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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我谈了一个男朋友。

初见时，他说他快死了。

听到这句话我愣了。问他为什么。

他沉默了，嘴角耷拉下来，扭过头。

我几乎立马后悔，找补道：我不是有意的，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

不。他开口打断了，眼睛抬起却没有望向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得了很奇怪的绝症，医院查不出医不好，找了大师算，结果他说，我会在成年后的某一天死掉。也许是一年，两年，甚至只有一个月都有可能。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

可是就算没有和他对视，我也看得出那只眼睛里的无措。

他的眼睛在向我求救吧。

我没丝毫犹豫就抱住了他，抱住马上就可能随风逝去的他。

“很奇怪，当时我分明才认识他。”敖丙摇摇头，“可我不仅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他，还说出了我会陪一直陪着他这种话。”

“那你们现在不还是处上了？”林景打趣他，“有时候人也不得不相信所谓一见钟情。”

敖丙搅着咖啡杯没回话。

“好了，你叫我出来肯定不是只为了讲你的情史的吧，”林景正经道，“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他说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啥？！”

敖丙示意他别太大声，端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继续道：“他答应了我会放平心态、积极找方法治疗，但是我们什么方法都没有找到……”

一串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敖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皱皱眉没有接通。

“怎么不接？”一个声音问道。

敖丙放下手机，脱口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突然，他意识到了这句话并不是林景问出来的。敖丙猛地转头，看见他们旁边那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对着这边，身边坐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那少年挑挑眉咧嘴笑了，把手上的手机朝他扬了扬，道：“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哥、哥？”

林景疑惑地问了句什么情况，敖丙握紧拳头先站了起来：“你跟踪我？”

少年也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跟前，轻蔑地垂眼看他：“怎么，这里只有你能来？”

敖丙忍住了抬手给他一拳的冲动，冷声道：“陈少，我记得我和你们陈家已经没关系了吧？为何非要揪着我不放？”

陈尽颇有些愉快地看敖丙射出寒光的眸子，伸手要去捏他的下巴，被他一巴掌抽在手背。

疑似保镖的墨镜男子立马有了动作，却被陈尽一挥手制止了。

他慢悠悠的摸了下手上的红印，随口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叫李哪吒是吧？”

敖丙正要叫上林景离开，闻言愣了一下，警觉地看向他。

陈尽泰然自若地和他对视，继续道：“你再回陈氏帮个忙，我保证你那小男友一点事都不会有，我们陈家也会重新接纳你。”

谁要你们的接纳？敖丙忍无可忍，警告道：“你要是敢动他，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抓着林景的小臂就往外走。墨镜男象征性拦了一下，被敖丙一把推开。

陈尽站在原地视线转了转，端起敖丙剩的那杯咖啡就喝了一口，眼里满是觊觎。

“敖丙？敖丙！”林景连叫了几声，敖丙终于回过神来，放开了紧抓着他的手。

“抱歉，”敖丙喘了口气，“我……”

“那人是谁啊？陈氏的少爷？他和你……”林景欲言又止，想问些什么。

敖丙沉默了，他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林景猜到他不想说，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对了，要是想带你男朋友再做个什么全身检查的，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打电话安排一下。”

是的，敖丙还没忘，他请林景出来喝咖啡是为了给哪吒预约体检。

林景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学长，家里是医学世家，这次回国就是带了新的研究成果回来发展。

虽然拉着哪吒去做过很多次检查都没有结果，敖丙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次可能查出病因的机会。

敖丙道了谢，在下一个路口和他道别。

在李哪吒生日到来前，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他快步走向一旁的高铁站，要赶在晚饭前回家找李哪吒。

敖丙上了最早一趟车，刚坐下来就收到一条信息。

是李哪吒发来的。他问敖丙晚上想吃什么。

家里添置小棚之后，李哪吒就做了个简易灶台，还是老式生火那种，没事就爱给敖丙做点好吃的。

敖丙嘴角扬起一抹笑，让他随便做点，做什么他都爱吃。

那边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敖丙紧绷的神经在高铁开动那一刻才短暂松懈下来。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为了李哪吒的病，敖丙在国内能找的方法都找了，却没有一点进展。本来他可以靠陈氏在全国范围内的知名度和更权威的医生见面，但突然冒出来的陈尽阻断了这条路。

陈氏不愿帮他了。他没法，只能联系到林景，试着能不能接触到国外的技术。

林景这时发来了消息，说他给李哪吒申请到了一个体检名额，但要到主城的实验室做。位置很远很偏，但是他们团队最核心的成员都在那。

毕竟这种不太科学的病因正常医生也查不出来。

林景：说白了就是我们队里有个国外回来神神叨叨的法师？

林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敖丙：知道了，谢谢你，大概时间是多久？

过了会，林景发了个文档过来，里面是检查项目和患者名字年龄什么的敖丙口述过的基本信息。

但时间那一栏赫然写着12月。

敖丙皱着眉把文档强制放大，死死盯着这个时间。

来不及的，这个时间来不及。

他赶紧问林景：不能再早一点么？

林景：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早的时间了，怎么了？是那个时候有急事吗？

敖丙：没事，我和他商量一下。

他想了想，还是问：能加钱插队么？

林景：如果很着急的话我过几天到那边问问吧，主要是看那个法师的意思。

敖丙道谢后划出微信，对着手机主页设置的日期出神。

7月26日，他们的生日。也是李哪吒要渡的劫。

“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敖丙想到了自己对李哪吒说过的话。

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这个时间越近，敖丙的乐观就越坚持不住。反倒是李哪吒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每天乐呵呵地逗他：怎么天天苦着个脸，不爱和我在一起啊？

每到这时敖丙就会“噗”地笑出来，笑到眼泪流了满脸。

然后李哪吒又温柔地用指腹一点点给他擦掉泪珠，坦然道：“就算我真的要死了，你也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不该因为我打破宁静。”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敖丙只是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又抱紧李哪吒，希望在他的末日来临前再多感受一下他的爱。

到站提示响起时，敖丙从梦中醒来。他经常做这样的回忆的梦。把他和李哪吒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地梦。

敖丙摸了摸自己的脸，熟悉的泪痕正挂在上面，眼角的水珠还没掉下来。

李哪吒总笑他爱哭，他佯怒道，他的泪都要为了李哪吒流干了。于是李哪吒又赶紧轻吻他的眼，哄他。

敖丙不敢去想没了李哪吒的日子该怎么过，他的心，他的生活，全都被李哪吒挤地满满的。

出了高铁站敖丙就马上拦了一辆车往李哪吒家赶。

马上要到晚饭时间，集市的餐馆已经热闹起来，好在车道没堵车，敖丙一路绿灯地到达目的地。

相比集市，李哪吒家的那条街就显得冷清了，只桥头停着一辆没熄火的车。

敖丙直觉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到楼梯前。那里挡着路的广告牌已经被挪到一边，楼梯口就这样露着。

他快步下楼，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小屋门口。

门虚掩着，门里灯光正亮，是敖丙和李哪吒一块挑的暖光灯。

敖丙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见李哪吒极愤怒的声音，吼着：“我说了我不回去！”

敖丙立马拉开了门，还没发出声音就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小小的屋子里站了三个人，一个脸上带着心疼的女人抱着李哪吒，旁边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皱着眉看李哪吒。而李哪吒没有回抱那个女人，手紧紧握着一个锅铲，死死回瞪着那个男人。

女人正在哭，呜呜的声音回荡在小屋里。

听见开门声，三个人一同转头看了过来。

三张长的极像的脸一起看着他，敖丙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可能是李哪吒的父母。

“敖丙？”敖丙还没反应过来，先被那个女人错愕的声音吓到了。

她认识自己？

李哪吒赶紧挣开他妈的手跑两步到敖丙面前，也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又猛地转头看向殷夫人：“……妈，你认识敖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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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城一中重点（2）班来了个插班生，在高三这年。

  班主任把他领进教室，让他做自我介绍。他杵那半天，头低着，看着并不想开口。

  下面的同学也都在各做各的，没人在意台上发生了什么，老师只好让他自己下去找位置，然后报了这人的名字：李哪吒。

  班上桌椅全分为单座，只剩两个角落的位置未被人选走。

  李哪吒似乎很满意，脚下生风就走过去挑着最后一个座位坐下了。

  因为是多出来的名额，所以这张桌子在最后一组多出来一排，显得格格不入，传达出一个信息：这里突然多了一个冲刺期转学的人。

  李哪吒坐下后也无心听课，趴在桌上，定定地盯着左手边的墙壁，盯了会觉得乏味，又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教室后门，大睁着眼，听台上讲课声右耳进右耳出，一眨不眨像要看穿那扇紧闭的铁门。

  他就那样盯了一节课。

  下课后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哈欠声，趴了几个同学，剩下的仍是学习居多。李哪吒右边那组最后一排的男生扭了扭脖子想趴下补觉，无意间和他对视吓了一跳，嘟囔着什么转了个方向。

  李哪吒倒也没分给他什么眼神，仍发着呆。

  敖丙轻轻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陌生同学朝着后门一瞬不瞬地盯着，刚好和自己对上眼，让他心里有点毛毛的。敖丙也和那个男生一样吓了一跳，但他没有挪开眼，反而对这个人起了好奇心。

  但很快有人打招呼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忽略掉李哪吒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班长，今天怎么翘了两节课啊？才刚开学呢。”有人问道。

  敖丙笑道：“有点小感冒，早上耽搁了一会。”说到这，他从包里拿了个新口罩戴上：“咳咳……免得传染给你们。”

  他顺势被两人叫去讲了些题，轻咳着在预备铃响前坐回座位——那个仅剩的，李哪吒前面的座位。

  他转过去放好书包，这才好好打量起李哪吒。

  李哪吒早就转回头了，现在正向前盯着自己。

  “你好，是新同学吗？我叫敖丙，是（2）班的班长。”他小声打招呼。

  李哪吒听到他黏腻的鼻音，下意识推了推桌上的保温杯。

  “嗯？”敖丙没反应过来。

  “是新杯子，有热水。”李哪吒道。

  敖丙想说自己有热水，手伸向书包侧边，却摸了个空。

  他抱歉地看着李哪吒，道谢后扭开保温杯往杯盖里倒了些水，侧身靠墙坐着，小口小口喝着仍滚烫的水。

  正好刚刚讲题也有些渴了，敖丙对这个还没报上名来的新同学萌生了一点好感。

  “我叫李哪吒。”李哪吒看着敖丙用纸小心地擦着杯盖上嘴唇贴过的位置，突然开口。

  “嗯，”敖丙帮他把杯子放好，戴好口罩，眼里带着笑，“你好啊，李哪吒。”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老师已经提前进了教室准备上课。

  作为好学生敖丙自然不会上课讲小话，便点一点头转了回去。

  李哪吒又枕着手趴下，不过这次他盯的是敖丙的背影。

  蓝色长发像丝绸一样披在身后，后窗的窗帘没拉，正好让阳光给这件艺术品镀上一层金，又像波光粼粼的大海……不，那双蓝色的眸子才能被称作大海，望向他时温柔静谧，在和别人讨论题目时又不乏果决的汹涌。

  敖丙像海，李哪吒心中清晰起来。

  他在这儿落脚的小屋就在海边。不，也不是海，是大河？

  不过河也是要流进海中，那他的居所就可以说靠海了。

  李哪吒好像一瞬间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沉寂了十多年的双眼又亮起光来。

  但他不希望这是传统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因为他快要死了，他不能再亲近任何一个人了。

  李哪吒望着敖丙的背影，一寸一寸用眼神贪婪地描摹。

  记笔记时的低头，隐忍着咳嗽的颤抖通通收入眼底。

  咳嗽？想了想，他伸手戳了戳敖丙的背，在他转头时递上了自己的外套，一件薄薄的夹克。

  敖丙那双海洋似的眼睛惊讶地放大。他说着谢谢，接过外套披在身上。

  李哪吒的外套在敖丙身上大了一圈，还压住了敖丙大半的蓝发。他没有把头发从里面扒出来。

  李哪吒无比庆幸自己为了降低存在感穿了件这样的黑外套。

  敖丙觉得新同学有些奇怪。他总是默默帮自己很多忙。

  第一天见面先是看出他忘带水杯又是发现自己感冒却没穿外套的。除去这些，他还帮忙给自己冲药，替他去交作业之类的。

  但他又不爱说话，总是趴在桌子上发呆，也不接他记好的笔记。

  李哪吒似乎一本书也没带，书包瘪瘪的，除了上厕所和帮敖丙做各种事之外几乎就是在座位上发呆。

  第二天正常上课，敖丙不用急着起床，这次他带好了水杯和外套，坐上车。

  家里司机王叔接送他两年，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和他聊上几句，而敖丙语气轻快，似乎遇上什么开心的事。

  “少爷今天心情不错啊。”王叔笑道。

  “嗯。”敖丙的鼻音轻了些，笑着说：“班上来了新同学，相处的不错。”

  原来是交了朋友，王叔欣慰地笑了。毕竟前两年，敖丙总是形单影只，因为家里的事话也很少。等敖丙被送到学校，王叔也迫不及待地向老板发送信息：少爷交到新朋友了。

  还没发出去，王叔想了想，又在少爷前面加上了敖丙的姓。

  敖丙家有些奇怪，他叫敖丙，他父亲却姓陈，倒是不排除陈夫人姓敖，但陈氏虽是个大集团，却也鲜少有人熟悉陈总的妻子。

  敖丙的姓到底是个谜。

  不过王叔也只是这小城再朴实不过的居民，也不应去探究雇主的家事。他是个老实人，甚至没去想陈氏集团的少爷为何会被送来这个临海小城生活。

  敖丙到的较早，教室里也还是坐了不少人，李哪吒也仍然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动作一动不动，只不过今天他是脸朝下趴着的。再看一眼桌上，还是除了保温杯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放下东西，凑近李哪吒耳边叫了一句：“李同学？”

  李哪吒感到有微小气流吹过自己的耳朵。引起一阵痒意，他一下抬头，睁眼就撞进一双担忧的眼里。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摸上耳垂，试图揉下那点红。

  “早安，敖丙。”李哪吒道。

  “早，”敖丙又笑起来，“怎么一大早来了就为了睡觉？我看你昨天也没拿教科书，老师没有给你发吗？”

  李哪吒点点头。

  按道理来讲他应该有之前学校的书才对。所以敖丙才认为他是放家里没带过来。

  “趁现在还早，要不我带你去图书室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新书吧。不过复习的书上学期就发完啦，只能碰碰运气。”敖丙拉上口罩，向他伸出手。

  哦……他要牵我。李哪吒怔怔地将手放上去，被从座位上拉起。

  刚从教室外进来，敖丙的手上带着层薄汗，但仍凉凉的，反而是待在空调里的李哪吒的手烫的不像样。

  敖丙神色自如地牵着李哪吒出了教室。以他观察来看，李哪吒似乎并不愿意同他人社交，昨天跟在他身后做这做那，像只认准了主人的小狗。想到这里敖丙没忍住在口罩后弯了弯唇，他很乐意多照顾他一些。

  铁门被李哪吒轻轻关上，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仍牵着的手，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忍不住先屈指轻挠了一下敖丙的手心：“敖丙，你的手好凉。”

  敖丙短促地“啊”了一声，放开了他的手，抱歉道：“我从小身体不太好，夏天也会手凉脚凉的……”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李哪吒小小后悔了一下，加快脚步和他并肩，“要照顾好自己。”后半句声音有些小，敖丙又凑巧咳了两声，没有听清。

  敖丙问：“你刚刚说什么呀？”

  李哪吒摇摇头，说了句没事，透过自己没打理的乱发偷偷瞥向他。

  敖丙说着对昨天李哪吒所做的感谢的话，又说昨天刚开学太忙了没能及时领他去拿书。李哪吒瞥到他半张泛着病态的脸，眼角的红十分明显。

  敖丙的声音从口罩中传出，像蒙了一层雾滑进李哪吒耳中，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一缕晃悠的蓝发拨到敖丙耳后。

  敖丙惊讶地转头，李哪吒猛地反应过来：“抱歉，下意识就……”他紧张地咽着口水。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他们才认识两天……

  才认识两天吗？

  李哪吒停下脚步，敖丙也停下来看着他。

  “我总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你。”像是为了找借口，李哪吒轻声开口，不敢和敖丙对视，只一味低着头。

  他们应该是见过的，不然昨天他不会第一眼见敖丙就奇异地移不开视线，不会看见那双眼睛就知道一定要用大海来比喻，不会因为牵一牵他的手心就像要跳出来似的。李哪吒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汹涌的心跳声。

  李哪吒忘了敖丙正好差自己一头，只要他想，走近后一抬头就能抓住他颤抖着睫毛的眼。

  敖丙也确实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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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敖丙看着他没忍住笑了。他觉得李哪吒真的有趣极了，能让自己的心情没来由地变好。

  敖丙仰着头用手去扒拉李哪吒乱乱的头发，仔细地将它们打理好，完整的露出他那双慌张的眼睛。他戏谑道：“李同学，你的搭讪方式好老土啊。不过我也觉得你很眼熟，可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注定要成为朋友？”

  朋友？李哪吒红了脸，心跳仍静不下来，这十多年来，因为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这把大刀总悬在自己头上，他没想过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当然知道他这个秘密后也没人想和他成为朋友。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别人也知道。

  但看着敖丙笑盈盈的眼睛，他没法拒绝。

  他应该是想和敖丙成为朋友的，可能也不想和他只成为朋友。

  敖丙终于看到李哪吒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真诚的笑。

  “要多笑知道吗？笑起来更帅啦。”敖丙用手戳他的嘴角逗他。

  不可否认的，敖丙第一眼就透过乱糟糟的头发“封印”看出李哪吒有张棱角分明的帅脸，他不懂为什么李哪吒要封闭自己不去社交，如果用心打理，他的长相绝对帅的人神共愤。

  要是知道敖丙是个颜控，李哪吒都要感谢自己长开了。他终于放松下来，挑挑眉做出一个痞笑的表情，还不忘问敖丙我帅不帅。

  敖丙倒被他逗笑了。

  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往前走，太阳逐渐升得更高，热气也慢慢扑上来，平行班的走廊上也热闹起来。

  早自习铃声响起，他们才说说笑笑走出教学楼。

  敖丙先停下来掏手机给班主任发了条早自习请假的消息，李哪吒凑过去好奇地问：“你们不收手机吗？”

  敖丙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小城，而且又是学生会的成员，用到手机的地方会很多，这是老师特许的。”

  “李同学，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敖丙像是想起来什么，打开自己的拨号界面朝李哪吒晃了晃。

  “叫我哪吒就好了。”李哪吒接过手机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又递回去。

  “好的，哪吒。”敖丙敲敲打打写好备注，然后关上了手机。

  李哪吒有些好奇：“你给我备注了什么啊？”

  敖丙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句保密。

  “对了，你的外套我带回家洗好啦，等晾干我明天就带给你。”敖丙道。

  “是你自己洗的？”李哪吒惊讶。

  敖丙笑笑：“没有啦，我只会用洗衣机。”说着他眨眨眼：“难道你想让我帮你洗？我可是感冒的病号哦。”

  李哪吒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因为我是自己洗的……”

  “逗你啦。”敖丙道。

  “你为什么来这里啊？”他又问。

  “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呢？”敖丙反问。

  “因为听说这里是小城最好的高中……”

  敖丙打断他：“不是问这里，我是问你为什么来小城。这里很偏，而且很小，要是有哪家人搬过来肯定会马上传得大家都知道，但是我昨天回去没听有人说来了一户新人家呀。”

  李哪吒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是偷偷来的，带着攒了很久的钱，一个人来的小城，一个人找了间小屋，过的像原始人。来一中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让自己能因为要上学而每天收拾地体面一些。

  敖丙说的对，小城实在太偏太小，作为沿海小城，它没有任何开发旅游的必要，因为海的颜色太灰，海边能下脚的地方很少而且很脏，这里没有几栋高楼，房子都挤在一起，谁家出个什么事，要是声音大的吼上一嗓子，基本半个小城的人都能听到，除非隔音做得好。这是他提前一个暑假来所发现的。

  小城唯一能值得居民骄傲的就是这所教学资源完好，上头有人资助的高中。

  敖丙见他久久没有开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还没回答他呢，反而让他回答来了。

  于是敖丙又凑近了些，两人的手臂紧贴在了一起。

  李哪吒回过神低头看他，就见敖丙神秘兮兮地拉下口罩，要他凑过来点。

  两人一同放慢脚步，李哪吒把耳朵凑了上去。敖丙的气声混着他发丝的香味包裹住了李哪吒的脸，他不禁凝神去听敖丙说了什么。

  “我告诉你我的秘密，用来交换你的故事，怎么样？”他说。

  两人搬了几本图书室里剩下的课本，练习册暂时没有，敖丙准备把自己的借给他复印。

  在路上，敖丙已经把自己的身世简洁地讲了一遍。

  他是被领养的。在很小的时候、在一个雪夜，他和亲生父母走散了。人贩子把他拐到一辆面包车上，但是因为得手的孩子太少，他们在车里抱怨吵架，忘了锁门。敖丙很幸运地被冻醒，跳车了。

  他在雪地里跑了很远，躲躲藏藏，终于再也听不见咒骂声……

  因为他冻坏了，晕倒了，体温前所未有的高。

  “我真的很幸运。”敖丙沉默了一会，继续道，“我醒来时就在一家福利院了，我一定是被救了。但是他们问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晕倒在雪地里，问我父母的名字，我才发现，除了那天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很模糊。”

  他们说敖丙生了一场大病，在福利院躺了大半个月。

  小敖丙只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名字，说到“我爸爸”时，嘴唇张开又合上，憋不出一个音节。

  院长摇摇头，说孩子你是被遗弃的吧，以后就待在这里。

  院长并不想花钱出力帮他找父母，在他看来能救他回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因为那场大病，小敖丙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多数时间都昏昏沉沉的。

  直到快到上学的年纪，终于有两个人上门指名要领养他。

  小敖丙迷糊着眼睛，看不清来人，只闻到浓重的香水味，然后一个女人哭着抱住他，说孩子你受苦了。

  小敖丙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妈妈，但他不敢伸手回抱他。

  一直到被带到车里，小敖丙才看清这两个人，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两人不是他模糊记忆里熟悉的人。

  那个男人开口了，说他是陈氏集团总裁的助理，告诉小敖丙今后他就是陈氏的小少爷。

  但他们叫他敖小少爷。

  于是那天起，“陈总”和“陈太太”成了敖丙的养父母。

  “他们为什么要送你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李哪吒不解道。

  “他们没有孩子，所以尽全力在把我当做继承人培养，他们觉得小城虽小说到底是开发不够，陈总想让我在这里体验生活，毕业后接手做出第一份成绩……”敖丙说，“但我觉得太早了，我还没有成年呢。”

  说着他垂下眼，有些失落：“而且，小时候他们待我极好，除了不让我单独出门说是怕我的身体不好以外，他们给了我无比富足的生活，陈太太也陪着我，我的童年过的很快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初中毕业之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我并不觉得他们送我来小城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而是想把我送走。我像被圈养的小孩，到了时候了就被放出栏……”

  李哪吒拧着眉，他以为敖丙这样的性格一定是有着非常完美的成长环境，没想到他已经在这个地方独自生活了快三年。

  “其实我想过为什么他们不送我出国呢？明明国外更远。”敖丙看着近在迟尺的教室门停下脚步，听着里面的早读声。

  “后来我觉得，可能他们想盯着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敖丙放低音量，“我质问过陈总，他说这是对继承人的考核。我不相信，但也只能相信。”

  “所以，我是被逼着来小城的，我也逃不出去。”

  所以，一个被圈养的孩子，孤身一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所以他被迫一夜之间长大，尝试融入这里。

  李哪吒举着书，却并不看上面的字。

  他不再趴着，视线却还是一直放在敖丙的背影上。

  刚才在门口，看着敖丙颤抖的睫毛，他迫切地想给他一个拥抱，想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

  结果他忘了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书，刚伸出手，哗啦啦的声音就吸引了几个坐在后排的同学，拉开门就看到红着眼的敖丙和手忙脚乱捡书的李哪吒。

面对询问敖丙摇摇头说没事，也赶紧蹲下身帮忙捡书。

结果等进了教室就有几道怀疑的目光看了过来，还有人窃窃私语着说是不是敖丙让新同学欺负了。

等坐下来，敖丙先没忍住笑了，侧头用书挡着前面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李哪吒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不敢看他，假装很忙地收拾新课本。

害羞归害羞，他还是忍不住盯敖丙的背影。

敖丙告诉了自己他的秘密。那他也得说到做到，还他一个故事。

想到这，他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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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铃一响，班上七七八八走了些人，剩下的都是自己带饭的。

敖丙也自己带了饭，但他带着李哪吒去了食堂。等李哪吒打饭的时候，敖丙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才自习课，李哪吒传了张小纸条，说中午再给他回答，敖丙知道是什么回答，回了个“好”，还附带了自己的饭卡，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一句“我请你吃饭”。

李哪吒排队打了份最普通的饭菜，坐在敖丙对面看他喝保温桶里的汤。

“你就吃这么点吗？”敖丙惊讶地看向李哪吒盘里几根菜叶，清一色的素菜。李哪吒摇头说自己没胃口。

敖丙二话不说从自己桶里挑了只大鸡腿放在他餐盘里，让他多吃点。

“怎么这么瘦还节食？都说请你了就多打点呀。”敖丙用筷子头敲敲他的手。

李哪吒戳戳那个鸡腿：“我是在这呆了一个暑假，一个人吃饭习惯随便吃点了，不饿着就行。”

“那怎么行，还在长身体呢。”敖丙叼着鸡翅，含糊不清道。

不过敖丙想着他的故事，吃了大半就说不吃了，李哪吒说着别浪费帮他解决剩下的饭菜，然后就被拉着往另一栋楼走。

“这是去哪？”李哪吒好奇，他以为就在食堂聊呢。

“带你去我的‘办公室’。”敖丙语气轻快。

等到了地方，“学生会”三个大字贴在门上，李哪吒才想起敖丙说过自己是学生会的成员。

“我平时事太多处理不完的时候也会在这里‘加班’。”敖丙关好门，拉上窗帘，打开空调，先把李哪吒按在风扇旁的椅子上，又去接水。

李哪吒看着敖丙风风火火一下做好各项准备，迫不及待坐在自己旁边，笑着打趣：“怎么这么着急？这么想听我讲故事啊？”

敖丙不好意思地闭眼任李哪吒拿纸给他擦汗，脸红扑扑的。

“别又加重感冒。”李哪吒细细给他擦干脸上的汗，敖丙这才发现自己没戴口罩来，赶紧捂住嘴，闷声道：“不会传染给你吧。”

李哪吒说他身体好着呢，才没那么容易被传染，他默默把风扇调小了点，清清嗓子：“我出生那天……”

李哪吒出生那天，医院外狂风暴雨，雷声不断，闪电亮得像白昼，整一幅天降异象的景象。

殷夫人在产房难产，医生护士急得团团转，终于在她快晕过去时等到了带大师太乙赶来的李靖，太乙一看就摇头说不能等顺产了，马上得到同意将人推进手术室里。

太乙在殷夫人初怀孕时就算过她腹中孩子是带大气运之命，让他们在孩子出生那日叫他去“护法”，给孩子取名叫哪吒，可保这孩子平安长大，一生顺遂，过程绝不可出岔子。

可惜殷夫人的肚子一直平平静静，过了预产期也没有任何要生产的迹象，太乙一算，说没事，孩子自己在那吸收天地灵气呢不想这么早出来。殷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每天该干啥干啥，也不急了。

李靖倒是比殷夫人着急，生怕她和哪吒出什么事，工作撒手就交给了自己两个儿子，每天在家亲自照顾殷夫人。

预产期过了整整两周，殷夫人自己也急起来了，这一急出了事，第二天就送进了医院。

太乙被叫去时才刚品完李家酒窖里的珍藏，来不及放回原位就急吼吼赶去了医院。

太乙看到天气就吓了一跳，路上一边飞快掐指算来算去，结果什么也算不出来，只知道哪吒的命盘突然迷雾一片，显然是出了事。

手术室外，李靖急得大喊保大保大，护士拦着让他放心两个都保得住。

太乙还在哆哆嗦嗦掰着手指，李靖问大师现在什么情况，他眼睛瞪得老大，说不对啊，怎么可能出事。突然胖手拍得啪啪响，大喊一声哎哟，有人想偷了这孩子的命！

李靖差点吓死，问谁想要我孩子的命？一边焦急地抓着太乙摇来摇去，差点给太乙肚子里的酒都晃出来。

太乙算不出来。必定有比他强的人在背后作怪！他掏手机给他师兄打电话，结果打了几个也无人接听，那边手术门都开了。

护士一脸凝重地抱出来个浑身黑血，眼眶发黑，头上只有一撮毛的丑娃娃。

太乙一看就道完了完了，这是气运被别个盗走了，这种状态活不过三岁的！

等殷夫人从病床上醒来时听到这个噩耗差点又撅过去。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殷夫人受了不小的打击。李靖安慰她没事，如果真的只能活三年，我们便好好待他陪他，让他开开心心的。

太乙也道，命数之事也不可全信，万一自己就是算出错了呢。他也希望自己是算错了，边上医生护士面面相觑，也更信科学，纷纷劝殷夫人看开点。

于是，李哪吒的名字被珍而重之地上了户口本。

敖丙听完难受了一阵：“天哪，刚出生就被判死刑……还好你现在好好的。是算错了吧？”

敖丙思索着李哪吒描述的自己小时候，实在对不上眼前这张帅脸。

“不，”李哪吒摇摇头继续道，“我妈说……我三岁那年，的确生了场很重的病。医院找不到任何病因，太乙说我浑身冒黑气，当时死亡通知书都下了。”

但很奇妙的，在父母终于不舍地决定放弃治疗让孩子好好走时，太乙突然大喝一声先别拔管！然后李哪吒的心电图又开始滴滴的响。

“我就那样挺过去了……也挺魔幻的。”李哪吒长舒一口气，再回忆一遍他竟出了不少汗。

虽是虚惊一场，但父母还是被狠狠打击到，之后要求每年都要给他重算一次命数。

最震惊的还是太乙，当初他分明算到李哪吒只有三年寿命。幸亏病危那会太乙感到不对，猛地掐到了他命里的一线生机。

这让李哪吒稳定上完了小学。太乙这时才确认，他至少能活到成年了。

“这也太神奇了，”敖丙皱着小脸思考，“是哪路神仙救了你？”

“世上哪有这东西？”李哪吒道，“这些都是我听太乙说的，不过我也失去了我三岁以前的记忆。大概是我活下来的代价？”

“你也失忆了？”敖丙突然抓重点。

李哪吒一下子懂了他在想什么：“难道我们三岁以前见过？”

两人对视，然后一块笑了出来。

“那你能好好的正常生活了，还丧丧地一个人来小城干嘛？”敖丙终于又问出这个问题。

李哪吒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嘴角也没了笑。

见他这样，敖丙忍不住坐直身体，表情严肃起来。

“其实，我快死了。”长久沉默后，李哪吒开口。

敖丙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李哪吒别过头，不敢去看敖丙惊愕的表情。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敖丙会怎么想？他还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吗？和一个将死之人。

敖丙慌张道：“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李哪吒轻声打断他，却没有挪回视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无非就是，才安生没几年，我身上出现了新的症状，双眼发白、浑身抽搐，无差别攻击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有一次他们给我强制注射了过量镇定剂，结果我的心跳又停了。”

殷夫人快急疯了，抓着李靖让他快叫大师来。于是刚初中毕业、前途光明的李哪吒再次被下了死亡通知书。

又是三年，那丝生机果然撑不了多久，“至少”变成了“至多”。新的三年变为新的、生命的倒计时。

“他们一直瞒着我，因为一直在私人医院，医生也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自己得了很奇怪的病，抢救过后清醒时，我经常看到我妈流眼泪。”

“但我自己猜到了，一定和我三岁那场大病有关。因为我出院时，看到所有人都用当年一模一样的眼神看我。”

有悲伤、有惋惜、有同情，还有最重要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母亲眼底的绝望。

李哪吒真的很聪明，他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但他装作不知道。他只想找太乙问清楚自己到底还剩几年。

但太乙守口如瓶坚决不告诉他，于是他不再问。直到高二结束李哪吒成功灌醉太乙，要到了答案。

而那个倒计时已经走完大半。

“所以，我偷偷跑出来，连手机都没带，揣着现金就一个人到这了。我只想走的越远越好，我不想真的死在他们面前。”

“所以……给你留的号码也打不通……”李哪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还是没看敖丙。

所以他也没发现，敖丙的眼圈早就红了，在无声无息地哭。

等李哪吒听到抽泣声转头时，敖丙的双眼都盈满眼泪，衣服都打湿了。

“敖丙，你别哭啊！”李哪吒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在桌上找纸，却在转身瞬间被敖丙扑了个满怀，蓝色的脑袋埋在他胸口，很快也打湿了他的衣服。

李哪吒愣了片刻，手中的抽纸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他缓缓伸手，紧紧回抱住敖丙，任他越哭越大声。

“好了，好了……”李哪吒小声哄他，用手一下一下给他顺着气，“我本来不想说的……”

但是，敖丙的双眼太深邃，他陷了进去，只想把一切都剖开给他看。

敖丙在李哪吒怀里抬起头，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往下点掉。

李哪吒看得心疼，闭了嘴小心地把额头贴上去。

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小时候哭，妈妈就是这样哄他，抱着他，温柔地说，吒儿，要坚强啊。

“哪吒……”敖丙带着哭腔和鼻音的声音传到李哪吒耳里，让他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人在为了自己哭泣。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哪吒。”他听到敖丙这样说。

Chapter Text

哄好敖丙后，李哪吒半环着将他带回教室。

有些同学还在睡，于是他们先没进去，而是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午后实在热，敖丙仰着头让阳光晒在脸上，像要把泪水都烤干。

“敖丙，谢谢你。”李哪吒突然道，“我一直没有朋友，谢谢你选择接纳我。”

敖丙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一直没有朋友，这两年我对大家都是一个状态，我知道是家里把我封闭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心。”

“也不对，”敖丙想了想，又道，“高一进学生会时认识了一个很好相处的学长，应该算是朋友吧，不过他成绩特别好，毕业之后就出国了，我们也没再联系。”

说着，他又看向李哪吒，见对方正在认真听他说话，又笑了：“所以，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啦。”

李哪吒不知怎么只听进了“唯一”两个字，又红了脸。

海城一中没有晚自习，放学后敖丙要拉着李哪吒去买新手机，顺便办张电话卡，他提前给王叔发了信息，说晚点再联系。

学校修得偏，去集市得步行几十分钟，好在天已经阴下来。李哪吒帮敖丙提着帆布袋，两人一路想到什么聊什么。刚成为朋友的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直聊到敖丙都忘了自己感冒，在路边小卖部挑了两瓶冰汽水，结果被李哪吒拦下，掏出保温杯。

敖丙遗憾地放回一瓶，眼珠一转选了那瓶橘子味，酸酸甜甜的，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你给我分一小口嘛。”敖丙扭开保温杯，看李哪吒直接用牙撬开瓶盖，可怜巴巴地把杯盖递过去，盯着正在冒泡的汽水。

“那不行，等你病好了想喝多少都行，身体重要，知道吗？”李哪吒开始教育他。

好吧。敖丙一脸悲痛地放弃了。

李哪吒用摸了冰汽水的手去牵他，给他冻一哆嗦。看敖丙仍时不时去瞟那瓶汽水，李哪吒选择默默记住这个口味。

到了手机店，敖丙非要给李哪吒挑最新款，还想帮他付款，被李哪吒无奈地拦下：“我自己有钱，而且和你用一样款式的就行。”

等敖丙挑颜色时，李哪吒先自己去付了款，想着得批评敖丙几句，动不动就要掏钱给他买这买那，请吃饭请喝汽水都是小事，几千块的手机当然不能让他买。

敖丙挑了个火红的颜色，觉得和自己深蓝底的手机非常相配。

换上新电话卡后，两人再正式交换了联系方式。于是李哪吒的新微信和新通讯录都出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联系人——敖丙。

这回李哪吒看见敖丙给自己的备注了，简单的“哪吒”二字，还被放在置顶处。

李哪吒的微信还是初始头像，敖丙在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发了一张“你好”的表情包。

李哪吒笑着凑过去：“本尊就在这还发信息啊？”他现在已经能游刃有余地逗敖丙，然后看他下意识的脸红。

就好像他们很能知道怎么让对方害羞，不经意地比一场“谁更不经逗”的比赛。

随便找了家馆子吃完晚饭后，敖丙提出想去李哪吒家看看。

李哪吒摸摸鼻子，犹豫道：“也不能算家……就是个落脚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敖丙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那是一座短短的桥，通向一中的后门，要转个大弯才能看见正门。桥的这头连着一个十字路口，夜宵摊还没营业，只稀疏有几个行人经过。

敖丙好奇地在桥头四处张望，惊叹道：“我居然不知道这座桥！”

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在家里休息、学习，周末也上着不同的网课，根本没什么机会逛小城，更别提找到学校后面这样隐蔽的地方。

“你说的地方在哪里呀？”敖丙扫视着周围，没见老街区那种楼梯间，只有单层的一间间店铺。

李哪吒往桥边走去，让他往下看。

原来这半边桥下不是河，是一方小小的浅滩。往远点看，活水发出哗哗声，沙石被偶尔冲上岸的水浸湿。

李哪吒指向靠桥这边，道：“这里有楼梯。就在下面。”

敖丙一看果然，窄窄的一条，不从护栏边探头都发现不了。

李哪吒回到桥头，在店面突出桥的那块地方挪开一个告示牌，露出用绳子虚虚拦着的入口：“从这里走。”

敖丙惊讶于李哪吒居然能发现这样一个地方，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下了那条很陡很窄的楼梯。

小屋确实是小屋，小小一座嵌在店铺建筑底下，被拦的严严实实，不下楼梯根本看不到。

敖丙踩上门前两块木板组成的台阶，脚下嘎吱嘎吱响。木门是往里推的，他先探进头去，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洗衣粉香进入他有点堵塞的鼻子里。

居然真的是做木头做的房子——在这个砖瓦房遍地的年代。

李哪吒在外头让敖丙进去

屋顶只比李哪吒高了一点点，屋内东西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有些旧的长沙发，一台老式电风扇和一张缺了半条腿被放在角落卡住的小桌。桌上摆了一些日常用品。床上放着的被子倒像是新的，看起来和这座上了年纪的房子格格不入。

李哪吒把蚊帐拉开，让敖丙坐在床上。他先到门边收了晾着的衣服，随手搭在沙发上。

床的地势有些高，敖丙要坐上去还得垫下脚。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啊？”敖丙从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哪哪都好奇。李哪吒既然不缺钱，大可以租一间小公寓。

“在这边随便逛逛就找到了。”李哪吒坐在他旁边，“我一会送你回去吧，这里有点乱，还有不少灰尘，你还生着病呢。”

“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呀。”敖丙晃晃脚。

“那我陪你聊聊天。”

等天快黑下来，两人才止住话头，敖丙要回家了。

他家离得比较远，就不麻烦李哪吒送来送去了，直接给王叔打了电话。

等待途中敖丙终于偷喝到一口李哪吒没喝完的汽水，虽然汽水已经不冰了，还消了气，但敖丙还是觉得很好喝。

李哪吒假装没看见，提着他的包陪他在路边等车。

敖丙想邀请李哪吒去自己家，但被拒绝了。

“敖丙，我真要说你两句了，”李哪吒点点敖丙的鼻头，“不能随便把刚认识的人带回家知道吗？”虽然他们的相处并不像刚认识的人。

“唔，哪吒也不行吗。”敖丙乖乖站好挨批。

李哪吒叹了一口气：“你也太单纯了，敖丙，这样不行，你得有危机意识。而且我们可以在手机上联系”

然后他凑近敖丙的耳朵小声道：“你也说小城消息灵通，你看我来这么久了还还没人传出去，这下跟你回去别人看到了把我当尾随的小混混怎么办？你长那么好看，他们肯定觉得你会被人盯上，然后……”

“噗，不会的啦，”敖丙知道他在瞎说，没忍住笑了，“那好吧，下次再请你做客。”

