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那麼我就去尋找不會被你殺死的人生吧。」夏利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是釋然的,某種程度上他確實是把那個會走上歪路的夏亞.阿茲納布爾給殺死了,剩下的『斯羅茲』應該不再需要他擔心。
他也沒辦法繼續為他操心了。
在地月空間由伊歐瑪格奴索引起的這場混亂總是要有人負起責任,而這個人選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決定好了。
他就像終於站上舞台的演員一樣,在觀眾的目光之下爽快地承認了一切的罪責,雖然不論是基連還是基西莉亞都不是他親手所殺,但至少這樣一來,由他承受兩方派系的憎恨再斬斷憎恨的循環,在這之後
所有人都不再因為過去發生的事而被束縛。
所有人都能迎來他們希望的結局。
包括夏利安自己。
「──被告夏利安.布爾有罪,判處死刑,槍決於三日後執行。」當夏利安聽到這個判決時,他的表情只有終於能得到解脫的釋然。反而是其他旁觀聽審的人們表情比他更加複雜許多。
對夏利安來說要再三日才能解脫真的太久了,要不是一開始就沒收他身上的配槍和武器,他可能現在就會舉槍自盡。
但他等這一刻都已經等了五年了,多等這三天又算什麼呢?
原本在地球渡假打混過得好好的瑪秋,看到事件之後就沒有再聯繫的寇茉莉忽然跳訊息出來,伴隨著路邊小店撥放的相關新聞,這一切都真實到一點惡作劇可能性都沒有的狀況令瑪秋當場愣在原地。
「不會吧……那個中校這樣就要死掉了嗎?」旁邊的涅安看著有過幾次照面的人出現在新聞畫面裡,並且伴隨這樣的消息也是令她發出這樣的疑惑。
瑪秋從熟人那裏得到的資訊讓她一下子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並直接從訊息視窗回撥給寇茉莉。
「你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吧?算上我跟GQuuuuuuX。」
「瑪秋,那我呢?」生怕又被獨自留下的友人望向她。
「也算上涅安跟GFreD。」
掛斷電話之後瑪秋再度撥打另一個號碼。
「是拉拉小姐嗎?可以請彗星先生聽電話嗎?」
夏利安剝除了軍籍之後,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和長褲在重刑牢房裡等候著,臨行前看來是已經梳洗過了,鬍子也整理得一絲不苟,就像以前一樣。
彷彿他接著還要回船艦上覆命,而不是在這裡等候槍聲響起。
「還有什麼遺願或遺言嗎?」槍決執行隊的隊長照慣例詢問眼前這位在吉翁是人盡皆知的戰爭英雄,如今的下場只要是聽聞過他事蹟的人肯定都會覺得不勝唏噓。
「有的,還請轉告給執行死刑的隊員們,您們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完成我的願望,請不要有任何罪惡感。」
「……知道了,會替您轉達的。」
這段不長的等待時間裡若是能普通、安穩地度過的話就好了,然而他的人生中多得是事與願違。
忽然間空氣中充斥無數可見的彩色光斑,與他人意識相連的熟悉感讓他立即知道外面那幫人在密謀的事情。
「……能不能請你們不要在這種時候開兩台搭載精神感應系統的鋼彈來引發澤克諾瓦現象?」與他人共享的意識空間就像在外太空一樣失去重力束縛,夏利安懸浮在這片彩光裡無奈地看著那群還無法對他輕易放手的傢伙。「這可是我好不容易迎來的永久假期啊。」
「鬍子你是笨蛋嗎!」他一手教出來的好學生率先發難,要不要在這裡揍人不會有實質意義上的傷害,不然瑪秋肯定先來兩拳。「為什麼什麼都想自己一個人背負啊?!」
「中校!索頓被納入阿爾黛西亞殿下的直屬護衛隊以後就我們船上這幾個人,少了中校的話只剩下艾格沙貝會開機動戰士,這樣少尉會累死的!」
「會有新人再被派駐上去的,你們這些優秀的年輕人不需要我再操心了吧。」夏利安知道這群人肯定不會只是來跟他閒話家常而已,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你們要是敢來劫囚的話我踏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殺,我說到做到。」
他這話一說完頓時讓這群人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一時間只能這樣僵持不下。
面對這僵局還只能是他的舊識才敢繼續與這固執的人對話,夏亞站到人前。
「夏利安,你就不擔心等你死了之後我會做出什麼事來嗎?」
「有薔薇的少女在您身邊的話,我想應該是不需要我再操心的。」
「老實說,我很意外您會願意跟他們一起淌這趟渾水,上校。我背叛了您的信任,得到這樣的下場也只不過是理所當然。」
「夏利安,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怨恨過你。」因為即使是與他互相殘殺,那也是因為比愛更深沉的情感才不願意把這件事假手他人,只是打到一半時不時還去關心旁邊的戰況,一副自己的命沒有其他幾個年輕人重要似的模樣讓夏亞感到非常之不爽而已。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一起看嗎?關於之後阿爾黛西亞會怎麼實現我們當初的理想。」不論是在哪個世界、什麼地方,卡斯帕爾也好、夏亞也罷,他從來不曾恨過眼前這個人,他只為他理想的未來而活。
在他的想像裡,那會是一個像夏利安這樣溫柔的人也活著的世界。
「為什麼不稍微活得比我更久一點呢⋯⋯」夏亞的痛苦透過擁抱真切地傳達到他的內心,沒有虛假或隱瞞,只有即將失去曾與自己的靈魂互相依偎過的半身的悲慟。
「上校⋯⋯」原本夏利安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局,但是讓夏亞為他難過從來不是他所希望看見的。為什麼現在才知道自己比自己以為的更重要呢?
