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当两个概念并行出现时，“概念A与概念B”会是一个最为常见的句式。例如鸽子与玫瑰、香草奶昔与苏打水、S&W686与柯尔特蟒蛇、人质与绑匪——Mr.A与Mr.K，诸如此类。』
安德里希睁开双眼时，意外地发现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金属制品边缘薄而清晰的触感从手腕处传来，已沾染上体温的手铐提醒他，自己显然已被反剪双手铐了相当一段时间。
汽车旅馆里陈旧的木椅子几乎一无是处，此刻粗硬的线条正折磨着他的脊背和屁股。结实耐用是它们唯一的优点，每一把看起来都像是能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再服役五十年。还有他的小臂，被夹在椅背和身体中间一阵阵发麻。
他眨了眨眼。
颧骨和眼周肌肉处传来的触感很轻柔。绑住他眼睛的似乎是Mr.K那条带暗纹的高档领带，而不是自己那条在街边商店随手买的劣质地摊货。
至少现在套着他脑袋的不是被水或煤油浸透的束口麻袋，所以一切都尚有回转之地，安德里希有点盲目乐观地想。
轻而平稳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行为有些怪异的绑架犯本人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自称Mr.K的男人，约书亚·基米希。
“……我以为通过两天的相处，我们的关系变好了一些？”他试探着开口。
至少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是这样。他们在奇怪的复古情调餐厅一度变得像好友一样亲密，甚至产生了一些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暧昧因子。如果让他说心里话的话，他确信他们两个今晚滚上床的可能性绝对远远高于被对方绑在一张该死的破椅子上。
然而基米希确实在他傻笑着扣好安全带的瞬间捏晕了他。
一阵沉默。
“所以……现在是进行到撕票环节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但大腿处突然传来了软而热的、沉甸甸的触感，安德里希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好像香草奶昔的甜味。他下意识动了动手臂。
“如果你想找这个的话，它在这里。”冰冷的枪管抵上下颌，Mr.K如是说。
黑帮守则第一条，永远保管好你的枪。而他早在和他见面时就打破了这条铁律。
“好吧，Mr.K，我还有说遗言的机会吗？”
安德里希本来想再说几句垃圾话延长一下自己看似岌岌可危的寿命，但他很快闭上了嘴，因为对方热而柔软的腿心已经蹭了上来，与之对比鲜明的、Mr.K凉冰冰的声音响起来：
“你最好乖乖坐着，”安德里希能感受到那双绿眼睛正盯着他，“否则我就先把你搞硬再一枪崩掉你的脑袋，”
“我快发情了。”小个子omega淡淡陈述道。
兔宝宝餐厅5美元一杯的加料香草奶昔似乎又一次包裹住他，贴上他的嘴唇，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恶甜而可疑的致幻草本味，和某种令人烦躁的薄荷脑味，把他的脑子搅得一团糟。
时间回到两天之前的某个早晨。
“——总之，伙计，我准备退出了。”深色皮肤的大块头男人如是说，“祝你好运。”
上锁的黑色皮箱被推到安德里希那一侧，后者震惊地从报纸上方抬起头，“我感觉我似乎幻听了，你该不会是说你要跑路了吧，Jona？”
约纳坦·塔和罗伯特·安德里希，正作为德国某新兴黑帮的实力派搭档远渡重洋执行外派任务中。
“确实如此，”塔喝了一口黑咖啡，皱眉喃喃道：“也许我现在喝水会比较好……我确信我听到了神的召唤。”
“你只是神经紧张且缺乏睡眠，来一杯牛奶加威士忌，睡个好觉能解决一切问题。”安德里希觉得对方在说胡话，他把对方散发着苦味的饮料挪远了点，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显然是上一桌客人遗留物的报纸头版已经沾上了一大片番茄酱，污渍下加粗的黑体大标题写道：
加州多处出现当街恶意伤人事件，凶手手段极其残忍
鲜红的番茄酱让约纳坦·塔想起未干的血迹。
“嘿，”他伸手把那份报纸扔到一边，“你觉得我们俩是怎么杀出枪林弹雨的，毫发无伤，最后还和一帮条子打了照面——”
“这不能说明什么，”安德里希挑眉，“只能说明他们枪法太烂，毕竟不是人人前几次拿枪都能打准二十米外的易拉罐。”
“不，那绝对是神迹。”塔笃定道。
“好吧，随便你怎样，不过要等我们俩把这玩意送回总部再说，”他拍了拍皮箱，“而且我相信哈维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的。”
“恰恰相反。我们两个甚至不需要上飞机，只要把皮箱送到百米开外的联络点就可以，这是哈维的意思。”
“……看来有人不仅跨洋执行任务还被搭档蒙在鼓里，真为他悲惨的遭遇感到悲伤。”安德里希把卖相差劲的培根蛋切碎搅在一起。
“我为此表示抱歉。”大块头的beta露出一个颇有诚意的微笑。
他的搭档，也许说前搭档更合适，撇了撇嘴。
安德里希的优点是对所有事都接受良好，尤其在他发现对方并不是在闹着玩之后。“所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神之使者先生？”
“我可不是神的使者，我只是听从神的召唤感受这个世界……我能感受到严苛的物质条件和刻苦的修行生活正在召唤着我，像悉达多那样——”
“赫尔曼·黑塞？”他打断对方可疑的宗教狂热理论。
“正是，”塔的目光灼热起来，“你看过这本书吗？”
“没，只在别人书柜上看到过。”
“所以你不懂我也情有可原。”塔盖棺定论。
“毕竟我近期没有去当野人或者流浪汉的想法。”alpha挑眉。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吃完这顿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兄弟，我往南，你随便去什么地方都行，哈维之后会联络你。”
“所以我得一个人送这玩意儿？”