等上车后，敖丙从车窗里朝他挥手。“记得给我报平安。”李哪吒笑道。

直等到车尾气都看不见了，李哪吒才独自往回走。

赶在夜宵那块开始营业前，李哪吒在桥另一边的公厕打水做好清理，擦着湿发坐在床上翻手机。敖丙在几分钟前报了平安，还发了一张夜宵的照片过来。

是一盘烤串和一瓶鲜牛奶。

果然又忘了自己感冒。李哪吒单手打字，让他少吃点，病还没好。

敖丙秒回一个惊讶表情，跟了一句你回得好慢，我都吃完啦。

李哪吒又问：你吃药没？

敖丙：哦……这个忘了。

李哪吒默默记下那瓶牛奶的牌子，回他：明天教训你。

那边回过来几个哭泣表情包，李哪吒正要放下手机好好擦头发，突兀的视频铃声在小屋里响的很大声。

李哪吒手快接了，就见屏幕另一边敖丙趴在枕头上，蓝发扎成丸子，正转头拿着什么，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李哪吒呆呆地眨了眨眼，感觉喉咙一阵干涩。

喉结滚动两下，他在敖丙转回头前移开视线，不自然道：“你记得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嗯？”敖丙没注意他的异样，兴冲冲的展示手里的东西，“看，我之前买多的手机壳，给你用吧！”

李哪吒眯眼去看：“你拿远点，没聚焦上。”屏幕上只看得清敖丙带着红晕的脸。

敖丙听话地将手机壳拿远了，李哪吒这才看到红成一团的图案其实是一朵莲花。

“好看。”他评价道。

“我挑中的手机壳是两个捆着卖的，所以一起买回来了。我给你看看我的。”敖丙说着，开始在那边拆手机壳，一下没拿稳手机倒扣在了床上。

捡回手机时，镜头从敖丙敞口的衣领前晃过，然后他向李哪吒展示了自己的手机壳。

“咳……你把衣服扣好。”李哪吒提醒，复又加上一句：“小心着凉。”

敖丙应了一声，完全不像生了病，精神十足地盯着屏幕前后晃手机壳。

李哪吒这才仔细观察这个手机壳，通体浅蓝，角落的图案是一条胖胖的小龙，手上抱着一个海螺。

  “这个海螺漂亮，我好像有个差不多的。”李哪吒夸道。

  “嗯？”敖丙瞪大眼，“这可是左旋海螺……谁送给你的？”

  “不对，小龙不可爱吗？”敖丙又道。

  李哪吒看着他笑，道：“可爱。”

李哪吒也不记得他的海螺是谁送的了，大概是随手捡的吧。

两人换了话题，又聊了一会，李哪吒让他早点休息，敖丙才挂了视频。

李哪吒的头发已经干了，他打开床边的老式风扇，躺在枕头里听着风扇的吱呀声，给敖丙发了晚安。

敖丙很快也回了一个晚安，又发来一句明天见。

李哪吒学他发了一张挥手的表情包，那边很快也回过来一个挥手表情，两人幼稚得都不想做那个不回复的人，互相斗了几张图。

“好了，快睡吧。”李哪吒按了句语音过去，敖丙输入良久回了个好的。

确定那边不再发信息过来，李哪吒才关了手机。

Chapter Text

李哪吒每天早上都到得很早，而且坚持给敖丙带牛奶，直到一周后敖丙的感冒终于痊愈。

意识到李哪吒不是盲目离家出走变成穷小子的人后，敖丙便顺理成章接受了他每天的投喂。

结果有一天李哪吒早上突然就晕倒了，敖丙才知道牛奶是李哪吒每天早起去集市买了最新鲜的等路上差不多到常温了才给他的。等到学校根本没时间吃早餐。

“你这是干嘛呀，我又不是每天都必须喝一瓶牛奶。”敖丙心疼地给医务室坐着输液的李哪吒扇着风，“天气这么热，消耗大，你不吃早餐怎么行？”

“我暑假也没吃过……”

“那不一样！你待在屋里又没动。”

“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担心了，我以后会吃的。”李哪吒试图蒙混过关。

“你还想教育我呢，今天换我教育你。”敖丙悠悠道，开始翻旧账，“之前说什么不要把刚认识的人带回家，结果带我回了小屋……我当时居然没反应过来！以后我负责带早餐，不吃就揍你。”

李哪吒听话地点头。

“你们感情真好啊。”校医坐在办公桌前感叹，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打完这瓶可以回去了。”

“那当然，哪吒是我最好的朋友。”敖丙回，然后小声在李哪吒耳边道：“还是唯一的。”

敖丙好像真的很喜欢这种一对一的相处方式。

等早餐的事结束，还没喘口气，入学考成绩一出敖丙差点两眼翻白。

李哪吒考了班上最后一名。

“这不可能！”学生会活动室里，敖丙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哪吒的分数条，毕竟这一周他们都在认真学习，而且李哪吒在以前高中的分数是实时传过来的，否则不可能进重点班，他明明很聪明的。

“你是故意的吗？”敖丙眯着眼睛看李哪吒。

李哪吒视线乱飘，说：“没有啊，我真的不会写。”

敖丙掐着他的脸，翻来覆去几遍，得出结论：“你撒谎。你心虚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李哪吒叹了口气，老实道：“我是觉得横竖都要死，我还看中这些干什么……”

“李哪吒！”敖丙气道，“你前几天怎么和我保证的？我们会找到方法治你的病，你会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说多了你潜意识里就真信了！”

李哪吒小声辩解：“可是我已经经历过了，而且这是绝症，还不是科学上的绝症，根本治不好……”他对这把常悬头顶的大刀已经没什么实感了，反正总有一天会落下来。

看他这幅自暴自弃的样子，敖丙又气又心疼，气他比所有人都先放弃了自己，心疼他从小就背着这样的枷锁。

他抖着声音道：“李哪吒，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用一个虚无的时间去赌你的未来。你也说了你经历过，但你扛过去了啊，你扛过去两次了，给自己一点信心好不好？”

“你再这样，我就让人去查你，找到你的父母，让他们带你回去。”

“不行！”李哪吒很快反应过来。

敖丙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我不回去！”李哪吒握紧拳头，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我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找到这么偏的位置……”

李哪吒告诉过敖丙，他不想留在家人身边是不想看到他们由内而外展现出的疲惫、悲伤，那些情绪都是因他而起。

他就是需要在小城、小屋这样隐蔽的地方，给自己不完整的人生画下句号。

“你……”敖丙紧抿着唇，不知该怎么说。

“对不起。”李哪吒耷拉下脑袋，“其实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我妈的眼泪。他们看着我死里逃生两次，可我却还是逃不过命运。”

“你知道吗，我爸为了我，甚至想过换命，用他的来换我的。我怕了，我跑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

敖丙叹了一口气，上前抱住他。他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他认同李哪吒的话，先不说这个“死亡论”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独自跑出来都太冲动了。

两人安静了很久都没一个人开口，只是李哪吒把敖丙越搂越紧，直到敖丙感觉到肩上传来湿意。

“我是不是很任性？”敖丙听见他闷在布料里极力克制的哽咽声，“可我没办法接受，他们瞒我那么久，什么都替我做决定。”

“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既然我不是正常孩子……”

“你不是不正常的孩子，哪吒。”敖丙轻声打断他，“你正常地出生，正常地长大，有幸福的家庭，只是你经受的挫折比别人残忍，这不能成为你放弃自己的理由。”

“你要是认命了，就被打败了。你想就这么死掉不留一点痕迹吗？”

李哪吒想过的，死之前拼一把，万一他能逆天改命呢？

但他每次有这种想法时，又好像有谁在阻止他。在他脑海里叫嚣着让他认命，然后陷入抓狂、失去意识，再醒来才知道他又出现那样的状况了，然后他大汗淋漓地躺在小屋的床上，很久都没缓过来。

这也是他不跟敖丙回家的一个原因，他怕自己突然犯病伤到敖丙。

李哪吒又强调了一遍自己不回去。

“没说让你回去。”敖丙哭笑不得地放开手，想让他起身来，却被抱得更紧。

敖丙问他怎么了，李哪吒哼哼两声，说等他哭完。就这样起来太丢人了。

敖丙笑他：“害羞啊？”

“我很久没哭过了，”李哪吒终于调整好不掉眼泪，捂着脸从敖丙怀里坐起来，“我想着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就对我这么好就难受。”

“难受什么？”敖丙好奇道。

“从小到大我认识了很多人，但他们都不是真心想和我玩，我小时候长得丑，长大后又出现那种病状。我以为我就该被所有人远离的。”

敖丙又抱抱他，安慰道：“你还有爱你的家人，现在还有我了，再也别说自我放弃的话了好吗？”

李哪吒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以后放学你跟我回去，睡觉再回家。”敖丙放开李哪吒，扒开他捂脸的手，看到了他还在发红的眼眶。

“为什么？”李哪吒问。

“监督你。”敖丙说。

李哪吒又低下头，嘟囔着玩自己手指：“那我也不想学习……”

他知道敖丙能稳居第一花费了大把时间学习，晚上没有晚自习他就在家里上网课，一对一的教师，专门带他。两个人放假出门也有大半时间待在学校旁的图书室里学习。

所以在他看来，敖丙是想盯着他学习。

敖丙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我可没说监督你学习。网课我和老师交代推掉了，这段时间也放松一下。”

什么？敖丙牺牲自己的时间陪他？李哪吒怔了一下，又皱起眉来。

敖丙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又猜到他想什么了：“不用担心我没时间学习啊，以我的成绩期中后保送资格就下来了，几节网课不会影响最终结果的。”

“那就好，”李哪吒松一口气，“要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未来，我可太有罪恶感了。”

敖丙拉住他两只手，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想留这个时间给你补习，但是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想监督你每天都乐观一点。”

敖丙没经历过命悬一线，也习惯了把高考当做每个人当前的人生目标。他们都年轻，还有很广阔的天地等着他们去闯。不管是谁在害李哪吒，敖丙都想帮他一起对抗。

“我这段时间越来越觉得我就是该遇到你的，”敖丙看着李哪吒的眼睛，嘴角含笑，“哪吒，很早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人的命要自己说了才算，我现在也把这句话送给你。”

“谁说过？”李哪吒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嗯……”敖丙蹙着眉想了想说，“我也不记得了，就像一瞬间在我脑子里出现的。”

“这是重点吗？”敖丙佯怒。

李哪吒笑了，他反握住敖丙的手，坚定道：“好，我们一起找办法，我一定会活下来。”

他看向窗外，日头正盛，阳光晃得闭眼。好像在那一刻他真的下定决心，不论哪路妖魔鬼怪在害他，他都会把他们揪出来！

沉寂十多年的内心好像又烧起火来，在提醒：我命由我不由天，有什么障碍就全将他们打飞。

敖丙很高兴看他的变化，伸手给他扒了扒额前的发丝，又抚上少年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

“真好。”他轻声开口，“哪吒，我一定会帮你的。”

就好像有一条线牵上他们两个，花了十多年把他们拉近、再拉近，用平凡的初见为以后许下一个一定的诺言。然后，他们会互相救赎。

敖丙感受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默许了自己心脏的反应：它在告诉自己，你动心啦。

他将头靠在李哪吒胸口，也听见了一样频率的，急促的心跳声。

敖丙闭了闭眼。

“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李哪吒慌乱地按住他，企图让他多靠一会，这样就能掩饰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因为此时，跳动异常的不止一颗心脏。

Chapter Text

李哪吒第一次来到敖丙家。

是一套很大的公寓房，打通了一层的两间房。

房子很大，但东西不多，布置很简洁。敖丙从鞋柜里拆了一双新拖鞋，招呼李哪吒进来。

“这半边是餐厅和客房，那边有健身房、客厅、茶室、书房……”敖丙简短地介绍。

李哪吒感叹：“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虽然他家也不小，但住了一家五口，还有不少家仆。所以李哪吒还是用小屋来对比了一下，大概只有他家一个房间大。

“所以我才想让你过来陪我呀。”敖丙笑说。

李哪吒走到沙发旁放下两人的包。

“你要不要看会儿电视？我去热菜。”转头敖丙已经把围裙系好了。

“我来帮你吧。”李哪吒还没完全坐下又站了起来。

“不用，”敖丙走过去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我是热菜又不是做饭。我家一日三餐都有人提前做好送过来放在冰箱里，我想吃什么直接给列个菜单就行。”

李哪吒又感叹：“好方便啊。”

敖丙把菜一盘盘热好，他家是开放式厨房，随手在岛台上摆了一下就喊李哪吒来吃饭了。

看到他又从提前保温的电饭煲里盛出两大碗香喷喷的肉松海苔饭后，李哪吒忍不住道：“原来都是现成的，我还以为你穿围裙是要亲自做呢。”

“什么呀，”敖丙瞪他一眼，用防烫夹端来唯一一盘需要亲自动一下手的清蒸基围虾，“这叫仪式感。”

说着他放下围裙，先给李哪吒夹了一大筷鱼香肉丝。

红红绿绿的青椒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肉丝和木耳占了大半空间，显得这盘菜分量特别足，油香扑面而来，完全值得下饭菜一说。

“我平时就一个人吃几个菜，不想麻烦厨师的话偶尔也会自己下厨啦。”只是吃的都是速冻食品。这句话敖丙没有说。他还是先攻肉类，手快夹了几块糖醋里脊，又从一整只盐焗鸡上撕了只腿。

原来这一大桌子荤素占比7:3、有汤有甜点的菜是为了他来家里做客特意让提前准备的。李哪吒也是暗爽了一下，美滋滋地就着鱼香肉丝吃了一大口饭。

专业厨师的确不一样。李哪吒承认这是他到小城以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顿饭，平时在小屋他都是随便泡个泡面或者借用楼上店铺充满油烟气的小厨房炒两个小菜。

从小在李家锦衣玉食、除了这场病没吃过苦的小少爷哪里会做饭，不过是听店家指导勉强炒出几道能吃的菜。

你问为什么不下馆子？那段时间李哪吒生怕有人找到小城，也实在没心思出门，于是一直在小屋躺平。连房门都很少踏出更别提去集市了。他藏了快一个暑假才敢偶尔走远一些，结果发现不仅没人来小城打听什么落跑少爷，甚至本地都没几个见过他的。李哪吒好像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了小城的一员。

吃饱后，李哪吒很不雅观地对着一边打了个嗝。

看敖丙又在添饭，李哪吒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这么能吃？”

“……真没礼貌！”敖丙瞪他，“这是长身体的正常饭量好不好？你才是吃那么少……”

“给我剥虾！”他命令道。

“好好好，”李哪吒看看他鼓鼓的两颊，忍着笑把那盘没怎么动的虾挪到跟前。原来留这么多是在等着自己呢，“都给你剥了，你慢慢吃。”

这可是桌上唯一一盘现做的——从敖丙家冰箱旁边活水冲着的大鱼缸里捞出来蒸的。李哪吒认真地拉开桌边垃圾箱。

“你怎么不吃虾？”敖丙咽下最后一口饭，看着李哪吒给他剥出的虾肉山，“这个蘸料可是我亲自调的，绝对好吃。”

根据平时观察敖丙自带午饭来看，出现最多的就是各种虾。李哪吒确信他这是给自己加餐呢。

敖丙馋地盯着李哪吒剥虾的动作，双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

“我吃了你真舍得？”李哪吒逗他。

“什么舍不舍得，你吃就是了。”敖丙哼一声，也要伸手拿虾来剥，“你快吃吧，我自己剥。”

“哎哎哎，我来我来，”李哪吒挡住敖丙的手，把剥好的一盘虾推过去，“你先吃剥好的。”

“我吃得很快哦。”

“我剥的也很快。”

“我吃得更快。”

两个人幼稚地拌了几句嘴，敖丙忍不住先夹了个虾就递过去：“张嘴！”

李哪吒张嘴叼起那只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敖丙和他一对视心又开始狂跳，就好像李哪吒咬的不是虾……

“你，你吃呀……”敖丙移开视线，目光从虾又扫过他两瓣薄唇，竟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李哪吒挑挑眉，声音从齿缝中漏出：“没蘸酱啊，这可是敖丙亲手调的。”

敖丙故作镇定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用余光瞥他。李哪吒正伸长脖子让嘴里的虾仁一半浸在酱汁碗里，晃了晃脑袋，然后迅速仰起头松开牙齿，让虾掉进口腔里。

敖丙倒吸一口气，看他动作看得脸热，假装没在意他耍帅，用筷子戳着虾肉山：“咳……好吃吗？”

李哪吒嚼着虾肉，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尖，故意边砸吧嘴边拉长音调“嗯”了一声，似在思考。

“很美味。”他评价道。

敖丙嗯嗯应着，低着头开吃，状若无意地瞟那双翻动着剥虾壳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好像轻轻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李哪吒见他只顾埋头吃，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以为他还在争谁更快呢，便慢下动作道：“你慢点吃，我慢点剥就是了，嗯？”

敖丙差点噎住。

“……你快行了吧，”敖丙没好气地用左手捻了一只虾，直接递过去，“这么大了还这么幼……”

李哪吒一口含住那虾，下唇擦过敖丙的手指。

“稚……”敖丙呆呆地收回手，刚降下热气的脸又一下红起来。

“嗯？”李哪吒疑惑一声，又像刚才那样吃了这只虾才后知后觉敖丙是直接用手喂的。

两个少年同时别开头，暧昧的空气熏红了敖丙的脸，也熏得李哪吒晕晕的。

晕晕乎乎地剥完虾，李哪吒从椅子上起来：“我，我去洗碗吧……”

“不用……！”敖丙赶忙拦住他，“我家有洗碗机，不用动手。你可以先去别的地方参观一下……”

敖丙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李哪吒自觉他是不是越界了，红着脸点头，同手同脚地走了。

李哪吒那边反思敖丙肯定要讨厌自己了，只是脾气太好没明说，这边敖丙就捂着红透了的脸，终于放肆让心跳在胸腔内鼓动。

他忘了自己徒手拿过虾，反应过来赶紧去洗了把脸。

敖丙觉得自己还是太冷静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吃完剩下的虾。

那盘加热空气的罪魁祸首。

刚刚李哪吒的唇擦过自己手指时，敖丙居然有一瞬希望他吻在自己唇上？

待洗碗机开始运行，敖丙深呼吸几下，稳定好心跳后才去客厅找李哪吒。

敖丙脚步轻，刚到他身后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嘴唇，眼神晦暗。

“你今天……要在我家住吗？”敖丙定了定心神，开口问。

“啊？我……”李哪吒回过神来，躲闪道，“不了吧……我没有换洗衣服，也不好麻烦你……”

敖丙觉得李哪吒已经开始躲他了。是想避嫌吗？这个认知让敖丙感到一阵失落。

“那我送你回去。”他小声说。

李哪吒脑袋里还嗡嗡的，没听出敖丙语气里的失望。虽然他很想留下来，想和敖丙更近一步……但太早了，他还没法确认敖丙的心意。就算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李哪吒也不敢赌他的未来。

阴阳两隔真的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啊。

所以李哪吒必须收起蠢蠢欲动，好好陪敖丙、敖丙也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在路上，晚上快七点，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火红温暖的光把影子拉的很长。敖丙落后两步看着两人并肩的影子，又看看李哪吒低着头走的背影，突然有些鼻子发酸。

为什么他喜欢上了李哪吒，却要在不久后和他永别？

是不是他们就像两条出格的平行线，因为一次本不该发生的相交……被惩罚永世不得再见？

敖丙闭了闭眼，把眼泪憋回去。怎么连他都开始悲观了？

走到桥头，李哪吒突然停下了：“敖丙。”

“嗯？”敖丙仍在思考，闻言抬起头看他。

李哪吒站在桥边看远处的晚霞，整个正脸都被照得橘红。他又沉默着看着滚滚河水，太阳像要沉入那茫茫的水中。

敖丙立在他旁边，陪他沉默地望着远方。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李哪吒长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敖丙，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敖丙本想问为什么，转头却和李哪吒对视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悲伤、遗憾、深情、愤怒……由多种情绪交织起的一双眼，正深深望向自己。

那一瞬间，敖丙的脑袋里轰地炸响，好像有沉重的回忆涌了进来……

两只相握的手，一样的、深刻如誓言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是常出现在敖丙梦里的画面。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敖丙靠过去，伸手抱住李哪吒，“我说过你一定会活下去，那你就绝不会死。”

听起来有些遥不可及，但敖丙想，他肯定能救李哪吒。

Chapter Text

敖丙打听到集市上有一家中药铺，里面有个会算命的老婆婆。他打算在周末带李哪吒去看看。

他们几乎每天都回敖丙家吃饭，然后待到晚上八九点王叔再麻烦一趟把李哪吒送回小屋。

陪敖丙加了几天餐，李哪吒在暑假掉的那点体重又回升了，而敖丙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并且他还不乐意和李哪吒一样吃完饭休息一下就去健身房锻炼，眼看李哪吒练得肌肉线条更明显了，敖丙还抱着零食傻乐。

越来越像阳光大男孩了。敖丙在心里感叹。

就是过了这么久李哪吒还没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大家都说他是高冷男神。

于是敖丙连拒了几天学妹要递给李哪吒的情书，打趣他这么受欢迎了。

“我只跟你好。”李哪吒当时是这么回应的。

……好吧！敖丙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一来二去王叔和李哪吒混熟了，每天早上都载着敖丙绕上一圈接上他再去学校，敖丙就听他们在车上聊天聊地。

王叔单独面对敖丙时，也常和他夸奖李哪吒，说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少爷真是交了个好朋友。

等到周末，李哪吒先来了敖丙家。他们要先把作业写完。

“那个算命，需不需要生辰八字？”李哪吒写到一半放下了笔。他虽然是被太乙“算”大的，但对这方面并不了解，或者说不想了解。

敖丙正在算一道数学压轴题，闻言也放下笔不想再算：“我也不清楚，但听说她以看手相为主，应该不需要吧？”

他们两一个没算过命，一个算过但只听了结果，实际就是两个0经验。

“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敖丙提议，“一会午饭就在那边吃。”

“行。”李哪吒二话不说开始收拾桌面，敖丙则在一旁给王叔打电话说中午不用送饭了。

今天是阴天，不算太热，两人拿好随身物品就出门了。

这条去集市的路两人已经走了很多遍，李哪吒又顺手给敖丙买了汽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到集市却发现人家没开门。

“怎么这么不凑巧？”敖丙咬着吸管拉了拉门上的锁。

“可能临时有事？”李哪吒指指边上的招牌，上面有个电话。

敖丙会意，给对方打去了电话，但一连打了好几个也没接通。他皱了皱眉：“难不成今天不开门了？”

天色已经阴沉下来，看起来马上就会下雨。

如果现在往回走肯定在半路就被淋了，两人决定在门口等一会。

李哪吒把敖丙按在门口唯一一张椅子上，自己站在一边。

“我来给你看手相怎么样？”敖丙突发奇想，放下汽水瓶子去拉他的手。

“你会看？”李哪吒奇道，凑过去看他在自己手上这戳戳那掐掐。痒痒的。

敖丙假装很认真地思考，闭上眼睛乱掐李哪吒手心。

“非常健康的脉象。”敖丙得出结论，认真道。

李哪吒手心被捏红，看着敖丙紧张地出了汗。从他这个角度低头正好能看到敖丙长长的睫毛，在他转眼珠时它们会轻轻晃动，像蝴蝶扑扇翅膀。敖丙真的非常漂亮。李哪吒想。

“意味着……”敖丙看他愣愣的，缓缓开口，“一切都会好起来。”

“又不是把脉，还脉象呢。”李哪吒笑了。他听出来敖丙又是在逗他呢。

不过这正是他们想要的，要说也没错。

敖丙也没忍住笑，笑得睫毛一颤一颤的。

“轰隆”一声，雨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雨声盖过了两人的笑声。敖丙赶紧把李哪吒往里拉，好让窄窄的雨棚挡住雨水。

雨是一瞬间变大的，噼里啪啦打在雨棚上，汇成水帘再倾泄而下。

能见度被雨帘拉低，街上车多了，亮着灯缓慢行驶着。

敖丙靠在椅背上，仍没有松开李哪吒的手。

“要不要打车回去？”李哪吒弯下腰问他。

敖丙伸着脖子四处看看：“好危险啊，这雨大到看不见路了。”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店：“要不我们去那家店吃点东西，等雨小一些再回去或者等中药铺开门。”

李哪吒看到那家小吃店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等靠着墙挪到旁边店面，敖丙在心里感谢了小城建筑的布局紧密，雨棚连着雨棚，两家店之间完全没有空着的缝隙，两人身上也就被打进来的雨水溅湿了一点点。

小吃店里坐着寥寥几桌人各自守着吃剩的盘子闲聊，看起来都在等雨停。

李哪吒选了个靠里的座位，等敖丙在前台点完单。

虽然在家里吃得琳琅满目，但敖丙还是会嘴馋外边的小吃。不过之前他都是点外卖，这还是第一次来店里吃。

敖丙照着两人的口味点好餐，拿上号码后又打了两个免费的冰淇凌。

敖丙把那支紫色的递给李哪吒。

“这上面怎么少了个尖尖？”李哪吒挑挑眉。

敖丙又舔一口自己的，含糊道：“我替你尝尝好不好吃，你不介意的吧？”

那当然不介意。李哪吒对着那平平的顶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蓝莓味很浓。

敖丙护食似的小口吃着自己那支，还一直用余光瞟李哪吒。

李哪吒吃的很慢，先是把外表褶皱都舔平以确保它们不会从蛋筒边缘流下去，然后再从顶上开始吃。

敖丙看得认真，结果他的冰淇淋化了，正往下流。一只手伸过来递了张纸，他才发现自己偷看被发现了。

“你要尝尝我的吗？”敖丙咳了一声，接过纸擦手。

“草莓？”李哪吒看着那支粉红冰淇淋。

敖丙神秘地摇摇头，递过去小声说：“是番茄。”

这个味道确实没吃过。李哪吒卷了一大口，吃到了番茄酸酸的味道。

敖丙心疼地收回手，看着少了一大块的冰淇淋决定一会走的时候再打一个，而且要双拼。

敖丙点了一大堆炸物，李哪吒端了餐盘来时收到了来自不同桌上一样奇异的目光。

他顶着视线回到桌前，看了敖丙一眼。对方嘴角还有冰淇淋的残留，没来得及擦就带好手套准备开吃了。

是了，敖丙胃口比较大……李哪吒看了看一盘炸鸡的份量，心下了然。

“我还怕你急得吃不下东西。”

又来了，熟悉的打趣。

他承认看到门关着时是有些急，但……敖丙在整只炸鸡上扯了个腿递给才带好一只手套的李哪吒，又瞪他：“先吃饱再办正事，吃不下东西我还怕晕倒呢……”

“这么说你也觉得是坏结果？”李哪吒发出灵魂质问。

敖丙闻言睁大眼，一副你说什么呢的表情，手上炸鸡一放就让他赶紧呸呸呸，又严肃说：“……我没那个意思，毕竟惊喜地晕过去也算晕倒。”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李哪吒扬起嘴角，毫不在意。前台又在叫他们的号码，李哪吒放下鸡腿：“你还点了别的？会不会吃不完……”

然后他端回两碗拌面和两杯柠檬水。其中一碗还加了很多……鱼腥草。李哪吒对这个经常出现在敖丙做的各种蘸料里的东西很熟悉。

“我们一起吃呀，吃不完可以打包。”敖丙露出得意的表情。因为背对着门口又是最里的桌子，外边惊讶的目光都落在李哪吒身上，似乎在好奇这两个小伙子怎么这么能吃。

敖丙丝毫没察觉，晃着脑袋很是开心。

“先吃面吧，等会坨了。”李哪吒坦坦荡荡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了，拌好敖丙的面就推了过去。

敖丙嘴里还在细细嚼着炸鸡，比了个“OK”的手势。

看着一桌高热量食物，李哪吒在思考。他抬头仔细端详了敖丙一阵，提问：“你真的吃不胖吗？”

敖丙夹了一筷子面还没放嘴里，闻言抬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怎么，我胖了你就要嫌弃我了呀？”

“没有的事！”李哪吒就差喊冤，做出一副谄媚的表情，“当然是在夸你身材好。”

是这样的，敖丙很满意自己的身材，虽然没有李哪吒那么高，也不像他一样练了腹肌，但自己胳膊腿都没有赘肉，纤细修长……嗯，很健康。

“就是脸有点肉肉的，很可爱。”李哪吒评价。其实他总觉得敖丙的肚子也是肉肉的，可惜暂时没有办法证实。

敖丙斜睨他一眼，不做回应。

店内陆陆续续又进来些人，嘈杂的雨声被人声代替。

敖丙吃得多还快，没多久餐盘上的小食就所剩无几。他抽了一张纸慢慢擦嘴，又将身子往软椅里一瘫，一脸满足。“哪吒你吃吧，我吃饱了”他眯着眼睛。

李哪吒也吃了不少，但他并不觉得敖丙真的吃饱了，这和他平时进食的份量差了不少，他本以为敖丙能一人吃一大半。

他瞟瞟四周：“怎么，有认识的人？要维持形象？”

“并没有。”敖丙又拿了一张纸细细擦着手指，又把纸团成一团丢到垃圾桶，转头观察一下店里多出来的顾客，“我想再吃一个冰淇淋，怕闹肚子，这里的就少吃一点点。”

的确是只少吃了一点点。李哪吒看着桌上的骨头心想感觉并不差这两块。

转眼间敖丙就打来一个巨大的双拼冰淇淋。

李哪吒解决残局很快。雨依旧没停，只比刚开始小了一点。

两人出了小吃店，敖丙探头看了眼中药铺依旧大门紧闭，准备拿手机出来打个车。

“等一下，”李哪吒伸手拦他，“人应该回来了，那把锁在里面。”

敖丙跟着他又从雨棚下挪到中药铺门口，看到那把来时锁在外边的锁确实出现在了里侧。

“这是什么意思？”敖丙皱眉，“回来了但不营业？”

李哪吒抬手敲了敲玻璃门，又朝着门缝往里喊：“有人吗？”

不知是雨声太大里面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只是无人来开门，总之没什么动静。

敖丙还举着冰淇淋吃边在门口晃悠，看见中药铺和另一家店中间有一个一人宽的窄缝。

“是不是有后门之类的？”敖丙疑惑。

就是从这里进去不免要淋到雨。敖丙看了看手中的冰淇淋，又看了看李哪吒。

“我帮你吃？”李哪吒问。

敖丙赶紧又舔了几口，把剩的一小半递给他就要往里钻。可怜了他想慢慢吃的冰淇淋，不过现在李哪吒的事更重要。

“万一人家在午睡呢？”李哪吒从缝隙外探头，看敖丙边往里挪动边欲盖弥彰地用手掌遮在头上。

他几口解决那冰淇淋，也往里进。

Chapter Text

房子后面果然别有洞天。后门的雨棚支得比前门更长，在后门口罩出一大片不被雨打湿的空地，再里些有一块小菜地，青菜长势正旺，被雨点打得摇摇晃晃也紧紧扎根立着。边上还放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水缸，从里长出的水生植物把枝叶垂在缸边，水从缸里漫出来，滴在土地上流成了小河。

门是推拉门，开着一半，从里面伸出来半张躺椅、还有椅子上中年男人的半个身子。

雨棚上缀了个风铃，正配合雨声和风晃荡着响。敖丙走近那门，手在脸上抹干净雨水，小声说：“您好，打扰了。”

中年男人在屋里把眼镜戴上才竖起上半身看他们。“今天不营业。”他直截了当道。

“那个，我们来找李婆婆……”敖丙试探道，“请问她在家么？”

中年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看后来的李哪吒。

敖丙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大气都不敢出。

“妈——”中年男人终于回头朝屋里喊，“你的客人来了。”

他从躺椅上起来，拉开门：“先进来吧。”

敖丙道了谢，和李哪吒对视一眼。

他们从躺椅和半张打开的门的缝隙中走进店里，扑面而来一股中药材味，还有熟悉的小屋里的那种霉味。

“你预约了？”李哪吒凑近问他。

“没有啊。我都没她的联系方式。”敖丙小声回复。

男人拉开店里的灯，屋里一下亮堂起来。

这里应该是仓库，放了很多木柜、包药纸一类的用品。角落趴着一只黑猫，正睁着一双炯炯的大眼睛打量着两位客人。

男人不知从哪拉来两把凳子：“你们先坐会儿吧，我妈这个时候可能在午睡，我去叫她。”

“好的，谢谢您。”敖丙说。

他点点头，从拉了帘子的那张门走进去。

“怎么这么顺利？我们肯定打扰人家午睡了，我还以为他会赶我们走呢。”李哪吒看了那边一眼。

“看来我们运气比较好。”敖丙从口袋里找出没打湿的纸给李哪吒擦脸上的水。

两人等了几分钟，男人扶着一个矮小的、佝偻着背的老人出来了。

李婆婆的脸上满是皱纹，松垮的眼皮堆着眼睛挤成一条缝，满头白发枯燥稀少，看上去比正常老人还要更衰老一些。

男人把李婆婆扶到一边的轮椅上就走了，关上了前边通往仓库的门，给他们留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敖丙看看李哪吒，让他把椅子挪过去，坐在李婆婆对面。

“您好，婆婆，”敖丙开口，“我打听到您在算命这块比较擅长，带我朋友来找您看看。”

李婆婆躺在轮椅上有些费力的睁开被满脸褶子堆住的眼睛，瞳孔灰暗无光，看上去像是失明了。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缓缓开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婆婆浑浊的双眼直直向着李哪吒，虽然知道她看不见，李哪吒还是有些发毛。

他把手搭上去，李婆婆立马开始顺着他的掌纹刮，时不时皱一下眉。

“我叫李哪吒……生日……7月26日……”李哪吒一句句回复着李婆婆的问话。

敖丙闻言挑挑眉，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原来我们生日在同一天。”

李哪吒也惊讶地回看他一眼。

“原来也是李家人，好……好啊……”李婆婆听了李哪吒的名字，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孩子，你跟我有缘分……我算到的你会来，我是乐意给你看看的……”

  她咳嗽两声，加了一只手，两手一起摸着李哪吒掌心，让他把自己的事说说。

  敖丙和他对视一眼，难怪刚才男人说的是“客人到了”而不是“有客人”。

  那自己就不算有缘了。敖丙默默打消了给自己也算算的念头。

  李哪吒简单说了自己的事，专注地等李婆婆摸完，粗糙的手指看似毫无章法地摸着，在两手拇指按住他手心一条掌纹时猛地顿住，然后往下狠狠一按。

  李哪吒嘶了一声，抓住了敖丙的手。

  敖丙赶紧两手包住他，紧张道：“怎么了？”

  “孩子，这是谁给你下的锁？”敖丙轻轻动手安抚着李哪吒，自然没看到李婆婆突然睁大、浑浊中透出厉色的双眼。

  “锁？”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李哪吒皱着眉，没懂她的意思。

  “你的命盘……被人上了锁，我老了，付出的代价太多了……看不清这锁是善是恶……”李婆婆缓缓闭上眼睛，又用手指在四周打圈，“我看不太清……它的走向……孩子，你这个大凶之命按道理早就要死了……”李婆婆不停嘟囔，然后开始长久的沉默。

  敖丙听完有些生气：“什么啊……婆婆，他好好的呢，您怎么随便就咒人死……？”

  “我们不看了，哪吒。”敖丙拉回李哪吒的手，愤然起身。

  “你别生气，”李哪吒握紧他的手，转头又看向李婆婆，问，“婆婆，我从小的事已经和您说过了，我确实有两次差点死掉，但是我都扛过来了。”

  敖丙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婆婆，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李哪吒他18岁那道坎。之前的事就不用再算了。”

  李婆婆朝李哪吒招了招手。

  李哪吒半信半疑地把手又伸过去。

  她转了转眼珠，在李哪吒手心划了一个圈，开口道：“孩子，我不说假话，你这命盘锁得太死，我能力不足，只能看到原本就存在的线，看不了以后的……”她松开手摇了摇头，“孩子，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或者，还有一个方法……”

  李婆婆突然停住，转向敖丙的方向。

  “想改命瞒过老天，还可以吸别人的气运……最好是……”

  “同年同月同日生。”

  敖丙惊愕地抓紧李哪吒的小臂，不可置信道：“您说我？”

  李婆婆继续说：“插手你原本命运的人必定实力强劲，不是你们可以对抗的……我算到他出生那年有一个同样有气运加身的人，这个方法……能有用。”

  “可是我……”敖丙看了眼李哪吒，对方正在思考着什么。

  “应该不是你，敖丙。”李哪吒摇摇头，“按这样来讲你应该家庭和睦……”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敖丙听懂了。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巧合地出生在同一天而已。毕竟他们两个谁都不像有什么大气运的人。

  不然谁会待在这样一座小城里。

  李婆婆不再出声，安静地躺在轮椅上，似乎是要睡去。

  “婆婆，谢谢您，不过我不信那什么要害我的人有这么大能耐，还能真把我杀了不成？我破了两次死路就一定能破第三次，不用谁为我牺牲。”李哪吒又看向李婆婆，“我们会另找方法，今天打扰了。”

  男人像是知道他们聊完了，适时从前台进来。

  “咨询费用怎么算？”敖丙对这次出行并不太满意，除了早就由李靖试图尝试的以命换命的方法外，没得到其他结果，这和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不过也不能让人家白费功夫。

  “不用，”男人都没抬眼看他们，推着睡着的李婆婆往房间里走，“刚才我妈也说了和这位同姓的小朋友有缘，我们也无意加入你们的因果，这次就当没来过吧。”

  敖丙听着还要说什么，被李哪吒拦下：“算了。”

  两人转身要走，又被男人叫住：“我劝你一句吧，该认命就认命。”

  “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个人凭什么替你死呢？”他连头都没回，只用平静的语调说着，“从前门走吧，我把锁下了。”

  说完这些，他也走到了房间里。

  门在两人面前重重关上。

雨比一开始小了很多，街上的出租车又多了起来。

敖丙气得发抖，不明白他怎么就让李哪吒认命了。明明他们都决定对抗到底了！

“你别听他乱说，”敖丙一脸怒容，“我说过你一定不会死的。”他气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让李哪吒等死。

“我在想，”李哪吒低着头，“我们在后屋聊，他是怎么听到的？而且从始至终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却在最后提了两句。会不会真正有点门道的并不是李婆婆……”

那个男人的确有些神秘，作为中药店老板却没在电话号码后留下自己的姓，突然的最后一段话又像是警告，提醒着他或李婆婆或者他们都不愿意参与到李哪吒身上的怪事上去。

“哪吒，这是不是说明要害你的那个人或那伙人真的很厉害，我们想找同行帮忙也没用？”敖丙不懂这些，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来拼凑一个事实。

李哪吒拦了一辆车，让他先进去。

敖丙还在等李哪吒回答。他关好车门后就给出租车司机报了敖丙家地址。

“我们回去再说。”李哪吒小声道，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店门口的那只黑猫。

它在那儿摆着尾巴，目送车子离开。

敖丙仿佛看到自己的认知在破碎重组。他遇见李哪吒前对这些不科学的事完全没有过接触，这一趟下来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意。

“照他们的话……”敖丙还是忍不住问，“我已经加入你的因果了吗？”

李哪吒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他抓住敖丙的手，紧张道：“大概是……难道我真的会连累你？”

“说了让你不要信这些了！”敖丙气道。明明他自己也听进去了，却也不敢去细想它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敖丙伸了另一只手去敲他脑袋：“你不会连累任何人，知道吗？”

李哪吒垂着眼，不说话了。

等到了家，李哪吒让敖丙先洗个热水澡，晚夏的雨也是凉的，别又感冒了。

敖丙拿了衣服问他怎么办，自己的衣服李哪吒肯定是穿不了的。

李哪吒笑嘻嘻说他没那么娇气，换来敖丙气愤的一拳头砸在肩上。

Chapter Text

最后敖丙找出一套新衣服让他凑合穿，湿衣服洗完可以甩干。

李哪吒站在淋浴头下冲了很久，由于小屋的地理位置不好接线接水，李哪吒都是在公共厕所凑合清理，虽然每天都洗的很干净，但远没有正常浴室舒服。之前没有留宿过，这还是李哪吒第一次在敖丙家洗澡。李哪吒发现敖丙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太紧，浴室里有新浴巾，他干脆围上一条，擦着头发往外走。

“敖丙，吹风机在哪……”李哪吒蓦地止住声。敖丙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头侧枕着自己的手臂，发尾还有些湿的蓝色长发散在背上、沙发上，呼吸很轻，看上去睡的很香。

李哪吒光脚踩着地毯过去，没发出一点声音。

敖丙在路上就一直心事重重，这时睡得香甜，脸上的紧绷终于放松下来。李哪吒单膝跪在他跟前，细细看着他的脸——白得透光，看上去有婴儿般的嫩滑，还有那双眼上长且密的睫毛，在因为自己靠近时呼出的气而微微颤抖。

