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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The heir of Camelot 第一部

Summary:

一起度过了无数难关的亚瑟和梅林彼此信任依靠,但依然只是王子和男仆,亚瑟对梅林的天赋也依然一无所知。有一天,亚瑟被魔法变成了姑娘,事情是否会有所不同?

Notes:

虽然他在本篇有性转情节,但亚瑟还是男人!!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乌瑟为了获得子嗣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件事在巫师界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上一个想借此要挟卡梅洛特的女巫至今下落不明,尼姆薇有多厉害你知道,她可能已经死了。”

在深山中的一小块空地里,碰头的几个斗篷人毫无必要地窃窃私语,就好像他们在防备周边的树木和枝叶间的虫鸟。

“她是个愚蠢的婊子,”一个声音说,他的斗篷是深紫色的,“她给了乌瑟那个儿子!由于她,现在卡梅洛特排斥魔法,不别反驳我,乌瑟当然是个混蛋,但尼姆薇就是个白痴居然相信乌瑟那种人。”

“那你是想怎么?把罪因推到尼姆薇头上,对乌瑟谋杀我们族人的行为置若罔闻?!现在她都死了!”灰色斗篷低声质问。

“我当然有主意,我听说乌瑟有一个女儿,私生女,”紫斗篷动了动,好像很得意,“而且我有可靠消息——她是个巫师,想想吧,如果她能登上王位……”

“所以,我们还是得做掉王子——”黑色斗篷的人迫不及待接口。

“笨蛋!你没发现每一个尝试杀掉那个该死的亚瑟的家伙都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吗!如果杀掉他那么容易我们就不需要在此碰头了!他!不!能!碰!”咖啡色斗篷的人激动得差点把斗篷都掀开,慌乱过后急忙整理了一下。

“瞧把你吓的。”灰色斗篷冷笑。

“闭嘴。”咖啡色斗篷嘀咕。

“你们到底还听不听我说话了。”紫斗篷不悦的声音插进来。

没人接话,于是紫斗篷继续道,“只要王子在,私生女当然没有继承权,但那个王子……我们都知道他很难被杀掉,我们中有先知,预言里那‘三个没有’是怎么说的?”

“‘没有人的魔法比他的保护者更强大,没有人的剑术比他的保护者更精湛,没有人能胜过他们。’”好几个人一起复述,声音参差不齐但全都一字不差说完了。

“正确,所以杀掉亚瑟或者他那个不知名的保护者都是不可能的任务。”咖啡色斗篷补充。

“这意味着,”紫色斗篷洋洋得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只有他们自己能互相伤害。”

“你的意思是……”

“亚瑟是王子,所以他的保护者会不惜一切维护他,登上王位他会成为国王——每个人都想要成为辅佐国王登基的人,但……”紫色斗篷又在卖关子,其他人都有些不耐烦,“但怎么!”

“——如果他不是王子?如果他不会登上王位?谁还会在乎他?”

“怎么做?”深灰色斗篷追问。

“哦,我知道了,”咖啡色斗篷说,“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主意。”

*

盖乌斯有些恼火,他作为一个中老年人——靠近中的部分谢谢,总是起得很早,而按道理来说应该和他一样早起的梅林,却总是在赖床。虽然偶尔梅林也会按时起床准备早饭,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盖乌斯自个准备吃的,还得给梅林留一份。一点儿也不懂得照顾中老年人。盖乌斯瞅瞅窗外的天色,琢磨着梅林也该起来了——亚瑟说不定都醒了正在嚷嚷着“早餐!梅林!”呢。

正想着,梅林的房间传来什么东西滚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惨叫。盖乌斯等待着,一阵窸窸窣窣后门打开了,鸡窝头的梅林出现在楼梯上,揉着后脑勺。

“早上好梅林,亚瑟说不定已经大发雷霆了。”盖乌斯戴着眼镜一边看自己的药水配方本,一边喝粥,顺便用眼神吐槽一下他的发型。

“早,盖乌斯,亚瑟当然会大发雷霆,有哪个早上他不这样吗,我想想,哦有!在我梦里!”梅林表情丰富地反驳,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嘀嘀咕咕,“在我梦里他还是个女孩呢。”

“什么?”盖乌斯翘起一边眉毛。

“没什么。”梅林正要拿起自己的粥碗,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哦该死我真的该走了,他绝对已经大发雷霆了!”说着就抓起椅背上皱巴巴的外套冲了出去。

在去亚瑟房间的路上,梅林脑子里还在回想今天早上的梦境,那真是可笑,他猜测大概是因为昨天在训练场上他不堪一击,让亚瑟大声嘲笑了一万句“梅林你真是个姑娘!弱不经风的那种!”

“我才不是姑娘,你才是。”梅林又回想了一下梦中的“亚瑟公主”——头和脸都没变,但胸脯却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束腰外衣好像缩水了似的遮不住“她”膨胀的胸和屁股,于是这位可怕而彪悍的“公主”嚷嚷着要梅林拿裙子过来——噗,梅林靠在墙上笑了一会儿,天呐那真是恐怖!

等他笑够了,抹掉眼角的泪水,清了清嗓子才打开亚瑟的门,还没张嘴,一只银杯子就已经扑面而来:“你就是记不住我讲的任何事!你这个无能到惊人的男仆!”

梅林缩起脑袋堪堪躲过杯子,一把还沾着粥糊的木勺子又扔了过来,“你这白痴!”

“亚瑟!”梅林躲到门后,从门缝里喊道,“你扔完了没有?要不你扔完了我再过来。”

“如果你真那么做,你就直接去地牢报道算了!”亚瑟咆哮。

梅林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头,看到亚瑟坐在桌子后面怒视他,好像不会再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的危险了,就闪进去把门关上,从地上捡起脏兮兮的勺子。

“抱歉我迟了一点儿……”

“一点儿?”亚瑟冷着脸打断他,他准备继续喝粥——手抓了个空,该死他把勺子扔出去了,好吧他条件反射地打算喝口水掩饰这种尴尬,手又抓了个空,该死他把杯子扔出去了。

梅林咬着下嘴唇站在斜对面,晃着手里的勺子和酒杯,被亚瑟的瞪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了似的:“啊我去洗一下……这个,稍等——”

“忘了吧!”亚瑟从桌子边退开,“我已经饱了!”

“怎么会?”梅林惊呼,“你得了绝症?”

最终那碗粥还是扣在了梅林的头上。

等一切都整理妥当(意味着梅林回去换了身衣服还冲了头发)回来,亚瑟的两个面包剩下一个,梅林打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名义急急忙忙地塞进嘴里。他鼓着两腮嘬着嘴里干巴巴的面包,一边给亚瑟系上肩甲的皮带。

“去喝口水,梅林,我不希望外面的人说王子噎死了他的男仆。”亚瑟嫌弃地撇嘴,自己给胳膊上盔甲(胳膊上的铁甲还是可以自己着装的)。

梅林如获大赦地奔向亚瑟的杯子。

“如果你早些来根本就不用这么赶,当然了,指望你能记住我昨天告诉过你的事也完全不现实,‘记得梅林,明天要参加一年一度的骑兵绕城巡礼,记得早点儿来报道’,我有没有这么说?”亚瑟盯着男仆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又去倒了一杯,和着水奋力嚼咽的样子。

“当然我这么说了,但你当然也无视了,再一次。”亚瑟自己回答,不耐烦地拽着皮带以免臂甲掉下去,“该死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儿吃完!你那张嘴除了回嘴一无是处!”

梅林终于把面包吞下去,“我的嘴很好!是面包太大了那很干!而且如果你不是把粥洒在了我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我根——”他一边反驳一边把带子栓上。

“瞧,除了回嘴一无是处。”亚瑟动了动他武装好的胳膊,啪地在梅林头上甩了一刮子。

 

Chapter Text

一年一度国王的登基庆典,是所有拥有傲人骑兵队伍的国家炫耀武力的一场盛会。每一个国王都希望拥有更多的骑士,骑士们的装备都不便宜,马匹也是稀缺物资,能供应大规模骑兵队伍的国家当然会拥有更大的荣耀。

太阳还在东方斜斜挂着,广场一侧已经站着红衣银甲的部队,他们在自己的战马边等待上马,领头的马匹旁边空着。

梅林作为王子的贴身侍从负责在这个时候牵住王子也就是第一骑士的马,自然也接收到了百姓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哦梅林那小子!”“他原来真的是王子的贴身男仆!我看他到处跑还以为是假的呢……”“看他多瘦啊,骑士的侍从不应该也都很强壮吗?”

梅林习惯了,反正他就是不像亚瑟那么容易发胖啦,哪怕他经常和亚瑟一起吃饭也吃不胖啊能怎么办。

空旷的广场中央反射太阳的光有些刺眼,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民众讨论得更多是骑士们阳光下的盔甲,评价他们尚未戴上头盔的容貌,其中有一个骑士还在冲姑娘们抛媚眼。女人们的喧哗惹来了队伍其他人的责怪视线,但那个骑士不以为然只扁扁嘴,笑得得意又潇洒。

梅林无奈地对高文摇摇头,英俊的男人对他做了个鬼脸。

城堡看台上有人一声令下,号角骤然吹响,骑士队伍从中分开,让一个人走上前来到领头的马边,他金色的头发让阳光都仿佛更强烈了。

“是王子!”人群沸腾了,“亚瑟王子!!”有人喊道,好像快晕倒了,“他可真好看啊……”

梅林笑着,周围人群的欢呼声中亚瑟只能看到梅林的嘴型,分辨大概说的是“殿下”,他点点头接过男仆手中的缰绳:“上马!”

骑士们纷纷得令,在众人的惊叹中一跃而上,在王子的带领下整齐地走到广场中央。

号角的声音悠扬,乌瑟来到了城堡的看台。曾几何时他一手培养了他的骑兵队伍,而当亚瑟成长后,这支队伍已经更新换代了,更年轻更强壮更有前途,就像他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儿子。

他挥挥手,骑士们抽出佩剑置于胸前,剑身挡着他们一部分面孔,却衬托出他们的眼神,坚毅果敢的勇士的眼神。

“为了卡梅洛特!为了国王!”

在誓言中,游行巡礼开始了。

卡梅洛特的主要干道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骑士们只能将将从人群缝隙里穿过,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企图在骑士们经过的时候摸一摸俊美的马儿或者更有甚者,摸一把全副武装的骑士们——这机会可不多。骑士们的马小跑着没有什么威胁性,甚至有人不惜被马匹踩到脚趾,不过他们穿着木头拖鞋总不会造成太大麻烦。

走在最前方的亚瑟其实不太享受这次巡礼,他总觉得在被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张望人群,只看到兴奋和崇拜的脸庞。大约是神经过敏吧,他知道巡礼是政治需要,生活千篇一律的百姓们喜欢节日,可节日只有那么多,虽然骑士的用处是保家卫国,但一年一次他们也可以平易近人一回。梅林曾经说过,虽然乌瑟只允许贵族成为骑士,但很多平民家的孩子也有这类愿望。每年巡礼的时候,孩子们跟在队伍后面挥舞树枝和扫把柄,假装他们将来也能这样骑着马穿过人流,这是他们最接近梦想的时刻。亚瑟去年巡礼的时候,就一时冲动在街口把一个一直跟着他的马跑的小孩抱上了鞍座。他至今也记得旁边的民众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和那之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其中还夹杂着孩子惊诧喜悦的尖叫。

不过那之后他被乌瑟训了一通,王者要和底层人群保持距离,他父亲说,这样别人才会敬畏你。

不过梅林和格温还有当时的莫嘉娜都认为他做得对,想到莫嘉娜,亚瑟的心脏就抽紧了,那时候她那么仁慈和善良地赞许他的友好……骑士们也对此没有异议,战士通常喜欢用眼神和肢体来表达,高文还摆着不知道什么含义的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嘛公主殿下!”他头一次觉得被叫成“公主”似乎不仅仅是打趣。

亚瑟琢磨自己这一次最好别再让某个小鬼坐上自己的马,就算想也来不及了再过一条街,这次巡礼就将结束。

这时候,他感到有一把冰凉的刀子掠过他的大腿,亚瑟低头一看,他的锁子甲和衬摆都好好的,更别提下面还有马裤,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用刀子割开锁子甲碰到他的皮肤,但他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腿是光的。

那股凉意让他浑身一个寒颤,紧跟而来是仿佛被刀划开皮肤的痛感,亚瑟用手确认了腿上并没有刀伤。他忍着诡异的不适直到他们策马走回城堡。人群的欢闹在身后变得遥远,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亚瑟有些恍惚,侍从们迎上来牵马。梅林当然在最前方,他咧着大大的笑容靠近,就好像他迎接的不是一次简单的巡礼结束而是作战归来的英雄,亚瑟想要出声讽刺他无所不在的乐天精神,却只见梅林拉住马辔,面孔一变:

“亚瑟?出了什么事?!”梅林的声音几乎是在喊叫了,亚瑟皱眉摇摇头,他觉得晕乎乎的,而大腿上凉飕飕一抹带来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他从马上滑下去,正好跌进梅林张开的双臂里,他听到了男仆被盔甲撞到的闷哼,看到了其他骑士们围上来的一幕。

巡礼过后,王子应该回到看台上,他履行了“第一骑士”的职责后要继续担当“王子”的角色陪同国王父亲参加稍后的庆典。

虽然也就是在看台上冲着民众挥挥手,然后陪贵族们用餐之类的。

可现在他大概做不到其中的任何一项。

他是被莱昂抱进盖乌斯的房间的——横抱,随便哪个神的份上这算什么?!

亚瑟察觉自己掉下马的时候就不对劲儿了,他的盔甲哐啷作响——按道理合身的盔甲只会乖乖地待在被皮带系紧的位置而不会这么松垮垮的;其次他居然没有把梅林压垮——鉴于后者总是在嚷着要给他的腰带加孔,一个成年武者加上盔甲的重量足够压倒另外一个成年男人了何况那还是梅林;最后,他感到大伙把盔甲从身上取走了,而他觉得全身都凉飕飕的就好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被莱昂抱起来后才知道是因为风总是灌进衣服里——奇怪了。

到底是被莱昂抱着很奇怪,还是……为什么他迷迷糊糊的?他难道没有脚吗?不能自己走吗?

亚瑟时不时能看到梅林焦虑的面庞闯进他视线里,除此之外不是天空就是城堡的房顶,后来是盖乌斯的屋顶,他看到了老医师查探的脸。

他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噪音,遥远,混杂……

*

“怎么办!国王正在路上,他要是发现了他儿子变成了……”凯在房间走来走去,说起国王的儿子后他停下来双手比划着这个被放在床上的……人,和亚瑟亲近的骑士们都齐刷刷地瞪着他。

“谁再来确认一下?确认他……真的变成……”盖乌斯的手指朝床上晃了晃。

“你是医师,你说是就是了,”高文耸耸肩,“而且我们又不瞎。”他伸长脖子朝床上看了一眼,“印象深刻,我要不知道这是谁,肯定会追求她,看看那脸,看看那胸……”

“高文!”莱昂喊道,珀西瓦尔仰着脑袋好像在祈祷。

“我只是说说,等他睁开眼我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他可是讨厌的公主殿下。”高文撇嘴。

“出了什么事,”乌瑟带着劲风走进来,“亚瑟怎——”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人,脸上瞬间闪过好几种表情,骑士们都垂眼安静地等待国王的反应,盖乌斯抬眼看他,也只有他敢这样盯着国王。

梅林没有管任何人,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开过目光。

床上的人沉睡中,肤色白皙,皮肤细腻;头发如同金丝遮盖住了半边肩膀;暗金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昭示梦境并不安稳;鼻梁高挺秀气,带着些许男子气概,就好像不服输似的要架起几分气势……再加上那两片圆润饱满的红唇,谁也不会觉得这姑娘不美丽。

“这是谁?亚瑟在哪?”乌瑟回过神来,对盖乌斯说。

老医生翻个白眼,“陛下,我相信在巡礼中有人对亚瑟施咒了,所以他变成了——”老人的手展示了床上的人,“这个样子。”

乌瑟冲到床前低头把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扫视了一遍,继而愤怒地冲着他的医官吼道:“这是亚瑟?!我儿子?!”

盖乌斯点点头。

“可……这该死的是个女孩!!”乌瑟咆哮。

梅林距离很近,他不得不为这音量畏缩了一下,哦天呐看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看到的。

亚瑟真的变成公主了。

 

 

Chapter Text

“呃……那个……”梅林期期艾艾地在床边打转,他们已经把亚瑟搬回了王子的房间。盖乌斯离开前看了看仿佛围着石磨转圈的驴一般的梅林,“梅林,冷静点儿,这比起以前他经受过的诅咒都要温和多了,你不用那么——”

“那正是我担心的!盖乌斯!”梅林停下来,“如果他们想要亚瑟死,没问题,我保证他死不了。如果他们想要伤害亚瑟,我也能阻止。但为什么他们要把亚瑟变成……这样子?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也许他们想要削弱亚瑟的号召力……你看到在巡礼中他多么受欢迎,也许——”

“我不这么认为,盖乌斯,毒药和暗箭都很正常……那是亚瑟,你知道,他有很多原因让人想弄死他,足够多的,但让他变成女孩……剥夺他的……技能?他从此不能当骑士?作战能力?无法带兵巡逻?这讲不通,因为就算他变成侏儒还是鼻涕虫他都不会放弃拿剑去欺负人的,相信我。”

“梅林……”盖乌斯对他的吐槽翻了个白眼,“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你是爱他还是讨厌他。”

“我——什么?”梅林愣了。

“好了,我去搜寻记录,看看这魔法有什么破解的法子,你在这守着。”盖乌斯说完,就带着他的药品包离开了,留下梅林在那发愣。

*

亚瑟睡了有一段时间了,盖乌斯说应该是因为身体剧烈的变化——女性和男性的身体构造非常不一样,梅林当时插嘴了一句“难道比沼泽怪和人的区别更大?我看那个怪物便成人的时候也不会昏倒。”

盖乌斯的眼神如果有实体,他大概是卡梅洛特最有威胁的人。

“魔法造成的变形大多是假象,照镜子就能看到本尊,现在,我们不妨拿来镜子看看亚瑟。”

乌瑟的脸色铁青,他看到镜子里的亚瑟也是个沉睡中的姑娘。

“他彻底变成了女孩儿,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盖乌斯嘀咕,“这个魔法应该很复杂……”他在乌瑟身边低声说。

“找到办法解决!盖乌斯!尽快!”乌瑟朝着门走了两步,“在亚瑟恢复正常之前,告诉所有人,亚瑟接到边境的紧急军情已经出城,任何人都不允许透露他的情况——等他醒来,换一间房,这儿是亚瑟的房间……我们不能让一个女人住在里面。”

“可他就是亚瑟!”梅林冲动地喊道。

“这件事只会有这个屋子里的人知道!如果传出去了……”乌瑟环视房间,高文、珀西、莱昂和凯都随着国王的视线颔首,梅林被乌瑟瞪了一眼后才草率地点点头。

梅林来到亚瑟的床前,想到乌瑟刚才说的等他醒来就要搬去别的房间,不禁忿忿不平。虽然他理解隐瞒原因,但他难以忍受连王子的房间都要空出来……尤其是亚瑟原本就是房间的主人!他只是变了个性别而已!

对此一无所知的亚瑟睡得很沉,他的呼吸绵长轻柔,金色长发在枕头上无章法铺散着,靠近脸庞的发丝被气息拂动有些乱糟糟的,梅林心里一动——要记得找一把女式梳子来,也许莫嘉娜的梳子还在……一想到莫嘉娜,梅林有些惆怅。以前的莫嘉娜还在的话,看到这个样子的亚瑟她一定会从早取笑到晚,但她也会帮亚瑟梳头穿衣,甚至他们会变成“好姐妹”……

梅林笑着摇摇头,亚瑟一定会气炸,字面意义的气炸!想到亚瑟那气鼓鼓的暴躁模样他扑哧偷笑了一下。

“……梅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梅林的遐思,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因为那完全不是他熟悉的亚瑟的声音——低沉浑厚,尾音时而孩子气地上扬,不计较欠抽的语句意义的话其实还满悦耳的,男声。

亚瑟咕哝着翻个身在枕头里蹭了蹭,梅林大气也不敢出等着亚瑟自己发现……王子向来迟钝,当然了在狩猎和剑术以及国家大事等所有他从小被训练培养的功课方面都非常敏锐,或许还加上对人和事情好的那一面知觉灵敏,然而除此以外亚瑟就是个白痴菜头。梅林深知这一点。

“呃……亚瑟?”他迟疑道,希望那个亚瑟能赶紧反应过来。

“嗯?你还在等什么去把我的早餐……”亚瑟呢喃着,把脸埋进枕头。

梅林想要一巴掌扇在那被红色的床帘和被单衬托成绛金色[1]的后脑勺上。

但不等他行动,亚瑟突然从床上撑起半身,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胸口。

好了,终于要来了。梅林吞咽了一口。

“梅林?”

“是的殿下?”他小心翼翼接话。

“我还在做梦。我要继续睡。”亚瑟说,他的声音高了许多,不那么动听——大概是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亚瑟……”

“这个梦太诡异了,我得赶紧醒来,该死的。”亚瑟嘀咕着,脸在枕头上狠狠地砸了两下就好象这样能帮助他尽快睡着,“该死的……这什么东西……”他被自己的头发埋了一脸,还吃进了几根发丝。

“这该死的是什么——梅林!!”亚瑟腾地坐起来,双手揪着自己的长发——太用力了痛得他一缩,松开手头发垂下来至少到了后背。

“呃……”梅林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我猜……你的头发?”

“头发?我……”亚瑟掀开被单,腿往床外一伸——以他的身高,脚底应该可以踩到地板的,要知道王子的床可不是普通的木床,架空的底座上再铺上厚厚的又一个底座那么高的垫层,造就了一张舒适无比的豪华贵族床。

但亚瑟发现目前自己的小腿悬在床沿边晃着,怎么也够不到底……他只得把屁股又往外挪了两下。

“这他妈的是……”亚瑟脚步不稳地从床上跌下来,梅林急忙扶住他,但女士甩开了他的手,看着自己的胸前——高文骑士之前赞美过的身躯在亚瑟的内衣里显得那么娇小,敞开的低领虽然有绳子绑紧了V字开口——亚瑟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把这根绳子勒得这么紧过,但他的胸脯依旧露了半边出来,没有穿束胸倒是没有乳沟,但耸在胸前的两块肉体依旧挺拔……亚瑟难以置信地伸手捂住,满满当当两手,非常壮观。

“呃……”梅林挠挠头,“我帮你把……绳子系紧了,但是……你……呃,你知道……你之前的那个……”梅林的手虚晃一圈好像原本是想要表达“尺寸”的意思,但他明智地打消了计划,“所以我们准备了几件小一点儿的衣服,你要不去换一下?”梅林急匆匆地从椅背捞起几件内衣递过来。

亚瑟一脸便秘地揉着胸前,还拉开领口往里面看。

梅林感觉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虽然他知道这是亚瑟而不是什么不检点的妇女,“亚瑟,真的,去换一下……”

因为王子的衬裤裤头太大了,对于女性来说无论怎么拉紧绳子也没用,所以随着亚瑟下床的举动,裤子已经掉在了地面成一堆,露出了亚瑟修长紧实的腿,好在上衣够长能够遮住让人尴尬的部位,但梅林已经不知道要往哪里看了,他半抬着头伸长了手臂把衣服抻在王子面前。

但亚瑟没有接过去,梅林的余光让他大吃一惊,“亚瑟!”他吓得跳起来。

“我……见了鬼的!!!”亚瑟叫道,他掀开了上衣下摆,露出自己的下体——当然,梅林及时地转过身去了还用空着的手遮住了眼睛。

“你能不能到屏风后面去?!”梅林大喊着,“要是乌瑟知道我……要是盖乌斯知道了!他们都会认为是我占你便宜!!”

“这他妈的是搞什么鬼——!!”

回答他的是亚瑟,女性版本的咆哮。

[1]绛色是火一样的大红色。

Chapter Text

“我被诅咒了。”亚瑟从屏风后走出来,阴沉地说。

“很高兴你终于接受现实了。”梅林站在一旁附和。

“不!梅林!我说的是!我被诅咒了!!”亚瑟挥舞着双手示意自己这一身,“不是此时此刻!而是……我被诅咒了。”

“呃抱歉?”简单地表达完“我不懂你的意思”,梅林做出一副他很困惑的样子,通常这“白痴样”都能让亚瑟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容忍他。

“我被诅咒了!!梅林!!从我出生开始!!”变成公主的王子咆哮,“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哦,那太简单了,让他害死她!而且国王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他必须做一个无趣的王子!但同时还得是最厉害的骑士那样才能该死地让所有人满意,让那个强迫症父亲满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卡梅洛特是全陆地唯一禁止邪恶魔法的国家——说真的其他王国都是有什么毛病?!还有为什么禁止魔法的是国王但所有人都爱拿他儿子撒气?!这根本没法解释!!最后,他的仆人还得是全国——全阿尔比恩最蠢的仆人!”

亚瑟停下来换气,他试着手叉腰——他最喜欢那样彰显气势了,可他的手刚碰到纤细的腰就被烫到了一样放下来:“该死!!!”

梅林皱着眉,现在的亚瑟比他矮了快一个头,梅林只能低着头看他,亚瑟沮丧愤怒难以置信的崩溃,梅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喃喃道:“你没有杀了她,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亚瑟翻个白眼:“对,总算被你挑出了一个毛病。”

“不,认真的,亚瑟,你不能把她的命算在你头上……所有难产死去的母亲都不会放过你的,因为你指控她们的孩子是杀人犯。”梅林耸肩。

王子——公主睨他一眼,“那没什么帮助,梅林。”但他叹了口气,语气松懈下来。

“乐意效劳,公主殿下。”梅林抿嘴。

亚瑟顿时跳脚,“不许!那么!叫我!”他的食指都要戳到梅林嘴里去了,男仆不得不后仰着身体躲避他的主人那肆无忌惮的坏脾气,亚瑟还打算骂点儿什么,突然盯着自己的食指。

梅林也顺着他的目光盯过去:“哦,你的戒指。”梅林说着在口袋里掏啊掏,“我给你穿了一根绳子。”

亚瑟接过自己往常戴在食指的戒指,“绳子?”他习惯性地往食指上一套,当然他的手指依旧修长匀称,只是更纤细了,戒指挂在上面晃荡。

“很好。”亚瑟没好气地扯下来又试了试中指和无名指,都不合衬,戴在大拇指也很奇怪。他只好挂在脖子上,塞进更贴身的内衣领口。

“或许你可以去铁匠铺改小一下尺寸……”梅林耸肩,“我才不会!”亚瑟打断他,“你总不会认为我会为了这种事——”他扫了自己的身体一眼,“这不是永久性的对吧?”

“盖乌斯说他会想办法——哦他说要给你做个检查,还有你要搬出这个房间……”

“什么?”亚瑟正在穿他的靴子,转身把目前来说过大的鞋子甩掉,“那我住哪!”

“国王要对你的情况保密,所以你不能住在王子的房间里……”梅林不情愿地咬着嘴唇。

亚瑟停顿了一下,露出梅林熟悉的正儿八经深思的表情,“好吧,”半响他说,“有道理,谁都不希望他们的王子变成了该死的女孩儿,愚蠢的,无能的,没有继承权的女人——”

“就是那个!”梅林大叫。

“什么?”亚瑟抬起头,露出“梅林你又发什么神经”的表情公主版。

“你说的,那个,就是那个!”梅林指着他,踱来踱去,“那一定就是原因……”

“什么原因?”亚瑟努力地表示耐心。

“没有人希望王子变成——”梅林一字一顿地重复,亚瑟无情地打断他:“愚蠢的无能的女人?你知道我只是在修辞,梅林,就算……有些女人愚蠢和无能那也不会是我。况且有你垫底,女人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她们轻轻松松就能比你有用。”

“亚瑟!”梅林随手搡了他一下以示抗议,“我说的不是那个!继承权!继承权!!”

让亚瑟非常不开心的是,梅林胳膊肘那一拐居然让他歪了一大步,要知道往常梅林这样一个动作基本就跟瘙痒一样。

“别推我!”亚瑟用力拍打梅林报复回去,“就算女儿也有继承权!只是通常不是第一继承权!但他又没有别的儿子!”

“但他有别的女儿!”梅林抗住亚瑟的暴行喊道。

亚瑟停下来,也不知道是打得手疼了还是怎么,“莫嘉娜?”他皱脸。

“对……”梅林揉着自己的肩膀,“而且她是你姐姐。”

“但她是……私生女。”亚瑟又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王子——公主,抱歉。

“但至少她也有继承权?而你的继承权不那么有优势了?”梅林把自己从欣赏“公主”的姿态中拉拔出来,试探性地回答。

亚瑟没有回复他,“外套。”转而道。

他们进入老御医的房间前梅林重重地敲门,他可没忘记盖乌斯说要“查看记录”,那可不是什么药品记录而是魔法书。

亚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

*

盖乌斯让亚瑟回忆了一下被施咒的经过,然后让他深呼吸,转身蹦跳,让他活动四肢看有什么异常,然后让他喝了几口水,告诉他一旦有情况就要立马来报道。

总之,亚瑟……公主,身心健康四体无忧。

“我得去见一下我父亲。”亚瑟在盖乌斯表示完事后,“你留在这儿帮助盖乌斯,找到解决办法越快越好!该死的我受不了这身……鬼知道什么。”

梅林答应了,那天一直到入夜他都在和盖乌斯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房间找书看书,还是盖乌斯提醒他可能需要去服侍亚瑟就寝了。

梅林急匆匆奔向王子的房间,但直到他打开门发现漆黑一团才想起亚瑟换了房间。

“他换去哪儿?”梅林嘀咕,他团团转了一会儿,想起城堡里没有人知道亚瑟的事,只好去找熟知的骑士。

今晚是伊利安执勤,他是格温的弟弟,武艺高强但不是骑士——乌瑟不肯册封平民。“梅林?”黑皮肤的士兵拉住急忙往城堡外冲的男仆,“这么晚了你去哪?”

“哦嗨伊利安,你知道莱昂或者高文或珀西中间的一个都行在哪吗,我在找他们——高文今晚不负责巡逻对吧?那他肯定在酒馆不提他了。”

“他们有任务,我看到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出去了,但我没听说是什么任务,你知道吗?”伊利安回答。

“不……不知道。”梅林嘀咕,又跑回了城堡,留下伊利安莫名其妙。莱昂他们肯定是去找施咒的巫师了,梅林怀疑他们能找到什么……根据盖乌斯的说法,这个咒语非常强大,而且亚瑟说他从头至尾感觉到的就是一把刀子划开他的腿,但盖乌斯检查过了亚瑟的腿上什么也没有——梅林当然没说在这之前他也看过了亚瑟的腿,呃,非自愿的。

这么短的时间,如此迅速地施加了一个强大的转换咒语,盖乌斯说他很怀疑一个巫师可以做到,“或许你可以,”医师翘着眉毛看他,“就连尼姆薇,我所知道最强大的女巫都不大可能,但你不可能知道方法,恭喜你排除嫌疑。”

梅林做个鬼脸,要是他知道方法就好了,至少他会对反咒有点儿头绪。

话说回来,梅林知道在城堡数以千计的房间里要找到亚瑟住的那间是海底捞针,但他终于在靠近厨房的一隅碰到了一个女仆:“嗨,是这样的我有一份药剂要替盖乌斯送给……呃今天新到的一位女士?金色头发很傲——漂亮的一位小姐,个子蛮高的大概在我这儿……”他举起手贴着耳朵比划了一下。

“哦,你说的是茵格莱恩小姐,”女仆点点头,“她住在莫嘉娜小姐旁边的房间,你知道在哪。”

“谢谢。”梅林朝楼上走去,心想,亚瑟居然用了他妈妈的名字。

当他到了门口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听到门内传来女性的声音梅林顿时愣了——以前他进莫嘉娜的房间也总是长驱直入,不过她回来后梅林发现门经常上锁,他才意识到自己要敲门。想到这里他转头,旁边空着的房门紧闭。

而现在亚瑟变成了……女士,所以他最好也敲门。

“进来。”是亚瑟变化后的声音,但语气还是老样子。

“亚……”梅林一进去习惯性地张口,却看到除了站在窗前的亚瑟以外还有一个女仆,梅林见过几次虽然他不太记得名字,好像是艾琳。

“你好,我来送盖乌斯的药剂……”梅林心虚地说,艾琳体恤地点头继续给亚瑟铺床,“好了小姐,您可以更衣就寝了。”亚瑟目所能及地僵住了,他回头看着梅林,梅林也用眼神传达着疑问。

“小姐?”女仆看看梅林又看看亚瑟,“您要我服侍您更衣吗。”

“哦,我自己会更衣,你可以下去了,梅林——我相信这是你的名字,你有什么事来着?”亚瑟装模作样地问。

“哦呃,你好小姐,盖乌斯让我给你送助眠的药,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梅林假装他手中有个药瓶子。

艾琳打开门:“如果你有需要只要召唤我就行了小姐,我就在旁边……”

“好的谢谢你真贴心。”亚瑟迫不及待地关上门,“你怎么现在才来!”他朝着梅林低吼。

“因为某个颖指气使的王子要我和盖乌斯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梅林回道。

“那你们找到了什么?”

“还没有……盖乌斯说这是一个很强大的魔法,他的药剂完全不可能把你变回去……”

“莱昂和高文他们出去寻找施咒的巫师了。”亚瑟打断他,“或许他们还有一丝希望。”

“希望如此。”梅林轻声说。

唉,亚瑟叹了口气,“我最好还是睡一觉,也许明天起来就会发现这是一场梦。”

“我也希望。”梅林低声回答。

亚瑟朝着床走去,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不在焉地脱外套。

梅林条件反射地上去搭把手——不知道女仆有没有惊讶这位小姐穿得像个男人。

他刚把外套挂好转个身,亚瑟正把内衫从头上扯出来——“老天!!”梅林连滚带爬地奔向门口,“去屏风后面!!你……我……我得走了!”

亚瑟被他的关门声震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该死。”他看向胸口,“我就是没法摆脱这玩意儿了是吧。”他丢掉衣服,瞪着自己赤裸的上身,要知道过去他多么习惯在梅林面前换衣服,并且光着上身走来走去或者就是坐着。

亚瑟一头栽倒在床上,“操——”闷闷的声音穿透了床垫,不过刚才梅林慌慌张张的样子还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点儿,亚瑟翻个身笑了两声,又想到他大概不能脱掉上衣睡觉了,假如是梅林来叫早的话,但也有可能是女仆来——他没法裸上身睡觉了,确定。

亚瑟闷闷不乐地又爬起来穿上睡衣,咬牙骂着梅林那个小处男——这就是两坨肉而已!淡定一点儿!

Chapter Text

梅林关上盖乌斯的门,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老医师把他上下瞅了一通,“你喝酒了?”

“怎么可能!”梅林走过来,若无其事坐在桌前从自己离开的那一页继续。

盖乌斯没有深究,虽然那双仿佛奥西里斯[2]之眼的目光在梅林身上逡巡了好一阵才回到他的书本上去。

梅林看完了手中的这本,打开另一本:“我觉得我们找不到什么,如果这个……不是个诅咒?”盖乌斯抬眼,“你想说什么?”

“咒语削弱了亚瑟的继承权,但并没有伤害他,或许这不是一个诅咒,而是一种……古教的仪式或者什么,而你说过古教的典籍基本上都被乌瑟销毁了,那这些,我不知道旁门左道的书本里怎么会有那么高深的知识?”梅林使劲揉了揉头发。

“这是第一天,梅林,现在就说放弃还太早了你不觉得?”盖乌斯横他一眼。

“我们应该找到莫嘉娜。”梅林趴在桌子上说,“现在的情况对她有好处,说不定就是她干的……”

“如此温和的报复嗯?”盖乌斯哼了一声,“我也愿意相信她……还是那个需要我照看的孩子,但她变了,”老人长吁一口气,“她想要乌瑟和亚瑟死,我不太信她会用这样没准头的咒语,就算亚瑟变成了女孩,他也依旧是第一继承人。”

“她一定有什么阴谋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梅林嘀咕,仔细研读书上那些难以辨认的如尼文。

他的老师看了他一会儿,“刚才发生了什么?当你如此严肃认真的时候——这种情况并不多梅林,通常亚瑟有生命危险,可我现在看不到他有这方面的威胁。”

梅林眨眨眼,“没什么。我只是想快点解决这个。”

*

“我是不是杀掉一两个谁才能好好和人练习剑术了?”亚瑟问道,他从武器库“借”到了适合体形的盔甲,平素战斗并不需要戴上头盔所以每个人都能看到这是一个金色头发美貌惊人的女士。如果他们的耳朵好用,他们还会知道这位小姐是昨天来到卡梅洛特参加乌瑟王庆典的茵格莱恩小姐。她没有参加昨天的晚宴,乌瑟的左右都空着,亚瑟王子因为紧急军情去了北境。

“茵格莱恩小姐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我准许她在房间休息。她来自海那边古老高贵的家族,对我来说她就像久别重逢的女儿,我希望她在卡梅洛特感到宾至如归。”乌瑟对朝臣提到了这位小姐。

亚瑟当时是在场的,只是他站在很隐蔽的地方在内心翻白眼,早些时候乌瑟严厉警告他绝对不能泄露身份,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冒不起失去第一骑士的风险。

卡梅洛特来了一位公主,这个消息当天晚上就传遍了城堡,而且她驻扎莫嘉娜小姐旁边的房间,可见地位之尊贵。到了第二天,下城都知道了,骑士们消息更加灵通——拜托,一位公主!据说还非常美丽!王子还正好不在!

而且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王子身边那些武艺高强的骑士们也都统统出门了!!这简直是一个绝佳的争取女士芳心的好机会!!

所以所有骑士们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庆典第二天就精神抖擞地来到训练场,希望公主也许会从窗口看到他们的威武英姿。

结果这位传闻中的美丽公主,自己来到了操练场要求和骑士们对打!

剧本不太对?

“我告诉你了,没人会跟你训练的,莱昂和高文他们都出去了,谁会陪你?!”梅林跟在亚瑟身后,他的王子根本不理他,“叫伊利安过来!”

“你疯了,”梅林翻个白眼,“拜托亚瑟……”他小声说,“没有人会冒着伤到你的危险陪你练习的,而且你甚至没有习惯你的新身体!”