“百米开外，对你来说是小问题。”塔站起身，厚重的手掌拍拍他的肩，“就此别过，兄弟。答应我别死太快了，嗯？”
“我会撑到你饿死之后的。”安德里希锤他伸出的手掌。
直至此时，小城边缘的餐馆仍是一片安静祥和。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十分钟后，走出洗手间大门的安德里希眼前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色身影。对方两脚分立在平躺在地上那人的大腿两侧，微微俯身，被西装裤紧紧包裹的臀部和大腿线条饱满又完美。
确实是一幅好风景，如果这位不速之客没有在用手枪狂轰地上那家伙的脑袋的话。
四发.357的马格南弹让那倒霉鬼的头看起来像个从高空坠落的西瓜。鲜血、脑浆，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像暴风雪冰淇淋机里半凝固的奶油和草莓酱，被甩得到处都是。
整个餐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的顾客和侍应生任由血和肉块溅到自己身上。
金属弹壳落地的脆响打破了寂静。行凶者握枪的手意外很稳，略显纤细的身材完美驾驭了大口径子弹的后坐力。
这还真是……蛮酷的，安德里希想，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像血浆四溅不讲道理的限制级电影，但愿餐馆老板买了保险。
好吧，皮箱在右手，出口在对方左前方，举起空着的左手似乎可以降低对方的疑虑。他无意惊扰，只是想减少麻烦尽快交差，然后找个地方放松一下糟糕透顶的心情，夏威夷够近，意大利也不错——
顶在腰后的枪口中断了他的思考。
再向前一步的地方有个圆滚滚血淋淋的东西正朝着他，原来是地上那个倒霉鬼的眼球。
“不准回头，”身后凉冰冰的声音响起，“劝你最好别有什么别的想法。现在保持这个姿势，慢慢地走出大门。”
安德里希非常明事理地遵从对方的指示，他可不想被一枪轰断脊椎骨。一点黏腻的血肉声响从背后传来，对方啧了一声。
“恶心。”那个声音低低骂道。
“好了，现在慢慢转过身来，”他们停在一辆半旧的黄色保时捷前，“别耍花招。”
刚才稳稳顶着他脊椎的是一把保养得当的柯尔特蟒蛇，枪管4英寸左右，漂亮的胡桃木把，和它的主人正相称。
安德里希看到一双漂亮的绿眼睛，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有点愣神。
那条带暗纹的领带正漂漂亮亮地系在他脖子上，金发、薄唇、小而精致的脸，除了脸颊溅上一些细碎的血迹，几乎与他记忆中毫无分别——
拜仁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为何会孤零零地出现在异国的偏远小镇？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对方皱眉盯着他，“算了，你别动，我自己搜。”
品味欠佳的钱包、半包压扁了盒子的万宝路、磨损程度中等的打火机、手帕、手表。对方的手摸过领口，灵活地翻过他西装外套的每一个口袋，然后是腰带上的弹夹。
他再自然不过地环过他的身体去找别在腰后的枪，却因为体型差变成一个半真半假的拥抱，距离近得能闻到那人身上新鲜的血腥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香草味。
柔软的金发脑袋卡在他肩窝，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
“史密斯维森686，至少你对枪的品味还不错。不过子弹现在归我了。”
弹匣被打开，金色的子弹落到他掌心，再啪地一声合上，手指擦过转轮，保养良好的机械运转无比顺滑。
年轻的黑帮枪手脾气并不好，事实上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别的人企图摸他的枪，那他的下场绝不会比餐厅里那位好多少。但他此时只是安静地站着，像因为找回童年珍宝变乖的小狗。
卸掉子弹的空枪被按原样插回腰间。“看在你够乖的份上还给你。”绿眼睛的主人轻轻勾起嘴角。
安德里希笑不出来，任何一个alpha被omega揉屁股都是很奇怪的感受，尽管对方只是在进行必要且精细的搜身，但他并不想因为某些不必要的生理反应被当成变态。
靴筒里藏着的小刀也被搜了出来，对方正盯着他的鞋沉思。
“……嘿，我可不是007，只是个小角色，上天保证我绝没玩什么花样。”
“你最好是，否则我会一枪崩飞你的脑壳。”小个子omega踢了踢他的鞋尖，“而且你也不算什么小角色，虽然看起来有点傻，药厂的罗伯特·安德里希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皮箱里有什么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只能这么说。”
对方的手在皮箱上拍了拍，掂掂重量，又贴近听了听。
“你甚至可以用它垫桌脚。”安德里希补充道。
“你说得对，我会听从你的建议的。”绑架犯先生展开紧锁的眉头，一个完美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们现在可以上车了。”
安德里希被从主驾的门推进副驾驶座，下意识向对方的方向望了一眼，撞上一双绿眼睛。
“你认识我？你在餐馆盯着我看了好久。”
“不，”安德里希答得飞快，“我从没见过你。抱歉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那双绿色的眼睛盯着他，深处逐渐显现出一丝笑意。“好吧，你可以叫我Mr.K，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质了。”
Mr.K，也就是约书亚·基米希，踩下了油门。
“还有，不用道歉，我已经习惯了。”他耸耸肩。
可能那只脚底还沾着一些那个倒霉鬼的眼球，安德里希后知后觉地想。
他离百米处的联络点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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