李哪吒意识到自己靠得有些近了，他怕自己跃动的心跳声会吵到敖丙。他知道自己对敖丙的感情，绝不只有想做他的朋友。他喜欢敖丙，他知道的。

第一眼和他对视，他就一见钟情了，他知道的。

敖丙说会一直陪着他时，他听到了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同敖丙的声音一起、按相同的频率鼓动着。

敖丙在他怀里哭、在他面前笑，他都一一记在脑海，并且痴迷着看他露出不同表情。那样鲜活的敖丙。

让他在这么远的地方愿意尝试付出自己的全部真心。

李哪吒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汹涌的情绪，不自觉的靠近，然后自我攻略、沦陷。在他遥远的过去，他没有产生过过任何这样的波动，一直到现在、在认识了敖丙之后，一颗萌动的芽从心中破土抽条，似是像藤类寄生植物那样紧紧缠住敖丙，再打着圈爬满他的全身。

李哪吒对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感到头皮发麻，他知道那股势如破竹的占有欲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

他光是看着敖丙舒展着、安静地卧在沙发上的睡颜就生出一股凑近亲吻的想法。这样想着，李哪吒就真的贴上唇去——在敖丙光洁的额头上小心地印上一个吻。

敖丙像是感觉到了痒意，从鼻子里发出浅浅的哼唧声。他无意识地翻动着身子换了姿势，一只手往前悬在沙发边，只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李哪吒肌肉紧绷的手臂。

虽然他没醒，李哪吒还是做贼心虚地刮刮鼻子，红透了脸。

他用自己都无察觉的痴迷眼神盯着敖丙的脸出神。

如果相遇相知是他们的缘分，那他的病症会是那座跨不过的大山吗？

他不能影响敖丙。敖丙的未来不会有他。

所以现在他还是决定藏住这份喜欢。他不想对敖丙自私。

那么珍惜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李哪吒就那么盯着敖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光着的上身感到一丝冷意。

天命如此，在扼杀他将无疾而终的暗恋。

敖丙一觉睡醒先伸了个懒腰，拉长音调嗯了一声，揉揉眼睛看向茶几前的背影，李哪吒已经穿上了干透的衣服，不知道在干什么。

“哪吒，几点了？”

李哪吒没转头，回道：“快五点了。”

“你在干嘛呢？”敖丙像鱼一样从沙发上滑到地上，又慢慢挪到李哪吒旁边，趴在了茶几上。茶几是玻璃的，在空调房里吹得凉了，敖丙刚放胳膊上去就打了个颤，但还是把头靠上去，看着李哪吒的侧脸打哈欠。

“我把带来的作业写一下，”李哪吒拿着笔在算题，听见哈欠声转头看他，“你要不要再睡会儿？一会儿晚饭再叫你。”

“嗯……”敖丙眯了眯眼，“我今天没报晚餐，想着去外面吃呢。”

“雨还没停，要不点个外卖吧？”李哪吒已经摸清敖丙家的智能家电，在茶几上点了拉开窗帘的按键。

屋内灯光适宜地调暗，窗外昏暗的光照进来。敖丙转了个方向，看到了落地窗外仍连绵不绝的雨。

“怎么下了这么久还不停……”敖丙嘟囔着让李哪吒把窗帘拉上。

“对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敖丙还没转回头就兴奋地坐了起来。

李哪吒放下笔，认真地看着他：“什么梦？”

“唔……那是在一个沙滩上……”敖丙回忆着，“我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孩一起踢毽子。”

李哪吒挑挑眉：“踢毽子？”

“……好像还打了一架，但是踢完毽子我们就握手言和了，还成了好朋友。”敖丙不好意思道，他没和别人打过架，倒是先在梦里打了。

随后他看向李哪吒，笑了：“对对对，就是你这样的同款黑眼圈，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还高兴哭了。”

“不是看不清脸吗？”

“是不记得了，莫名的很模糊，”敖丙老实道，“会不会是我们以前的事啊？做梦会梦到这些吗？”

两个都没有三岁以前记忆的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你确定是我俩？我确实会踢毽子。”李哪吒忍不住问，要真是他们以前的事，那可真就是有缘了。

“嗯……”敖丙皱起眉继续回忆，“感觉就是……哪吒，你家住在海边吗？我记得很清楚是在沙滩上……哦对！我想起来了！”

敖丙突然站起来，跑到自己房间去了。

李哪吒也跟上，看他在床底找着什么。

“我家的确在海边，东海。”李哪吒说。

敖丙趴在地上，头已经探进床底，费力地扒拉出一个带锁的盒子。

李哪吒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敖丙用粘在箱底的钥匙打开那个锁，在寥寥几件东西里拿出一个金镯子。

“就是这个！”敖丙兴奋地给李哪吒展示，“那个小孩手上戴了这个！一模一样，我就是看见这个才记住梦的内容的，哪吒，这会不会是找回记忆的关键？”

“这是谁给你的？”李哪吒觉得这金镯眼熟，接过来仔细看着。

“我也不知道，”敖丙跪坐在地毯上，脸上写满困惑，“好像是我一直带在身上，带去福利院的……我一直把走失那天身上的东西藏着，总觉得之后用得上……还好做了这个梦，不然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他说着拿过金镯要给李哪吒戴上：“你快试试！”

“就算是我小时候戴的，现在也戴不下了吧……”

结果那个镯子像认主一般，刚刚好卡在李哪吒手上。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不对吧？”敖丙怀疑道，“这么多年了还能戴……”

“我自己试过都带不了，不可能啊……”他小声嘀咕，抓过李哪吒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企图看出什么不对。

“这不会真是我小时候戴的吧？” 李哪吒也不敢相信，“但是我自己有一个啊。”

“不管那么多了，”敖丙拍拍他的手背，郑重其事，“既然你能戴就送给你啦！正好你生日刚过不久，就当补给你的礼物。”

李哪吒咧开嘴乐了：“这要真是我小时候送你的，岂不是又物归原主了？”

敖丙竟没想到这茬，居然真的思考起来：“确实，那还得补一个……”

“想什么呢，我们同一天生日，我都还没给你礼物呢，我的就是你的，就这样也行。”李哪吒又在逗他。

敖丙气得用头顶他，猛一下扑进李哪吒怀里，撞得李哪吒“哎哟哎哟”地碰瓷。于是两人笑作一团。

“真好，”敖丙从李哪吒怀里起身，嘴角还噙着笑，“我们居然同一天生日！我从没遇见过这么巧的事。”

同年同月同日生，真是天生命定的缘分。

李哪吒还转着镯子笑，被敖丙拍了一拍出去点外卖。

“好，我要吃烧烤。”敖丙舔着嘴唇打开手机。

李哪吒应一声，静静地看着敖丙因开心而红润的脸，感觉这样下去也不错。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用告白也是可以过得很幸福的。

李哪吒虽然把作业认真写了，但仍保持着考班上最后一名的成绩，他不急，敖丙不急，班上其他同学对此无所谓，但班主任当然急得不行。月考成绩一下来她就叫李哪吒去办公室喝茶了。

敖丙正在帮化学老师登分，在班主任办公桌后面探头看。

班主任愁眉不展地拍着桌子让他看电脑上的排名：“你看你，李哪吒，入学考我就不说了，我相信你是没准备好，但是这是月考！开学一个月还没进步吗？当初校长给你单独小测看你成绩好才被分来（2）班的，我们是重点班！不是让你来叛逆找存在感的……”

“老师，”李哪吒没忍住打断她，“我哪找存在感了？”

“那你明明作业都做，提问也答的上来。平时班上小考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怎么考试就这样了？”班主任真搞不懂她学生的心思，只能按自己猜测来说，“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考这么差的？老师不知道你家里没人管是因为什么情况。如果是为了引起家里人的注意也不能给班级荣誉抹黑啊，再这样下去年级组都要把我骂死了，他们都在说我争取个名额结果留下个废物！”

“最开始看你没有监护人陪同还自己来学校报名是不能同意这个入学申请的，你自己跟校长怎么说的？保证高考考多少分？”

李哪吒捏着拳头，死死盯着地面，压着声音顶嘴：“说的是高考，平时我不乐意写呗。又不影响结果。”

班主任气得一拍桌子要站起来，把办公室其他老师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李哪吒！所有人都等着看重点班的成绩，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就算你能保证，觉得自己高考没问题，谁看了你这平时成绩能信？”她厉声道，觉得李哪吒这个借口实在胡来，“学校以学生为主，给了你留下的机会，那你就得好好珍惜！你再这样不思进取，我看也没必要留在咱们班了。”

那岂不是要和敖丙分开？李哪吒闻言猛抬头，眉毛紧紧皱着。

敖丙赶紧在他口出狂言前跑过来站在班主任面前试图挡住他：“等一下，老师，李哪吒他这次是任性了，下次不会的！”

“敖丙！”李哪吒不满地叫他，却被一个瞪眼看得闭了嘴。

“老师，”敖丙转回头继续说，“是我没做好……是我每天带他瞎玩影响了他的成绩，我得负责任，我向您道歉……要不这样，您看我们班人数正好到偶数了，干脆再排成两两同桌，这样我可以监督他，别的同学一起讨论问题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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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迟疑地看着自己的班长——凭一己之力拉高全班平均分把（1）班踩在老二的学生，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敖丙……”李哪吒又拉过他，埋怨道，“你道什么歉，是我自己不想写……”

敖丙冲他摇摇头。

班主任还是同意了敖丙的提议，转头恨铁不成钢地让李哪吒回去把试卷重新写一遍再给她看。

敖丙说着谢谢老师赶紧把李哪吒往外推。

“你先回去，我登完分再来，昂。”敖丙哄小孩一样摸摸李哪吒的脑袋。

回到化学老师跟前，他调侃道：“敖丙，要不是你这次又创新高把平均分拉上去，估计（1）班就要抢走第一咯。”

“哪有的事，”敖丙打着哈哈，“别的同学也很努力。”

隔壁班老师看过来，冲班主任笑：“你有这宝藏学生可享福了。”

讨论中心顺理成章从李哪吒转移到敖丙身上。敖丙不语，只是默默登分。

做完这个敖丙就准备回去，班主任叫住他担忧道：“敖丙，你可不能被李哪吒带坏了，他这种态度肯定是不对的，虽然你能拿到保送名额，但市里还是想看我们这的成绩。”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想让敖丙参加高考。

“不会的，”敖丙认真道，“哪吒他不坏，只是心态还没转变过来。”

班主任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他走了。

一打开办公室门，敖丙就看到蹲在一边的李哪吒。

“你怎么不先回去？”敖丙问。

“我在等你啊，”李哪吒站起身来拍拍裤腿，“那我们以后可以做同桌啦？”

怎么就记住这个。敖丙忍不住笑了：“嗯，新同桌，你好。”

把重新排成双人座的消息公布后，（2）班。爆发出一阵欢呼。

“不过要按这次成绩来，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敖丙补充道，将成绩表放在讲台上。

小部分人又开始哀嚎。

回座位收拾东西时，李哪吒小声问：“班主任没说要这么排吧？”

敖丙俏皮地冲他眨眨眼：“那是为了光明正大和你做同桌呀，以前老师交给我来排我都是让大家自己组合。”

他凑近李哪吒，用手挡住和他咬耳朵：“我可是很抢手的……在给你开后门啦。”

说完敖丙甜甜一笑，转回去收拾桌肚，留李哪吒一人因为这个“后门”傻乐着摸自己通红的耳垂。

等大家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敖丙又开始指挥男生们把桌子两组两组地拼起来，然后念起排名让他们搬书。

排名从中间念起方便对人，于是李哪吒和敖丙又坐了最后一大组，还是最后一排，和之前的位置没太大分别，甚至李哪吒都不用换桌子。于是他把前桌里敖丙收拾好的书都搬到了自己旁边刚搬空的桌子里。

这边敖丙指挥得井井有条，最短时间内就安排好了座位。回到李哪吒身边时额上还渗出些细密的汗珠。

他坐下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向又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李哪吒：“谢谢你帮我搬书。”

“没事，你辛苦了。”李哪吒说。

前桌是倒数第二和正数第二，一男一女，男生是体育委员，叫赵逸；女生是学习委员，叫沈小雨。

李哪吒正想手贱去捏捏敖丙的脸，赵逸就满面春光地冲他笑：“谢谢你啊兄弟。”

“嗯？”李哪吒支起头，一脸疑惑，敖丙也看过来。

等沈小雨被别的同学叫走后，赵逸小声说：“要不是你替我坐了最后一名的宝座，我都捡漏不到这个位置。”

有情况？李哪吒和敖丙对视一眼，敖丙噗一声笑了，他替赵逸回答了李哪吒的疑惑：“他喜欢学委两年了，按之前排座可轮不到他俩做同桌。”

赵逸美滋滋地接话：“是啊，所以还要感谢班长的‘同桌改革’！我一定不负期望，争取下次换座前拿到名分！”

说完他用力咳了两声吸引来其他同学的注意，随后站起来大声道：“大家都停一下哈，我说个事！下周五是我生日，正好月考结束，我请全班同学吃个饭，再去KTV玩一次，不光是生日聚会，还让大家放松一下，成不成？”

班上安静一瞬，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比刚才声浪更高过一层的欢呼。

“赵哥大气！”不知谁喊了一句，赵逸桌前就围起一群同学，喊口号似地吵嚷着。他人缘好，朋友多，此时忙不迭接受着大家的热情，还压着嘴角摆手说：“低调低调！”

李哪吒有种他们会把屋顶吵翻的错觉，他转过头继续看敖丙，看那双闪着光的眸子：“这是想让咱们助攻？”

“不知道……不过我还没去过KTV呢！“敖丙脸红扑扑的，眼里的笑意都藏不住。

“会玩到很晚吧？”李哪吒问。

敖丙还没回答，赵逸就先转过身来一副“对哦”的表情：“兄弟，你说的对！”然后又大声问有没有不能玩太晚的，统计好人数他再提前订KTV包间。

看他们又热火朝天做统计去了，敖丙挺开心的：“班上好久没这么活跃了，之前都是埋头学习。”

“那还得多亏了班长大人的改革啊。”李哪吒笑着冲他挑眉。

敖丙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其实我本来只是为了你才这么安排的，他们会坐一起完全是巧合，这算误打误撞了。”

李哪吒抵抗不住敖丙的直球，很没出息地又闹了个大红脸，捂着眼睛在心里暗道他太狡猾了。

敖丙还在想KTV的事，没发现他的异常，只双手捧着脑袋发呆。

班上的欢呼和讨论浪潮一直到班主任打开门进来才平息。她对已经排好的座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狐疑道：“刚刚怎么那么吵？”

“报告老师，大家都和新同桌培养感情呢。”赵逸心情好，笑嘻嘻地举了手。

班主任瞪他一眼，问：“哦？培养什么感情？”

几个男生起哄着看向沈小雨，倒让赵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们是在讨论题目，老师。”沈小雨甜甜道，“赵逸同学还向我保证下次考试一定进步呢！”

赵逸一脸“我什么时候说过”的表情。

班主任假装没看见他丰富的面部表情，欣慰道：“看来赵逸同学很有上进心，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同时监督他接下来会不会履行承诺。现在把卷子拿出来……”

李哪吒没找卷子，他刚刚看到赵逸想去拉沈小雨的手，被她拧了一下。赵逸倒不恼，看上去乐在其中。

啊，青春啊。

“你也要监督我学习吗？”李哪吒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凑过去看敖丙几近满分的漂亮卷面。

敖丙拿笔头戳他：“怎么？想努力了？”

李哪吒思索了一下，回答：“那还是算了，不然下次换座位当不了你同桌了。”

“要是我一直辅导你你还不进步，老师肯定要怀疑我的能力了。”敖丙小声说，“而且她一句话就能让你转班，只是现在还对你抱有一点希望，你好好表现。”

李哪吒想了想自己落赵逸还一大截的成绩，叹着气把头往敖丙左手上靠：“……那我好好考，然后控分……保持自己只在班上拿最后一名……”

“李哪吒！”班主任突然一声厉喝，“别打扰你同桌听课！”

李哪吒吓了一激灵，腾一下站起来。

敖丙低着头憋笑，把自己的卷子推过去一点。

果然，班主任边往下走边让他回答刚才讲的题怎么解。

李哪吒往下快速瞟了一眼，镇定道：“嗯……先求X......”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敖丙很给面子地没笑出声。

“这题问的就是X的值！我问你过程，你读题呢？”班主任已经在敖丙身边站定，“你卷子呢？”她敲敲桌子，问李哪吒。

“没找到。”李哪吒答。

“我看你还没睡醒！”班主任怒道，“把卷子拿出来，站着听。”

李哪吒不情不愿地弯腰在他乱糟糟的桌肚里翻找，等班主任重新回到讲台上就随便抽了一张，老实地罚站。

敖丙递过来一张纸条，写着“会控分也很厉害”，后边还缀了一个简笔画的大拇指。

李哪吒扭扭捏捏地把纸条藏进自己口袋。

下课铃一响，李哪吒就一屁股坐下来唉声叹气。

“怎么了？”敖丙问他。

“你真的信我会控分？”李哪吒没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敖丙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问：“你怎么保证自己的分数在最后一名？倒数第二发挥失常怎么办？”

“所以我其实真的不会写。”李哪吒诚恳道。

敖丙才不信，只是让他别藏拙。大不了换座位的时候他再想一个别的方法嘛。

他倒没怀疑李哪吒的智商，基础摆在那，除非他每天都不学习，否则不会这么快把知识都忘掉。

“你还没说为什么叹气呢？”敖丙提醒他。

“我本来想继续摆烂……可惜被老师注意到了。”刚才课的后半段班主任又叫他答了好几个问题，估计以后也不能为所欲为地每节课做小动作了。

“说明想让你进步的也不止我一个，”敖丙笑了，“我们一起加油！”

“行吧……”李哪吒学赵逸试探沈小雨那样去牵敖丙的手。

不过敖丙不会拧他，而是会回应着握紧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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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过后，秋天的降温如期而至。在经历两天持续降温后，又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大雨。

敖丙担心小屋被淹，让李哪吒搬了东西先在他家住，原本空荡荡的客房摇身一变成了李哪吒的专属。

李哪吒不担心小屋，毕竟暑假也下过不少雨，而且小屋地势高于河面，涨水也不会漏进屋内。但敖丙总怕万一，每天放学都会让王叔经过桥头查看小屋的状况。

俨然一副小屋主人的模样。李哪吒打趣他：“你不是想我陪你住吗？小屋淹了不是正好。”

“那不行，”敖丙正色道，“那是你家。”

落脚点转变成“家”的概念对李哪吒来说还是有些恍惚，但敖丙就觉得人有家才有依靠，虽然他们在小城都是靠自己。

对此敖丙一直好奇李家家大业大，李哪吒的父母那么爱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找到这里？所以他没知会李哪吒，自己找了陈塘的私家侦探去查。

在大家都以为赵逸的生日聚会会因为大雨取消时，雨很巧合地在周四停了。虽然天依旧阴沉沉的，但周五一整天都没再下雨。

赵逸说他被幸运女神眷顾了，非要去买张彩票。不过大概是幸运只能用一次，他什么也没中。

“好歹今天不会下雨。”沈小雨安慰他。

根据那天统计的人数，40多个同学都到场了。赵逸选了一家海鲜自助包场，据说是他爸投资兴建的，味道很不错。

敖丙挑了张靠窗的双人桌，让李哪吒给他拿吃的。

自从暂时同居以来才短短一周，李哪吒就把敖丙重新惯成了小少爷，饮食起居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敖丙都怀疑他要把自己养成小废物。

李哪吒带回各式各样的活虾，准备下火锅里。

敖丙吃着餐前上的甜点，安安静静地盯着沸腾的锅。

“菜单上还有很多现做熟食，你想吃什么？”李哪吒翻着桌上的小菜单。

敖丙吃完他那份甜点又悄悄伸手把李哪吒的也端了过来：“我都可以。”

李哪吒抬眼看到自己面前空空的布蕾碗，又勾选了两份小蛋糕。加好餐后服务员很快把东西送上来了，似乎是想做出高端餐厅的感觉，食物分量极小，但摆盘很精致。

敖丙依旧吃得很快，嘴一直没停，好像四周同学们的吵闹声完全打扰不了他，他眼中只有食物。

赵逸拿了几瓶酒过来时吓了一跳：“你们战斗力这么强？”

敖丙“唔”了一声继续嚼吧嚼吧，李哪吒边剥虾边头也不抬地回他：“敖丙胃口好。”

“这是什么呀？”敖丙咽下食物，指着赵逸手上的东西。

“搞了几瓶啤酒，你们每个人都要喝一杯嗷。”赵逸笑嘻嘻地拿两个杯子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

“未成年不能喝酒吧？”敖丙端起那杯还在冒泡的啤酒，迟疑地盯着。

“哎呀，一杯没事的。出来玩就要尝试点不一样的嘛！”赵逸大大咧咧拍了拍敖丙的肩膀，“我先去别桌了哈。”

李哪吒对这酒没什么感觉，对他来说就是杯有味的水。倒是敖丙端着酒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舔了一口。

“什么感觉？”李哪吒问。

敖丙皱着眉伸出一小截舌尖：“好奇怪的味道，我不喜欢。”

“第一次喝都是这样，”李哪吒把他那杯端到自己面前，又按了服务铃，“给你加一杯奶茶吧。”

敖丙欣然接受，继续对海鲜下手。

小城靠海，最不缺的就是海鲜。敖丙把菜单上自己爱吃的熟食扫荡一遍，又跃跃欲试点了几款生食，简单加工，蘸着酱油和……芥末。

尝了一口敖丙就表现出了对这种绿色膏体的厌恶，猛嘬好几口奶茶才稍稍盖住了嘴里的异味。

这顿下来敖丙吃得饱饱的，貌似他们也是最吃回本的一桌。

李哪吒还记了好几个敖丙不爱吃的食物。等别的同学都吃完，门口集合能去KTV的还剩十多个。

赵逸帮一群女生拎着刚等他们时买的饮料，沈小雨则在一旁点着人数。

“这次肯定会玩到很晚，你们要是有宵禁一定要说啊。”沈小雨对着手机上的名单点人。

“班长也去吗？”点到敖丙的名字，她还惊讶地转过头。

“嗯，我家就我一个，不会有人突然查岗的。”敖丙回答，“李哪吒也是。”

沈小雨点点头，给他两画上勾。人数没问题后，赵逸发信息让那边把提前订的大包厢准备好。

散场回家的同学一个个给赵逸道了生日快乐，没一会就走完了。

“KTV离这不远，咱走过去？”赵逸忙了一会但红光满面，显然精神头足着。

人群分成了三段，赵逸在前面打头，身边是他几个好兄弟，女生有四五个，拥着沈小雨嬉笑着说着什么，从赵逸频频回头的状态来看，应该是些善意的调侃。

敖丙和李哪吒在队伍最末远远跟着。

“一会儿玩到太晚你要叫王叔来接吗？”李哪吒问。

“嗯。”敖丙揉着肚子试图促进消化，“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不下雨的话我们可以散步回家。”

“班长，你会唱什么歌？”前面落后两个女生见他俩这么慢便也不急了，开口打探情况。

“我没什么会唱的，能哼几句老歌。”敖丙诚实道。

“李同学呢？”那个女生又问。

“他唱歌很好听，”敖丙替他回答，“歌手级别的哦，你们等着吧。”

女生们发出惊呼声，笑着让李哪吒一定展示一下。

李哪吒不好意思地应了。

“你怎么知道我唱歌好听？”女生们被同伴叫去前面了，李哪吒侧过头问敖丙。

“你洗澡的时候会哼歌，”敖丙狡黠一笑，“我都听见啦。”

李哪吒勾过敖丙肩膀，伸手挠他胳肢窝：“好啊，你这么关注我洗澡，嗯？”

敖丙被逗得咯咯笑去挡他的手。

天色渐暗，KTV的大门装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闪光的招牌——今晚KTV。

“还挺艺术。”敖丙觉得稀奇，打量着装修。

其实对李哪吒来说这样的装潢只能算普通。陈塘多的是华丽的建筑，但对于破破烂烂的小城来说，这里简直像个幻境，门里是乌托邦，门外是现实。大堂里灯亮如白昼，感应门一关，便彻底进入“今晚”的狂欢。

“负一层居然还有酒吧，”敖丙在大堂里走来走去看各种告示牌，“不过未成年禁止入内。”

“我们的包间在顶层。”赵逸在电梯口叫他们，旁边还跟了一名服务员。

敖丙跟李哪吒挤在电梯角落，昏昏欲睡地听服务员报菜名似的介绍。

李哪吒只觉肩上靠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敖丙靠过来在轻轻打哈欠。

看来刚才的散步并没有成功消食。

“吃饱了就打瞌睡，你是小猪吗？”李哪吒没忍住笑。

敖丙没什么力道地捏了他一下，投去一个白眼。

“没想到班长这么能吃，”旁边女生凑过来，“看你那么瘦，还以为是那种小鸟胃。”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个很小的圈。

“其实我吃的很少的，”敖丙眯着眼打盹，轻轻反驳道，“只有吃到喜欢吃的才会多吃一些……”

“我可看到李哪吒剥虾都剥了一座壳山。”前边又有个男生转头来打趣。

“下次你们谁请客，我就吃空谁的钱包。”敖丙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李哪吒乐得直耸肩，又被敖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叮”一声，电梯到了顶楼，随着电梯门开，服务员也停下了滔滔不绝的介绍。

进了包间，敖丙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最大包间确实很大，光k歌屏幕就占了整面墙，厕所分了男女在最里边，甚至还装上了一间休息房，上面写着高级降噪。

“这里是灯光台。”服务员手指着门边的小台子，上面有很多按钮，还有个展示灯光效果的小屏幕，“点歌台在屏幕右边，我们收录了目前能找到最全的歌单，并且会对新歌实时更新。”

在场大多数同学也和敖丙一样瞪大眼四处看着。直到服务员又走到房间拐角处介绍说这里还有一个小吧台，一会儿会有专业调酒师来为他们单独服务。

赵逸的几个兄弟眼都看直了，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怪叫。

“你真是我哥！下血本了啊！”

“这一晚很贵吧，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咳咳，好了好了，”赵逸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们随便坐随便点，等会我再叫点吃的，今晚玩的开心最重要！”

敖丙往沙发里一坐，柔软得直接陷下一块。

“这比我的床还软！”敖丙拉了拉李哪吒，让他坐下试试。

什么叫比他的床还软，说的像自己上了他的床似的……李哪吒按耐住自己脑中思绪，在敖丙旁边坐下看他翻班级群里的信息。

刚才几个女生已经拍了好多照在群里，还对着刚来的调酒师小哥也拍了几张。群里飞速刷着“想去”，“好大”，“羡慕”的字样，随后赵逸突然发了个大红包，抢的女生们直叫。

敖丙好运地抢了个手气王，回头给李哪吒看，才想起来还没拉他进去。

“我就不用了，我不怎么看手机。”李哪吒摇摇头。

调酒师已经给每个人都调了一杯酒，正放在沙发前的超长大桌上。

赵逸领先唱了第一首歌，气氛立马被带动起来。

敖丙端起一杯酒问：“这和啤酒不一样吧？”

李哪吒也端起一杯尝了一口：“味道不错。这是特调，比普通酒口感层次更丰富一些，你可以试试。”

敖丙就着被调暗的灯光端详那杯酒，除了它有如梦似幻的颜色外看不出别的。

他壮着胆子喝了一口，尝到了气泡味和甜味，除开喝下去有点热热的外，和平时喝的汽水好像没两样。

“好喝。”敖丙翘起嘴角，又喝了一口。

李哪吒喝完他那杯，估摸着度数应该不高。

“别喝太多，小心喝醉。”看敖丙按下座位前的叫酒铃，李哪吒提醒。

“不是还有你吗？”敖丙的脸在闪烁变化的灯光下显得五颜六色，但仍看得出开心的模样，“我要是喝醉了，就靠你带我回去啦。”

敖丙的下一杯酒带着密集的气泡，红色粉色的分层尤为明显，他好奇地观察了一下，然后继续品尝。

李哪吒应付着来他们这问他唱什么歌的女生随便说了几首，转头一看敖丙已经在叫第三杯。

“你喝这么快干什么？”李哪吒摆过敖丙的脸，他的脸色很好，还扬着嘴笑，看来刚才那杯度数也不高。稍稍放下心后，他先一步拿起第三杯酒。

透明的，飘着一片薄荷叶。他尝了一口，刚入口便烧的吓人。“这杯味道怎么样？”敖丙凑上去，眼睛亮晶晶的。

“有点烈，你喝不了。”李哪吒皱着眉放下酒，给他拿了个小果盘，“先吃点水果吧？”

敖丙遗憾地抱着果盘又陷进沙发里，小口吃着里边的水果。

那群男生当着麦霸在鬼哭狼嚎，专门录视频的女生边笑边把他们全发在群里。

先前来问李哪吒点什么歌的女生端着酒过来坐到敖丙旁边，问敖丙怎么不唱。

“嗯……我听的歌太经典了，不符合当代审美。”敖丙在胡说八道。

“我也觉得班长不像是会唱他们选的那种流行歌的样子。”沈小雨突然插嘴，坐到了李哪吒旁边。

“下一首就是你的歌了李同学。”女生看着歌单提醒他。

“嗯？慢慢喜欢你？”沈小雨看着那首歌名八卦地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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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哪吒快速扫了一眼敖丙的表情，见他还在乖乖地吃水果松了一口气，镇定自若站起身去回应赵逸问的这是谁的歌。

李哪吒唱歌的时候不敢看敖丙，只一眨不眨的盯着歌词，把慢调唱的缱绻至极，听得身后女生起哄地“喔”了几声。

敖丙就知道李哪吒不光哼，唱词也好听，忍不住放下果盘坐正仔细听，认真地望着他的背影。

如果李哪吒回过头来，他一定能看到敖丙眼中流转的爱慕，是一种敖丙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又露骨的眼神。

敖丙旁边的女生忍不住赞叹：“天呐！班长你说的没错，果真是歌手级别，比那群野猴认真多了。”

“野猴”男生们此时正大呼小叫说李哪吒背叛组织，一群人里竟出了个情歌王子，显然已经把他当作兄弟。

敖丙是开心的，毕竟李哪吒太封闭了，应该多交朋友，但又莫名有些伤心，因为他们说过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那一刻敖丙突然懂了为什么有人喜欢“借酒消愁”，或许那麻痹情感的一小杯漂亮液体真的能让人暂时忘掉一切？

他端起那第三杯酒一饮而尽，竟真尝出些放松。甩了甩头，晃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敖丙又叫了第四杯酒。

李哪吒唱了好多首歌，后面都是些正常流行歌，他也敢放松下来时不时瞥敖丙一眼。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和沈小雨她们聊天时都没挪开眼神，李哪吒觉得自己这次大胆非常值，让他在敖丙面前表现一把不说，还能隐晦地传递他的感情。

等李哪吒回到敖丙旁边，他已经把菜单上的酒全尝了一遍，此时正在重温第一个口味。

“你怎么喝这么多？”李哪吒震惊地夺过他手中的酒。

敖丙喝得摇摇晃晃，也不管李哪吒抢了酒，看到他坐下就软绵绵地搂上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窝里。带着酒气的呼吸尽数洒在李哪吒颈间，带起清晰的痒意。

李哪吒身子一僵，手已经下意识环上敖丙的腰。

他紧张的看了看周围，还好刚才和他交接麦克风的是沈小雨和那个女生，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

李哪吒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赶紧把敖丙扶正，又带着他靠进沙发靠背里，再把他的头拨到自己肩上。

敖丙自己挪挪脑袋，闭着眼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李哪吒去牵他凉凉的手，低声唤他：“敖丙？敖丙？”

“嗯……哪吒……”敖丙发出的黏腻音调快叫他控制不住。李哪吒自知自己没那么正人君子，深吸了一口气：“……你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我没醉。”敖丙皱起好看的眉毛反驳，“就是有点困。”

“好好好。”分明就醉了。李哪吒顺着小醉鬼的话应他，又抓住他乱摸的手，咬牙切齿道：“祖宗，你别乱动。”

敖丙哼唧着扭了几下，半张脸陷在软包里，呼吸绵长。

“睡着了？”李哪吒试探着问。

敖丙没回应，依旧闭着眼。

好吧，睡着了。李哪吒叹一口气，自责没看好敖丙。对喜欢的东西总是不停吃呀喝呀。

沈小雨陪她朋友唱完就又回来坐了，她越过李哪吒看了看敖丙，嘀咕一声：“班长喝多了？”

“嗯，第一次喝酒没收住。”李哪吒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对你很信任嘛，睡得这么毫无知觉。”沈小雨用手肘碰碰李哪吒的小臂，问：“你是不是喜欢敖丙？”

李哪吒一听吓一跳，被她这直白一句戳中心事，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只沉默着，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很明显吗？”李哪吒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地问她。

“你看他的眼神和赵逸看我时一模一样。”沈小雨抿了一口酒，悠悠道。

“嗯……嗯？”李哪吒仿佛听到什么惊天秘密。

“是呀，我知道他喜欢我。”沈小雨笑眯眯的，“大家都以为我不知道吧？但我看人很准。”

李哪吒替班上同学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喜欢他吗？”

沈小雨笑而不语，晃着手中的酒杯。

李哪吒也安静地等她回答。

“喜欢呀，”沈小雨酝酿一阵，说出她的答案，“这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他以前不学无术，家里砸了很多补习班才把他的成绩提上来能够上一中，本来以为他能混个常规班本科就行，没想到他为了我努力考进重点班了。”

李哪吒睁大眼睛，对这些变化感到不可思议。

“可能我那时就喜欢上他了？”沈小雨笑了笑，“但我觉得他的毅力还没完全显现，我得拉他一把，所以一直假装不知道，没有表露心意。我们得一起走上巅峰呀。他那天没有否认我说的他会进步，我就知道他肯定能做到。”

“你看，就是靠着这股劲，他一直坚持到了高三，已经超过了一大部分常规班学生，能和我走上相近的道路了。”

“所以，”沈小雨站了起来，“我现在要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啦”

“这首《爱你》是谁点的？”远处有女生大喊。

赵逸的兄弟们簇拥着他起哄：“是不是你小子啊！”

“我……我没点啊！”赵逸涨红了脸反驳。

沈小雨回头冲李哪吒一笑，放下酒杯往那边走：“是我点的。”

也许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动把屏幕前的小台子让给沈小雨和赵逸。十多双眼睛盯得赵逸有些不好意思。

前奏一响，包间里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一时间，昏暗灯光下只有屏幕里滚滚的歌词在动。

赵逸屏气凝神站在那里，眼中满是他心爱的女孩。

沈小雨柔柔的嗓音空灵地响起，李哪吒猜赵逸一定和自己听到敖丙的撒娇一样，心像被轻挠了一下。因为他此刻正如刚溺水了一样，拼命地吸着周围的空气。

等唱完那句“我每一秒都想要吻你”时，沈小雨做出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举动——一把扯过赵逸的领子，直接吻了上去。

这一动作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李哪吒也绷紧肌肉，握紧敖丙的手。

沉寂几秒后，聚在一块的同学发出尖叫和起哄声，直把伴奏声都盖了过去。也一同盖住两人的心跳声。

沈小雨真的做了一件特别大胆的事。

这是李哪吒不敢做的。

敖丙被吵闹声打扰，迷迷糊糊要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李哪吒牢牢抓着，十指相扣。

他不知怎么有点开心，笑了两声，迷蒙地问他：“哪吒，天亮了？”

“你醒了？”李哪吒放松些力道，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敖丙坐起来就要去拿酒杯。

李哪吒赶紧扣住他：“不能喝酒了。”

“我又没醉，”敖丙强调，可怜兮兮地看他，“我渴了。”

“乖，我给你拿水。”李哪吒抓着他的手亲了一口，起身去吧台问水。

等他拿了杯热水回来，敖丙还愣愣的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像被人下了定身咒。

李哪吒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有点脸热。

他把水杯递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坐了下来。

那边歌快放完，赵逸和沈小雨拉着手说悄悄话，赵逸露出一个傻傻的表情，看起来被哄得团团转。过个生日能和喜欢的人互通心意，这谁不迷糊？

沈小雨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才又往李哪吒这边走。

下一首歌欢快的节奏一响，就有人笑谁在情歌后面点最炫民族风啊。

刚才暧昧的氛围一下不复存在。

敖丙一听前奏就乐了，说什么也要去唱两句。同学们给他鼓掌，说让班长单人来一段。

李哪吒看他还精神，便也放他去了。不然好不容易来一次KTV却只喝了酒，不值当。

沈小雨还是刚才那个表情，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她坐下，仿佛一眼看穿李哪吒：“你不会不敢表白吧？”

李哪吒摩挲着手中的水杯，那上面还有敖丙手指的余温。他没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敖丙是个很好的人，当时才分班没多久，我也和许多女生一样喜欢过他。”沈小雨毫不避讳地说起往事，“不过我很快就认识到自己和他不会有过多交集，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也都有疏离。大家都清楚，那不是高傲，而是孤独。”

她喝一口酒，又继续道：“你转来之后他好像肉眼可见的变了？根据我自己认识到喜欢赵逸后的心情变化来猜，敖丙他一定是喜欢你的。”

李哪吒对“敖丙喜欢他”这个结论还有些不敢想。

“那你刚才问我喜不喜欢敖丙？”李哪吒皱眉，“我好像还没在（2）班待多久。”

“说了我看人很准啊，”沈小雨回答，“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间的氛围都会不一样的。虽然我还不够了解敖丙，以前也不认识你，但你们只要凑到一块，满溢的粉红泡泡藏都藏不住啊。”

原来真这么明显？李哪吒忍不住想，他这么久才认识到自己的心意，那敖丙呢？

“敖丙真的变了好多，真的幸福起来了。”沈小雨鼓励般拍拍李哪吒的肩，“我相信你就是他的命定之人。我帮你保密，你追到了记得感谢我。”

李哪吒目送她离开，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敖丙看得出自己喜欢他吗？还是只是沈小雨看得很准？或者，敖丙真的喜欢他吗？

他不敢想。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能接受敖丙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他那么自私，想要敖丙只依赖他，只把孩子气的一面给他看。

但他也确实有所顾虑，他那么喜欢敖丙，又不想耽误他。两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斗争着。

敖丙疯了几首歌脚步虚浮地回来了，像小炮弹一样砸进李哪吒怀里，抱着他的腰喘气。

李哪吒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等敖丙缓过劲来，他又去捏敖丙的脸。

“玩的开心吗？”

“嗯！”敖丙抬头看他，笑的很开心。他从来没这样放纵过，他墨守成规的生活不曾允许他到这样的场所来，也不会允许他喝酒。

李哪吒看得心神一动。

敖丙好像这一刻才找到自己的本心。他是这样自由的孩子，不在乎身世，不在乎经历，他该是展翅翱翔的鸟，暂时离开故乡，做大地漂泊的孩子、做大海流浪的孩子。

“我好开心，哪吒。”敖丙闭上眼，把整个身体放软在李哪吒身上。

李哪吒轻柔地搂着他，悄悄吻在他的发顶。

大家最后点了一首生日快乐，为这场派对划下句号。

Chapter Text

KTV门口，赵逸珍惜地牵着女朋友的手，还不忘给他兄弟分配送女孩子回家的任务。

“李哪吒，班长就拜托你了。”赵逸看了眼半个身子挂在李哪吒身上，醉得睁不开眼的敖丙，笑了，“没想到他喝醉了还这么安静。”

李哪吒失笑：“他小动作多着呢，你们先走吧，我带他吹吹风。”

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点，但敖丙无疑是醉的最厉害的，一会清醒一会又不省人事。

沈小雨冲他点点头，李哪吒看懂她的眼神，不过他还是不想趁人之危。

他们的车来了，李哪吒回应一个笑。

出租车一走，半夜的街道上只剩路灯和身后的KTV还亮着。

李哪吒扶着敖丙晃了晃他：“敖丙？还能走吗？”

敖丙撑着他的手站直，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醒了瞌睡：“我们去看看小屋吧！”

“水应该还没退。”李哪吒看着地上的水洼，猜测刚才应该又下了一场雨，只是现在停了。

“我们就在桥上看一眼。”敖丙在他眼前竖起一根手指，拉着他就走。

敖丙过了那股困劲步伐都欢快起来，两人牵着手走在去小屋的路上。

李哪吒心里装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敖丙的话。

敖丙也不恼，想到什么说什么。

小城正处在沉睡中，两人一路上没遇到什么车和人，只偶有几只青蛙在草丛里呱呱叫。

敖丙走在车道上，时不时对着小水洼踩上几脚，玩累了又贴上李哪吒的手臂喊困。

“那我们不去小屋了，直接打车回家好不好？”李哪吒顺手搂着他的腰往路边走，“马路上不安全，我们到上面去……”

