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有多久呢?远在德意志国徽上还只有三颗星星的时候。在当时的官方记录中,德意志联盟是一个强大而幸福的国家,土地丰饶肥沃,人民生活富足,至少值得一提的人都不怎么穷。虽然我们故事的主角之一曼努埃尔·诺伊尔,连带着他生长的整个盖尔森基兴,看起来并不属于“值得一提”的范畴。
盖尔森基兴与其说是一座地下城,更像一个巨大的矿坑,近乎全城的人口都从事着采矿及采矿相关的工作。就连那位鼎鼎有名的西班牙圣殿骑士团团长,流落到这儿也得脱掉纯白的甲胄下井挖矿,土生土长的盖尔森基兴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马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矿井中夜以继日辛苦劳动,一批又一批光灿灿的矿石从漆黑的煤渣中涅槃而生,运往四面八方供贵族和高级魔法师使用。这些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在万里之外接二连三创造着奇迹,但对盖尔森基兴人自己来说,它们远没有一包烟丝,或者一件新衣服重要。很遗憾,这儿的人只是魔法的搬运工,自己是不会用魔法的。有人言之凿凿地说,盖尔森基兴人并非不会魔法,只是被某种东西妨碍了。然而,你若追问“某种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便支支吾吾,张口结舌,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是小时候从爷爷那里听来的,而爷爷也是从自己的爷爷那里听来的。
不过以上的这一切,目前都不在曼努埃尔的思考范畴内。作为一名普通矿工,他眼下的首要任务还只是每天埋头多干活,这样才够赚钱养活他自己和妹妹。故事开始于某个寻常的一天,他一如既往直到黄昏才从深不见底的竖井里升出来,草草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正思考着晚上要不要顺道去买两把青菜改善伙食,便听见远方有人高喊自己的名字。
“曼努,这边!”
曼努埃尔抬起头,道路尽头是一个穿蓝白色裙子的金发少女,柔顺的长发编成辫子扎在脑后。女孩子长得很美,走路的样子却一瘸一拐,一条腿完全使不上劲。她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提着一只剩有一半面包的竹篮,在傍晚交接班的人流中笑盈盈地朝曼努埃尔招手。
“贝尼,都说了你不用每天专门到这儿来。”曼努埃尔略有无奈地说,接过姑娘手里的篮子帮她提着。他妹妹贝尼今年十九岁,是盖尔森基兴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残疾的左腿让她下不了矿,只能每天提着篮子走街串巷,向又累又饿的矿工们兜售黑乎乎的酸面包。本着绝不能浪费的原则,贝尼卖剩下多少带回家,曼努埃尔就必须得吃完多少,这让曼努埃尔总是显得有点儿胖。但在盖尔森基兴,有东西能吃胖就已经很走运了——即便一日三餐都是面包。他从篮子里捡了一截卖剩下的面包屁股,塞进嘴里边嚼边说,“马茨是不是到家里来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显得很高兴。”曼努埃尔心直口快地揭穿。贝尼早就到谈恋爱的年纪了,光看她花一样的面庞,追求者该排到街道另一头才对。现在却只有那个游手好闲的马茨·胡梅尔斯,隔三差五从多特蒙德跑到这儿来找她。
“他有什么稀罕的!”贝尼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是因为他带了好东西来。”
“我要的是三节。”曼努埃尔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熟食店的老板放下菜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这就是三节。”
矿工相当不满意地掂量着手中的纸包,香肠肉眼可见地越做越细,去年好歹还有一枚银币那么粗,现在却只和他的拇指差不多。按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两年,可能只有小指头粗了。
“而且找给我的钱呢?”
“哪儿有钱找啊,”老板伸手指了指墙上,原先的价目表已经被一张新的覆盖,“你给的钱都不够三节,我已经便宜卖你了。”
“你还涨价!”
