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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在普通的早晨，普通的狼王从普通的实验室走出普通的狼堡客厅，他普通地游荡想驱散熬夜搞发明的倦意，直至普通的早餐香气传至他鼻尖，直至普通的敲门声传至他耳边。

　　灰太狼稍微打开门缝一看，好家伙，是一个围着宝蓝色头巾的小羊正提着一个画有狼足印的篮子，站在他的一步之遥。

　　「大婶您找谁啊？」这鲜艳的口红……不是吧怎么会涂成两条香肠的？是桃心嘴好吗？？？

　　对方按住自己头上的假狼耳想把将掉未掉的右边固定好，一开口那明显是捏着嗓子却又神奇地带有磨砂质感的伪女音彻底把灰太狼给吓醒了——对，是吓醒不是笑醒。

　　明明当时感觉是秀里秀气，现在重听原来是怪里怪气，太丢狼了……

　　「我是你这里男主人的亲戚。」灰太狼一听顿时来兴致了，「什么亲戚？」

　　「我就是他大爷的二舅的三表哥他老婆的妹妹。」一字不差，佩服佩服。

　　细碎的笑意开始在灰太狼的喉咙里酝酿，他咳了一声暂时压抑下去，勉强维持警戒的眼神，「我就是您要找的男主人，有何贵干？」

　　「我有事找您，您赶快开门吧。」见灰太狼没有动作，他又追问一句，「您不认识我了？」

　　灰太狼还是忍不住勾起一个玩味的微笑。

　　「您倒是让我想起一只我认识多年的小羊……」他注视着他脖间的铃铛，视线徐徐往上移，移至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眼里越来越有光了。」

　　对方显然被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恍神一会儿才记得往灰太狼的小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警告他注意演员的基本修养。

　　「来，给我把门打开了，我有好东西送给你，看啊，」说着那羊从篮子掏出一个狗骨头。

　　「谢谢了，可我不爱啃骨头。」灰太狼挠头摆手，表面上维持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不可能吧？」狗骨头从他手中颓然掉落，他急忙翻阅从篮子里拿出来的秘籍，「书上明明说狼喜欢啃骨头的啊，怎么会这样？」

　　「拜托，我们是狼不是狗。」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书封赫然写上的《驯狗100法》让灰太狼又气又恼。

　　不过此时恼火的应该是久久进不去的小男羊才对。「快给我开门，我要发火了，」他伸手直接越过大门门缝，强硬地把装着保温早餐的篮子塞进灰太狼手里，「明明约好今天一起吃早餐，你肯定是顾着搞发明忘记了没有通知红太狼和小灰灰吧，害得我要多走一趟。」

　　灰太狼讪笑歉谢，打开大门。这时候已经起床的红太狼和小灰灰被羊狼在大门处的对话声吸引起来，他自然而然把篮子递给家人，柔声道，「你们先吃，我还不饿。」

　　待老婆儿子走远前往饭厅，灰太狼转过头来，顶着对面不赞成他不吃东西的目光，他忽然换上自己以往阴险忽悠的招牌表情。

　　「小肥羊你不怕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喜羊羊，」天知道他憋得多辛苦，终于可以放肆笑了，「灰太狼你要吃我们没那么容易。」

　　喜羊羊没想到灰太狼的回应是云淡风轻的哈哈大笑，好像明媚的阳光从容破开一直笼罩在魔鬼森林的幽暗。

　　「喜羊羊，我都吃掉你十五年的青春了。」

　　微风吹拂他们对视的眉眼，喜羊羊随即默契地笑出一样的意味。

　　——时间的快慢从来只是一种感觉，不论敌对还是和平，快乐还是伤悲，陪伴总会创造出自己的意义和价值，使人无惧亦无悔于光阴的流逝。

 　　喜羊羊抹走眼角大笑出来的泪花，悄悄走到灰太狼的身后。

　　「行，你厉害，送你一份礼物喔，给你，」不不不不不会是——

　　灰太狼瞳孔猛缩，浑身发抖，看着被插入嘴里的鞭炮在他面前燃尽了火药捻子——用不用复刻得这么完美啊？！

　　「可恶的喜羊羊，我一定会回来的……」

　　「爸爸飞了啊，」爆炸声又引来了红太狼和小灰灰，喜羊羊一脸淡定地跟红太狼解释是帮忙送灰太狼过去帮村长处理青青草原科技转型计划，他们吃完早餐去羊村找他即可，顺道开始今天的羊狼庆典。

　　「喜羊羊哥哥，今天庆祝什么啊？」小灰灰眨巴着一双星星眼，喜羊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庆祝狼羊相遇十五周年呢。」

　　『我们在生的每一天，不是都值得庆祝吗？』

　　精准砸落在羊村草地的灰太狼揉着自己吃痛的后脑勺，抬眸便分明看到一只伸向自己的手。

　　用一如既往称霸草原的速度跑回来的喜羊羊，披着漫天清澈的晨光，白云般的刘海随风舒卷，弧度和他的微笑一样温暖。他的铃铛，他的黄巾，仍是十五年前初见的模样，那见面辞呢？