远处突然有车灯亮起，明显要从这过，而他们旁边正好有个大水坑。

敖丙慢吞吞走着，又想挂在他身上。

“等会被水溅到了，我们快点上台阶，嗯？”李哪吒不能确定身后那辆车素质如何会不会绕开水坑，只能先拉敖丙往边上走。

距离人行道还有些距离时，那辆车突然加速急急朝水坑冲来，果然是故意要溅起那水。

李哪吒皱了皱眉。来不及了。他搂着敖丙的腰，一把抱起把他往人行道边转，敖丙吓了一跳抱紧他的脖子，随后污水被全数溅在李哪吒背后。

敖丙听他暗骂了一句，睁大眼看他。

“你没事吧哪吒？”敖丙一脸心疼地捧住李哪吒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李哪吒猜他的衣服肯定都湿透了，啧了一声，“这人故意的。”

“对不起……”敖丙突然小声道歉。

“不是你的错啊，乖。”李哪吒仍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两下给他顺毛，“一点水而已，你没被溅到就行。”

人行道距车道有一个台阶的距离，敖丙几乎能与李哪吒平视。他睁着两只亮亮的眼睛看李哪吒，两只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

“李哪吒，你好帅。”敖丙痴痴道。

李哪吒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脸热。他低头轻咳一声，认真看他：“真的吗？你喜欢？”问完，他心虚一般抬步走上人行道，又带着敖丙往更里侧走了走。

“喜欢。”敖丙答的很快，面上也红红的。

“嗯……什么？”李哪吒失神一刻，低头和他对视，撞进一片温顺的海面。

“你，你再说一遍，喜欢什么？”李哪吒有些急切地想听到答案，紧张地盯着敖丙脸上的表情。

“喜欢……”敖丙皱起眉，状似思考。

李哪吒敢说自己的心跳从没这么快过。他想听敖丙再说一遍，说一遍喜欢他。“喜欢什么？”他用了点力，把敖丙一整个紧紧箍在怀里，低声又问了一遍。

敖丙仰着头，感觉脖子酸酸的。他嘴里哼唧些什么，从李哪吒怀里抽出自己两条手臂去揪他的耳朵。

“不准这个角度看我！”敖丙突然凶巴巴地捏着他两只通红的耳垂，李哪吒松了些力气还没开口，他就用力一蹦，两条腿往李哪吒腰上夹，整个一下拔高。

李哪吒快速反应，原地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双手稳稳托在敖丙臀下。

敖丙满意地低下头俯视李哪吒，得逞地笑了。“小李，”他严肃道，“不准让主子仰视你，知道了嘛？”

这幅看似严肃的表情落在李哪吒眼里倒像撒娇。

李哪吒突然就想亲上去，堵住这张胡说的小嘴，不管他酒醒了还记不记得。李哪吒还是决定要趁人之危。

“敖丙，”李哪吒声音低哑，“你喜欢我吗？”

敖丙像是故意要晾他似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又用手去一点点描他的五官轮廓。

一时安静到只剩两人的心跳在重重响着。

李哪吒有点控制不住地呼吸加重，但他仍固执地等着那个答案。

其实到这个份上，两人也该心知肚明，可惜敖丙醉着，李哪吒又想听他亲口说。

敖丙眼睛微眯着，目光一寸寸扫过李哪吒的额头、带着黑眼圈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还有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

咬上去。敖丙想。

就在李哪吒以为敖丙要沉默以对时，他一点头，在李哪吒嘴角重重亲了一口。

李哪吒被这一下撞懵了，措不及防的模样落进敖丙盈满笑意的蓝色眸子里。

“喜欢。”敖丙坚定地回答，“喜欢你，喜欢李哪吒。”

李哪吒脑中一片空白，分明是他非要听敖丙的答案，等真的听到又当场宕机。

李哪吒把敖丙往上又颠了颠，改为单手托住，空出来的手抬起来捏住敖丙的后颈，忍着急躁低声讨伐他：“偷亲我？”

敖丙一缩脖子，咯咯笑着在他身上弯了腰，和他平视。

“你说错啦，”敖丙轻声道，“是光明正大地亲……唔……”

他不要当正人君子了。李哪吒再也忍不住，轻掐着敖丙就狠狠吻上去，把这张直来直往、调皮的小嘴困在自己的唇舌间，极重的吮吸、舔弄。敖丙被夺去了主导权，嘴巴微张着任李哪吒的舌头在口腔中搜刮，没吃尽的津液从嘴角流下。

李哪吒吃着他嘴里没散尽的酒气，不知是不是自己也喝多了，酒壮怂人胆让他能把敖丙按在身上亲个不停。

敖丙被亲得有些缺氧，他往后挪着脑袋，在接吻间隙换了几次气，又被李哪吒按回来继续亲。

李哪吒亲得太凶了，把他细碎的呜咽声也全部吃进了肚子里。敖丙涨红了一张脸，眼角沁出几滴泪水，像是无声地控诉李哪吒此刻的凶残。

敖丙晕晕乎乎适应李哪吒的进攻后，手臂收紧圈住他的脖子，身子软成一滩水往下溜，这让李哪吒没收住力道，在他舌尖上咬了一口。

敖丙闷哼一声，委委屈屈逃开，伸手没什么力气地在李哪吒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欺负我？”敖丙眼角通红，掉下几滴眼泪，“你不喜欢我了？”尾音声线一抖，他的眼泪就不停地、哗哗地开始往下淌。

李哪吒喘着粗气，脸比敖丙还红。他自觉没收住，赶紧把敖丙的头扣过来和自己额头相抵。

“乖乖，丙丙，我不小心的，你原谅我吧？”他柔声哄，“我没收住，我混蛋。让你咬回来好不好？”

敖丙流着眼泪生气，伸出那截舌尖给他看。

被亲得嫣红的双唇还闪着水光，跟颤抖的睫毛抖出了同样的频率，敖丙抽噎着控诉：“你……你太坏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李哪吒又把他往上颠，抱得更稳，仰头去亲他眼角，“乖乖，不哭了，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敖丙吸着鼻子用那截舌尖去碰李哪吒的唇。

李哪吒太阳穴狠抽一下，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把敖丙的舌尖含在两唇之间。

这次的吻轻轻柔柔，李哪吒收了些力气，把敖丙亲得舒服了，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李哪吒见他逐渐脱力挂不住腿，干脆搂着他的腰缓缓往地上放。

敖丙手还圈着李哪吒的脖子不放，嘴巴一直追着李哪吒啃。

李哪吒只好让他双脚着地，又弯着腰任他没什么规律地又舔又咬。

与李哪吒的失控不同，敖丙的咬并没带多少攻击性，只是普通地用牙齿去磕、磨。

两人亲了好一会才不舍地分开，两张脸红了个彻底。敖丙迷糊了好一阵，眼里盈满水光，微张着嘴吐出舌头喘气，要掉不掉的银丝挂在舌尖上晃得厉害。

李哪吒缓了一会，用指腹蹭去敖丙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眼泪，哑声问：“敖丙，你知道我是谁吗？嗯？”

敖丙吸着鼻子抬眼看他，看着看着就笑了：“……哪吒呀。”

“是哪吒，我最喜欢的哪吒……”敖丙双眼还没清明，只凭本能就叫出他的名字。

李哪吒真要受不住了。他把头埋进敖丙颈窝，两手紧紧扣着他的腰，压制着情欲：“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再说一遍喜欢我，我还想听。”

“喜欢你……”敖丙拍着他的背，“喜欢你，哪吒，我喜欢你。”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口干舌燥，直到袭来一阵困意。

“哪吒，我困了……”敖丙喃喃道。

“好，我们回去。”李哪吒调整好翻涌的情绪，站直身子。

“你背我……”敖丙眯着眼，要到他身后去。

李哪吒抄起他腿弯就一把捞进怀里。那么小小一团，没惊讶就接受了被公主抱，揪着他的衣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一闭，安稳打盹。

李哪吒抱着敖丙也走得飞快。既然不用去小屋，那就直接回家。转了个方向没多久就到了小区门口。放下敖丙在门禁处扫了脸后，李哪吒又抱起他往单元楼去。

一直到李哪吒摁了指纹开门敖丙都还没醒神，下了地换了鞋就摇摇晃晃要栽进地毯里。

倒下前，李哪吒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来。

“……”敖丙幽怨地盯着他，无声询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睡觉。

李哪吒失笑：“凶什么？先去洗个澡再睡，喝那么多身上酒味可重了，还粘粘的，是不是？嗯？”

他带着敖丙往浴室走。敖丙凶狠地瞪他一眼：“你嫌我不干净？”

“哪敢哪敢……你是全世界最香的乖乖。”李哪吒熟练地给他顺毛。今晚的敖丙太过可爱，但一想到他这样娇娇的小脾气要靠酒精才能表现出来，又一下恨得牙痒痒。

“洗个澡舒服一些，才睡得舒服是不是？”他耐心哄着。

敖丙似乎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随后点了点头：“好吧。”

李哪吒舒一口气，转身要去给他拿换洗衣服，没走两步衣角就被人紧紧攥住。

Chapter Text

李哪吒回头就见敖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想泡澡。”敖丙撇着嘴。

“怎么这么娇气？”李哪吒又转身捏他的脸。

“想睡在里面。”敖丙被他捏着脸，嘴里哼哼唧唧。

李哪吒叹气，低下头看他：“亲你一口，你自己冲一下行不行？”

要是敖丙睡进浴缸他肯定得在一边招呼着，他还不能保证自己见了敖丙不穿衣服会不会起反应。

敖丙迷茫地眨眨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又要亲又要泡澡的意思了。

李哪吒当然招架不住，勉强答应了：“那我去给你放水，你自己拿衣服来好不好？”

敖丙这才笑了，应了声好。

李哪吒认命般坐在浴缸旁的矮凳上开始给那巨大的浴缸放水。

温水缓慢地从水龙头里流出，李哪吒就看着升腾的水雾发呆，才后知后觉为之后考虑起来。等敖丙酒醒还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吗？他该怎么反应？

刚才被发现他们互相喜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确冲动做了趁人之危的事，李哪吒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办。

他真的要用短暂的恋情去影响敖丙未来的生活吗？

敖丙要怎么回忆他？早逝的初恋吗？

李哪吒觉得自己应该是迟钝的酒精上头开始瞎想了。

浴室门被推开时李哪吒还叉着腿发呆，直到敖丙露着两条光溜溜的腿一下跨坐在他身上。

李哪吒怔了一瞬，吓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不小心擦过敖丙的大腿又烫到似的弹开。

敖丙没管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下去，小猫挠痒一样轻咬他的唇瓣。

敖丙好像很沉迷于和他接吻。只是亲着亲着又把自己亲软了，没骨头似的要从李哪吒大开的腿缝里滑下去。

李哪吒绷紧小腹，下身抑制不住开始胀大，硬硬地压在裤子里，被敖丙乱动时蹭来蹭去的肚皮磨着。

他控制不住欲望，头脑一阵发昏，双手下意识地托着敖丙的屁股往上举，并好腿让他坐得舒服，唇间啧啧的水声和喘息声不断。

敖丙被摸着亲着也早该有了反应，性器顶着内裤布料戳在李哪吒还包的严实的上半身。

李哪吒一手捏上敖丙的腰，一手拍拍他不安分晃动的屁股示意他起来：“敖丙……水要放满了……”

敖丙正舒服着却要被李哪吒赶下去，不满地埋在他颈间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才像泥鳅一样滑下去，直直跨进浴缸里。

李哪吒“嘶”了一声，用手去摸那口带了湿润的牙印：“你真是我小祖宗……”

敖丙蓝色的发丝散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他慢慢地在水里脱自己的上衣，又把内裤一同褪下。

李哪吒梗着脖子去关水，不敢回头看。

……他现在硬得发疼。

“哪吒，”敖丙见他一直扭着头，以为他生气了，“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虽然这么说，但李哪吒还是没转过头。

“那你干嘛不看我。”敖丙的声音听着有些破碎。他在浴缸里蜷起双腿，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敖丙无声地掉眼泪，见李哪吒还是背对着自己，感到十分委屈：“你不喜欢我了？”

李哪吒听到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咬了咬牙还是不忍心地转了过去。就这个情形，敖丙又没做错什么，他李哪吒要是狠心装没听见他就不是人。

李哪吒挪着凳子到他边上，伸手给他抹眼泪，又拿了毛巾给他擦脸，解释道：“没有不喜欢你，是……是你可以自己洗，对不对？”

敖丙的脸蛋被擦得红通通的。他抓住李哪吒的手腕，气鼓鼓道：“别擦了！”

“那你不哭了？”李哪吒问。

“我难受……”敖丙眼中水雾弥漫，微蹙着眉用脸蹭他的指节，“哪吒，你摸摸我……”

“……”李哪吒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他凑近敖丙的耳朵，灼热的气息打上去，“乖乖，摸哪里？”

敖丙不说话，拉着他的手往水里探，碰上那根因他激起情欲的性器。

李哪吒的手很大，抚上那根小巧的性器时敖丙忍不住瑟缩一下，不自觉低呼出声。

在李哪吒火热体温的对比下，浴缸里的温水似乎也略逊一筹。敖丙还未适应，那大手就开始缓缓地上下套弄起他的东西。

……去他的正人君子，李哪吒狠狠咬了咬嘴唇，他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敖丙需要他，还主动让他摸。他看着这人乖巧无辜的样子能忍心说得出一个不字吗？

敖丙微弓着身子，一阵阵的快感正从下身涌向大脑，仿佛要把他淹没。李哪吒只是简单地从根部开始轻揉着向上推，又在到达顶部时玩一玩那小孔，把敖丙伺候舒服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失神地张着嘴喘息，撑不住又要往下滑。

另一只大手适时从他腋下伸过，把他的上半身撑起来。

感受到那性器在他手中小幅度跳动起来，李哪吒突然加快速度，带起水流也一股股旋在顶部。

敖丙惊叫一声，抖着身子在李哪吒手里射了，精液融在水里团团散开。

敖丙缓着后劲，被李哪吒从水里捞起，双腿打着颤站都站不稳。

李哪吒全程死咬着唇没说话，手里动作很快地给他擦干身子，又将衣服一件件套上。

做这些时敖丙还处于懵圈状态，顺从地任他摆弄。

直到李哪吒给他吹完头发又把他抱进卧室床上准备离开，敖丙才回过神来。

他抓住李哪吒的手不让他走。那只摸得他欲仙欲死的大手还在冒着热气。

敖丙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磕磕巴巴开口：“哪……哪吒，你别走……”

“我去冲个澡，你先睡觉好不好？”李哪吒强压着下身的欲望，摸着他脑袋哄。

“那你快一点……”敖丙垂着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松手后一溜烟钻进被子里，又探出脑袋余一双眼直直盯着李哪吒出门的背影。

李哪吒轻轻给他掩上房门，快速进了淋浴间。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难受。李哪吒心中暗骂，对自己身下的反应很不满。要是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他明天得弄死自己……

身上湿了大半天的衣服终于被丢在一边，冰凉的水从淋浴头里浇下。李哪吒的欲望因长时间的放置得不到抒解，此刻头部充血发红，碰一下都带着细微的疼痛。

……真是要了命了。李哪吒闭上眼站在水下，脑中罪恶地浮现出敖丙被吻得失神的样子、因高潮而空白的表情。

待李哪吒收拾好自己，又调整了下心情，这才推门进了敖丙房间。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头，发现敖丙果然睡着了，呼吸绵长，表情带着疲惫，嘴角还是笑着的。

李哪吒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一下。

“晚安，敖丙。”他低声说道，随后留下一盏床头灯，离开了房间。

李哪吒依旧在属于他的客房睡下，大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他想了又想的有关未来的事又一股脑涌上来。他们以后怎么办？

李哪吒以前从未思考这些，因为他好像除了放心不下家人会为他难过外，并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又会不会喜欢自己。

他和敖丙是彼此唯一的朋友，现在又多了一层相互喜欢。李哪吒确信如果他们在一起，两人对对方的不可割舍性都会无限放大。

到那时，他还舍得和敖丙告别吗？

李哪吒突然想，敖丙早上起来忘掉这一切就好了。就当做了一场梦。就当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参与了一场虚幻的狂欢。

明天和意外，他真的想选明天。

李哪吒胡思乱想了很久才堪堪睡去，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充满恶意的地方，那个除了家人和太乙没人在乎他的地方。那样的孤立无援、被叫做妖怪的小孩在海边遇见了另一个孤单的孩子。

那人比他略高一些，看不清脸，朝他伸出小小的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哪吒。他听到自己回答。

他们进行了一场名为孤独的对谈。然后他拿出了一枚毽子。

毽子？毽子……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那人笑着说。

梦果然只是梦，他看不清、记不住那人的模样，只有心脏的抽痛让他清楚的记住了——一个海螺。

大到他要用两只手捧住，却又小到在回忆中怎么也找不到。

李哪吒惊醒时出了一身汗。

他摸到手机，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外边没有动静，不知道敖丙醒了没有。

客厅的窗帘已经自动打开了，今天是个晴天，阳光正透进来将屋子照得明亮。

敖丙的房门还紧紧关着，李哪吒确定他还没起，先到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

李哪吒快速洗漱完，又把头发尽数梳到脑后露出整个额头，终于看着精神了些。

李哪吒的牙刷是敖丙给他买的，与自己的凑成一对。

他仔细放好牙刷杯，把两只牙刷摆到同一个方向。

趁敖丙还没醒，李哪吒把脏衣服都塞进洗衣机。贴身衣物有个专门的小洗衣机，据敖丙说里面的橡胶触须可以模拟手洗。

捡起敖丙跨进浴缸才脱下随手一丢的内裤时，李哪吒只觉一阵脸热，想到了两人干的荒唐事。

做好这些，李哪吒检查了下浴室里有没有不该有的残留，一切正常后才轻轻推开了敖丙的房门。

敖丙房间的窗帘很厚，睡前已经自动拉好了，现在应该是被设置过，并未拉开。房间里黑黑的，只有那盏床头灯还亮着，而敖丙已经睡得背对那灯，看起来并没有要醒的迹象。

走之前给他拉好的被子已经被踢到脚边，李哪吒调高了点空调温度，走上前给他重新盖好被子。

走近了才发现敖丙脸上带着红晕，在重重地呼吸。

“敖丙？”李哪吒觉得不对，试着叫了一声，但敖丙没反应。

不会还没醒酒吧？这不可能。李哪吒用手背去探他额头，滚烫的温度一瞬间传了过来。

李哪吒大惊，发烧了？他两手并用将敖丙捞起来，身下的床单竟已被汗浸湿。敖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被捞起来也没醒。他感受到李哪吒的体温比起自己要低些，不自觉地往他身上倒。

敖丙身上太烫了，还不知烧了多久。

李哪吒在他耳旁叫他：“敖丙？你醒醒，能坐起来吗？我给你换套衣服，先吃药再睡。家里有药吗？”

“嗯……”敖丙仍闭着眼，只发出下意识的回应声。

李哪吒一手搂他，一手去够敖丙的手机，面部解锁后给王叔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喂？少爷，今天是需要送饭吗？”

“王叔，是我，李哪吒。”李哪吒有些焦急，“敖丙他发烧了，我问问家里有没有退烧药啊？”

那边语气也焦急起来：“啊？！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真是不凑巧，我今天有点事现在不在小城……医疗箱应该在床头柜里，里面有温度计先量一下体温……”

“好，他现在应该还好，如果温度太高我等下就打车带他去医院，您要是忙的话先不打扰了。”李哪吒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应急医疗箱。

王叔那边好像真的很忙，又嘱咐两声麻烦他照顾一下就匆匆挂了电话。

医疗箱里装着一些外伤药、棉签、创口贴之类的，还有一支水银体温计。

李哪吒没用过这种体温计，愣了一会，低头向敖丙求助：“敖丙，敖丙……这个怎么用？”

Chapter Text

在持续呼唤下，敖丙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软绵绵抬起手拿住体温计。

他眯着眼看清楚东西，抬起另一只胳膊，将体温计夹到腋下。

李哪吒这下看懂了，但……真的是隔着衣服用的吗？

敖丙没力气夹住那体温计，它又从身上滑下去。

李哪吒把敖丙扶正，敖丙头还靠在他的肩上，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他从敖丙领口把体温计伸进去放好，又紧紧按着他的肩膀好夹住它。

体温计相比李哪吒温度更低，冰得敖丙抖了一下，他终于完全睁开眼，哀怨地仰头盯着李哪吒。

“怎么了？”李哪吒担忧地问他，“头晕不晕？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敖丙撇了撇嘴，挪着又靠他近了些：“不要……我怎么在家……”

敖丙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啊。”敖丙张开嘴，猛地咳嗽两声，喉咙里传来一股铁锈味，“我不去医院……”

李哪吒只能捏着他手干着急。那双手与身上火热不同，是一种冰凉的触感。

“你烧的很厉害……听话，我们换衣服去医院。”李哪吒不想等体温计的结果了，他很担心。

“我不要。”敖丙还是这样说。

“那不换衣服，我给你披个毯子带你出去，很快的，打车一会就到了。”

敖丙还是摇头，甚至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好好好，不去不去。”李哪吒忙哄他，“那我点个跑腿送退烧药来好不好？”

敖丙窝在他怀里啪嗒啪嗒掉眼泪，一副心碎的样子。

李哪吒一手继续压着他胳膊，一手被他攥的死死的，分不开手去拿手机。

“乖，你松开手，我拿一下手机。”李哪吒轻声说。

敖丙又摇头，又点头，抓了他一会才小声回：“……厨房里有药的，上次没用完……你别走……”

生病的敖丙好像格外粘人。李哪吒闻言失笑，正色道：“我能走哪儿去？我就给你冲个药，你在床上躺着。”

敖丙状似思考地犹豫一番，点点头松开了手。

李哪吒先抬起他胳膊把衣服里被捂热的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有些费力地看清了上面的温度是38.5℃。

“还好不是高烧，”李哪吒长舒一口气，“你躺下盖好被子，我去拿药拿水杯好不好？”

许是敖丙终于想起自己发着烧，身上难受的很，他从李哪吒身上滑下，又埋头进枕头里。

李哪吒见他一下趴下，又抓着他肩膀让他翻过来仰躺着睡。

“别闷着。”李哪吒把他的头摆正，又拉过乱成一团的被子给他盖好。

敖丙后知后觉感到头疼欲裂，他眯起眼睛粗重地呼着热气。他嘴唇干裂苍白，眼角还留着要掉没掉的泪，显得红红的。

李哪吒给他牢固地卷好被子，招呼一声就出去找药了。

门没带上，敖丙就微微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听见门外传来翻柜子和倒水的声音敖丙紧张的心才一点点平静下来。他不是没发过烧，只是一个人硬撑惯了，在李哪吒进来抱住他时，所有的委屈和难受一下都爆发了。

敖丙一个人吸着鼻子无声地流着眼泪，他把手从紧实的被子里抽出来，扒着床单往床边挪了挪，努力睁大眼看向门口。

外面的光透进来给门口照出一小块光明。

敖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难受，不停流着眼泪。

我是不是太矫情了。敖丙抿着唇想，但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定是李哪吒太过温柔，他以前没碰到过这样的人。所以才忍不住委屈。

李哪吒端着水和药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哭的稀里哗啦、下巴搭在床沿上，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敖丙。

李哪吒心里一紧，赶紧两步上前，踩着那一块明亮走到昏暗里露出脆弱模样的敖丙身边。

敖丙这一刻觉得他像天神。

“我就出去了一会，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伤心？”李哪吒把手机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放就去给敖丙擦眼泪。

敖丙撑起上半身往李哪吒身上倒，被他稳稳接住。

“想抱一下，是不是？”李哪吒轻拍着他的背，问。

敖丙闷闷地“嗯”了一声，把眼泪全蹭他身上。

“你把药吃了，我抱着你睡。”李哪吒见他情绪稳定些才把退烧药拿过来。

敖丙有些不情不愿地坐直，就着李哪吒的手吞了几粒药丸，又喝了几口温水才昏昏沉沉地贴上去。

李哪吒小心翼翼地把他搂紧，膝盖一抬从床边爬上去，带着敖丙躺在床上，隔着被子轻抚他的背哄他睡觉。

敖丙本就没睡醒，吃完药后困意抑制不住地袭来。他很快就抱着李哪吒的手臂睡着了。

李哪吒早上起的匆忙，神经又一直紧绷着，此刻也没了力气，同敖丙一起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李哪吒没再做昨晚那种梦，直接睡到饿醒。

敖丙还睡得正香，李哪吒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虚握中抽离出来，坐起身抓了抓头发。

一看时间都下午三点了，阳光已经能透过窗帘告诉他外面正亮的刺眼。李哪吒 打开门适应了下光亮，悄无声息地关好门，走到厨房研究敖丙家的高级电饭锅怎么煮粥。

照着手机里教程设置好模式和时间后，李哪吒又倒了一杯热水带进敖丙房间。

敖丙抓着被子换了个姿势，但是还没醒。他脸上红晕消退了些，嘴唇也不再那么苍白。

李哪吒用手背探了一下他额头，没有刚开始那样烫了。

李哪吒舒了一口气，靠坐在床头把右手伸过去给敖丙抓着，另一只手刷着手机。

他还没有进班级群，通讯列表依然只有敖丙一个人。

李哪吒坏心思地拍了一张敖丙此刻的睡颜换成自己的头像，欣赏一会后又点进敖丙的朋友圈。

敖丙的朋友圈挺活跃，不过多是些每天餐食、学习打卡的照片，没有自拍，最新一条是他们出去那天敖丙打的双色冰淇淋，被人舔掉尖尖，背景是一个被对焦模糊处理的背影。李哪吒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他点开这条朋友圈，敖丙配的文案是雨天小秘密。还加了两个很萌的颜文字。

是李哪吒的秘密，他们两的秘密。

李哪吒勾起嘴角，返回继续往下翻，然后看到了那碗虾，也不知是怎么偷拍的。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敖丙一眼。敖丙仍没醒，均匀呼吸着，条件反射般抱着李哪吒的手凑近他。

再回想那天李哪吒还是会脸红心跳，明明昨晚在酒精作用下他们已经做了更亲密的事。

李哪吒按灭手机，专注凝视着敖丙的脸。

他觉得敖丙应该是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的。他希望敖丙忘记，虽然这对他有些不公平。逃避一定会伤了敖丙的心，但李哪吒更害怕他所顾虑的。他想就这么装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们可以一切如常地做彼此最好的朋友，他把这件事当做不能说的秘密，同欲望一起深埋心底。

李哪吒不愿把自身的苦难带给敖丙，一旦他们关系更近，最后的告别只会更沉重。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死亡永远是无法跨越的鸿沟，等冷静下来细想，战胜它的豪言壮志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李哪吒无意识反抓住了敖丙的手，头愈发痛起来，似有什么在他脑海里叫嚣着要冲出来，要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亡命之徒，怎么能与死亡对抗？

李哪吒死死咬着唇，手抵上太阳穴。

情况很不妙。

是发作的前兆。

可是敖丙还在旁边，自己绝不能伤到他。

李哪吒全身紧绷着，额头、手臂青筋暴起，眉毛拧成一团，连带抓着敖丙的手也控制不住地用力。

似滔天火焰从心口窜出，流至四肢百骸，烧得李哪吒忍不住闷哼出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被吞噬，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下，昭示着这场抗争的激烈。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手上传来一个冰凉的触感。随后，李哪吒直直坠入一潭死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无法动弹了、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

直到有一股冰凉握上他小臂在拉他，有一个至明至清、由远及近的声音在唤他。

醒过来，哪吒……

“哪吒！”

啊，真的有人在叫他。

李哪吒猛地睁眼，眼前黑暗缓缓褪去，模糊着浮现一张脸。

是敖丙焦急看着他的脸，眼角还通红一片。

李哪吒仿佛耗尽了力气，缓了好一会才抬手去摸他的脸：“……怎么又哭了？”

敖丙见他醒来，嗫嚅着嘴唇吓得大哭起来：“你把我的手抓的好紧！我，我一睁眼就看到你眼睛全变白了……呜呜……全身都是红的……满嘴都是血！你，你吓死我了，哪吒……呜……你吓死我了……”

“我好怕你突然死掉！你吓死我了……”敖丙越哭越伤心，反握的手也越抓越紧。

李哪吒一愣，才发觉嘴里都是铁锈味，应该是刚才咬破的。顾不上那么多，李哪吒赶紧撑着力气坐起来把敖丙圈进怀里抱着。

李哪吒无措地搂着敖丙，一边发懵一边哄他：“好了，我没事，我没事的，敖丙……我不知道今天会突然发作吓到你，对不起……你别哭了。”

敖丙哭的停不下来，身体一直发抖：“哪吒，你别死……你不要死……”

“我在呢，我在呢。敖丙，我好好的。”李哪吒抱紧他，两人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感受到敖丙急促的呼吸、心脏的起伏。

李哪吒轻抚着他的后脑勺，那柔顺的蓝发被汗浸湿，乱糟糟地披在身后。这一次发作，竟让两人头大汗淋漓……

敖丙在李哪吒的安抚下缓了很久才平静下来，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从他怀里爬起。

只看着李哪吒的脸，敖丙还是忍不住想哭。他抽噎着问：“你之前……一个人在小屋……也是这么痛苦吗？也是一个人，把自己弄伤……哪吒，看你这样，我也好痛……”

敖丙摇着头，手捂着胸口喃喃道：“特别痛。”

李哪吒听得心疼，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嘴里的血味已经变淡，只剩阵阵疼痛和苦涩的味道。

“我受伤没事的，你以后不要一个人扛了好不好？”敖丙带着乞求的目光看过来。

李哪吒想狠心拒绝，但心软的一塌糊涂。好像……没有人和他说过要陪他一起扛，他闭了闭眼，选择逃避这个问题，转而捧起敖丙的左手，刚才被他紧紧抓着，此时正印着一个可怖的紫红色掌印。

李哪吒没说话，指尖颤抖地滑过那痕迹，敖丙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一下子有了答案。

“我不能答应你，”李哪吒别过头去，“我不能……再伤害你。”

Chapter Text

“我去给你拿冰袋敷敷，”李哪吒轻轻放下他的手，从床边站起，“还有体温计……不知道你退烧了没有，我煮了粥，应该可以吃了？你一定饿了吧……”

李哪吒已经念叨着走到了门口，手搭上门把手。

“哪吒。”听他念任务一样顾自说了一大段话，敖丙忍不住打断。

李哪吒一顿，手停在把手上没有打开门，也没有回头。

敖丙有好多话想问，为什么不让他陪着？为什么独自咽下这么多不愿同他一块分担？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敖丙颤着声音，他想知道，想听他的答案。

“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他果然忘记了。李哪吒虽然有些失落，但又松了一口气。

“没有，昨天晚上你喝醉了，睡得很沉……”李哪吒轻声回答。

“那……”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李哪吒微微侧头，敖丙只看见了他垂着眼的侧脸，“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伤害你，可我今天还是伤到你了。敖丙，我怕死，也怕你受伤，我宁愿自己扛。等水退了，我就搬回小屋。”

最后这句，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敖丙没再开口，垂下了脑袋。

李哪吒怕控制不住情绪，逃也似的拉开门跑了。

敖丙怔在原地看了看带着掐痕的左手，久久才回过神来。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敖丙接起来，没什么精神地喂了一声。

“少爷！不好意思，我家出了点事到邻省去了一趟，刚刚才回来，您的身体怎么样了？需要我现在赶过来吗？”对面是王叔担心的声音。

“我没事，”敖丙声音还哑着，听着有些吓人，“李哪吒在照顾我，我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一个人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还好有个这么好的朋友。”王叔欣慰地笑了。

敖丙心不在焉的应着，又听了几句关心，随后挂断了电话。

他起身去洗漱，擦脸时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红肿的核桃眼。

今天是哭的狠了，眼泪都要流成一条河。

河水，你慢点退吧。敖丙没来由地想。

他对着镜子发了会呆，听见李哪吒在外面喊他。

敖丙一天没吃饭，闻到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他坐在餐桌前，李哪吒先给他右边腋下夹上体温计，又把他左手捞过来系上一个冰袋。

敖丙被冻得一哆嗦，盯着冒热气的粥望眼欲穿。

他现在怎么吃粥。敖丙难过地看着李哪吒，肚子抗议般发出叫声。

“你别乱动。”李哪吒当然不会让他饿着，端起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再喂到敖丙嘴里。

李哪吒喂得很快，敖丙吃得也快。无声吃完两碗后，敖丙摇了摇头说不吃了。

生病确实对食欲有影响，也可能是白粥没什么调味，敖丙才吃两碗就吃不下了。

李哪吒放下碗，又去拿体温计。

“退烧了。”李哪吒看了看度数。

敖丙心里欢呼，脸上终于带了笑。

“那我们晚上去看看小屋吧。”

“不行。”

敖丙撇撇嘴。

“在家好好休息，别想着到处跑。”李哪吒起身，拿碗经过他时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身体那么差，刚好就想出门？”

敖丙单手托着下巴长叹一口气，回忆自己做了什么才会发烧。

敖丙看着给自己盛了粥正在吃的李哪吒，突然开口问：“我昨晚吹冷风了？”

李哪吒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耳根一红。

“咳……对，你喝醉了非要去小屋看看，桥上空旷，又跨了条大河……所以吹了冷风。”他一本正经回答。

敖丙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假的？”

“真的。”

“那小屋的水退了吗？”

“嗯……这个，”昨天他们也没真去，李哪吒哪知道水有没有退，“你半路说困了，吵着要睡觉，我就带你回来了，没去看。”

敖丙低下头思考。

李哪吒生怕他想起什么，埋头只顾喝粥。

实际上敖丙也想不起什么，对于醉酒后的记忆已经全从他脑子里消失了。

只要没趁酒劲冲动给李哪吒告白了什么的就行……敖丙安慰自己。在他眼里，每次自己想更近一步李哪吒都会自动保持距离，是为了避嫌。

要是李哪吒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能把嘴里的粥喷出来。

何止告白了。

哪吒已经说过他对自己好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敖丙放空脑子，眼睛无神不知道在看哪。

见敖丙半天没动静，李哪吒从碗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敖丙的头发还乱乱的，刚才只简单整理用皮筋绑了一下。没藏进皮筋里的碎发落在敖丙白得病态的脖子上，凌乱，但美得扎眼。

敖丙非常漂亮，这是他早就得出的结论。

李哪吒暗下眼神，低头继续吃粥，却觉得索然无味。

这次失控因敖丙记不得醉酒后的事而搪塞过去，那下次呢？

就如沈小雨说的那样，他看敖丙的眼神绝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带着欲望，带着贪恋。

李哪吒心中矛盾，他想和敖丙在一起，但他也必须考虑现实。

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敖丙，那他必须为敖丙着想。

保持一切如常，就做朋友，只做朋友。

只能做朋友。

这顿饭还是在沉默中结束，李哪吒收拾碗筷时敖丙去洗了个澡，冲掉全身的黏腻和疲惫，随后精神百倍的要放电影看。

六点多的时候王叔送来了晚饭让他们饿了就吃，顺便带来一些新的备用药。

李哪吒把东西放好走到客厅，敖丙还在挑片子，光脚踩在地毯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手里还抱了个抱枕。

他岔开腿坐在敖丙旁边，把沙发压得更低了些。两人默契地没提刚才沉寂的氛围。

敖丙自然的把手搭过去捏他右手，却在那手腕上摸了个空。

“咦？”敖丙探身过去，捏着李哪吒手腕左看看右看看，“我给你的镯子呢？”

“它太贵重了，我收在房间里。”李哪吒回道，又按住他的手，“手不疼了？还乱动。”

冰袋刚刚被敖丙偷偷拆掉了，它实在太冰，反而把痛感放大了。

“还不是你抓的。”敖丙假装生气。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错……”李哪吒顺着他说，双手抬起做投降状。

敖丙心情颇好地窝回去，随便挑了个疑似讲校园爱情的电影。

男女主是青梅竹马，但男主家因工作调整在高中时搬了家，从此两人没了联系，女主发出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直到两人在同一所大学相遇，男主居然没认出她，一对峙才知道男主一家搬走是为了躲仇家的追杀，而他们刚出省就被算计出了车祸，他失忆了，父母也在事故中重伤，先后离世。而他幸运地躲过一劫，还被好心人资助成功上了大学。女主没有怪他，而是哭着扑进他怀里。

“这是讲的什么呀……？”敖丙看得皱了眉，“逻辑也太混乱了……要真这么仇恨肯定要赶尽杀绝呀。”

“剧本这样写的，反正是个电影，当消遣看吧。”李哪吒也觉得一般，无聊地去玩敖丙的头发。

敖丙也不恼，还是带着好奇继续往下看。

后半段就是男女主在重逢相处的过程中，男主又重新喜欢上了女主，但女主仍只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一直到后来他们携手成功复仇，男主趁机向女主表白。

女主惊讶的摇头问我们不是朋友吗？男主突然霸道的壁咚了她，说这么久了我对你的感情你看不出来吗？随后开始细数他们以前的种种，重逢后的种种。

“原来他都恢复记忆了。”敖丙看得倒认真，转头又吐槽，“女主是块木头吗？是人都看得出来男主喜欢她。”

“是啊……是人都看得出来。”李哪吒觉得这剧情挺熟悉，意有所指的看了敖丙一眼。

敖丙还在认真盯着屏幕，没注意李哪吒的小表情。

女主听他说了一大段话，终于反应过来——却是把男主往后一推说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了？

哦，这正是敖丙和众多观众的疑问。

但男主没有回答而是强吻了女主，女主在没什么作用的推拒后还是慢慢接受了这个吻。

敖丙又想吐槽了，这种剧情是谁在写？

李哪吒倒是接受良好，毕竟他以前看过很多更狗血的剧情。

等男女主拉丝的吻结束，男主抱着她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已经接过吻了，现在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听到这句台词，李哪吒突然愣住了，下意识看向敖丙。

敖丙还在叹息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感受到李哪吒的目光，疑惑地回头看他：“怎么啦？”

“没事，”看到他神色如常，李哪吒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就是看你很认真……你喜欢这种题材？”

敖丙摇了摇头，说：“不是，顶多无聊的时候看看，也是你说的那样当个消遣嘛。”

“我饿了。”敖丙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觉因为生病消下去的食欲又回来了。

电影也正好放至尾声，李哪吒应了一声，起身去热菜。

敖丙还在回味刚才的剧情，试图找出哪里是男主恢复记忆的节点。

手机设置的特殊铃声这时响了，敖丙转头看了眼在微波炉前摆弄的李哪吒，火速用左手指纹扫进了手机另一个空间。

是私家侦探的信息，只两句话：“找到了”和“他们想详谈”。

敖丙回了个看我时间，得到回复后转回了主系统，这个过程很快，李哪吒并不会察觉。

私家侦探按要求找到了李哪吒家里，又向他们带去了敖丙手写的信件，上面简洁的讲述了他的身份和李哪吒目前的情况，并隐藏了真名和小城的信息，只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结局不算坏，至少他们没有报警，也许只在动用自己的人脉大海捞针，毕竟李哪吒说过他给家里留了纸条让他们别找他。

敖丙算着自己该在哪一天同他们联系，这周肯定没时间，只能等下周小屋退水，李哪吒搬回去后的某个晚上……

“饭好了。”

“好——”敖丙停止思绪，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乐颠颠地去了餐厅。

考虑到敖丙受了凉，王叔那边准备的都是清淡养胃的菜，还炖了鸡汤——也是唯一用保温桶盛着的菜。

他暂时没去想刚才的事，而是和李哪吒讨论起恢复记忆的事。

“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敖丙喝了一大口汤，说，“电影里男主是在和女主相处中因为一些下意识的举动和女主时常的回忆才慢慢恢复记忆的，所以才能在‘失忆’的情况下手刃仇家。”

“但我们的情况很不一样，”李哪吒说，“我们丢失的都是小时候三岁以前的记忆，和男主的阶段性失忆不同。”

“我把我的记忆忘到只剩自己的名字了。”敖丙失落地说，“你是直接全忘了？”

“嗯，牺牲相当大。”

“意思是他是暂时性失忆，而我们的记忆直接被摘除了？”敖丙问。

“可以这么形容吧？”李哪吒点头，“我想过找回丢失的记忆，可一来我那时本就不太记事，失忆还是家里人告诉我的，二来我提出过那梦里发生的事，他们都说不知道，大概那一切都是我自己独自经历过的。”

敖丙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又开始思考。

李哪吒等他吃完，再开口：“但我经常梦到的那些场景，我觉得和我失忆一定有关联……”

“是什么？”

“很遗憾，我不太记得清……不过最近一次挺明了的，海边沙滩这样的。我就记得这些。”