亚瑟眯起眼睛看着梅林,“那么,你来。”他极其别扭地把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肩膀后面,抽出一把斧子丢给梅林。

操演场边围了一圈人,城堡的仆人们纷纷得到消息赶来——那个茵格莱恩小姐真是英勇!她不光有着傲人的美貌,武艺也出类拔萃,虽然她的对手是梅林。

“嗷!”梅林一手拿盾一手拿斧头,但他完全没有用到斧头的地方,一个劲儿躲在盾牌后面能躲开小姐的攻击就很不错了。茵格莱恩在完成一次连续进攻后停下来,“好了,现在你进攻。”她说,一点儿也不介意旁边围观的人群——他当然习惯了,梅林内心吐槽,天生焦点嘛。

梅林转了转斧子,朝茵格莱恩劈下去。

其实,亚瑟以前锻炼过梅林,但他的男仆在剑术上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亚瑟就放弃了,现在他有点儿后悔,因为梅林的步伐没有章法,劈砍动作也乱七八糟得够可以,简直不忍直视,亚瑟轻松地一再闪过,“你能认真点儿吗?”中途还要出言不逊一下。

梅林咬牙,掂了掂斧子,更用力地挥舞过去。

亚瑟轻灵地一个转身就躲开了,换在平时他这时候可以顺手让剑尖停在梅林的后腰上轻松结果这次战斗,可是,他——现在是她了,她脑袋后面可是有长长的头发的。

斧头从她身后挥过,亚瑟一大早起来也没梳头发——他从来没有这种习惯!当然也拒绝了女仆提供类似服务,只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就算完事。经过这一小会儿的操练,他那不地道的发带手艺就已经散架得差不多了,斧子也不知道是被打结的长发缠住了还是根本就被发带缠住了——“嗷嗤!!”

亚瑟被梅林拖得几乎摔到,痛叫的声音下城区都能听见。

“天啊,抱歉!”梅林下意识松手扔掉斧头,这下好,掉在地上的斧头把亚瑟也拖到地上了,“嗷!!”亚瑟又一声痛呼。

“抱歉!!”梅林的脸都皱起来了,就好像痛的是他一样,急忙扑到跪倒在地的女士身边匆匆茫茫地想要帮忙,这时候一群女仆冲过来七手八脚把梅林挤出了亚瑟身边:“梅林!看你干的好事!走开走开!”

女人们很快解开了亚瑟的头发和斧头,扶起他,“回房间吧小姐。”

“您的头发需要好好梳理一番,多美的头发呀,可惜了……”

“您喜欢什么样的发型?”

大伙七嘴八舌,梅林在后面插不进去,只能踮着脚一跳一跳,希望亚瑟的头皮安然无恙。

“梅林!你给我过来!”茵格莱恩小姐突然冲身后喊道,“谢谢你我可以自己走。”她拒绝了仆人的搀扶,回头瞪了梅林一眼,一步几个台阶地上楼,留下女仆们惊诧的目光——这是哪儿来的大小姐,如此不遵守淑女行为规范!

梅林从女人们身边小心翼翼经过,也一步几个台阶地赶上去。

亚瑟没有回自己房间,他直接去了盖乌斯那。梅林推开虚掩的门,刚一进去就被锁子甲和外套甩了一脸:“你这笨蛋!”还附带一声娇嗔的咆哮。

嗯,凶狠的,不娇嗔,一点儿也不。

梅林把“凶器们”从脸上扒拉下来,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抱歉……”

“疼死了!”亚瑟凑在镜子前想看看自己的头皮,但他哪看得着啊,梅林终于反应过来丢下手里的东西靠近去,“别动,殿下,我看看……”

他轻轻地拨开外层的头发,里面有半凝结的血垢,看起来很糟糕,“等盖乌斯回来让他看看……好像很严重。”

亚瑟长叹一口气,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简直倒霉透了!你刷新了糟糕仆人的下限!梅林!新纪录!!”

“也不是那么严重,我敢肯定只是出了一点儿血……”梅林抗议。

“只出了一点儿血?!”亚瑟瞪过来,如果他现在是平时那个王子,梅林就要准备躲点儿什么了,但外表总是有欺骗性,坐在椅子上穿着宽松内袍——还是亚瑟喜欢的红色——的女人披头散发但依旧美丽动人,所以梅林把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做了个鬼脸:“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儿,拜托,现在是谁像个姑娘?”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

如果十分钟后的梅林能穿越到现在的话,一定要警告他不要这么对亚瑟说话,尤其是现在已经变成姑娘的亚瑟。

但,梅林还没学会穿越时间的魔法,所以,只见椅子上的金发女人怒吼一声,一下扑到梅林身上,男仆躲闪不及,他们俩滚到了地板上。亚瑟想要压住梅林狠狠抽一顿,但她的体重并不占优势,梅林一反抗两人就掉了个边,亚瑟再压回去,如此反复打得不可开交。

“梅林?”

“亚瑟?”

“你们在干什么?”

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到国王和御医就这么站在阶梯上。

[2]埃及神话里的灵魂判官。

Chapter Text

“我听说你在操练场和男仆打架——”

“打架?那是训练!”亚瑟难以控制地打断他父亲。

“你现在是个女孩儿!”乌瑟吼道,“不用我提醒你,一位有教养的、出身高贵的淑女是不会舞枪弄剑的!”

“莫高斯就是一个出色的剑士!她甚至打败了我!”亚瑟激动地反驳,“而且我不会一直是个女孩儿!”

“她没有,她有魔法可以作弊。”乌瑟笃定地回答,“并且,一个被巫师培养出来的人高贵不到哪儿去。”

亚瑟眯起眼睛,“听起来你对她很了解。”

乌瑟直视亚瑟:“我了解她就像我了解所有的巫师,邪恶并且贪婪。还有你,我不允许你再做出今天的行为,骑士团已经出去找力量强大的巫师,要么把他们带回来要么已经杀掉他们,虽然最后他们都是死路一条。而你,你只要平安无事地度过这段时间,不要引人注目。”

亚瑟还打算说什么,但乌瑟又追加道:“尤其,和你的男仆保持距离!你知道下面的人会怎么说,一个公主和一个男仆整天搅在一起!”

“反正我又不是卡梅洛特的公主!你不需要维护我的名誉!”亚瑟喊道。

“你住在我的城堡里,在我的眼底绝无可能发生任何道德败坏的事。梅林,从今天起,暂停你亚瑟男仆的职务,再让我看到或者听到你们……像刚才那样,我就砍掉你的头。”

乌瑟严肃认真地说完,不顾他儿子——女儿有多想反驳,扔下话只管走人。

“他真是疯了!我不是他女儿!他是担心我会和梅林私奔还是怎么!”亚瑟崩溃地叫着。

梅林在他身后露出惊悚的表情,“私奔?和你?”他做个鬼脸,“我宁愿睡在盖乌斯的水蛭罐子里。”

“梅林!!”

“干嘛,难道你想和我私奔?”梅林嫌弃地瞥他。

“你想得美!”亚瑟反瞥回去,同样一脸嫌弃。

盖乌斯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继而一脸不情愿地把脸转开。老医师的眉毛又开始展示他独特的高低杠技术了。

“总之,现在开始你们要保持距离,”老人叮嘱,两个人默契地都刻意跨开了一步,但再没有更多。

“现在,殿下应该回房了,如果感觉脑袋还有不适,让仆人来通知我。”盖乌斯点点头,插进两个人之间面对亚瑟一副“您还不走是等着吃晚饭吗”的样子。

亚瑟瞪了梅林一眼,男仆在盖乌斯身后耸肩表示“干嘛”,亚瑟又用力皱眉示意门口,梅林在盖乌斯转身看他的时候迅速恢复正常:“噢我……送殿下出去。”急冲冲地跟着亚瑟奔向门口。

“不要送到房间去了!”盖乌斯吐槽。

俩人从医生家门口走到一个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才停下来,亚瑟懊恼地呻吟了一声:“这真是疯狂。”梅林挠了挠头:“你还好吗?我是说你的头……”

“别蠢了梅林,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擦伤。”亚瑟横他一眼,“我不能就这样守株待兔,如果莱昂他们找不到施咒的巫师,或者巫师无法解除这个诅咒,我怎么办?顶着这副样子……到时候会发生和你私奔更恐怖的事,我父亲会给我找一个丈夫!”

“什么?”梅林张大嘴,“那……那不可能!你又不是姑娘!我是说,真正的姑娘!”

“你等着瞧吧。”亚瑟冷笑一下。

梅林陷入了震惊,因为他仔细一想,搞不好真的有可能!那可是乌瑟,那个男人会的。

天哪,梅林惊呼:“那怎么办?我和盖乌斯没有找到相关信息,他说是要继续找,但你知道……我……如果……上帝!”

“梅林,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亚瑟打断他,“而且冷静点儿。”

“现在我甚至不是你的男仆了!我也不能和你走太近!乌瑟会砍掉我的头!我怎么帮你?!如果有人发现我偷偷和你见面,就会和乌瑟告状,我死定了。如果有人发现你偷偷来见我,也会告诉乌瑟,我也死定了。如果你一直是公主,那我就不能再当你的男仆了!就不能跟着你保护你了!你会死掉!那我们的命运怎么办!你死定了!我死定了!这可真是完美的命运!"

梅林嘀嘀咕咕到最后,绝望地小声喊着,好像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亚瑟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瞅着他,好像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还有些惊讶,目光中还杂着几分喜爱——当然他就算变成了姑娘也不会承认的。“梅林,”他说,“你意识到你把你那滑稽小脑瓜子里想的事都嚷出来了吗。”

梅林瞪他,“我真的很担心!”他喊道,“而你那个皇家脑瓜子什么也不知道!”

亚瑟皱着嘴:“真的?我什么事不知道?”他双手叉在胸口,结果胸口的两块多出来的“部分”硬生生让他把手又放下,因为怎么调整手臂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梅林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明智地闭上嘴没有发表评论。

“什么我不知道?嗯?”亚瑟换成双手叉腰,“你不能跟着我了我就会死?你得保护我?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要是敢说你得保护我的贞操或什么类似东西我就要踢穿你的屁股!”

梅林梗着脖子应答:“你还有贞操?”

亚瑟毫不客气打了梅林的脑袋。

梅林还来不及呼痛,他们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两人顿时有些慌,“晚上来我房间。”亚瑟匆匆丢下一句话走了出去,经过他身边的是几个捧着床单的女仆。梅林则尽可能把自己缩到角落里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找机会溜走。

*

到了大半夜,梅林蹑手蹑脚地溜出盖乌斯的房间,他出门的时候老医师连个身都没翻。

一路顺利绕过巡逻的士兵,梅林偷偷来到了亚瑟的房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亚瑟!”

他用气声道。

可还没等到梅林听到回音,刚刚分明被他绕过的士兵就又绕回来了!该死!梅林赶紧一溜烟儿地跑下楼梯躲开卫兵的视线。这边亚瑟听到了敲门声,悄悄打开门一看,士兵正好走到他门口,“茵格莱恩小姐?”

亚瑟怒火冲天,他哪里记得自己是个大小姐,直接把门一开:“你们今晚绕着我的房门口转来转去干什么?没别的事好干了?”

“抱歉打扰小姐,国王吩咐我们要重点保护小姐安危,以免有人觊觎您美……咳咳咳,以免怠慢了尊贵的客人,我们会放轻脚步,还请安心。”卫兵行礼后,还真的就轻手轻脚地又继续巡逻起来,虽然根本就是在以亚瑟的房间为在中心在打转。

亚瑟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把门给惯上,殊不知这一下吵醒了多少人。

他父亲想必很清楚儿子性格,变成姑娘第二天就若无其事去例行操练了,一点儿也没有顾及淑女的身份,指望他能安分守己显然是奢望不如加强防范。

梅林躲在附近听到了这段对话,这下好,他还真的没法和亚瑟碰面了。他咬咬牙,只好原路返回盖乌斯那儿去。

刚一进去悄悄关好门,“你半夜三更去哪了?”老人的声音就把他吓得一弹,梅林僵硬地转过身:“呃……我肚子饿了去厨房偷东西吃?”

盖乌斯翘起没睡醒的眉毛叹口气:“什么时候亚瑟住在厨房了?”

梅林咧开一个装可爱的微笑:“一直?”然后他也叹口气,“这是为什么?乌瑟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拐骗亚瑟私奔对吧?他安排了卫兵在亚瑟门口巡逻,是巡逻而不是站岗的唯一理由大概是亚瑟一气之下会把门口的士兵剁掉。”梅林走到盖乌斯的床前,垂头丧气地往床上一坐,老人入睡前总要点着一根蜡烛放在桌上,烛火温柔地照着他们俩。

“那或许是因为乌瑟……”医师早就在坐起来了,“失去了莫嘉娜。”

梅林瞪着自己的老师,“可是亚瑟又不会背叛他……等等你是说,乌瑟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亚瑟变成了女儿,他就……”梅林晃晃他长木棍一样的胳膊,“保护过度了?”

“可以这么说。”盖乌斯点点头,“白天他找我过去,我实话告诉他这个咒语我无能为力,骑士团是否能找到施咒的巫师还是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能够施咒的巫师一定非常强大,骑士们可能也……”

“所以乌瑟认为亚瑟或许会一直保持这样了……”梅林不无震撼地感叹,“所以亚瑟是对的……他说乌瑟或许会给他安排一个丈夫!”

“他那么说了?”盖乌斯翘起眉毛,“这可真是让人困扰,我不能想象让亚瑟嫁人,仁慈的上帝,那场面一定……可怕。”

师徒二人都静默了一会儿,接着都打了个寒碜,“恶天呐,算了我得去睡了,亚瑟明天肯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的。”

“他说了晚上需要你的理由了吗?”盖乌斯追问。

梅林在台阶上停下,“没有,我猜就是想商量一下对策吧,怎么解除咒语什么的?”

盖乌斯敷衍地嗯了声缓慢地重新躺下。

梅林真的应该学会转换时间的魔法,因为那样他就会知道自己当晚入睡前心想的“明天找机会和亚瑟解释自己没能赴约”和“亚瑟会理解为什么他没能进去他房间”这两件事有多么天真了。

因为第二天一早,由于不再需要履行男仆的职责而打算在床上多躺一会儿的梅林,是被闯进他房间的乌瑟给揪起来的——准确的说,是乌瑟派来的卫兵。

梅林被人拎着后领子提溜到乌瑟面前放下,国王站在盖乌斯的房间中央,铁青着脸,“亚瑟在哪!!”士兵们刚一出去关上门他就冲着御医学徒低声吼道。

“在他房间?我怎么知道?”梅林看向一旁的盖乌斯,老人抿着嘴:“我告诉你了陛下,这孩子不清楚,他昨晚回来我知道,他连亚瑟的面都没看到。”

“你怎么能相信他!”乌瑟简直是在咆哮,“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昨晚你和亚瑟计划了什么!而现在他去了哪里!”要不是国王要保密亚瑟的事,梅林保证他一准吼得整个城堡都清醒来。

“我真的不知道!”梅林轻声喊着,“我昨晚的确去找他了,但有士兵在巡逻我进不去!我发誓!”

“他睡过吗?没有人更早的时候见到他?”盖乌斯打岔。

“床上根本没有睡觉的痕迹!”乌瑟青筋直冒,“女仆去给他送早餐,发现小姐不在房间里!没有,高贵的,女士,会,大清早,离开房间!除非她被绑架了!!”乌瑟一字一顿,“我得让卫兵搜索整个——”

“陛下!冷静一点儿!”盖乌斯把手掌放在国王的肩膀上。

“把他变成女孩儿,好趁着他不再强壮勇猛对他下手!我就知道!”乌瑟在房间里转圈,“骑士团全都出去找巫师了!空了!城堡空了!愚蠢!我就知道!阴谋!”

梅林不得不承认乌瑟说的也有道理。盖乌斯踢了他一脚。梅林急忙摇头:“我觉得也许亚瑟是自己跑掉的,你知道?如果是绑架,他的房间不会连个痕迹都没有,没有被绑架的时候他的床都跟巨怪打过滚一样更何况是……呃,我是说,没有人可以一声不响地把亚瑟扛走,即使他变成了女士,他也是随身带着剑的,卫兵一直在门口巡逻不是吗?那么他们只能从窗口出去……”

“我们讨论的是巫师!”乌瑟低声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能……直接把人变走?!”说完乌瑟转向盖乌斯,寻求他的意见,这无形之中已经昭示了这位御医有魔法方面的知识,但好在梅林并不在意这一点,他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察觉。

“我看……那很难……如果巫师可以直接把什么人从房间里变走,就不会等到现在了,陛下,你看,你站在这儿好好的。”盖乌斯从逻辑学上解释了这个问题。

乌瑟似乎放心了一点儿,“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国王又转向了梅林,“那么,亚瑟该死的去了哪儿?他怎么出去的?你真的没有参与其中吗?如果我发现——”

梅林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找找看,毕竟我也不是白跟着他跑了这几年——我找到他就会把他带回来的。”

“你必须找到他。”乌瑟盯着他,“把他带回来。”国王命令道,“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得让人搜索整个王国每一寸土地!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他,国家也承受不起失去他。”

御医和学徒都郑重地点头,并在心里给亚瑟点了一根蜡烛:国王真的已经开始把他当女儿了,而这才第三天!

乌瑟可能天生就比较喜欢女儿说不定,梅林幸灾乐祸地想,虽然五大国都只承认男孩的继承权,但女儿也可以成为女王——摄政王,只要她能与国王的血亲结婚并生下一个儿子,在儿子成年前她的王位都是不可动摇的。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亚瑟无法解除诅咒,他就得在乌瑟的旁亲中挑一位贵胄结婚?梅林感觉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如果亚瑟依旧是王子,他还是可以选择任何一位他喜欢的女人结婚,就像格温。梅林苦涩地想,和一个男人结婚亚瑟一定会疯掉。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梅林已经在脑子里构思了一出惊险刺激的故事:亚瑟被逼着和一个肥头大耳的贵族结婚——愤而出逃翻山越岭躲避追兵——最后被乌瑟抓回卡梅洛特——在婚礼上穿着华贵加冕婚袍(梅林想象的是他见过的莫嘉娜的一套最华丽的长裙)——当司仪要亚瑟宣誓忠诚于丈夫的时候亚瑟一把抽出宝剑——

“你听到了吗!”乌瑟抓住了他的肩膀向上一提,打碎了梅林的幻想,“给你一天时间!把他带回来!!不然唯你是问!!”

梅林愣愣地点头,“是的陛下。”乌瑟冷哼了一声走掉了,披风炫耀王权似的在身后晃荡出猎猎声响。

“我知道亚瑟为什么那么喜欢揪人了,”梅林揉着自己的肩,“家族遗传的混账。”

盖乌斯用眉毛表示了他有一半赞同(的确是遗传)和一半不赞同(那对父子听到了会揪下掉你的脑袋蠢孩子)。

“你知道他会去哪吗?”总算送走了那尊神,老人松了松身体开始做医生一天该做的事,梅林眨眨眼:“我觉得我知道。”

Chapter Text

首先,梅林否决了亚瑟会跑进树林或者直奔野外的选项,他现在是女儿之躯,剑术或许没受影响但体能有一定的下降,虽然根据梅林从卫兵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是亚瑟偷了一匹马,但那也不表示他就真的出了城。

乌瑟或许会被亚瑟骗到派人去山中追,但梅林可不会。

亚瑟肯定要等到梅林找到他的,他离开了梅林就是个菜头能去哪里啊,梅林自负地把“亚瑟不会抛下他自己走掉”改了格式并表示满意。那混蛋一定在他去过的安全的没有人会揭发他的地方,不会离梅林很远——所以地址根本就呼之欲出。

梅林在城区里转来转去,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就拐进小道去了铁匠的屋子,也是格温过去的住所。现在这所房子在格温离开后空无一人了。亚瑟曾经在这儿“隐姓埋名”过一段时间,地板上甚至还有一块娇贵的王子命令梅林从城堡储备里扛出来的昂贵床垫……亚瑟那家伙昨晚没有睡过床,肯定是要找个地方睡觉的。梅林狠狠地想,如果亚瑟不在那儿他就去学用膝盖走路!

当梅林悄悄打开木门闪进去,一转身就看到一把剑指着他的喉咙,他才没被吓到,好吧只有一点儿。

“小心!”他小声喊着。

“小心着呢。”亚瑟——穿着盔甲的女士半仰着头,长长的金发依旧马马虎虎地系在脑后,“你昨晚去哪了?”

梅林徒手把剑从脖子前挥开——亚瑟比他先一步让开了剑刃手腕一挑继续把剑尖抵在梅林胸口上,“回答问题。”

“你就不能正常地问问题?如果刺到我怎么办!我又没穿盔甲!”梅林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被一把剑指着,尤其是据说五大国最优秀的勇士的剑。

“容我提醒你,梅林,剑就是用来刺人的!回答我的问题。”亚瑟说着,轻轻地递了一下手腕剑尖就戳到了梅林的胸膛,虽然完全不疼但梅林还是往后一躲,靠在了门上。

好极了,亚瑟只要再用点儿力梅林就可以被钉在木板上晾成梅林干了。

“你是个暴君,糟糕的国王,我肯定,”梅林嘟囔,“为什么你要自己跑走?你父亲都快抓狂了!你知道上次莫嘉娜不见了他受了多大刺激——”

“你昨晚为什么不来?”亚瑟打断他。

“我来了!我还敲了门!卫兵绕着你的门打转呢!我怎么进去!”梅林抗议。

“你就那样放弃了?你应该从窗口爬进来!”亚瑟驳斥他,“你真是个糟糕的仆人梅林!矢志不渝地完成主人的命令是你的责任!!”

“那又不是你自己的房间!你的新房间外面是围墙!我会在你窗下的石板上摔成一块馅饼!!”梅林惊呼。

“那倒是,清理起来很麻烦。”亚瑟皱眉,大概是思索了一番那个场景,在梅林诅咒他的视线中收起了剑。

“再说,我已经不是你仆人了。”梅林一旦脱离了“生命危险”就放心大胆起来,“我没有义务遵守你的命令了亚瑟,记得吧?”

亚瑟若无其事地扫他一眼,“当我说我不要你了的时候,你才算解除职务,梅林,别人说的都不算。”

“那可是国王说的,你是说我可以无视国王的命令?”梅林跟着他穿过短小的门廊,看到一匹高头大马站在低矮的起居室里显得尤其逼仄,而且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子马粪的味道,“你得清理一下这个,梅林,”亚瑟的手指在味道飘来的方向晃了晃,捂着鼻子进了隔壁房间。

梅林翻个白眼,跟进房间关上门,短暂地离开了那股臭味。

他们来到了亚瑟睡觉的地方,瞧,说什么来着,地板上的床垫和毯子乱七八糟就跟巨怪滚过似的。

“你当然应该遵守国王的命令,”亚瑟继续了他们的话题,“但我才是你主人,在这件事上只有我有决定权,我说你是我的男仆你就是,就算国王的命令也无效!”亚瑟点头,“还有什么疑问吗?”他双手交叠在腰间的剑柄上,潇洒地站着。

梅林得承认,这位女士真是英姿飒爽。帅气的男人里梅林只服高文和兰斯洛特的魅力,亚瑟根本就拍马都比不上——虽然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梅林都要用力忽略他心底的反对声:你知道你就是在胡言乱语对吧?

不管梅林承认不承认,面对女性的亚瑟,梅林没法像面对男性的亚瑟那样口无遮拦。因为这个亚瑟漂亮不说——他习惯漂亮的女士了这儿可是卡梅洛特的王庭,而且这个亚瑟看起来很像他母亲,不像男性的时候那样有攻击性,眉眼那般温情,线条柔和得不像话,谁能想到亚瑟居然有这样可亲的一面!每次看到“她”微笑梅林都觉得心跳有点儿快。

“是是,您最大,尊敬的殿下。”梅林还故意弯了弯腰。(my lord)

亚瑟翻个白眼,上前重重地搓了一下梅林的头,搞得男仆后脑勺的头发都飞舞起来,然后他顺手就想要把手搭在男仆的肩膀上——就像过去几年里那样,但现在他比梅林矮了,不光是拍男仆头的时候手要费力地抬高,搭肩膀更加力不从心——谁见过矮个儿搭高个儿的肩膀的!亚瑟顿时有些恼火,他看到梅林正撅着嘴抚平头发,就一拳打在他腹部。

“嗷嗤!亚瑟!”梅林弯腰捂着肚子,亚瑟这下就顺利地搭到了他的肩膀以熟悉的姿势搂了搂,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地笑了。

梅林不得已弓着腰,看着近在咫尺的笑成一朵花的主人——女主人?那美丽的脸,梅林意识到有热量顺着脖子开始攀登,爬满整张脸,最后汇聚在头顶,喷出一小股烟灰。

亚瑟冲他笑到一半眯起眼睛,宝石般的蓝色眼睛上下扫视了男仆的脸,“噢……”他张开嘴,梅林脑海里尖叫起来——不不不别说!!!

“这么疼?”亚瑟说,“我是用了点儿力,你知道,我还在习惯这新胳膊。”

梅林大松一口气,毫无必要地重重点头,“疼!”

“好吧,”亚瑟松开手,有些懊恼,梅林发现他居然还有从亚瑟脸上看到“愧疚”表情的这一天——也不是以前没见过,但亚瑟对梅林的愧疚之心总是一闪而过,梅林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亚瑟就已经调整成了理所当然,梅林总是在事后回忆的时候想起,觉得那表情大概是。

“你真的需要好好锻炼!”亚瑟说,“简直弱不经风!你不是像个姑娘,梅林,你比姑娘还不如。”瞧,这就是那个熟悉的亚瑟模式啦。

“好了,我们得说正事。”亚瑟咳嗽了一下,梅林假装很疼所以他还得揉一揉肚子:“好,为什么你要连夜爬出城堡?你怎么办到的?”

“那正是我想要说的,你知道变成女人后有什么好处吗?那就是我可以变得不那么醒目了!”亚瑟洋洋得意,正好这时候梅林从房间一角的椅子上发现了一堆衣服,他拿起来展开一看,女仆的裙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看样子亚瑟是混进了女仆的队伍里溜出来的,就说嘛他那窗子那么高怎么可能跳得出来!

等等,亚瑟,穿了,女仆装?

“所以你穿上女仆的衣服,骗过了守卫。”梅林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哈哈大笑,“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穿裙子!”

“收起你那愚蠢的表情梅林!你想念烂水果了吗!”亚瑟看起来又要打人了,但他只是走过来一把抽走了男仆手上准备在亚瑟身上比对比对的裙子,揉成一团丢到了房间另一边去。

“我当然在里面穿了裤子!不说这个,总之,我们得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说莱昂他们不可靠,但……”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亚瑟立马抽出了剑正对门口,“有人来了!”话音未落一群人冲了进来,只不过他们穿着有卡梅洛特徽章的红色外袍。

这间原本就不阔绰的小房间顿时拥挤不堪,亚瑟就是想要反抗都做不到,这些卫兵全副武装,他的剑唯一能威胁到的人大概是梅林。

“梅林——”亚瑟咬牙,梅林已经被士兵面朝墙压在上面,“我没有!我注意了没有人跟踪我!”

亚瑟翻了个差点不能用“白”眼形容的大白眼,因为他几乎把眼珠子背面的红血丝都翻出来,“对,当然没有人跟踪你——你到底能做好什么事!”

卫兵们让出一条道,那气势无言地在说“请”,亚瑟别无选择只能收起剑从士兵中间穿过,梅林紧跟着被扯起来押解在后。

糟糕了,梅林心道,这下糟糕了。

他昨天才被乌瑟警告过和尊贵的小姐保持距离,今天就被抓包到孤男寡女在一间有床垫的房子里“幽会”!

断头台大概真的在朝他靠近。他咬着内嘴唇,第一万次琢磨着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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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只是来找我,你要真的把他关起来那就坐实了他做了什么的传言!!”亚瑟在被清空的大殿里对着他父亲据理力争,大约五分钟前梅林被扔进地牢了。

“陛下,说梅林会对亚瑟做什么太可笑了,”盖乌斯也苦口婆心地说。

“我知道。”国王凛冽的眼神从“女儿”和老医生身上滑过,“我会以一个恰当的理由把他扔进去的。”

亚瑟还没表达反对意见,乌瑟严厉地看着他:“亚瑟,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做一些预防措施。”

*

梅林在地牢里走来走去,他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使用魔法啊把亚瑟喂得太胖啊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被烧死或者砍头,就算他最开始曾经对莫嘉娜有过一丁点儿的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毕竟那真的是一个美艳姑娘不是吗,他的确在心里设想过如果他敢于做什么,肯定会被乌瑟剥皮的。

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因为涉嫌“染指亚瑟”而被下大狱!

认真的。

亚瑟?

染指那个,亚瑟?

倒过来亚瑟染指他还差不多!

梅林崩溃地想。

不过这个亚瑟嘛……梅林想到之前亚瑟搂着他露出的笑脸。

好吧也不是很冤枉。他绝望地给自己判了死刑。

梅林在地牢那个“熟悉”的草垫上坐下来,琢磨着如果不是这次亚瑟被变成了姑娘,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他会有意识到亚瑟的那一天。那可是亚瑟啊!他宁愿选择穴居怪!

或许不会。

总之,就算他们关系再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好吧现在不行了,但那是亚瑟,梅林全心全意希望亚瑟幸福、快乐、功成名就、威名远扬、统一阿尔比恩等等所有亚瑟值得拥有的东西,那其中包括梅林的忠诚,但他从来没有奢想过超出友谊以外的东西。

那太荒谬了!

梅林把下巴磕在手掌里,他肯定自己只是被美丽的女士迷惑了,就算那不是亚瑟,只是一个长得那么漂亮的随便哪个姑娘,眉毛弯弯的,眼睛蓝蓝的,头发闪闪的,笑起来有虎牙的……梅林肯定自己也会动心的,不足为奇。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心底经常冒出来的那个总被他压下去的反调又在冒头了:米西安公主也很美,你怎么没有对她动心?莫嘉娜美得那样有侵略性,你也只是欣赏过一阵子罢了!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公主……

梅林哀嚎一声,往墙壁上砸了两下头。

“你在干嘛?”

梅林猛地一转头,看到亚瑟站在地牢的门外,蹙眉盯着他呢。

“你怎么来了!你还嫌我的罪名不够多!”梅林嘴上说着,身体却冲到门口,“你父亲怎么说?会放了我吗?”

亚瑟叹口气,“不会,而且你的罪名是,‘给了病人错误的药剂导致严重的后果’,至少要关半个月。”

“哈?半个月!”梅林嚷嚷,亚瑟翻个白眼,“他就是想要关着你以免你配合我做出什么‘有违纲纪’的行动来,你知道吗,他甚至要给我上淑女行为课程!几天后他要举办一场宴会欢迎‘茵格莱恩小姐’!”亚瑟在栏杆间低声咆哮,“我必须盛装出席!简直不敢相信!”

梅林目瞪口呆了。

一方面他真的想要看看亚瑟一脸便秘穿裙子的样子,想到他都能喷笑了——任何时候看到亚瑟吃瘪他都是欢迎的,除了在决斗场上,还有战场上,或者是和骑士们认真练习的时候,以及……够了,就是所有无伤大雅的时候罢了。

另一方面,梅林真的担心起来,如果亚瑟变不回男人……那不太可能,因为预言里说的是“永恒之王”,而不是女王啊?

“梅林,你敢想象我学莫嘉娜那样走路你就死定了!”亚瑟压低了声音。

地牢的侍卫走近他们,“小姐,您应该走了,本来我们就不应该让您下来的……请尽快上去吧。”

亚瑟看了卫兵一眼,短促地出口气,神色凝重地盯着梅林看了一会儿,男仆还以为他要交待些什么,比如“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或者“你就等着吧”甚至哪怕是“看来你只能在这儿小住一段时间了”什么的都好,却哪个也没听到,亚瑟转身直接走了。

梅林也不知道在人前能和“茵格莱恩小姐”说什么才不逾矩,只能看着“她”那熟悉的红色内衫衣摆消失在楼梯上方。

而内心里竟然有些惆怅。

天啊,梅林塌下肩膀,他真的完蛋了。

*

不过他的苦恼大概只维持到了当天晚上的半夜。

那时候梅林正躺在地牢的草床上冥思,可惜龙已经被他放走了,不然还能聊聊天。

他回顾了自己在埃尔多的童年,虽然那儿是洛特的地盘,并没有视魔法为洪水猛兽,但魔法并不被大众欢迎——如果只有卡梅洛特憎恨魔法,那所有的魔法师都只要逃离乌瑟的国家就稳滋润了不是。

哪有那么简单。实情是,魔法在哪个地方都不受欢迎,除了治疗师,可梅林至今也不像盖乌斯那样懂治疗。村民们不了解魔法,也没法懂。自己失了钱会怀疑是巫师邻居偷了,猪病死了就认为是懂魔法的竞争对手下了诅咒……魔法太不可捉摸,晦涩的咒语,神秘的巫术,不像刀子和鲜花那么明白地表达着好恶;没人喜欢巫师,虽然只有乌瑟下令斩杀他们,但大多数人并不反对。

梅林隐藏了魔法一辈子了,可以预见的未来他还得继续伪装下去,可现在亚瑟变成了女孩,他的继承权岌岌可危,乌瑟的身体自从莫嘉娜叛变后大不如前,现在也只是勉力支撑卡梅洛特屹立不倒。

今后能怎么办?现在他甚至不是亚瑟的男仆了,怎么贴身保护他的周全?

梅林翻来覆去辗转难安,突然意识到,首要问题,是得离开这牢笼好不好?可他怎么出去?又不是上次莫高斯在攻打城堡,那他趁乱炸掉铁门就当拆旧换新了。

外面静悄悄的,他偷偷开个锁的声音估计都能吵醒街上打瞌睡的守夜人。

梅林沮丧地又翻个身决定睡觉。

正迷迷糊糊要睡着,说话声把他又拉了出来,梅林恍惚间还在咒是谁这么不长眼……嗯?说话声?他一骨碌爬起来,竖起耳朵听的时候,声音却消失了。

梅林怀疑自己睡糊涂了,可能是做梦,大概是太想出去了,或者是,有点儿想亚瑟了所以梦到他的声音,但那也应该梦见男的亚瑟啊?为什么声音是女的?

“嘶!”有人在齿缝里呲气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这声音太清晰,梅林凑得够近才在昏暗的囚室里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把牢房的锁打开了,钥匙。

“快出来!”来人用的气声,但梅林不会认错,“殿下?”他困惑地跟着罩着斗篷的亚瑟飞快地离开了地牢,经过几个躺在地上的卫兵身边,“他们怎么了?”

“一点儿安眠药。”亚瑟轻轻地说,“快。”

他们悄无声息地溜出城堡,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对城堡的暗道都了如指掌,直接来到了围墙外,两匹骏马等在那儿。

“你哪儿来的安眠药?”梅林问道,他终于可以正常发声了,“黑市买的。”亚瑟掀开斗篷回答,“当然。虽然我肯定盖乌斯有,但我不能冒那个险,对吧。”

“谢了。但我们去哪儿?”梅林诚心诚意地感谢亚瑟为那把老骨头着想,乌瑟要是一时想不开把盖乌斯在地牢里关上一两个晚上的话,梅林会非常过意不去的,毕竟亚瑟是为了救他嘛。

“我问了盖乌斯,这个咒语如果有人能解开,那一定在艾林尼[3]。莱昂他们一定也去了那儿。”亚瑟翻身上马,“那就是目的地了。”

梅林站在马下,“什么?!我知道那是哪儿!但艾林尼和卡梅洛特的关系可不怎么好!上一次五国会议他们国王就试图摧毁和平协议!”

亚瑟一听皱起眉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糟糕。梅林想到亚瑟不知道艾林尼的那个男仆会魔法——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让亚瑟疯狂追求薇薇安的始作俑者。正因为如此,盖乌斯告诉了骑士们大概方向后尤其认真地警告了他们注意隐藏身份。

“呃……仆人们的小道消息?你知道仆人们总是消息灵通,当然最后他也没干成。”梅林耸肩。

亚瑟盯了他一会儿,“那么我们就去了。”亚瑟策马转身,梅林连忙上马。“你不会改变主意了对吗,艾林尼不像乌瑟这样排斥魔法,那儿有很多巫师……”

“那不是正好?”亚瑟头也不回,“希望他们中有人能起点儿作用。”

梅林没办法了,虽然他非常担心——巫师一多魔法的威胁也就多了,刀剑可不太管用,梅林不得不为将来的旅程中自己秘密的暴露而忧心忡忡。

但他不会离开亚瑟的,下定决心,梅林驱马赶上他的“公主”。两个人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城堡的范围朝着荒无人烟的边境而去。

[3]剧中好像没有说艾林尼的国家叫什么,就根据国王命名了,因为卡梅洛特也被叫做潘德拉贡王国……如果是我遗漏了就告诉我吧~!

Chapter Text

等他们的脚程慢下来,已经接近凌晨,马匹奔波了一夜看到一条小溪有些心不在焉,包括梅林。

“不休息一会儿吗?”梅林问道。

“我们不能休息,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你不见了,然后是我,我们离得还不够远。”

梅林打了个大哈欠,马儿喘着粗气,他们只好让坐骑慢慢地走。亚瑟时不时在马背上挪动着屁股,很不安分的样子,梅林一开始还想问他是怎么了,后来突然想到……女人腿间的生理构造和男人很不一样,坐起马来感受肯定有些不同吧。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你需要……小解吗?”梅林问。

亚瑟咬牙切齿:“嗷看在上帝份上!”驱马又跑起来。

“那是怎么!”梅林赶上去。

“闭嘴梅林!”

他们小跑了一阵,不多久马就再次跑不动了,速度又慢下来。行路的过程总是枯燥乏味的,这是亚瑟变成姑娘后第一次骑马,他看上去很不自在(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以前那样找梅林的茬来挑事,或者随便开点儿并不好笑的玩笑。

这让梅林也有些不对劲儿,“你口渴吗?”他说。

“不。”亚瑟回答。

“饿吗?”

“不。”

梅林点头,好吧。虽然亚瑟没有像之前那样在马鞍上频繁地动来动去了,但梅林发誓从来没见过亚瑟骑马的姿势这么僵硬。他需要休息。梅林望着四周,看到的只有树木,树木,高高低低的树木。

沉默了一会儿,亚瑟低头躲开溪边一根过于低垂的树枝,不知为何枝条还是挂住了他的头发。

“嗷!该死。”亚瑟勒住缰绳,粗鲁地扯着头发,就好像那东西和他的头皮没有一点儿关系。

“别动了!让我来。”梅林驱马上前,两手把树枝撅断,但一时半会怎么也无法把缠绕其上的发丝拉开。“我觉得你的头发得梳理一下,”梅林弄了半天,还是有些断枝掉在一头金发里缠着。

“我认为没有那个时间,随便扎起来就好了。”亚瑟笨拙地拢着头发,根本无济于事,树枝树叶满头都是,梅林叹口气:“拜托殿下,休息一下,我保证不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我们抓回去给你穿裙子的。”

亚瑟瞪他:“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对裙子感兴趣!”

“谁知道呢,”梅林抿嘴笑,“休息一下?殿下?”

“你——好吧!!”亚瑟无奈地喊着,立马从马上跳下来,“我渴了!还有饿了!你还得把这堆乱七八糟的不管什么玩意给收拾好!!”他指着自己的头,显然,一旦打开了某个“开关”,王子殿下的公主脾气就来了。

“那堆乱七八糟的不管什么玩意儿叫‘美丽的秀发’,殿下。”梅林从马背取下赶路必备物品之干粮——“是谁帮你收拾的这些行李?”

“我告诉女仆晚上要劫狱逃出城堡后她收拾的——当然是我自己!”亚瑟翻个白眼。

“您让我大吃一惊,殿下,您上哪学到的这么有用的技能?”