　　倘若十五年后再次初遇，喜羊羊想他一定会这样好好地对灰太狼说：

　　「欢迎来到羊村，灰太狼先生，以后请多多指教喔。」

　　——狼和羊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五年？

　　——不知道呢，总之第二个、第三个，第几个十五年也好，我们九羊狼都要一起过，好好过。

　　To be Continued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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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一，开始吧。」

　　画面中面朝一碧如洗的天空，任山风吹起缕缕及肩的秀发，背影俏丽的女羊闻声翩然回首，一双娴静又透着纯真的明眸顿时成为镜头的焦点。

　　「大家好，我是暖羊羊。」她展露标志性的和蔼笑容，「非常感谢大家对半年前举办的慈善演唱会的全力支持，演唱会一共筹得一百多万的善款，所得之收益将不会扣除任何成本，全数用于资助和举办一系列慈善活动。」

　　「我们命名这个活动系列为——」

　　暖羊羊示意自己的T恤右上角，在一片呈银河状散开的星点中央所织成的尤其显眼的五个字。

　　「生命之熠耀。」

　　「纵使我们的力量可能像萤火虫一样渺小，谁可以断定，我们所聚集起来的光芒比不上耀眼的银河呢？」

　　「——谁又可以断定，萤火虫就不能破开黑暗，筑起通往美好未来的光桥呢？」

　　「来，我带大家去看看，首先这笔善款是如何帮助科技城外一处贫困山区的小孩子吧。」

　　暖羊羊牵起从镜头下方伸出来的，一只肤色泛粉的手。

　　二羊小跑着登上山顶的时候，遇见一只同样在上山的男羊，他有一身跟脚下泥土融为一体的古铜色皮肤，巨大的一箱明显是他体重十几倍的物资压在他发达的背肌上，拉远镜头去看反而更显得他魁梧奇伟。他转过头，神情轻松地向她们挥手。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沸羊羊。」

　　「大家好，现在我正在把各位善长仁翁早前捐出的物资，包括衣物、书籍等等，都搬上山去送给小朋友们。你们的祝福卡都好好地附在上面了，小朋友们收到时一定会很感激你们的，谢谢你们！」沸羊羊腾出一只手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笑容爽朗。

　　「一下子搬这么多，小心点啊。」暖羊羊笑着提醒道。

　　「没问题，」沸羊羊那个大拇指转而指着自己晃了几下，「各位请尽情捐赠吧，来多少我都搬得动！」

　　三羊到达山顶后，一间间小屋映入眼帘，大部分只是简陋的木屋，不过在明媚的阳光下外墙泛起特别的光泽，那是防火涂层，还有一些已被换成更为坚固的砖屋。砖屋门口外是一些坐在轮椅上或拄着各种拐杖的小孩子，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丧气，此时正开开心心地随着其他人来到村子中心的广场。

　　「大家快来，开饭啦～」

　　木制的矮长饭桌上，一碟碟乍看就叫人垂涎三尺的菜肴被放了上来，豆瓜绿菜俱全，营养十分均衡。小朋友们纷纷向仍在大铁锅前忙活的大厨投以敬佩的目光，虽然对方肉肉的脸颊上沾有被他自己无意间抹得乱七八糟的炭迹，看着像好笑的大花脸，但也无妨他们感叹大哥哥的厉害，想像不了他是怎么用村内粗糙的煮食工具和长得不怎么好的农产品弄出这场大宴。

　　面对一双双星星眼，那男羊只能搔搔头无奈一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捐赠的外来食材，山区小朋友们的味蕾也无从享福。平日他们的饭菜先不说味道淡如白开水，主要问题是只有碳水化合物，不利于他们长身体。

　　任城市科技高度发展，日新月异，人造的白光终究不能照遍所有角落。是因为简单的那一句话，有光的地方自然有阴影吗？

　　——还是所谓的黑暗被驱逐至角落？

　　假如人人都全然依赖数码化的光芒，假如再也没有人会有心，探入那片被无情遗弃的……

　　熟悉的声音暂时打断了他越想越远的思绪。

　　「好香啊～大家闻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暖羊羊带屏幕对面的观众们来到他的身边，扬手介绍说：「站在大家面前的就是我们的大厨，懒羊羊。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哈啰，」笑着回应的懒羊羊忽然眉头一皱，「不对，暖羊羊，我的正职是美食家啊！」

　　「所以大家如果有什么好吃的餐厅记得推荐给我啊，我社交媒体的网名是『紫菜榴莲是绝配』——」怼在镜头前宣传自己的懒羊羊很快被一旁的沸羊羊拉到角落，他小声吐槽道，「真是的，我们在拍正经的活动记录，拿来剪熠耀系列活动的宣传片的，你别在这时候玩了。」

　　「还有，你什么时候把你那个误导性极强的网名换掉？」

　　「你管我。」懒羊羊哼了一声别过脸，沸羊羊气得无语。

　　又来了他俩，女羊们扶额之际却没掩住笑意。

　　「好累啊，大歌星暖羊羊快来一首歌慰劳一下我们。」懒羊羊挥动着手上的烧烤串大喊，任酱汁飞溅到旁边沸羊羊的背心上，后者感觉拳头又硬了呢。

　　午饭过后来自科技城的成年羊和其他志愿者按照计划完成当天份量的援助项目，包括维修房屋、跟进水电煤铺设进度和负责照顾小孩的老人们的健康情况，以及义教留守儿童。时间不知不觉便来到晚上，该是篝火烧烤晚会的兴奋时刻了。