“我还记得，它有时是个噩梦，会经常出现很多血，地上、眼前全都是，还有一个小孩躺在我面前，我手上沾满血，而旁边还有个声音在夸我做的好。”李哪吒皱起眉，表情不解，“我杀了人，怎么会是做的好？”

Chapter Text

  “我们做的是同一场梦？”敖丙问。

  李哪吒愣了一下：“什么？”

  “你说的梦，我貌似也做过。”敖丙似乎在回忆。

  海滩。这个场景太重要了。而他也曾做过被杀掉的梦，在同一片海滩。

  “我确认我经常做这个梦，但我只记得住昨天的，和那些……杀人的。”李哪吒犹豫着开口。

  “啊，这太奇怪了，”敖丙感到背后一凉，“要不我们再去那个中药铺问问吧……”

  目前倒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解决这样不科学的事了。

  “好，”李哪吒想了一下，赞成了这个提议，“不过这周不行，你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吧。”

  敖丙知道他怕自己没完全好，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今天别开空调了，最近几天气温下降很快。”李哪吒划着手机，“被子也该换厚一点的……”

  “那你……可以陪我睡吗？”敖丙听他嘱咐几句，突然开口打断。

  李哪吒指尖一顿，抬头和他对视，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思考着用什么理由拒绝。

  “我们……”他斟酌着开口。

  “我床很大！”敖丙抢先开口，“而且，而且要是我今晚又不舒服，你在旁边会保险一些……”

  “好不好？你白天不是陪我睡过了吗？”他眼巴巴地看着李哪吒，连筷子都放下了。

  李哪吒看他这样也不忍拒绝，把不合适的话咽回肚子里，点了头。

  等到睡前，李哪吒洗澡时，敖丙把他的枕头和被子都抱了过来，整整齐齐摆好，然后窝进自己的被子里翻手机。

  他居然现在才想起来看群信息，已经刷了不知道几百条。

  敖丙先是得到了赵逸和沈小雨在一起了的惊天消息，又看了据说沈小雨霸气表白的视频全程。

  昏暗的灯光下，柔和的情歌和心意互通的两人，这个视频拍的模糊也叫人心跳加快。对于他们这些年轻的、青涩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告白实在太浪漫。

敖丙看他两接吻，自己倒红了脸。他没接触过这种现实中的爱情，只看过照着剧本演的爱情电影。

  敖丙看完视频就再往下翻同学们刷的一大堆祝福信息，还有一个赵逸发的大红包，居然被他捡漏又抢到手气最佳。

  “你在看什么呢？”李哪吒擦着头发出来就看敖丙靠在枕头上盯着手机傻乐，好奇地凑过去问。

  他身上还冒着热气，把敖丙周边的空气都带得温热起来。

  敖丙脑子里浮现刚才听的一耳朵李哪吒唱的歌，竟被他随口一句问惹得耳热。

  不过李哪吒看着屏幕，没注意他的异样。

  敖丙瞄他还没干透的发尾一眼，推开那乱糟糟的脑袋：“还没擦干呢，别把被子弄湿了。”

  床单因为被汗浸透已经换了，不过被子还是干爽的。李哪吒知道自己头发早没滴水了，但他还是直起身先继续擦着，顺手丢给他一块毛巾。

  “这是什么？”毛巾被叠成小块，拿在手上还有点烫。

  “敷一下眼睛。”李哪吒说，“现在还没消肿，小哭包。”

  敖丙涨红了脸瞪他：“还不是担心你……”

  李哪吒坏笑着挑了挑眉，看起来痞里痞气的。

  “你太坏了，”敖丙把手机按灭，躺好之后把毛巾捂在双眼上，“我决定独吞赵逸单独留给你的红包。”

  “什么红包？”李哪吒从另一边上床，坐在他旁边。

  “我看信息说他和沈小雨在一起了呀，发了个庆祝红包，每个人都有份，我还抢到手气王了。”提到这个敖丙脸上带了笑，兴致勃勃的，“你不是没进群吗，他给我私发了一个，让我转交给你。”

  “好吧，”李哪吒是不想有过多社交，便没提过进群的事，“那给你吧，沾两份福气。” 

  “你真不要呀？”

  “真不要。”

  “那我不仅是手气王，还有独一份福气咯。”敖丙呵呵笑出声。

  “是啊，开心吧？”李哪吒乐得看他开心，别说一个红包了，把他全部身家送了都行。

  “那我还是要分你一半，我们一起沾福气。”

  他都这么说了，李哪吒倒也欣然接受。

  “毛巾还热吗？”李哪吒问。

  “唔……还行。”敖丙眼周热乎着，不太感觉得出来。他抬手摸了摸，回道：“有点凉了。”

  李哪吒给他拿开毛巾准备再去泡一下热水：“你先闭眼睛休息会，别玩手机。”

  敖丙应了一声，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着。

  李哪吒换了好几次毛巾，确认敖丙眼睛舒服些了才关好灯躺到他旁边。

两人一人一床被子，面对面躺着，就着床头小灯发出的暖光对视。

  “我有点不想睡，你困了吗？”敖丙问。

  “我也不困。”李哪吒回。

  敖丙把手曲起放在脑袋下，没说话，只静静看他。

  “怎么了？”李哪吒眨眨眼。

  敖丙努力把眼睛睁大，撑起仍微肿的眼皮。他总是这样无声地看李哪吒，黑暗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心事。

  也许月亮知道，李哪吒突然这样想。因为它总是悬在大海之上，就像敖丙蓝色的眸子那样深邃的海。

  “这样不舒服，”敖丙小声说，“哪吒，你过来一点。”

  李哪吒往前挪了一小点。

  “再过来一点。”

  李哪吒又往前挪了一个巴掌的距离，位置到了他的枕头边缘。

  敖丙还躺在自己枕头中间，他的枕头看上去很软。

  “你再过来一点……”

  “那我就要躺到你的枕头上去了。”

  敖丙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抓起他的枕头往中间挪了些，连带着自己也往前了些，和李哪吒靠得更近。

  这下两个枕头间的空缺被补上了。

  “你过来。”敖丙继续说。

  李哪吒深吸一口气，他已经能嗅到敖丙头发上淡淡的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同一款味道的洗发水。

  那香味在引诱他向前。

  李哪吒躺上了敖丙的枕头。

  他们现在共享一个枕头了，不过被子还是各盖各的。

  敖丙的手在被子下窸窸窣窣地动着，随后，两条被子的边缘上下压在了一起。

  然后一双手环过来，搂住李哪吒的腰，连带着敖丙的被子一起贴上他。

李哪吒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任由敖丙拱来拱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眼睛。

  现在被子也融合成一条了。

  敖丙埋头在李哪吒胸口，李哪吒只要低头就能吻到他的发顶，但他不敢。

  好半晌，他才把手搭上敖丙的背。

  “晚安，哪吒。”感受到他渐渐放松下来，敖丙才轻声开口。

  “晚安，敖丙。”李哪吒也轻声回应。

  两人都没再动，也没再出声，只是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像他们经常做的那样只是相拥。

  而后一夜无梦。

  李哪吒还是自己回了趟小屋，叮嘱敖丙在家好好休息，记得吃早餐。

  “你怎么醒这么早？”敖丙揉着眼睛听他的电话。

  “还早啊，快十点了。”李哪吒那边吵吵闹闹的，敖丙一下就清醒了。

  “你在哪儿啊？”敖丙爬起来喊开窗帘，发现自己睡在床的正中间。

不会是自己睡相太差害哪吒没睡好吧！敖丙忍不住想。

  李哪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才回他：“我在菜市场呢，你想吃什么早餐？”

  “想吃大肉包，油条，糯米鸡……”一说起吃的敖丙可就精神了，一股脑报着菜名。

  “那不行，太油了。”李哪吒严肃拒绝，“你这两天吃清淡些，我买胡萝卜包和豆浆回来吧。”

  那你还问我。敖丙撇撇嘴没答，而是问起小屋的情况：“水是不是已经退了？”

  “退了，台阶都干了，还长了两朵木耳。”李哪吒似乎是又走进闹市，背景音又嘈杂起来，“就是桌子那块有点屋顶有点漏水，破了几个小口子，我一会买块木板回去修……老板，两杯豆浆，一笼肉包，两个胡萝卜包……哎，豆腐脑也来一份……”

  “你还会修屋顶？”敖丙咽了咽口水，已经在思索怎么蹭一个肉包吃。

  李哪吒扫码付了款才重新和他讲电话：“嗯，学了一点，暑假也漏过水，把有洞的木板换下来就行了。”

  “哪吒，你好厉害。”敖丙崇拜地夸奖。

  李哪吒对他的夸奖很是受用，唇角不自觉勾起：“我会的可多着呢。”

  “我好像什么也不会，”敖丙突然有些失落，“一个人在这待了两年多，我的生活技能还是不及格。”

  “哪能这么说，你只是习惯了过便利的生活，你有这个资本，不用在意那么多，”李哪吒已经把东西买齐离开菜市场，电话里只余风声和他柔和的安慰，“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你性格好成绩也好，未来还要接管大公司……这可是别人想要都没有的开挂人生。”

  “噗，”敖丙没忍住笑了，“好吧，你说的有道理……还有多久回来呀，我饿了。”

  李哪吒就知道他念念不忘吃好吃的，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快了，你起床洗漱一下我就到了。”

  敖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起。”

  “我猜的，小瞌睡虫。”

  敖丙脸一红，嘟囔一句我马上就起来了，随后挂了电话。

  李哪吒说的果然没错，敖丙刚擦完脸从卫生间出来，门外就传来智能锁解锁声。

  还好敖丙让他录了指纹，自由进出很方便。

  李哪吒把早餐放在桌上，包子还热腾腾的，敖丙眼前一亮，挪过去要偷吃那袋肉馅小笼包。

  趁李哪吒脱外套时，敖丙赶紧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包子里还盛着鲜美的肉汁，不烫，在嘴里爆开，嚼巴几下吞进肚里只留满嘴余香。

  敖丙假装无事发生地把吸管插进豆浆里。

  李哪吒看了看少了一个的小笼包，又看了看吸溜豆浆的敖丙。

  “你偷吃了？”李哪吒没憋住笑。

  “说什么呢，我在喝豆浆。”敖丙一脸无辜。

  “没说不能吃，”李哪吒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他那杯豆浆插上吸管，“都是给你买的，我只有一杯豆浆。”

  敖丙闻言喜滋滋地把小笼包都拿到自己面前。“那你就喝豆浆啊？”他问。

  “我早就吃过了，”李哪吒一口就吸了一大半，“买豆浆是为了陪你吃早餐的时候有参与感一点。”

  李哪吒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敖丙高兴，大发慈悲分了他一个胡萝卜包。比肉包更大，但敖丙不太爱吃，实际上只咬了两口，剩下的都进了李哪吒的肚子。

  “下次可以买香菇馅。”敖丙提议。

  李哪吒点点头，把这个口味加入了一个叫“敖丙饲养指南”的备忘录。敖丙看他在手机上敲，还想凑过去看，但李哪吒先一步按灭了屏幕。

  “你有小秘密了？”敖丙严肃地问。

  李哪吒立马坐正，眼神十分坚定：“绝对没有，只是记录一下你的口味。”

  “行，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放过你了。”敖丙满意地点点头。

  敖丙吃完所有早餐，说着要和李哪吒一起去给小屋换木板惨遭拒绝。

  理由是外面风太大，敖丙还是呆在家里休息更好。

  敖丙站门口看他换鞋，嘴一撇：“我哪有这么娇气，一点风都吹不了。”

  “以防万一，你踢个被子都能发烧，还想出去吹风？”李哪吒捏捏他的脸，“乖啊，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看看电视写写作业什么的，想吃什么零食我给你带回来，先以身体为重，嗯？”

  虽是征求意见，却带着不可拒绝。

  敖丙觉得他像在哄小孩，气鼓鼓瞪他一眼。

  李哪吒又嘱咐两句让他穿好衣服，给房间通下风，就在客厅里休息。

  “还有别光脚到处走，穿好袜子……”

  “哎呀你好啰嗦。”敖丙抬脚轻轻踢了一下李哪吒的膝盖，“我知道啦。一会就穿。”

  门关上后，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敖丙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听见外面脚步声越来越小。

  不好，自己居然已经开始想李哪吒了。

Chapter Text

  敖丙没来由感到难过，他那样喜欢哪吒，但他们又只是朋友关系。

  和朋友相处这样亲密是正常的吗？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拉开了门，而李哪吒才刚等到电梯。

  听见开门声，他回头看了敖丙一眼。

  “哪吒！”敖丙大声喊他，半个身子探出门外，“你能不能再过来一下。”

  早知道就穿好鞋袜了，那样可以直接冲出去。

  李哪吒什么也没问，看了眼电梯，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李哪吒以为他有什么事，话音未落，敖丙就扑进他怀里。

  李哪吒站得很稳，两手一圈把他搂紧。

  敖丙埋头在他外套里吸一口气，一抬头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李哪吒轻拍他的背，“我讲太多惹你不开心了？”

  你总是这样惯着我，又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

  敖丙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我一叫你你就过来啊。”

  “还不是怕你有什么急事，”李哪吒看他这样，声音又放轻了些，“当然要把你的事放在首位。”

  “我就想抱抱你。”敖丙又埋进他怀里，小小一团，看得李哪吒心闷闷的。

  “那多抱一会。”李哪吒又把他往怀里按了些，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天啊，他居然变得这么矫情。敖丙埋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手却从心地收紧了。

  喜欢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傻。敖丙想，他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依赖李哪吒了，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好像李哪吒一走，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敖丙才放开他，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让李哪吒快去快回。

  李哪吒答应了，被他目送着进了电梯。

  刚出小区大门，敖丙就发来一长串零食名字。

  李哪吒顿感任务深重，脚步都加快了。

  等小屋彻底恢复下雨前的模样后，李哪吒就会搬回去了，敖丙有点不舍，让他等天气冷到受不了一定要搬回来住。

  “我们今年一起守岁吧。”敖丙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还要一起看雪。”

  “好。”

  “还要堆雪人，放烟花……”

  “好。”

  “怎么什么都说好。”

  李哪吒笑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啊。”

  “还是先让我征集一下你们的意见吧。”赵逸打断他两浓情蜜意，他不懂本来是他为了女朋友生日送什么礼物好来征求意见而开启的话题怎么就变成他两聊过年活动了。

  “不好意思，你刚讲到哪了？”李哪吒这才看向赵逸。

  “你说沈小雨的生日在过年期间，时间还早着呢，”敖丙倒是听了他讲，“你现在就开始准备吗？”

  “这可是我能名正言顺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赵逸早就炫耀过他两父母都开明，得意得忘了形。他看了眼坐在讲台上管纪律的沈小雨，把他用来欲盖弥彰假装问题的数学卷子立起来，“我想准备一个超级惊喜的礼物，最好让她看见就感动得哭出来。”

  旁边有同学听见了，凑过来笑他：“那岂不是只有求婚了。”

  “说什么呢！”赵逸憋红了脸，声音没收住，好在沈小雨只是象征性咳了一声要他们安静。

  “我现在还没那个能力，”赵逸一副我早就想过了的样子，“我可不能辜负她，她给了我一场‘世纪告白’，那我以后也得给她一场‘世纪婚礼’……”

  “你小子还挺浪漫？”同学问。

  “你不懂，你又没谈过恋爱。”

  “我也没谈过。”李哪吒脱口而出。

  “……怎么就歪话题到谈恋爱了。”敖丙瞥他一眼。

  “那你呢？”李哪吒撑着脑袋看他。

  “我……我也没有啊。”敖丙眼神躲闪，自己到底只是个有些失败的暗恋者。

  赵逸已经懒得拉回一开始的话题，和同学呛了几句又转回头：“你俩生日怎么送对方礼物啊？”

  敖丙露出遗憾的表情：“其实我们认识前生日就都过了……不过我补送了他一个镯子。”

  “哦……我忘记给你送礼物了！”李哪吒像是才想起来，“我没给人挑过生日礼物……我自己生日也就是收几个红包。”

  “我们一天生日，我送你就是你送我，我不是说过吗？”敖丙失笑。大不了他们下次隆重点过嘛。

  “你们生日同一天？”赵逸震惊地瞪大眼。

  “对啊。”

  “给我看看镯子，”赵逸震惊归震惊，好奇心还是更胜一筹。

  李哪吒把右手抬起来给他看。

  “我靠，纯金的？”赵逸嘀咕一声，碰也不敢碰，眼珠咕噜转了一圈，“我给她送金饰她会收吗？更像求婚了啊！”

  “所以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啦，”敖丙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按自己以往习惯来就好了，之前又不是没送过，送礼物也不是你想的要贵重才行，想想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朝那方面准备就好了。”

  赵逸像是才被点通，若有所思地冲他俩抱了抱拳就转回去了。

  “我也给你办一场‘世纪生日宴’怎么样？”李哪吒凑到敖丙耳边小声说。

  “说什么呢。”敖丙被他逗笑。

  “我说真的。”李哪吒严肃的声音轻轻在敖丙心头抓了一下。

  “好，那以后所有的生日，”敖丙也认真地看着他，“我们都一起过，都办成世纪款。”

  为了这个承诺，敖丙决定挑一个尽量早的时间带他去中药铺。

  但是李哪吒让他再等等，至少等到期中之后。他想再看看自己还会不会发作，记录一下周期。

  “那还有近一个月呢。”吃完饭后，敖丙在帮李哪吒收拾搬回小屋的东西，“那些新添置的就放在这里吧？小城的雨很不规律，到时候搬来搬去麻烦。”

  李哪吒点点头，又回复他一句话：“我想试试能不能靠自己多记起一些。”

  “也对，上次那人都那样说了，估计也不会想帮你，”敖丙突然想到这个重点，“但那里是小城上唯一一家有这方面业务的地方。”

  “你能出城吗？我们去邻省试试？”敖丙问。

  李哪吒皱了皱眉：“不确定……我出来的时候挑的大多都是冷门交通方式，应该不会有记录，但是要出去不知道会不会上高铁火车之类的……”

  突然，他们对视一眼，敖丙开口道：“坐王叔的车出去呢？他也专门接这方面单的。”

  “我怎么早没想到，”敖丙手做拳状往手心里一砸，“不必只待在小城找方法嘛，那这就是我们的下一条路。”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真的不想回去一趟吗？哪怕就见一见你说的太乙大师？”

  李哪吒神情暗下来，倔强地梗着脖子：“我不回去。”

  他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这个念头已经深入骨血。

  “反正家里呆那么多年也没见这事找到个什么解决方法，我还当他们故意唬我呢。”李哪吒语气坚定，“他们不找，那我自己想办法。”

  敖丙不知怎么说，默默握住他的手。

  “我特别希望这就是假的，是场噩梦，”他低声说，“哪吒，我们能做到的。”

  李哪吒住回小屋后，晚上的家里就冷清了许多，敖丙自己住了几天还是没习惯家里少了个人，虽然他以前都是自己住的。

  每晚分开前的拥抱时间越来越长，敖丙察觉到自己对李哪吒的依赖性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增强了。

  这样下去不行。敖丙坐在乱糟糟的床上发呆。

  和李哪吒父母约定的时间是明天。敖丙还是想咨询一下太乙大师，也必须告诉他们李哪吒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很抱歉没说服他联系他们，但他暂时不会回去。

  敖丙神游着模拟明天的对话。

  希望李哪吒不会气他的擅自决定，如果他真的很生气，需要他哄很久，敖丙也愿意，只要别和他绝交就行——李哪吒应该不会那样做的。

  敖丙这一瞬间觉得这通电话有没有用都无所谓了，他要先想好李哪吒生气的话该怎么哄。

  李哪吒没对他生过气——顶多是在他不在乎身体健康乱来的时候声音大些教育他。

  敖丙想得正起劲，一道电话铃声突然打破房间里的安静。敖丙吓了一跳，听出这是给养父母设置的特殊铃声。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屏幕上跳动的“母亲”二字。

  敖丙有些怔愣，这是今年她给自己打的第一个电话。

  是的，连陈总也很少给他打来电话，拨过去也总是秘书接听，并且永远接不到回电，慢慢的他也习惯了只偶尔与他们信息交流。

  敖丙这两年多常想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小城，但生活费每个月都会按时打来，没有少只有多，也经常和学校交流他的学习情况。除了不在他身边之外，他们貌似依旧是以前那对负责的家长。

  陈太太给他的号码还很奇怪，只能接不能拨，此时见她来电敖丙心情好起来，他接通电话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母亲！你好久没和我联系过了。”

  “哎，是，敖丙，”陈太太温柔但带着疲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家里今年有些忙，你一个人多照顾自己。”

  “知道啦，你每年都这么说。”敖丙开了免提趴在床上，盯着亮起的屏幕，“我一切都好，早就习惯自己住了……嗯，对，我还交了新朋友……”

  “好，过得不错就好，”陈太太打断他，似乎不想听他讲这种小事，“学习怎么样？我听说你把网课安排都推掉了？”

  “嗯……”明明早就推掉了怎么她现在才提起，敖丙一下被止住话头，有点失落，“是的，我有些累，但我能保证拿到保送名额。”

  “我听你班主任说过了，这次月考的成绩仍名列前茅。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就不用参加高考了，等明年就直接接手小城计划的分公司。”陈太太像布置任务一样说着，语调没什么感情，“你父亲已经拟好小城的开发计划书，过几天天你先慢慢接触相关业务。”

  “可是……”敖丙迟疑道，“我不继续念书了吗？我才十七岁……”

  “作为陈家的继承人就要尽早通过考核，其他的都不重要，”陈太太又将语气放软，“孩子，你已经在学习能力上向我们证明了你自己，现在轮到下一个环节了。”

  敖丙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愣愣听着她一字一句安排自己的人生，刚开始那点好心情迅速被阴霾笼罩。

  “期中考后我会向学校说明安排，你可以安心待在公寓，你父亲会派专人同你视频，他们会一步步教你……”

  听完她不容置喙的话，敖丙沉默着说不出一个字。

  陈太太没听见他的回应，叹了一口气：“敖丙，我和你说过的，陈氏只有你一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们已经把全部心血倾注于你，别让我们失望好吗？”

  “我想待在一中，想做一个普通人……”我不想按你们所规定的人生去做不想做的事。敖丙鼓起勇气开口，却仍被打断。

  “这是一个通知，并不是商量。”陈太太终于失去耐心，“陈家家大业大，有的是小孩想被我们收养，要不是陈氏你能活到现在吗？不过是要你回报的时候到了而已，由不得你。如果你想继续待在学校，我们都没异议，那么教学视频就会安排在每天晚上，从那时起你必须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改正心态。”

  “在小地方呆久了倒是叛逆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们是不是都是为了你好！”她冷冷地甩出最后一句话，果断挂了那个没法回拨的电话。

  敖丙看着屏幕熄灭，一开始的兴奋荡然无存，只余一股麻木的窒息感和无助的冰冷。

Chapter Text

  对啊，他这些天过的太自由，已经忘了自己只是一个被圈养的工具，那些物质上的支持、似有若无的关心此刻像密不透风的牢笼从四面八方升起。

  所谓养育之恩，被伦理纲常包裹着，正如无边潮水，向着他滚滚而来。

  敖丙鼻子一酸，眼里沁出泪水。

  他抓起手机，颤抖着手指点开通讯录给李哪吒打了过去。

  他现在特别想见李哪吒。

  但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

  敖丙不想等他回拨了，这间屋子冰冷而黑暗，阴影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盯着他喘不过气。

  敖丙毫不犹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进电梯、出大门，一气呵成，敖丙不管不顾地直直冲向那条通往小屋的路。

  十月的夜晚，降温的寒风刮的呼呼响。敖丙觉得自己一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跑，跑的气喘吁吁。路边景物像飞鸟一样掠过，连刚流过的眼泪也被迎风吹干了。

  他在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任风穿过领口、袖口。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停下——

  直到遥遥望到那座桥，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朝他这里跑。

  敖丙实在没了力气，三两步向前倒进加速冲来的李哪吒怀里，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敖丙喘着气，手紧紧揪着李哪吒的衣服，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累，亦或是怕，他全身不停发着抖。

  “你怎么了？敖丙？我给你回了电话，但是没人接……”李哪吒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敖丙感到一双手用力抱住了他。

  被风短暂止住过的泪水又像涨潮一般袭来，尽数落在李哪吒胸口，迅速氲湿一大片。

  李哪吒感到胸前湿意，心里一紧，忙放轻声音：“别哭，别哭，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陪着你，刚才在冲澡没接到你电话，怕出什么事赶紧打回去，你怎么跑出来了？外套也不穿……”

  敖丙听着他倒豆子一样说着话，渐渐平静下来，抽泣着在他怀里摇头：“幸好……幸好你来接我了……”

  李哪吒叹了一口气，轻轻抚着他的背：“你说你……这么晚还跑出来，我没接电话可以发信息啊，我有时间看到了就会立马回的……冷不冷？穿我的外套……我们先回去？”

  “……我想马上见到你，就跑出来了。”敖丙披上李哪吒搭过来的外套，鼻头红红的。

  李哪吒又用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他。

  “我不想回去……你带我回小屋好不好？手机放在家里了……”敖丙吸着李哪吒身上让他安心的味道，后知后觉双腿发软。

  “好，”感受到他的颤抖，李哪吒没问原因，转身蹲下，“你上来，我背你走。”

  敖丙顺从地趴上去，眼泪流得更凶。

  他真的是这小城里来之不易的温暖啊。

  敖丙环着李哪吒的脖子，李哪吒站稳后捞着他腿弯又往上颠了颠，好让敖丙舒服地趴着。

  李哪吒背着敖丙走在桥上，恍惚间又想起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只是这次敖丙还清醒着。

  “我好像……过得很累，”敖丙趴在他背上，轻轻地开口，“一直都……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

  “没事，有我在呢。”李哪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是下意识回。

  敖丙抽抽搭搭一路，把事情简短讲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敖丙呆呆地坐在李哪吒床上，任李哪吒拿湿巾给他擦着脸上的泪痕。

  “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测试，测试我有没有能力做继承人……我早该知道的，他们几乎对我不闻不问，却把这个叫做提前自理？”

  他们还用养育之恩困住敖丙，让他进退两难。

  “敖丙，”李哪吒扔了纸，双手捧住他的脸，与那双迷茫的眼对视，“你没有错，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有资格自己做选择，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明白吗？”

  敖丙迟疑着点点头。

  李哪吒把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闭了闭眼。敖丙家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复杂，能把一个未成年孩子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独自生活三年的家庭，他不信就如敖丙复述的那样，做这样的决定是在“对他好”。

  这段所谓“亲情”，不过是在理所当然地利用。

  “他们不能用伦理道德来绑架你，亲生父母都不会这样做，更何况你们是办了合法收养手续的关系，这不能称作向你要求回报的筹码，你首先得是你自己，然后才是陈氏继承人。”李哪吒继续道，他空出一只手握住敖丙冰凉颤抖的手，给了他无声的安抚。

  “报答他们……或许是我应该做的，但不是现在，至少……我要先过我自己的人生。”敖丙轻轻开口，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看他，“哪吒，你说得对，我必须要反抗。”

  “对，你想想他们都不愿给你改陈姓，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对你？”李哪吒说，“绝不能妥协，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你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凭什么不能提出合理诉求？你是人不是工具。”

  敖丙用力点点头，在身上摸索半天，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没带手机的。

  “算了，明天再打，我累了。”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敖丙撇着嘴靠在李哪吒身上，“我今天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李哪吒揽住他的肩膀：“那你可不能嫌我这挤啊。”

  “才不挤呢……”敖丙小声回，“你抱着我不就好了。”

  李哪吒脑袋一嗡，红晕慢慢爬上脸颊。

  敖丙没听见回应，要抬头看他。

  李哪吒轻咳一声压住他脑袋：“那你睡里面，被子盖好，我去关灯。”

  敖丙踢了拖鞋往被子里钻，从里探出一个脑袋躺在李哪吒的枕头上。枕头和李哪吒身上一样，有股淡淡莲香。

  李哪吒关了灯，小屋就陷入一片黑暗，他才敢放任自己脸红，一转头就看见敖丙睁大眼睛看他。

  敖丙还有这没适应黑下来的环境，毕竟在家里睡他都要留小灯的。

  身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哪吒滚烫的呼吸打在他额头。待敖丙眼前逐渐能视物，他清晰地看到李哪吒在他旁边微撑着脑袋。

  “明天我们逃课吧，”敖丙突然开口，“睡一整天。”

  李哪吒低笑一声，把他额前碎发扒到脑后。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叛逆的一面？好学生。”李哪吒掖好敖丙身后的被子，调侃他。

  “哎呀。”敖丙脸一热，半个脑袋往被子里缩。

  “先睡觉，明天早上回你家再说好不好？”李哪吒面对他躺下来，自然地伸手把他搂紧。

  敖丙在被子里贴上李哪吒颈间，此刻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怀抱都让他无比安心，睡意也很快漫上。

  两人似乎都没去想好朋友间亲密地相拥而眠是不是正常的。

  第二天敖丙率先醒来，身体被搂着，双腿也和李哪吒的缠在一起。

  敖丙在李哪吒怀里拱了两下没能挣出怀抱，反而被搂得更紧。

  李哪吒还闭着眼睛，凭着本能把敖丙又往身前带了带，低喃道：“乖，再睡会……”

  敖丙感觉到李哪吒干燥温热的嘴唇擦过自己额头。

  什么？敖丙呼吸一滞。

  他在亲自己？还是无意的？敖丙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心脏因这个意外的接触剧烈跳动。

  要是……李哪吒也喜欢自己呢？敖丙脑中冒出这个想法，但他又很快否决：李哪吒说过的，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李哪吒其实很快就清醒了，他并不知道敖丙的胡思乱想，只在为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发愣。

  一旦想到敖丙他就没法冷静，任何过界的举动都像本能。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默契地一同假装继续睡觉。

  敖丙尝试了一下没睡着，脑子里乱乱的想法还在不断冒出来。终于他动了两下，轻声开口：“哪吒，哪吒。”

  “嗯？”李哪吒收回自己的手让敖丙从怀中钻出，眯着眼假装被他叫醒。

  敖丙一骨碌爬起来，用手摸耳垂试图挡住没消下去的绯色。

  “几点了，是不是该起床了？”敖丙不敢看他，低着头问。

  李哪吒伸手摸手机：“才六点呢，我送你回去？”

  敖丙只穿了个睡衣踩着拖鞋就出来了，早上的空气中都带着水珠，凉意明显。李哪吒出去洗漱一番，敖丙就坐在床边等他。等他回来就给敖丙套上自己的外套，又拆了一双准备天冷再穿的长袜，把他露在外面的脚腕包住。

  李哪吒淡定地脱衣服、换衣服，敖丙在一边捂着眼睛时不时从指缝里偷看一眼。李哪吒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整装待发拉开小屋的门。

  李哪吒在路上就给班主任发了信息，结果她只批了敖丙的假，让李哪吒去学习。

  “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李哪吒牵着敖丙往他家走，“我放学来找你。”

  敖丙乖乖点头，另一只手把李哪吒的外套紧了紧，拉链拉到顶。那他打算提前那个电话，他可以在白天和李哪吒父母联系。这倒是意外之喜，以免李哪吒晚上会留下来陪他。

  等到小区门口，王叔已经在等着了，他看见两人从外面回来愣了一下，又看向还穿着拖鞋的敖丙：“小少爷，这是……”

  “我今天请假了，麻烦您送哪吒去学校吧。”敖丙推了推李哪吒。

  王叔没多问，点了点头。

  “我先送你上去。”李哪吒侧头看他。

  等两人走到家门口才发现敖丙家的门虚掩着。

  “啊，我昨天没关好门么……”敖丙赶紧快步走上前拉开门，屋子里一切如常。

  还好公寓楼安保很好，敖丙家又是单独一层，只是灯亮了一晚上。

  敖丙松了一口气，换下踩脏的拖鞋。

  李哪吒在门口没进去：“你好好休息，我一下课就立马过来。”

  “好，”敖丙冲他笑笑，“我等你，记得吃早餐！”

  “你也是，”李哪吒张开双臂，“要不要抱一下？”

  敖丙转头看了眼落地钟，快速冲过去抱了他一下，又依依不舍地放开：“赶快去吧，一会迟到了。”

  李哪吒点点头，冲他挥挥手，转身跑向电梯间。

  敖丙关好门，又落入一片寂静。

  不过李哪吒没有拿走他的外套。

  敖丙站在原地用长了些的袖子捂住脸，猛吸一口，平复好心情回房间拿手机。

  晚上没充电，手机电量已经飘红。敖丙插上充电器解锁屏幕。

  虽然已经对他们心如死灰，但看到未接来电只有三个明晃晃的“哪吒”二字后还是忍不住难过。

  即使不是亲生的，他也拥有了养父母给予的近乎完美的童年，多少还有些感情，不然他也不能习惯称呼他们父亲和母亲。

  又不死心地划了下微信，除了99+的班级群和置顶李哪吒发来的询问信息外，也没有一条来自他们的信息。

  明明门上的密码锁是会报警在他们手机里的。

  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夜不归宿了？

Chapter Text

  敖丙深吸一口气，打开隐藏空间发出了更改时间的信息。

  那边很快发来已同意的回复。

  敖丙丢开手机，在床上躺了一会，起床洗漱。

  随便泡了杯燕麦当早餐，敖丙坐在沙发上一勺勺吃着，决定一会先去泡个澡，再睡一会……早上上来得急，没提保温桶，等中午再随便点个外卖吧。

  想起这个，敖丙又给王叔打了电话，吩咐把准备的午饭给李哪吒带着去学校吃。

  那边正好到校门口，李哪吒刚要关车门，王叔就让他拿上保温桶，又小声问：“少爷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李哪吒回应一个笑，“您别担心。”

  王叔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哪吒啊，少爷他一个人在这也挺不容易的，我毕竟只是拿钱办事，平时还是麻烦你多关照他了。”

  “一定会的。”李哪吒点头，末了又加上一句，“不麻烦，我们是朋友。”

  王叔欣慰地冲他点头，坐回驾驶座。

  李哪吒静静站了一会，转身走进学校。

  敖丙泡完澡就换上了他买来秋天穿的保暖连体小龙睡衣，帽子上两个毛茸茸的小角被他捏了又捏。

  他扑进大床滚了两下，因为无聊，敖丙很快便有了睡意，毫无负担地抱着李哪吒的枕头闭上眼。

  居然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敖丙抓了抓头发，又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他打开手机，输入号码，指尖在拨出键上停下。

  敖丙有些紧张。李哪吒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他们很凶恶的话，他可能会没那么勇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起李哪吒在故事里的描述，愿意相信他们是一对温柔的父母。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就好像有人专门守着他这个号码。

  “喂？”敖丙试探性开口。

  那边沉默了一会，敖丙有些忐忑不安。

  “哎，你是那位陈少爷？”对面先传来一个紧张的女声。

  “嗯。”敖丙没有纠正自己的姓，这正好可以隐瞒自己真正的身份信息。

  “我是吒儿的母亲，他现在怎么样？”殷夫人的声音有些急促，但仍细声细气，像是怕吓到敖丙。

  敖丙紧张的心一下放松下来。他舒一口气，说道：“阿姨您好……是的，他现在很好，在学校上课。他和我说过你们的事……”

  “你能不能告诉阿姨，他……”听他简单表述了一下李哪吒的近况，殷夫人终于还是问出那个问题，“他到底去了哪里？这孩子……留张字条就走了，手机也不带，我和他爸这几个月都急死了……”

  敖丙听着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她了，但他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另一句话：“对不起……阿姨，我不能告诉您，哪吒他说过的……我打这通电话本就没问过他的意见，我……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做让他生气的事……”

敖丙声音越来越小，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坚定道：“所以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也请你们不要继续查他的位置，我保证他会安全，会……会活着回去见你们，所以，所以……我还需要向你们咨询一下这方面的相关事宜。”

  殷夫人哭声渐弱，似乎是他人拿起了电话。

  “吒儿他从小就有自己的主张，他这次铁心出走我们未必真拦得住，只是我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导致我们一直查不出他的位置，我们做父母的也只是想要孩子能好好的。我保证，你告诉我们他在哪，我们绝不会出现……”李靖声音沉稳，语气平静地像在话家常。

  “我们只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殷夫人缓了一会，终于能对着手机说话，“万一……万一……”

  敖丙喉头一哽，只一下就猜到了她所说的万一。

  万一李哪吒真的不清不楚在外面死了，他们至少也要见到他的尸体一面吧。

  敖丙知道，他没别的选择了。他就算不为他的父母着想，也得替李哪吒着想。顺他的意，放任他在异乡自生自灭，难道作为他的父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为孤魂野鬼吗？

  “好……”敖丙咽下心头的苦涩，“我会告诉你们，在那之前，我需要和太乙大师聊聊。”

  敖丙没忘他的另一个目的，除了背着李哪吒向他的父母报平安，他还要更多了解李哪吒的命盘到底还有什么古怪。

  “哎，我在。”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闯入听筒，与李哪吒形容里的的确确有些重叠的影子，“哪吒这个事哦，我跟你讲……”

  于是敖丙听了一段第三视角更详细说明的故事。

  与李哪吒所说一致，他在出生前就被太乙算出命运不凡，也的确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了事。

  李哪吒的命运在出生那刻就被人一点点偷走了，厄运毫无征兆全部出现在他身上，直到三岁那年他偶然逃过死亡，太乙才在他身上发现另一道气运，来自一个未知之人的命盘，是一缕蓝色的生机线。但这终究只是暂时的，这气运只可能是一个命运不凡的人自愿渡给他的，可一切的记忆全被抹除得一干二净。这条不知来处、无名的线就这样断了。李家父母战战兢兢了十多年，生怕再出什么事，太乙算到剩下的小半生机也许并不足以保住他的命，在下次厄运来时，他的生存概率再次降至半数以下。

  你说这变故怎么就追着李哪吒不放呢？像是不夺他之命誓不罢休似的。第二次变故到来之前，李哪吒居然还出现了异变症状，一旦他双眼变白，就意味着家中必要翻天覆地，同时连镇静剂也没有用——他甚至对亲生父母也会发起攻击。

  敖丙听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李哪吒所说果然太过保守，在别人眼里他一定与疯子无异，可他想象那个场景，竟生出一股无以复加的心疼。

  “那次进医院，真叫一个吓人喔！”太乙还在滔滔不绝，“我也是拼了老命了，才和那剩下的生机感应到，立马叫他们先别放弃，这娃儿也有点求生欲，这才将他救下……我也是损失了大把修为了，还好保下来了。”

  只是至此，那丝生机也彻底用完，以至于太乙最后算到他的下次死劫已无法再跨过。

  “不可能！”敖丙听了这句话几乎是喊了出来，“怎么可能……前两次他都做到了！”

  “你别急噻……我们当然也是在想办法的！这娃儿突然跑了，不能每日盯着他命盘的变化，我也没得办法。”太乙语气无奈，“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好下定论哦。”

  “大师，他上次发作时间很短，是不是好的预兆？”敖丙不死心，他不信李哪吒还是难逃一死。

  “他又发作了？他没伤害到你吧？！”殷夫人更急，抢过了电话。

  “没有……阿姨，他只是流了很多汗，然后，眼睛变白了怎么叫也没反应……”敖丙省略了他快把自己手腕捏断的环节。

  电话那边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没攻击你？”太乙率先发问。

  “没有，就只是捏着我的手。”敖丙咽了咽口水，怕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原因。

  “不对呀，”太乙“嘶”了一声，“难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数？这样，娃儿，你加我个联系方式，后续我再和你沟通嘞？”

  敖丙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殷夫人适时地接过电话同敖丙讲了些平常事，问了更多李哪吒的情况，最后郑重地向敖丙道了谢。“我家吒儿脾气不好，平时也粗心大意的，得了你这样心细的朋友，他在那里待着我也放心一些，真的很感谢你。”

  敖丙心里暖暖的。

  这场通话持续很久，敖丙饿得头晕目眩，提出下次联系。

  “孩子，我们存你的电话行吗？不用麻烦别人传话，随时随地都能联系那种？”殷夫人最后问。

  敖丙确实是用隐秘信息的电话卡给他们打的。他思索一下，还是报了自己的号码。

  挂掉电话后敖丙才切回原空间，见李哪吒给他发了很多信息，通讯录那块还多了个小红点，是太乙的好友申请。敖丙先通过，再点开李哪吒的对话框。

  李哪吒问他怎么样了，好些没有。隔了一段时间又发来一个生气的表情包，问他怎么不回复，还说同学们很关心你之类的事。最后一条是几分钟前发的，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顺路带回来。