亚瑟低头从地上拣了一块腐木头暴躁地朝男仆甩了过去。

他们坐在干燥的石块上,因为要掩盖行踪不能生火,亚瑟啃着一小块压紧的面饼,梅林在他身后给他梳理头发。

他们没有梳子,好在梅林的手指很修长,头发逐渐捋顺了,虽然还是偶尔会因为手指扯到一两根头发弄疼他。亚瑟很不耐烦地哼哼唧唧。

“干脆剪短?”梅林有些心疼,而且头发真的很难打理,他们都没有熟练此等技能的必要。

“我试过了。”

“你试过了?”梅林暂停了一下,他都不知道,“完全没用?”

“你看到了。”亚瑟闷闷不乐。

梅林把头发放下看了看长短,与第一天没什么不同,第一天亚瑟变成姑娘后头发就疯长到了这么长显然是魔法的基础设定不能更改。

“没关系,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那么碍事。”梅林回忆他见过的姑娘发型,觉得都要么繁复沉重要么华而不实——战士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可不是什么优点。

他想起莫嘉娜和他们出行的一次,具体想不起来了,但把头发编成辫子或许是个好主意。于是梅林就开始干了,最基本的三股辫他还是会编的。

在他工作的时候亚瑟时不时啧一声,不过没有制止他。

“完成了!”梅林喊道,马马虎虎吧,虽然歪歪扭扭的不太直,还有些毛毛躁躁的,他满意地观摩自己的成品,亚瑟把辫子拿到前面去打量,嘀咕道:“你才应该变成姑娘。”

等梅林随意啃了两口干粮补充了饮水,他们就继续上路了。

“你怎么知道黑市在哪?”由于之前的小插曲,两人相处起来总算自然了些,梅林和亚瑟并行,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是卡梅洛特的巡逻长官,梅林,你以为我平时都在干嘛!”亚瑟白他一眼。

“耀武扬威地欺负人,和骑士团互殴,嘲笑他们,吃东西,”梅林点着头好像在数数,“啊还有使唤我做这做那……还有吃东西,睡觉,吃更多东西。”男仆做了个鬼脸。

“你知道我就算变成了女人也可以把你打趴下,梅-林,”亚瑟眯起眼睛扬起马鞭,梅林连忙一夹马肚飞逃起来。

*

从卡梅洛特到艾林尼中间还隔着两个国家,最少也需要两天的马程。梅林没有指望过他们能毫无阻碍地到达目的地,但他没有想到这中间会有这么严峻的现实在等着他。

亚瑟休息之后虽然自在了一会儿,但很快梅林就发现那只是他有力气伪装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天,直到亚瑟自己要求停下,梅林很诧异,要知道他的王子要强得不要命,不到时间就主动要求休息什么的根本不在潘德拉贡字典里。

“你还好吗殿下?”梅林紧跟在亚瑟身后下马,王子——公主回身制止了他跟上来,“你就在原地等着。”

“为什么?”梅林不死心地想要跟着去,亚瑟对他翻了个大白眼,“你就不能——站在这儿!我只是……很快就回来!”

梅林眨眨眼,“哦,”他晃了一下头,“你要小解。”他点点头,“好吧。”

亚瑟瞪着他的样子可以载入“为什么我有这么蠢的男仆”百科全书亚瑟王子专栏女性特辑。

梅林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牵着他们俩的马匹,左看看右看看,尽量忽略亚瑟那方向的动静——尊重女士要从小事做起嘛。

太阳挂在头顶,林子里连鸟都在睡午觉,梅林哼起了小歌。

在这样宁静的中午,亚瑟的惊呼尤为清晰:“这他妈是什么鬼!”

梅林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朝着亚瑟的方向跑去:“亚瑟?!”

“别过来!!”亚瑟的咆哮传来,梅林置若罔闻:“发生什么事了?!”

等他奔到能看见亚瑟的身影,只见金发的女骑士扯着裤子弓着腰面红耳赤地咆哮:“梅林!!你是哪只耳朵听不懂‘别过来’?!”

梅林立马背过身去暗自叫苦:“抱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亚瑟怒不可遏。

“被蝎子什么的蜇了屁股什么的……嗯……”梅林咽下了那句“因为姑娘都要蹲着小解嘛这个常识我还是懂的”,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蠢,他还想要保住小命等着亲眼目睹亚瑟登上王位一统阿尔比恩呢。

“什么?!你……”亚瑟也不迟钝,好吧有时候,他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听出来了梅林的弦外之音,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捡了个什么东西就丢过来,准头不怎么样,梅林象征性地躲了躲,背对着他的主人嘀咕:“那到底是怎么了嘛?”

亚瑟没有回音。

梅林又不敢回头,谁知道大小姐有没有穿好裤子!他做着主人反正看不到的鬼脸,耐心地等待着。

亚瑟在安静了好一会儿后,低沉地说道:“血。”

“血?”梅林下意识地想要返头看,转到一半他又想起来,依旧背对着,“你受伤了?”

“那就是奇怪的地方!我没有受伤!但我的裤裆上有血!”亚瑟崩溃地大吼,好极了,他终于把病症说出口了,“这也是诅咒的效果?”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困惑。

梅林愣了一下,他顿悟过来后不得不咬着嘴唇,否则他会毫无未来地笑起来,因为亚瑟一定会因为他的喷笑而掐死他。上帝啊,亚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要体验一把纯正的姑娘才会有的……生理期!他知道这个因为他是一个医师学徒,或多或少要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其他年轻男人是否明白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已婚的男人或许知道,像高文那样流连花丛的大概也有数。

然而卡梅洛特的王子,成天泡在刀枪斧钺里的亚瑟是否……梅林可不敢过于乐观,至少现在来看,亚瑟对此一无所知。

“你知道每个姑娘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吗?”梅林试探性地问。

“什么?每个女孩?每个月?”亚瑟不可置信地叫喊声传来,好极了,梅林叹气,“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盖乌斯或许知道,但他没有说过,但我经常给一些姑娘送药,你知道,她们每个月这种时候都不太好过,疼得厉害。你疼吗?”梅林扯着脖子问。

“不疼。”亚瑟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有什么困扰他。

“有多疼?”梅林追问。

他听到亚瑟似乎是长长地出了口气,“不疼!梅林!这根本算不上疼!”

“好吧,要是疼的话就麻烦了,哦对了,血多吗?”

“不多。”亚瑟几乎是咕哝。

梅林在衣服上摸来摸去,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虽然男仆本来应该为主人带着的但亚瑟从来没有硬要求过,也没有什么备用的布料……没办法,他把上衣下摆撕了一块下来,拍一拍灰尘——其实梅林低着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咒语让这块蹲过地牢的布料像刚洗过的那样干净,把手向后伸长递给亚瑟。

“干嘛?”

“垫在裤子上,你知道你没有裤子换,血一直流会把裤子湿透的。”梅林抖了抖手。

“一直?”亚瑟的声调难得地变得惊恐了,“要流个几天吧……”梅林也不确定,“所以你最好是垫一下。”

他伸着手等了好一会儿,亚瑟最后还是把那块布料接了过去,“该死的……我从来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应付的?梅林,你确定你没有搞错?”

“我很肯定。”梅林的后脑勺顿了顿。

亚瑟又在叹气了,还在咂嘴,衣料的窸窣声音过后,亚瑟从梅林的身边飞速走过。

“我们也许最好别骑马了,”男仆赶紧跟在主人身后,“你知道——”

“我很好!”亚瑟头也不回,直奔他的马匹,梅林急急忙忙赶在后面:“亚瑟!我又不瞎,你一点儿也不舒服!你总是在马鞍上动来动去!”

亚瑟理都不理他,直接翻身上马了,“舒服根本就不在选项里梅林!驾!”

他的忠仆咬牙,摆出那副“为什么我的王子是个菜头”之千篇一律表情,拍马追上去。

亚瑟骑着马一路小跑,梅林提着半颗心跟在后面,因为亚瑟那个傻大根从来没有见过盖乌斯去看诊的女孩,疼得大汗漓淋,非得喝下止疼药才能安静地睡一会儿,甚至还有一个姑娘是被哥哥背着来看御医的,她已经半昏厥了。

梅林在心里祈祷亚瑟不需要体验这些。

实例在向梅林表示,你太天真了。

他一直让马落后亚瑟一个身位好盯着“公主”的后背,所以眼看着傍晚时分亚瑟在马背上摇晃起来,坐骑的速度也慢了,梅林将将跳下马就接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女骑士。

最近他好像总是接住摔下马的亚瑟呢。

在亚瑟的强烈反对下,梅林坚持生起了一堆火,亚瑟裹在毯子里蜷缩在火边,惨白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火光下闪亮。梅林烧开水,努力吹凉一些,但一时半会儿也冷不下来他就把水壶放在一边,从火底部掏出烧热的石头用溪水降个温,塞进自己的领巾里包起来递给亚瑟。

“干嘛?”公主殿下虚弱地瞪着这块汤婆子替代品,“现在还不到冬天。”

“放在腹部,盖乌斯总这样对那些姑娘说,腹部暖和就会舒服些,”梅林说着自己动手把石头贴在亚瑟的肚子上。

金发骑士抵抗不了,就只好抱着石头缩起来,半晌,松了一口气把石头抱得更紧了。晚些时候,亚瑟坐起来喝了热水,就着水又吃了干粮,似乎是舒服一些了,可此时也到了不适合赶路的深夜,在梅林的强烈要求和亚瑟的无奈妥协下他们决定停留一晚。

两人并排躺在火堆旁,梅林注意到亚瑟总在捞背后的毯子,似乎是觉得后腰冷,于是梅林就挪去了亚瑟背后的位置。这样火从前方烤着,背后有梅林暖着,亚瑟终于安稳下来,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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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记得半夜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像往常那样他翻个身嘟囔“闭嘴亚瑟让我睡会儿……”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亚瑟是先醒来的,他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父亲赶走格温带来的痛不欲生后紧跟着莫嘉娜的叛变让他身心俱疲,好容易安定下来还没有两天,他又遭受到现在这个打击,一件接着一件灾难使他完全没有余裕喘息。

而眼下,他耳边有清脆的鸟鸣,微风拂过,空气中是新鲜的森林清香,虽然床铺是硬了一点儿但经常餐风露宿的他也习惯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很温暖,并不是纠缠在被子和柔软的床垫里的那种暖和,而是身体从内到外都被烘烤着的暖洋洋的舒适。亚瑟忍不住从喉咙里呻吟出声,如此美好的早晨,他想要抱住被子赖床。这么想着,亚瑟下意识地用脸在下巴上柔软的绒毛被上磨蹭,心下里嘀咕:好软的毛,但什么时候梅林给他铺了绒毛毯子?

亚瑟眯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抬起头向下看,锁骨上栖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他眨眨眼,那分明是一颗黑发的脑袋!

“什么?”亚瑟彻底清醒过来,手脚并用把铺在他身上的人给推出去,至于那家伙会不会滚到一边撞到头他才不管!

“搞什么鬼!!”他跳起来咆哮,梅林摊在地上眼睛还眯着,“殿下?怎么了?”

“梅林!!”亚瑟又恼火又尴尬,他居然以为梅林是一张毯子!他还抱着梅林蹭了蹭!他还觉得梅林的头毛——那一头乱毛很柔软!他们昨晚入睡时梅林分明是背对他的!怎么会睡成了这个样子!亚瑟扪心自问他们俩一起出行过那么多回了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他居然让梅林的头枕在他肩窝里!

说起这茬,亚瑟动了动肩膀,麻木劲儿上来了,该死梅林在他身上睡了多久!!

“起来!!”亚瑟踢了梅林一脚,怒气冲冲。

“怎么了?”男仆一头雾水爬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挠着脑袋懵懂的样子惹人怜爱——闭嘴,“早上好?”

亚瑟正要发火,比如“你居然比我起得还晚!”或者“你竟敢把我当成枕头!!”之类的,可这时候,亚瑟感觉到腿间一热……该死,昨天让他想要一头撞树上的不堪状况回到了记忆里,他现在处在“生理期”。后来梅林跟他讲了一下盖乌斯的书中内容——他现在的情况表示他的身体正在准备怀孕。

天呐,上帝帮帮他。

亚瑟扶着头,梅林担忧地注视着他,“你还好吗殿下?”

他感到很无力,闷头朝灌木丛走去。梅林习惯性地跟了两步后知道了他要干什么,就赶紧刹车往回走了,“梅林。”但亚瑟叫住了他,“布条。”

梅林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他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前摆已经被扯掉一大块了,没办法只好扯掉后摆,“呃……好,好,等一下……就好……”他故意念念叨叨,如法炮制一个清洁咒语后递给亚瑟。

看来他还是盖乌斯的好学徒,老医生说过,伤口清洁很重要,女性的那个部位就像伤口一样需要谨慎对待。他可不能让亚瑟因为一个该死的生理期就挂掉。

“你感觉怎样?还疼吗?”梅林背对着灌木丛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喊,除了些许杂音没有得到回答,相应的亚瑟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红,但没有其他的异常。

梅林理智地闭上嘴,他们清理了宿营地的痕迹,梅林知道等他们上马后趁亚瑟不注意自己会补上一个咒语掩盖掉,所以他不像亚瑟那么担心会被人追上。

他们再次开始赶路,一天可能不够到达艾林尼的样子,梅林希望他们的麻烦不要更多了。

太天真啊孩子。如果一天以后的梅林回到现在,肯定会这样告诉他。

“峡谷是一条直路,会经过森瑞德;北边可绕个道,那需要更多时间。”他们已经走到森林的尽头,面前是一条峡谷,亚瑟把方向指给梅林看。

“往北边走吧。”梅林毫不犹豫,臭名昭著的森瑞德的边界,还是一条峡谷,这根本就是陷阱和麻烦的老窝。

亚瑟看来也有同感,但仍然不想放弃那条直路,他往常带兵出行从来不会规避有危险的地方,因为他的职责就是除去这些危机:“那样又得多花一些功夫了。”

“那是值得的,殿下,现在你不适合战斗,我们这样闯进去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梅林劝道,亚瑟咬咬牙,把马头往北边一拉。

梅林跟了上去。

亚瑟的状况比起昨天好了一些,虽然精神依旧有些萎靡不振,双手总无意识地牵着缰绳靠在肚子上。梅林猜测他腹部可能还在隐隐作痛,但用亚瑟的话来说“那根本不叫疼”,梅林只盼不要疼得更厉害就行。

正想着呢,梅林的马突然停下了,他一抬头发现亚瑟堵在他面前,“怎么了?”

他们已经进入另一片森林,亚瑟应该知道这地方的名字,他正盯着一块被挂在大树上的牌子,梅林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好几棵树上都有这玩意儿。

“怪兽出没,小心前行?”他们读出上面刻着的字,互相看了一眼。

“我就知道。”亚瑟抽出了剑。

牌子上还拙劣地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形象,有鹿一样的角和血盆大口。“亚瑟,亚瑟,我们得走另外一条路。”梅林急急驱马到他身边。“另外一条也安全不到哪儿去。”王子沉声回答,一夹马肚,沿路观察着四周。

就这样,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慎地穿行在森林里,马匹似乎也感染了主人警惕的精神劲儿,保持着疾走的速度大概是也想早点儿离开这座林子。

“会是什么怪兽?”他们小声交谈,“不知道,也许盖乌斯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他的书也可以查到,梅林想。

“我们享受了太久盖乌斯的福荫。”亚瑟叹道,梅林不能更赞同地点点头,“他是个伟大的人。”

“的确。”亚瑟毫不犹豫地回答,梅林为此微笑。

夸奖盖乌斯甚至比夸奖梅林本人还要让他高兴,他发现,亚瑟如此真心实意地重视人们的付出,感谢他们。这也很有力地证明了如果亚瑟知道梅林这些年来为他做过什么,也一定会以相同的态度对待他。梅林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或许吧。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发现穿过森林的小路变得模糊,就好像路面中断了一样,亚瑟停下来查看,“路是被人走出来的,不可能突然消失,”亚瑟戒备地说,梅林也下马看了看,迟疑了一会儿后问道:“会不会是巫师?魔法也许可以突然让路面消失……或许没有消失,只是隐藏起来了?为了不让人们继续往前走。”

亚瑟皱着眉头看向梅林,“为什么不让人过?因为有怪物?难道说巫师也会做好事?”

“也许?”梅林耸肩,“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奇怪,”亚瑟转过头四处看着,路的确是消失了,四周是稀稀落落的树木,如果看不到路,谁能保证不迷失在这广袤的森林里?

亚瑟持剑在路消失的地方往前走了几步,继续的话他会撞上一棵树,亚瑟用剑身去碰,却毫无障碍地划过,那棵树依然在那。女士愣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殿下!”梅林眼睁睁看着亚瑟从树中间穿了过去出现在树后。

“你说对了,障眼法。”亚瑟回头看他,又走了几步,还特地去试了试旁边的树,有的树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梅林牵着马跟在他身后,“可我们依旧看不到路,这很危险。”

“我们没时间回头了,”亚瑟说着用剑在身前晃着,就像盲人手中的木棍一样。

梅林觉得很不安,时间快到中午了,他们原路返回又要半天的时间,确实让人难以下决心,而且另一条路……“等等,”亚瑟突然拦住了他,梅林放眼看去,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树影挡住了。

“亚瑟。”梅林攥紧拳头,他脑海里已经开始闪现可能有用的攻击咒语,亚瑟侧身擎剑放慢了步伐从旁边接近那团阴影。

梅林没有靠太近——他要留出让自己使用魔法不被发现的距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亚瑟的方向,最后金发的女士直起腰解除了戒备,梅林才拉着马过去一看。

是一辆侧翻的马车,空空的,上面有残留的爪印和刀剑的刻痕。亚瑟伸手比对了一下印记,“是个大家伙。”他说,绕着马车查看了一圈,捡起了被压在木框下的煤油灯。

“或许是晚上遇害的,”亚瑟闻了闻,“我们必须在夜晚之前离开这林子。”他把东西放下,把剑收起来抽出马背上一把小刀,“你打算干什么?”梅林奇怪地看着他的举动。

亚瑟找到了一棵真树,跳起来撅下一根侧生枝干,用小刀削掉枝条,就成了一根货真价实的“探路棍”了。

就这样,亚瑟在前方挥着棍子找那些“遮住路面的伪装树”,梅林牵着马紧紧跟在后面,两个人以如此这般以最快的速度试图穿越森林。

“神一定在开玩笑。”觉得这样很滑稽的梅林嘀咕,亚瑟在前方咋舌:“他在给你探路没时间开玩笑梅林,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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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没仔细想一下为什么路面会消失吗?”兰斯洛特不咸不淡地评价。

“亚瑟难得会提出好巫师的想法,所以如果只是怪兽的话,我已经杀掉很多怪兽了,你知道的。”梅林叹口气。

“但亚瑟不知道,”兰斯体谅地笑笑,“好巫师我猜,或许是有点儿少,而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最厉害的。”

梅林吃惊地眨眨眼:“恭维我也变不出面包给你吃。”

“总得努力一下。”兰斯洛特笑了。

梅林耸耸肩,旁边由商人雇佣兵强盗凑成的一伙人掷石子赌博高声喧哗引起他的注意:“我真佩服他们能用石头玩起来。”

“习惯了,平凡的日子总得找个消遣,不是每个人都有值得孜孜不倦的命运,梅林。卡梅洛特现在怎样,除了亚瑟变成了姑娘以外。”兰斯压低了声音,梅林抿嘴:“不太好,乌瑟虽然表面看不太出来但他的状态大不如前了,莫嘉娜的背叛也伤透了亚瑟的心,兰斯,我没见过他这样难过……我不应该救活她,我真的不……”

“嘿,我们不能预见未来,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

“不我能,”梅林看向好友,“我看到了她的背叛,但……她快死了而每个人都不希望她死……我以为我可以扭转那些画面,而且亚瑟是那么伤心……”

兰斯洛特沉默了,就连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梅林,“不过现在变成女孩至少有了一个好处,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哦对,你不知道他刚发现的样子,这样盯着胸口——”梅林瞪大眼睛示意着,“我能笑上一个月。”

兰斯洛特拍拍他的背,“很高兴知道他恢复得不错,我听说那场大战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亚瑟当时也说来着,他希望你在,森瑞德的军队很难缠,他需要更多可靠的帮手,该死的贵族骑士规则,冥顽不化的乌瑟。”梅林皱起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吗,格温……离开了卡梅洛特。”

兰斯洛特骤然看向他,“为什么?”

“乌瑟发现了她和亚瑟的关系,认为……王子不应该和女仆在一起,后来莫嘉娜……应该是她,诬陷格温是女巫,虽然我和盖乌斯想办法澄清了这个事,但乌瑟还是决定要驱逐格温,亚瑟差点放弃王位和格温一起走但……”

“他不会的,你也不会让他那么做。”兰斯洛特若有所思点点头。

梅林垂下头,“如果他当上国王,他肯定会把格温接回来。”

“希望如此……”兰斯洛特轻声说。

“他会的,”梅林强调,“他爱格温。”

兰斯洛特看着梅林,两个好友互相注视了一会儿,最后分别转开目光,“我很抱歉兰斯。”梅林叹口气,兰斯洛特苦笑了一下,“没关系梅林,我知道。”

短暂地停顿后,“他们什么时候才睡觉?”兰斯洛特嘀咕,看着还在赌博的人堆。

“我有现在动手的冲动。”梅林撇嘴。

他们被关在一个集体牢室里,四周是密不透风的石墙,很像以前梅林和亚瑟被人贩子抓起来的那种地洞,没错,梅林又中奖了。

*

大约十小时前,亚瑟和梅林两个人在森林里“摸黑”前进了半小时,突然他们发现前方有一堵黑色的小山包,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头鲜血淋漓的大野猪,这头庞然大物堵在前进的方向,一动不动喘着粗气似乎就在等着他们靠近。

两个人那一瞬间都惊讶得动弹不得,还是亚瑟先反应过来:“上马!”他命令,但自己却只盯着野猪好像在想着什么。

“亚瑟——”梅林本来要上马了,看到亚瑟没动又停下来想说什么,但亚瑟直接揪着他的裤腰带把他往上托——换在往常梅林已经被送上马鞍了,但现在亚瑟的臂力可比不上男人的他,提了半天也只让梅林的脚离地几寸。

“梅林!你能不能自己努点儿力?”亚瑟小声抱怨。

“我不会一个人逃跑的!”梅林抗议。

“闭嘴!我要你当诱饵!”亚瑟低声吼在他耳边,“快上去!”

梅林困惑但只好照做,却见亚瑟又抽出了他那把锋利的小刀。

“你有什么计划?我们不能只是绕开它吗?”梅林问道。

“绕开?如果它追上来呢?别傻了梅林。”亚瑟悄悄地把自己的马拴在树枝上,开始削用来探路的那根一握粗的长木棍,动作都小心翼翼就为了不惊动到那头蠢东西。

野猪还没什么具体反应,“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力,等我准备好就往我的方向跑!”

梅林也顾不上询问便看到亚瑟已经三两下把棍子头部削得尖如长枪,弯着腰轻巧地朝着另一边的林子里去了,一边跑一边查看树木好像在找什么。

梅林一面要注意观察野猪的动向,一面瞄亚瑟,只见女骑士挑了一棵大树跳起来用刀插在树干上以助攀爬,这动静不小,野猪哼哧着看向他的方向,甩了甩那硕大的猪头。

“嘿!”梅林冲着野猪喊道,因为畏惧而小心翼翼,亚瑟还在爬树。

“真是混蛋。”梅林扭着嘴唇,再朝着野猪靠近几步,大喊大叫起来,他成功了,野猪转向他,蹄子刨起地面怒吼了一声。男仆被这吼声带来的充满腥气的风吹了一脸,迫不及待地回马逃走。巨兽在后面狂奔着追来,梅林的心跳震得他太阳穴突突地响。

“这边!”亚瑟在树上喊着,梅林奋力夹紧马肚朝着声音的方位跑去,野猪的吐吸都好像已经喷在他后颈了,梅林几乎是闭着眼睛从亚瑟的树下奔过,他甚至没时间抬头看一下他的王子,只玩儿命地催马快跑,把一切交给亚瑟。

只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不知道什么响声,梅林也没敢停下,野猪的嘶吼响彻树林,紧跟着有什么撞在了树上,随着劈哩啪啦树木倒塌的声音,一阵鸟飞地晃好一阵子才消停。

梅林转个弯停下了,没有听到亚瑟让他继续跑的命令,回头一看,树影间,那头巨大的野猪已经歪倒在地一动不动。靠近了一看,亚瑟把那根棍子从野猪的头顶——或者是脖子上方插了进去从身子下捅了出来,导致它一头撞在了树上,再不死就是奇迹。

“该死,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猪?已经受伤不轻了居然还能跑。”亚瑟看上去像在地上滚了几圈,他用剑戳了死猪几下,这头猪站起来怕有一匹马高,现在倒下了也有半人高,亚瑟确认它已经死了才收起剑。

“你还好吗?”梅林抬头看树,想必亚瑟是从某一棵的枝桠上跳了下来把木棍像桩子一样戳进这猛兽的身体,那么大的冲力不知道有没有摔到哪儿。如果是男人的亚瑟,梅林会放心很多。

“没事,”亚瑟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溅上的猪血在他脸上扯出一线红痕,剧烈运动后白里透红的面颊在血的映衬下有着奇异的美感,梅林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舔湿了大拇指擦掉了那块血迹。

亚瑟愣了,梅林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如此习惯于伪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用脚踢了踢尸体,“吓死我了。”他说着,眼角余光看到亚瑟在梅林手指碰过的地方蹭了蹭手背,继而转过身去:“走吧,我们还得赶路。”

“当然。”梅林低声道,大拇指在发烧,他摩挲指尖干掉的血块,感觉它们被搓成了粉末,而后在汗汽中凝聚成泥。

他们直接走回了大路。

梅林皱起眉头,“亚瑟。”

“怎么?”骑士有些心不在焉地嘀咕,“我是不是又得做一根棍子探路了。”

“亚瑟,你看。”梅林往前后看看,“我们走到路上了!”

亚瑟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如果他们看不到路,怎么可能走回“路上”呢!路面恢复了!

“啊哈!”亚瑟叫道,“瞧!功夫不负有心人!”

女士以骑士的豪爽把手里刚掏出来的小刀又插回去,牵起自己的马一跃而上,“来吧梅林。”

“真是奇怪……”梅林回头看身后的路面,一览无余,前方也是。

“亚瑟,不太对劲儿。”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得上马跟上他的王子,而那个家伙压根不听他的,一夹马肚就跑起来了。

“好吧,”梅林跟在后面,“他担心什么呢,总有人在背后替他解决的。”

“你刚才嘀咕什么呢?”亚瑟也只让马放肆跑了几分钟——这样跑法坐骑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刚一慢下来,亚瑟就开始“发难”了。

“没什么,殿下,除了说你是个菜头以外。”梅林撇嘴。

亚瑟横着眼睛,“那你倒是说说,路面消失是为了阻止人们前进,对吧,但巫师总不能对整座森林施法,所以过了那一段后我们又可以继续看路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阻止人们前进?真的是为了人们好?为什么一杀掉那头野猪路面就恢复了?巧合?”梅林叹气,他自忖就算是自己好心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能从怪兽嘴里逃生就不错了还惦记着施法阻止别人进来?虽然有亚瑟在的话他们多半会杀掉那东西。而且对森林施咒一定需要高深的魔法。

“你是说,你不相信有好心的巫师。”亚瑟回过头看他,梅林咬着嘴唇内侧。

“我以为你是认为巫师也分好坏的那一类,梅林,很久以前你和莫嘉娜都总在念叨这个。”亚瑟走在前方一些,梅林只看见金色的发辫垂在脑后。

“当然,现在莫嘉娜反证了她的观点。”亚瑟声音冷酷而克制,梅林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看到亚瑟抬起一只胳膊,梅林熟悉这个动作,他拉着马停在亚瑟身边。

“有埋伏,”骑士低语道,“跑得越快越好梅林,我会赶上你。”话还在唇间,亚瑟狠狠地戳了一下梅林的马屁股。

“亚瑟!”梅林的马顿时长嘶一声飞奔了出去,与此同时四周的枯树叶下、大树后冲出了一大批喊打喊杀的人,亚瑟抽出剑。

梅林阻止不及已经被马载着跑远,他死命拉着缰绳试图停下来但马受了惊不管不顾地飞奔,他回头看到亚瑟已经下马陷入了战斗——会赶上来根本就是胡扯!梅林一气之下对着坐骑念了一句咒语。

马扬起前蹄嘶鸣着把梅林掀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后,梅林顾不上疼呻吟着爬起来,定了定神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他朝着传来打斗声的位置跑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猫着腰绕到了那些攻击者的身后,有些人行动有些奇怪,动作歪歪扭扭的但很迅猛,梅林顾不上多想先解决掉视线之内的阻碍——那些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撞飞了,一声不吭就倒了地。

亚瑟正在同时和好几个人搏斗,身为女人但他并没有明显落下风,但梅林知道他支撑不了多久,而再靠近的话梅林就得暴露自己了。他冒险让围攻亚瑟的人脚步不稳好让骑士抓住空隙给他们致命一击,那已经是梅林能做到的极致。

敌人源源不断涌上,亚瑟的步伐慢了,手臂也开始乏力,长期观摩王子训练的梅林心里如明镜一般,况且现在亚瑟还身体不适。怎么办,男仆咬牙,心急火燎之间眼看亚瑟在包围中被人用剑柄敲了后脑。

梅林目眦欲裂,从藏身处冲出来,那些想要对亚瑟不利的人顿时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飞,趁着其他人还没上前他朝着亚瑟跑去,女骑士被他翻过身来时哼了哼,看来没大碍,梅林吹了一声口哨,亚瑟的马闻声小跑过来,这时其他的歹徒也重新聚集起来。

“有巫师!”他们中有人喊着,似乎害怕靠近,亚瑟在梅林扶起他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梅林?你……我告……诉你跑……”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殿下!”梅林把亚瑟扛上马,谢天谢地他是个女孩!要是平时的胖——壮亚瑟的话梅林一准儿已经被压垮了。

“……等……”亚瑟神志不清地趴在马背上,但他还是试图下马,梅林低着头眼睛一闪让亚瑟双脚的靴子和马蹬黏在一起,他把缰绳绑在亚瑟的手腕上:“跑,去找莱昂和高文他们!”说着,梅林就像亚瑟之前那样,狠狠地拍打了一下马屁股,实际上为了保险他对马施了咒语,直到跑不动为止它都不会停下。

“不梅——”

马撒开蹄子奔起来,冲开前面试图阻挡的匪徒以惊人的速度跑掉了,剩下梅林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们围过来,“你是个巫师?”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人问道,他个子不高但穿着讲究的黑色皮衣,一把细长的剑挂在身侧,“你们从卡梅洛特来,那儿对巫师可不怎么友好,你是怎么隐藏身份的?”

梅林想要找到突破点冲出去,可当他转了一圈却发现这些人一层层把他围得密不透风,他看到了之前行动奇怪的人的脸——黑的白的眼睛歪在一边,就好像已经死了好几天。梅林吃惊地发现之前那些被他的魔法撞飞的人也爬起来了,“我……不是我。”他慌乱之下否认。

“是吗。”领头人眯起眼睛,“不管是不是,你们经过了‘迷途’,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不是我做的,是我主人。”面对包围圈的缩紧,梅林紧张地蓄力,他想至少要等到人够近了才能一次把这么多人都掀走,他只要再抢到一匹马就能去追亚瑟了……

“我猜也是,那位女骑士,长得很漂亮却很能打,我死了几个兄弟。”头领说,“不过,无所谓,”他手下的人把几具尸体丢在梅林面前,领头伸出手,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音节——除了梅林,这个人在念咒语。

随着领头者的眼睛金光一闪,躺在地上分明已经死掉的人纷纷爬起来,变成了其他一些扭曲的人那样眼睛歪在一边嘴巴闭不上的“僵尸”。

“我们需要人才。”黑衣人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祈祷你那位女巫主人会来救你出去,不然你就只有这个用处了。”他的眼睛示意这些“活死人”。

梅林知道,他反抗也没用了,这些人杀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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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让他们睡着吗?”兰斯洛特在梅林耳边低声说,巫师瞥他一眼,“有时候我会怀疑你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梅林叹口气,他低着头,手掌贴在一起捂成拳头低声嘀咕着咒语,淡淡的一缕烟雾从手心溢出来,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空气中。

“捂住鼻子。”梅林说,兰斯洛特连忙照做。

过了一小会儿,牢房里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哈欠,就连捂住口鼻的兰斯洛特都频频眨眼,似乎在和睡意做斗争,梅林光顾着看别人,等他回头他朋友都快睡死了。

“兰斯!”梅林拍了他一下,没反应,“该死,我得改进咒语了。”梅林念叨着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怎么!”短发的战士惊醒间有一瞬间的反抗动作,直到他看清面前的人,“梅林!”

“对,是我。”男仆翻个白眼,“我睡着了?”兰斯洛特困惑地左右看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其他人,有的压在别人身上,有的互相靠着,鼾声震天动地。

“只一小会儿,”梅林点头,“来吧。”

他们猫着腰,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试图不踩到睡着的人,但很快他们发现可能在这些人身上跳康康舞都不管作用之后他们就放心大胆地直朝着牢门跑去。

这是一个地牢,所有人都是从岩壁上方至少三人高的一个洞口丢进来的,想要爬出去必须有人从上面扔下一根绳子,或者有巫师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召唤”上去。兰斯洛特是一个被卡梅洛特的王子承认的优秀战士,可他也没有办法赤手空拳攀上这严丝合缝的石壁。

“我从下面托你一把,不过可能会有点儿疼。”梅林皱着脸。

“行了,来吧。”兰斯活动了一下胳膊,看着梅林在他身后蹲下,“说真的,你要小心,我一般用这个都是为了让人晕倒。”梅林张开手掌,在兰斯洛特臀部下方寻找角度。

“我见过,我会尽量不晕过去的。”兰斯洛特咬紧牙,“我会温柔些。”梅林好笑地瞥他一眼补充,但如果亚瑟在这儿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什么把握。

“谢谢。”兰斯洛特点头。然后他就被一股巨力冲上了天。

他差点撞上这间地牢的天花板,顺便一提那也是石头做的。

不过或许梅林真的温柔了一点,头皮岌岌可危地擦过石板后兰斯洛特在呈抛物线下坠的途中以战士的反应速度抓住了那道门的坎边。那之后就容易了,他爬上去,再用几条打结的裤子伸下去把梅林拽上来——他们特地选了个儿高的人脱下来的,梅林爬上去后感慨极了:“我们会成为一个好团队的!”兰斯洛特眼含笑意:“亚瑟或许会有不同看法,比如你差点让他撞上石板的部分。”

梅林耸肩:“他是个挑剔得要死的真正的王子。”

兰斯洛特咧嘴笑,拍了梅林一下,要他开铁门。

*

亚瑟睁开眼,头顶是树枝树叶勾勒出的小片破碎的天空,接踵而至的全身酸痛让他回忆起经历了什么。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后的提醒尤其剧烈,他克服头疼打量周围,意识到已经身处另一座森林,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天知道他的马跑了多远。

我得去找莱昂他们,他定神以后想,因为他一个人肯定救不出梅林,而那家伙找麻烦的本事首屈一指,让亚瑟简直想掐死他。

“你这个该死的没用的男仆,”亚瑟找到了不远处吃草的马,谢天谢地它没有跑远,“你最好等我找到你的时候还有一口气,”他爬上马背,忽略腿间诡异粘腻的不适感,“因为我一定要狠狠地抽你一顿!亲手!抽得你永远不敢再违抗你主人的命令!”他拉转马头,找到方向开始疾驰。

跑了没多久他就离开了森林的边缘,山脉出现在面前,天空阴沉沉地压在山脊上,谷中的村落蒙着一层白雾。

好消息,这儿离艾林尼已经很近了。亚瑟一夹马肚。

他并不太担心,当一行人里有珀西那样高大的个子,还有高文那样爱出风头的家伙时,找起来应该很容易。

十几分钟后,亚瑟就来到了村外,这虽然是一个算不上城市的大村庄,但人口可观。他的马累坏了,扯着才慢腾腾走两步,亚瑟不知道它早些时候被梅林的咒语折腾得有多惨,“你这懒家伙!”他呵斥,把坐骑栓在了小树林里,希望不会有人经过这儿把它偷走。

“你最好祈祷那些家伙就在不远处梅林。”亚瑟迫不及待地挑人最多的地方找去。

“请问,你看见过四个男人牵着马经过,其中一个这么高,还有一个总是挑逗女人?”

亚瑟在闹市里询问那些摊贩,可大多都只摇摇头,可亚瑟推测如果莱昂他们和自己一样走了最近的路,就应该是在这个方向进来,应该会有人看到他们才对。

“你见过一个这么高的男人和一个……他们有四个人都骑着马……”

他一遍一遍问,一遍一遍举起手示意珀西的身高,表达骑士们的发型和肤色。

可那些人都只是瞟他一眼,就迅速挪开了目光,甚至可能都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亚瑟碰壁了大概一百回,他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生气,在这样争分夺秒的时刻,梅林不知道是死是活,也许就因为他迟到而死了!!他穿行在街区的人群中,忍不住想要咆哮让所有人停止一切活动,告诉他那些该死的骑士在哪!!

他无助而愤怒地转圈,夕阳把天空染得鲜艳,也烧红了他的双眼,亚瑟简直想要拔剑把身边无所事事穿梭的庸人们都砍死当场。

一个孩子惊恐地瞪着他。

亚瑟怒视她,那孩子慢慢地扁嘴,最后嚎啕大哭着奔向了附近的家人,大概是她母亲弯着腰搂住她询问出了什么事。

亚瑟愣了,他看到那个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抱起自己的孩子转身走掉了。

这算什么?他困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低头打量自己,这是一个穿着锁甲佩着单手剑的女骑士,而且他身上或许还沾了一些猪血,在常人看来一身血迹可能有些恐怖?他闻了闻衣袖,散发着腥臭味,而且他因为焦虑或许表情有点儿严肃。

所以没有人敢于帮他?