　　「好，」暖羊羊抬头望见在科技城早已绝迹的满天繁星，低头微笑，「《星光下的梦想》好不好？是一首很经典的老歌，会唱的就跟着我一起唱，不会唱也来跳跳舞吧。」

在光辉中看见

未来的出现

终有一年终有一天

终于回你身边

求求星光求月亮

听听我心愿

　　在场的大家一番载歌载舞，笑声便是之后玩游戏时最好的配乐。

　　「设定好自动拍照了吗？快过来啊，美羊羊。」

　　「好的好的，」应者连忙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从中抱出一个中等大小的玩偶，跑入大合照的画面里。一身轻便行装给女羊姣好的侧脸增添清爽的美感，其他人都知道她是暖羊羊最后一位介绍的好朋友，这次活动的摄影师，正职是一名记者。

　　「今天辛苦你了。」

　　「没事，暖羊羊，活动顺利就好。」

　　美羊羊把玩偶放在他们四羊的正中央，还细心地给他顺顺毛。玩偶俨然在大合照第一排的中心位置。

　　拍完大合照，村民四散与志愿者一同收拾晚会的垃圾。一个经过的小女孩看到羊哥哥羊姐姐正围住美羊羊的背包不知道在凝视什么，好奇心驱使她探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的玩偶——一只挂着铃铛的小羊玩偶，笑起来帅帅的，可他头上那顶狼帽子又给他添了几分可爱。话说那顶狼帽子细节满满啊，不但左脸有小刀疤，他上面还有一顶迷小橙色补丁帽子。

　　他们望着那玩偶的目光，是浓得化不开的珍重，好像他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乃至于她伸手想碰一下都被下意识拍开。

　　「抱歉。」对方的神色阴晴不定。

　　小女孩摇摇头表示谅解，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谁？」

　　沸羊羊轻抚一下小羊的脸蛋，「他叫喜羊羊，」又摸了摸他头顶的狼，「他叫灰太狼。」

　　「喜羊羊？灰太狼？」原来是一羊一狼，「他们是真的？」

　　小女孩事后回想，这条奇怪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就冲口而出了，而她也想不明白，到底这条问题问得对不对。

　　因为他们的表情更加奇怪，倒不像是被激怒了，可眼底的悲伤又夹杂了不知道是对谁的愤怒。说是悲伤也好像不够准确，在更深处——也许是吧，她这个判断只是出于奇妙的直觉，明明看起来浅浅的——却又浮着盈盈的光，似是星光照入，可以解读为一种希冀。

　　他们在期盼什么？

　　「……没错，他们很厉害，是我们正义善良的好伙伴。」

　　「……那为什么，他们不和你们一起来？」

　　要以这种的形式陪伴。

　　小女孩看着美羊羊姐姐、沸羊羊哥哥、懒羊羊哥哥和暖羊羊姐姐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滞了吗？但深夜的风还在呼呼吹着呢。

　　犹如穿过谁的深谷，卷走谁的叹息。

　　——对啊，为什么呢？

　　——这条问题问到第十五年了，到底谁可以解答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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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直至轰的一声，刚埋好的时间胶囊都被震得弹出洞外，里面的东西随之散落在走在最后的喜羊羊的附近，今天的他都以为答案是前者。

　　突如其来的烟雾全然淹没了前方同伴们的身影，喜羊羊急忙跑进去呼唤他们的名字，跑着跑着就有一只手将他拦停。

　　「小心点啊喜羊羊，差一步你就要掉进坑里了。」沸羊羊抹了一把冷汗，他眼捷手快把急于吃饭而跑在最前的懒羊羊抓去自己身后不久就差点被冲过来想救他们的喜羊羊撞倒，幸亏他反应快成功护住了他。

　　「谢谢你沸羊羊，其他人呢？你们没事吧？」

　　「没事，」烟雾趋淡，喜羊羊看到了被震得往后四散的羊狼，「我叫他们站在原地别动，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在我们面前砸出一个大坑了。」

　　此时坑底有一下白光闪过，虽然深得可怕，但众羊狼还是决定走近看看。他们互相扶持踏过凹凸不平的坑面，最后沸羊羊率先捡起一块呈黑色十字星状的奇怪石头，镶在其中央的黄宝石正幽幽发光，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这是什么东西？」

　　「先交给村长看看吧。」

　　和大伙儿爬回坑边的喜羊羊终于想起那可怜的时间胶囊，于是他让他们先过去实验室，自己则回去收拾，稍后到达。

　　沸羊羊的哑铃、班长的爱心小袋、美羊羊写给未来自己的信、懒羊羊的瓶盖奖牌——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喜羊羊只记得早前懒羊羊说要把他「一点」心爱的零食放进去不果便当场吃光。看着被擦得锃亮的盖子，他回想起自己过去的自以为是，他的朋友们现在都已经很厉害，不需要自己去救了，这样他就放心了。当然，自己现在变得轻松一点的原因还有……