  原来已经五点了，难怪他这么饿。敖丙没什么力气地又躺下去，罗列了一大堆美食。

李哪吒：你怎么看见吃的才回我。

李哪吒：【委屈】

  敖丙噗哧笑了，回复他：刚才在睡觉，我好多啦，替我谢谢大家的关心。

李哪吒：好。

李哪吒：那我呢？

  敖丙敲了个爱心过去，下一秒又觉得不妥，撤回后发了一个大拇指。

  李哪吒倒是看见了那颗爱心，嘴角勾起，回了一朵玫瑰。

  敖丙躺了一会才想起另一通电话的事，然而陈太太的号码毫无疑问地打不通，陈总的电话也仍是嘟嘟的忙音。他知道这是不会理他的意思。

  他一直在用“他们只是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在自欺欺人。

  敖丙比谁都清楚，这样单向的监视与桎梏就是他们对一个工具的冷暴力行为。

  到头来还要冠给反抗一个“不孝”的名头。

  李哪吒打开门时，敖丙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像是刚哭过。

  他赶紧放下晚饭，蹲在敖丙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敖丙怔愣地盯着交握的两双手，不知是太饿还是哭得累了，他现在只觉头昏脑胀。

  哪吒……真的很幸福，敖丙没来由地想，可老天却要夺走他的生命。

  “敖丙？”李哪吒见他没反应，小心翼翼地凑近看他。

  “……我没事。”敖丙没什么力气。软软地往他身上倒。

  待落入那个有力的怀抱，敖丙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道：“我饿了……”

  李哪吒欲言又止，还是先抱着他缓缓站起，放在沙发角落靠着。

  敖丙眯着眼睛躺好，李哪吒端出一碗粥，舀了一勺吹凉喂过来。

  他不情不愿吃了那口粥，撇了撇嘴：“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好吃的，结果你就带白粥回来。”

  比起沉默，李哪吒倒愿意看他发点小脾气。他挑挑眉喂第二口过去，解释道：“我猜你中午没吃饭，胃里空着还是先吃点清淡的比较好。”

  敖丙咽下嘴里的东西，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李哪吒不回答：“你先多吃几口。”

  待半碗白粥下肚，敖丙终于有了些力气。他大睁着眼看李哪吒，无声催促他快说。

  “我猜的，”李哪吒不再吊他胃口，“你让王叔把中午的保温桶给了我，午饭时又没给我发吃了什么，我猜你真的睡了一整天。”

  好吧，李哪吒永远这么暖心。

  待敖丙专心致志吃饱后，李哪吒才开始收拾残局。

  “你做噩梦了？哭成那样。”李哪吒随口问。

  “没有……”敖丙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他们没接我的电话。”

  李哪吒顿了一下，知道他说的“他们”是他的养父母。

  “我想要不先走一步看一步，”敖丙说完这话就泄了气，“我……他们甚至不给我反抗的机会。”

  “敖丙，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李哪吒放下筷子坐到他旁边。

  他的支持正是对敖丙最有力的帮助。他们两个未成年无论怎样也没法改变法定监护人下定的决心。

  唯有顺从。敖丙垂下眼。但他会顺从吗？

  “但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敖丙又继续开口，“我假装顺从，假装走一步看一步，等我们参加完高考就离开这，去一个更远的城市——”

  久居牢笼的雏鸟，在计划一场出逃。  

  李哪吒知道，这才是敖丙真正的想法，并且他一定能做到。他有骨子里的倔强。

  “我们一起。”李哪吒没有丝毫犹豫便回应他，“你陪我逃过命运，我陪你逃离小城。”

  是啊，命运。敖丙没忘记这个。

Chapter Text

  “你今天留下来吧？再陪我一天。”

  “好。”

  “那你还要抱着我睡。”

  “好。”

  “你怎么又什么都说好，”敖丙抱着软枕，把半个脑袋埋进去，“那我现在就要你抱着我……”

  李哪吒慢慢转过头，眼神灼热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敖丙视线飘忽，“不抱也没关系，我随口说的。”

  李哪吒没答，但双手却行动很快，一手从敖丙背后挤过去，一手抄过他膝弯，一瞬间就把他整个挪了位，捞到自己腿上。

  敖丙惊呼一声，手中软枕差点掉出去。

  “我又没说不抱，”李哪吒满意地看他红了脸，坏笑道，“今天都听你的，心情好一点，嗯？”

  敖丙看得整张脸都红了，他慌慌张张地把头埋进软枕里，只留给李哪吒一个松松扎着马尾的后脑勺。

  “害羞啦？”明明李哪吒心也跳得正欢，他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偏偏敖丙又不敢抬头，自然没看见李哪吒故作镇定的表情。

  敖丙赌气不理他，还在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李哪吒十分做作地嘶了一声。

  “我都没用力！”敖丙迅速抬头瞪他一眼，又埋回去。

  “好……好……你开心就好。”李哪吒把他圈紧，安抚似地哄着。

  敖丙渐渐平息了心跳，但仍埋着头，他只觉得这个怀抱太温暖，让他在空空的房子里非常有安全感。

  他们也许真的生来就是为了遇见对方吧。

  敖丙如愿以偿地黏在李哪吒身上很久，连他洗澡都眼巴巴等在门口，好像生怕他突然就不见了。

  还好在这里留了几件换洗衣服，不用再回小屋取。

  之后李哪吒还是会回小屋住，不过每晚睡前都会给敖丙打视频。虽然不舍，但敖丙能用他不在的时间同太乙和李靖夫妇联系，倒也算有得有失。

  奇怪的是一周过去了，陈氏没发来任何消息，甚至陈太太之前说的视频教学也没有进行。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敖丙倒是不急，他乐得两人不管他，好让他安心待在学校。

  期中考成绩一下来，赵逸果然进了步，李哪吒分数也高了不少，但仍在倒数第一。

  赵逸拿着成绩单黯然神伤。“又不是见不到了。”沈小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不行，我要向班长申请不换座！”赵逸一个大块头居然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小雨。

  “向班长申请有什么用，你不如去跟老师说。”沈小雨抬头揪他耳朵，“班长本来也没说这次还要按成绩排，你急什么？”

  赵逸哎哟一声，立马向敖丙投去求助的目光。

  敖丙还在吃李哪吒给他剥的柚子，看他两互动没忍住笑了：“我确实没说过。”

  这下不止赵逸震惊，李哪吒也惊讶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敖丙。

  “嗯，不然那样换来换去也太麻烦了，以后都这么坐，想换座的再来找我微调就好了。”敖丙解释。

  李哪吒磨着牙齿凑近他，愤愤道：“你不早说？我又考最后了，班主任一会骂死我。”

  “没关系呀，你总排名进步了好多呢，”敖丙无辜道，“嗯，其实我也是才想到呀。”

  李哪吒没说话，撇着嘴继续剥柚子去了，还用力地扯外边那层皮。

  赵逸趁机顺了一瓣去给他女朋友剥了。

  沈小雨还在敖丙桌上撑着脑袋，他观察两人一番，冲李哪吒投去一个眼神。她知道李哪吒注意着这边。

  敖丙专注挑着李哪吒粗心没剥干净的柚子核。

  李哪吒动作没停，瞥了眼敖丙，又对沈小雨摇摇头。

  还没拿下？沈小雨开始怀疑李哪吒的实力。

  李哪吒看懂她的意思，半翻了个白眼。

  “你们在对什么暗号啊？”赵逸看见全程，凑过来好奇地问。

  敖丙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们一人一眼。

  “没你的事。”沈小雨捂着他的嘴转过去。

  敖丙又看向李哪吒。

  “哦，她是，想吃柚子。”李哪吒胡言乱语，“不过我只给你剥的。”

  “赵逸会剥，我再给他一瓣。”李哪吒没等敖丙开口，抬手拍赵逸的背，把最后一瓣递了过去。

  赵逸一头雾水接了，老实地继续剥。

  李哪吒把自己剥好的柚子放在保鲜盒里推给敖丙，余光瞥到沈小雨飞速扯了张纸，唰唰唰写了什么传出去，没过一会就有个女生在远处叫敖丙。

  敖丙茫然抬起头，看到她举着练习册。

  “我去给她讲题啦。”敖丙下意识向李哪吒报备，把手中半块没吃完的柚子塞进他嘴里。

  敖丙一起身，沈小雨就转了过来。

  李哪吒三两下嚼了那柚子，问她：“你把他支走干什么？”

  “你不是还没拿下？”沈小雨毫不掩饰，勾勾手让他过来说悄悄话，“都发展到投喂了还没交往？”

  “好朋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李哪吒嘟囔着，“我还在找机会呢。”

  “我都说了他也喜欢你，你勇敢点呗。”沈小雨怂恿他。

  那还用说，我们亲都亲过了。李哪吒想是这样想，但没说出来，他摆了摆手，敷衍道：“你懂什么，我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圣诞节怎么样？”沈小雨问。

  “圣诞节又不放假。”李哪吒否决。

  “那你干脆等过年吧，”沈小雨没好气道，“一起跨年够浪漫吧？”

  李哪吒想说他其实并不是为了一个时机，只是有些事还没想开。

  “你们在聊什么？”敖丙回来得比想象中快，沈小雨没多说什么，转回去吃柚子了。

  “在想什么时候放寒假。”李哪吒趴在桌上，看他像小仓鼠一样塞了满嘴柚子。

  “还有几个月呢，”敖丙嚼嚼嚼，“这周末再带你去趟中药铺……”

  两人在冷风中、在热闹街道上，站在了最冷清的店门口。

  “怎么又不在？”敖丙抓狂地看着门口挂着的“今日歇业”，这已经是他们不知道几次跑空了。

  敖丙脑海里就一个念头：他们故意的吧。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毕竟那个神秘的老板已经说过不愿意再帮他们了，闭门不见好像也没做错。

  后门两人早就看过，依旧紧锁，连小菜地都荒芜了，平静得像从没住过人似的。

  李哪吒看他表情从恼怒到失落，上前牵住他冰凉的手：“算了，敖丙，他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况且本来就是我们有求于人，跑空也是没办法的。”

  “我只是很不甘心……”敖丙回头看他，眼眶红红的，“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能救你吗？”

  他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转身认真地同李哪吒对视：“我们去陈塘吧，去找你说的……太乙大师，哪吒，万一他有办法呢？”

  “他要是有办法早就说了！”李哪吒应激般捏紧敖丙的手，似乎陈塘的事是什么禁忌，“他给我判了死刑了！我回去也是死，逃出来也是死……”

  敖丙疼地“嘶”了一声，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李哪吒猛地停住，想说的话全梗在喉咙里。

  “敖丙……你别哭啊。”李哪吒松了力道，抬手给他擦眼泪。

  敖丙没说话，打着颤钻进他的外套，从衣服里抱住他。

  他就只是很安静地哭，很安静，什么也没说，没骂他也没像往常那样安抚他，只是纯粹地哭着。

  李哪吒本就狠不下心，敖丙也并未做错什么，他只是担心自己。而自己也只是，想不通，没想通一些事。

  “……对不起，”敖丙闷闷的声音终于从他胸前传出，“我只是害怕……太害怕了……”

  “你没错，敖丙。”李哪吒拉着外套把他团在自己怀里抱得紧紧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李哪吒懊悔不已，他都做了什么？冲敖丙发火？

  “没关系的，哪吒，”敖丙侧耳听着他加速鼓动的心跳，“我们再找找别的办法，全国这么多大师，难道我们还找不到一个能救你的吗？”

  他从李哪吒怀里挣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起来的信封，那是太乙听他说过中药铺的事后让他写的，说如果他们跑空，就用纸条写他的名字，那老板肯定会开门的。

  就是帮不帮忙又是另一回事了。

  说来也巧，报出小城地址后太乙竟真能在这边找到人脉，并且本人还有一定的话语权。

  敖丙本不想用这个办法，这可能会让李哪吒发现他的偷偷联系，但他更不想失去李哪吒。

  抱着试一试吧的心态，敖丙转身把信从门缝里投进去。

  “这是什么？”李哪吒问。

  “既然他不想见我们，我就写了一张纸条……”敖丙避重就轻，好像真的只是写了张普通的纸条、没有什么太乙的名号，“我们下次再来。”

  敖丙走的很快，李哪吒只看了那紧闭的门一眼就立马追了上去，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刚才有没有弄疼你……”

  谁都没发现，背后空无一人的中药铺里，从黑暗处缓缓走出一只黑猫。它踱步到信封前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又抬起前爪舔了舔，随后一爪拍在上面。

  敖丙同太乙偷偷交流了一整个星期。

  他知道了李哪吒为什么不回去的更沉重的原因。李靖知道“以命换命”的办法后早就给李哪吒下了那道咒，硬性要求是李哪吒必须待在陈塘，而这些被太乙大着舌头告诉李哪吒了。如此重要的阵法少了一个人自然无法完成。

  “那娃儿，坚持的很……非要我把那咒撤掉，”太乙在电话里喋喋不休，“那我咋个办嘛？这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犟，我也进退两难是不是？锁还没解开他就跑咯……”

  “那个锁是做什么的？”敖丙捕捉到关键词，想到了李婆婆的话，如果这个锁是太乙上的，是不是解开它她就能看清李哪吒的命盘了？“能请您解开吗？”

  “他不回来我也没办法，”太乙等他问完才继续说，“那锁本意是给天道一个他被制住的假象，到时候等上面信了，再挪到他爹身上，这阵就成了。面对面才能解。”

  难怪李婆婆看不出是善是恶，于善，它是为了救李哪吒的命。于恶，它能要了另一个人的命。

  “大师，哪吒他不会让他爸爸替他死的。”敖丙了解李哪吒，他自己的命自己扛，他不愿连累任何人。

  或许，那老板当时说的那句让他认命别连累别人其实也是在警告敖丙别参与。

  他们每次通话都很短暂，这让敖丙有了更多的时间消化一些真相。

  比如，就小城的位置来讲，它居然是全国大师聚集最多的地方，并且能力能够形容为仅次于太乙。

  但如果李哪吒的死局连太乙都不能破，这里的人又怎么会有办法？能给出的结果也只是以命换命。

  虽然太乙委婉地和他说，万一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看得更浅反而更有解法呢？

  敖丙知道他意思就是再怎么下功夫也是徒劳，心力交瘁不说，还可能被迫拉进因果，不死也得倒霉吧。

  他们都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敖丙看着和李哪吒的聊天框出神。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睡觉的照片当做了头像，当初发现时还挨了敖丙几拳，现在换成了两人的合照。

  李哪吒呲着大牙笑得夸张又张扬，敖丙脸蛋红扑扑的，和他靠得近，轻轻扬着唇角，笑得含蓄。

  过去他没有机会，但未来一定要守护这样的笑容。

  这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笑容……

  敖丙才休息没一会，沉寂许久的邮箱突然叮了一声，他爬起来打开桌上的电脑，邮件居然是陈总亲自发来的。

  敖丙冷了脸，晾他这么久才联系……他点开那邮件却愣住了

  陈氏安排的“考验”，居然还有这一层——让他独自一个人做出开发小城的计划书。

  敖丙划着鼠标看对方发来的公事公办、语气命令的邮件，心里一股无名火。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放置便放置……若是一开始就只把他当工具又为什么要假惺惺地给了他一个美好的童年？他们就这么喜欢泼人冷水？喜欢把人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

  敖丙忍着不耐打开对方再次发来的第二封邮件，是一个起了标题的文档，备注让他用这个写计划书。

  而标题上，赫然写了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重建。

Chapter Text

  小城，一座临海的小城，一座面积不大、地理位置偏远的小城。

  它有不规则的地形。明明连着大陆，但环形的占地使它在地图上看就像个海岛，更不用说它长满植物的山坡，纵横交错着组成它凹凸不平的地貌。

  它有不稳定的天气。明明靠近大海，天气却不似南方地区其他海边城市那样炎热，它甚至有不规律、来来去去的雨季。

  它能居住的地方少之又少，所以商铺和房子才挤得这样紧，它虽也是座城，但远比其他地方落后。

  甚至出省的陆路也只有一条，所以王叔来回才那样久。

  这样一座小城，一个闭塞的地方，敖丙一开始到这里也看不出它有什么值得开发的地方，它无法发展旅游，因为它的海岸线实际上并不算长，海滩面积也小的可怜。别说旅者，就连本地人都不常去海边。

  海在这里，除了盛产海鲜好像并没别的作用。它的颜色也如其中大河一样并不蓝，如果小城真的是座海岛，它一定是荒岛。

  重建。敖丙烦躁地用鼠标框住那两个字。

  重建，意味着什么？

  往下翻阅，他们要他写重建计划，要他亲手写下……如何拆除小城所有现有房屋，赶走所有原住民，他们要霸占这里，以开发为幌子，彻底推平这里。

  可这里是小城人的家，也是他第二个家。

  他们凭什么让他当这个刽子手？

  敖丙看完整个计划大纲，愤怒地捏紧鼠标。

  他算是看清了陈氏的强盗行径，为了利益可以做到毫无人性，甚至要他亲手做这件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同意这个计划，更别说让他亲自写完。

  敖丙再次打开那个文档，动手删了所有大纲，还有那个特意加粗的“重建”二字。

  做完这些，敖丙面色疲惫地揉揉眉心，撑在电脑前看着闪烁着输入标的“小城计划”几个字发呆。

  敖丙被各种各样的事绊着，脑袋从没这么混乱过，眼下乌青越来越重，有时上着课也会睡着。

  甚至早就说好的周末计划也全搁置了。

  李哪吒把这些全看在眼里，他着急，却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自从那日从中药铺回去后，敖丙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时常恍惚，胃口也小了不少。连班主任叫他在课上睡着也不忍心叫醒，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

  敖丙再一次用没事搪塞李哪吒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放学便冷着张脸，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往小屋去。

  他第一次带敖丙走了学校的后门。

  那道生锈铁门上的锁早就脆弱不堪，李哪吒一脚就把它踢开，手上力道一点没松。

  敖丙被扯得踉跄两下，看到他满是怒气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小屋，李哪吒一打开门就把敖丙压在门板上，双目猩红，仿佛气极了，粗重的喘息声在小屋里响得异常清晰。

  敖丙被压着动不了。手腕还火辣辣的疼，他想反抗，却被李哪吒压得更死。

  “李哪吒，你发什么疯？”敖丙徒劳地用手推他。

  “我发疯？”李哪吒低笑一声，死死盯着他躲闪的眼睛，“我就问一句话，你这段时间把自己弄成这样，问什么都不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敖丙愣了一下。

  “如果是因为我的事，我不要你管了，你让我自生自灭，中药铺我也不去了。”李哪吒表情没变，语气却变得平静。

  “你说什么呢！”敖丙最不愿听的就是这个话题，一股火蹿上心头，也不管本来就是自己故意躲着他了，用全身力气去推李哪吒，吼出声来，“我有没有说过你不准再说这种话！”

  李哪吒牢牢抓住他两只手，仍岿然不动站着，抵住他胸口，“行，不是这事，那你他妈倒是说发生了什么啊！”

  他带着怒意的声音像一根尖刺扎在敖丙心里。敖丙在他怀里挣了两下就泄了力，而李哪吒才骂出声就后悔了，他皱起眉放开敖丙的手，又用指腹去擦他苍白的唇。

  敖丙脸上毫无血色，神经紧绷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简直可以说是摇摇欲坠。他整夜做着小城被推平的噩梦，还有那个怎么删也删不掉、像病毒一样的文档，还有他坚持每晚都同太乙进行的有关李哪吒的沟通，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都压在他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也才十七岁，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

  李哪吒见他始终一言不发也泄了气，一开始的愤怒荡然无存。他开始不解，不明白敖丙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不信任？还是不在乎？

    如果不在乎，当初为什么会说喜欢自己？

  是你自己选择逃避的，你凭什么这么想？李哪吒突然又没了脾气，他站在什么立场生敖丙的气？

  李哪吒缓缓弯了腰，把头靠进敖丙肩窝里，双手还扣在他腰间。

  敖丙嗫嚅着嘴唇不知怎么开口，手指颤抖悬在空中，最终还是放下。

  “对不起，敖丙。”李哪吒闷闷地再次开口，滚烫的泪水全滴落在敖丙颈侧，打湿一片衣领，“我们好好聊一聊，不吵架好不好？”

  敖丙在这一刻终于临近崩溃，眼泪比动作还快，大颗大颗滑下脸颊。他猛地伸出手环过李哪吒的脖子，在这个黑暗的小房子里、在这个脆弱的傍晚，先是响起压抑的两声，随后便成了嚎啕大哭。

  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

  敖丙把这些天的委屈悲愤一次性全化作泪水哭了出来，哭得肝肠寸断，全身都在不停发抖。

  李哪吒始终没有松手，现在这个情况需要一个镇静的人，于是他忍着眼泪哄好自己又去哄敖丙，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久才见他声音渐渐小下去。

  “不哭了好不好？”李哪吒带他在小沙发上坐下，这个沙发不仅小还破，只是被李哪吒擦得亮了。也没那么柔软，老式做法的弹簧顶着皮料有些硌人。

  敖丙还把头死死埋着，哭声慢慢停了，只小声啜泣。

  我应该好好和他说的。应该先和他回家、那里的沙发很软，也不冷。李哪吒很后悔。他不该对敖丙那么凶，他应该和敖丙好好说的。

  李哪吒揉着敖丙被他拽红的手腕。敖丙瘦了，手腕本就细细的，他一手就可以圈住。此刻那圈红痕衬在敖丙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骇人。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李哪吒再次道歉，“我……我说过不让你受伤……但我还是……”

  敖丙轻轻摇头，他又怎么会怪李哪吒？

  “是我的错，我以为我能自己解决……我不想麻烦你……”敖丙喃喃道，“我一直告诉你们我没事……”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麻烦你，”李哪吒急急地打断他，“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敖丙终于决定从李哪吒怀里抬起头，响个不停的电话也终于被接起。

  敖丙擦擦眼泪，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让王叔放心，他今天在李哪吒家，忘了通知。

  “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李哪吒又把他搂紧，“你知不知道自己满脸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失魂落魄的，赵逸他们还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

  说着他委屈地低头同敖丙对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都是你欺负我，你不信任我，你对我特别狠心。”

  敖丙趴在李哪吒胸口，眼中都是懊悔，伸手去揉他红红的鼻尖。

  他的敖丙，真的很不会掩盖情绪。

  不会掩盖疲倦和悲伤，只一遍遍说着没事。

  “我，我没有。”像是第一次见李哪吒撒娇，敖丙涨红了脸结巴地解释。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李哪吒捏他鼻子。

  啊，上套了。敖丙拍掉他的手，闷声道：“那你先用上次那个姿势抱着我。很有安全感的那个。”

  “你喜欢？”李哪吒没犹豫就把他捞到自己腿上。

  敖丙又把头往他怀里一缩，只露出泛红的后颈和耳尖，轻轻点点头。

  李哪吒没急着让他开口，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

  敖丙下定决心把所有的事全告诉李哪吒，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他的担忧，连同那些暗地里通话的事也一起说给他听。

  他生气也没事，自己这样坐在他身上压着他，他不会气愤起身的，因为那样自己就掉下去了，李哪吒肯定舍不得。

  敖丙一股脑倒出要说的话，忐忑不安地等着李哪吒的回应。这事是他的逆鳞，会不会……

  “不写，”李哪吒斩钉截铁道，“他们凭什么赶走这里的居民？你不用听他们的，有本事他们亲自来这里宣布‘我要推平你们这地方’，看我们干不干他。”

  敖丙没听到他发火，茫然地抬起头。

  李哪吒表情很平静，像在和他很平常地聊天。

  “你不怪我吗？背着你找了你的父母……”敖丙小心地开口，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敢情在担心这个。李哪吒苦笑一声：“我怎么会怪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知道你会这样做，你很久之前因为我没考好说了那句找人查我，我就猜到你迟早要这样做。”

  “你的心思很好猜。”李哪吒又去捏他鼻子，敖丙不满地哼了一声。

  养父母把他养的太单纯，所以他的叛逆来的才那么晚，所以他才什么心思也藏不住。

  敖丙脸上带着被他看穿一切的羞赧，他脱口而出：“那我喜欢你也看的出来吗？”

  李哪吒没料到他会说这话，一下愣住了。

  敖丙感受到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抿了抿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而且，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喜欢你的……”

  李哪吒沉默一阵，开口转移话题：“……既然太乙都那么暗示了，要不这周末就不去中药铺了？免得白跑一趟，我陪你好好休息。”

  “不行，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试试，”敖丙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在这件事上不会让步。

  李哪吒叹了一口气，知道拗不过他：“敖丙，你要先为自己考虑，你不能只围着我转……”

  “我愿意的，我想救你。”敖丙态度坚决，“他们都说你会死，我偏要救你，前方无路……我就踏出一条路。”

  只是喜欢，能做到这一步吗？

  李哪吒仿佛被揪住心脏，澎湃的情感在心底突突直跳。

  “好。”李哪吒低声应他，“天地不容，我就扭转这乾坤。”

  “等你好了，我要跟你回陈塘。”敖丙轻声道，“我不要当陈氏的继承人了。”

  “好，我带你走。”

  “我要跟着你吃很多好吃的。”

  “好。”

  “还要吃很多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好，给你打多口味全拼的。”

  “还有……”

  “好了，好了。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李哪吒赶忙打断他，“现在我要送你回家。”

  “还没吃晚饭……”敖丙斜他一眼，“我好饿。”

  “我本来想在小屋旁边支个小灶台，”李哪吒说，“这几天你都不让我去你家，我没事可做。”

  “支好了？”敖丙有些愧疚，他确实找理由把人拒之门外，眼下只敢干巴巴假装只听见前一句。

  “还没有。”李哪吒要扶他站起来，“定好的灶台还没做好，可能要到年后了，我才做了一下面积和防水规划。”

  “你好厉害。”敖丙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崇拜。

  李哪吒心里暗爽心想被砖头砸两下的事他就不说了，故作正经的轻咳了一声。

  敖丙在路上就对手机点点点，还不忘问李哪吒把后门踹坏了会不会被抓。

  事实上那锁早坏了，后门还没有监控，大概率也只会上个新锁。

  “那岂不是一次性通道。”敖丙想到了什么。

  还真是。李哪吒沉默了，他之前走都是把锁拿下来放一边出了门再拴上，这下锁坏了，爱到处晃悠的门卫终于能大呼小叫要换锁了。

  外卖比人先到家，整整齐齐两大袋堆在门口小柜上。

  李哪吒看看那份量，又看看敖丙。

  敖丙不动声色地扫脸，开门，换鞋一气呵成，然后无辜地看着李哪吒拎起那两个袋子。

  “我要把这几天欠的吃回来。”敖丙认真道。

  李哪吒关了门，也认真道：“暴饮暴食不可取，你今天最多吃一袋。”

  好吧，比没有好。

  结果李哪吒还挑走几样辛辣的，说他胃受不了。

  敖丙狠狠咬着筷子看李哪吒嗦自己加麻加辣的大份酸辣粉。

Chapter Text

  李哪吒还是决定搬回敖丙家，他得随时盯着敖丙的情况，防止他又因为孤军奋战而崩溃。

  周六早上，敖丙倒了满杯鲜牛奶，准备在李哪吒在场的情况下给太乙打电话。

  “你要问什么啊？”李哪吒不乐意出声，让他自己打。

  “前面都是在问你以前的事，”敖丙想了想，“今天可以问问有关记忆的？然后我们再去中药铺。”

  “行程好满。”李哪吒趁他翻电话偷喝了一口他的牛奶。

  “冰的？”他怪叫一声，“现在都快11月了！”

  敖丙被他吓了一跳，瞪他一眼让他别说话：“不冰怎么鲜……喂，大师，是我。”

  “哦，小陈啊！”太乙乐呵呵的声音从免提中传出。

  李哪吒手下飞速打字举给他看：你没说真名？

  敖丙瞥一眼，摇了摇头，开口和太乙说话：“大师，我打算今天带哪吒去看病。”

  “我不是扫你兴哈，”太乙在那边语气犹豫，“他身上有那把锁，旁人可能看不出撒子。”

  敖丙还没开口，他语气一转略带询问：“我今个本来想和你讲个商量，他不回来，我过去找他行不？你能跟他说下不？”

  敖丙按住李哪吒的手，眼神示意他别激动：“大师，我们说过不谈见面的事的。”

  “哎，还不是那娃儿屋里担心的紧哦，”敖丙好像能想到太乙在那边表情有多无奈，“而且过了这么久，我总得看看他的情况噻？”

  “死胖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要把我抓回去布你那个阵！”李哪吒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敖丙瞪大眼。

  太乙沉默一阵，突然在电话那头吱哇乱叫：“你咋在？！”我滴个乖乖这下暴露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李哪吒一下发了火。

  “你冷静点。”敖丙皱眉，要是知道他两碰上会这样，他就该在自己房间打电话的。

  “你晓得他们好担心你不？你这娃儿说走就走了！”太乙急得跳脚。

  “我查过了，你们搞的那个什么阵法，走了我一个根本就不会失效，有本事你让我爸亲自来抓我！”李哪吒眼里像要喷出火星子，“不然我立马死在这！你们以后不许再联系这个电话！”

  不等太乙答话，李哪吒就抢先一步按了挂断。

  “你没有把住址具体位置告诉他们吧？”李哪吒平复下心情，转头问敖丙。

  敖丙抿了口牛奶，冲他摇头。

  “你挂了，我还没问问题呢。”敖丙悠悠道。

  “等下不是还要出门……我就不乐意听他讲。”李哪吒梗着脖子。

  敖丙放下空杯子，叹了一口气：“你太冲动了……”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冲动的。”李哪吒单手撑着脑袋，动手把敖丙手机上他眼熟的几个号码都拉黑了，还删了太乙的微信好友。

  敖丙静静看他动作，没有阻拦。他知道李哪吒有自己的决断。

  “其实我知道那个阵，叫生死阵。”李哪吒又检查了一遍他手机，确认没问题才开口，“除了两个要换命的人之外，血亲也不能离开……我想过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特意查过的。”

  敖丙还没问，他就自己说了。

  “你最近还做那个梦吗？”敖丙换了个话题。

  “没有。”李哪吒也觉得奇怪，他越是想要想起来梦就越模糊，到现在也只记得住海边这一个场景了，“忘的太快了。”

  “不管能不能恢复记忆，我都认定那个人是你。”敖丙伸手摸他腕间尺寸正合适的金镯。

  操，敖丙又在撩他。在很没出息的脸红之前，李哪吒噌地站了起来：“我们出发吧一会去晚了等下可能会下雨……”

  敖丙听他语气极快没停顿地说完一句话，没憋住笑。

  李哪吒给敖丙拉好外套，又在他脑袋上套了个毛绒帽子。

  “还没冬天呢，不用穿这么多。”敖丙拉了拉头顶的帽子。

  李哪吒把他的碎发拢进帽子里，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你身体不好容易着凉，按稳妥的来。”

  “你把我看得太娇气了吧？”

  “可不是娇气，长得也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

  敖丙装作生气地给了他一拳。

  太乙的办法果然有用，中药铺不仅开了门，老板还等在门口。

  “这胖子还有点用……”李哪吒觉得稀奇。

  那老板没什么表情，只抬眼看了他们一秒就打开门走了进去：“进来说吧。”

  “打扰了。”敖丙给李哪吒使了个眼色，先一步进了门。铺子里很暖和，浓郁的中药香扑面而来。

  “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来，”男人心平气和地坐在柜台后边，“我先说一句，要说的已经说过了，再往深处问我也办不了。”

  这真是才迎客又要送客的节奏。

  敖丙不死心，把太乙告诉他的又说了一遍：“您上次提出来的保命方法，有没有更具体的？”

  男人抬眼看他，似乎有些意外。毕竟他已经警示过了。

  “真正有点能力的人是你吧。”李哪吒开口了。

  男人拢着身上的袍子站起来，他身量比两人高，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张了嘴，吐出的却是一段让他们大为震惊的话。

  “我叫李敛，你们所说‘李婆婆’并不真的是我母亲，而是我的妹妹李颂，”李敛没管他两丰富的表情，“她在明，我在暗。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敖丙和李哪吒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来小城之前，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李敛不紧不慢坐下，顺手推了两杯不知什么时候泡的茶过去，“那男人不知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换自己的命给他一个自称远房表妹的女人。那女人被用拙劣手段借了命，活不长了。他们知道我妹妹懂点门道，毫不犹豫利用了她。”

  这就是她看上去那么衰老的原因吗。敖丙张了张嘴，却挤不出一个字。李哪吒也紧紧抿着唇。

  李敛没等他们谁开口，继续说：“我告诫过她不要为了他人因果献身。但她还是为她虚伪的爱情付出了代价。”

  他当时的话并不是推脱，而是警告，用亲身经历告诫敖丙别参与李哪吒的因果。

  “我看得出来，你的气运所剩无几，”李敛看向敖丙，像在看他愚蠢的妹妹，“当然，你们要想一起死我也别无二话。”

  李哪吒被惊到，他急切地想从敖丙那知晓什么：“我在吸你的气运？”

  敖丙也懵了：“怎么可能？我……”他这段时间所受一切，难道都和这个有关？

  “不致死，”李敛摇了摇头，“顶多算借用。但你如果一直坚持要给他想办法，结局一定是死。”

  “我的结论和那位大师一样，死局，破不了。”李敛下了最终结论，“你们问别人也没用了，除非找到那偷命贼。”

  信息量太大，敖丙差点没站稳，被李哪吒及时伸手扶住。

  太乙说的委婉，但李敛可没那么多顾虑，有什么都直接说了。

  “最后这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跟家里人都道个别。”李敛好心道。

  敖丙始终大脑一片空白，到家了还没回过神来。

  “我们都尽力了，好吗？”李哪吒握紧他冰冷的双手。

  敖丙抬头看他一眼，眼眶一红。

  “哎哎哎，别哭，”李哪吒及时捂他眼睛，“本来就没消肿，你再哭又要变成核桃包了。”

  敖丙深吸一口气，紧急刹住泪意，但嘴还撇着。

  “哪来的小苦瓜？”李哪吒见他挎着个脸，手指戳着他嘴角。

  “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敖丙笑不出来，“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李哪吒突然更觉得他藏着心意是对的了。他们现在称作朋友也让敖丙这样伤心，要是真恋爱了那还得了。

  “我都接受了，”李哪吒捧着他的脸轻轻揉了两把，“我早就接受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你骗人！你说过不认命的！”敖丙抓住李哪吒作乱的手瞪他。

  “是啊，”李哪吒眼里含笑，“所以你振作起来，我们一起把那傻叉揪出来，赔我的命？”

  “好！”敖丙赶紧答应，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放弃的话。

  那天之后，陈塘那边居然真的没有再联系过他们，敖丙心神不宁了几天才终于被陈氏连珠炮似的催促邮件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他和陈氏冷战的第二个月。

  小城进入十二月已经初步有了冬天的样子，敖丙为了应付陈氏给学校请了每天下午的假，因为拿了保送通知，他没报名高考，便也不再回去参加小考。

  保送学校出乎意料的在陈塘。

  听到李哪吒原本的家就在陈塘后，赵逸还大呼小叫了一番。原因无他，座位一直在换，但他们四个像铁四角谁也没换同桌——所以李哪吒也不装了，敖丙不在，第一就是他的。

  这意味着他两以后能去同一个地方上大学。

  赵逸羡慕极了也只能加倍啃书刷题，争取和沈小雨考去一处。

  敖丙听了他羡慕的理由反而有些失落。他还是害怕的，不敢听“以后”这个词。

  李哪吒呲着牙让赵逸好好学习，踩着下课铃拎起敖丙的书包要送他回家。

  才一个月，敖丙又瘦了，肚子上养的肉掉了个精光，显得人都小了一圈，李哪吒只好把他裹得厚厚的。

  敖丙觉得自己走路像企鹅，回到家暖气已经自动开好，他终于可以一件件脱下围巾、帽子、手套……

  “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敖丙终于把身上脱得只剩打底衣和毛衣，带着一身热气栽进门口懒人沙发里。这是两人前段时间一起选的，说是敖丙可以鞋一踢就躺上去休息。

  敖丙陷在柔软里表示很舒适。

  “这几天又没睡好？”李哪吒看他眼睛一闭像要直接睡过去。

  “嗯……他们天天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我做……”敖丙眯着眼睛掰手指，“又让我做儿童乐园，又让我做养老院……跨度也太大了吧？”

  为了利用陈氏在全国的影响力，敖丙想过先假装顺从再找机会用此便利找人，结果就是陈氏的人搞了一堆地皮规划让他写，每天都忙得不行。

  敖丙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在把他当打杂的。

  眼看再过不久要过年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他这一着急睡眠质量更差了。好消息是那个梦终于清晰到能看到小孩的脸，说实话，敖丙觉得他并不是李哪吒，但李哪吒描述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仔细回忆后竟真能对上些相似之处。

  “你先别想那么多。”李哪吒近来也在做梦，但无一例外都是血腥的，他总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酷似敖丙的背影，但他不敢说出来。

  “我今天要请假。”敖丙睁开眼睛，一骨碌从懒人沙发滚下去。

  为了方便，敖丙把他压箱底的笔记本电脑摆在了客厅茶几上，有急事时不用特意开房间的大电脑。

  他啪嗒啪嗒打字、发送，然后关机，一气呵成。

  李哪吒挂好两人的外套，走到他旁边：“你不会要睡一下午吧？”

  “想过。”敖丙已经蹬了拖鞋趴在沙发上，毛衣因为动作而掀起一脚露出一截白皙腰线。

  “盖好毯子，我晚上给你带好吃的。”李哪吒俯下身拉好他的衣服，又从沙发另一侧拿来毛毯给他盖上。

  虽然他刚才脑子里都是想上手摸一把。

  敖丙没回应，他几乎一趴下就睡着了。

  他从没这么累过。李哪吒这个月来全看在眼里。

  敖丙清醒的时间很少，眼下黑眼圈都快赶上他的了，不工作的时候，敖丙除了必要的食物摄入基本一闭眼就能睡着，却还是坚持上午到校。

  班主任也建议他请假在家休息，但敖丙有自己的坚持，他想要自己别那么不合群。

  陈氏已经完完全全露出獠牙在利用他的能力，尽他们一切所能压榨他，像是一种服从性测试。李哪吒有时准备晚饭还能听见从敖丙房间传来急促的敲击声，那是敖丙被惹急了不耐烦才会发出的动静。

  李哪吒很少抱着敖丙睡了。敖丙上午到校的后果就是被陈氏安排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只能一次次拖到深夜，他怕吵到李哪吒，让他到自己房间睡。李哪吒为这事也和他吵过几回，敖丙身体素质太差，这样下去迟早病倒，不过最后敖丙松了口，只是不让他抱着。

  他们每天十一点准时睡觉，李哪吒见他始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起了疑心，果不其然在一个半夜发现敖丙等他睡着之后会偷偷爬起来在沙发上敲笔记本。

  那天敖丙抱着泛光的笔记本靠在沙发上没撑住睡着了，李哪吒本想发火，一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深重的黑眼圈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他叫起敖丙，让他回房间睡。

  敖丙惊醒，啪一下合上笔记本，两人在陷入黑暗的客厅里一上一下地借着月光对视。

  敖丙心虚地起身，头还有点发晕。

  他还没反应过来，李哪吒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往房间走。敖丙真的瘦了很多，轻飘飘的扛着没什么重量。李哪吒走得快，压不下鼻头的酸涩。

  敖丙惊呼一声不敢乱动，还在小声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李哪吒把他放在床上，塞进被子里，自己再躺好抱住他，两条手臂跟锁链一样紧紧缠在敖丙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让敖丙睡觉。

  敖丙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半晌，轻声问，哪吒，你哭了吗？

  李哪吒这才松了点力气，一抬手摸到一脸的泪。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敖丙只是在他背上有节奏地拍着。

  李哪吒不会再和敖丙吵架，他舍不得。

  敖丙是为了他才这么拼命。

Chapter Text

  李哪吒在第二天早上问他可不可以别这么拼命。

  敖丙想借陈氏的力，那他就不得不听他们的话，做他们发的任务，不得不陷入连轴转的生活。这就是个死循环。

  毕竟他自己没有拿到实质性的权力又怎么入得了大人物的眼？

  然后他就会很累，很累，似乎没有一秒是在为自己而活。

  李哪吒没办法帮他，他说他不希望敖丙为了他的事连自己的健康都不顾。如果战胜命运的办法需要敖丙没日没夜牺牲自我去得到，他情愿慷慨赴死。

  但敖丙苦笑着摇头。李哪吒要是死了，他又能撑多久？让他独活在陈氏做行尸走肉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为一点点可能的希望努力。