他感觉糟透了,所有的不适都在这一时刻涌上来,他又累又饿,全身都痛,腰感觉要断了,腿间黏糊糊的恶心极了,而裤子可能已经被血渗透,贴着他的大腿内侧一片冰凉。他得弄条新裤子,而且他得换一身衣服。亚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好吧他会解决的。即便是要让他再次穿上裙子,他也会的。

*

梅林和兰斯洛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牢,外面的守卫都在打呼,“你的催眠魔法范围有这么大?”兰斯好奇地小声问道,梅林摇摇头,“不知道,我没什么机会使用这个咒语。”

他们轻手轻脚地经过一条走廊,突然兰斯拉着他躲进一扇门后,有巡夜的人走过。

“不是我的魔法。”梅林心想原来卡梅洛特的牢房守卫还算尽职了,从来没有在他暗访罪犯的时候睡着过。

兰斯顿了顿头:“看出来了。”

他们偷偷摸摸地继续逃跑,在兰斯出色的反射神经和战斗力的带领下,他们闷声不吭地或躲或解决掉巡逻人员,顺利地到了门口,梅林和他一人一边看向门口站岗的三五个歹徒,比划着手势确认谁对付谁,默默地点头,然后分别猛扑出去。

兰斯洛特抽出了哨兵的剑,而梅林举起手眼中闪过一道金光,把他们俩的目标都震飞了出去。

“我以为我们一人负责几个?”兰斯洛特回头对梅林说,“哦,不用谢。”梅林笑道。

战士掂量着手中的剑,“好吧,”他们听到了这间地堡中传来喊声和奔跑的脚步,“看来我们得开始逃亡了。”

两个好友对视一眼,玩命地跑进夜色里。

“朝着森林跑!”兰斯洛特在风中喊道。

“抓住他们!!”有人吼叫着,追捕者的脚步众多而凌乱。

他们已经跑到了森林的边界,这儿树木稀疏起不到什么遮蔽作用,“我们得分开行动!”梅林飞奔中抽空扫了一眼身后,火把和人群照亮了一片夜空。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兰斯洛特吼道,梅林喊回去:“我要去找亚瑟!”

“我一起去!!”

突然一个火球在他们身边的树干上炸裂,兰斯洛特一把扑倒了梅林才让他免于被烧成熟透的男仆。

“该死,巫师。”他们狼狈地爬起来,看到又一道火焰朝着他们飞来。

“不我改主意了,你去找!”梅林突然说,推了兰斯洛特一把,用魔法扑灭火焰。

“什么?不,没门梅林。”兰斯转动手中的剑,做好了准备。

“我能干掉他们!相信我!”梅林对朋友说,但他的友人置若罔闻,“我不是你的命运,梅林,你不需要保护我。”这位差点儿成为卡梅洛特骑士的平民摆出战斗姿势,笑脸那么真诚、高贵,梅林意识到他可能别无选择,“好吧,这回你再被抓进去也不能怨我。”

“你一定是被埋怨惯了,”他们注视着第一波敌人靠近,“放心吧。”说着,兰斯洛特劈头砍下一个人的剑。他身边,梅林在某一部分人群中制造了一次爆炸,肢体被炸得四分五裂——他可不想让那些活死人再一次站起来。

兰斯对此表示了恶心和赞赏,或许前者多一点儿。

来抓捕他们的人比想象中多,在躲闪和战斗之中,梅林不记得什么时候他和兰斯分开了,四处都是箭矢,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梅林有些筋疲力尽,终于他一不留神,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摔了出去,他听到自己骨头撞在一棵树上,然后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一个巫师!”有人说道,梅林想要站起来,可他又被掀起来摔了一次,头晕得上下都分不清他只好放弃了反抗,有人把他捆起来,他晕头转向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石头环绕的地方,他被丢到坚硬的物体上,眼前是一双靴子。

梅林奋力抬起头,看到早些时候那个“复活”尸体的头领站在他面前:“你居然是个巫师!多让人吃惊!”他绕着梅林转了一圈,“不得不说,你让我惊讶,”说着头领蹲下来,几支火把在他脑后熊熊燃烧,把这个瘦高的男人的脸笼罩漆黑的暗影里,与此同时也刺痛梅林的眼睛。

“既然你是巫师,那个女骑士是谁?她不是巫师不是吗?”这个头领说道,梅林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他根本不搭理对方只试图挣脱。

“哦天呐,”这个人突然叹道,“女人……骑士……法师……”他喃喃道。

梅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直觉让他感觉到不对劲儿,突然他被揪住了双肩的衣服提起来:“你——”他正对着这个首领的眼睛,这个人瘦骨嶙峋,黑色的衣服和深色的皮肤让他像一道阴影,而他的眼睛更像是这影子里凹进的黑洞,“你!”他喊道,突然松手让梅林摔到地上。

“我知道那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他喊着,“而你!落到了我手里!!什么不可战胜!哈哈哈!不可战胜!!荒谬!!”

倒在地上的男仆一头雾水,但他感觉到了危险,他为亚瑟感觉到了危险,这个人知道了?知道亚瑟变成了女人?他怎么知道的?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这个人抽出了他垂挂在身侧那把细长的剑,他举起来,刀刃在火光下寒光闪闪,梅林可以感觉到剑上的魔法——与龙炎的炙热不同,但一样致命。

这个人的声音因狂喜而颤抖:“杀了你!没有人做到过,而我可以!女神在上,我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因为我杀了亚瑟·潘德拉贡的保护者——”

梅林仿若五雷轰顶。

这个人知道。

不不不,没人应该知道。

不。

剑劈下。

魔法像水波一样荡开,以梅林为中心环绕着他推出去,那把细长的剑瞬间连带掌握它的人一并扭曲成了废物,所有的人,活着的,死了的,全都如同破碎的娃娃一样倒地,四周的石块迸裂,堡垒摇摇欲坠。

凭借本能爬起来梅林才发现双手可以活动,一切都在摇晃,火把已经被熄灭,他艰难地朝着依稀是入口的方向挪去。

哗啦的响动中,他失去了几秒钟意识,然后被疼痛提醒了处境,石块压着他一动也不能动,他仔细回忆发生了什么,想起威胁他并且知道了他是谁的巫师。希望那家伙已经死了,梅林心想,对付一个经验丰富的巫师和那么多人还是有些吃力,他后悔自己要是能学会更多咒语,能学会更多魔法就好了。

此刻坍塌的堡垒全盖在他身上,石头每一个棱角都戳得他骨头疼,可实在没有力气去挣脱。好在这可是实至名归地“把秘密永远埋了起来”,他鼓起最后的幽默感自嘲,亚瑟那个笨蛋还总是笑他不懂得保守机密!

不知道兰斯洛特还好吗,他迷迷糊糊地坚持想到,好像那些人没有抓到他;不知道亚瑟找到了莱昂他们吗,如果他找到就好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Chapter Text

莱昂、高文还有兰斯都脱掉了外套,撸起袖子在搬石头。

亚瑟满脸怒容地撑着膝盖喘粗气,他刚才扯着嗓子喊遍了附近的森林,那个叫梅林的混蛋没有给他回音,也没能找到值得一辨的踪迹。

是的,他找到了莱昂一行人,甚至兰斯。

在用金子换上一身干净体面的衣物后,有人指给他方向,亚瑟分秒也没有耽搁就循着踪迹到达旅馆,揪着最后一丝余晖到达他们离开村庄的方向;亚瑟不得不借了一匹马——他吃惊地发现,一个有金子的姑娘似乎多了很多便利,他很轻易地就博得了同情,让村民把赖以生存的农活牲畜借给他使用,只要他保证归还。

于是,亚瑟在一条去往艾林尼首都的夜路上追到了同样因为疲惫而行进缓慢的骑士们。但他甚至没有停下自己的马匹,等那些战士们发现是谁后,他就直接调转马头喊道:“我得去救梅林!”无需赘言无需怀疑,他的朋友们紧跟其后而来。

一路疾驰,他们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出事地点附近,每一个人的马都口吐白沫几欲倒地,但没人有时间去在意。

他们扔下累坏了的马,步行搜寻梅林可能会被带往的地方。

途中他们遇上了一些人,揪住一问,说是从歹徒的地牢里逃出来的:“夜里有人打开了牢门,我们就跑出来了,有的人被杀了,我运气好!”但没人见过梅林,“那个瘦小子我有印象!但我不知道他逃出来没!”

他们得到了更确切的方位,披星戴月赶去的途中亚瑟突然叫了暂停,“等等,”他总是走在队伍前面的那个,即便是成了女孩儿,“有声音。”

大家都站住没动,打斗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们冲过去,珀西瓦尔个儿高腿长跑得最快,等其他人到达时战斗已经结束。

“伙计们,猜是谁!兰斯洛特!”珀西扬声喊道。

“什么!”其他人都惊呼道,“发生了什么?”亚瑟蹲下来,他的朋友累得摊在地上喘气,“梅……”兰斯在喘息间隙回答,“梅林——”他微微抬手指了个方向,亚瑟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朝着那边跑去。莱昂看了高文一眼,点点头和其他人追了上去。

“嘿,我是高文,终于见面了,梅林念叨你很久了。”骑士把累坏了的人扯起来,他们并没有被正式介绍过[4],但之前在地牢里梅林把某个武艺高强的花花公子之相关业绩作为闲谈资料来着。

“哦,梅林也说过你,酒馆和被甩什么的……很高兴见到本人,”终于缓了口气也缓过神来的兰斯洛特转换了个话题,“那是亚瑟?”

“对,”高文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背一下,递给他一把剑,“来吧伙计,等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再讨论那胸脯还有那条裙子,还有梅林背后说的坏话。”

*

整个夜晚过去,他们没有找到梅林。

“除非他成了碎片,否则我们不可能忽略掉。”高文说的话让其他人都反感地剜了他一眼,但他根本不在意,“如果兰斯能被我们找到,没道理梅林不能,除非……”他们在寻找过程中发现了很多尸块……根据兰斯洛特所说,是对方的巫师用的魔法——他总不能暴露梅林的秘密。

“他没有逃出来。”亚瑟低着头,声音由于使用过度而嘶哑。

“可是兰斯和他是一起出来的……难道他又被抓回去了?在这堆石砾下?”莱昂走到石堡废墟处,兰斯洛特停顿了一会儿,他也同样不相信梅林会把自己炸碎。于是他脱去外衣,“我记得入口大概在这个方向。”他走到那附近开始搬石头,凯和珀西瓦尔也过来帮忙。

除了亚瑟撑着膝盖喘气,其他人都加入了捡石块的队伍。

当他也走过去的时候,“殿下,你去休息一下吧。”莱昂他们都很有骑士精神,无法放任一位女士和他们一样干重活,“是啊,要是你倒下了我们还得分人来照顾你。”高文表达得很诚实。

亚瑟一句话也不说,只不断地弯腰搬起石块再抬起腰往旁边一扔。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知道自己对这位公主殿下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好让他去了。深秋的早晨阳光斜斜地洒在他们背上,这儿就像一块工地,工人们沉闷地干着活儿。

随着太阳攀爬至空中,亚瑟的动作越来越慢了,有时候他抬起一块稍大的石头甚至会晃一晃,莱昂担忧地瞥他,但亚瑟没有停下,珀西瓦尔从他手中接过一块大石头抛开——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但又无能为力。

大伙累了就停来下一会儿,虽然亚瑟的体力根本比不上男人们但他没有比谁休息更长时间。

阳光很快行将就木,“去缓一缓亚瑟,你累倒了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挖出了梅林你也帮不上忙了。”兰斯洛特说道,莱昂和他走过来一人一边把“公主”拽到了一旁摁着坐下把水壶递给他。

亚瑟倒是接了水壶,但他没有喝,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上空,时间飞快,不多时就天黑了,视线越来越差,可他们还一无所获。

坐在石头上的人猝不及防把水壶甩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金属的壶子撞在石基上弹开,水汩汩流出来渗进废墟石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莱昂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去生起火把。

火光下,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亚瑟摔掉水壶后喘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继续扒石头,他站不稳就跪在石块上,没人敢再来劝他。

*

梅林觉得有凉凉的东西在滑进领口,他冷得一缩,顿时全身的疼痛纷至沓来,该死的他是怎么了?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因为面前始终一片漆黑。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滴进领口的是水,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嗓子里好像塞满了沙石,他奋力地想要让那如同头发丝一样细的水流滑进嘴角,就这样努力偏偏头的功夫都疼出一身冷汗。

这样不行……梅林浑成一团的意识告诉他,他得从这石头中出去,不然真成墓穴了。

集中精神,注意,梅林,你可以的,他告诉自己,用尽了胸腔最后一口空气尽量用魔法挪动那些压住他的石头,挪东西在平时根本一点儿难度也没有,可现在他完全没有察觉身上的重量有减轻。

不行了,我得死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安静。”亚瑟抬起一只拳头,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停止了动作,只见他们变成了公主的王子殿下俯趴在石块上侧耳倾听,“有什么动了。”他说,“这儿。”他爬过去拾起之前被他丢了的水壶扔开。

“梅林!梅林是你吗?”亚瑟趴在石缝间喊道,声音沙哑不堪。

亚瑟?

梅林以为自己又幻听了,可他奇怪的是,就算是幻听也应该是男人的亚瑟才对,为什么又是女人?

难道说又不是幻听?梅林只这么一想就一个机灵,神智都清醒了几分,亚瑟!亚瑟在上面!他想要出声,但压迫在身上的石头太重了,梅林不知道从哪又得来了一股子气,再一次试图用魔法冲开身上的重物。

“啊——”他一用力就感到周身疼痛,疼痛让他愤怒,愤怒生出力量,这一次那些石头好像终于被冲散了几块,身上的重量立刻减轻了些许。

壮得像头牛一样的珀西瓦尔把石块往两边挥走,就好像他们之前没有干上一天活似的,所有人都突如其来一股气力般奋劲儿扒开石头,亚瑟不断地深挖,他因为个子最为娇小,已经可以站在挖出的洞穴最深处,双手不停歇地刨着碎石土块:“梅林?梅林!”

亚瑟,是亚瑟,梅林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了,他努力地动了动,亚瑟声音也更加清晰,“梅林!”

终于,梅林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他的头可以抬起,火光刺痛了眼睛,但这一次他无比欢迎这光线。

“梅林!!”亚瑟喊道,随着梅林的头露出来,紧跟着是他的肩膀,胳膊,腰身上的石头也很快被清理掉了,大伙齐手齐脚,小心翼翼把他托了出来。

“嘿梅林。”是珀西瓦尔扛着他大部分体重。

“天呐梅林!!”

“感谢上帝!!”

所有人都在说些什么,梅林从声音辨认出了高文和兰斯,还有凯和莱昂。

亚瑟在轻轻地拍打他的脸,他可以认出来是因为那双手不大,“梅林,喝点水。”

一只水壶递过来,有人扶起他的头,梅林贪婪地喝了好几口差点被呛到,他咳嗽了两下,又喝了几口直到饱,这才终于顺过了气的感觉,转开脸去长长地舒了口气。

“嘿梅林,很高兴再见到你。”兰斯凑到他上方,“嘿兰斯……”梅林欣慰地吟道。

有人在动他的手脚,是亚瑟,他抚得很轻,手掌到处带来皮肤上的痛感,梅林猜测他是在查看伤势。

“莱昂,你来。”亚瑟离开了,一个更高大的影子占据了刚才的空间,骑士团的小队长细致地给他检查了一番,“没有大问题,殿下,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命大的小子,”高文说,“你欠我三桶苹果酒,朋友。”他一屁股瘫坐在梅林身边,也跟着躺下了。

大家都围坐在梅林身边休息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想说话谁也没力气说话。

“今晚就在这儿扎营吧,挪到树林里去。”莱昂对亚瑟说,后者点点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只有高文侧躺在旁边在小声说着什么,一脸灰尘的梅林虚弱地笑着,嘴唇都没有咧开。

“高文,”亚瑟喊道,“休息够了就和珀西去找一下马,现在我们需要了。”

“哎呀,是的公主殿下——”高文慢腾腾地爬起来跟着珀西屁股后面走了;兰斯洛特自发去捡柴火;“凯,找找水源。”凯对“公主”点点头离开——他是所有骑士里最年轻的一个,出身高贵是莱昂在一手培养,所以亚瑟也很看重他,这次让他目睹“变身”事件也让亚瑟在这个新人面前有些尴尬。

莱昂留下来站哨,但他从来不碍事,只剩下亚瑟和梅林还待在原地。

“公主”挪到梅林身边背对他坐下,随手挑捡了几下男仆衣褶里的碎石丢掉,两人一时无言。

“裙子……不错?”梅林打破了寂静,他艰难地挪动摆放在身边胳膊,手指勾起亚瑟身后的裙料,昏暗的火光下看不出颜色的长裙在大腿处截断,下面是浅色的裤子。

“我快饿死了,梅林。”亚瑟说,躺着的人在眼皮下翻了个白眼,“抱歉……我可能没法给你做饭……殿下。”梅林断断续续地说。

“所以我告诉过你,你是个糟糕的仆人。”亚瑟揪着地上的草叶子,“不听我的命令,无视我的指示,罔顾我的要求……”

“嗯哼……还有救你的命。”梅林哼道。

“我是怎么忍受你的?”王子嫌弃地回头看了梅林一眼,“奇迹,简直。”

“你是说……魔法似的?”梅林轻笑,立马痛得他嘶声。(Miracle和Magical结构相似)

“对,还擅长顶嘴,你就一张嘴管用!”亚瑟探过去看了看他,见他作着鬼脸就又回过身去。

“你喜欢。”梅林回答。

亚瑟背对他好像在生闷气,梅林从眼皮缝隙里看着那个小一号的侧影,不管是男是女,亚瑟始终还是那个亚瑟,闹脾气的表情还是一模一样的。

“我发誓找到你后要掐死你的。”亚瑟闷闷地道,梅林又咳笑了,喉咙里发出滑稽的声音,“……菜头。”

亚瑟翻了个白眼:“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声音稍微大一些就显得十分沙哑,“一天一夜!”如果不是如此这一定是一句咆哮,“你差点就死了!”

“……所以……这次你救了我的命,殿下。”梅林轻轻地说,亚瑟回头瞪他:“这次?不是每一次?”

梅林在心里反驳他一次,“不是。”然后嘴上再一次。

亚瑟眯起眼睛,“好吧,我就该掐死你。”梅林默默地从眼皮间望着他的侧脸,火光跳跃在轮廓线上,熟悉但又新奇,鼻梁没有男性的时候那么高,更小巧的鼻头居然有了几分可爱,他用目光描摹。

见他没回嘴,“你还要喝水吗。”亚瑟偏过头问道。

梅林有些想喝,但他微微地摇头,亚瑟审视他的脸好像在琢磨他是不是在撒谎,他躲在眼皮缝隙后感觉很安全,便也望着亚瑟,打量他不成体统的穿着,乱糟糟的发型,眼睛下的阴影,脸上的污迹,还有干裂的嘴唇。

梅林的手指摩挲那一寸裙摆,“我刚才喝了很多。”他说。

亚瑟瞪他,“因为你一天没喝水,笨蛋。”顿了顿他又说,“下次你再违背我的命令,我就杀了你。”说着他回过头去拧开水壶的盖子,仰着脑袋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放下壶的时候手背抹了一把嘴边,长长地叹气。

一滴水珠从亚瑟的下巴滴落,“你全喝了?”梅林盯着那滴水说,亚瑟咂嘴:“对,没你的份。”

“你是个糟糕的主人。”梅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看来是恢复了一些气力。

“我比你应得的主人要好得多!而你比我应得的仆人要差劲多了!承认吧!”亚瑟喊道,他的嗓子湿润了些但还是缺乏气势。梅林哼了一下,在心里反驳他。亚瑟见他没有抗议,又回头打量他。

即使在这昏暗的篝火旁,亚瑟的眸子也依旧泛着光,就好像那是一面镜子做的一样,哪怕是最深的黑暗里也能反射最细微的光线,梅林忍不住盯了一会儿。

“好吧,给你喝水,别瞪着我了!”亚瑟跪坐起来,一手托起梅林的脖子,一手喂给他水。

“慢点儿,”王子说,“没人跟你抢。”

梅林瞥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说,你啊。

亚瑟眯起眼睛,作势要拿开水壶,但他并没有。

这时候,高文回来了,“马找到了!全部!太好了我们不用爬回去,帐篷也搭好了!我来把梅林背过去吧。”

“你?珀西去哪了。”亚瑟让梅林躺好。

“噢就梅林这小身板我肯定背得起!”高文冲地上的伤员喊道,梅林淡淡地笑,他尝试抬起一只手,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有力气了一些,“我可以……自己走……”他努力翻个身,亚瑟顿时扑过来想要把他摁在地上只是不知道哪里可以下手而迟疑:“别蠢了!让珀西瓦尔把你扛过去。”

“我可以……”梅林用胳膊肘撑着,高文弯腰架起梅林的一边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梅林在高文的支撑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亚瑟咧嘴一笑,“你看……我可以……”话没说完腿一软就往旁边一歪,高文想要搂住他,但亚瑟动作更快,他的身高正好让梅林可以轻松地靠在他肩膀上,脑袋枕在他肩窝里。

“你是个傻瓜,梅林。”亚瑟几乎是在他耳边嘀咕,气息吹拂着头发,王储别过脸把梅林推到高文身上靠好,边走边喊,“珀西瓦尔,把他背过去。”

等在一旁的珀西瓦尔下腰,“是殿下,梅林你就老实一点儿服从小姐吧(ladyship),她脾气正坏着呢。”珀西挤挤眼睛,让梅林趴在他背上跟在亚瑟后面。

是他,梅林趴在骑士朋友宽硕的背上看向前面的女士背影,不是她。

[4]本来剧里莫嘉娜篡位后,不注重血统的骑士团就已经由亚瑟成立了。但由于我没有削弱乌瑟太多,所以平民依旧不是骑士,由于兰斯前面说了大战的时候他不在,所以珀西既不是平民也不是他带来的,但他们以前就认识,有需要的话后文会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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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好吵,梅林迷糊地翻身,感到肩胛很痛,还有胳膊和腿,腰,该死脖子都痛死了!他猛地醒来,头顶是帐篷,好吧,发生了什么?

“梅林?”兰斯洛特的声音传来,“你醒了?”帐篷的布帘掀开一角,他的朋友猫腰进来,“下午好,睡美人。”

梅林眨眨眼,他尝试坐起来,但在兰斯要阻止他之前,就自己疼得放弃了。

“天哪!我感觉自己被拆掉重新拼了一遍,”梅林呻吟,“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兰斯皱眉在他的草甸旁坐下,“我还指望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把整座堡垒盖在自己身上的?要不是我知道……”说到这里兰斯洛特压低了声音,“我会和他们一样认为发生了奇迹,你居然能活下来。”

“我想起来了,”他动了动肩膀,疼得整个人缩了缩,“那个首领,就是把亚瑟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那个领头的巫师?”兰斯洛特回忆道,“他现在在哪?”

梅林做了一个得瑟的鬼脸,半是被疼的:“如果你们继续挖,或许会挖出来。”

兰斯洛特楞了一下继而笑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我有幸碰到了善良中最厉害的那个!”

“谢谢夸奖,我可以得到一块面包做奖励吗,我饿死了。”梅林抬起一只手摸着胃部,“感觉饿了一年!”

兰斯洛特点点头,“没有那么久,不过……”他起身掀开帘子朝外面喊道,“梅林醒了!还有饿了!”

远远的传来一声应和,梅林听出那是男人的声音,他看着门口,“睡美人醒了?”兰斯刚回来坐下珀西瓦尔就挤了进来,顿时不大的帐篷就显得太小了。梅林又盯着珀西的身后等了一会儿,但没人再出现。

高大的骑士拿着一只碗,梅林被肉香拉回了注意力,“先是兰斯然后是你,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叫我?我打赌是高文开的头。”

“猜得不错。”兰斯洛特点点头,“来吧,喝水,吃点儿东西。”在珀西瓦尔的帮助下,梅林疼得嘶嘶声但还是坐了起来,“谢谢,伙计们。”他见缝插针地道谢,朋友们都懒得回答,让他喝了水。

男仆捏起碗里的干粮和手撕的肉迫不及待但又只能小心翼翼地吃了几口,又看了看帐篷入口:“其他人都在干嘛?”他侧耳倾听,外面没有说话的声音。

“他们好着呢,”兰斯示意了一下碗,“多吃些。”

“我先出去,地方太小了。有事就叫我。”珀西束手束脚地又挤了出去。

梅林敷衍地吃了几口,帐篷里弥漫着奇怪的沉默,“我睡了多久?”

他的好友叹口气,“梅林,不用担心,莱昂他们都跟着亚瑟,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你只是睡了两天而已,世界没有毁灭。”

“你们也应该去,为什么他只是……不能多等两天!”梅林喊道,拿着干粮的手垂在腿上。

“你知道他,让亚瑟保持那个样子多难受,而且你就算醒了也不见得就能上路,瞧,现在让你坐起来都去了半条命。”兰斯洛特停顿了一下,因为梅林嘴硬地反驳他,“我没有!”

“好吧,我觉得亚瑟是对的,他说你肯定会不知死活地要跟上去,但现在你的身体不允许,梅林,你这样子让你骑马就是在折磨你。”

梅林咬着牙,“你不知道他处境有多危险!”他低吼,声音因为伤势而缺乏力度,他低声道,“那个巫师把我叫做他的保护者,他们知道了亚瑟身边有个巫师,而且他们知道亚瑟变成了姑娘。如果现在他们中有人看到一个女人和一群骑士样的男人在一起,或许……”

兰斯洛特沉思了一阵,“梅林,只要你好好休息,我们总能赶上他们,亚瑟先要去农家还马,他们会停留一段时间,会等你的。”

“最好如此,那个菜头。”梅林吐了一口气,吃起他的晚餐。

*

“不知道睡美人醒来没?他肯定很奇怪其他人都去哪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让他在马背上睡?反正他伤势也不重嘛。”高文不管在哪不管和谁一起,总是最话痨的那个,而且专门挑别人不愿意听的说。眼下亚瑟本来就因为要丢下不省人事的梅林先出发而闷闷不乐了,一听这话直接夹紧马肚小跑超过了队伍很多。

其他人只能无奈又烦不胜烦地刮高文一眼。

“干嘛!要是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心上人离我而去,我会再哭死过去,真的,我很感性的。”英俊的骑士耸耸单边肩膀,还冲着身边的空气眨眨一只眼睛就好像那儿有他臆想中的“心上人”。

莱昂受不了地追亚瑟去了。

“好吧好吧,我闭嘴,可你们不觉得这趟旅途太沉闷了?我这是好心!”

没人理他,凯比其他人年轻,带着笑意看着前辈们,高文和他并行:“瞧见了吗?常年单身的人就是他们这样,无趣,刻板,还有死气沉沉……哦,对了,亚瑟!公主殿下!刚才我看到路边有个年轻人冲着你脸红了,真的,你有考虑一下趁着现在及时行乐一下吗?反正没人知道你是卡梅洛特的王储,我也很难想象会有人拒绝你——这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对不对?”

走在最前面的女士看上去想要杀人,莱昂的络腮胡子掩盖了他的笑容,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现在的样子对高文来说比之前有吸引力多了,我猜。”

“这是新闻吗?”亚瑟咬牙瞪莱昂,回头扫了高文一眼,“小心地选择你同行的伙伴,凯,骑士守则第六条。”

“放心吧亚瑟,我会照看好他的,”高文满不在乎地歪着身子拍了拍凯的肩膀。

四个人穿过森林,回到了之前亚瑟借马匹的地方。烟雾袅袅的村落藏在群山之间。

“我们听说这儿有巫师出没,但很可惜没找到,”莱昂在他们驻足打量的时候汇报道,“这儿的人不太愿意分享信息,我很意外你能借到马。”

“这是个女孩,而且用金子做了保证,”亚瑟点头,“就算她没有还马,他们也不亏。”

“你哭了吗?”高文道,“哦我要去救我的朋友,他快死了!”他掐着嗓子学女人的哭喊声,亚瑟打算用眼神把他分尸:“你就是不会厌倦的是不是?”

高文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在笑只是没有他那么嚣张,“拜托!我们哪里还有机会碰上这么有趣的事!公主殿下!生活非常无聊!你知道的。”

“不会持续很久的,殿下,不过……今晚让高文站一夜的岗或许是个好主意。”莱昂狭促地用马挤了高文的坐骑一下,“喂!这不公平!”

“我批准了。”亚瑟点点头,无视花花骑士的抗议,“我最好一个人下去,他们对我没有戒心,或许能打听到什么。”

骑士们停下了嬉笑,纷纷远眺那座小小的村庄:“我不确定,殿下,那儿可能真的有巫师,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们可以分开进去?”凯提议。

“太显眼了,那是个小地方,一次来几个人不是一伙没人信,”高文摇头,“我们在村外等着,如果公主殿下打听到消息就出来汇合,遇到麻烦我们就赶进去。”

“怎么知道他遇到了麻烦?”

“那么小的地方,有打斗的声音几百码外都能听见!”

“如果不是刀剑呢?巫师可不用那些。”

“唔……总会有什么动静吧?”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沉思。

“好了,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东北向的树林里等我,最多两个小时我会出来,否则——”亚瑟夹了夹马肚。

“我们会注意的。你要小心,殿下,有什么不对劲就弄出点儿动静来。”骑士们叮嘱他。

王储点点头,其他人有些忧虑,但只能目送他离去。“如果她还是他,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莱昂叹道。

“我明白,老爸,她很辣。”高文接口。

“我才不是她父亲!我只是担心——”

“我的眼睛长在我身上,谢谢,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动手动脚,都轮不到我们出手,她还是亚瑟,”高文插嘴,“走吧,去汇合地点,她会解决的。虽然我不反对英雄救美,但那是亚瑟,我又拿不到什么好处。”

“天呐高文,你不是真的想让亚瑟吻你吧,上帝,我要洗耳朵。”

“哦,很难说……如果她同意我不反对,你会吗?”他们走向村庄的另一个方向。

“闭嘴!我担心的是她的体力!剑术!不是美貌!”莱昂要崩溃了。

“那的确是一笔损失。”高文撅着嘴,“但还是比绝大多数耍剑的要高明得多,我敢肯定她依旧可以打得你满地找牙,莱昂骑士。”他对着朋友使了个眼色,莱昂翻个白眼:“我希望能有个女人治一治你,高文,或许是亚瑟,总比没有好。”

“我很欢迎。”高文欢快地回答,“虽然是亚瑟!”他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象他被那位金发女骑士胖揍的画面,“我希望她没穿锁子甲——”

“高文!!”

树林里的鸟都被吓跑了。

*

亚瑟下了马,因为前车之鉴,他在进村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他还穿着之前买到的蓝色裙子,虽然被他切断了一大半,裙摆现在只到大腿下面一些,参差不齐的边缘挨着他绛色的裤子。虽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没有血,也没有奇怪的味道。虽然亚瑟知道他的“生理期”还没有完全结束,但也不那么折磨他了,血在减少,他没有告诉任何骑士这个事。

他检查了行李,大部分的物件都在其他人那儿,他身上只有金币袋子少许干粮,水壶和一把剑,他把匕首藏在了裙子里,但剑无论如何藏不下。

犹豫了一会儿,亚瑟把剑埋进了草丛深处,拍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牵着马走进了村庄。

“你好,我来还马。”他摆出“自认”应该是最亲切的笑容——该死他变成这样后还没有照过几次镜子,准确地说就一开始照过一下,后来都尽可能避免来着。

之前借给他马匹的农夫正在叉稻草,看到他后愣了一下,就好像不太认识他了。

“嘿,是我,这是你的马,我答应会还来的。”

“哦!你是那个姑娘!”农夫个头适中但胖胖的,两鬓的头发连上了下巴的胡须把脸围了一圈,就像狮子鬃毛一样。

“对,谢谢你的马。”亚瑟靠近,把马缰递给他。

“不谢!不谢!你看起来很累,要喝点儿水吗?”农夫招呼他的小孩来牵走马,亚瑟对那孩子笑了笑,小男孩儿躲开了他的目光。

“太好了,谢谢。”亚瑟点头,心想如果他能和农人多接触一会儿,或许能闲聊一下,套出些信息什么的。他走进农户的家,男主人去给他倒水。亚瑟打开了话头:“你妻子出去干活了?”

“是啊她闲不住,一大早就去地里了。”农人道,给亚瑟递上水杯,金发女郎没急着喝,她打量着室内,看到墙上挂着用树枝和树叶在麻布上拼成一幅小画儿,“这是你孩子做的?”根据经验,用孩子最好打开话题,没有人能拒绝别人表扬自己的孩子,“很有创造性,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

“哦是的。”农夫抬头看了一下回答,“您一定看过很多名画,这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亚瑟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是您的金子,既然马还回来了。”农夫说。

“不,你们留着吧。”亚瑟点点头站起来,“你们比我需要。”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农夫笑着走到他面前:“这可不行,小姐,你看,这可是一枚金币。”

胖胖的男人拿起亚瑟的一只手,把一枚金币放进他掌心,亚瑟看着那枚金币在手心里微微闪光,“两枚。”农夫又放了一枚。

“三枚。”是的。他当初给了这么多。

“四枚。”亚瑟眨眨眼。

“五枚。”他感到困惑。

“六枚。”我给了这么多?

“七枚。”这是……

“八枚……九……十……十一……”

金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农夫的声音远去,亚瑟摇晃着倒在他身上。

“您比金子值钱多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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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而归的农人们还没有回家,村庄里只有老人和少许妇女在走动,没人注意到这天下午这间农舍里发生的事。

农夫模样的胖男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卡梅洛特王储,露出得意的微笑:“您的保护者在哪呢,王子?哦,现在是公主了,他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外面多危险啊!”

袭击者轻抚亚瑟的面颊,拨开凌乱的边发露出“她”俏丽的脸孔,亚瑟眼睛紧闭,深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哦女神,真是创造了一个精品!”男人说着,手指在“她”脖颈处流连,目光从女士的脸游走到她胸口再到小腹,看到那糟糕的“裙裤”着装皱眉了一下,“来吧,我们得离开这儿……然后……我就有乐子了!”说着,胖男人拉起亚瑟的胳膊想要把她扛在肩上,可突然,他发现自己满手是血。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四处查看,不是他身上的,而是……好吧,亚瑟的一只手上都是血,“该死的这是怎么……”

“你太专心于金子了,伙计。”一把低沉的女声说道。

胖子吓了一跳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银光一闪,亚瑟沾血的那只手从他脖子下划过,“啊!!”胖子连连后退,捂着脖子的指缝间鲜血渗出来。

“你!你!你没有……”男人断断续续地指控,亚瑟从地上坐起,虽然精神不太好,但湛蓝的眼睛目光如炬,他布满血的那只手里滑出一把匕首护在胸前,支撑自己慢慢地站起来。

“巫师。”女士说,轻微摇晃着猛一咬牙朝着对方冲过去,挥舞匕首仿若猛兽的牙齿一般白光闪闪。

胖子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笨拙地腾挪躲开,被刀子割得嗷嗷叫,最后扑到房间一角,趁着亚瑟体力不支没有追过来的瞬间扯断了脖子上挂的什么东西,咆哮着咒语消失了。

亚瑟捉着匕首站立等待了一会儿,确认房子里没有了人,他才扶着身边的家具慢慢坐下来。

“该死的巫师!”他低吼,深呼吸着平复喘息,期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血还在细细地渗出,于是亚瑟又撕下裙边一长条把手掌系上握成拳止血。

他休息了一下,想到必须去找莱昂和高文,刚一站起就晕头转向。

想必是那家伙的巫术导致的,他心里又咒骂了一番该死的巫师,庆幸自己警醒否则不堪设想。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响动,亚瑟屏住呼吸在门打开的瞬间把匕首投掷出去。

噌。

锋利的刀子钉在门上,亚瑟随手就抄起身边的椅子试图砸下椅腿用来迎敌,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吓坏了的男孩。是农夫的孩子。

“我就说我不可能落空。”亚瑟嘀咕,盯着那小家伙,男孩大概十一二岁,但亚瑟也不确定。小孩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满屋子的血——几乎都是那个死胖子的,最后再看向脸边的匕首——刀子堪堪从孩子头部的高度擦过,如果是大人那就是正中胸口。

“你也是巫师?”亚瑟警惕地瞪着他,手里仍然抓着椅子,男孩急促地摇头,很怕他的样子。

“刚才那个是你父亲?”亚瑟又问。

男孩又摇摇头。

亚瑟松了一口气,想起之前这孩子与自己照面时那躲闪的眼神,“那你父母去哪了?”

“……他们抓走了他们。”男孩轻声回答,看着亚瑟的样子说不上是好奇还是畏惧更多,但他看上去没有那么害怕了,“为什么?”亚瑟并没有完全买账。

“……我……”男孩有些难过,“我不知道。”

亚瑟思索了一下,放开椅子坐上去,“好吧,抱歉孩子,”他简短地道歉,小孩扁着嘴似乎想哭但是忍着,低着头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要干嘛。亚瑟暗暗咂嘴,对他扬了扬下巴:“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男孩听到有事要做,顿时集中了注意力看着他,模样让亚瑟想起自己小时候,能为父亲做点儿什么那种兴奋和骄傲感。“你能去你们村子的西边角一棵苹果树下找到我的佩剑吗?我有些……行走困难,非常感谢。”

男孩看了一下西边,转身就要走,“等等!”亚瑟又说,“去东北角,有三个人和三匹马,告诉他们到这儿来,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领头的有胡子,叫莱昂。”

男孩听说要找人似乎没那么积极,但还是点点头跑掉了。

亚瑟在他离开后,艰难地挪到门边把自己的匕首拽下来,“该死,希望这小东西不是另一个伪装的巫师……啊!该死!”他捂着头就在门边地板上坐下,分出仅剩的注意力警戒。

不知道等了多久,在头疼得要死的亚瑟看来自然是久得不像话,马蹄声传来,接着他听到他们下马了,亚瑟握紧了刀柄,侧耳倾听:脚步声越近越轻缓,三个成年男人,还有一个凌乱但轻盈的脚步,应该是孩子。

木门被轻轻地从靠近门轴的地方推开——训练有素的战士不会鲁莽地闯进一间房子,“殿下?”莱昂的声音。

亚瑟舒了口气,“这儿,只有我。”

骑士们听起来也松了口气,他们走进来,把亚瑟扶到椅子上,“这些血不是你的吧,殿下,出了什么事?”

凯替他重新包扎起手掌,亚瑟愤恨地述说了一下经过。

“……有巫师要催眠我,我觉得不对劲儿,就用刀子刺破手心提神,但还是头疼,混蛋,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好多了。”他说完,重重地深呼吸。

“这家人呢?他们家是巫师?”骑士们打量室内,小男孩缩在屋子的一角惶恐地瞪着他们。“巫师抓走了他的父母,在我借走马以后?”他问道,男孩点点头,“你知道他们被抓去哪儿吗?”莱昂追问,男孩摇摇头。

“那怎么追!”高文看向亚瑟,后者沉默,“他们为什么抓走你父母?”