曼努埃尔怒目而视,可怜的几小节香肠差点被他捏断在手里。老板惧于他结实的臂膀和砂锅大的拳头,马上换了一副更讨好的语气,“现在我们做的是……嗯……是慕尼黑特色香肠!虽然稍微贵了点、分量少了点,但是味道和营养绝对——”
“这才不是慕尼黑香肠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老板的夸夸其谈。曼努埃尔这时候才发现,店铺旁的角落里居然坐了个人。他身上实在太脏,衣衫和皮肤都布满煤灰,几乎跟黢黑的地面和砖墙融为了一体,难怪自己刚刚毫无察觉。
“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别打扰人做生意。”店主像赶苍蝇似的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又没找你要饭,怎么算乞丐,最多是个流浪汉吧。”那人倒也不生气,坐在台阶上笑眯眯翘起了二郎腿,脏兮兮的脸衬的他牙齿特别白,“都怪你家香肠从一大早就特别香,我想吃又买不起,就只能坐在门口闻一闻。”店主似乎被夸的很开心,捻着胡子自鸣得意地说:“香就对了,慕尼黑的老爷们都这么吃,一分价钱一分货。”
“但这就怪了,”流浪汉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慕尼黑香肠可不用烤,放水煮一煮就能吃。”店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的横肉在微微抽搐:“这是……时下流行的新做法。”
“还有,慕尼黑香肠完全不能放,连教堂的午钟都听不见,但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流浪汉步步紧逼,语气开始变得刺耳起来,“如果真是慕尼黑香肠的话,你卖的可全是变质产品;如果不是,就把该找的钱找给人家。”
这家伙说的有板有眼一套接一套,店主一时被他唬住了,竟真臭着脸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钢镚来。曼努埃尔拿了零钱和香肠,冲着角落里的流浪汉满怀谢意地笑了笑。他努力辨认被煤灰糊成一团的五官线条,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年轻,恐怕比贝尼还要小一些。他头发蓬乱,身材瘦的惊人,膝盖骨像玩偶的球形关节一样凸出,让人担心身体里的骨架随时会刺穿外面挂着的一层皮。而他脸上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层层叠叠裹住了右眼的绷带和纱布。井下并不安全,造成矿工残疾甚至死亡的意外事故时有发生,曼努埃尔想,他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当事人看起来却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幸。小流浪汉挤了挤他唯一一只眼睛,神秘兮兮地对他小声说:“我都没戳破最明显的错误,慕尼黑香肠可是白肠啊,白色的!下次他要再胡说八道涨价,你就可以用这个拆穿他。”
“你对香肠很有研究?”
“算是吧,我有一个喜欢香肠的长辈。”小流浪汉眼珠转了转,视线黏在曼努埃尔手里的纸包上,“你买的香肠,能给我一节研究吗?这味道闻起来确实好香。”
“你还说你不讨吃的。”
“已经被骂乞丐了,我不真讨点吃的岂不是白挨骂?其实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叫的比午钟还响。”
曼努埃尔想了想,把三节香肠掰下了一节递给小乞丐。他倒不是真的信了歪理,只是觉得他看起来聪明又快乐,却年纪轻轻就瞎了一只眼睛,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小乞丐接过还热着的烤肠,三下五除二就风卷残云吃的干干净净,又继续用那副充满希望的小表情抬眼盯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没吃饱,再来点。
曼努埃尔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很会耍赖皮的小狗缠上了,你好心投喂它一点吃的,它就眼睛亮晶晶地一路小跑跟着你摇尾巴。往后的各种事实证明,某人的这一套确实对他屡试不爽。于是,曼努埃尔天人交战一阵子,鬼使神差地一咬牙一闭眼,又掰下一节递给小乞丐。马茨这家伙又高又壮,小腿跟人家大腿一般粗,少吃一顿肉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后一节真的不能再给了,贝尼是伤号啊!
小乞丐不客气地把第二节香肠塞进嘴里,这回看起来没那么饿了,才不紧不慢坐在台阶上细致的咀嚼。咽下最后一口他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把十个手指上的油水都舔的干干净净,像美食家一样头头是道地点评起来:“嗯……烤的有点糊了,肥瘦比例不对,调料也不是这么放的。”
曼努埃尔气的火冒三丈,两节香肠对他来说可是让人肉疼的一大笔钱,不喜欢倒是还给我啊!他刚要发作,却恰好与另一个人对上了视线,小乞丐仰起脸注视着他,薄薄的嘴唇向上飞,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脸上是煤灰和纱布都遮挡不住的灿烂笑容。
“但是好好吃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真的谢谢你。”
他起身郑重地向曼努埃尔行了个礼——这时曼努埃尔才发现,这人虽然瘦骨嶙峋,个子却比自己想象的要高的多,站起来只矮他小半个头。而当他想再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