  “我已经失去了亲生父母，失去了我原有的身份，我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我的脸，上面写着妥协。”敖丙当时没什么力气，靠在李哪吒身上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你有一个幸福的家。”他轻声说，“如果我作为工具还能发挥点作用，我愿意为你而活。”

  这是一场没有正反方的辩论赛，他们都是对的，又都是错的。

  “我要你为自己活，敖丙。”李哪吒说，“你等等我，我会想办法的好吗？大不了我就回去，太乙一定有别的办法。”

  他该有很多条退路，最坏也概率最大的是死。

  他还有爱他的家人，但敖丙只有他了。

  “你回去就是送死，”敖丙终于有力气同他说笑，“来也是死，去也是死。”

  李哪吒也低低笑了两声，抱紧敖丙让他再睡会。

  敖丙这一觉睡的很踏实，甚至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梦到李哪吒带他吃冰淇凌，梦到两人窝在一处看爱情电影。

  就是他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目眩，饿得慌。

  敖丙没开灯，直接拿了衣服准备洗个澡，刚要解扣子，门就被嘭的一声打开，重重撞在墙上。

  敖丙一脸错愕地看向冲进来的李哪吒，吓得都结巴了：“哪，哪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哪吒见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上前一步牵住他，眼神复杂：“我一直都在……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敖丙对流逝的时间没有一点实感，茫然地问：“现在几点了？”

  “……第二天晚上七点。”李哪吒闭了闭眼，他刚才出房间看见沙发上没人简直要吓疯了。

  饿了四顿的胃终于传给大脑一个你很虚弱的信号。

  “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李哪吒把他的外套给敖丙披好，“我放在微波炉里了，你吃，我给你放水泡澡。”

  听见泡澡敖丙眼睛亮亮的。

  吃好喝好睡好洗好，敖丙安逸地坐在沙发上晃腿。

  “我睡了一天电脑没响吗？”敖丙好奇。

  “我把它关了。”李哪吒刚给浴缸拉了排水孔，正拿纸巾擦着手。

  “看你睡的太香，没忍心叫醒……”他丢了纸团，坐到敖丙身边，“没想到你累成这样。”

  “陈氏就是群畜生。”李哪吒总结。

  敖丙不置可否。他打开笔记本，预想中的轰炸信息居然一条也没出现。

  什么情况？敖丙和李哪吒对视一眼，打开收件箱。

  那里头就躺着两封邮件，一封批准请假，一封后续工作安排。

  转性了？敖丙嘀嘀咕咕点开第二封。

  又是小城计划书。

  敖丙快对这几个字应激了。他原本和他们说的是他没法做小城重建计划，陈氏才报复性地给他安排了一大堆事。

  敖丙划着光标打开那个标了2.0的文档，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标题的确删去了重建二字，却加上了海鲜供给几个大字。

  “小城盛产海鲜……”李哪吒想起敖丙曾说过的，小城最不缺的就是海鲜，“这个方向，你考虑过吗？”

  “我第一个否决的就是这个……”敖丙皱了眉，“小城的海岸线并不适合建码头，他们出海坐的都是小船，之所以盛产是因为人口很少，海鲜数量其实根本不足以用来供给……”

  做供应链还不如做养殖……

  “养殖？”敖丙像是突然被点通，“为什么不做海产养殖呢？”

  敖丙点开地图，框出小城周边最近的一座海岛：“你看这个岛，它周边的海域海运很发达，也以供应海鲜为主，我们在小城靠海的地方围栏、框区域，再弄一点基建，这样可以延伸很远，他们的船就能停在深水区，既提供浅水区海产又能合作捕捞深水区海产，让他们带动小城发展，这简直就是共赢呀！”

  “而且小城还有别的海域难遇见的特产！”敖丙语气兴奋，面色红润起来。

  李哪吒虽不懂这方面，但听敖丙一讲，他脑子里竟能简单构建出整个计划，并觉得它是可行的。他握住敖丙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敖丙，你真的是天才！”

  敖丙比谁都希望小城越来越好。

  这里不仅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还让他遇见了李哪吒。

  “这样不仅不用重建小城，还有可能被人看到它的潜力，让它得到真正的开发。”敖丙一扫往日的疲倦，斗志满满，“我现在只用规划一下交通建设让小城不再鲜为人知，就可以着手写计划书了！”

  “想不到陈氏还算有点人性，”李哪吒见他这样松了口气，复又捏着敖丙没什么肉的胳膊有些心疼，“可怜我们敖丙为了那堆垃圾废寝忘食，瘦成这样。”

  敖丙被他逗笑：“我昨天请的是长假！一切都等年后再开工，正好可以好好养一段时间啦……就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批了！”

  “他们不批我就举报陈氏用童工，还搞压榨……”李哪吒故意用狠戾的声音在敖丙耳边开口。

  敖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痛快地笑了。

  “我们过几天去买年货吧，”敖丙很期待他和李哪吒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我用童工工资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李哪吒在他耳后轻哼一声，语气暧昧：“小敖总这是要包养我……”

  敖丙果然羞红了脸，磕磕巴巴让他别乱讲话。

  其实这样的氛围已经出现过很多次，敖丙再迟钝也嗅到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只是李哪吒没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提出来。他勾勾李哪吒的手能够得到回应，他知道其中含义的，但他还是想听那句呼之欲出的回答。

  如果我现在回头吻他呢？敖丙想。

  ——如果我现在和他告白呢？李哪吒想。

  但他们都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安静地两手相握，再由一人、或是两人都主动地、急切地钻进对方指缝中，用一个简单的十指相扣的动作做了无声的回答。

  “再等等我。”李哪吒声音沙哑，握着他的手放在唇下虔诚地一吻，眼神炙热望着敖丙带着浅笑的脸。

  要等什么？敖丙没问李哪吒，李哪吒也没说。但其结局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

  临近年关，天气预报开始预测下雪时间。

  李哪吒为了陪敖丙也请了长假。

  敖丙的围巾是李哪吒挑的，深蓝色衬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和如水的浅色长发。他的头发又长了不少，吹起来格外麻烦。但李哪吒喜欢在他们出门前捻起一缕发尾放在唇边轻蹭，敖丙假装没发现，每天都把它们梳得又顺又滑。

  李哪吒热得跟火炉似的体温在冬季简直是天然暖手宝，敖丙走累了就让李哪吒背着他，他再不辞辛苦的把冰凉的手掌挤进李哪吒严严实实的围巾里，看他冻得一缩。

  李哪吒作势要把他颠下去，吓得敖丙赶紧搂紧李哪吒的脖子。

  敖丙听他的笑声闷闷地从胸腔传到背后，再传进自己通红的耳里。

  “别笑了！”敖丙也不知它们是冻得还是羞得，埋进李哪吒衣服里不满地踢着两条腿。

  “好，不笑了……你别乱动啊，等下真掉下去了。”李哪吒努力憋着笑。

  敖丙请假后每天被李哪吒养着吃了睡睡了吃，虽然还是没把之前掉的体重长回来，好歹脸上有肉了，穿上厚厚的棉袄后，轮廓才有了实感。

  李哪吒把他稳稳背在背上，走在没什么人的路上。

  他们要去给小屋贴春联。虽然李哪吒的东西早就都搬到敖丙家，但它也是他们的家，是家就要喜气洋洋的。

  小屋太矮，刚贴完上下联，敖丙在门口看了半天，发现横批贴不下了，要么贴上屋顶，要么贴在门上。

  最后李哪吒只粘了它上边两个角，这样打开门它就会悬空在门上。

  “会不会被风吹走？”贴好福字后，敖丙看着晃来晃去的横批，有些担心。

  “放心，”李哪吒牵他从木台阶上下来，“这胶很牢固。”

  敖丙把木板踩得嘎吱响，提醒他：“年后记得换一下这个台阶，都快坏啦。”

  “辞旧迎新。”李哪吒认同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要不要去买点烟花？”

  敖丙只在窗边看过，自己还没放过呢。他有些兴奋地点点头：“要的！”

  两人在超市选购了大量食材，一大部分都是敖丙爱吃的。

  敖丙推着购物车看李哪吒动作娴熟地挑菜选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李哪吒完全在照着他手机里那个备忘录买东西，可敖丙不知道，所以很是感动。

  其实要说记也记得住，只是敖丙爱吃的东西太多，李哪吒又多加了几行记录敖丙吃的次数最多的菜。

  首当其冲的就是虾，各种各样的虾。不过敖丙家里鱼缸始终有活虾供应，要不是见王叔常来补货，他都要以为那鱼缸连着海了。

  敖丙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李哪吒。他平时和自己吃得一样，自己不吃的他也吃，好像没什么特别爱吃也没有什么不吃的。

  他问出自己的疑问，李哪吒思考了一下，回答：“你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骗人，”敖丙脱口而出，“你不爱吃折耳根，不爱吃生的生菜，最喜欢的是莲藕，但要吃脆的……” 

  李哪吒笑着听他列举，直到敖丙声音渐渐小下去才说：“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敖丙缩了缩脖子，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李哪吒很喜欢他这种下意识，就像在用本能爱他。

  “再买点牛肉，我们回去包饺子。”李哪吒给他理理帽子，拉下来遮住泛红的耳尖。

  是的，为了照顾敖丙，李哪吒跟着手机上的教程已经把厨艺练得出神入化——虽然有时还是会把菜炒糊。

  敖丙说他以前的年夜饭是在王叔家吃的。他们真的待敖丙很好。让他在没有家人陪伴的两年里也能吃到团圆饭。

  只是他不好总待在那，每次都是吃完饭再独自回到家里，坐在窗边等烟花。

  李哪吒想象了一下只有智能家电陪他的场景，不免有些心疼。

  所以这次，李哪吒要亲手做年夜饭，还要给他发压岁钱。

  “你还有钱啊？”敖丙感到不可思议。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毕竟李哪吒一开始就只带了现金来，依敖丙的判断纯现金应该带不了特别多，而且也用了这么久了。

  李哪吒确实没什么现金了——但他还带了自己的银行卡，只是用它取钱不免有流水记录，只能靠省吃俭用。

  “……而且，我除了买新手机花的钱很多外，一直都在吃你的用你的。”李哪吒补充道。

  这下敖丙震惊了，因为他从小不缺钱用，对这些没概念。“水电费也没用吗？”

  “小屋的灯泡是装电池的，”李哪吒偷偷告诉他，“其他水电都是蹭公共卫生间的。”

  敖丙恍然大悟：“哪吒，你好厉害。”

  这都能夸，是敖丙那不奇怪了。

  “其实知道你和我爸妈联系后我就开始用卡里的钱了。”李哪吒坦然道，“反正他们已经知道我的位置了，那还不如大方一点，人不能苦了自己。”

  “里面是你以前的压岁钱吗？”敖丙好奇问道。

  “对，所以才能有东西给你发。”李哪吒把两大袋东西拎上，“还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敖丙想了一下，说：“还想吃糖葫芦。”

  “现在哪有糖葫芦？”李哪吒一看，门外那个寒风呼啸，街上别说糖葫芦了，大多店铺都没开。

  敖丙失落地叹一口气。

  李哪吒又说：“我给你拿了一块蛋糕。”

  敖丙又开心起来。他真的很好哄。

  “而且，赵逸他们跟我说除夕前有烟火会，在东边海滩，说不定会有糖葫芦。”李哪吒看他开心，自己也开心。

  “烟火会！”敖丙轻呼一声，“我还没去过呢。”

  没人陪，他哪里都不想去。不过今年不一样了。敖丙跟在李哪吒身后，手上扯着他的围巾尾巴：“你陪我一起去。”

  李哪吒跟着他的节奏放慢脚步：“好。”

  过几天期末考结束寒假才正式开始，而距离除夕也只剩几天。

  李哪吒搬回一大堆作业，看也没看一眼就先去拟年夜饭菜单了。

  敖丙早就把家里布置的喜气洋洋，圣诞节买来的假树都系了好几个红带子。

  甚至三件套都换了红色。

  “怎么布置得像婚房？”李哪吒调侃他。

  敖丙俏皮地眨眨眼，突然扒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在李哪吒反应之前咬上他的耳垂：“我等你呢。”

  敖丙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开，留李哪吒在原地顶着一张大红脸愣愣地摸耳垂。

  太狡猾了吧。李哪吒咬着牙。

  “我还在酝酿，暂时不碰你。”李哪吒追上敖丙，伸手就捏他的脸。

  敖丙眉眼间尽是笑，长长的喔一声：“好霸道呀……”

Chapter Text

  烟火会如期在东海滩举行，入口点了两盏特别亮的灯笼，整个区域都用灯带围上了，把这小小一块沙滩围成一个爱心状。

  八点天已经黑透，这片海滩却仍热闹非凡，来的大多是年轻人，少有几家人带着小孩。

  敖丙在入口处领到两支仙女棒。

  “海边两米处有栅栏，里面一米是燃放区，你们站在栅栏外，每隔一米有个小蜡烛可以点燃它。”志愿者介绍，“当然，想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敖丙点点头，把其中一只塞给正在偷偷捻他头发的李哪吒。

  这玩意他们也买了不少，李哪吒提议可以在这边燃了借景拍个照。

  敖丙很信任李哪吒的拍照技术，毕竟他相册里总有很多抓拍敖丙的照片，吃饭的、睡觉的、看电视的，各种场景都有。

  最大胆的一张是他们在学校里的合影，刚拍完收起手机班主任就推门进来了。

  其实李哪吒后来从照片一角看见了她窗户后的身影。

  他们刚往里走了两步就听见了沈小雨打招呼的声音，她身边跟着赵逸。

  沈小雨拉着男朋友的手迎过来，一看他两一前一后一人一根仙女棒的站着就知道这事还没成。

  “你们也来看烟花啦？”沈小雨明知故问一个开头，趁机冲李哪吒使个眼色。

  不过李哪吒在认真看着敖丙，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是啊，之前就听说每年的烟火会都很壮观，我还没来过现场呢。”敖丙笑着回答。

  “那要不先到那边占个位置，一会人多了可不好挤。”赵逸提议。

  敖丙点点头，拉了拉不知道在神游什么的李哪吒让他跟上。

  “你们先过去吧，”李哪吒在往旁边看，“那边有糖葫芦，你不是想吃吗？我去买几串，一会儿来找你们。”

  敖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寻到几处小摊，其中一个摆着各式各样的糖葫芦。

  他眼睛一亮，让李哪吒快去快回。

  沈小雨带着路边走边问：“班长，他还没和你表白吗？”

  敖丙一愣，赵逸也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睁大眼凑过来：“你说什么呢？谁表白？李哪吒喜欢敖丙？”

  沈小雨看敖丙表情还以为他才知道这事在震惊，赶紧推开赵逸的脸，问：“这么久了不应该啊？赵逸生日那天在KTV我就和他说了，后来吃柚子又问一次，怎么到现在还没……”

  敖丙倒不是震惊这个，是没想到她会知道，还是全程知情。

  他开口打断，问：“那天？说什么了？”

  他们已经走到栅栏跟前，这是个比较角落的位置，暂时还没什么人。

  “噢，我跟他说，”沈小雨毫不犹豫卖了李哪吒，“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他也承认了。”

  敖丙脸上笑容一滞。

  “我还以为当天你们就能成呢，”沈小雨继续回忆，“你们两平时相处都快拉丝了，结果我后来一问他说还没拿下，还要找机会。”

  “你们元旦那天没表白？”沈小雨一下把事全说了，转头疑惑道，“那天不是跨年吗？”

  赵逸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眼神呆滞地念叨着李哪吒喜欢敖丙。

  居然装没事这么久……敖丙嘴角一抽，面上仍保持微笑：“可能他觉得除夕才算跨年吧……”这真是一个不惊喜的惊喜。

  “那你真的也喜欢他咯？”沈小雨突然兴致勃勃起来，“我就知道我没看错。”

  “啊？”敖丙听出什么不对劲。

  “我和他说你肯定也喜欢他。”沈小雨抛出一道惊雷。

  “……敢耍我。”敖丙脸上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好个李哪吒，什么马脚都不漏。那天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恨他竟然全都不记得了。

  “那可不行！”沈小雨还没开口，赵逸就凑过来，“班长，你可不能着了渣男的道。”

  沈小雨一副你懂什么的表情，把他毛糙的脑袋往旁边一推：“情趣罢了。”

  “不过也确实，你别轻易放过他。”沈小雨已经看出了一切，拍了拍敖丙的肩膀。

  李哪吒举着四支糖葫芦过来时还没说话就挨了敖丙一记眼刀。

  他一脸莫名：“怎么了？”

  “好自为之吧！谢谢你的糖葫芦。”沈小雨接过两支，假笑着道谢。呵呵我就帮你们到这了。她想。

  李哪吒暗叫不对，凑到敖丙面前看他。

  敖丙冷漠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李哪吒小心翼翼地送了一颗山楂球到敖丙嘴边，见他咬下才开口，“要不我的也给你吃。”

  “跟这个无关……”敖丙光速吃完吐出几颗核包在纸巾里。

  不过他也不会和美食过不去，反正李哪吒是犯错了。敖丙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投喂，冰冰脆脆的糖衣外壳中和了山楂的酸，咬在嘴里只觉味道清甜，回味还有些核上的苦。

  李哪吒做好两串都被敖丙吃光的准备，手中拿纸时刻准备着给他接核，还不忘看他脸色再问几句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沈小雨和敖丙说了什么。敖丙全程一言不发吃东西，只在最后一颗没咬碎前衔在唇间，朝李哪吒勾了勾手指，又扬扬下巴。

  操，赤裸裸的勾引。李哪吒深吸一口气脸憋得通红，他抬眼悄无声息地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慢慢凑过去要咬那诱人的糖球。

  只是离那糖球还有几毫米、鼻尖已经萦绕起甜腻味道和敖丙身上冷香的时候，敖丙嘴唇一收把食物卷进嘴里，在李哪吒没反应过来时在他发颤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敖丙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嘎嘣嘎嘣嚼着糖衣，裹在帽子下的耳朵偷偷红了。

  李哪吒被他撩这一下人直接愣在原地，喉结动了动，一张俊脸红成煮熟的虾。他额前紧张地渗出细汗，嘴唇张张合合半天，鬼使神差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敖丙啄过的地方。

  敖丙正好看见他这一动作，倏地心里一紧，假装无事发生：“甜吗？”看似问得正常，时则音调里掺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好吃……”李哪吒低头靠过去，伸手去找敖丙的小拇指，勾上后又牵住他整只手，“你不生气了？”

  敖丙反手牵住他，握得紧紧的：“我没生气……我等着你呢。”

  李哪吒竟从中听出一丝哀怨，一瞬间就给自己打上了负心汉的标签，决心一会要好好哄他。

  ……虽然他确实还没准备好。

  沈小雨跟赵逸互相投喂咬耳朵聊得正欢，一转头看见两“熟”人别别扭扭并肩站着，心下了然。

  “我们去那边玩啦。”沈小雨冲他俩扬扬下巴，伸手指了另一个方向，“赵逸想打气球。”

  赵逸想反驳，拧了两下眉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比起班长的幸福，他这一点小牺牲算不了什么！

  敖丙余光看了眼被小屁孩围满的玩具枪摊位，迟疑地点点头：“好，再见。”

  “年后见。”她笑眯眯地挥手。

  这次一定能成。确定走出他两视线后，沈小雨小声问赵逸：“你接受度好像还挺高的？”

  “人嘛，怎么过幸福最重要。”赵逸拍拍胸口，“况且李哪吒那把敖丙捧着怕碎的样子，除了他还有谁配得上当班长男朋友？”

  “哎，说得好，不愧是我的男人。”沈小雨眯着眼睛捧他脸，在上面重重吧唧一口。

  你现在幸福吗？

  敖丙握着李哪吒的手，慢慢勾着指头和他十指相扣。

  幸福，非常幸福。

  还有什么比他们此刻紧贴手臂，双手交叠更幸福的呢？

  虽然他们没任何交流，只偷偷牵着手，等烟火的绚烂光芒照亮两张青涩的脸。

  烟火最高潮时，火星在空中炸开，像下了一场人工流星雨。敖丙看得认真，缓缓侧头靠在李哪吒身上。

  李哪吒也侧过头，让耳朵可以贴他更近。

  “哪吒，”敖丙声音很轻，但李哪吒听见了，“我不想等了，你准备好了没呀？”

  “好……就今晚。”李哪吒温热的呼吸在敖丙眼前呵出白气。敖丙默默将手又捏紧几分。

  “等烟火会结束就跟你算账。”敖丙得了准信，语气一凛。

  各式各样的烟花在小城寂静漆黑的天空中炸开，噼里啪啦的热闹声响装点着这座远方的近海小城，敖丙脑海里一瞬间便出现了家的蓝图。

  小城是他的家，所有人都是他的家人。

  敖丙扭头看向李哪吒，见李哪吒也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唇角一勾，说了两个字。

  李哪吒没听清，但从口型看出他说的是“跑吧”。

  不是逃，是跑。

  敖丙知道李哪吒最了解自己。他笑着牵紧李哪吒在如潮的人群中穿梭，脚步轻快。

  以栅栏为中心的包围圈挤了很多人，有笑成一团的家庭，有摆姿势拍照的好友，有热吻的情侣。

  但此刻李哪吒眼里只有那个轻快的蓝色背影，如鱼一般带着他游出重围，到广阔的空地上去。

  敖丙带着李哪吒跑过小城的大街小巷，每一条路、每一块砖都是他们踩过的，每一片瓦、每一株草都是他们见过的，小城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都那么新奇。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没去烟火会的人们都在窗边远远观赏这场盛宴，没有人会注意到一红一蓝两个少年，像飞鸟一样自在奔过小城的每一个角落。

  烟花的声响盖过了敖丙畅快的笑意，却盖不住他激烈的心跳声。

  他们跑过集市，跑过桥头，跑过小屋，跑过学校，穿越对角线回到家门口。

  小区门口静悄悄的，烟花声也小了，只剩东边的天和门卫室还亮着。

  烟火会将持续到晚上十一点。

  李哪吒给累得喘气的敖丙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

  敖丙脸颊泛红，撑着他的小臂才堪堪站稳。

  “运动量太大了……”敖丙缓了好一会才开口，回头一看李哪吒除了脸是红的，一口大气也没喘，“……不过特别爽。”他咧开嘴。

  “以后事少了锻炼时间更多。”李哪吒扶着他去扫门禁，“年后陪你上跑步机。”

  敖丙抓着他的手前后晃着：“腿软……我们坐会再上去吧。”

  “而且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有雪，”他补充道，“我想和你一起迎接第一场雪。”

  听起来是件很浪漫的事。

  李哪吒挑了一张位置很偏僻的长椅，它貌似并未出现在设施列表里，因为它的朝向全小区仅此一个，虽然如此，他也正是唯一一张能看到东海滩夜空的椅子。

  敖丙惊讶地坐在上面，绚烂烟花尽收眼底。他不知道李哪吒是怎么找到这的。

  “之前送你回家之后我会先在小区里转转再走，”李哪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让我快回学校，我只好在外面多陪你一会儿。”

  “我让你走你就走？”敖丙故意松开他的手转向另一边，“你想和我多待一会就说呀……我又不会不同意。”

  “嗯，”李哪吒笑着去拉他的手，“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敖丙象征性推拒了一番，被李哪吒揽着肩搂入怀中。

  他把耳朵靠近李哪吒胸口，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哪吒，”敖丙轻声问，“你的心跳好快，你想和我说什么？”

  李哪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想起身：“我去拿……”

  敖丙以为他又想逃，没等人起身就先抬手摁住他肩膀。

  他按着李哪吒的肩，缓缓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识趣闭了嘴的李哪吒。

  “干嘛，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就在这呢。”敖丙悠悠开口，两腿一跨面对着李哪吒坐到了他大腿上。

  敖丙清楚地看到李哪吒睫毛颤了一下，喉结滚了一下。

  他得逞地笑了，手指划过李哪吒唇角，又一边摸索着他的下巴、脖子，最后两手一齐滑到耳后，轻柔地捏着他泛红的耳垂。

  敖丙的手冰冰凉凉的，还好给他戴了围巾。李哪吒想。

  “敖丙……”李哪吒自下而上看着那张他极喜欢的脸，慢慢开口，喊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敖丙整个人都坐了上来，小腿放在他身子两侧，不用托着，只要伸手就能虚虚怀着他的腰，再拉近两人的呼吸。

  “嗯，我在。”敖丙回应他，双手已经扯松李哪吒的围巾。

  “我第一次给你的那个号码，你的备注是什么？”

  敖丙没料他用问题开头。

  “嗯……就是你的名字啊，”敖丙回答地模棱两可，“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备忘录记了什么呀？”

  想让他先开口，没门。敖丙坚持要听李哪吒先亲口说，说那个他们都知道的答案。

  “是‘敖丙饲养指南’。”李哪吒低低笑了两声，“敖丙，我创建它的时候在开头写了一句话……”

  “能打开这个备忘录，说明你非常爱敖丙，敖丙也很信任你，那么作为这个幸运的人，请注意以下事项。”

  敖丙在李哪吒打开的手机上看到这段话，像在以第三视角给予打开它的人一个忠告，

  “我想过很多，”李哪吒深深望着敖丙的脸，看他指尖颤抖着往下翻这个详细记录了他的生活习惯、爱吃的、讨厌的、还有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下意识的小动作的、密密麻麻写满了爱的备忘录。“我对你的感情是对的吗？它应该存在吗？可是我想到你在我回归人群的第一天闯进我的生活，我就决定了要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你，我可能比我想的还要更早爱上你。”

  敖丙只大致翻阅也能看出这个“指南”的认真。他的眼眶又不受控制的红了。

  “但我很害怕，我是个胆小鬼，我怕耽误了你，给不了你以后。我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想着假装只是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李哪吒抬起手，轻抚着敖丙的眼角，“所以我写下了那段话，希望在我走后有一个真心实意，像我爱你那样爱你的人能够照顾好你。”

  敖丙抿着嘴，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但是后来我又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因为我的爱里还加了生命的重量，我会从认识你爱你爱到我死掉。所以我把开头的‘你好’删掉了，这样这段话就不是说给哪个不存在的人听，而是用来提醒我自己的。”

  提醒自己你就是很爱敖丙的人、敖丙信任的人、幸运的人。

  “你是笨蛋吗……”敖丙千言万语堵在心口，闷得他难受。

  李哪吒眼见他嘴一扁，眼泪簌簌落下，赶忙关了手机把他抱进怀里。

  “对不起，”李哪吒垂着眼，清晰感受到身上的人在不停颤抖，“其实在赵逸生日那天，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但是我一直不敢和你说那晚的事……我想，我都要死了，我好好陪着你走完我最后一程，再让你毫无负担的走向新生活，那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要是敢这样做，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敖丙哭出声，眼泪已经打湿了李哪吒的围巾，“李哪吒，你凭空出现，又在我生活里扎根，你想就这么离开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想都别想！”

  “我再也不这么想了，对不起，敖丙，我想我真的太爱你了，我把我建立的一切有关放手的设想全部推翻了，我想那些干嘛呢？”李哪吒捧着敖丙的脸让他抬起头，心疼地揉了揉他紧皱的眉毛，“……你看你等下又把眼睛哭肿了……我只想抓住现在，不管什么以后，不管我死还是活，我都要牢牢抓着你。我死了又怎样呢？我轰轰烈烈和你爱过一场，这就够了，对不对？”

  “我比较贪心，”敖丙蹭着他的手摇头，“我不想这就够了，我要我们生不分开、死也不分开……跟我交接的那个人，我和他单独联系过，办法……能找到的……”

  “借陈氏的力真的有用。”敖丙笑了起来，抵上李哪吒的额头。

  “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备注……”

  他很轻地说了两个字，李哪吒看懂，却仍一副没听清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说……”敖丙指尖擦过李哪吒的手背，将它们拂下又缓缓扣住，填满缝隙。他凑近李哪吒耳边，用气音回答：“挚爱……我说挚爱。”

Chapter Text

  他们那样早的爱上彼此，却因莫名的倔强与迷茫拖到现在。

  “我现在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失忆过了，”李哪吒撑了许久，还是红了眼眶，“就算我在三岁遇见你，我也一定会立马爱上你。”

  “三岁小孩懂什么爱？”敖丙被他逗乐。现在变成他给李哪吒擦眼泪了。

  “不懂也要爱，”李哪吒说，“你也会爱上我的。”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敖丙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那天晚上我和你表白了是不是？那时候我不清醒，我肯定没藏住。”

  “嗯，”李哪吒不答敖丙也能明白，“你叫了我的名字。”

  敖丙突然别扭起来，让他再说说发生了什么。

  “那我从更早一点开始……”李哪吒哼了两声旋律，“我闭上眼睛……贴着你心跳呼吸……”

  而此刻地球，只剩我们而已。

  敖丙知道他在重现什么，安安静静听着，听李哪吒慢慢的、低低的调子唱完一整首。

  “这是沈小雨告白唱的歌。”敖丙说，“你在复刻她的‘世纪告白’吗？”

  李哪吒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低笑两声：“不是，我在让你想起当时的场景。”

  “我看过同学录的视频了。”敖丙故作生气的捏他脸颊，“快点进入正题。”

  “然后她点拨了我一下，”李哪吒的嘴被掐得大开，笑声漏出来，“散场之后你非要去小屋……路上时我帮你挡了个发疯压水坑的车，你突然跳到我身上……现在这个角度，说我好帅。”

  敖丙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闹了个大红脸。李哪吒突然就不继续了，玩味地看着他害羞。

  “你，你好帅，然后呢？”敖丙看他不说话，恼了。

  “然后我问你喜欢吗？”李哪吒两手悄悄从敖丙敞开的外衣伸进去，隔着毛衣捏他腰上的软肉。

  敖丙被这一下捏得痒了，弓了下身子。

  之后的事，应该也不用李哪吒再复述了。

  “你好狡猾……我一定告白了，你到现在才回应我！”敖丙抓住他作乱的手，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我的错，”李哪吒老实低头，又继续回忆，“嗯，你当时还光明正大动嘴亲我……”

  “啊……？”敖丙整个脑袋都红了个彻底，他磕磕巴巴问：“我，我亲你了？”

  “你害羞什么？”李哪吒的右手又不安分地从敖丙背上摸过去，掐住他后颈那块熟悉的肌肤，“你刚刚在海滩上不是光明正大亲的？”

  “那两次都不算——”敖丙急道，“我，我现在才要正式亲你……”

  说完不等李哪吒反应就轻轻将唇覆上去。

  敖丙的嘴唇很软，李哪吒亲过的。

  他的吻技还是生疏得很，只会软软地磨。

  李哪吒接收到这个笨拙的吻，心也软得不行。

  他任敖丙一点点摸索着亲吻自己，又循循善诱微张了嘴，让敖丙能知道他可以再近一步、到互换气息，到唇齿交融。敖丙很好学，也很聪明，他天赋异禀地加深这个吻，而李哪吒除了捏着他后颈外再没做其他动作，他要让敖丙从始至终清醒着主导这场迟来的亲密。

  两人接了一个缱绻绵长的吻，久到敖丙快要忘了呼吸，分开时又被李哪吒坏心眼地舔了舔他红润的下唇。

  敖丙羞赧地在他鼻尖咬了一口。

  “嘶……”李哪吒故意很重地倒吸一口气，还皱起了眉，又惹得敖丙急忙像小猫似的舔吻被他咬过的地方。

  “是我先亲你的，也是我先告白的对吧？”敖丙退开，又问他。

  “嗯，我让你说了很多遍。”李哪吒眼中带着笑。

  “我喜欢你。”敖丙说。

  “嗯。”李哪吒又去亲他嘴角。

  “我喜欢你，哪吒。”敖丙的手也搭上李哪吒空荡荡的脖子——刚才因为热，两条围巾都被解下丢在一边，尾部红蓝的细穗紧紧交缠在一起。

  “嗯，”李哪吒又将虔诚的吻落在他眉心，仿佛要刻上一个什么印记似的，“我爱你，敖丙。”

  “我爱你。”敖丙笑着又和他贴在一起，嘴唇从额头、眼尾再到脸颊、下巴尖尖，他把李哪吒脸上亲了个遍。

  “你再啃我……我都要起反应了……”李哪吒同他耳鬓厮磨，饶是定力再强也受不住，身下已经隐隐有了抬头之势。

  敖丙一啃人就停不下来。李哪吒在那天晚上就见识过了。

  敖丙故意扭动身子蹭他，嘴唇又挪到李哪吒耳边、颈侧，伴着温热的呼吸往下亲至锁骨，几乎整个脸都要埋进他领子里。

  再抬头，他看到李哪吒沾满情欲的脸，从眼里流转出异样的光。

  “真想现在就把你吃干抹净……”李哪吒手劲很大，压着敖丙细瘦的腰腹按向自己，声音低哑，“手搂紧，抱你上楼。”

  敖丙点了火还不够，还要往里添柴，他抱紧李哪吒的脖子，语气戏谑：“回家好办事……想我帮你呀……？” 

  李哪吒手上用力，托着他屁股一下站起来。敖丙身子腾空，乖顺地把两条腿盘上李哪吒腰间，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为了耍帅李哪吒放弃了穿棉裤，此时在休闲裤上撑起的小帐篷正正戳在敖丙分开的臀缝里。

  敖丙埋头在他耳侧，明明羞得不行，还是要挠痒似的用气音挑拨李哪吒，直把他惹得耳根通红。

  上电梯后，李哪吒在他臀尖掐了一把，语气危险：“你再撩我等下就在门口把你办了……”

  “好霸道呀。”敖丙蹭他耳廓，轻声问，“我那天这么亲你，你没起反应？”

  “我那天帮你弄了……自己还硬着，你就睡着了。”一到家，敖丙刚把两只靴子踢掉就被放在门口柜子上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嗯……？要我今天给你弄回来？”敖丙勾着李哪吒的腰把他往身上带，接受他狂风骤雨般的亲吻，坐得摇摇晃晃，喉咙里直哼哼。

  “欠了这么久……我还得讨点利息……”李哪吒手里扒着他棉袄，从脖颈往下摸，顺着脊椎一路滑到尾椎骨，暗示般按了按。

  “……我提前去查了一下，”换气间隙，敖丙被李哪吒抱着往里走，他捧着李哪吒的脸痴痴道，“房间里暖气提前开了，现在应该正合适……”

  李哪吒难耐地在他下唇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没用力气，倒咬得敖丙哼哼唧唧：“你早就准备好了？嗯？”

  敖丙觉得那东西涨得更大了，正随着李哪吒急切的脚步上上下下顶着他。

  一进敖丙房间暖气就扑面而来，撩得两人欲火更旺。

  李哪吒把敖丙压在床上，一边亲一边给他脱衣服。

  “嗯……我们的围巾……还在长椅上呢……”敖丙被他亲着，断断续续说着话。

  待李哪吒将他底衣推至胸口、裤子半褪将一柱硬物放出，敖丙才看清那堪称凶器、直挺挺顶着自己的东西。

  “啊……哪吒……嗯，等一下……别摸……”

  脸后知后觉烧起来，敖丙的哼唧声在李哪吒伸手捏上他胸前两点时变了调，似小钩子抓挠勾得李哪吒头皮发麻。

  “还想着围巾？把你扒光，就围一条围巾好不好？”李哪吒鼻尖蹭过他胸口，密集的吻落下。

  “嗯……好……”敖丙迷蒙着眼，李哪吒说什么都应，两手插进他黑发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李哪吒一边用手揉弄着他两片臀肉，一边吻上他朝思暮想的小腹——虽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肉肉的，但触感仍十分柔软。

  敖丙的性器也早就抬头，此时抵在李哪吒下巴上，头部渗出丝丝清液。

  “哪吒，哪吒……”敖丙身上敏感，被这样摸着亲着头脑一阵发懵，不停地叫着身上之人的名字。

  “好了，好了……”李哪吒终于又亲上他的唇。

  敖丙迫不及待抱紧他的脖子，闭着眼，睫毛颤个不停：“我买了……润滑剂和……避孕套……就在床头第一个抽屉……”

  李哪吒闻言神色一暗，掐着他腰肢的手一用力，掐得敖丙身子一缩。

  “我去拿东西，你自己把衣服脱掉，好不好？”李哪吒亲着敖丙紧闭的眼，知道他是在害羞，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准备得比谁都充足，怎么还害羞上了？”

  “这是我，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敖丙半睁开眼看李哪吒走到床头去拿东西，那根硬物还在衣摆间晃动，“你为什么不脱衣服？”

  李哪吒不语，把拿出来的东西往敖丙身旁一丢，又欺身压上来，猛亲了几口才开始把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一褪下。

  敖丙借着月光看着他身上结实的薄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摸上李哪吒的性器，感受到那东西的热度，又羞得缩回手。

  李哪吒低低闷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撩一下就跑？”

  “不，不是的……”敖丙捂着眼睛被他抓着手腕又摸上那热物，忍不住夹了夹腿。

  “不是要帮我弄吗……”李哪吒拉着他的手，自己也覆上去，顺手将两只性器包在一起，同时上下套弄着。

  敖丙狠狠抖了一下，秀气的阴茎顶端渗出更多液体，似乎在给纯粹的肉体摩擦做着润滑。

  李哪吒又伸手去掐他胸口，感受到压下的身躯，敖丙又不受控制地将两腿挂上李哪吒的腰，似乎还在勾着他与自己贴的更近。

  敖丙的轻哼声和李哪吒的粗喘声在房间里交叠着，李哪吒手下加快速度，上下都被照顾着，敖丙很快短促地“啊”了一声，射出的精液从两人手上滑下，大部分挂在了敖丙的小腹。

  敖丙微微喘着气，试探性地挪开手，却看见刚才射了的只有他，李哪吒的阴茎仍硬邦邦地抵在自己身上。

  “唔……哪吒……”敖丙眼看他又拉过自己遮住脸的手一起抱住那硕大，忍不住转过脸，害怕地开口，“太，太大了……”

  “没关系，”李哪吒以为他在看床上那盒套，“我看过了，你买的是加大号……”

  “不，不是这个！”敖丙急得结巴，两手已经不受控地被牵着同时去套弄李哪吒的性器，“嗯啊……”

  李哪吒在用他扶好自己的阴茎后空出来的一只手探向更隐秘处那个小口。

  “是有点紧……”李哪吒轻轻送着胯，操着他握成圈的双手，轻轻将敖丙两条腿分得更开，又往上压。

  “开灯。”

  “等等……别……”敖丙急急阻止，但智能家电得到指令，动作更快，精确计算的暖光灯一下打开，不会让两人因突然的明亮而睁不开眼。

  灯一亮，身下大红的床垫就看得李哪吒一愣。敖丙全身赤裸，雪白的皮肤泛着情欲的粉，刚射过的阴茎软软趴在因挤压姿势而聚出层次的小腹上，一张脸更是红得彻底，眼中还氤氲着水光，就那么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躺着，无助地望着他。

  敖丙的阴茎又颤颤巍巍起了身，他声音软得不成样子：“啊，我，床单……”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开口，李哪吒只想现在就操进去，让他在自己恶趣味挑选又感到羞耻的床单上彻底陷入欲望里，然后用后穴高潮、再将白浊波点尽数缀在这片红上才好。

  但这是敖丙的第一次，不能让他受伤。

  李哪吒深吸一口气，轻柔地俯身亲吻敖丙的唇角，让他放松，这样很漂亮……

  敖丙喉间溢出羞耻的呜呜声，豁出去般手中一紧，差点捏得李哪吒直接失守。李哪吒憋着声音，只闷哼一声就配合着他一点点加快速度。

  “你摸摸头部……对……然后……”李哪吒把唇压到敖丙耳廓，一边亲吻一边教他怎么取悦自己，终于在敖丙眼泪掉出来之前射出一股浓稠，再次弄脏了敖丙的手和小腹。

  “……啊，哪吒……”敖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带着哭腔叫他名字。

  “好了，好了……你做的很好……”李哪吒奖励般吻着他嘴唇，吮着那颤抖的舌，一手再次探至他穴口，另一只手去够润滑液。

  “呜呜……哪吒……会不会疼……”敖丙上床前满嘴胡言乱语，等到了真的上床了，要做爱了，又怕得不行，李哪吒还没摸几下就受不住，流了满脸的眼泪。

  “别怕，敖丙，你准备的很充分，我们好好扩张，不会疼的……要是疼你就咬我，好不好？”李哪吒安抚着身下紧紧闭着眼睛默默流眼泪的爱人，挤了小团润滑液，先摸上他刚才再次抬头的性器。

  冰冷的粘稠液体一触上顶端，敖丙就哼哼着狠狠抖了一下：“好……好冰……”