男孩摇头。“你会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高文蹲下来,男孩想要后退但已经抵着墙了,“顺便说,这是正儿八经的莱昂,可爱的凯,难以取悦的亚瑟,还有英俊帅气的高文。你呢?”男孩被他逗笑了,“哈珀[5]。”他说。

“哦你能说话,那么,哈珀,告诉我,巫师是怎么知道这位漂亮的姐姐借走了你家的马?”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般来说就是喝了酒不打算给钱的时候用的那种。

一屋子大人都看着他,男孩咬着嘴唇,“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我们是骑士,骑士精神你知道?不伤害小孩和女人,你和你家人在我们这儿都是安全的,包括你父亲。”高文继续游说。

“你没穿铠甲,骑士都有铠甲。”孩子说道。

“哦我把它收在城堡里了,有尖顶和长廊还有巨大的花花绿绿的玻璃窗户的那种?你见过吗?”男孩睁大了眼睛摇摇头,高文耸肩,“但我有剑,你看到了,真正的剑,如果你帮助我们,我可以教你剑术,怎么样?我很棒的,不信你问他们。”

亚瑟翻个白眼,其他人笑了,“我向你保证,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而他,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个出色的战士。”

“哇哦,看,我说了吧。”高文更得意了,亚瑟横了他一眼。

男孩看了亚瑟一下,“他来找我妈妈,说……什么他需要她什么,我妈妈不同意,他就……抓走了爸爸和我,他问爸爸金子从哪来的,因为有花纹什么的,然后爸爸就告诉他你借了马。”他看着亚瑟,“然后……他问了有多少人和你一起,还问了你长什么样子,然后就带我回来了,他说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他就杀了他们。”

四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所以……他现在抓住了你父母,而你曾经和你父亲关在一起。”男孩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他们把你关在哪吗?”男孩又摇摇头:“他们用麻袋装我。”

骑士们都叹口气,他们围着亚瑟靠拢来小声交谈:“所以这个巫师知道你变成……这样的事。”“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我们必须找到他。”“说不定他就是施咒的人?”“如果可能我们还可以救出他的父母。”“巫师需要他妈妈?为什么?”“或许……她有什么技能?”“难道也是巫师?”“但是她拒绝了他,记得吧,他们不是一伙的。”“说不准,也许是散伙了。”“但反正找到他父母应该就可以找到那个巫师,对吧。”“天呐可我们都不知道去哪找他们!这个孩子也不知道!”高文的手掌摊开指向男孩。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持续了大概小半分钟,伴随着懊恼的叹气和沉重的呼吸,“我知道……怎么找到我妈。”小男孩说。

“什么?!”男人们都看过来,“可你说你……”

“闭嘴让他说。”

他们看着孩子,小朋友抿着嘴:“她不让我告诉别人,但你们会救她对吗?你们不会伤害她?”

“我以我的荣誉,”亚瑟说,“还有我的名字,亚瑟·潘德拉贡,向你保证你可以相信我们,我们不会伤害你家人,我们只是想要找到那个绑架你的巫师。”

小男孩看了他良久,才咬着嘴唇走到另一面墙边,取下墙上挂着的那张亚瑟之前“表扬”过的小画儿,说实在的他其实根本没有看出那些树叶和树枝拼出了什么。

“那是什么?”高文悄声在莱昂耳边说,后者眯着眼睛:“鸟?”

“蝴蝶?”凯皱着脸,他们看向王储,而亚瑟在这压力下不得不用力挤出几个单词:“……一堆树叶?”当然毫不意外被嫌弃了。

男孩把拼成的东西从麻布上取下来捧在手心,“它会找到妈妈。”他向周围的大人们解释,接着低下头对手心说,“妈妈,你在哪。”

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堆树叶和树枝突然抖了抖,活动起来,“哦,是麻雀,必须是。”高文撇嘴。

不管怎么说那总归是一只鸟,因为它扇扇翅膀就腾跃到了空中,大人们互相对视,眼神里都写着一个单词:巫师。

亚瑟咬牙,但他什么也没说,那只手工鸟已经从窗户里飞了出去,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殿下确定你可以……”莱昂跟在女士身后追问,“上马。”他的长官不耐烦地回绝了他的关心。凯在马边将亚瑟的剑抛给他:“你的剑殿下。”高文又牵出了他之前还回来的马,亚瑟接过缰绳踩着马蹬沉了口气,就好像在蓄力,再一跃而上。

“高文!你带上那个孩子!”

“为什么!莱昂骑士更有责任心!”男人高呼,但他的朋友们只给他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就追着他们的王储绝尘而去,高文只好把孩子抱上马鞍,“好吧好吧,坐好了小屁孩,带你去找妈。”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此刻已经是日暮西山,去干活的农人都回来了,得赶在还看得见空中飞舞的那只树叶鸟儿的时候找到目标。

与此同时,梅林还在沉睡中。距离他醒来并抱怨自己被落下还有一天的时间。

Chapter Text

亚瑟还记得上一次自己找到巫师的老巢,是他的马带着他穿过瀑布。而这一次,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只根本看不出种类的鸟给带着……从悬崖上跳过去?真的?!这鬼地方怎么会有悬崖?

骑士们真真切切地“悬崖勒马”,亚瑟问那个小男孩:“我不记得任何地图上有标注这样的悬崖,你是当地人,你知道吗?”

男孩子坐在马上往下一看也被吓到了,悬崖根本看不到底,下面黑雾弥漫,他紧紧地揪着高文的衣袖摇头。

他们在石崖边缘徘徊,碎石子被踩落掉下去,每个人都有点儿胆战心惊。

虽然那只树叶的鸟飞不了很快,但再迟疑下去也会消失在视线中,大家都很着急,亚瑟或许是最迫切的那个,他的马不停地来回踱步。

“我们搭桥也来不及啊?”

“这个宽度也不是人可以跳过去的吧?”

骑士们简直没辙,爱醉酒的那位抻着脖子瞅了瞅崖底:“难怪巫师们都是消失来消失去的,因为根本无路可走?”

亚瑟突然一个激灵,“等等,你说什么?”他看向高文,骑士无辜地摊手:“我又说什么了,我没说什么啊!”

“无路可走。”亚瑟重复道,高文更加莫名其妙了:“所以?”

他们的王储一声不吭:“没时间解释,我碰到过这个情况,”他说着,驱马沿着悬崖走起来,“巫师把路面藏起来了,来吧,肯定有个地方可以过去。”

“什么?拜托,这条沟根本看不到头嘛!”高文抗议,但亚瑟不管他,“不会太远,那样他们要绕太多路,应该就在这附近——看看有没有走动痕迹,经过的足迹什么的。”

凯可没有和王储争论的资格,他毫无异议地服从命令,其他骑士虽然困惑但是互相看了一眼后也没有别的办法,沿着悬崖边查看起来,那只树叶鸟儿已经飞远了,焦虑的情绪在蔓延。

“殿下?”凯喊道,“你看,这像不像一条路?”

大家都跑过来,顺着凯手指方向一看,的确,这条线的草地稍微稀疏一些,枝叶也不如其他地方繁茂,像是一条荒废很久的小路。

“但是依旧有一条悬崖横跨在这条路中间?”高文盯着对面说道。

亚瑟拔出了剑,“来吧,”他牵着马来到崖边,脱下罩衫把马的头裹住,用剑去戳空气——悬崖前面不就是空气吗!高文半张着眼睛对莱昂说:“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障碍?按道理女人的理智也不至于……”

“等等,你看。”莱昂点了点下巴,牵着马跟过去。

大家都看到了让他们下巴都掉下来的一幕:亚瑟走在空中,他的马也踩在空中。

亚瑟一边用剑戳着他前面的“空气路”一边和马一起走到了对面骑了上去,“我去追鸟,你们快过来!”

莱昂已经把马头罩住了,如法炮制去试探,他发现剑尖真的可以碰到什么,就像是路面被隐藏了,“他说得没错,来吧。”

“这真是疯了。彻底的疯了。我能把我的眼睛也罩住吗?你们把我牵过去?”高文喊着,但莱昂已经走了,凯只笑着罩自己的马不答话。

*

夜色下,亚瑟是凭借听力在分辨那只鸟的去向,他察觉附近有人的时候已经靠得很近了。

所有人下了马,悄悄地伏在灌木丛里,看到深蓝色的夜空下那只树叶做的鸟儿气数将尽般摇摇晃晃地飘向一个山洞,撞在石壁上掉下来不动了。这一定就是终点。

莱昂和凯侦查回来汇报:“东边有两个人,西北有两个,山洞里具体多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有人在咒骂,我猜大概是骂你呢。”

“我们的计划是?”高文问。

“巫师已经受伤了,”亚瑟思忖,“你说过只有一个巫师,对吧?”

男孩子点头。

“他应该不成威胁,我割开了他的脖子,虽然伤口不深但那应该会影响他……巫师都是要念咒的?”他看向那个孩子,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厉害的巫师不用……”他悄悄地回答。

“好吧,你妈妈应该在山洞里,跟着他。”亚瑟对男孩指了一下凯,转头又叮嘱凯,“看好他。其他人跟我走。”

大家都顿了一下头。

男孩从缝隙里扒开树叶看外面巡逻的人,当他再回头来,身边的人都不见了,他急忙四处张望,却发现刚才巡逻的坏人也不见了,而不远处似乎也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就好像有动物穿过树丛。

森林里一片安静,有人捂住了男孩的嘴,他瞪大眼睛,“嘘——”黑影是骑士里最年轻的那个,“哈珀,凯记得吗,你得紧跟着我,来吧。”他牵着男孩离开灌木丛小跑向洞口,其他几个人都在那儿。

这是一个巨大的岩窟,更像一间石块砌成的巢穴,腐蚀成奇形怪状的岩石切割了视线。里头有火光在闪烁,山洞让一切蒙上回音,分不清有多少人在干什么。“留个活口拷问。”亚瑟对他们说,第一个进去了。

“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他变成女人后更加强势更……”高文悄声做了个鬼脸,“更迷人更有……魄力了,不是吗?”

“错觉。”莱昂看都懒得看他。

亚瑟体型最小动作也最轻巧,他了发现前方有站岗的两个人面对面背靠石壁站着无法偷袭,高文打着手势表示其中一个交给他,另一个交给你们,其他人还在质疑,他就直接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嘿,是不是到了换班的时候了。”

站岗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高文就已经捂住他的嘴一刀插进了胸口,几乎在同时亚瑟也解决掉了他对面的。两具尸体被安静地放回地上。

凯捂着男孩的眼睛。高文对他竖起大拇指。莱昂已经往前面去了。

之前他们说过的咒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但并不是男人的嗓音,而是一个女人,她在哭泣:“我会杀了你!我诅咒你——”

叫哈珀的男孩一听便十分激动,凯拉住他,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

“哦亲爱的,你的天赋可不是在诅咒上,不是吗?而且你还有一个儿子!想想吧!现在我就会去找他,然后你可以思考一下加入我们的事,真的,我们计划的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你知道的,让魔法重回大地!而且亚瑟·潘德拉贡一死,他的保护者就会是我们的人了。你知道他吗?德鲁伊们知道他的名字,艾莫瑞斯,那个著名的艾莫瑞斯。你觉得你可以拒绝他?还有我们即将开创的时代?”

骑士们躲在暗处听着,亚瑟冒险探了一下头,用手指在地上随便画示意图:“40呎[6],圆的,我们在这儿,”他点点地面,“这边三个守卫,这儿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那应该是你妈妈,我没看到被我割伤喉咙的巫师。”

“他在说话。”哈珀带着哭腔说。

“什么?”亚瑟转动眼珠,“他治好了伤?这么短的时间内?”

哈珀委屈得要哭了:“我……我妈妈可以治好他……她很擅长这个……”

骑士们互相看了看,“好吧……我们见机行事。”他们把男孩子摁在一块石头后面要他藏好,提着剑冲了出去。

哈珀躲在石头后偷看,骑士们三两下就解决了三个守卫,那个巫师咆哮着,两手撞飞了两个骑士,还有一个朝他冲去,他躲闪,个子最小的那个已经绕到他身后的女人那儿割开绳索,他们正要站起——哈珀跳出去大喊:“小心!”

巫师已经震飞了高大的骑士,一手冲向她们,顿时巨大的力道掀起劲风,但哈珀看到自己的妈妈被推开了,只有那个金发的姑娘被魔法撞到了石壁上。

“哇哦哇哦,”巫师也喘着粗气,“亚瑟·潘德拉贡!你真的让我吃惊。”他变了个样貌,不再是哈珀爸爸那胖胖的有一圈胡须的模样,而是有着短短的头发和络腮胡,鼻子直挺,眼睛深邃,看上去其实还算英俊的中年人,虽然个子依旧不高。

“哈珀!跑!!”他妈妈喊道,但巫师只是抖一抖手指,哈珀的退路就落下一道铁门,外面又一道,接着再来一道。

“你知道这儿以前是监狱吗?为了不让人劫狱,祭师设置了一道悬崖……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巫师侃侃而谈,“我很有兴趣知道。”

亚瑟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他艰难地爬起来,“不不不,我不想要你醒来,虽然你有非常漂亮的眼睛我的小姐,但抱歉了。”说着他又要施法,但哈珀的妈妈捡起地上的剑尖叫着冲过去:“啊啊啊!!”

巫师躲开并推了她一把,她倒在地上,“阿比盖尔,亲爱的,我承认你治愈术很高明,真的,但你真的不适合用剑。太蠢了。”

他捡起一把剑,“我待会再来和你讨论这个,我得……先弄死这些碍事的卡梅洛特骑士。”他朝着倒在地上的骑士走去,他们在尝试爬起来,“不……”亚瑟挣扎着,甩出他的匕首。

巫师手一伸就把它停在了空中,再一用力,匕首就迅速射回亚瑟身上,“啊!!”王储惨叫着,刀子划破了腿鲜血直流。恰在此时巫师身后的莱昂翻身把剑投掷过来,3呎左右的骑士剑在空中旋转着迅速飞来根本没法躲,巫师又一手停住了它,他左前方的高文也甩出了自己的佩剑——骑士们的准头都非常棒,巫师躲闪不及只能再分出一只手来处理它,凯也紧跟而上。一时间前一把剑刚落地,另一把又暂停在空中,突然一下不可名状的声音,血淋淋的剑尖从巫师的胸口钻出来。

哈珀后背紧贴在冰冷的铁栏杆上,看到他妈妈将一把剑插进了别人的后背。

那个人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剑尖,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滑,跪倒,倒下了。

他妈妈退了几步,摇晃着似乎也要倒地,但转头看到了孩子,顿时抖了抖,趔趄着朝他奔来:“哈珀……哈珀……”

他扑进妈妈的怀里,抱头痛哭。

在他们身后,几位骑士蹒跚着朝大腿受伤的女士挪过去,“你还好?”有人撕开衣服替她包扎,有人拔出了插在尸体上的剑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另一个人。

“糟糕……没留活口。”其中一位骑士说道,他们环顾四周,“我们活下来已经要感谢上帝了。”

亚瑟靠着墙坐着,脑袋磕在石头上,平复呼吸,“谢谢她。”

他们看向那对母子,“是的。”

[5]哈珀,音哈珀,原意是弹竖琴或者造琴的人。他妈妈阿比盖尔。

[6]呎在英文里是Foot,古时英国人用脚来丈量尺度,现在叫英尺,鉴于本文描述年代,故用旧称“呎”。

Chapter Text

“为什么巫师要选在这儿?”等喘过气来,高文就绕着这间小小的狭室转起来,40呎不过是一个成年男人十几步的距离,虽然圆形让它显得宽敞。

“看上去像是做什么用的地方。”

“你没听到吗,这儿是监狱。”

“好了,现在我们怎么出去,这铁门牢固得很。”高文站在那对母子旁摇晃铁栏杆。

阿比盖尔抚平儿子的头发,小男孩棕色的卷发很像她的,她的皮肤像每个务农的女人那样缺乏光泽,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仔细看她长着一张不像农妇的脸,灰色的眼睛旁虽然有细细的皱纹,却没有削减她的美丽,但她脖子上有一片深色的烧伤疤痕,蔓延到了她的下颌骨直到被耳边的头发挡住。

她站起来,把孩子挡在裙子后面,哈珀揪着布料,在上面蹭脸上的泪水。

“你们来自卡美洛特。”她说。

亚瑟没说话,莱昂替他回答,“是的女士。”

“我知道卡美洛特是怎么对待巫师的,如果你们……”

“不,女士,我们向你儿子发过誓不会伤害他或是他的家人,请放心。”

阿比盖尔在松气之前低头看向儿子,哈珀仰着脑袋点头。

她便带着贵妇般的骄傲扬着头接受了,“那么,我猜我得相信你们骑士的诺言。”

“当然,美丽的女士。”一直站得很近的高文微微行礼,“你完全可以把身家托付给我,你有一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女士,伟大的母亲。”

阿比盖尔被这恭维压得一下说不出话来,“谢谢,先生——”

“高文骑士,为您效劳女士。”英俊的男人对她鞠了一躬,极尽讨好之能事。

女士先是尴尬,但又被取悦般笑了笑,“阿比盖尔,”她说,看向其他人,他们也报上自己的大名,只有亚瑟保持了沉默。

但刚才的巫师已经说出了他的全名。

如果是平时,骑士们会很骄傲地宣告这一位是卡美洛特的王子殿下,或者他自己会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亚瑟·潘德拉贡,这鼎鼎大名有谁不知道?他是五大国都闻名遐迩的王子,卡美洛特第一骑士,甚至有人说他是全阿尔比恩最优秀的战士,最值得期待的王位继承人。

可是现在,他是一个女孩,说出去怕人笑话,那个亚瑟变成了女人?他的敌人会拍手称快,他的友邦会另谋他处,他的朋友忧心忡忡,而他的手下们更会羞于启齿。

此刻其他骑士们正是如此,他们虽然是亚瑟麾下的骑士但也是他的朋友,向别人介绍他成了左右为难的事。正当他们犹豫不决,高文左看右看,张开了嘴——那通常是他决定要插嘴的前兆,亚瑟从墙边站起来,受伤的左腿无法施力,他拒绝了站在旁边的莱昂下意识的搀扶,用长剑支撑起自己:

“亚瑟·潘德拉贡,女士,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被诅咒变成了女人,那正是我拜访你们村庄的原因,我要找到巫师解除这个魔法。”

他的声音比女人正常的音域要低沉一些,也是有意为之。

“变成女人?”阿比盖尔打量他,“变成女人可不是诅咒,殿下,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她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赞同。

骑士们都颇有默契地一言不发,“无意冒犯,女士,但对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军队的领导者来说,这是诅咒,就像把一个有孩子的母亲变成男人也会有一样的困扰,或许。”亚瑟的回答也有些咄咄逼人,两个“女人”好像对彼此都有些看法——虽然其中一个只是表面是女人,但这足够让其他骑士们暗地里咂舌。

“咳,那么,我们得想个办法先出去再说。”莱昂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但高文却又插嘴道:“这么说……您是不是对这个情况有所了解?女士?关于把一个男人变成女人的咒语?”

“我不……我听说过,”阿比盖尔迟疑地回答,高文点点头让她继续,“如果不是障眼法,我是说你照过镜子对吧?如果一个人真的被改变了性别,不是暂时的也不是幻想,那就是女神的恩赐,我是这么听说的。”

“恩赐?!”亚瑟的高音在这洞窟里造成的回音都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所有人都闭了闭眼睛等待余音过去。

“是的,尊贵的殿下,”阿比盖尔直视“她”故意强调,“而且这不是简单魔法。”

“但这还是可以……改变的,对吧?变回去?”亚瑟迫不及待地追问,无视了她的冒犯。

“我不知道……如果是诅咒什么的,你们或许也听到了我擅长这个,但只有古教祭司们清楚那些……流程和咒语,你知道。”

“不我们不知道。”高文小小地从嘴唇缝隙里评论道。

死一般的安静,亚瑟眨了眨眼睛,突然扫了一眼地上的巫师尸体:“他是吗?祭司?”

阿比盖尔吞咽了一下:“不他不是,但你们的意思是,他知道谁对你做了这个?”

高文解释:“因为他认出了他,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所以他一定知道点儿什么——不过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真的没有。”

其他的骑士都跟着摇摇头表示肯定。

只有亚瑟深深地叹口气,“我们得离开这个……”他换了个话题,疲惫和失望溢于言表。

“对,这些栏杆是用魔法弄下来的,能不能用魔法——”他们看向女巫。

“你的保护者或许有办法。”阿比盖尔说。

“什么?谁?”

亚瑟叹了口气:“我听到了他提到了这个什么保护者,那是谁?听上去像一个巫师。”

“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巫师,他是……或许最强大的巫师之一,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以为你知道。”阿比盖尔搂着她的儿子,语气听起来非常冷淡,“你让他反对他的族群,他杀巫师,为了你。”

所有人都盯着他,亚瑟自己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有个巫师当我的巫师杀手?你们是怎么……会想到这种蠢事?!”

阿比盖尔瞪着他一会儿,“好吧,那么你大概也不知道他或者她是谁,也没有人能来这儿把我们放出去,因为这是一间监狱,几百年前就用来关押巫师,没人能出去。”

*

这间40呎的空地里原本就有一支一人高的火盆。阿比盖尔施法让火盆里燃烧的木柴飘到地上,除此以外,她还治好了亚瑟的腿伤。

虽然实际上,王储根本不想让她靠近自己,更别提他得容忍一个女巫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了。但他在失血,他们没有药物治疗没有足够清洁的水源,再拖下去会很糟糕,所有的骑士都这么认为,从最初的回避到最后他们发现王储的意识开始恍惚,认为或许是时候变通了,就分别摁住亚瑟的四肢捂住她的嘴,请阿比盖尔治好他的伤口。

这对骑士们来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他们的年纪和亚瑟差不多,除了高文以外都是土生土长的卡梅洛特人,和亚瑟一样,从小就认为巫术是邪恶的,只是或许没有像他们的王子那样被耳提面命般灌输这个思想罢了。

那之后,亚瑟被背叛了一样阴沉着脸,他的刀伤原本是一条很深的血口,现在已经结痂,据说如果条件允许阿比盖尔可以让疤痕都不留下。但他一点儿也不开心,绕着石壁转圈,就是不肯靠近火堆。

“拜托,公主殿下,这可不是你使脾气的时候,看在上帝份上……这儿还有个孩子!”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高文放低了声音还挡住了嘴,他身后的亚瑟看向哈珀,那男孩坐在他妈妈身边依靠着她,但目光一直跟着他。

的确,在一个孩子面前表达对他母亲的反感是一件很不得体的行为,亚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咬咬牙,他慢腾腾地挪回了火堆边,在莱昂和凯为他让出来的位置坐下。

“你还得说点儿什么。”莱昂歪过来悄悄说,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到,“你必须得承认还是有好的魔法,对吧?虽然难以相信。”亚瑟的眉头皱得死紧。

他恼火地从鼻孔里嗤出一口恶气,英雄气短般张开嘴:“……谢谢,治好了我的伤。”他对阿比盖尔低声道,说完就挪开了视线。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别以为我乐意救助潘德拉贡家的人。”阿比盖尔回答道。

亚瑟咬紧牙根,他当然知道,因此他憎恨需要巫师帮助的自己,这副躯体,这该死的命运。

“为什么?”

突然,小男孩的声音打破了大人们之间的沉寂,哈珀扬起小脸看向妈妈,再看看骑士们。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局促,感觉到罪恶,没人想向一个无辜的孩子解释这其中的原因。

“这……很复杂,亲爱的。”妈妈的说法没有得到哈珀的认同:“但亚瑟很好,她救了我也救了你,虽然……没能救到爸爸……但,你说过我们要尽可能帮助别人,对不对?为什么你不愿意帮助她?”

亚瑟瞪大了眼睛,一个女巫,教育她的儿子要尽可能帮助别人?他盯着阿比盖尔,女人温柔地抚摸孩子的头发,深深叹口气,“我很抱歉,儿子,你是对的。”

她把孩子搂紧了些,抬眼看向对面的亚瑟,目光中多了无奈而不再是反感,她轻轻地摇头,“我也没想到一个潘德拉贡会……保护一个女巫。”她说的是之前那个巫师攻击她们的时候,亚瑟推开了她,自己被撞飞在石壁上。

“你是个女人。”亚瑟不自在地为自己辩解,就好像这是一项罪行似的。

“我以为在你的国家,杀掉每一个使用魔法的人是你们的法律。”

阿比盖尔的话让她的孩子惊恐地抬头瞪着亚瑟,作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已经知道世界对巫师不太友好——他妈妈让他保密魔法的事,他当然知道,但杀了他们?这太吓人了!

“……那是真的?”

孩子虚弱的问句刺痛了亚瑟的心,他羞愧地垂下目光,想起自己犯过的罪,他总是梦到他第一次奉命追捕那些德鲁伊人的行动,梦到那些尖叫哭喊的孩子和女人……亚瑟再也坐不住了,他噌地站起来焦躁地走动。骑士们垂着头,听着他们的王储在他们身后踱步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亚瑟才停下来:“是的,是真的,”他面向阿比盖尔和哈珀,“这是一条……不合理的法律。”他用尽全力才说道,尽量避免接触其他骑士的诧异眼神。

那位母亲若有所思地仰头看着他,但亚瑟根本没有勇气回视,“那为什么你不阻止它?”男孩子天真地追问,他的眼睛大大的,溜圆溜圆,眼珠子和他妈妈一样是灰色的,在火光下像透明的冰块一样干净通透。

“好了,亲爱的,”阿比盖尔打断亚瑟努力想要找到一个答案的沉默,“好了,下一次你可以去问问国王,因为是他制定的法律。”她把儿子抱到胸前,让他躺在盘起的腿间。这时候骑士们才意识到这个时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国王……要这么做。”男孩嘀咕,不甘心地倒进妈妈的怀里,瞬间就闭上了眼睛,“我要……知道……”他睡着了。

*

夜深。

“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我们得自己找到办法出去。”

男人们给母子俩留了一些空间,紧紧聚在一起商量着办法。

“你搜过他身上了?没有任何出去的钥匙什么的?”

“你见到钥匙孔了吗就算有钥匙?”

“那他自己是要怎么出去?他总不会把自己关在这儿吧!”

“他活着的时候肯定知道,现在?你去问问?”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互呛,由于之前已经把整个山洞都搜查过一遍,一无所获,挫败的情绪总得需要发泄。

亚瑟往常要么享受他们的吵闹,要么制止他们,唯有此时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阵大家自觉没趣也都住了口,看着他们的王储,一如既往指望他来主持大局。

“殿下?”莱昂开口道,“我们得想出一个办法,可以联系兰斯洛特他们,你看……那只带我们来的鸟……”

亚瑟明白他的意思,但这意味着又要寻求女巫的帮助,虽然她和他们一样需要离开这儿。

“明天早上再说吧。”他一锤定音。

*

而这时候的兰斯洛特和珀西瓦尔也正在篝火边,守着帐篷里的睡得死沉的梅林,讨论着他已经睡了一天了,明天会不会醒来,睡美人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

Chapter Text

骑士们都和衣而睡了,亚瑟倚着石壁,双手交叉在胸前,冰冷的岩石硌着他的肩胛,但让他保持清醒的并不是这股寒意。他总是觉得洞外好像有声音,似乎有人来了,但转瞬那动静又消失了,他神经紧张,无法入睡。

火堆的光芒照耀着旁边躺着的女人和孩子,她的手臂把儿子紧紧地保护在胸前。

亚瑟挪开目光,深深地叹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有那么一瞬,他脑海里的确闪过自己的母亲。

这是一个女巫,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她非常爱她的孩子,而且她干得很好,那是个好孩子。所以巫术还是有可能是好的?就像很久以前莫嘉娜强调的那样,她恶心那些处决,反对国王的决策,他们的争吵整座城堡都能听到。亚瑟那时候非常……佩服她,只有她敢于和那样震怒的父亲争论,不畏惧他的怒火。

现在,他也做不到。即使他知道了父亲有私生女,他应该感觉被背叛,但……他没有时间,莫嘉娜的离开撕裂了一切,一切他原本以为的事物……亲情、友情、信任……她居然是一个女巫,而她想要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为什么?!如果不是邪恶的魔法腐蚀了她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睡不着?”

亚瑟猛地抬起头,不知道何时阿比盖尔已经来到他身边,男孩在火堆边蜷成一团睡得很香。“是伤口?”她说,在腿伤那边蹲下,亚瑟发现自己的手一直下意识地捉着伤口附近的裤子,布料都皱巴巴的。

“没有草药的协助我只能暂时治愈它们,你太用力就可能会迸开,需要小心点儿。”说着,她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了伤口的位置,轻声念咒语。

“好点儿了?”她拿开手,亚瑟点点头,停顿了一下:“谢谢。”他说。

阿比盖尔原本要离去,听到这么说她又停下来,轻轻地叹口气:“你让我很惊讶,亚瑟·潘德拉贡。”说完回到她儿子身边去了。

亚瑟如鲠在喉,你也让我很惊讶,女巫。他在心里说,

*

第二天,大家并没有因为短暂而断续的睡眠恢复很多精神,显然都睡得不太好,阴冷的石窟冰凉的石板全部都和舒适挨不上边。

亚瑟大清早就盯着洞口,虽然弯弯曲曲的洞窟根本看不到外面,但他总是难以放弃聆听外头的动静。

“所以,你们需要通知外面的朋友,他们中有人是巫师吗?”阿比盖尔在听到他们的计划后问道。

“不……但,他们都是很机灵的人,特别是兰斯洛特,珀西也许可以把我们挖出去……他们能找到办法救我们出去。总会有办法的对吧?”

阿比盖尔似乎有不同看法,但她没有再辩驳,“好吧,我可以让东西寻找它的主人,但,那必须是他们身上的物品,之前那只斑鸠上有我的头发。你们有吗?”

“斑鸠?”

“头发?”

骑士们的注意力纷纷被扯散了,“那是一只斑鸠?你怎么知道?”

“我做的。”阿比盖尔回答。

大家全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上下点着头,紧紧闭着嘴,就连亚瑟都忍俊不禁地咬紧牙根不发表评论。

“那么你们有什么东西?属于你们朋友的。”阿比盖尔眯着眼睛扫视了他们一圈,继续说正事。

骑士们都思索起来,他们站起来翻找身上的财物,“没有,我怎么会有?”“珀西还给我的钱算不算?”“我看是不可能了。”“高文身上可能有女人送的东西。”“我猜现在联系她们不是好主意。”

过了一阵子,大伙全部都垂头丧气地表示,他们身上不可能有其他人的东西,即便有礼物都会放在家里,没有随身携带的。

亚瑟没有参与寻找,因为他这一身衣服都是前几天临时买来的,除了佩剑和匕首是自己的以外,根本看都不用看。他站在栏杆旁盯着外面,山洞会放大每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妨碍他听到每一句谈话。

“看来我们死定了。”高文大喇喇往地上一坐,“啊,好吧,至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也不是在酒馆门外的烂泥里。”

“别开玩笑了高文!”莱昂踢了他一下,看看小男孩那边,一句“死定了”可能会吓到小朋友的!

“抱歉。”高文对哈珀眨眨眼,男孩腼腆地对他笑,看起来只觉得有趣。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亚瑟参与了对话,来到大家身边坐下,盯着火焰的残迹——篝火经过一晚的燃烧已经在熄灭的边缘。

“如果你还穿着自己的衣服,里面或许有梅林偷偷塞的东西,”高文用手托着下巴,“熏香什么的,”他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有一段时间他故意用那个惹恼你来着,记得吗?让你浑身散发香味,我还以为你和哪个小姐鬼混去了!”

亚瑟也想起来了,他嗤笑一下,“该死的梅林,”他咒骂道,“都是他干的好事,就连父亲都警告我收敛点儿不要老和女人混在一起……”

骑士们都笑得四仰八叉,阿比盖尔好笑而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谁?”

“梅林!他的仆人!”

“哦亲爱的梅林,不知道他醒来没有,他本来应该和我们一起的,但受伤了所以……也是好事,他不在这儿。”他们笑着解释,“或许醒了,他肯定火冒三丈,因为亚瑟抛下他自己走了!”

“我打赌他一定在发脾气,兰斯可能得把他压在床上才能阻止他来掐死你。”

“哦……”高文抬着头,半阖着眼皮,“那……是个好画面。”

亚瑟横了他一眼。阿比盖尔看着他们,“一个仆人?我不知道仆人还可以跟着王子和骑士们出来冒险。”

“他是一个朋友,”亚瑟纠正,“虽然没什么用,但……”他停下,发现自己下一句是“我习惯有他陪伴了”。

这也太尴尬了,所以他闭上了嘴。

但他的朋友们可没有放过他,“哦算了吧殿下,梅林比你说的有用多了。”“你根本离不开他,承认吧。”“就是,没了他,你都不是你了。”

“注意——你们的——用词!”亚瑟低吼,脸不可避免地发红,好在山洞里光线不太好应该不明显。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根本不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但好歹是闭上嘴了。

亚瑟尴尬地扫了阿比盖尔一眼,欣慰于对方没有在仔细打量他,但实际上她早就打量过了,淡淡地评价道:“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王子和他的仆人是朋友。”

“那没什么。”亚瑟急忙回道,生怕其他人再给他吐露些什么没羞没躁的事儿来。

“所以,你的头发是他给你梳理的吗?”女人继续道。

亚瑟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脑后的辫子,已经过了好几天,发丝很凌乱,但基本的形状还在,“是的。”

这么一说,其他男人们才意识到这个,他们纷纷后仰去瞅亚瑟的头发,导致王储干脆把辫子捞到肩膀前面来。

“那系头发的绳子应该不是你的?”阿比盖尔盯着他垂在胸前的辫尾道。

顿时,所有人都精神一震,亚瑟拾着头发一看,可不是吗,扎辫子的一根绳子正牢牢地绑缚在辫子尾端,看颜色好像是红色的。他连忙想要解开,但绳子系得很紧而且好像已经成了死结,他怎么拽也拽不下来,一急躁硬是连汗都冒出来了。

“哎呀亚瑟,别急。”

“是啊公主殿下,慢点儿慢点儿。”

莱昂和高文一人一句,但他们翘首等待的样子也不见得就多从容。

“我来吧。”阿比盖尔抬起手,示意亚瑟松开,后者没辙只好把头发交给了女人。不一会儿,那根绳子就被解下来了,亚瑟接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

其他人轮流传着看,但没看出什么头绪,就是一根红色的布条状绳子?

“是梅林的领巾,他撕下来的。”亚瑟很清楚他们是在路上扎的头发,所以梅林不可能去城堡的哪个侍女那儿借头绳,他一定是就地取材用了身上衣服的某些部分,就像……那些给他垫裤子的布料一样,不说也罢。

“好吧……这么一说的话,的确像。”高文盯着看了半天,还闻了闻,皱眉。亚瑟一把抢了过去,嫌弃地瞪他。

阿比盖尔意味深长地瞟了亚瑟一眼,对她儿子说:“哈珀,你能教她做点儿什么?简单的那种。”

小男孩眼睛一亮,猛点头,立马起身跑来跑去收集树叶,还把手伸出栏杆捡掉在外面的。骑士们一头雾水,“需要帮忙吗?”他们问,但男孩子带着笑容摇头,不一会儿他就跑回来,手里有了一捧干枯的落叶,什么形状的都有。

“你要做鸟还是做蝴蝶还是……”男孩把树叶一片一片在地面排开,“你可以自己选!”

“我做?”亚瑟不可置信地问,“我从来……”

“对!”哈珀兴奋地喊道,“记住要两片差不多大小的才能做翅膀哦!”

好吧,亚瑟发现自己没法扫小朋友的兴,只好在那一地的树叶里找来找去,找到了两片巴掌一般的枫叶,是漂亮的橘红色。“这像龙的翅膀!”哈珀喊道。接着,男孩兴致勃勃地教他怎么用树叶梗把这两片叶子缠起来,怎么卷起叶子做“龙的身体”,还撕了一条叶片出来做“龙的大尾巴”,亚瑟笨手笨脚地按照男孩的指示行动,他原本以为结果会很糟糕,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变成女人后的手指纤细了不少……

总之,在其他人的围观和时不时的刻薄评价中,亚瑟终于把一只“树叶龙”做好了。

“可爱的小龙!”男孩子兴奋地叫道。

“我觉得更像蝙蝠。”高文撇嘴,莱昂搡了他一下。

亚瑟左看看右看看,还比较满意,“蝙蝠有这么长的脖子吗你这白痴!”他冲着高文呵斥道。骑士耸耸肩。

阿比盖尔含笑让亚瑟把绳子栓在这条“龙”上,“系紧一点儿。”她叮嘱。

亚瑟小心翼翼地打结,担心会勒死了他的龙。

然后,阿比盖尔让他捧着这只小东西,双手覆盖上去,轻声念着长长的咒语——不明所以的词汇让人有些紧张,好像是古英语,又根本像是异世界的语言,亚瑟顿时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他在帮助一个女巫施咒!

但他别无选择,他吞咽,看向巫师活动的手掌下自己手心里的小小造物,脖子上挂着几圈红色的绳子,就像一条围巾。

女巫结束了念咒,对他说:“现在,对这条发带的主人说点儿什么。”

亚瑟张嘴想要询问,但阿比盖尔竖起一根手指,指指他手中的东西,“对它说,什么都行。”

亚瑟很困惑,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只好低头对着掌心,深吸一口气,“梅林——我希望你可以走动了那你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语音未落,那条“龙”就挥了挥翅膀,吓了所有人一跳,当然除了阿比盖尔,男孩新奇地瞪着它,亚瑟更加是震惊,他把手伸得老远,就好像担心这东西会对他吐火一样。

“龙”扇动起翅膀腾空了,直直地朝着洞外飞去。

大家都跳起来追到栏杆处,看着它在灰色的洞穴里慢慢地越飞越远,拐个弯就不见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亚瑟嘀咕,“那是梅林的领巾,它肯定也早就烦透你了。”他的朋友莱昂笑道。

“那可真是……”高文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他喊起来,“亚瑟!你做了一条会飞的龙!谁能想到!!”

亚瑟自己也难以相信,但那个小东西刚才就在自己眼前飞走了。

神奇。他想。

大家都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因为有了希望,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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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在等候的过程中显得无比漫长。

他们时不时在岩窟里走动,过一会儿又坐下来,走到栏杆前查看,绕着圆形的地面看来看去,试图找出一些能够逃出去的蛛丝马迹。

“所以以前被关在这儿的人是死在里面了吗?一辈子也没能出去?”他们实在无聊,开始闲聊。阿比盖尔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个监狱存在几百年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它更别提了解它了。”

他们都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巫师的尸体,“好吧……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兄弟姐妹亲密的朋友什么的知道打开方法。”

那具尸体躺在最避光的一角,骑士们有意无意总是坐在它的前方挡住男孩的视线。不过哈珀也没那个功夫去注意别的,由于刚才教亚瑟做了一头龙出来,现在又惦记着要教他做其他的动物,亚瑟哭笑不得。

由着他玩了一会儿,阿比盖尔细心地发现王储改变了坐姿,他几乎没有起来走动过,故而女巫来到他身边:“我想是时候给你的伤口做一下处理了。”

亚瑟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腿,“没关系,这并不是我受过的最严重的伤。”

“但很疼不是吗,”阿比盖尔说,“伤口很深,我只能让它简单愈合。”

听到这个,高文凑过来:“只能简单愈合?我还以为咻一下伤口就会消失呢。”

“那很难,强大的治疗师可以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我做不到,那需要很多年的学习。”高文点头:“你是说要很老的时候对吧,像盖乌斯那样老的时候。”

阿比盖尔眨眨眼睛,顿了顿:“谁?”