　　喜羊羊轻抚着小灰灰的画册封面，里面画的都是羊狼以往的冒险经历。最让他感动的是六羊三狼手拉手的画面，那圆完美得像是当初——喜羊羊的目光移至放在灰太狼送给红太狼的初次约会礼物自制八音盒旁边的，用羊毛狼毛分别修补好的——小灰灰送给他和灰太狼的草绳。

　　得来不易的狼羊和平，他们有能力守护到底吗？

　　狼族并不是个个都能接受不吃羊的约束呢。诱使紫太狼作恶的那个博士，还有刚才那块怪石，这些都让喜羊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终极考验，要到了吗？

　　踏入实验室的喜羊羊一眼看到把草原篮球杯后捡获的机器人头和怪石一起放在面前沉思的村长，以及惊魂未定的沸羊羊，他便拍拍旁边懒羊羊的肩膀询问发生何事。

　　「你来得晚没看到，沸羊羊只是不小心让那怪石靠近机器人头一点点，机器人头反应就很激烈，不过只出现了一次，很奇怪。」

　　「村长正在研究，」举着相机帮忙拍照的暖羊羊补充一句，美羊羊则帮忙翻书查阅可能有用的信息，「应该很快有结果了。」

　　良久，不间断进行比对分析的大电脑黯然熄屏，慢羊羊无奈叹了一口气。

　　「研究了这么久，现在只知道这块石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而且石头和机器人有某种联系。可是现在的科技，还是没办法解读啊。」

　　众羊狼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我要再研究一下……」说罢慢羊羊就被闯进来的包包大人吓了一大跳，「你们还在做什么呢？庆典就要开始了你们还在这！」

　　「差点忘记了，我们快去吧。」

　　众羊狼小跑着离开实验室，慢羊羊临走前看了怪石一眼，「那继续让电脑分析吧。」

　　「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烟花庆典吧。」

　　喜羊羊刚和灰太狼一起帮忙把烟花搬过来，休息途中忍不住把庆祝大会后拍摄的纪念大合照拿出来看，其余四小羊随即围在他身边一起看。

　　烟花庆祝的是，青青草原的重生。没错，草原长包包大人是用这么特殊的字眼来形容转型为高科技城市的十年计划。庆祝大会上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科技所带来的美好愿景，由机械代劳所有危险和厌恶性工作，让大家从低增值的劳动中解放，尽情去享受便利和发挥创意云云。慢羊羊村长负责统筹这个大项目，作为草原上有名的发明家，灰太狼自然获邀参与其中，不过现在的他比起能否做到当年天气魔方级别的发明，更在意会否重蹈覆辙，所以他帮忙解决的问题主要是如何平衡科技发展和自然保育的需要。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意外的话。

　　灰太狼事后回想，那他和喜羊羊或许会有多些单纯的快乐。

　　比如把珍而重之的东西放入时间胶囊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会是物是人非，不会担心能不能找回来，不会害怕找回来打开一看却早忘了那些东西所代表的意义。

　　而是单纯地，为能够保存美好回忆而高兴。

　　——有了回忆，就不会太惧怕未来。

　　「科技城啊，」小羊们一起抬头望向月朗星繁的夜空，「真的好期待啊。」

　　美羊羊满脸期待地问道，「青青草原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啊？我们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肯定会比爸爸还高，还要跟爸爸去更多的地方冒险！」灰太狼闻言笑弯了眼睛。

　　暖羊羊表情温柔：「我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很好。」

　　沸羊羊斗志旺盛：「我以后要继续守护羊村，保护大家。」

　　懒羊羊幸福转圈：「我以后就吃更多的东西吧，」惹来沸羊羊一句无力吐槽：「你倒是一点都不变。」众羊狼哈哈大笑。

　　「喜羊羊，你呢？」

　　喜羊羊听见暖羊羊的询问后思索好一会儿，随后转身背对漫天烟花。

　　「我嘛，以后要……」

　　可惜后半句湮没于烟花轰隆隆的声音之中。

　　喜羊羊和所有动物一样沉醉于烟花的灿烂美景的时候，慢羊羊走过来说自己点算漏了压轴烟花，因为喜羊羊速度够快就想叫他尽快搬过来，喜羊羊点头正欲冲刺却又被叫停。

　　「压轴烟花比较重，你得找一个人帮忙一起搬。」

　　喜羊羊环视一圈，很快找到想找的那一只狼：「灰太狼，可以和我一起去搬压轴烟花吗？急用。」

　　「好，走吧。」灰太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爸爸，我也要去。」小灰灰向爸爸挥手，灰太狼则递给儿子一个剥好皮的橘子，「烟花危险，你太小不能靠近。乖，先吃个橘子等爸爸。」

　　接过橘子的小灰灰感受到来自头顶，父亲温柔有力的抚摸。

　　「吃完了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熟悉的暖意远离头顶让小灰灰下意识抓住父亲的手，「爸爸……」