  一会就热了。李哪吒想着，张口叼住一边的红樱，舌尖打着转吮吸那块软肉。敖丙果然惊叫一声，身体慢慢晃动起来。

  “这里很敏感，对不对？”李哪吒引诱着问，又用牙尖轻轻磨着那小点。

  “嗯……哈啊！不是，不……好痒……哪吒……”敖丙瞳孔失神着两手乱抓，把没干透的白浊抹在了李哪吒手臂上，胸前和身下密密麻麻的痒意顺着身体传递到大脑，让他只觉一阵发麻。

  “另一边……也要……”许是欲望终于战胜了一切，敖丙声音轻轻的，却掩不了其中的异调，带着一股浓重的情欲。

  “乖乖……放松一点……”李哪吒已经又挤了一团粘稠抹在敖丙臀缝，修长的手指划过会阴，又重重碾过紧闭的后穴口。

  “啊……！嗯，不……不要弄，感觉好奇怪……”敖丙忍不住弓了身子，将上半身撑起，却正好将胸前另一边的小点送进李哪吒口中。

  李哪吒自然毫不客气如刚才一般舔弄着、轻咬着，手中动作不停，一手套弄敖丙的性器，另一手又将手指试探着挤进生涩的穴口，抚弄着入口湿软的褶皱。

  敖丙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不要，又喊着让他快一点。

  “到底要还是不要，嗯？”李哪吒终于放过他胸口，威胁似的将性器抵上那小口，用头部轻轻蹭了一下。

  感受到手指抽出，敖丙又哼哼唧唧小声说要，李哪吒去舔咬那张小嘴让他再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叫床声。

  李哪吒于是又动起手来，这次一口气插进两根手指，敖丙感受到穴口被撑开的酸涩，叫不出声只能把舌尖送出去抵住李哪吒强势的唇，但那点力气又怎么能叫推？反而更加挑起李哪吒的欲火，得来的是更重的吮吻。

  润滑液倒得很足，李哪吒两根手指湿乎乎的，一边打着转一边往深处推，一点点抚过敖丙穴内的褶皱，试探着想找到能让他爽的那一点。

  敖丙惊恐地感受着作为异物的手指在自己身体里开拓，手指根部蹭着穴口，快速插抽着将透明的润滑液拉出一根根细小的银丝。

  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口中津液兜也兜不住，全部从嘴角流下，李哪吒狂热的吻还在继续，套弄着性器的手也没有停下，三处快感不停向敖丙的大脑冲来，让他陷在情潮里喘不过气。

  终于，在李哪吒手指准确碾过那处敏感时，敖丙眼前一阵发昏，嘴里泄出变调得厉害的一声哼叫，射出今晚的第二股精液，较第一发少些，却仍让敖丙的小腹一片狼藉。

  李哪吒及时退开唇让敖丙能呼吸新鲜空气，敖丙全身痉挛着剧烈颤抖，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狠狠掐着李哪吒肩膀上的肉，双腿无力地垂落到了床上。

  李哪吒也喘着气，坏心眼地将手上的精液抹在敖丙红肿的唇上，哑着声音：“爽不爽？”

  “……嗯……哪吒……你好厉害……”敖丙水润的眸子中满是情欲，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操。他本来是想逗逗敖丙看他害羞，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李哪吒只感觉自己的欲望硬得发疼，一次射精根本就无法抒解。他吸着气撕开一个套，还因为着急差点没戴进去，被敖丙抬手帮着才一点点套好。

  “敖丙，我要插进你这里面，”李哪吒又折起敖丙的双腿，仿佛要将它们压到贴着敖丙的胸口，他开口说着即将发生的事，激得敖丙耳中嗡嗡作响，“可以吗？”

  明明那硬物已经戳到敖丙穴口，李哪吒嘴里却还是用很性感的声音向敖丙请示着。敖丙被勾着迷迷糊糊开了口：“可……可以……”

  李哪吒却不急，用戴了乳胶套的性器轻轻蹭着那张翕动的小嘴，口中继续道：“你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再扩张一下？”

  “不用……你，你快点呀！”敖丙被磨得心痒，主动将腿分得更开。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好不好，你说，我就给你……”李哪吒又低头去亲他唇角，往下舔过喉结，又咬上锁骨，那硬物就这么随着动作磨着，就是不进去。

  “啊……要，要哪吒的……”敖丙只觉得李哪吒在欺负他，嘴里溢出哭腔，“……插进来……”

  李哪吒终于满意了，直起身又倒了些润滑液，握着阴茎根部将头部慢慢蹭入一张一合仿佛在迎接他的后穴，刚进去没多深，粉红的穴口就因异物的闯入控制不住地收缩，敖丙也哭叫着说等一下，两腿本能地要并起。

  李哪吒被突然一夹，差点滑出来，他轻轻皱着眉压住敖丙欲合上的腿，顶胯将性器又送进去一截。

  “啊……啊！！哪吒，哪吒……等一下……好疼……”敖丙的表情因疼痛而变得有些抽搐，他紧紧勾着李哪吒的脖子，小腹不住收缩。

  “你放松点……放松……”李哪吒被吃进一半，那穴内依旧紧得吓人。

  敖丙倒抽着冷气，一点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放松着臀部肌肉，一点点、慢慢地吃进李哪吒整根性器。

  根部终于吻到入口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敖丙手指都快扎进李哪吒血肉里，身体里异样的感觉愈发明显。

  李哪吒缓慢地抽动着，一边动一边问他疼不疼。

  “不疼，有点酸……”过了一开始那阵撕裂感，敖丙对这根硬物的接受度高了不少，身体逐渐放软，穴肉天赋异禀地吞吃着整根阳具，“嗯啊……哪吒……”

  敖丙嘴唇一张一合，李哪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忍着力气用手大力揉捏着他臀部软肉，似乎想把那穴口张地更开、去试试这小嘴是不是还能吃下更多。

  敖丙被这粗长的硬物顶得直抽抽，唇齿间溢出勾人的娇喘声。

  李哪吒凑近耳朵，边循序渐进地加快抽插速度，边喘着气问他：“你说什么？”

  “啊，啊……哪吒，嗯，你快一点……里面，里面……嗯——！！唔……”李哪吒听到前半段就忍不了了，狠命地掐着他的细腰就往里狠操，抽出到只剩头部在里面又一整根强势地操入，囊袋拍着雪白的臀肉，直打得那透明的粘稠在他臀尖粘连出一道道白色的丝线。敖丙还没叫出声来，又被李哪吒堵住唇，交换着口腔里的氧气和津液。

  李哪吒还在找着他用手指碾过的敏感点，疯狂的动作让敖丙的身子快要被顶地往上挪去。

  敖丙被他毫无章法的乱顶操得快要受不了，胸膛剧烈起伏着——直到那一点终于被找到，李哪吒也施舍般放过他合不上的双唇，快感在这一瞬达到顶峰，敖丙绷直了小腿，一股稀疏的精液又从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抬头的性器里流出，一滴、两滴，最后颤颤巍巍吐着剩余的一点白色。李哪吒也在冲刺后尽数放出自己的阳精。

  敖丙嗓子都叫哑了，李哪吒的性器却还半硬着，似乎怎么也射不够。他从敖丙身体中撤出来，取下装满精液的套子，打好结扔向一边，在敖丙惊慌的眼神中又拆了一个。

  “我不行了……哪吒……”敖丙哑着声音开口，他有些累了，胸膛小幅度起伏着，从喉咙里哼出黏腻的音节，“好累……”

  “乖乖，才做了一次，再让我操操，好不好……”李哪吒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只一边说这话又将性器抵到敖丙后穴口，那里的润滑做得很完美了，白色的泡沫色情地挂在敖丙臀部，底下床单也淫糜不堪，粘液的水渍把红色的床单洇成深红色，更加重了与敖丙白皙皮肤的对比度，让李哪吒的欲望再次涌起，他不顾敖丙没什么力气的推拒，直接一插到底，又将敖丙送上一个小高潮。

  “呃啊……！”敖丙在感受到那物似乎比刚才更硬，惊得叫喊出声，“哪吒，哪吒……太快了……我受不了了……”

  “你受得了的，乖……”李哪吒俯下身吻去敖丙眼角的泪水，那些泪已经打湿了他的长发，同汗水混合在一起，令那水蓝绞成一团。

  敖丙的手没力气再抬起来，只用着一点力气抓住身下床单，圈起一块褶子，嘴里的声音也变着调、更加嘶哑无力。

  李哪吒还在不辞辛苦地耕耘着、开拓那片已经被操得不能再乖的甬道，势必要让内里的每一片褶皱都记住他的形状。

  他们都无师自通地进行着彼此的第一次性爱，李哪吒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胯下动作不断，还能分出精力轻声安慰敖丙，不时去亲吻他红肿的唇。

  敖丙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他整个人都像走在云端，想下去又被更重地顶回来。他的前端已经射不出什么东西——那里被李哪吒用大拇指堵住了，形似茧的硬块正好覆在那上面，又激起敖丙体内一阵抽搐。

  等李哪吒再次退出、又准备拿起第三个套时，敖丙实在受不了了，哭着说不要了，嗓子疼得慌，又猛咳了两声。

  “给你喂点水好不好？”李哪吒一脸没吃饱的表情，可怜兮兮地拿鼻尖蹭他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李哪吒精液的味道，有些腥。

  敖丙张了张嘴，眼神疲惫。早知道李哪吒这么持久、这么能做……他就……他为什么要点那堆火？

  他感觉全身骨头都快要散架，连喘气声都变得缓慢悠长。

  李哪吒真的端来一杯温水，抱着他坐在床头一点点喂下。

  没接住的水珠从嘴角流下，又被李哪吒启唇贴上一一卷走。

  李哪吒用房间里的湿巾给敖丙擦了擦身上浑浊的液体混合物，问他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敖丙吓得清醒了，刚喝过水的嗓子好受了很多，声音却仍然嘶哑：“你怎么还……”

  李哪吒不紧不慢地把敖丙抱到自己腿上，又在他布满红痕的脖颈处咬了一口，咬得他身子又一颤。

  “乖乖，你看，你身子真的很敏感……你也还没吃饱，对不对？”李哪吒循循善诱着，又用手去探那经历过两次暴风却还翕张着的红肿小口，软肉争先恐后地吸着那截指节。

 “啊……嗯啊……我不要了……哪吒……” 敖丙身子晃得厉害，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外流，蓝色眸子里尽是潋滟的波纹，像一潭被石子打扰无法回归平静的深潭。

  “乖……再来一次好不好……好爱你……宝宝……”李哪吒亲着他的肌肤，在上面一寸寸留下自己的记号。敖丙的睫毛颤着，像展翅欲飞的蝴蝶，轻轻柔柔地打在李哪吒唇边。

  李哪吒很喜欢亲他的眼睛，他说敖丙的眼睛像大海，他喜欢大海，喜欢敖丙。

  敖丙跪坐在李哪吒腿上，被引导着再次吃下那巨物。

  李哪吒明明也射了三次，性器却还是能勃发成惊人的尺寸。

  面对面骑乘的体位让敖丙将李哪吒的性器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吃进穴里，只全根插进去就立马蹭到那个敏感点，插得敖丙身子彻底一软，趴在了李哪吒肩膀上。

  敖丙已经累得叫不出声，只哼哼唧唧着像小猫叫。

  李哪吒这次动得很缓慢，抱着他的腰一点点抬起，又一点点放下。但这个姿势每插入一下都能顶到最深处，敖丙几乎要被顶到干呕，直以为那硬物穿透身体、冲到了他的喉咙。

  敖丙的哼叫声一次次因被顶到底而拐着弯泄出，炽热的呼吸随着上上下下的动作也变得混乱，李哪吒稳稳地钳住他，腰腹力量十足，对着那点狠命冲撞。要不是李哪吒紊乱的呼吸声很重，敖丙都要以为他做了这么久还一点都不累了。那不就显得自己娇气了吗？

  敖丙下定决心，主动去亲李哪吒的脸，留下点点水渍。感受到他的亲近，李哪吒顿了一下，随后问道：“累不累？”

  敖丙没有回答，而是两手一推他肩膀，让他仰躺在床上。

  “慢……慢吞吞的……”李哪吒还没反应过来，敖丙就凶狠地抬起自己的腰，比刚才更大幅度地吞吃着他的性器，“还不……嗯啊，快点，射出来……”

  敖丙两手撑在李哪吒腹肌上，指尖轻轻抓挠，臀部不停抬起又放下，将自己钉在李哪吒身上拍打出极重的声音。

  “哈……”李哪吒被他这一下爆发爽到发出一声喟叹，双手再次掐上他胸前两点，配合着骑坐的动作抠挖、轻拧，“乖乖……舒不舒服？”

  “嗯哈……！你别，别摸了……”敖丙被双重快感折磨得快要晕倒，伸手去抓李哪吒两只作乱的手，“……你个混蛋……魔头……”

  李哪吒低声笑了，却听得敖丙身子又是一软。他还是坚持着耸动腰肢，终于在臀肉拍得发痛时把李哪吒骑射了。

  这下敖丙真的没了力气，身子抖着往旁边倒，被李哪吒及时扶住。

  李哪吒小心翼翼地从他体内退出，又翻起穴口红肿的软肉。性器离体时发出“啵”一声响，穴内一阵空虚，敖丙竟痉挛着小腹又射了一股。

  “只用后面就去了，好棒啊。”李哪吒抱着敖丙轻轻平放在床上，一边亲他一边给他揉着酸痛的腰。

  敖丙的穴口还在一张一合，似乎被欺负得暂时无法合拢。臀肉已经红得像被谁毒打了似的，搭配着他腿上交错的青紫手印显得无比色情。

  这些都是李哪吒留下的痕迹。

  敖丙缓了好一会才开始回应他的吻。他们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够，前戏要亲，中途要亲，不应期也要亲。敖丙的唇已经被吮得深红，碰着都难受，但他还是要亲，要在口腔里追李哪吒四处征伐的舌头。

  “跟我接吻舒服吗？”李哪吒还不忘向他发问，不知是不是担心他昏过去。

  “嗯……好舒服……”敖丙已经脱力，嘴巴也只细微地张合接受李哪吒的侵入。但他突然感受到李哪吒偃旗息鼓的性器又硬邦邦顶上自己的臀。

  “……”敖丙吃力地抬起头躲开李哪吒的唇，果然看见那东西涨着青筋在和他打招呼。

  敖丙直直地盯着李哪吒，把他盯得有些发毛。

  “为什么又起来了。”敖丙又开始哭，“我没力气了……哪吒……好累……”

  李哪吒似乎下定决心要把他吃到晕过去，又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再来最后一次好不好……”他声音放软，哀求着似的，“宝宝……”

  敖丙被他这一声叫得又心软了。

  李哪吒说到做到，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这次敖丙被按着从背后操，叫声全部揉进浸满眼泪的枕头里。

  李哪吒掐着他的腰，直直顶到最深处。不同的体位让敖丙也有了不同的感受，这样进入同样进得深，李哪吒整个压上来，撞得他要往前扑，却又被抓着手腕反剪到后腰处，压得他腰腹往下坠，臀部又翘的更高。

  敖丙的身体比他们想得都要柔软得多，双腿被分得大开，被李哪吒顶弄地晃个不停的腰肢往下坠着，小腹快要贴到床单，可是膝盖却是悬着空，像被李哪吒握在手里操，下半身的重量全靠那一根不知疲倦突进的孽物撑着。

  敖丙哭叫着，大脑接收到自己那物里传来不同于射精的感觉。

  “哪吒，哪吒……嗯啊啊——你轻点！”敖丙侧着头大口喘息着，努力透过耳边的发丝去看李哪吒，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哼叫声。

  “怎么了？”李哪吒听话地放慢了些速度，压下身子亲他耳尖。

  敖丙眼睛里满是惊恐，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被李哪吒抓住的手猛地挣脱要去捂住自己的腹部。

  但快感裹挟着、让他的阴茎不受控制地淅淅沥沥地往外吐着泛黄的液体。

  李哪吒愣了一下，停下送胯的动作，看敖丙脸上的惊恐慢慢变成迷茫，眼泪一股一股地往下流。

  敖丙呜咽着哭出声，捂着脸不敢看他：“弄……弄脏了……”

  李哪吒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赶紧抽出性器又把敖丙从床上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没事，没事……这么久了是该尿了……”

  “你说什么呢！”敖丙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小腹还在不停抽搐着。

  敖丙四肢紧紧缠着李哪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了……不要做了……哪吒……好丢脸……”

  “乖乖，只有我在，别害怕……”李哪吒拍着他的背，又轻柔地抚了几下，“我们不做了，我带你去洗洗……不哭了……我是混蛋，你咬我好不好？”

  敖丙哭着在他肩膀和脖子上咬了好几个牙印，李哪吒一路抱着他进浴室他就咬了一路。

  还好房子是全屋恒温，只有敖丙房间需要手动调温，此时浴室里温度只比房间里略低一些。

  敖丙双腿发软站不住，李哪吒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伸手去给浴缸放水。

  他这下缓过来了，虽然羞耻，但一想到是和哪吒一起又别别扭扭觉得好像也没关系，于是又小心地舔着刚才咬过的地方，舔得李哪吒痒痒的。

  李哪吒刚才还没射，此刻阴茎还硬着，生怕敖丙挑拨一下又忍不住，放了一半水就把他抱进去了。

  敖丙无力地靠在浴缸边缘，手还举着要抱，李哪吒只得俯下身又亲了亲他的唇角：“乖，你在这里泡一会……我去冲一下……”

  李哪吒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自己的性器。

  敖丙怕他又想来，慌张地别过头让他快点……

  李哪吒再想来也不敢折腾敖丙了，敖丙自己看不到，李哪吒倒是看得清楚，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吻痕，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

  他安顿好敖丙就快步走到一旁的淋浴间里，就着冲下的温热水流一点点抒解着自己的欲望。

  此情此景和那天晚上无比相似，李哪吒只回忆着当时是怎么想着敖丙射的，却忘了自己已经尝过珍馐，又怎么能只靠想象就释放？

  李哪吒这边暗骂自己不知节制，那边敖丙就又开始难受，似乎和他分开一秒都心慌。

  李哪吒的粗喘声很清晰地传进敖丙耳朵里。

  他一定很难受。

  敖丙又开始自责，明明是自己点的火……不对，谁叫李哪吒做这么久……

  敖丙最后还是扶着浴缸边缘颤抖着站起身，靠着冰冷的墙面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他撑着酸软的腿往淋浴间挪，隔着门看到了李哪吒带着痛苦表情的侧脸。

  敖丙不知道李哪吒也在自责，只以为他难受得厉害，心里一紧，果断地贴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李哪吒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闷哼。

  是敖丙伸手去摸上了那硬物。

  “哪吒……我帮你好不好……”敖丙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得李哪吒耳朵一阵酥麻。

  “敖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半晌，李哪吒才阴沉地开了口。敖丙明明已经被安置好了，却还要再次贴上来，这真是……

  敖丙低低嗯了一声。

  李哪吒脑中的弦一下崩断，抓着敖丙的手腕就把他拉到面前，不顾他惊慌的表情又一把将他按在墙面，阴茎打在被蹂躏了大几个小时的穴口。

  “是不是又欠操了，嗯？”李哪吒贴到他耳后忍耐着开口。

  敖丙被反剪了双手，为配合李哪吒的身量微微踮起了脚，为了不滑倒只能踩在他脚背上。

  李哪吒感受到身下的人又开始发抖。

  他深呼吸两下松了力道，敖丙的身体受不住，他不能再……

  “……好，”敖丙细若蚊吟的声音突然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他耳边，“哪吒，你可以进来……”

  李哪吒太阳穴跳了跳，胸脯不停起伏，最终还是垂下脑袋，在敖丙背上凸起的肩骨上吻了一下，尽量放轻声音：“乖乖，把腿夹紧。”

  敖丙正死死闭着眼等待那东西再次破开自己的肉体，却听见李哪吒这么一句。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李哪吒不会让他受伤的，他舍不得。

  他想让敖丙用腿帮他蹭出来。

  敖丙听话地两腿并好，感受着那硬物先是吻过红肿着的穴口，又挤着腿心软肉划过会阴处，再从他身前探出头。

  敖丙的阴茎软软地垂在上面，被李哪吒一抽一送的动作顶地起起伏伏。

  他又忍不住从喉头溢出轻轻的呻吟声，感受着那根硬物狠命地磨着自己腿心，一下一下碾过大腿内侧的软肉。

  敖丙的叫声像李哪吒的兴奋剂，龟头貌似颜色更深，马眼处渐渐开始析出液体。李哪吒再次加快了速度，在最后的冲刺中掰过敖丙的脑袋狠狠吻上他的唇瓣。

  精液终于一股股射在敖丙面前的墙上，顺着水流往下滴。

  敖丙的双手被解放，受惊似的扒上李哪吒的肩膀，把自己面对面送进他怀里。

  李哪吒喘着气吻他。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清理完收拾好后，敖丙要求套上李哪吒的睡衣，又不好好穿裤子，晃着两条带了大量青紫痕迹的腿趴在床上等他。

  敖丙的房间已经一片狼藉，李哪吒便带着他睡到自己很久没用的房间。

  等李哪吒赤着上身热气腾腾地进来，差点又被他白得发光的腿勾得再起了反应。勾引这一块，李哪吒还需潜心学习。

  他拉开被子靠在床头，敖丙立刻钻过去趴在他身上，用尖尖的下巴戳李哪吒深得他心的漂亮肌肉。

  李哪吒掐着他腰上软肉威胁道：“不是困了吗？别勾我。”

  “谁勾你了，”敖丙被他掐一下痒得笑起来，“你还没吃饱呀？”

  “刚刚是谁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李哪吒揉他红肿的眼皮。

  敖丙穿着他的上衣，下摆恰好可以遮住臀部，遮住上面交错的指印，相应的，扣得紧紧的扣子也把上半身挡得严严实实，李哪吒只能从他趴着的这个角度看他布满吻痕的脖子。

  敖丙感受着他炙热的目光，坏心眼地在他乳尖舔了一口。

  真是受不了。李哪吒一面在心里让自己冷静点别又起来折腾他，一面把人捞起来对着那张红肿的唇亲了又亲，把敖丙亲得直求饶：“好啦，好啦，呜……别咬我……”

  李哪吒又埋在他颈间吸了一大口才放过他。

  “你刚才在楼下想上来拿的是什么呀？”敖丙一脸餍足地趴在李哪吒胸肌上看他，捏他手臂上的肌肉。

  “其实，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李哪吒状似思考，最终还是伸手在他枕头下摸出一张叠好的纸。

  “这是什么？”敖丙好奇地看他打开那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几段话。

  “我本来……想写一首诗用来表白，”李哪吒这时突然脸红起来，“感觉会很浪漫……但是第三段我试想了很多词，始终没下笔。”

  李哪吒给他指那块空白。

  “刚才在楼下，我是想着能不能灵感爆发现场编出来。”他继续说，“但是我不想敷衍你……”

  敖丙把那首残缺的诗读完，眼眶又开始泛红。

  “你还会这么多词啊，写得真好……”敖丙虽嘴上调侃，眼角却已湿润。他吸了吸鼻子，翻身躺进李哪吒的臂弯，“我想听你给我念一遍。”

  “我知道怎么补完它了，是你教我的。”李哪吒搂着他，拿回纸对着那些词句缓缓开口：

“我为什么把你比作星光？

你是无垠幕布中照亮黑暗的明灯，

是划破天际带来幸运的礼物。

我为什么把你比作大海？

你是遥远平面处粉饰孤岛的繁荣，

是漫溢浅滩带来慰藉的生机。

我为什么把你叫做挚爱？

你是贫瘠土壤里刺破荒芜的新芽，

是昏暗牢笼带来希望的救赎。

我拿什么形容你？

我用什么比拟你？

我靠什么铭记你？

此诗以万千真情所致：

致，

我说璀璨的星光，我说静谧的大海，

我说挚爱的你。”

  “——李哪吒。”他最后念出落款，“致敖丙。”

  敖丙眼泪打得更凶了，全数洒在手心里。

  他捂着脸一直哭，李哪吒哄了几句，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你哭什么，被自己感动啦？”敖丙哭着又笑。

  李哪吒吸吸鼻子，抱着他躺下，狠狠一口亲上去：“就这张嘴伶牙俐齿……”

  “哪吒，我们明明是一见钟情的，却错过了这么久。”敖丙埋在他怀里抽泣，双手和他紧紧相扣。

  “没有错过，只是迟了点……都怪我，以后都赔给你好不好？”

  枕头濡湿一片，不知吸进了谁的眼泪。

  李哪吒抽了卫生纸给敖丙擦眼泪，安慰道：“好了，不哭了啊，结局是好的，过程又没那么重要是不是？”

  他低头去亲敖丙因他而红肿的眼皮和皱皱的眉毛：“你只要想李哪吒永远爱你就好了，不要想别的。”

  敖丙被亲得痒了，哼了两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困不困？给你擦干净脸睡觉好不好。”李哪吒温柔地用指腹给他揉眼睛。

  明明他自己也在哭。敖丙抬手去摸他的脸，忘了自己手上还有泪水，没把李哪吒的抹净，又沾上了自己的。

  “看来我也需要好好擦一下……”李哪吒抓住他的手，又在腕心留下一串轻吻。

  “我也会永远爱你，哪吒。”敖丙勾起唇角，目光中带着依恋。

  永远就是永远，是郑重其事的肺腑之言。无论过去如何，未来如何，他们现在幸福就好。

  敖丙的确累坏了，刚胡闹完又哭了一场。

  李哪吒给他擦脸，最后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在李哪吒眉心处亲了一口就枕着他手臂沉沉睡去。

  李哪吒这里没有小灯，关好顶灯后房间里就彻底黑了下去。

  他顺了两把敖丙背后柔顺的长发，发尾还有些没吹干。

  敖丙循着热源又靠他更近，李哪吒便顺势将他整个圈在怀里，拉好被子安然闭上了眼。

Chapter Text

  东海边，海滩热热闹闹，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哗哗声不绝于耳。

  哪吒静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只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玩着手腕上的镯子。远处小孩群打闹着，没有一个人注意他。

  他们叫他小妖怪，哪吒动了几次手，打得他们吱哇乱叫，结果被教训了。

  我在意他们干啥？哪吒望着海面，翘着腿不看他们，大不了他自己看海。

  只是突然有人来打破了他周围的安静：“你怎么一个人呀？”

  哪吒无所谓说他们不和我玩，一回头看见一个蓝头发、蓝眼睛，脸颊肉肉的小孩，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哪吒，面上满是好奇。

  好漂亮的小孩。哪吒忍不住跳下石头仔细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你不也一个人么？”那小孩比他稍高一些，皮肤白皙，一副比他这个少爷更娇生惯养的模样。

  “嗯……他们说我是外星人，可是我的头发是天生的呀。”小人抓了抓头发，有些难过。

  哪吒瞪大了眼睛：“分明很漂亮！是他们有眼无珠……”

  他一冲动，上去抓了人家的小手，软软的，捏在手里触感很好：“你……你和我做朋友吧！”

  小孩被吓了一跳，乖乖站在原地任他捏自己掌心，笑着点了点头：“好呀，我叫敖丙，你呢？”

  哪吒看他笑了，面上也开心起来：“我叫哪吒！”

  “哪吒！”敖丙笑盈盈的，“那我们就是朋友啦。”

  “我们来踢毽子吧！你会吗？要不要教你？”哪吒迫不及待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拿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敖丙睁大眼看那枚毽子：“我没玩过这个，你教我吧！”

  两人相伴玩了一下午，直玩到晚霞也红遍整个海滩。

  敖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手表接了电话，抱歉地朝哪吒笑笑：“我爸爸来接我回家啦，哪吒，我们明天见呀。”

  “就在这里吗？”哪吒恋恋不舍地牵着他走向马路，那里已经等着一辆车。

  “嗯！”敖丙重重点头，“哪吒，你等等我。”

  说着，他松开手，跑到车后座拿出一个小书包。

  哪吒看到敖丙的爸爸高高的，站在驾驶座外面等敖丙。他冲男人挥挥手，说了一句叔叔好。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只冲他点点头。

  敖丙给了他一个大海螺：“哪吒，这是我在海边捡的海螺，这个最大最漂亮，送给你啦！”

  哪吒惊呼一声，欢欢喜喜抱着那个海螺：“谢谢你，敖丙，它真漂亮！”

  “听说海螺里有大海的声音，”敖丙笑着说，“你要是想我了，就听听它说话吧！”

  哪吒爱不释手的抱着它，越看越喜欢。男人已经坐上驾驶座，开着车窗叫敖丙上车。

  “我要先走啦。”敖丙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快到车门口又折回来给了哪吒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哪吒。”敖丙声音闷闷的。

  哪吒一手抱海螺一手抱敖丙，也有些伤心：“敖丙，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们抱了一会，敖丙才缓缓放手。

  “对了，敖丙，”哪吒叫住他，把海螺放在脚边，将手上戴着的镯子取下来，套在敖丙手上，“你送了我海螺，我送你这个吧！这是我从小戴着的。”

  “这太贵重了！”敖丙受宠若惊，要把东西摘下来。

  “你不收我就不理你了！”哪吒急了，抓着他手不让他摘，又推着他往车子那边走，“好了，快回去吧，我们明天见啊！”

  敖丙打开后座门，又看了他一眼，郑重地点点头：“好吧，我会保管好它的。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哪吒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敖丙还探出头朝他挥手。

  只是他们都没有机会明天见了。

  短暂的相遇就此划下句号。

  第二天，哪吒进了重症监护室，而敖丙遇到了人贩子。在那之后，他们的记忆也消失了。

  敖丙愣愣地坐在床上，他还在消化这个梦。

  它比以往任何梦都要真实，并且这次他清楚地记住了李哪吒的脸，和殷夫人发给他的李哪吒幼时照片别无二致。就像是亲身经历过，像他的记忆，而不单是个梦。

  李哪吒似乎早就起了，虚掩的门外正传来嘈杂的声音，敖丙撑着眼皮下了床，光脚踩上地毯，大腿根部传来剧烈的刺痛感。

  敖丙红着脸坐回床边揉了揉后腰，扒开腿根，入眼一片鲜红，最严重的地方还破了皮，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哪吒！”敖丙闭了闭眼，冲门口大喊，“你快过来！”

  外头一阵锅碗瓢盆的动静，李哪吒围裙还挂在身上，手里拿着锅铲就冲了进来：“怎么了？”

  敖丙看他那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讨伐。

  昨天晚上……好像是自己非要……

  “敖丙，我做了一个梦，”李哪吒突然上前，手里东西一放就紧紧抱住他，“我们……”

  “我知道了，我也做了……”敖丙打断他，大概是心有灵犀，他们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说话。

  “你先抱我去洗漱好不好？我身上好酸。”敖丙软着声音开口。

  随后又岔开腿，给他看红肿破皮处：“还有这里……”

  一股热流涌上脑袋，李哪吒翕动着嘴唇。刺目的鼻血突然流下。

  敖丙看他一眼，默默并好腿。

  李哪吒急忙捂住脸往卫生间冲，里面很快响起水声。

  “做完知道害羞了？”敖丙坐在床边晃腿，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笑意进入李哪吒耳朵里，就好像昨天哭着说不要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哪吒狠狠揩了两把脸。操，禽兽吗，居然起反应了。

  敖丙已经无声无息挪到卫生间门口，靠着门框看他手抖着把卫生纸塞进鼻子，自然没错过他围裙下摆被顶起的那片弧度。

  家居服比起昨晚的休闲裤更藏不住事，敖丙仿佛已经看到它张牙舞爪的样子。

  “哪吒……”敖丙悠悠开口，吓了李哪吒一跳，“要不要我帮你弄？”

  敖丙有意要逗他，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显得他李哪吒像是什么欲求不满的痴汉。

  虽然很想同意，但李哪吒还是拒绝了。

  他擦了把手，走过去搂着敖丙的腰把他抱起来：“你不招我就是帮我了。”

  “自己控制不住还怪我，你昨天那么用力……”敖丙耍赖般捏他耳朵，被放上洗漱台掐着下巴亲了几口。

  两人鼻息交缠，淡淡的血腥味散开，敖丙推了他一把：“我还没刷牙呢……你出去。”

  李哪吒威胁他：“等你养好了再教训你……”说着手又不安分地在敖丙大腿上轻捏了一下。

  敖丙哼了两声用脚踢他腿侧。

  等李哪吒又在他脸上讨了两口，支着那顶小帐篷出了门，敖丙才慢吞吞爬下来洗漱。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红光满面，气色相比前几日好了很多，黑眼圈都消了不少，就是嘴巴肿肿的，眼皮也是。

  敖丙擦完脸又多揉了两把 ，发现自己还是太瘦了，又开始期待李哪吒做的大餐。

  等敖丙穿好衣服出门，李哪吒应当是收拾好自己，又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只是身上的围裙不翼而飞。

  “我的围裙呢？”敖丙故意问。

  李哪吒转过头，鼻子里还插着纸筒，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挑挑眉不遑多让：“弄脏了，洗了。”惹火谁不会。

  敖丙斜他一眼，坐到餐桌上吃那份明显是留给他的早餐。

  李哪吒也不忙活了，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他把两个腮帮子填满再细嚼慢咽。

  敖丙吃到爱吃的东西，瞳孔会微微放大，眉毛也会微不可查地挑一下，李哪吒单手撑着下巴仔细观察。

  早餐是他最近学的水煎包，一个个拇指大的小包子排排坐在盘子里，热腾腾，还散发着黑芝麻的香气。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敖丙昨晚累成那样，肯定饿了。

  敖丙一口一个吃得欢，毫不吝啬夸奖：“好香，哪吒，你好厉害。”

  李哪吒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做坏后为了不浪费咬牙吃下去的那几锅失败品牺牲得不亏。

  “真的吗？我就是看了一下教程……”李哪吒扬起嘴角，接了一口敖丙夹过来的小包子，嚼了两下发现确实好吃，肉汁在嘴里爆开，上软下脆的口感保留得很平衡，完全不油腻，只有满满肉香。

  “我们年夜饭吃什么呀？”敖丙吃得摇头晃脑，抿了一口热牛奶，嘴角还挂着白。

  李哪吒抽过纸给他擦，回答：“准备了十个菜，你就等着吧。”

  敖丙一下眼睛放光，笑了起来。

  饲养敖丙是一件幸福的事。

  李哪吒洗完盘子就继续备菜，敖丙从他身后贴上去，踮脚在他后颈亲了一口。

  “怎么不去沙发上休息？”李哪吒转过身搂住敖丙，耳朵上染上绯色，“刚刚还喊不舒服。”

  敖丙一脸坏笑地把全身重量压过去，被李哪吒稳稳接着。

  “你还没帮我擦药呢……”他轻声开口，“我走路还疼呀，哪吒。”

  敖丙特别会勾人，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李哪吒忍不住又覆上他红润的唇。

  一亲上李哪吒就尝到了丝丝甜味，他衔着敖丙微肿的唇，含糊道：“吃什么了？”

  “唔，水果糖……甜吗？”敖丙伸着舌尖舔他，把偷含在嘴里的硬糖渡了过去。

  腻歪一阵，敖丙勾着他脖子要抱，李哪吒应了，嘴里硬糖咬得咔咔响，抱起他边往客厅走边笑：“懒成这样，路都不会走了？”

  “还不是你的错？”敖丙瞪他，又不老实地用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

  “小变态，”李哪吒不甘示弱道，“昨天是谁要我快点，嗯？别摸了……”

  敖丙若无其事收回手捂着嘴笑。

  李哪吒把敖丙放在沙发上就去拿药，就这一会功夫，敖丙已经把裤子褪下一半，趴在沙发上等他了。

  敖丙整个人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单纯感，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幅半挂不挂的样子很招人。

  李哪吒压下心头邪火，坐在他身边扒开并紧的两腿。

  敖丙身上的肉像是全长在屁股和大腿上了，平时看着瘦瘦的，实际往下摸会发现这两处手感很饱满。入目那片红痕是李哪吒失控掐出来的，摸着还有些疼，敖丙抖了一下，自己把腿张大了：“这里面破皮了……”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李哪吒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再擦枪走火大餐就做不成了。

  敖丙埋着头偷笑，李哪吒深呼吸两下，把冰凉的药膏挤在他大腿内侧。

  李哪吒的手比他的体温更热，将那水一般透明的膏体捂热，敖丙一时间同时感受到冰火两重天，没忍住绞了绞腿。

  那只手被夹在腿间，白嫩与麦色相差别，又混着湿润，实在一幅淫糜至极的香艳场面。

  李哪吒又忍不住把思绪飘到了昨晚，想到敖丙勾人的露骨眼神和肌肤顺滑的手感，手上不自觉捏了一把。

  敖丙惊讶地回头看他：“哪吒？”

  李哪吒缓缓抬手捂住双眼：“你别夹我……”

  再摸下去又要起反应了。

  敖丙知道自己勾过了火，红着脸把腿分开，放过了那只进退两难的大手。

  李哪吒老实地给他涂好药就逃也似地起身走开了，膏药盖子都没盖紧。

  敖丙趴了一会才慢吞吞起身穿好裤子，靠在沙发上揉脸，试图把绯红揉尽。

  转头李哪吒已经乒乒乓乓开始备菜，敖丙过去想帮忙，被赶回去休息了。

  “那包饺子呢，我总得学会一点吧？”敖丙不死心地在厨房转悠。

  李哪吒瞄他一眼，放下菜刀，伸手在他腰侧轻捏一把，捏得敖丙腰一软，抱着他手直哼哼。

  “腰不酸了？”李哪吒又故意逗他，“下午才包饺子，我先随便做点菜中午吃，你去好好休息。”

  敖丙气愤地踮起脚又在李哪吒唇角咬了一口，随后拖着鞋哒哒哒走了。

  李哪吒在原地摸了摸刺痛的地方。嘴角一勾。好爽。他好像理解了赵逸被拧为什么乐在其中了。

  敖丙窝在沙发里没事做，打算打开文档写点东西，对转移重点到规划小城做养殖这事他还没和陈氏商量，反正这段时间请了假，等做出些实在的再联系也不迟。

  他记得陈氏一开始就是做海产方面生意发家的，似乎是踢掉了所有竞争对手一家独大，现在却专注各种开发、投资、建设。

  敖丙想得很简单，如果他能给出合理合适的计划书，陈氏未必不能重拾旧业。

  到时候，小城就能得到真正适合它的开发了。

  李哪吒炖上大肘子就擦了手去客厅看敖丙手下噼里啪啦打字。

  “还工作呢？”李哪吒问。

  “先记一点灵感，”敖丙看他一眼，手下没停，“什么东西这么香？”

  李哪吒没忘自己捏了个虾饼来，边喂到他嘴边边说：“做了几个点心，你尝尝。”

  敖丙叼住那块炸得有些焦的虾饼，鼻子里嗅到一股活虾和油面糊的味道，奇异地散发着香味。

  “卖相不太好，味道应该还行？”李哪吒手肘撑在腿上，侧头看敖丙停止打字细细品尝虾饼。

  待敖丙全部吃完又舔了舔手指，李哪吒有些紧张：“好吃吗？”

  “有点甜甜的，”敖丙还在回味，“有没有番茄酱？感觉蘸了更好吃。”

  “还挺会吃。”李哪吒自然地给他抹掉嘴角的油，“我做了两份，一份甜口，一份咸口，要不要尝尝另一种味道？”

  敖丙立马关了电脑冲他笑：“要！”

  最后敖丙尝了几块，觉得甜口蘸番茄酱更好吃。

  离开厨房前敖丙又顺走一只刚卤好的小鸡腿。

  “小心烫，”李哪吒在他伸手前就拿了一双筷子递过去，随口介绍，“这个卤料是小屋楼上那家熟食店告诉我的，老板人挺好的。”

  敖丙小心的咬了一口，肉质软烂，卤香混着热气从嘴里呼出，他满意地点点头：“这个也好吃。”

  “还卤了别的，够吃很久了。”李哪吒把大卤锅端到岛台上放凉，完全打开锅盖的一瞬间，屋子里都是卤香味。

  敖丙一脸崇拜：“哪吒，你好厉害呀……什么好吃的都会做。”

  李哪吒被夸得飘飘然，使坏地隔着衣服摸他肚皮：“不然怎么喂饱你？”

  敖丙面上一红，嘴里却不甘示弱：“用哪里喂饱我？”说着也伸手探向他下腹，身子贴近。

  李哪吒抓住他手腕把人扯过来，低头亲他，在敖丙发出轻喘时又停下，凑到他泛红的耳旁威胁道：“再招我中午就别吃饭了……喂你吃点别的……”

  敖丙闭着眼睛睫毛颤动，手指在李哪吒掌心挠了两下。

  李哪吒深吸一口气，又印上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