“卡梅洛特的医生,他非常博学,医术也很高明。”莱昂解释,亚瑟点点头,凯接口:“是我们的救星,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大伙笑了,“哦他可是我们的骄傲,真的,特别是那对眉毛,卡梅洛特有名的特产。”

大家哈哈大笑,阿比盖尔扫视他们,淡淡微笑。

“他也是梅林的老师,不过我说,更像父亲。”骑士们继续道,阿比盖尔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她显得很吃惊,她看向亚瑟,带着好奇的探究神色:“是殿下的仆人梅林?那个梅林?”

“他是个糟糕的学徒,我都不知道他学了什么。”亚瑟撇嘴。

“哦拜托亚瑟,他还是帮了盖乌斯很多忙的,老人很喜欢他。”莱昂驳斥他。“盖乌斯就是太喜欢他了,把他当儿子而不是学徒,所以他才老冒冒失失的什么也干不好。”亚瑟回道,其他人也同意,“说得也是,但谁不喜欢梅林呢!”他们喊起来,“难道你不喜欢梅林?”

王储板起脸,但没人怕他,“不管你说什么都没人信,殿下,除非你说你喜欢他!”高文唱歌一般喊道,大家哄笑。

“他是个仆人!没有任何一道法律要求王子要喜欢他们的仆人!”王储气呼呼地反驳,所有人包括阿比盖尔都笑了,男孩儿哈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天真地问:“谁是梅林妈妈?亚瑟的男朋友吗?”他不太懂把男人变成女人的魔法什么的,一直认为亚瑟就是个女孩儿。

骑士团突然噤声了,他们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彼此对视,然后爆发出巨大的笑声。亚瑟翻个白眼,懒得理他们。

“咳嗯,”最后还是莱昂找回了理智,他憋着笑,“你的腿还疼吗殿下?”

亚瑟根本不理他。

莱昂心知肚明地和朋友们使了个眼色,笑着摇摇头。

“哦别管公主殿下了,我觉得我的手腕扭到了,美丽的女士,你能帮我看看吗?”高文凑过去卷起衣袖伸出自己健壮的胳膊,阿比盖尔瞥他一眼,无奈地扫视面前的“男色诱惑”:“哪儿?我觉得您的健康良好,先生。”

“真的?我觉得手腕不太灵活,再仔细看看?”说着阿比盖尔就看到这位骑士故意旋转他的胳膊,鼓起肌肉让她欣赏。

其他骑士都很想敲他一闷棍,苦于没有工具。

“抱歉,我想我大概是没办法治了,你的毛病得找更优秀的治疗师才行。”阿比盖尔无奈又好笑地让他显摆了一会儿,别过脸看向孩子。高文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你太谦虚了女士,你治好了那个巫师,那可是很严重的伤。”

阿比盖尔困惑地皱起眉头:“什么?我没有。”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没有什么?”

“我肯定我割开了他的脖子,我还划伤了他好几刀,但昨晚他完全看不出受过伤!”亚瑟也转过身来。

其他人也赞同他的说法:“我们进去的时候到处都是血,但那不可能是亚瑟的,他只有手心有割伤。”

阿比盖尔起身走到尸体边,拉开领子给他们看脖子:“没有伤口,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完全不留伤痕。”

一时间,几个人全都沉默了,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我们需要整理一下,”亚瑟做着手势,“昨天中午,我到达你家,有人伪装成你的‘丈夫’在那等我,那时候巫师和你在一起吗?”

“不……”女人回答,“我在这儿,他离开了。”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亚瑟追问。

“我在山洞里看不到天色……大概傍晚?他突然闯进来,然后……他押着我丈夫……”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儿子,把他搂进怀里,轻声说,“非常突然……杀了他。”

“我很抱歉……”亚瑟神色黯然地颔首,“他本人没有受伤。”阿比盖尔摇摇头。

“……但性情大变?”

“我不知道?他只是……很生气,非常……他威胁接下来要杀了我儿子,所以我……”阿比盖尔闭了一下眼睛。“所以你诅咒他,我们在外面听到了。”莱昂接口,大家都连上了时间线。

亚瑟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我猜,这儿不止一个巫师。”

骑士们一听,手都放在了剑柄上。

阿比盖尔的手神经质地抓住了孩子的后背压向自己,“妈妈?”哈珀颤抖着。

山洞里好像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大家全都汗毛倒立。

“那么为什么他没有出现?他在哪?”有人问道。

“他需要治疗,还有养伤……”亚瑟闭了闭眼睛,痛恨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就在他懊悔地咬牙之时,好像又听到了他昨晚和早上都听到过的动静,他一直以为自己神经过敏——“聪明……公主……”

就好像是牙齿透风一般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公主”的S尾音拉得如此漫长就像蛇的嘶嘶声。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亚瑟带头冲向栏杆,果然,三道门后站着一个阴影,在他身边有人举着火把。等大家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他们看到一个长得很像角落里尸体的男人,甚至像尸体一样苍白,脖子上绑着绷带,带着虚弱而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你们……”他开口,“我应该……让你们……死在……这座监牢里……”

“不!!”亚瑟咆哮着,猛烈地摇晃栏杆,但三层门外的巫师根本不为所动:“还有……这个……东西,”他抬起手,亚瑟之前送出去的那只戴着红围巾“树叶龙”在他掌心蒲扇着翅膀,好像一只试图挣脱禁锢的小鸟。

“不!!不!!”

“下地狱去吧!!”

骑士们的怒吼在洞窟里荡出阵阵回音。

“它会……指引我们……找到,你们朋友。”他笑得那么阴森恐怖,让人忍不住寒碜。

手一松,那只小龙就再一次朝着洞窟外飞去,只是这一次,它身后跟着一群摩拳擦掌的歹徒。

“不!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亚瑟捶打栏杆,喊叫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喉音。

他的咆哮声在岩窟里回荡,共振,交织出仿若野兽般的的轰鸣。树林里鸟儿们争相起飞躲开这可怕的声音和未知的危险。

“呵呵……嗬嗬嗬……”巫师诡异地笑着,“亚瑟·潘德拉贡……我要,你,死。”

*

鸟好吵,梅林迷糊地翻身,感到肩胛很痛,还有胳膊和腿,腰,该死脖子都痛死了!他猛地醒来,头顶是帐篷,好吧,发生了什么?

*

吃过了东西,休息了一会儿,梅林百无聊赖地活动手指,继而活动手臂,腿……虽然很疼,但那种隔夜后的闷痛已经是身体在修复的征兆,他会好起来的,梅林希望再快一点儿,再快一些。如果盖乌斯在,又会呵斥他在滥用魔法了,他试图用魔法修复受损的肌肤,虽然见效甚微。

夜幕降临,气温也随之下降,他们把梅林从帐篷里挪到了外面的篝火旁,珀西在火上烤着一只野兔,梅林仰面躺着,正对星空。

“亚瑟他们现在做什么呢?马肯定已经还了,他们能找到巫师吗?找到了就他们那几个人能做什么?他们打听到什么没?”还有亚瑟的生理期,现在不知道好了没有。当然了这话不能说出来,所以他只能暗暗担心了。

“梅林,你是他的仆人,不是他的妈。”兰斯洛特翻个白眼,珀西瓦尔哈哈一笑:“我觉得差不多。”

“我讨厌你们,”梅林闷闷地说,“难道你们不担心?”

“我们当然担心,”兰斯洛特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但你得相信他们,他们是骑士,亚瑟也是,你最清楚。”

梅林得承认朋友说得有道理,但他胸口萦绕的那股忧思却无法驱散,“我觉得胃里不舒服,我有糟糕的预感。”他愁眉苦脸地叹道,兰斯知道他的能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是预感而不是要上厕所?我可以把你扶到那边的灌木丛里去。”

“我来吧。”珀西瓦尔把烤兔肉架起来免得烧焦,拍拍手上的灰起身来背梅林。

“我能自己……我已经不是那么虚弱了珀西!”梅林抗议,严厉拒绝了被当作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最后只让珀西瓦尔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灌木丛边上,“好了,好了,我可以自己走。”

“你确定?千万别……坐在什么不该坐的东西上。”珀西瓦尔做个鬼脸。

“我会守着他,去看着你的晚餐。”兰斯洛特拍拍他的肩膀。

梅林歪歪地靠在一棵树上,确定珀西看不见他,“我有很糟糕的感觉,兰斯……”他还不能很好地自由行动,稍微动一动就还是龇牙咧嘴的。

“真的?对了你说过你可以看到未来……”他的朋友接道。

“不那需要水晶……但,关于亚瑟,我总是……我们可能有某种联系你知道,硬币什么的,在他被变成女孩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被变成女人!虽然那是个很滑稽的梦……”

“好吧……那,你是又梦见什么了还是……”兰斯洛特试图理解他,但梅林摇摇头,“不我没有,但我很……我不知道,或许只是我在担心。”

“没关系,今晚你再休息一晚,如果明天你好一些了,我们或许可以让你上马慢慢走,免得哪天早上起来不见你人影了。”兰斯洛特点点头,“好了,那你到底是不是需要方便?我回避。”

说完,他调侃地一笑,在梅林的怒视下转过身朝着篝火走去,“我会叫珀西来接你的,完事后记得叫唤一声。”

“我讨厌你们!”梅林高声回答。

可当他说完,他又感觉到了那种违和感,森林被风吹动发出呼呼的响声,没有鸟叫,只有狂风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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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梅林避开珀西瓦尔打算把他抱上马的手,“我能……自己……”他奋力地试图攀上马背,旁边两位男士看滑稽剧一般地在胸前插着手瞅他。只见这位高挑的男仆双手抓着前鞍桥,一条腿绝望地勾在马鞍上,另一条腿使劲地蹬着,想要把身体蹦上马去。

“我猜吃晚饭的时候你大概可以坐上去了,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现在还只是上午。”兰斯洛特看看珀西瓦尔,后者撅着嘴点头:“是的。”

“啊……我恨你们……”梅林停下了蹦达,“能用嘲笑我的时间托我一把吗?拜托?”

珀西瓦尔哈哈大笑,“很荣幸为您服务,阁下。”骑士恭敬地说,上前双手托住梅林地上的那条腿一撑就把他送上了马背。

梅林用缰绳甩了他的背一下:“你们都跟高文学坏了!那家伙是个糟糕的榜样!”

两个朋友笑着,各自坐上自己的马,“小心别掉下来了梅林,”兰斯回到了正常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你走前。”他揪住自己的马,让梅林跟在珀西瓦尔身后。

“我尽力。”梅林做着鬼脸,他不得不承认,光是在摇晃的马背上坐稳就已经足够吃力,如果马要小跑的话他肯定就得死翘翘。

“你还好?”

“还好……我能撑住。”梅林尽力回答,他悄悄地用魔法缓解身上的肌肉因马匹运动而带来的痛楚,颠簸的马鞍一下一下地拱着他,像是一场看不到头的酷刑。

但亚瑟在等着他,他不能再耽搁了。之前那个黑衣巫师说“我们需要人手”,是什么意思?他们已经不择手段地“创造”出了不死的打手,还需要多少?他们要做什么?这一切都有待调查清楚的时候,他怎么能只是躺在那儿!

“我们得快点儿!”梅林想着,咬紧牙根驱马前进。

“喂,”珀西瓦尔本来就没走多快,突然发现梅林居然超到了他前面,“梅林——你刚恢复……”

“来吧,没时间游玩。”男仆执拗地一笑,珀西瓦尔看看兰斯洛特,后者已经放弃了劝说,柔和地笑着摇头一夹马肚:“算了吧,但你要再晕倒,我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你梅林。”

“放马过来!”

他们三个赶着马快步走起来,风从他们身上掠过,对旅人来说是温柔的慰藉,但对梅林来说最轻微的抚摸都仿佛是沉重的抽打。他被岩石墙体碾压过一整天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风中哀痛,可梅林发现自己可以用魔法去缓解这种痛苦,他便不断地催使身体里的“力量”游走在四肢,魔法集中到哪儿,哪儿就稍微舒服一点儿,但那非常消耗体力。

行进途中间断休息了几次,梅林实在无法拒绝,他努力表现得不那么累,但兰斯洛特知道一切,只是令人感激地一语不发。中午的时候他们吃了点儿东西,那时候梅林已经觉得自己可能到极限了,他的魔法很活跃,但身体承受不住。

又走了一段时间,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这让珀西很奇怪:“你很疼?”

“不……我只是,休息一下就好。”梅林一屁股坐在苔藓上,喘着粗气。兰斯大概有数,只能递给他水,“如果我不认识亚瑟,我一定会好奇是哪个姑娘值得你如此拼命,梅林,”他低声调笑,“她一定非常漂亮,善良,还有也许和你有一样的天赋。”

梅林虚弱地笑笑,兰斯的描述让他想起芙蕾雅,是的,那个真正的女孩儿,曾经自己也想过要为了她放弃卡梅洛特的一切远走高飞,曾经那个女孩儿让他满怀怜爱和疼惜,给他带来过憧憬。

可到头来,谁也不是,只有亚瑟。

事到如今,梅林无法想像他会因为别的什么人做到这个地步,哪怕是芙蕾雅。这一路上他备受挫折但魔法却很精神,甚至从来没有这样充盈过,即便是休息的时候也在他身体里流转,就好像他的身躯有着大脑以外的自我意志,那就是做好准备,为了亚瑟。

或许他也是时候承认了,亚瑟不仅是他的王子,也是他的心,他的光芒,他前进的理由,他的一切。

梅林轻轻地喘着气,真实的想法就好像每一次的呼吸,自然地,诚实地摆在他的面前:瞧,承认这个也不是很难,你爱他,一直如此,只是直到他变成了女孩,这一切才水落石出罢了。

“梅林?”兰斯洛特见他发愣,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嗯?”梅林回过神来,点点头,珀西瓦尔已经从行李里拿出了之前在营地里熏好的肉:“饿了吗?要吃吗?”

“中午不是吃过了吗?”梅林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高壮的骑士可不管那么多:“好吧我当那是拒绝了。”他把食物塞进嘴里,对兰斯洛特示意,后者摇摇头,“留着点儿给你这大块头吧。”

“谢啦,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珀西一边吃一边回答,在他们身边坐下。“你们是不是以前经常在一起?”梅林瞅着他俩,“也许珀西就是被你喂成这么大个子的。”

“才不是,他家可是地主,轮不到我这平民穷小子来喂。”兰斯洛特拍拍好友的肩膀,当初是他推荐珀西来卡梅洛特找亚瑟,因为他知道那个王子值得一个像珀西瓦尔这样好的骑士。

“不不不,我那时候经常出来找你一起去打猎,记得吗?我们每次都把猎物吃完了才回去,家里都觉得我是用打猎的借口出去找姑娘了。”珀西咽下一口,急匆匆反驳。

哈哈哈哈,两个好友笑起来,“好了,抱歉耽误你找姑娘的时间,诶你省着点儿吃。”兰斯洛特起身检查佩剑马匹,正抬头间,突然警觉起来。

“珀西。”他说道,后者立马把手中的东西一丢抽出了剑。

两个人把还站不起来的梅林夹在中间背对背准备战斗,森林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鸟叫和什么东西拍打的声音。

“那什么声音?”他们四处张望,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

又等了一下,“这是什么?”梅林指给他们看一个方向,“看。”

他们定睛一看,空中好像有一只鸟儿正摇摇晃晃地飞过来,忽高忽低的,起起落落让人看着揪心,好像时刻会从空中跌落。

但那只小东西还是挣扎着飞过来了,方向正是他们三个所在的地方,骑士在它靠近的时候用剑去撩它,但那小家伙居然还绕开了。

“这是什么?”他们已经能看得很清楚,这根本不是鸟,而是树叶什么的——“魔法?”

那只树叶做的东西飞到了梅林面前,或者说,飘到了他面前,梅林依旧坐着,那东西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在梅林的大腿上,最后颤抖了一下叶子做的翅膀。

梅林——我希望你可以走动了那你也许能派上用场……

声音仿佛是随着树叶的抖动一并落在梅林的手里,他顿时愣住了,抬起头四处张望,他听到了亚瑟的声音?幻听?可每次他以为是幻听的时候,都是女性的亚瑟,而且之前每次都是真的!

“这是什么?”其他俩人凑过来,“树叶鸟?”

“你们没听到吗?”梅林问道,“亚瑟的声音。”

“什么?”两个朋友看着他,也跟着四处张望,“亚瑟?在哪?”

梅林咬牙摇摇头,“难道是我听错了?”五指托起手中一动不动了的物事左右看了看,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瞬间他明白了。

“是亚瑟在求助!!”梅林喊道,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我们得帮他!”

“什么?”两个男人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梅林?”

“这个!”梅林扶着珀西站稳,给他们看那只“树叶鸟”上捆着的布条,“这是我给亚瑟扎头发用的!是他头上的!我刚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肯定遇到了危险!!”

“好吧,那我们最好赶紧——”兰斯点头,转身就去牵马,珀西瓦尔还是莫名其妙,他困惑地看了看反应积极的兰斯一眼,又看了梅林一眼,“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抱歉珀西,很难解释……”梅林有些愧疚地扫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亚瑟是怎么做到这个的,但……”他看了看手中的“树叶鸟”,放进了口袋,“但他显然需要帮助,我很肯定。”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珀西困惑地点点头,兰斯把马牵到梅林面前,他攀着马鞍,珀西瓦尔正要去托他的脚——嗖地一声,一支箭插在了梅林的马鞍上,堪堪擦过他的脸,马嘶鸣着扬起前蹄跑掉了。

“找掩护!”兰斯洛特刚喊道,接二连三的箭矢射来,他们狼狈地架着梅林躲进树后。

“有多少人?”珀西隔着几棵树冲那边的兰斯问道,对方抽空往后瞟了一眼,“射手两个,三个,或许更多。”

珀西也探了一下头,两支箭就嗖嗖朝着他的脑袋飞来。

“我也有两个射手,还有四个在靠近。”

珀西瓦尔抡起剑,“你掩护我。梅林,躲好。”

“不用担心我。”几乎是躺在地上背靠树根的梅林插嘴。

他们俩冲了出去,兰斯用长剑格挡箭矢,珀西瞬间就撞飞了一个冲过来的袭击者,再砍倒了一个,远一些的歹徒识相地不过来,反而一下子好几支箭飞来,他们纷纷挡下,飞箭络绎不绝,俩人忙于应对。当兰斯发现的时候,珀西的的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珀西!!”他想要过去但一支箭从他腰间掠过,兰斯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来不及跃起而珀西瓦尔旋身阻挡身后的袭击,但那个人的宽剑已经来到胸前——

“不——”兰斯挣扎着爬起来。

只见珀西瓦尔把那个人摔了出去,原来他抓住了对方用剑的手,使出蛮力阻挡。可这样一来,他的胸口还是挨了浅浅一刀。

兰斯支起剑挡住另一枚弩箭,珀西把他扶起来,“你还好?”“小意思。”

伏击的人见他俩都受伤了,顿时都涌上来,至少有十来个人。

“糟糕……”兰斯和珀西一人对付一边,虽然也接着搞定了几个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其中有一些根本砍不动,“他们是死人!”兰斯洛特有经验,暗暗叫苦。

“什么?”珀西正一剑戳进一人的肚子,但那个人却没事一般一刀朝他脖子上砍过来,珀西躲得踉踉跄跄,对方腹部还插着一把剑却一刀一刀朝着他劈下,饶是壮实如珀西瓦尔这样的战士也吓到了,他连连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那“怪物”举起大剑刺下——

下一秒,珀西瓦尔却没有感觉到被穿透的疼痛。

袭击者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肚子上的剑都因为这猛烈的撞击而掉了出来。

“什……”他立马跳起来,看向兰斯洛特,他的朋友正朝着旁边一跃,原本在攻击他的混蛋就像刚才那个“怪物”一样被一股空气撞飞。

接着,摇摇晃晃还要站起来的人,就在珀西的眼前,炸成了碎块。

“巫师!”有人喊着,转身逃走,但没有被放过而是接二连三摔的摔,炸的炸,空气中就好像有什么爆裂了开来,怒火,或许。

过了好一阵树林才重新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珀西瓦尔震惊得动弹不得,兰斯洛特有些愧疚地看着他,垂下剑。

“现在你知道了……”他喃喃道。

“什么?你会魔法?”珀西耸动眉头,呆呆地瞪着他。

兰斯洛特挫败地叹口气,抬抬下巴示意他身后:“不是我。”

高大的战士猛地转身,完全靠着树干支撑自己的梅林正在慢慢下滑,兰斯洛特跑过去接住他:“你还好吗?”

“有人……跑了……”梅林气喘吁吁地回答,“抱歉……”他抬着头,兰斯也抬起头一看,珀西站在他们身后,一脸惊讶。

“我……不想……瞒着你们……的……”梅林闭上眼,原本就累坏了的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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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低垂,监狱里的人都已经饿了一天,他们的饮水和干粮都在马匹上,口渴和饥饿让人焦躁,如果大人还能忍耐,小孩子却经受不了太多的磨难。

但哈珀一次也没有说过饿和渴,他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看着骑士们低声交谈。

“不亚瑟你不能这样。”莱昂低声对他说,“就算见鬼的巫师同意了,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

“我们别无选择。”亚瑟看了一眼女人和她的孩子。

骑士们都深知这一点,“我得尽一切可能让你们离开,”亚瑟叹气,“你们得通知或者搭救兰斯洛特他们,如果来得及的话,还有卡美洛特得准备好。”

“准备什么?”凯困惑地问道。

亚瑟没有回答他,莱昂和高文的表情说明了他们的反对态度,后者直接喊了出来:“这太蠢了,这真的太蠢了!”

“那是法律。”亚瑟看着他,“如果我没能回到男儿身,我也一样会失去继承权,莫嘉娜一定会卷土重来,那时候没人会支持一个是公主还是王子都搞不清楚的人。而这是很大概率的将来!我甚至可能无法……父亲必须尽快确立一个新的继承人——”

“狗屎!”高文喊道,“法律!贵族!规则就是狗屎!至少我知道,哪怕你变成女人,也还是会有很多人会跟随你!”

“这是真的。”莱昂看着他们俩说,“我同意。”凯也跟进。

亚瑟叹口气,“我很感激,伙计们,但是眼下事实是,我们甚至无法离开这儿。”

他们四个沉默了,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巫师想让亚瑟死,实际上他想要这里的每一个人死。但他不会亲自动手,他想看骑士们自相残杀,他想要看到这些贵族为了食物乞讨,他想要高贵的卡梅洛特王储跪下来恳求,崩溃。

“你做梦!”当时凯第一个怒喝,而高文则笑了:“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们……等着瞧……呵呵呵……潘德拉贡!等你……饿了……你会求我。”巫师这么笑着,带着他的人出去了。

那之后亚瑟非常安静。巫师肯定已经派人已经去找梅林一行了,谁知道他们能不能逃过一劫?!

亚瑟决定如果他跪下来请求能让巫师放走其他人他就要这么做。这正是莱昂他们强烈反对的事。

“你不能做点儿什么吗?女士?”囚室之中大家困兽般转来转去,高文第一百次经过阿比盖尔身边时说,“你有魔法,他们也有魔法,有什么不同?”

阿比盖尔摇摇头,“我是个治疗师,我学习医治的魔法,除此以外我只会一些简单的,比如让你飞一小段,但这根本威胁不到他们。”

“妈妈还会讲故事的魔法!”哈珀补充道。

“什么讲故事的魔法?”亚瑟在一旁问。

阿比盖尔有些抗拒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看出来了,她紧紧闭上嘴,低下了头,“只是,一些……虚幻的东西,每个巫师都会的戏法,没用。”

“我喜欢,”哈珀在她怀里轻轻地说,“她用那个给我讲故事。”他又对其他人道。

亚瑟走过来坐下,“让我看看。”

小男孩也坐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小小的幼嫩的嘴唇干燥起皮了,看着让人心疼。

他母亲没有应答,但哈珀摇了摇妈妈的胳膊:“拜托……”

阿比盖尔不忍心拒绝儿子,抬手在空中晃动了一下五指,就好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手指间出现了一只黄色的小蝴蝶,小东西在众人的目光中飞舞了一会儿,凯伸手捂住它,展开手,蝴蝶像烟雾一样消失了;她再晃动一下手指,这回是一只雪白的兔子缩在她掌心里,小小的像一只雪球,跑到了地上跳来跳去,还蹦跳到了亚瑟腿上——王储浑身僵硬,但兔子在“她”身上直立起来嗅着,这一幕可爱得人心都化了,哈珀咧嘴笑起来:“是不是很神奇?!”他崇拜地看着母亲,女人虚弱地笑笑手指一翻,拿出一根麦芽糖。哈珀舔着嘴唇,啊呜一口咬下,糖果就好像真的被他咬了一半似的缺了一块。

“这都不是真的。”阿比盖尔叹气,糖果在她指尖消失了,她抚摸儿子头顶麦芽颜色的软发,“我吃到了妈妈,甜滋滋的!”男孩子仰起头说,他妈妈眼睛里泛起泪光,亲吻他的额头,声音哽咽:“哦亲爱的。”

男人们低下头去,亚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母子二人,“你还可以变出什么?”

*

“什么?”

“他们有巫师!”来人气喘吁吁,脸上还溅上了斑斑血迹,让那张惊惶的脸更添几分恐惧。“一定就是那个人?”另一个人喊道,“炸成了碎片!那些不死战士!一个一个!太可怕了!!”

在囚牢外的空地,把亚瑟他们困住的巫师灰色的袍子外露着脖子、手背上白色的绷带,他咬了咬牙,下颌骨青筋暴露。他身边站着几个人,“我们得离开,”其中一个说,“没人的魔法是他的对手。”

“我……要亲眼……见到潘德拉贡……绝望……求我!他杀了我兄弟!”巫师吼道,虚弱的语气也没有削减恶毒的怨愤。

“但这两个蠢货逃跑了回来!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旁人道,“而且你们甚至没看清楚那家伙的样子!”说着一刀插进了其中一个人的腹部,抽出来,那个人倒下了,另一个吓得要跑,但被人夹住,他不住地恳求:“求求你……”

“留着他,”巫师阻止了要继续动手的人,“也许下次见到……能认出来……”

没人再动弹。艾莫瑞斯,他像一块乌云一般罩在这群人头顶,没有人说出他的名字,但他却真切地存在。

“那个叛徒……巫师的……叛徒!”巫师捶了一下膝盖,血从绷带里渗出来。

“我们应该杀掉潘德拉贡,只要他死了……”

“怎么杀?他现在和几个骑士关在里面,有死角可以躲开箭矢,还有那个女人,受了伤她也可以治好!”

“放火烧了那个洞!”说话的这个人一脸络腮胡子,膀大腰圆,脸上油光发亮,能刮下一个三口农户之家整年的用油。

“就这么办。”另外一个人说。

巫师还沉默着,此时又有一个人说道:“但,计划不是这样的……”

“现在还管什么计划!”

“所以之前每一个没有计划的家伙都被杀了或者失踪了。”这个人说,“就像‘黑袍',他去哪了?我们已经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留下的死尸已经没剩下几个。”

“如果他肯说出自己的方法,我们自己也能制造战士。”有人嗤之以鼻。

“那不是普通的魔法,他只是借用了什么,哼哼,他怎么会告诉我们。”

“够了。”领头的巫师站起来,“烧死他们。我们走。”

*

“他们在做什么?”高文站在栏杆边上。

亚瑟闻言看过去,莱昂和凯都靠过来:“或许他们打算在洞里搞烧烤。”

王储一言不发,盯着那些人走来走去往他们的方向丢柴火,有人看到“她”,“你烧死巫师,今天,我们让你们享受一下巫师的待遇,潘德拉贡。”丢下这句话,嘿嘿笑了两声。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巫师呢!她是你们的同伴!”高文把脑袋卡在栏杆中间喊道,“难道你们就不管她了吗?”

“她也是叛徒!”外面的人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很快栏杆外的木柴堆得挺高,亚瑟对之前说过话的人喊道:“嘿!你!死之前我有个问题!你们找到另外几个人了吗?他们在哪?”

那个人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死定了,公主,谁也救不了你!”

亚瑟摇晃栏杆,“你们没有折磨他们,不是吗?”

骑士们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亚瑟要确认这个?如果兰斯和珀西还有梅林已经遭遇不测,这个消息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阿比盖尔把哈珀抱在怀里,轻轻地哼着一首儿歌,男孩又饿又困,在妈妈臂弯里昏昏欲睡,乖觉得就像一个天使。

“他们没有找到他们。”亚瑟突然低声说,“如果他们已经遇难,这些人肯定会带着他们的尸体来羞辱我。”

“有道理。”莱昂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他们突然决定要烧死我们?”凯不解。

“就好像他们突然改主意了,这还没饿上一天呢。”高文说。

“有什么发生了?”他们问。

“艾莫瑞斯,一定是艾莫瑞斯要来了。”阿比盖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亚瑟回头,“他到底是谁?或者她!你们看起来都很怕这个人!”

“当然,至今为止要伤害你的巫师不是死了就是失踪,换成你也会害怕。”阿比盖尔回答,哈珀在她怀里缩了缩。

他们互相看了看,“你真的没印象吗,某个会替卡美洛特捕杀巫师的巫师?”高文瞅他。

“我不确定……”亚瑟皱着眉头,“我只……好吧事到如今也不瞒着你们了,我知道是谁。”

阿比盖尔瞪大了眼睛,她抱着孩子走过来,“真的?”

“对。”亚瑟翻了个白眼,“我父亲可能没想到我知道!”

栏杆外丢下柴火的人动作停下,他们窃窃私语了几句,有人出去了。但骑士们都没有注意到。

“是谁?”莱昂困惑地看着他的王储,其他人全都是这般模样,只有高文怀疑地瞅他:“你肯定吗?我认识吗?”

“你当然知道。”亚瑟白了他一眼,“这人天天在宫里,你就算不想认识也难。”

阿比盖尔盯着亚瑟,似乎有一箩筐的问题要问,但她忍住了,亚瑟正要说什么,栏杆外热闹起来。

领头的灰袍巫师进来了,他手上重新换上了白色的绷带,看来之前亚瑟割下的一刀挺深。

“晚上好,我知道了为什么……艾莫瑞斯发现你们了,所以你们要烧死我们逃命。”亚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不是?巫——师?被另一个巫师追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据说他——或者她,很厉害,不是吗?”亚瑟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阿比盖尔。

灰袍巫师的脸色原本就不好看,现在更加是如他身上的袍子一个颜色。

“你……”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他,或者她。”亚瑟继续说。

“等等,你要告诉他?”阿比盖尔把儿子放下,前进了两步。

“亚瑟?”骑士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杀了我,当然,他或者她可能会找到另一个王子,然后也许他或者她会饶你们一条生路,毕竟你们都是巫师,那家伙肯定……还是有一丝怜悯之心的……虽然执行我和我父亲的命令时眼睛都不眨。”亚瑟说得很轻快。

“你……想要……什么……”灰衣巫师眯起眼睛。

“他或者她,会狩猎你们,由于你们断送了长久以来一个巫师为成为辅国大臣所做的努力,任何人都会很生气,你们甚至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会……”亚瑟抬了一下头,“被炸掉?或许?我还蛮喜欢那种死法的。”

巫师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亚瑟追加:“我会告诉你名字,这样你们或许可以先找到——”

阿比盖尔喊起来:“不!”

“为什么?”亚瑟回身扫了她一眼,“你不愿意用一个名字换你和你儿子的性命吗。”

“艾莫瑞斯是预言里会把魔法带回阿尔比恩的人!”阿比盖尔喊道,“你不能——”

亚瑟厉声回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更加应该干掉这个人了。”

对面的巫师眯起眼睛,“她……撒谎……”

“我没有!你不能……你不能告诉他们!”阿比盖尔激动地喊叫,“让她闭嘴。”亚瑟对身边的骑士摆了一下头,其中一个便朝着女人走去,“听着,巫师,我可以告诉你名字,然后你们可以杀了这个人或者被杀掉,看你本事。但我的要求是让我和我的骑士先出去,至于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随便你们。”亚瑟站在栏杆边低声道,突然,一声惨叫,他们往洞穴里一看。

阿比盖尔手里不知何时有了一把沾血的长剑,一位背对洞口的骑士歪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女巫!!”亚瑟咆哮,另外两个骑士抽出剑,但阿比盖尔手中那把已经挥过一个人身前,那个骑士面朝下倒地。另一个扑过去,阿比盖尔一只手就让他飞了出去。

“我就知道潘德拉贡没有一个好东西!”阿比盖尔低吼,亚瑟抽出了剑,“原话奉还,邪恶的巫师!”

“妈妈?亚瑟?”哈珀无助地看着她们。

阿比盖尔挡在儿子面前,举起手来,地上的剑便都朝着王储飞过去,亚瑟就地一滚躲开来,可阿比盖尔已经等着他了,但亚瑟不愧是优秀的战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剑敲开对方的凶器,两个女人缠斗在一起,但很快阿比盖尔的魔法就把女战士再一次掀到了洞穴的石壁上,“妈妈!”哈珀的尖叫带着哭腔,阿比盖尔擎着剑朝亚瑟冲过去。

当她后退,一把剑将亚瑟钉在了墙上,金发的女骑士不可置信地捂着腹部。

男孩子好像被吓到了,忘记了哭。

栏杆升起,灰袍的巫师走进来,他的打手们也举着火把涌进来。

女人在众人的刀剑威胁下警惕着,“我不会让他告诉你名字。”可她刚抬起手,就被一股力道撞上了石壁,虽然她原本就站在墙边。

“告诉我……名字……”巫师走近亚瑟,后者捂着腹部的剑伤短促地喘气,那只剑还插在那儿,微微颤抖。

“是……”亚瑟咳了两声,“那是……”他虚弱地喘息。

巫师更走近了些:“谁?”

“我……不可能……”亚瑟浅浅呼吸着,巫师焦急地靠近:“名字!”

有人在对阿比盖尔下手,她大喊着:“别动我儿子!!”

“安静!”巫师咆哮,“等等他们没——”又有人喊道,巫师正要做点儿什么,可他觉得脖子一凉。

“——再让你逃掉了,”亚瑟说,“她”站起来了,腹部的剑不知何时消失了,就连血也没有留下,“她”欺身向前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这次,巫师。”

“她”推了巫师一把,这个人睁着眼仰面倒地,一动不动,脖子上插着那把“熟悉”的匕首。

亚瑟加入了战斗——之前“死掉”的骑士们早就站起来和歹徒们战成一团,阿比盖尔护着她的孩子,把所有想要伤害他的人都摔了出去。

一片混乱中,骑士们渐渐占据了上风,但不知道是谁点燃了洞口的柴火,等闻到烟味火势已经不小了。“快走!烟越来越大了!”亚瑟帮凯搞定了一个纠缠不休的家伙,推着年轻人走,他又找到了莱昂,代替他和人作战,“走!把女人和小孩带出去!”莱昂便去帮助扛起哈珀。

“高文?!”亚瑟喊着。

烟越来越浓了,呼吸困难,谁都顾不上攻击谁只顾遮着口鼻蒙头朝外冲。

洞外已经是星夜,首领一死能跑的都跑了,一个人也没有,凯接住了阿比盖尔和莱昂手中的孩子,接着高文从烟雾中跑出来,跌在地上剧烈地咳嗽,阿比盖尔看向浓烟滚滚的洞穴入口,“亚瑟呢?”莱昂蹲下来问道,高文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凯激动地冲过去:“我去找他!”

“不!”莱昂挡住他,“这样浓烟你找不到任何人!”

“亚瑟!”莱昂喊道,“亚瑟!”他挥手企图摇散面前的烟雾,试图走到更里面去,但烟雾实在太浓了,几乎无法张开眼睛!

一阵风刮来,“我撑不了多久!”阿比盖尔的声音传来,莱昂回头一看,发现女巫举着双手在试图做什么,大风冲进山洞清出了道路——“感谢!”莱昂连忙朝前跑去,“快!”阿比盖尔喊道。

可露出来的洞穴里没有亚瑟,莱昂便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烟尘中。

风从一开始的强劲变得断续,“莱昂!亚瑟?!”两个骑士焦急地张望,最后也纷纷跑了进去,阿比盖尔维持魔法已经很吃力,根本来不及阻挡,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脱力地跪倒在地。

烟雾重新弥漫洞口,“妈妈?”哈珀被大人们放在树下,步履蹒跚地想要靠近母亲。

突然,烟雾中出现人影,阿比盖尔起身迎上去,几位骑士互相搭着肩膀走出来,最中间的是一个已经失去知觉的苗条身影。

他们倒在地上大口喘气,阿比盖尔把亚瑟翻过身来:“亚瑟?”

哈珀跑过来摸着“她”的肚子,查看之前有“剑”插进去的地方,用尖尖的娃娃音喊道:“亚瑟!快醒来!”其他人咳嗽的咳嗽,喘气的喘气,但都挣扎着看过来。

金发的骑士半天没有动弹,“殿下?”“公主?”大家拍打他的脸,“有没有水?”“我去找找!”凯急忙动身,却听见有人咳嗽起来,回头一看,他们的王储长长地出口气半睁开眼睛:“谁……肚子……重死了……”

凯和别人一样看向“她”的腹部,一双小手撑在卡梅洛特的“公主”肚子上,哈珀无辜地眨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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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水葬了哈珀的父亲,小男孩呆呆地看着骑士们把父亲的遗体摆放在木船上,火燃起来的时候他既不哭也不闹,但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咋地等着火焰包裹的小船沉进水里。

他们没能找到马匹,当然,那些人逃走的时候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他们只能步行去附近的村庄。

途中休息的时间,哈珀挨着正坐等开饭的货真价实的“公主”亚瑟身边,盯着他的肚子:“你真的不会死吗?”

亚瑟笑了,“你妈妈讲故事的魔法你知道,伤害不了我的。”

“真的?”

“真的。”

“那你就不会像爸爸一样先走掉咯?”

“暂时不会,我希望,在你长大之前。”他摸摸男孩的头,小朋友抬头看“她”:“我还会再见到他的,妈妈说。”

“对。”亚瑟点点头。

“但什么时候?”男孩皱起眉头。

“……我希望我知道,但我并不清楚。”王储摇摇头。

“我会想他的。”哈珀垂下头去抱住他,脸埋进亚瑟的胸口。

亚瑟觉得怪怪的,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变成姑娘,所以不习惯胸口这陌生的触感和那莫名的距离……情有可原,他心想,别扭地拍了拍男孩的后背,一抬头,发现高文正盯着他们。

“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孩子真方便。”高文耸耸肩,目光流连在哈珀的后脑勺上。

亚瑟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这家伙在说什么,随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草叶什么的往高文的方向丢,花花骑士跳起来也捡了一手树叶丢回去,一下子骑士们嘻嘻哈哈的不知怎么闹成一团。阿比盖尔采了些草药回来就看到这些男孩子们(虽然中间出了个叛徒)互相丢着草叶树根,其中亚瑟还时不时把她儿子抱起来做树叶挡箭牌,哈珀咯咯笑着被抛到一个骑士身上,骑士们挠他的痒痒,举着他在风中奔跑,像之前保证的那样教他用真正的剑格斗,林子里都是欢乐的笑声。

*

“那么,我们就到这儿了。”亚瑟在村庄外站定,他身后莱昂牵着新买的马,其他人——当然不包括高文,都准备上马了。

“谢谢你,殿下,”女人对他点头,“你真的不需要我为你整理一下头发吗?”她半调笑地说。

王储不自在地把一头乱发抓到脑后,“不谢了。”他顿了顿看向小男孩,便在哈珀面前蹲下,“再会了哈珀,好好照顾你妈妈,做个男子汉。”

男孩子点点头,一旁的高文在阿比盖尔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实在舍不得和你分别,美丽的女士,但……我的朋友在召唤我,我——”

“对,召唤你呢,快点儿。”亚瑟不耐烦地插嘴。

阿比盖尔淡淡地笑着,“祝你们顺利,先生们。”她的笑容有一丝忧伤,却也十分真诚,亚瑟颔首,像每一个高贵的骑士那样。

他们都上马了。

哈珀牵着一匹小马驹,之前一直乖乖地看着他们,现在终于忍不住扁着嘴要哭起来:“亚……亚瑟……”

亚瑟回头冲他笑笑,笑脸难掩倦容却衬托得“她”更温柔和美,每一个看到的人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叹息。他对男孩鼓励地点头,继而回身策马离开。

骑士们对着女士颔首致意,追着王储而去,阿比盖尔牵起哈珀的手转身,男孩抽噎着,“我不想亚瑟走!”