　　「走吧，灰太狼。」喜羊羊也想和灰太狼速去速回，免得让小灰灰挂心太久。现在总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灰太狼于是笑着轻轻地从儿子的手心拔出自己的手指。

　　「等爸爸哟。」

　　本来皱着眉目送爸爸和喜羊羊哥哥离去的小灰灰，见他们特意转身边走边挥手告别，也就舒展了眉头，回以一样的挥手微笑。

　　谁又何曾想过，这注定是一场一生难忘的烟花呢。

　　「嘶，好重啊……这烟花该有多漂亮才会作为压轴出场？」

　　「无论有多漂亮，一眨眼就看完了。我们看烟花真的是想看它图案设计么？是想感受那种意犹未尽的美丽吧，因为烟花太短暂。」

　　「有道理。我们快走吧，大家都等着这烟花呢。」

　　喜羊羊和灰太狼分别托着装有压轴烟花的箱子侧底，小心翼翼地走出实验室不远处的危险品仓库。来时不过两三分钟的路途被迫拉久好几倍，他们为了解闷便哼唱起《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狼）》，顺便用于确保脚步节奏一致以免摔坏箱子里的宝贝。当他们再次途经实验室入口，一个可能之前没来得及注意到的异常使他们驻步。

　　「门怎么开了？」喜羊羊疑惑于从入口处透出的灯光，村长每次不确认门口关上锁好就不会贸然离开。

　　「我们去看看吧。」灰太狼也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他们下楼梯前先把烟花箱子安放在实验室入口处。他们在实验室半开的钢门前做好戒备姿态。

　　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披风男子，喜羊羊大胆问道：「是谁？」

　　这个不速之客闻声转身，显而易见他是一个四肢修长的机械人：肩膀和手脚的军蓝色机械装甲缀以亮绿和黄边嵌在黑中带灰的悬浮躯干，他没有常人的眼睛，只有左边的两杠发出阴险得很的所谓目光。

　　最重要的是，他左手拿着今天发现的怪石。

　　喜羊羊试探着询问对方是否那块奇怪石头的主人，岂料他一语不发，腿后冒出蓝光就往羊狼的中央猛冲，打算从实验室门口离开。喜羊羊心感不妙，立即从后抓住机械人的手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究竟是谁？！」

　　神秘机械人大手一挥，直接将喜羊羊甩开两三米远，灰太狼连忙向他的方向跑去，最后却是平地摔，用背部接住了他。这时候神秘机械人打开胸前四块银灰色方甲，把怪石送进方甲中间的空位。一阵刺眼的白光顿时闪过，他趁机抬起双手对准喜羊羊和灰太狼，手臂装甲上大块亮绿色的菱形宝石随即发白并射出连串激光，他们不得不四处躲避。

　　喜羊羊聪明地向迎面而来的激光扔去一个本放在实验桌上的盆裁以挡走伤害，下一秒跌落在地的棕绿色拼接铁块却使他们原地震惊，眼瞳颤抖。

　　灰太狼指住神秘机械人的手臂，明显是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武器呀，竟然能把东西变成铁！」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然笼罩他们全身。

　　这下子笨蛋都能看得出来，神秘机械人居心叵测。喜羊羊和灰太狼继续躲避他二话不说的连环攻击，然而现在寻求增援是不实际的，实验室内再猛烈的攻击声都被远方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所掩盖，同伴谈何帮助。

　　喜羊羊和灰太狼只好缩蹲在实验台后捂住耳朵掩护自己，直至神秘机械人忽然停止对他们的狙击，转而开启一个更加神秘的传送门离开此处。羊狼连忙站起来盯住传送门，神情严肃。

　　「不能让他拿走那块石头，我们快追！」他们双手撑在表面起跳翻过实验台，一股脑儿冲入传送门后发现自己飘浮在一片巨大的蓝色渐变空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喜羊羊到处张望，灰太狼则指住神秘机械人远去的背影大喊：「看，再纠结下去，他就要逃跑了。」

　　「追！」神秘机械人转身又开始发射可怕的激光，这次灰太狼似乎躲避起来要比喜羊羊自如一点，他得以接近拦腰抱住了机械人，遭到对方一个转身单手甩开后喜羊羊紧接着抓住他的披风，不料一道激光蓄势待发。

　　可恶，现在他可是两手空空——

　　「小心！」灰太狼从一旁冲过来一手抱走喜羊羊，几缕狼毛被无声擦落在他的右边。他们抱着转了几圈才抵消完刚才的冲力。

　　「你没事吧喜羊羊？」灰太狼皱眉问道，喜羊羊竖起大拇指给出一个表示没事的微笑。

　　——幸好还有他。

　　「他快逃走了，喜羊羊，我们飞过去吧。」

　　于是灰太狼和喜羊羊八指紧握，原地旋转几圈制造新的冲力。灰太狼没能对准神秘机械人而很尴尬地与他擦身而过，机械人不以为意之际，喜羊羊充满力量的一拳径直打穿他胸前的方甲。