被自己不斷追尋著的人擁緊在懷裡,他想抬起手抱回去卻沒有力氣。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卻不哭泣,令牙根發痠的這份苦楚又是從何而來。
這一生真是可惜啊,明明好不容易有了歸屬的地方,是自己的固執拒絕了得到救贖的可能,而終於願意接受的時候,已經決定的事也容不得他反悔了。
「⋯⋯我該走了,祝您安好。」
夏利安看著眼前指著他的漆黑槍口,曾經他以為那裡面有他的解脫。
「瞄準!」
他日以繼夜期盼著的結局,竟不是此刻的他所希望獲得的事物。
「射擊!」
隨著震耳欲聾的槍響,他中彈了,除了打在肢體上的以外至少有三發打在他胸口,鮮紅色的液體隨之噴濺出來。
沒有什麼意識忽然放緩的走馬燈,更沒有什麼身體被穿透的實感,只有他因為子彈的力道被擊倒在地上撞到頭的那一下還更痛一點。
原來槍決是這麼不乾脆的死法嗎?如果打中頭部的話應該可以讓他直接失去意識才對,不用像這樣倒在地上苟延殘喘,等血液慢慢流乾……?
「失禮了,希望您沒有什麼大礙。」執行隊的隊長來到他身邊,並解開手銬和腳鐐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這是應該對快死的人說的話嗎?是因為屍體搬運很重所以乾脆打個半死再讓他自己走去焚化爐?
「阿爾黛西亞大人的特赦詔書早就已經送來了,雖然是模擬戰用的漆彈,被打到還是會痛就是了。」隊長看夏利安還是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樣子,只能繼續接著解釋。「殿下說這是早就答應過您的,我們只能照辦,請您見諒。」
原先預計要劫囚的幾人這時候終於也趕到刑場,瑪秋衝第一個一照面就是先來一記左鉤拳再把夏利安緊緊抱住。
「你們這幾個成年人到底要丟人現眼到什麼程度才甘願啊!有話早點好好說會死是不是?」
夏利安揉著自己被打的臉頰,看著邊罵邊哭的瑪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讓你們操心了。」
「我們倒是被阿爾黛西亞算計了呢。」夏亞無奈地嘆了口氣,但至少從今以後他們看著彼此時總算是能對對方露出笑容。
「中校!歡迎回來。」寇茉莉和艾格沙貝一左一右把他抱住,一副生怕他隨時會消失似的。
「我回來了……當然是如果還回得去索頓的話。」夏利安露出苦笑,特赦應該只是免除死刑,但軍籍應該是不會回復了。
「失禮了,這是與特赦詔令一同送來的任命書。」
夏利安看著遞到眼前的一份厚厚的公文封,不用想也知道裡面裝的是他的新身分和任務。
「啊啊饒了我吧,我才剛死過一次而已耶。」
「可是中校您已經放了三天假了吧?我們整艘船上的人可是一天都沒有睡好過喔。」寇茉莉抱住夏利安時抓著他襯衫的那隻手拳頭越纂越緊,微笑裡傳來的怨氣也是越發沉重,夏利安只得趕緊舉手投降。
「您在旁邊看就夠了嗎?」穿著GFreD駕駛服的涅安對旁邊穿著一襲黑色套裝的希姆絲上尉說道。涅安此刻會參與也只是因為友人的緣故,但她知道希姆絲也是與中校淵源很深的人。
「是的,只要知道那個人還活著就比什麼都重要了。」
在喜極而泣的淚水當中,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又被贈與了新的一天,而有些人則被贈與了活著的意義。
我愛,我只能愛那個我所拋下的地球,那裡留下了我噴濺的血液,就在我這不知感恩的人對自己的心臟開一槍了結性命的時候。但是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停止愛那個地球,甚至在那晚我跟它分開的時候,或許,我愛它比其他任何時候愛得更令人痛苦了。在我們的地球上真愛只能痛苦地去愛,也只有透過痛苦才能愛!
——《一個可笑的人的夢》杜斯妥也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