“我不想她走!”男孩在被妈妈带着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哭泣。

“只有骑士可以一直和王储殿下在一起,哈珀,”妈妈叹息,而只有贵族子弟才能成为骑士。

哈珀鼓起腮帮:“那我要当骑士!”

妈妈苦笑着没有回答。

*

“梅林他们如果能动,就会在半路,大概是卡索森林中部遭到袭击,如果不能那就还在原地,我们顺着路找过去总能找到。”亚瑟这样说,大家都很赞同。

另一边,“亚瑟他们肯定是遇上了麻烦,这些人是跟着求救的鸟过来的,我们只要追上去就能找到他们了!”梅林喊道,兰斯和珀西同意,但是,“你都快累死了!你是想让我们扛着你的尸体去找亚瑟吗!”他的朋友一边扛着他,一边无可奈何地抗议,珀西耸耸肩,“问题是,那些逃兵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把我绑在马上,追!”梅林命令。

这就是亚瑟他们找到男仆的时候看到的光景,梅林在马背上趴了一晚,脸色通红,汗如雨下,亚瑟还以为他受了重伤。

“梅林?!”他跳下马,冲上去在旁人帮助下将男仆从马背上解下来。回到踏实的地面,梅林长长地叹口气,亚瑟悬在他上方担忧地扫视他,他也终于能够仔细打量一番自己的主人了。

亚瑟简直可以用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来形容,汗水糊得头发粘在脸上几乎都看不出模样了。

“所以,你没受伤。”殿下检查完毕,语气无法归类为失望还是舒心。

“对,抱歉你还得继续忍受我。”梅林气喘吁吁地笑道。

“你才不抱歉。”亚瑟瞪他,毫不留情地起身把位置让给其他要探视梅林的人,“嘿,又见面了!”高文笑嘻嘻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你们也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我打赌。”珀西瞥了兰斯一下,对梅林眨眨眼。

“你们当然是解决了那些来追杀你们的人,那还用说?”高文翻个白眼,“我跟你说,这两天是我经历过的最离奇的三天中的……”

“另外一天是你忘了喝酒还是自己给了酒钱?”亚瑟白他一眼,“今天哪儿也不去了,找个地方扎营。”

“是,殿下。”其他骑士说。

高文扁扁嘴,“还是那个讨厌的公主殿下,唉,可怜的梅林,你还是得不到解脱。”说着他帮梅林摇晃着站起来,“很高兴你们还活着,伙计们。”

其他人都应和着,他们之前短暂地拥抱过,捶打彼此的胳膊,莱昂已经拿出了医药包打算给兰斯和珀西包扎伤口,大伙寻了个空地生火,围坐下来,吃点儿东西,虽然只分别了三天却都仿佛隔了几十年没见一样透着些生疏劲儿。

首先,珀西发现自己有了必须对亚瑟和其他人隐瞒的秘密,除非他想要梅林死,否则他最好和兰斯一样把嘴巴闭紧,虽然他琢磨着该大概可以和高文透个风,但心里也没底。思前想后,便沉默了。

梅林被珀西抓到现行后心有愧疚,并且这件事也提醒了他——“对其他人的隐瞒尚且如此痛苦,那么将来对亚瑟的欺骗如果暴露……”他根本不敢想那一天。亚瑟近在咫尺的面孔,让保守秘密的那道门承受着撞击一般开裂,他摇摇欲坠,想想吧,有一天他会知道,他总会知道,你能承受住吗,你还能坚持多久?梅林咬着牙,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兰斯和珀西。而身边的亚瑟辐射的温度,故意坏心眼地触碰他的瘀伤这一亲昵的举动都仿佛在提醒他:总有一天,你们将再也不能这样仿佛朋友一般坐在一起,更别提碰你!他会唾弃你,憎恨你,厌恶你……还有你那不可言说的暗暗恋慕,这根本就是个错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亚瑟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他原本因为这几天的遭遇而低落,想到阿比盖尔和哈珀这样的存在,卡美洛特那无差别的魔法禁令可能会伤害到他们,新看法对他一直以来根深蒂固观念的冲击,一切都令他焦躁。他真的需要做点儿什么,但那能改变他父亲的观点吗,他要和父亲做对吗,王子的职责和儿子的忠诚都在呼唤他。他不得不烦躁地试图用别的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便故意戳梅林一下让他疼得哼哼,但几下之后总得不到更多反应,换以往梅林早就口无遮拦地呵斥着什么糟糕的王子之类的话了。无聊。难道梅林真的很疼?真的被戳疼了?他想,自觉没趣,更加郁闷了。

而莱昂在经历了这几天后,和王储一样土生土长的卡美洛特贵族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被颠覆了,巫师并不都是坏的,也可以善良无私并且友好忠诚,阿比盖尔为他们做的那些事,久久在他脑海里盘旋。而且亚瑟还出言否认了国王的政策,这可是太少见了,向来孝顺的王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看他扭着眉毛只怕心情不佳。

凯见莱昂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自己便也不好开口,左看看,右看看,资历最浅的他觉得还是安静地待着吧。

高文倒是不介意絮絮叨叨着这几天的经历,可是即便是他,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所有对话总是简短而迅速地结束,大家好像都心事重重,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们遇到了一个女巫。”兰斯是唯一一个在认真听他说话的人,女巫,这个单词让梅林顿时抬起头来:“发生了什么?你有受伤吗?被下咒了的吗?”他急切地扫视亚瑟一身,后者翻个白眼,还在因为梅林不搭理他而生气呢。

“就算我被下咒,你除了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以外还能怎么办?”亚瑟横他一眼,“我讨厌巫师!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事情简单一点?决斗就很好!非要搞什么咒语戏法!”说到激动处,亚瑟狠狠地把拨火堆的木棍甩了出去。

梅林一声不吭,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兰斯同情而无奈地看看他,这一回对梅林的处境同样感到抱歉的还多了一个珀西。

“还是有好巫师的,公主,你这回也看到了,阿比盖尔小姐就很好,她是个好人。就像你我一样正直。”高文不满地回答,“她叫阿比盖尔?”兰斯问道,高文点点头,绘声绘色地把他们被困山洞,亚瑟有如天助一般想到了办法——“因为他平时看起来可没那么机灵!”“高文你是想要睡马厩吗!”——他们在女巫的配合下杀掉巫师逃出生天的故事,当然了高文顺便夸大了一把他的个人魅力和智慧在故事里的重要性。

梅林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他没搞错吧,亚瑟会借用巫师的力量?亚瑟会接受魔法?真的假的?

可是,最初的震惊过后,梅林又想起来,亚瑟刚才还说他讨厌魔法。

所以难道他和乌瑟一样需要的时候就利用魔法,用完了就抹杀吗?但梅林知道亚瑟,王子不是他父亲,他悄悄瞥向那个对追问细节的其他人三缄其口的“公主”,幽幽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承认这回魔法真的帮了忙!”高文仿若无心之言般感叹,所有人登时精神一凛。

是了,就是这个问题,兰斯和珀西屏声静气期待着看向亚瑟,那是可以决定朋友命运的反应;莱昂也等着王储接话,因为那将是他誓言效忠的人的意愿;高文感觉到了其他人的注意,凯意识到了这是自己将来要执行的命令来源,所有人都看着亚瑟。

王储对突如其来的静寂感到一丝困惑,他扫视了一圈,明白了。

“我……”他顿了顿,“是的,我承认,关于魔法,我——和很多人都有误解和不了解的地方,”他叹口气,“但卡美洛特禁止魔法,这是我不会、也不能违背的现实,魔法和巫师太不可捉摸,为了所有人好——除了巫师以外的人,法律就是法律。”他又警告式地扫视了一圈,看向火焰。

梅林黯然收回目光,他应该能想到的,一个好女巫就能改变亚瑟根深蒂固的厌恶吗?能够改变卡梅洛特的法律吗?他太天真了。

“不过,或许有好巫师,用魔法治病救人。”亚瑟突然说,梅林睁大眼睛,所有人都是,亚瑟叹口气,垂着眼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但如果魔法不是邪恶的,那是什么改变了莫嘉娜?”他的面孔有些扭成一团,就像忍受着痛苦,“那不是我认识的莫嘉娜。”说着,亚瑟站起来,走开了。

梅林张开口,他更本能的反应是安慰亚瑟,但他想起来,是他,粉碎了莫嘉娜对朋友、友谊和自由的最后希冀,他也是把莫嘉娜推向黑暗的帮凶。

这么算起来,梅林发现,自己需要瞒住亚瑟的秘密真的太多太多了……

“真是够了,”高文突然喊道,“我们好不容易又聚集在一起了!干嘛这么死气沉沉的?我认为我们应该趁着太阳还在头顶,赶紧找个城镇什么的歇歇脚!”

“你就是想喝酒。”莱昂一语中的。

高文扯着脖子反对:“当然不是!你说,我们有两个晚上睡在那种石头块上,没吃没喝的,现在就啃点干粮怎么够啊!”

莱昂也不说话了,的确,这一次大家都够呛,“而且梅林如果能睡在床上也会对恢复有好处。”高文又补充道。

这下大家都不反对了,除了梅林:“不我觉得我——”

“怎么说?公主殿下?我们休息够了,出发吧?”兴高采烈的高文骑士打断他的反驳,把身边的大伙扯的扯推的推弄得个东倒西歪,但大家都还是坐着,只有他站着。

亚瑟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面对众人询问的眼神,他又看向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梅林,点点头。

顿时大家都积极行动起来。

而亚瑟的目光迟迟在梅林身上流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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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你能在马上坐稳吗?需要帮忙吗?”高文在马边等着梅林爬上马背,因为男仆似乎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有勇气上马。

亚瑟闻言牵着马走过去,“走开,高文。”

骑士翻个白眼耸耸肩回自己马旁去了,“你坐我后面。”亚瑟拉着马缰稳住坐骑,让梅林好上去。

“我——”梅林想要反对还是怎么,但都在王储不悦而笃定的目光下闭上嘴,亚瑟二话不说把他送上马鞍,“你变胖了。”完了“她”皱着脸道。

“我才没有!”梅林翻个白眼,“是你力气变小了——”

“不要反驳你的主人,”嘴硬的亚瑟翻身坐到梅林身前,“尝试着别掉下去好吧?你的木头脑袋会硌着马蹄子。”亚瑟微微偏头嘱咐,梅林咕哝了一声“菜头。”手松松地搭在亚瑟的肩膀上就算是抓住了。

骑士们和兰斯洛特牵着一匹空马,三两开道,三两殿后,大伙说说笑笑的,好似一场久违的秋游。

坐在同一匹马上的二人没有参与任何一段对话,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亚瑟低声说,声音淹没在旁边高文的大笑里,“你很疼吗?很难受?需要看医生?”

梅林在他身后摇摇头,“不,还好。”

“那你是怎么了。”亚瑟不依不饶。

“我很好。”梅林依旧回答。

“相信我,梅林,如果你还好,你会更烦人,虽然你现在就已经够烦人了。”亚瑟又回了一下头,不过由于她一脑袋头发都披散着,看不到多少脸。

梅林想起,一直以来看似迟钝的亚瑟对他的情绪都察觉得挺快,不管是他失去父亲还是芙蕾雅,当他低落的时候亚瑟总是在身边,笨拙地试图安慰他开导他,那个傻王子,总以为梅林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法眼。

好吧,亚瑟也不是全错。

“我说了我很好,”梅林回到,“什么时候王子殿下关心起仆人的健康了?你真的没有被下咒吗。”

王储突然一拉马缰,“啊啊啊!”马儿急刹导致梅林先是撞到了亚瑟的背上,接着不可遏制地朝后倒去。

“梅林!我告诉你别掉下去!”亚瑟反手揪住他的胳膊往身前一扯,男仆惊魂未定地箍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大喊大叫:“谁让你突然勒马!明明想摔死我还怪我!”

“如果你一开始就坐好!怎么会摔下去?!”

“我坐好了!”

“那就别嚷嚷我要摔死你!”

“我坐好了你也可以摔死我!”

“我当然可以!如果你继续提醒我这一点!”

“瞧?你就是个菜头!”

“别在我耳边叫嚷!”

“那我应该在哪?你又没有第三边肩膀!”

“你可以——只是闭嘴!梅林!”

虽然亚瑟嫌弃梅林声音大,但没有松开扯着梅林箍着自己腰身的手。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和他们保持了一些距离,高文和莱昂头都没回,“刚好一点儿又开始了。”

*

艾林尼是五大国中对魔法最纵容的一个国家,当亚瑟一行人走进他们的边陲小镇,居然发现有一些店面旁的招牌上光明正大地写着“神奇的魔法效果”或“魔力奇迹”之类的字眼,经过打探,发现这些店要么是药剂店,要么是裁缝店,“大概是夸张吧。”骑士们暗自讨论,“夸大他们的治疗效果或者裁切工艺什么的。”

亚瑟不置可否。

进了镇他们就下了马,只有梅林还坐在马鞍上——在王储的强烈要求下,因为亚瑟说他可不想要一个体力不支而昏倒的男仆。所以亚瑟宁愿牵着马慢慢走着,就好像“她”才是仆人似的。

“伙计们,他们说酒——旅馆在那边!”高文喊着,兴冲冲地牵着马带路,很快就来到了一家人热闹的酒馆兼旅店面前,是一家三层高的砖头房子,墙上有着奇怪的印迹,像是被无数次砸碎了酒瓶,酒浆顺着墙壁流下来形成的。

一楼传来杯盘锅碗碰撞的声音,高文率先拍开了木门,“老板!住宿!你们的马厩在哪!还有酒!”一个有着大大眼袋的人走出来接过亚瑟手中的缰绳,对马上的梅林欠了欠身,亚瑟正在帮助男仆下马没注意。

“几位要几间房?”这个人穿着油腻腻的围裙和袖套,看起来像个厨房人员,但瘦瘦的,脑袋前倾好像随时准备弯腰鞠躬。

“三间。”亚瑟随口道,出门在外他们都很习惯了,其他人俩俩一间,高文肯定是睡酒馆里的,他和梅林睡一间。

但梅林抢在所有人前面纠正道:“四!我们要四间!”

“为什么?高文又不需要房间,他从来不回房。”亚瑟满不在乎地回答。

梅林翻个白眼,靠近了亚瑟耳边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

哦,他现在是个“姑娘”,对了。

“但……”

“我们要四间。”梅林毋庸置疑地对店家说。

眼袋店员瞅着他们俩,最后对梅林哈腰,“好,好。”招呼马夫牵着马去马厩,带领一行七人走进酒馆,“房间就在楼上,酒保会给你们钥匙。”

其他人找桌子,只有高文直奔吧台:“先给我一品脱[7]!”

一行人落座之后,就算是不特地留神也会意识到酒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全都在注意他们,准确地说,是看向亚瑟。

于是这群男人们也跟着打量起王储来,好吧,这一看就不太好,瞧瞧亚瑟这一身是什么玩意!

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几百年没梳理过的样子,浅蓝色的裙子已经被血啊泥土什么的沾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宽大的袖子被撕掉,裙摆还被切到了大腿上,下面还穿着一条经过摸爬滚打,划了条血口子绑着绷带的裤子……

得,这些卡梅洛特的骑士们都看出问题所在了,只有梅林不以为意地问道:“要不要梳一下头发?待会儿你吃下去的头发比肉多。嗯,倒也不是坏事。”

亚瑟给了他一拐子。

“呃,殿下,先上去一下吧,”莱昂俯身小声道,“我让人去买新衣服,待会儿送上来。”

“公主”当然也发现了别人的视线,权衡之下,他点点头起身,梅林本来还坐着不动,亚瑟走了两步退回来一把揪住梅林的衣服扯起来——“干嘛?我还没吃饭呢!”

“我都没吃你吃什么。”亚瑟理所当然地用膝盖顶了梅林的屁股一下,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在酒馆众人的注目礼下上楼了。

高文一手举着两大杯子啤酒走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接过酒杯光顾着喝,“他俩上楼了。”兰斯洛特简短地回答他。

“我知道——但你们真的没意识到对吧?”高文好笑地看着这群男人们,他们中有的是正统的贵族,比如莱昂和凯都是城堡里长大的世家子弟;有的是地主,虽然这也是贵族但成天只知道打猎斗殴比如珀西;还有的是乡野子民就像兰斯,但他是个堂堂正正的正派君子。所以还真没有人知道高文在说什么。

高文扑哧一声笑得惊天动地,“天呐!”他一边说着,一边挤进莱昂和凯中间坐下,“哈哈哈亚瑟要是知道了!不我肯定要告诉他!”

“到底怎么了?”兰斯纯良地追问,高文卖着关子让他们瞧瞧人家桌子。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男男女女在桌子旁喝酒说笑罢了。凯一头雾水,另外几个年长的经验丰富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终于回味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位客人站起来,和他坐在一块儿的女人也站起来,她头发松散,衣领凌乱,咯咯笑着牵着这位客人的手,两人拉拉扯扯勾勾搭搭地上楼去了。

腻味儿的调笑声直到头顶传来关门的震动才逐渐消失。

高文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冲着天花板翻翻眼皮:“瞧,你以后也知道去哪儿找乐子了。”他冲凯眨眨眼。

肉和面包端上了桌,凯可疑地红了脸道:“那刚才是不是……”所有人都闷笑继而爆笑起来:好家伙,他们家王储被一个男仆给嫖了!

[7]品脱:容量单位,在英国或者爱尔兰流行,一般只用于表示啤酒或者牛奶的容量,大于500毫升小于600毫升。

Chapter 24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对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楼上房间里,一盆子脏水搁在地上,旁边还扔着脏兮兮的衣裤,亚瑟只穿着内衣背对梅林坐在床中间,男仆拿着旅馆的梳子给他梳理着头发。

“既然不相信我的医术,那就找别的医生,你的腿必须治一下。”御医学徒说,亚瑟嗯哼了一声:“不用了,阿比盖尔说过几天就会好,她用了草药。”

“阿比盖尔?”梅林的声音上扬了几度,“哦,那个女巫。”

“对,她是个好人。”亚瑟背对他轻声说。

“我不知道你还会相信巫师,”梅林觉得有点儿胸闷,于是深呼吸了几口。

“她是个治疗师,如果……魔法只用来治病救人,我觉得倒也可以接受,”亚瑟耸肩,“莱昂他们都喜欢她。”

“你是说,你喜欢她。”梅林僵硬地回答。

亚瑟顿了一下,“我?”他侧过身来瞅梅林,发丝从梳齿间滑走,“我不是很反感她,对,梅林——她有儿子!而且她丈夫刚死!”

“我又不是说你会爱上她,”梅林把亚瑟的头转过去,放下梳子给他扎起辫子。

亚瑟的肩膀塌了一点点儿,“说起那个……不知道格温怎么样了。”

梅林扎辫子的手暂停了一会儿,继续动起来,“她很好,你不用担心。”他淡淡地回答,

“什么?你怎么知道?”亚瑟完全转过身来,捕捉到梅林愣了一下继而咬着内嘴唇移开视线。

是的,亚瑟穿着内衫,可那玩意儿——不管是男式还是女式都遮不住“她”丰满的胸围,雪白的胸脯就那么大喇喇地晒着一半在外面,下身脱了外裤也脱掉了“被残留的生理期弄脏”的衬裤,根本就是未着寸缕,只是被长长的上衣下摆遮住了关键部位而已。

看到梅林这种避嫌的反应,有一瞬间亚瑟很得意,他眯起眼睛,梅林的耳垂很快变得通红,那抹鲜艳的红色迅速蔓延到了脸颊上,渲染了男仆印象深刻的颧骨。

不知为何,亚瑟决定伸出手去,把梅林的脸扳回来,“我说,你也该习惯这具身体了,你可是我贴身男仆!”

“可你都不是男人了哪来的贴身男仆!”梅林红着脸躲开他的手,“而且国王已经免除了我男仆的职务记得吗!”

“对,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除非我不要你了,否则你都永远是我男仆,梅林,再提你解除职务的事别逼着我用鞭子抽你。”亚瑟跪坐着一手撑在床单上一手指着他,却浑然不知这样的姿势让领口大开,薄薄布料里面包裹的躯体一览无余。

梅林就算是圣人,也经不起这样的诱惑,不,如果对面不是他本来就心仪的对象或许还能坐怀不乱,真的,曾几何时他也见过女人的裸体!比如变身回复后的芙蕾雅!还有……还有那谁!梅林从床上跳起来:“亚瑟!”

“怎么?”

“你能不能!穿好衣服!”男仆背对他,把额头磕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默默想着盖乌斯的眉毛,盖乌斯的眼神,嗯好了一点儿,继续,盖乌斯的大肚子,盖乌斯的水蛭罐子,好极了有作用……

亚瑟颇为好笑地盯着他的脊背和从背后看去也通红的招风耳。没错,他虽身为王子没有和哪个女人有过真枪实弹的体验——他可不能造出孩子来,但擦边球的暧昧调情手活儿什么的游戏还是玩过的,他也欣赏女人的柔软温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具备多少吸引力。

“好了好了……”亚瑟嗤笑,这时候有人敲门,莱昂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衣服送来了,殿……阁下[8]。”

门内的两个人都没有动作,敲门声又扣扣响了两下:“阁下?梅林?”

“叫你呢。”亚瑟起身钻进被单下。

梅林一声不吭最后在墙壁上撞了一下额头,忿忿不平地冲到门口打开门一把抢走莱昂手中的衣物,“梅……”骑士长话还没说完,就见梅林把这堆衣服往床上一扔:“你自己穿吧!菜头!”从莱昂身边窜过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你完全好了吗?”莱昂在他身后愣愣道,“走得挺利索。”

“莱昂!!”亚瑟在屋内咆哮,几条裙装丢到了他脸上掉下来,“这是什么!我要的只有裤子!裤子!!”

“呃,我想着以防万一……”莱昂坏笑。

“滚出去!”门内喊道。

“我……”莱昂想说的是,我不正在外面吗又没进去。

“把门关上!”里面又来了新命令。

好吧,莱昂憋着笑关上门,“遵命,殿……阁下。”

回到楼下,骑士长好奇地坐到梅林身边,男仆正在猛往嘴里塞肉,还抓走了不知道谁的酒杯,都认为他身体还没好没有人给他叫酒。

“你和亚瑟怎么了?”莱昂八卦地问,“我还以为你健康状况不好的时候他不会欺负你呢。”

梅林鼓着两颊的食物,翻个白眼。

其他人哈哈笑着,谈论着他们糟糕的君主那糟糕的脾气,只有高文专注于别的:“她要换衣服吧?你怎么下来了,不需要帮忙吗?她需要帮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男孩,你应该抓住。”这个男人满嘴酒气,他的发言立马被旁边的战友给鄙视了,“那可是亚……你知道!你也敢!”

“为什么不敢!女人,不管怎样都很可爱,你只需要……”高文醉醺醺的,举着酒杯一口喝光,“再来一杯!”

可酒吧里的说话声都小了,嗡嗡的议论中没有人理他,“喂!酒保!”他叫道,酒保人是过来了,眼睛却停留在上空的位置,楼梯上脚步声传来,大家全看过去。

一位女士正在下楼,紧身的裤子和马靴勾勒出圆润的臀部和完美的长腿,皮束腰则透露了她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上围,长辫子挂在一边肩膀上;蓝色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和在烛光下焕发微光的金发无一不让人想到阳光下一杯散发着果香的美酒。虽然微微蹙眉一脸不愉快的样子,或许这酒回味起来会有点儿苦;等“她”来到一楼,众人才发现美女手里除了外套还抓着一把长剑,昭示了这酒烈度还不一般。

“她”走到骑士的桌前,把剑往桌子上一砸,酒馆终于被唤醒了似的有人的杯子倒了,有人的酒洒了,还有人绊了一跤。

兰斯把碍事的骑士剑拿下桌,他们的领队就坐下来大口吃起肉来。

酒馆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被正常的喝酒欢闹声取代,但始终有人在偷偷瞟他们这边,即便是刚才见了“大场面”的梅林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高贵的人都自会闪闪发光。

“发什么愣,吃完我有事问你。”亚瑟皱着眉头,抢走了他手里的酒杯,“你们谁给他喝酒的?!”

梅林心里咔嗒一声,和其他人一起缩起了头。

*

酒足饭饱,朋友们不禁谈笑风生起来,他们对兰斯洛特说起他错过的笑话。

“珀西那蠢货!让他从左边偷袭,他摔了个狗吃屎!弄出的动静比一头野猪还大!”高文已经完全醉了,莱昂也喝多了点儿,大家都笑个不停,看着高文模仿珀西爬起来的样子,大个子骑士也在笑,就好像当初摔倒的不是他一样,“别说我了!你怎么不说那次我们狩猎的时候,你放屁吓走了一群山鸡的事?”

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亚瑟也喝了些酒,不知道是不是女性身体的缘故,他的酒量远不如之前,梅林注意到,他脸颊绯红,眼角都染上了冶艳的颜色,酒水浸染的嘴唇饱满得像鲜艳欲滴的水果……

梅林吞了吞口水试图在长条凳上挪得离亚瑟远一点儿,然而他这一退却惹的原本和他紧贴在一起的王储一倒干脆歪靠在他身上了。

“亚瑟……”他想要推开对方,如果那是男人就好办多了,他一点儿也不介意把那家伙给搡到地板上去,然而天不遂人愿,梅林的手掌下是温软的女人身躯。

他缩回手,讷讷地呆坐着,不管旁边的伙计们怎么笑怎么闹,都只能感觉自己半边身子挨着一个滚热的火炉子,而亚瑟还时不时搂一把他的肩膀,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呵呵傻笑。

蠢王子,菜头王子,呆头!梅林狠狠地在心里咒骂着,又开始数起盖乌斯的水蛭来。

就当他如坐针毡而朋友们都醉醺醺欢笑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嘿,你们,伙计们。”这个人突然插进梅林和亚瑟的中间,“你没看到她想要什么吗?”他长得牛高马大,在座的人里可能只有珀西瓦尔能有得一比,用拇指上戴着金指环的毛茸茸大手去摸亚瑟的脸,“这个瘦小子有什么好,美人儿,陪我吧,保准……”

话没说完,亚瑟就一拳让他连退了好几步砸在身后的一张桌子上。

“什么!”“喂!”“妈的!”“找死?!”

一时间酒馆里的人都围过来,那个大汉并不止一个人,他的同伴把他扶起,壮汉不领情地甩开别人的搀扶,“操他妈的!这娘们还挺有劲儿!”他正了正自己的下巴,走上前来,和珀西瓦尔、莱昂、兰斯洛特以及凯打了个照面。

壮汉看到了他们手中尚未出鞘的剑,目光滴溜溜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无意冒犯,先生们,我不知道她是你们的……共同财产。”

“你说什么?!”梅林冲上去,兰斯洛特把他挡下来,不悦地瞪着对方:“那是一位女士,你要为你的态度道歉。”

“哈,女士?”大汉和自己的同伙相视一笑,“我们都看到了你们上楼的样子了,伙计——”他正说着,凯已经把剑抽了出来,剑尖正对着大汉的鼻尖:“道歉!”

高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有架打,直接泼了对面一杯子酒:“道歉!!”

“妈的!”这伙人也也纷纷掏出匕首斧头来,顿时两批人马僵持不下。

亚瑟拨开自己的骑士,“选一个,道歉,或者决斗,以死作结。”

汉子身边的同伴冲着梅林喷笑:“噗,和谁决斗?难道和这只瘦弱的——”说话的人被壮汉的手背拍了一下就不做声了,这个汉子看样子是领头,目光油腻腻地从脚到头扫了亚瑟一眼,摆出熄战的姿势:“好,好,我很抱歉,女士,请原谅我。”说着,他甚至还微微鞠了一躬。

亚瑟眯着眼睛,“还有对他。”他扯过梅林,“你刚才说他什么?”他冲着之前那个喷笑的人质问。

对方不可置信地似乎要拒绝,但领头的壮汉给他使了个眼色,那家伙便不清不愿地喊了一句:“抱歉!”

梅林根本没觉得自己需要道歉,但对亚瑟的轻薄能如此迅速地被原谅他完全不能忍,他张嘴要说什么,但王储已经咬牙接受了道歉:“现在,离开。”

大汉讪笑着,夸张地点头示意,手背拍拍不甘心的同伴,推挤着走了,酒馆里又平静下来,但梅林他们可一点儿也不愉快,“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凯喝酒也上头,脸红红的。

“我们是要低调,不是出来玩的。”莱昂看了亚瑟一眼,“抱歉……”

“没什么,我又不是真的女人。”亚瑟出了口气,沉着脸看样子酒醒了大半。

“他的老二会起泡灌脓的,等着瞧吧。”梅林一直盯着那队人走出店门,他没有遗落那个大汉临走还回头看了一眼。

“希望如此!”亚瑟被逗乐了,没有留意兰斯洛特不自然的脸色。

[8]Sire和Sir的区别。

Notes:

这章的俩插图是连载时随手涂的,本子里没有收录

Chapter Text

“你见过格温?”

经过那一闹,谁都没了心情,除了高文依旧抱着酒瓶子以外,大家都回了房间。

亚瑟和梅林一块儿进了亚瑟的屋,虽然理论上梅林和高文一间,亚瑟单独一间。

“不……我……”

“那你怎么知道她很好?”亚瑟追问,梅林叹口气,“她在埃尔多,我妈写信给我的时候会提到她,她很好。”

亚瑟松了一口气,“嗯,她需要一个庇护所。”他在床边解开束腰——之前他抱怨这东西勒着不舒服,梅林便问过他既然如此脱掉就好,但亚瑟说因为束腰能支撑胸前的两坨肉有利于行动不然跑起来晃动着……不不不,梅林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种信息。

“她……你妈妈在信里是否有说……她提起我?”亚瑟背对梅林问道。

梅林帮他收拾外套和多余的衣物,莱昂以防万一准备了几套,“没有,她不怎么提起卡梅洛特,毕竟……你知道。”

“她怨恨我没能留住她。”亚瑟接口。

“那不是你的错,而且如果不是莫嘉娜叛变,你会追着她离开的不是吗。”梅林压下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理智地回答。

亚瑟依旧背对他,没有说话,梅林就当他承认了,暗自苦笑。

“你睡吧,殿下,我就在隔壁。”梅林把衣服放在椅背上,转身打开门,“梅林。”王储说道。

“嗯?”男仆停在门口,心脏扑通扑通跳着,难道他想要我留下来?虽然他们在野外时常睡在一起但还从没……

亚瑟又回过身去了,“……没什么,你去吧。”

梅林低下头,出去关上门。

*

半夜,高文醉醺醺地往楼上走,他可还记着今天自己有房间呢,有床不睡白不睡呀对不对。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楼梯,靠在墙壁往前面蹭。好不容易晃荡到了一扇门前,嗯……之前莱昂说他的房间号码的时候是几来着?5?6?还是7?8?他睁着迷离的醉眼,这扇门看看,那扇门看看,妈的,管他的先进去再说,如果里面闩上了他就肯定进不去,如果进去了搞错了也会被里头的人丢出来的。

这么想着,高文就随便捡一扇门去开,开不了,好的换边上一间,嗯也关上了,那就是这一间了!他扑到门上顺手一扭,门就开了,哈!他真聪明,梅林当然会给他留门的!才不是莱昂那个坏人,从来不给他留床位!哼!还有亚瑟那个小气鬼!多喝一点儿就要扣他的钱!

这么想着,高文摇摇晃晃走到床前往上一扑:“亲爱的——”

话还在嘴边他就听到一声闷响,声音大得他头都疼了,整个晕头转向的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脑勺传来闷痛,而身上有一股重压,脖子更加是凉飕飕的。

“发生了什么?!”一阵脚步声,有光亮刺痛他的眼睛,有人冲了进来,身上的重量不知道怎么的减轻了,莱昂的声音也传来:“怎么了?”

“哦没事,是高文走错了房间。”梅林的声音,“好吧,亚瑟把他砍了吗?”是珀西,“可惜差一点儿。”梅林在走廊里回答。

高文躺着,咂咂嘴,谁走错了房间?发生了什么?

*

梅林和衣躺在床上,他周身还很酸痛,虽然累,却又迟迟无法入睡,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浑浑噩噩地迷糊起来,却有上楼的脚步重重地把他惊醒,他翻个身估摸大概是哪个醉鬼,完全忘了高文和他一间房的事,接着就听到了呯咚的一声响从亚瑟房里传来。

亚瑟!!

梅林跳起来冲出去,一进王储的门就看到亚瑟把一个人摁在地上剑刃压在那人脖子上——那个人怎么看都是高文,“别别别杀了他!”他急忙跑过去把亚瑟拉开,王储气呼呼的,“他爬上了我的床!”

“是是,好了现在他不会了。”梅林拖起高文的一只脚把他拉到了走廊,珀西瓦尔正好出来接手将这个醉鬼扛到原本的房间去。

高文四仰八叉地躺在梅林的床上,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这家伙居然打起了鼾,整个房间都在鼾声中颤抖。

“该死。”梅林扯走压在醉鬼身下的毯子,走回亚瑟的房间,女人警觉地从床上坐起来。

“抱歉,高文占了床还打鼾,我在这儿将就一下算了。”说着,梅林就把毯子往身上一披,在亚瑟床边的地板上缩了起来。

亚瑟又倒回了枕头上,“我就说不用给他开房间!”

“嗯,晚安。”梅林低声回答。

“梅林,”亚瑟说,“干嘛。”男仆一肚子心事又被吵醒情绪实在不高。

王储叹了口气,“上来睡。”

梅林愣了一下,继而在毯子里缩得更紧些,“别开玩笑,睡觉。”

床上安静了,梅林也已经闭上眼静心准备入睡。然后他的毯子就被人掀开,有人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拽到了床上。

“亚瑟?!”梅林挣扎不及,他想要翻个身站起来,可有一双手——总是比他预料中要小一些,他还是没有适应这变得秀气的身体是他朝夕相处了几年的王子,那双手把他摁在床单上,不粗鲁但很强硬。

“梅林,你还记得我同意进镇的理由吗?”他的主人在他上方说道。

“呃……”梅林想了一下,想起来了,顿时心口一热。

“被地板弄得伤势加重了是谁要忍受你的抱怨?”亚瑟理直气壮的,自己躺了回去,“快点儿,我要睡了,该死的高文……”他咕哝着,拉扯被子。

梅林找不到任何理由,任何能让他离仅仅穿着一件薄薄内衬的心上人远一些的理由……等等,他刚才是不是把亚瑟形容成了心上人?

天呐。梅林视死如归地脱掉一只鞋子,然后是另一只,“衣服也脱掉,这儿的地板黏糊糊的。”亚瑟说。

上帝。

梅林庆幸自己之前是穿着外套的,所以他脱掉了那件,“抱歉我没有睡裤。”他半讽刺半庆幸道。

“穿我那件,你放椅背上的。”

“亚瑟——”

“快点儿!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别以为你能睡懒觉!”

于是梅林磨磨叽叽地脱掉自己的裤子,这期间他问了自己八百遍为什么,换上了亚瑟扔在椅背的干净裤子,坐在床边好一会儿,直到黑暗中的王储不耐烦地腾起来一把将他扯倒,把被单扔了一半在他身上。

“你真是个姑娘,梅林!”最后还这么说。

“你才是姑娘。”梅林嘀咕,背对亚瑟挨着床沿在被单下缩好。

他身边的人静止了,继而长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接着是无穷的寂静,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梅林咬牙,翻过身来平躺,他们一块面对天花板,不知道为何梅林就是清楚亚瑟肯定睁着眼睛。

“……不会很久的,我们会想到办法。”他偏头看到亚瑟的侧脸,果然是睁着眼睛的。

“我希望我有你的乐观,梅林,不过那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你要连这个都没有就真是一无是处了。”亚瑟别扭地接话,梅林忍不住想笑,他的王子就是这样,夸人也要损一把不然浑身不舒服。

“这么说我还不是一无是处咯,有人一直在说我一无是处。”梅林得意地看向亚瑟,俏丽的女人瞪他一眼,翻个身背对他:“睡觉梅林!”

男仆笑笑,看着他的后脑勺:“晚安,殿下,做个好梦。”

背对他的亚瑟皱着眉,如果是以前他会把手向后甩一下拍打男仆让他别这么娘娘腔,可今天他却想要翻个身依偎着梅林蜷缩起来;想到那一幕他一面觉得这想法很恶心一面又觉得,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梅林的身边一定很温暖。

只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Chapter Text

梅林发现自己走在一片漆黑中,这是哪儿,他四处张望,连脚步都迈不开,实在太黑了。

他焦急地思索,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这儿有什么?他该怎么办?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光点,梅林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朝着那儿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迈步,那个光芒闪烁的地方慢慢地近了,影影绰绰能看出点儿什么来,那不是光,而是某个东西,梅林走得更快了,他想要快点儿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

那光芒是他头发的反光,可这么说也不对,这儿漆黑一片,哪儿有光源呀!