　　三人同一时间握住被砸飞出来的怪石，彼此用目光对峙片刻。不耐烦的神秘机械人趁其不备用力抓走怪石并挥走羊狼，灰太狼便顺势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怪石交予喜羊羊。后者虽然顺利接住，奈何他短手短脚努力游走总比不过别人手长脚长还能飞，所以怪石还是脱开了，沿着拋物线掉入远方一个发光的白洞里，灰太狼连忙护住又一次被甩飞的喜羊羊。

　　神秘机械人动身去追，喜羊羊和灰太狼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站住！」前者奋力游去，后者把尾巴当作螺旋桨使用。

　　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英勇探入的不仅仅是阴谋的险穴呢。

　　「喜羊羊和灰太狼还没有回来吗？」

　　观赏烟花期间，美羊羊东张西望问起这一条问题，众羊狼也跟着环顾四周，脸上开始浮现不安。尤其是小灰灰，他又回头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小手不自觉扯了一下妈妈的袖口。

　　「爸爸……」

　　懒羊羊看着大家眨了眨眼睛，然后拿走刚刚还舔着的棒棒糖，抿出一个笑容，「没事的，喜羊羊和灰太狼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可能是在搬压轴烟花的途中帮忙解决什么新问题吧，我相信他们很快就回来的。」

　　「嗯。」他的三个伙伴暂时被这番话给安慰下来，他们继续和其他观众一同欣赏烟花。

　　「好漂亮啊，喜羊羊和灰太狼看不到真的太可惜了。」

　　不过，慢羊羊可没那么容易被安慰好，他的拐杖焦急不已地在草地上磨出一个小坑。烟花快要放完了，以喜羊羊和灰太狼的力气和速度，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能把压轴烟花搬回来，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打算先瞒着孩子们自行查看情况的慢羊羊察觉到肩上的一下轻拍，转头原来是同样担忧的红太狼母子，「带我们一起去吧。」

　　「……好。」

　　另一边厢，三人同时穿过另一道传送门，来到深夜一处荒芜之地。四周寸草不生，只有或高或低的崎嶙黄石，传送门则位处在此地突兀竖立的石雕巨塔的正中央，跟随悬浮在巨塔顶端的一块与怪石一模一样却黯淡无比的石头，化作点点白光安静消失了。

　　而他们飞扑过去想抓住的那块怪石，也当场碎裂，碎片一时朝四面八方瞬间飞走。

　　怪石爆炸时迸发的白光让喜羊羊和灰太狼暂时失明，猛然摔落地面昏迷过去。懂得飞的神秘机械人自然安然无恙，他淡淡看了羊狼一眼，转身离开。

　　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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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双眼，是一片与记忆别无二致的蓝天白云——不对，天空好像灰暗了些。

　　喜羊羊猛地起身，未待他环视四周，一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叫喊声就在他的右边响起。

　　「哎唷，你怎么撞我了啊！」灰太狼摔回陌生的草地上，揉着额头上的肿块尚未下气，「一米五社交距离懂不懂？」

　　「你没事吧，灰太狼？」喜羊羊连忙过去扶起他，看到被灰太狼愤而指住的是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小机械人，悬浮于半空，在方型显示屏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明明是你撞上我嘛……」

　　见那只灰狼又被气到的模样，机械人的同伴及时出来解围，「你们终于醒了。」它从喜羊羊的左侧移至灰太狼的面前，伸出机械臂，透明的喷雾便喷在他的伤处，肿痛迅速散去，只剩下薄荷般的清凉。

　　喜羊羊把一切看在眼内，手心磨蹭着茵茵绿草，心里大致有了猜测，「请问是你们把我们带过来还治疗好的吗？」

　　「没错，我们完成志愿活动回家的时候发现你们的。你们没事就好。」

　　「谢谢你们。」灰太狼跟随笑着的喜羊羊讪讪道谢，接着追问是什么志愿活动。毕竟他们昏迷在不知什么鬼地方，鸟不生蛋的，或许在他们口中能套出关于那个地方的线索。

　　「针对山区贫困孩子的医疗援助跟进，属于『生命之熠耀』系列活动，有兴趣就一起参加吧！」那个不小心的机械人兴奋回答道，喜羊羊和灰太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你们是在哪里发现我们的呢？」

　　「在路上看到捡的，那地方哪有什么名字啊。」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辜表情惹得灰太狼嘴角抽搐，「好吧，谢谢你。」

　　「话说你们穿的衣服，呃，挺原始的。」两人上下打量羊狼，然后交头接耳，「估计不是我们那边的居民吧。」

　　「对，我们也没见过他们。」其中一个机械人转回头询问他们来自哪里，岂料被答案愣在原地。

　　「青青草原？！那就是我们要回去的地方啊，」怎么还是用旧称啊他们？

　　在场四个人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记忆，彼此用狐疑的目光扫视一回。

　　「不管了，你们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领路途中，机械人不忘偷瞄身后半信半疑的羊狼几眼，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你注意到那小羊的鞋子了吗？」

　　「嗯，只有他穿鞋了嘛，你说那狼光脚不嫌脏的吗？」

　　「天知道。话说回来那鞋子好像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了……」

　　两个善良的小机械人秉持好人做到底的精神，带喜羊羊和灰太狼来到一个装潢朴实的衣服店，称赞其价廉物美，于是喜羊羊和灰太狼就在那里挑选一套合身的运动套装，一红一紫犹如日夜相衬。他们走到收银处请问正在寻找自己的老花眼镜的羊婆婆能否穿着新衣服出去，面容和蔼的店主抽空点头，欣然往声音的方向递去一把供他们剪掉领口的价钱牌的剪刀。

　　「等等，你们付钱了没？」在一旁的小机械人出声提醒，「有付款码吗？」

　　羊狼呆若木鸡，接着缓缓摇头，满脸尴尬的歉意。

　　「……唉，算了，我们先垫付吧，」显示屏正欲亮出机械人自己的付款码时，羊婆婆淡然开口，「没事，没钱的话先賖帐也行。」

　　「谢谢您啊羊婆婆，都说您是科技城最好人的店主了。」小机械人们转身朝他们挥手，「我们还有事做先走了，拜拜。」

　　「谢谢你们带我们回来，再见。」

　　走在大街上，小机械人们依然未放下对今天帮忙带回来的羊狼的好奇与困惑。

　　「总感觉他们有点眼熟，让我想想……」

　　「嗯？」

　　「啊对，那个玩偶，美羊羊姐姐他们的玩偶！」

　　「什么？！他们叫什么名字来着——嘶他们有介绍过的……」

　　彼时，终于戴回老花眼镜的羊婆婆一边执笔翻开记账本一边请年轻的顾客留下名字。

　　清脆的铃铛声霎时响透这间多年未变的店铺，她不经意地抬头，惊诧的眼睛清晰地映照着对面多年不见的笑容。

　　「我叫喜羊羊；」「我叫灰太狼。」

　　「那个付款码……」羊婆婆神情激动地打断他们的话，「不用了不用了，我送给你们！」

　　这是属于你们的回归贺礼啊。

　　「原来我们来到了3533年，十五年后的青青草原。」

　　喜羊羊摸着下巴，目光徘徊在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之间，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下各式各样的浮空霓虹屏幕穿插于大街小巷，磁浮车辆和机械居民随处可见，偶尔走经看到的大树和花丛在什么风格都自带科技感的建筑物旁边不过是聊胜于无。玻璃幕墙层层折射将万物支离破碎至冷白碎光，一瞬间竟让他联想到迷宫。

　　「我才不信咧，」喜羊羊一惊，转头只见灰太狼哀号着把脸贴在一个街灯柱子上滑趴下去，「如果真是青青草原，本大王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我说，你就对十五年后的狗狗卫生礼仪那么有信心？」小羊噗哧一笑，害得成年狼立刻弹起来的同时不忘嗅嗅柱底，「吓死我了，哪有小狗在这里撒过尿！」

　　「对喔灰太狼，你经验丰富我不应该怀疑你会挑错灯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喜羊羊掩嘴狂笑，施施然从前美少狗的身边走过，不过他可没有错过他眼中隐含的谢意。

　　什么时候都拿他没办法啊，确定自己是被喜羊羊摆了一道的灰太狼暗自笑叹一句。于是他表面上哼了一声，以一副不跟小屁孩计较的表情走回他身边。

　　让喜羊羊重拾熟悉感的事物不只这一个。

　　沿着羊婆婆所指示的道路，喜羊羊和灰太狼才得以回到羊村，刚欣喜于丝毫不变的标志性大门，就被内部翻天覆地的变搞得头昏脑胀的。

　　「这里真的是羊村吗？我居然还得问路……」喜羊羊小声嘟囔道。他想先去实验室找村长，但是对着和自己同龄却素未谋面的羊开口时总感觉有点别扭，换来身边狼玩味的小眼神。

　　这次的目标是一群围观嬉闹的男羊，当喜羊羊再次上前询问的时候，一个男孩突然插在他和灰太狼中间大喊着加油。羊狼定睛一看，原来有另外两个男孩在比试陀螺。看来玩具的科技倒不是变化很大，做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灰太狼默想道。

　　「孩子们，你们要注意安全啊。」

　　这把渐行渐响的苍老声音，彻底将喜羊羊脑海中最坏的预想删掉。他兴奋地大叫一声村长，慢羊羊转过头下意识应了一句怎么了，下一秒拐杖便从他颤抖得厉害的手心摔落在地。

　　喜羊羊和灰太狼向慢羊羊跑去，村长眼角被刀深划似的皱纹也在喜羊羊的眼中越放越大，悲伤掠过心头，然而脸上的笑容还得继续。

　　「喜、喜羊羊……！」慢羊羊的眼眶很快蓄满泪水，这时羊狼附近的一只穿上西服却还戴着飞机帽的男羊也认出喜羊羊了，他一下惊呼就引来四周连串拍门拍窗声以及对昔日小领袖的殷切呼喊。