可是人类不会自身发光的,梅林心道,他靠得越来越近了。

啊,原来如此,他认出来了,“亚瑟?!”他跑过去,王子穿着睡衣躺在地上,看起来那么熟悉,可又有久违的感觉。

对了,最近亚瑟变成了姑娘,这男儿身的模样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了。

自从他和亚瑟相遇之后,梅林还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见这张又爱又恨的脸。

“殿下?亚瑟?亚瑟!”梅林跪在他身旁轻轻拍打王子的脸,琢磨着他要再不醒来就一大嘴巴抽过去,然而只见璀璨的金发微微晃动,暗金色的睫毛扇了扇,王子睁开了眼睛。

“梅林?”低沉的男声也久违了,梅林忍不住笑起来,“是我!”他欢快地应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这儿?”亚瑟眨了眨湛蓝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梅林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更蓝了。

“对,你就躺在这儿,怎么回事?”梅林想要把他拉起来,但亚瑟的手一用力,男仆却反而倒在了他身上。“嗷嗤,殿下!别闹了……”梅林撞在一具坚实又温和的肉体上,强壮的肌肉接住了他,手下的触感让梅林脸红心跳,他试图爬起来,但亚瑟不让他走。

“梅林,你真是个姑娘,身上都没什么肉……”王子箍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身前,手指抚摸揉捏他的身体,嘴唇靠着梅林的耳边轻轻说道,气息温热,梅林整个人都发烫起来,他怎么也无法挣脱,实话说,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在尝试挣脱。

“亚……亚瑟……”梅林吞吞吐吐地不敢看向王储,但又受了蛊惑一般忍不住想要看看他,亚瑟捕捉了他的目光,露出狡黠的笑容,可爱的虎牙洋洋得意露在外头,那样子既性感得让人腿软,又充满着孩子气。“梅林——”他拖长了尾音,在梅林为这笑容意乱情迷的时候,一只大手扣住他的脖子向下压,那金色的脑袋靠近了,梅林来不及闭上眼睛,他们的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嗯……嗯——”梅林刚开始还想抗拒,他怎么能和亚瑟接吻!亚瑟怎么会吻他!但不出一秒钟他就缴械投降,亚瑟的唇,亚瑟的舌头,亚瑟的皮肤,头发,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在他怀里,他深深地陷进去,尽情地品尝,贪婪地索求……两个人就像久别重逢的半身那样紧紧贴在一起。

“啊……哈……亚瑟……”梅林在亲吻的间隙呼唤钟情的名字,亚瑟的亲吻在他的脸上、脖颈间流连,“嗯哼……”他一边亲着男仆细腻纯洁的肌肤一边回应。

梅林被仰面放倒在地上,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但他完全不在乎,他只知道亚瑟正在他身上,探进他衣服的大手带着剑茧,在他敏感的皮肤上滑过激起阵阵颤栗。

“天呐亚瑟……”

梅林的呻吟带着哭腔,他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却无法怀疑,亚瑟跪在他上方从头顶剥掉衣服,精壮的上身是梅林无数次看过的那样漂亮,浅红色的乳头,胸肌鼓鼓的,淡淡的金色体毛覆盖在胸口渐渐拉成一条长线蔓延到下腹消失在裤腰带后,腹肌上有小一块凸起的疤痕,梅林早就想要伸手摸一摸了。

亚瑟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贴着自己,“你喜欢?”骄傲的王子调笑。

梅林想要笑,但也想哭,喜欢?我爱你……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亚瑟的笑容褪去,仿若感受到了他心里那深沉的悲伤,王子俯下身来,湖水一般的蓝眼睛望进他眼底:“梅林……你真让我看不透……”他还想要说什么,但梅林不能自已地捧住亚瑟的脸吻上去,决绝而拼命。

他们喘息着分开后亚瑟有些困惑,梅林哽咽:“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你看到所有,我的一切……”

“为什么不可以?”亚瑟皱着眉,但并不困扰,轻轻地在他唇边亲吻,“让我看……我想看……”呢喃间,梅林感到亚瑟硬挺的胯下挤压他的,“啊……哈……”呻吟无法控制地溢出喉咙,梅林的脸颊都要烧起来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亚瑟随着粗重的呼吸磨蹭他的身体——还有耳边情动的低吟:“梅林……梅林……”

他的意识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梅林——梅林!”

珀西瓦尔吼叫的声音把梅林吓得几乎蹦起来。

他差点撞上探身查看他的兰斯洛特,惊魂未定中梅林扫视四周判断自己坐在床上,旅店,没错,旅店的房间,而自己……这是亚瑟的房间,对,昨晚高文占了床还打鼾他就打算在亚瑟的地板上睡结果被拖到了床上——是的,他想起来了。

“梅林?你还好吗?”

兰斯洛特的声音又把他从回忆里吓出来,为什么兰斯和珀西在这里?

正好莱昂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凯。

“到处都找不到他,”莱昂对两个站着的人说完一转头,“梅林!上帝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殿下去哪了吗?昨晚发生了什么?”

“什么?”梅林皱起眼睛周围的皮肤,“亚瑟他不应该就在……”他看向身边,没有王储,“他没在楼下吃东西吗?”

“没有,而且也不在附近,我问了,没有人看到她,鉴于那是个很惹人注意的姑娘,不会有人忽略她的。”莱昂看了凯一眼,后者点点头:“没有踪迹。”

梅林想要掀开被单下床,可就在他行动的前一秒……他感觉到腿间有股凉意,黏糊糊沉重地贴着皮肤。

该死……

“我去把高文叫起来,我们得赶紧找到她。”莱昂顿了一下头,一行人又出去了。

只有兰斯留下来等着他,但梅林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待着。

他抹了一把脸,含混地说道:“抱歉兰斯……让我……”

“当然,”兰斯洛特永远善解人意,“梅林,你不要太自责,你肯定是被下药了,睡得跟死了一样所以……”

“我知道。”梅林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听见兰斯的脚步声离开。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虚幻的,让人永远也不想醒来的美梦。

也是最恶劣的梦。

梅林站起来脱掉亚瑟借给他的衬裤,梦遗的精液还温热着,他把裤子揉成一团胡乱擦拭了一下,穿上自己的裤子和外套,一只一只套好鞋。

如果有认识的人看到他,此时此刻,或许会被他脸上阴沉的表情吓到。

那一定是昏睡咒,连有人掳走了他身边的亚瑟都浑然不觉。而且,他还做了那样……肮脏而下流的梦。哪怕他发现了对亚瑟的心意后都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从来都不敢想也不会想要以这种方式碰触亚瑟……

那个人,一心一意爱着格温,永远不会那样……那样碰触他,那样叫他的名字。

梅林眼眶发热,地上那团沾满污秽证物的裤子突然轰地一声燃起火焰,一眨眼就变成了地面的点点灰烬。

他擦了擦眼睛走出房门,兰斯洛特就站在门口,见他出来点点头。一旁高文打着哈欠出了门,“这么早吵醒我……打仗了?”

“已经快中午了!公主不见了!”珀西重重地拍打了一下高文的后背,差点把他拍到墙上,“不见了?怎么不见的?自己不见的还是被人弄不见了?”高文龇牙咧嘴地看着周围的朋友。

“根据梅林的情况来看,有人对他们干了什么,亚瑟肯定是毫无知觉地被带走的,不然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没听到。”兰斯洛特低声说,他们敲打其他的房门,“或许其他人听到了什么。”可没有一扇门后有人,这一层楼都空空的。

“连你们都没听到,普通人能比我们还敏锐?”高文终于清醒了一些。

“去问问旅馆老板,看昨晚这儿住了什么可疑人物。”莱昂拔腿就走,其他人紧跟其后。

兰斯习惯性地看了梅林一眼,发现他一脸阴郁,“怎么了?”

男仆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兰斯洛特看起来并没有相信他,但也没有追问,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亚瑟的下落。

店主皱着眉听完他们的问题,回头叫道:“有人问昨天入住的人!”

从酒柜后面冒出一个人影,梅林一看就认出正是昨天接管他们马匹安排房间的那个眼袋很重的厨房人员,这家伙依然前倾着身子仿佛随时要鞠躬,愣愣地瞅着骑士们。

“二楼除了我们还住了谁?”莱昂语气严厉。

“这我可不清楚,先生们,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讪讪地回答。

“撒谎!”梅林上前一步打断他。

其他朋友都惊讶地看向男仆,通常他都很安静,出门在外从来不抢在骑士们之前出头,梅林对众人的视线置若罔闻:“你要还想要活命,就老实说出他们的去向!”

眼袋店员有些惊慌,但还是打着哈哈:“这位客人,我只是……”

“说!!”梅林双手揪住店员的衣领,他个子高,居然能把这个瘦小的大眼袋小子给提起来半点儿,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兰斯洛特若有所思地看着梅林,上前轻声道:“梅林,这样是不是……”

“他知道。”梅林目不斜视,一字一句地,“你知道,不是吗?”

“你怎么……”眼袋店员在梅林的注视下微微颤抖,除了他都不知道此刻巫师的眼睛已经闪着金色的光,“他们是商人!商人和雇佣兵!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但是他们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往哪边?多少人?”莱昂赶着问道。

“十一个!他们入住的时候是十个!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多了一个!”店员指向东边,梅林松开手,眼袋店员滑坐在地上腿还在颤,“那边是一大片森林,好几条路,”店长有些胆战心惊地在旁边补充,“又不知道他们去哪,你们怎么找?”

其他人一边备马,一边也在琢磨,可梅林已经二话不说上马了,“梅林!”高文跃上马,男仆已经飞奔而出,“他怎么回事?!”酒鬼骑士对其他人喊道,兰斯洛特看了一眼珀西瓦尔,沉默地追了上去。

他们追着梅林来到了镇子的边缘,前面的确是开阔的土地,无论从哪儿进入森林都有很多条路甚至方向,而且现在也正是人们三三两两出门的时辰根本不好判断脚步踪迹。

“该死,这到底怎么找,”凯策马在所有的道路上走了一圈,“他们抓殿下做什么?难道又是巫师?还是说……”

梅林紧紧闭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已经不成形状的树叶小龙。

“梅林。”兰斯洛特有些惊讶,珀西瓦尔在梅林和他之间看来看去。

男仆把树叶捧在手心,声音虽然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是一段咒语。

那一捧树叶眼看着就从他手心里飞起重新成为一条龙的样子,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莱昂他们的错觉,它看上去更活了,完全就像一条真龙一般扇动翅膀浮在空中,红色的布条围巾在风中飘扬,它对着空气发出了一声树叶剧烈摩擦造成的咆哮,接着便如同真正的龙那样向下一个俯冲窜了出去。

“这是……”即便是兰斯洛特这样熟悉梅林魔法的人也很惊讶,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就在大伙震惊的时候,梅林已经紧追龙影而去,那条龙飞得就像一只乘风滑翔的燕子,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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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亚瑟说自己要睡了,但他翻过身后迟迟没有睡着。背后的梅林呼吸均匀,显然已经陷入沉睡,“那是当然了,他可是在颠簸的马匹上绑着过了一夜啊……”

王储回过身去,借着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扫视了一番梅林,确认那家伙的确睡死了,轻轻地叹口气。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上一次睡得不省人事还是和梅林一起躺在森林里,刚变成女人,肚子闷痛,都不知道怎么能睡那么香。

或许是因为梅林的体温很安心吧,他总是在自己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从来都在,亚瑟这么一想有些心惊,他倚重梅林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王储对待贴身男仆的程度。这家伙,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亚瑟瞪着梅林呼呼大睡的蠢脸,“作为你主人的我都在失眠,你居然还睡得这么开心!”他狠狠地想,忍不住想要把这家伙弄醒来,但伸出去的手还是停在了半空,长叹一口气,认命地面对梅林重新躺好。

谁知仰躺的男仆也翻了个身,瘦长的胳膊往他身上一搭,亚瑟正要恼火,一条腿也搭了上来。

简直无法无天!那天晚上这家伙肯定也是这么就睡在了我身上!亚瑟咬牙,你要是还敢打鼾我就把你踢下去!

他怒气冲冲地等待着,只要梅林敢发出什么讨厌的声音他就肯定要动手。

等着吧,笨蛋梅林……让你把手脚搁在你王子我的身上……没大没小……不像话的男仆……

*

这儿暖洋洋的很舒服,就像上次一样,他想,好像被阳光烘烤着。

就这么躺着不要再起来算了,外面的世界好烦,不想当什么鬼王子,不想操练,不想去见父亲,不想和莫嘉娜吵架,不想面对格温……变成女人,失去形同姐妹的同伴,抛下定情的女人……反正我一定让所有人失望了……就这么睡下去就好,再也不醒去……

“亚瑟?”

谁在叫我,闭嘴,不要叫。

“亚瑟!”

是梅林,又来叫早了?讨厌……亚瑟睁开眼睛。

“你怎么躺在这儿?”

“梅林?”亚瑟眨眨眼,好困啊,别吵我……

“是我!”梅林笑了,天呐,亚瑟又眨眨眼,每天早上起这么早是怎么笑出来的?还笑得这么好看……等等,梅林那个笨蛋笑得才不好看。

“起来吧,殿下。”梅林在拉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可亚瑟一点儿也不想起来呀,于是他一用力,梅林就倒在了他身上……嗯,好温暖……他上一次这样抱着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梅林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是……阳光,草地,新鲜的水果,刚打磨好的锁甲,柔软的皮革,不起眼的野花,甘甜的蜜酒,就像……梅林。

“亚瑟……”梅林在他怀抱里挣扎,咕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亚瑟快松手……”

偏不,亚瑟坏心眼儿地想,反而抱得更用力了,“梅林你真是个姑娘,身上都没什么肉……”他感受这具身体,暖和的,温驯的身体,是的梅林一直都很服从他,除了嘴上总在和他抬杠以外,从来不真正违抗他的命令,哦听话的梅林,可爱的梅林……

“亚……亚瑟——”

是他的错觉吗?梅林的声音好似在颤抖,亚瑟看向他,梅林在躲闪,他的脸庞完全通红,就好像……在害羞?他的耳朵,他的颧骨,甚至他揪着自己衣服的手背都红了,亚瑟终于逮住了梅林看向他的目光,哈哈,抓到你了!

为什么你这样脸红?亚瑟困惑但又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梅林的眼睛……他很熟悉,总是那么无辜,纯洁无暇,像个孩子。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含着一汪春水,湿润而闪烁,天呐,我想吻他。亚瑟心想,为什么不呢?

“梅林……”他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感受那音节在舌尖熟悉地形成又消失,梅林的眼睛睁大了,颤抖的嘴唇微启似乎想要应答,那唇瓣看起来很甜美。

亚瑟扳下梅林修长的脖子,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丰润厚实,他啃咬着,舌头从饱满的唇间探进……亚瑟紧紧地扣住梅林的脖子向自己压来,舌头伸进去好捕捉羞涩的梅林,哦天哪他真甜……梅林在细碎地呻吟,每一声都仿佛在抓挠他的心,他从来没有听到梅林这样发出声音,那么柔顺那么勾人……

他翻个身把梅林放在地上,好方便地肆意地探索这个人,他的手摸到哪个地方,梅林就会发出什么样的吟哦,他的唇吻在哪里,梅林就会怎样颤抖怎样揪住他的头发他的衣服怎样拱起身体,上帝,他是这么美好,他的每一个反应都这样可爱这样……热情,他的拥抱仿佛竭尽全力。

被梅林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样妥帖。亚瑟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就连格温也不曾给他这样的舒适感,他也不曾这样决然地放弃一切去维护那个女人。

亚瑟苦涩地想,从没有过,没有人这样毫无保留地接受他,漠视他的身份,甚至性别,永远对他笑,永远与他吵架与他和好,不眠不休追随他,在乎他。

他想更进一步,他想知道梅林能承受多少,还能承受多少。

他恋恋不舍地拉开那温热火辣的身躯,梅林根本不愿意放开他,直到他脱掉身上碍事的衣物,梅林惊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上帝那眼神仿佛有实体。男仆的指尖颤巍巍碰触了他的腹肌,那儿有一块疤痕,伤口很深所以痊愈后凸起了一小块,梅林抚摸它的样子仿佛重一点儿会让他疼痛。

“你喜欢?”亚瑟气息不稳地问道,梅林的手指弄得他很痒,一直痒到心底、下腹。

他伸手按住那只手,想要把手往下拖,来缓解胯间的不耐,可梅林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发生了什么?

“梅林……你真让我看不透……”他轻轻叹口气,分明上一秒目光中还欲火焚烧,现在却又伤心难过,这让我怎么办才好?

梅林的回应是主动献上的亲吻,这让亚瑟欣喜又惊讶,他喜欢梅林的吻,亲吻梅林的感觉就像他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不得不分开嘴唇呼吸让他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一般痛苦。

“我想让你看……一切……”梅林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就让我看……”亚瑟急切地回答,“我想要看……”他呢喃,不要拒绝我,梅林,拜托,不要现在,不要在……梦里……至少在梦里,我们可以坦诚相待,我可以肆无忌惮表示对你的喜爱……梅林,可爱的梅林……我的梅林……

亚瑟怀抱着他,不停歇地亲吻他,缓慢而温柔地用胯间去顶弄梅林有同样热度的腿间,听着他动情的吟哦,“亚瑟……亚……”在梅林低吟他名字的声音中,亚瑟心满意足地沉入一片黑暗里。

他愿意用所有事换这个梦境永远不醒。

亚瑟迷迷糊糊地想,虽然梅林下手有些没轻没重,揉得他胸口有些疼痛。

等等,那家伙的手有这么大吗?

亚瑟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正对上一张猥琐的壮汉脸。

他条件反射地挥开胸前的手腾跃开来,他的裤子还穿着,但上衣被扯开了,“该死的……”

亚瑟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就在他晃神的一瞬间,那个男人扑了过来,他闪开,一眼瞟到地上有把剑。

但大汉比他快一步,“哎呀哎呀,真是个烈性的美人,”这个人连着亚瑟的胳膊一起拦腰箍住,“看来得绑住你才行,也好……”这大汉把女人往稻草床上一甩,亚瑟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他一落地就要跳起,可大汉已经扑过来把他又狠狠地压在床上。

就是酒馆里那个人,早知道就杀了他!当时就杀了他!!

“可恶!”王储气得半死,他现在体重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任何拳打脚踢在这个壮汉看来都是花拳绣腿,他需要武器!

可是那壮汉不光是摁住他,还扭住了他的手,痛!亚瑟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放手!!”他开始害怕了,会发生什么?他会被怎样?如果他还是男人,也不过就是一死,可是现在……

一股寒意爬上脊柱窜上头顶,“放开我!!”他叫起来,“你敢碰我——我要杀了你!!切了你的老二!!”

他的手被绑在了背后,麻绳,很粗,亚瑟奋力地挣扎,完全于事无补,“嘿嘿嘿,叫吧叫吧,叫累了就好了。”那大汉也有些气喘,坐在亚瑟的身上,手掌摸来摸去——“下地狱去!!滚开!!!”

亚瑟觉得恶心极了,愤怒让他眼前一片白茫茫,不争气的眼泪都冒了出来,他一定要砍死这个家伙他要——

那个人的手还在摸他,亚瑟的手腕已经火烧一般疼,可还是挣脱不了麻绳,更何况身上还坐着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屈辱感焚烧着他,却让理智更加清醒。

他不是女人,没关系,就当是被一把剑捅了一下就好。

他咬紧牙根不再咆哮,他得保留体力等待时机,这是一顶宽大的帐篷,规模比较豪华,这个人不是贵族就是个阔绰的商人,周边肯定有保护他和财产的人,酒馆里那些同伙就是了。

“哦?你终于放弃了?真快呢……上帝啊你真美……”这个男人从他胸口一路摸到了他的下身,隔着裤子猥琐地抚弄,亚瑟夹紧了双腿几乎要咬碎牙齿,“操他的,要不是他妈的突然……”大汉嘀嘀咕咕着什么,“放心,等我好了就让你欲仙欲死,美人儿……”

好了?什么意思?亚瑟的眼睛搜索着附近,任何……任何能让他利用的东西都好,哪怕只是一根树枝可以让他插进这个王八蛋的眼睛——

那个人在脱他的裤子,“虽然暂时没法……但让我……”

眼看裤子就会被扯掉,亚瑟无法忍耐,他尽力了但还是无法忍耐,“不要碰我!!!”恐惧和愤怒几乎要把他逼疯——

一声巨响。

帐篷突然被掀走了,亚瑟和男人都被吓了一跳,下一秒亚瑟感觉身上一轻,那个男人飞了出去,撞在树上,他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天空一道落雷,炸开在那个男人的位置,亚瑟的视野里一片蓝光。

他惊讶得动弹不得。

巫师?那个“保护者”?他回头,想知道那是谁,然而青烟和扬尘里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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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森林里,梅林听到了亚瑟愤怒的喊叫,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刃击中他的耳膜,梅林疯狂地朝着声源跑去,每一步都把大腿肌肉绷到极限,只恨不能更迈更大步一些,树叶枝条从身上划开,尖锐的刺痛让他跑得更加不管不顾,亚瑟!亚瑟!

亚瑟从来不尖叫,即使他变成了姑娘,也从来不尖叫。

“你胆敢——”亚瑟在咆哮,“我要杀了你!!啊啊啊放开——我要剁掉你的手!!烧掉你的老二你敢——放开我!!放开——”

亚瑟在挣扎。

梅林快到了,但他太远了!他没法跑得更快,太远了!!

有人发现了他,这些人中间有帐篷,亚瑟或许……

“不要碰我!!!”是亚瑟崩溃的声音。

阻碍他的一切都飞了出去,人,树木,帐篷,他看到有个人压在亚瑟上方——梅林的视野一片血色,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有说出咒语,他只看到自己的五指,那个人撞上了身后的大树。

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人类的惨叫反而是残忍的快意,梅林的手推向他——烧毁吧……下地狱去……闪电划下,雷声炸响,地动山摇的轰鸣淹没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两次呼吸的时间,林子里安静了,烟雾淡了一些,许多东西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刺鼻的味道让梅林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回头看到亚瑟支着膝盖坐在原本帐篷所在的地面,四周乱七八糟,手还被反捆在身后,金发凌乱地披散着,挡住了他的面孔。

但梅林知道他看到了,亚瑟看到了。

亚瑟的上衣被撕裂了,裤子有些松动但还穿着,梅林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呆呆的亚瑟肩膀上,往胸口他不敢看的位置扯紧。

他来到亚瑟背后,粗糙的麻绳已经把女人的手腕勒得鲜血淋漓。

不假思索地,绳结就这么骤然松开了。

梅林轻手轻脚地替他拉开绳子,亚瑟茫然地看向双手,受伤的皮肤惨不忍睹,手不由自主地打颤。梅林的手覆盖在他腕上,默念几个单词后颤抖了一下,缩起来。

疼痛消失了,亚瑟看到自己的手腕光洁如新,他抚摸揉捏,伤口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亚瑟用完好的手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好看清楚一些。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膝盖上的裤子是他熟悉的颜色,他每天都能看到,那瘦削的大腿线条和长度都是他熟知的,还有那双手,大半藏在袖口下,在大腿上蜷成逐渐捏紧的拳头,指关节的形状发白的颜色,他每天都可以看到。

内衫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那衣服有时候是蓝色或者别的颜色,但今天是蓝色的,红色的领巾,下摆永远掉在外面从来不会按照规矩收进领口去,边缘因为被撕了一条做发带而毛毛躁躁的。

脖子很细,像个姑娘,下巴有个小凹陷,总是顶撞的嘴唇紧闭,笔直的鼻梁,鼻翼急促地张合,脸色苍白,皮肤上有血痕,太阳穴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黑色的头发被湿气黏在了额头上。

这很奇怪,这个人怎么看都是梅林。他的男仆梅林,他的朋友,他的……或许是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是梅林。

“你是个巫师。”亚瑟说,梅林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你杀了他……你……烧死了他?”

“他不该碰你。”梅林低声说,眼睛盯着地面,除了凌乱的床垫布料和横七竖八的稻草以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梅林站起来,“得去和兰斯洛特他们汇合,这儿不安全,”他在旁边转了转,走动幅度不大,亚瑟可以看到阻碍了他脚步的就是躺在地上那些尸体。

“他们……在哪?”亚瑟看上去恍惚着,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马追不上……在来的路上,大概。”梅林含混地回答,但亚瑟根本没在听,他扫视四周,“这些……人都死了?”他摇晃着站起来,梅林想要扶他,但亚瑟躲开了他的手。

他僵了一下,“我猜……”梅林的手在裤子上擦着,亚瑟认识这个动作。

有人飞了很远,有人撞到了帐篷倒在布料上,有的被树挡住了,没有一个人有还活着的迹象,亚瑟很清楚要多大的力量才能一次让这么多人变成这样。

“你是个很强大的巫师。”他又说。

“……我生来就是这样。”梅林低声回答。

亚瑟打量他,细小的树叶和枝条粘在梅林身上,低着头,手指拽着裤子的布料搓着。

这怎么看都是梅林啊,他认识的那个梅林。

但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视过。

“生来就是?”

“魔法师,据说,不用学习天生就会魔法,不是……不是我愿意变成这样的……”梅林的内衫袖子永远盖住他半张手掌,就好像这样方便他搓袖口,神经质地揪着开线的布头。

亚瑟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他记得之前那只手是怎样充满力量地举起,针对的位置现在是一片冒着青烟的焦土,大树只剩漆黑的残桩,人骨化成的灰都辨认不出来,闪电来得如同消失那样迅速,一丝火苗都没有留下。

“所以……你来卡梅洛特的第一天,我们遇见的第一天,你成为我男仆的时候你就已经会魔法了。”亚瑟注视梅林的脸,一眨也不眨地看住他。

他现在比梅林矮了半个头,虽然梅林低着头但要直视他的脸不难,但梅林就是不抬眼睛,“你一直瞒着我。”亚瑟说,梅林陡然抬起头。

“我想要告诉你的!”他的眼睛水蓝水蓝,是亚瑟熟悉的颜色,“我真的想要告诉你……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但是,”梅林张嘴又闭嘴,“我很抱歉亚瑟,我不……我就是……你憎恨巫师,卡梅洛特又禁止魔法你知道,我——”

亚瑟偏开头,意味着他并不想听。

梅林吞咽了一口,又上前两步:“亚瑟……求你……”

金发的王储踉跄了几步,在梅林扶他胳膊的时候抽开,“亚瑟……”梅林快哭了,他恳切地哀吟,亚瑟把梅林的外套从肩膀上扯下来扔回去,梅林惊呆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扯紧胸前的衣物再捡起一张深红色的毯子当披风一样裹住自己。

亚瑟找到了一把剑,系在腰间擅自选了一个方向跌跌撞撞走起来。

“亚瑟……”梅林跟上他,“我想要告诉你的,我真的真的,你不知道我多想告诉你……”

亚瑟兀自走着,深一脚浅一脚。

“求你!”梅林喊道,“求你……亚瑟……”

亚瑟只往前走没有回答,梅林跟在他身后,看着那比印象中略显娇小的背影,短促地叹口气一脸焦虑地跟在后面。

他的马被施加了魔法才能跟上那只小龙,但马匹这样疯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坐骑倒下后他一刻不停地朝着亚瑟的位置奔跑,在魔法的帮助下都几乎跑断气,而就算兰斯洛特他们能找到梅林的足迹追上来……

他们磕磕绊绊赶路,亚瑟一刻也没休息,俩人沉默地走着,很久也没有碰到朋友们,梅林想他们肯定是走错了方向,但他不敢叫住亚瑟,那个裹着毯子的背影好似千里之外般疏离。

反正只要他跟着就不会有事的,梅林心想,亚瑟的一言不发表示至少他还没有完全拒绝,就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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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亚瑟实在走不动了,但他无法停下,他无法……他不想停下来,赶路让他有事可做,可以回避其他不想面对的问题。

“殿下,找个地方休息吧?”梅林说,“补充体力明天才能继续。”

亚瑟又拖了几步才终于肯停下来,靠着一棵树缓缓地滑着歪到地上,他把毯子裹紧了些似乎想要就这么睡下去。

梅林犹豫了一会儿,找来几根柴火堆在亚瑟身旁,他正掏打火石,想起自己什么也没带,而“公主”好像已经睡着了。梅林低声嘀咕一下,火苗就蹿起来,他调整了木柴把火挑大一些,顿时这一方圆的温度升高了不少。梅林去附近的另一棵树下蜷好,手臂横在胸前,长出一口气。

他又看了亚瑟一会儿,最后疲惫地阖上眼睛。

亚瑟在毯子里缩了缩,他睁开眼盯着面前的火焰。火星在空中跳跃着,他想起过去无数个夜晚,他和梅林也是这样点起篝火和衣而眠。亚瑟微微转动角度看向梅林那边,男仆很少睡那么远,他们总是贴在一起,甚至亚瑟变成女孩后他们也不分开。

亚瑟忍不住想起来,他在梦里抱了那个人。

太不真实了。他以男人的身份对梅林敞开怀抱,坦诚了一切。而他也不介意梅林碰触他女性的身体,实际上他甚至乐于让梅林因为他的新身体面红耳赤,这让他羞耻、尴尬的躯体,他很得意能吸引梅林,他只相信梅林来照管,只有梅林。

然而更不真实的是,梅林是个巫师。

他对我撒谎。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有苦衷,他必须有。一定有值得梅林一而再再而三撒谎的理由,让他留在亚瑟身边,让他冒着被发现了可能会被砍头的危险也要留在亚瑟身边,他肯定有合适的理由。

“我想让你看到一切……”梦里的梅林这么说。

你的保护者。他们都这么说。他为了你杀巫师,他的族群。

为什么?

这一路上亚瑟都在回忆着过去,每一次他觉得梅林可能在撒谎的时刻,记忆涌出来,怀疑和笃定一并堆积,宽恕和愤怒交织盘旋,亚瑟无法处理他胸口翻滚的怒意和信任被辜负的酸楚。盖乌斯知道吗?一定知道的,可他们都没有告诉他。他相信梅林,他那么相信梅林,可梅林却一次一次对他隐瞒了真相——这一路上他无时不刻要阻止自己冲着梅林咆哮,抓着梅林的肩膀摇晃:“给我一个理由!!”

对梅林来说他或许是朋友是主人,可对他来说,梅林不仅仅是朋友和男仆,尤其是在那个梦境之后,亚瑟还没来得及处理这荒谬无比的梦,又得面对另一个更为荒谬的“梦”。

梅林好像睡着了,头偏在地面气息吹拂面前的草叶。

他救了自己,今天。他一定跑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自己,他一身都是跋涉痕迹,他一定很累了。

亚瑟在毯子里缩紧些,巫师会感觉到寒冷吗?他离火堆那么远。

梅林一定有一个原因,亚瑟想,他不是邪恶的,梅林是和邪恶最相反的词,他不是莫嘉娜,不是,他一定有值得撒谎的原因,亚瑟琢磨着,“原因”,这个“原因”让他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保护者”。

原因。

一个单词在脑海里重复了又重复,过了很久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

第二天早上亚瑟醒来的时候,梅林已经在火上烤好了一只像野鸡的鸟,散发着烤肉香味。亚瑟想问他是怎么猎来的,因为他知道梅林打猎的水平糟糕透了。话到嘴边他想起来,梅林是个巫师。

他转而盯着火苗。

梅林呼呼地吹着树枝上叉着的肉,递过来,“有点儿烫。”他说。

亚瑟瞪着,“哪儿来的?”他还是问道。

“我运气好……呃,我抓到的——用一些……你知道。但这不容易,从来不容易……”梅林急匆匆瞥了亚瑟一眼,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允许看这么一眼那样迅速,“但我反正睡不太着,地面太硬了。”

亚瑟知道那是个玩笑,但他笑不出来,梅林的手又递了递,“吃吧,你一定饿了,你早餐从来不剩的。”

另一个玩笑,他应该打一下梅林的头,一下不解气就两下。

亚瑟瞪着肉,梅林抻直了手臂让他接过去。

他最终还是接了,那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亚瑟盯着烤肉,但视线好像根本没在肉上。

梅林吃惊地看着他,眨着眼睛,“不客气……但,你不需要……”他开口,“你从来不说这个。”梅林的声音很轻,亚瑟盯着这只猎物:“以前我不知道。”

御医学徒直起上身,“你知道——我还是我,对吧?”

亚瑟慢慢地眨眼,“我不知道……你是吗?”他看向梅林,梅林也看着他。

“我依旧是我,亚瑟,”梅林轻声说,“这不会……影响我什么。”

亚瑟盯着他,“也许……但如果我以前知道的都是错的?就像……你有时候也会提供这样突如其来的食物、兵器、不管什么……捡来的,运气好,你是这么说的,实际上是你用……”亚瑟骤停了一会儿,“你对我说的话,我能信多少?”

“亚瑟!我——”梅林喊道,但亚瑟打断了他:“你不是去酒馆,不是吗?当你说你去替盖乌斯做事……那是真的吗?你总是消失不见,出现的时候带着荒谬的理由,而我相信你。你让我相信很多事,梅林,当我知道……我母亲那天真的回来过,对不对?”亚瑟大口吸气,“你说那是莫高斯的魔法伪装了她,但我知道那是她,那就是她,你知道。”

“亚瑟……”梅林吞咽,“你不能杀了你父亲……”

“你对我撒谎……”亚瑟喃喃道,手中的早餐在抖动,“你对我撒了数不尽的谎!”他把树枝叉着的烤鸟往梅林怀里一塞,站起来,梅林也跳起来,早餐掉在地上:“亚瑟……”

“我该怎么再相信你?你一直在对我撒谎!从我们第一天见面开始!!”亚瑟走来走去,他神经质地甩开肩上的毯子,“从一开始……”

“那是因为乌瑟会砍掉巫师的头!我到卡梅洛特的第一天他就这么做了!我能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亚瑟吼道,他的嗓子还因为昨天挣扎尖叫的缘故有些嘶哑,“为什么你要来卡梅洛特?!”

“我妈妈认识盖乌斯!我……”

“为什么你要答应成为我的男仆?!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梅林几乎是大喊大叫。

“很好!谢谢!那为什么你不能只是拒绝然后离开?!既然你是巫师这应该很容易?为什么你要离‘巫师杀手’这么近!我是他的儿子!你想要什么?!”亚瑟的手指戳着梅林的胸口。

“我想要?我没有离开因为——你总是遇到危险!我想要……我想要我的魔法能做点儿什么!一些有意义的事!拯救你的命看起来是个好主意!”梅林喊回去。

亚瑟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一个,好,主意。”他重复。

“那时候我还基本上不认识你!而你表现得就像个混蛋!”梅林一股脑地说出想到的每一个单词,“有人告诉我你会成为阿尔比恩最伟大的国王,我告诉他一定是搞错人了!但谁知道他那么肯定!也许他是对的呢?我总得试试!”

亚瑟看着他,嘴唇几乎没动:“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国王。”

“很难相信那个,你得承认,大多数时候,”梅林回答,“但或许你会成为一个好国王的你知道,如果我帮助你的话,预言是这么说的,所以我——”

“因为,我会成为,国王。”亚瑟又一次重复,仿佛泄了气,他退了几步靠上树干,呆呆地凝视某个方向,“对,我是王子……将来会成为国王……这很简单……”他自言自语,梅林上前去扶他,亚瑟没有拒绝,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你希望辅佐我成为国王……取消魔法禁令……魔法回到……”他梦游一般说。

“我当然希望最后能那样,但你怎么知道——”梅林不是很明白,亚瑟靠着树干都在摇晃,“所以……”他好像喘不上气一般深呼吸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梅林想要让他坐下来,“亚瑟?你还好……”但亚瑟扭动胳膊想要摆脱他,梅林这时候注意到了亚瑟被撕开的领口滑出了大半边肩膀,不得已松手。

王储靠着树干稳住了自己,低垂着的头发凌乱不堪,“我很高兴,”亚瑟说,他一只手撑着额,看上去很不舒服,“……我很高兴你终于告诉了我一些事实,”声音听起来在哭,梅林有些不知所措,但亚瑟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敢相信我一直……一直没有注意到,”他抬起脸庞,梅林被亚瑟通红的眼眶吓到了,“告诉我,梅林,改变我身体的魔法和你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梅林惊怒地大叫,“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也真的不知道怎么把我变回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我知道我早就那么干了!!”梅林不可置信地喊着。

“很好,”亚瑟看起来并没有松气,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相信什么了。”

“亚瑟!!”梅林完全愣了,“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用魔法只是为了你——”

“我知道,保护者,对吧,他们都这么说,”亚瑟苦笑,“没有你的帮助,我怎么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国王呢。”

梅林的目光在亚瑟脸上逡巡,想要找到一点点儿亚瑟如此奇怪的蛛丝马迹,“那只是……”

“够了,梅林,我明白了。”亚瑟闭了一下眼睛,他直起腰离开树干,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虽然眼眶依旧发红,“如果……我还能登上王位,我答应你梅林,你不会因为魔法被处罚,实际上,我应该奖赏你。”

“什么?我不需要什么奖赏——”梅林说,但亚瑟背过身捡起地上的毯子,他没有搭理梅林的话,“但巫师……”亚瑟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目光里全是狠戾,“我父亲是对的,魔法……是邪恶!”

梅林惊讶得无法动弹,亚瑟没有看他,攥着胸前暗红色的布料,发白的关节被衬得苍白到刺目,“他们……利用人们,蒙骗人们……愚弄人们!”

“什么……”梅林愣愣地,“我……”他哑口无言,亚瑟在说他吗?为什么?他或许是隐瞒了一些事,但……

“你自由了,你没有职责要执行了。”说着,亚瑟把毯子披在身上,裹紧布料。

“亚瑟,为什么……”梅林就像被当头一棒打懵了,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从来没有想要利用你……我是瞒着你那是因为我不得不……我不能离开你——”

“我自己会找到莱昂,你可以走了,回家去,离开卡梅洛特,你不再是男仆了。”亚瑟的音调平坦没有起伏,梅林追上去,“你认为我会丢下你一个人?亚瑟!你在想什么!!”

“滚开!”亚瑟回身咆哮,“我不需要你!不管你想要什么!!去找另外一个国王!!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我不想要任何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亚瑟!根本就没有另外一个国王!!”梅林崩溃地喊着,他想要上前解释——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但他想要,但亚瑟抽出了剑。

剑尖就停在梅林喉头前寸许。

梅林目瞪口呆,他看着剑尖,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亚瑟的剑指着,但梅林知道这一次亚瑟不会为了不伤到他而把剑刃让开。

他无法思考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因为他会用魔法?因为他为了留在他身边而撒谎?

亚瑟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蓝眼睛不再闪烁,“走,离开,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静止了。

梅林见过无数次亚瑟威胁敌人的样子,当他这样拿着剑,这样说话,眼睛以这种方式直视对方,他是认真的,他会杀人。

他收起剑,转过身去。

梅林无法挪动双脚,他的世界好像突然掉了个边,满是杂音,分辨不出脑子里的是什么画面。

他想起自己刚遇到基哈拉的那天,巨龙第一次告诉他那个预言,关于永恒之王的丰功伟业,关于这个国家是怎么需要他的帮助,还有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天赋的价值——辅佐一位伟大的国王,他虽然满心怀疑——“那个亚瑟”?真的?

但他内心深处却相信了,因为他接受亚瑟的挑衅,两个人打闹一番让王子出洋相后,亚瑟阻止了要把他关起来的士兵:“你身上有些什么东西,梅林,虽然我无法确切指出来。”

他一天比一天期待,一天比一天感到自己终于找到归属,对未来无限憧憬。因为他发现了真正的亚瑟,他们相遇第一天他哪里会想到自己在乎起“那个亚瑟”!哪里会想到他无比希望亚瑟真的能成为那个预言中的伟大国王。

即使……或许预言有些偏差,是女王,这无伤大雅。或许……或许预言错了,亚瑟不会成为王,他最后会和一个贵族结婚,然后生下一堆金发的孩子……永远也不会用他看亚瑟的方式看他,无论如何,梅林都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离开。

他的命运,就是亚瑟。

亚瑟的背影远去,梅林用手掌捂住眼睛。

第一部完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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