　　一步，两步，十五年以来的日思夜想就浓缩在慢羊羊这充满迟疑的脚步上。他抬起抖震的手分别抚上他们的脸颊，对上他们带几分懵懂的目光。

　　然后灰太狼就被很光荣地掐红了一大块，「老羊，你干吗啊？！」

　　「我是在做梦吗……」

　　「什么毛病，」想梦醒有本事就掐自己别掐别人啊，灰太狼揉着右颊上的瘀红，视线却一寸寸下移，瞳孔猛缩，「喂喂喂你怎么还——」

　　「村长您快起来！」灰太狼搭上手，喜羊羊总算接住村长不让他跪下去，老者如此模样让他的心脏隐隐作痛，「我们可受不起啊。」

　　「是我对不起你们，」慢羊羊的手搁在他们的肩膀上，有多无力便有多沉重，「我对不起你的爸爸妈妈，对不起你的老婆儿子……」

　　喜羊羊和灰太狼愣了一会儿，交换五味杂陈的一瞥后由喜羊羊单手绕过慢羊羊的肩头，握住他变得粗糙的手，覆上切切实实的温度。

　　「村长，这绝对不是您的错，我们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感受到脖间的滴滴濡湿，喜羊羊内心更不是滋味了，「回实验室再跟您细说。」

　　「所以说就在十五年前的那一晚，你们追击神秘人，却不小心来到现在这个时空？」

　　这个失踪理由，真是你俩的作风。慢羊羊扶了扶眼镜，遮住自己难以言喻的眼神。

　　喜羊羊点头，沉思道：「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望向灰太狼，只见对方摆手挠头一脸怨念，「别管什么神秘人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们就出去一个晚上而已……」

　　「——但对我们而言，你们已经消失十五年了。」

　　全场陷入了沉默，直至慢羊羊听见后方羊狼回以一种有点奇怪有点夸张的腔调。

　　「那大家不就都长大了；」「红红和小灰灰不就失去了我十五年的爱了。」

　　慢羊羊转过身，来得及看到喜羊羊和灰太狼下一秒垮下来的五官。再开口时他们已经无心掩饰自己的焦急和忧虑：

　　「村长，是不是回到十五年前，未来的我们就不会消失？」

　　「那有什么办法把我们送回去啊？不知道红红和小灰灰过得怎么样了。」

　　慢羊羊也只能让他们耐心等候一段时间，待自己研究如何打开时空隧道。

　　「不行，我得回狼堡看看红红和小灰灰。」眉头深锁的灰太狼径直转身，踏上离开实验室的阶梯。

　　下一刻，喜羊羊就看着灰太狼在自动门打开之际被突而其来的猛风给吹回去了。猛风席卷整个实验室，为了替现在被逼得寸步难行的慢羊羊察看外面的情况，喜羊羊和灰太狼瞇着眼睛好不容易踩上实验室入口处。

　　「外面的风，」体积暴增几十倍的蓝色陀螺使他们目瞪口呆，「好、好大！」

　　「那是我们的陀螺吗，怎么突然就变大了？！」

　　处于暴走状态的巨型陀螺吓得羊村居民慌忙逃跑，他们谁也发现在某个垃圾桶后躲着早前愉快玩耍的两个男孩，正在无助地互相依偎着。

　　——除了，在恐慌的洪流中毅然逆行的四只成年羊。

　　其中体格最为壮硕的男羊及时冲出，从残暴的旋风中救走那两只小羊。他单膝蹲下放开他们，声音和他的臂弯一样使羊安心满满，「快离开这里。」

　　那男羊的三个同伴很快赶至他的身边，一致望向危险的来源。

　　「怎么突然出来这么大的陀螺啊？」一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羊问道。

　　「我也不清楚，总之先把它移到空旷的地方。」

　　「空旷啊，我知道了。」一只头戴粉色蝴蝶结的短发女羊从她湖绿色的马甲背心抽出插在口袋处的钢笔，笔头随即投射出一个数码浮屏，「去新桥那里吧，桥中间还未连接，可以把陀螺引下去，解决掉它。」

　　「好，你们先去疏散附近的居民，吸引陀螺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同伴们点头离开后，那男羊从容地站起来，目光决然。

　　以同样目光盯住陀螺怪的还有从另一边赶过来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再这样下去会伤害到居民的。」未待羊狼思考方案，陀螺怪所卷飞的一个垃圾桶就硬生生砸倒他们身边的大树。

　　「小心！」电光火石之间，一抹古铜色的羊影闪到他们面前，双手接住举起粗壮的树干，成功保护跌坐在地的羊狼，「你们没事吧？」

　　一方低头，一方抬头，视线就此交汇。

　　只消一眼，便能辨清对方。

　　然而现在陀螺怪正在马路两侧横冲直撞，实在不是合适时候。那男羊暗自咬牙，扭头回看目标对象，「得先吸引它的注意才行。」

　　「吸引？本大王最在行的，看我的。」灰太狼站起来就去抬起一块大石头猛砸过去，「不就是一个小陀螺吗？本大王可不怕你！」配合他驾轻就熟的鬼脸嘲讽，一波阴阳怪气便让陀螺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二羊一狼。

　　「真不愧是你，」那男羊忍不住吐槽一句，指示羊狼随他转入右路口。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灰太狼似乎听不到，眼神撇向喜羊羊追问，他们没想到会是那男羊手中的通讯机代答：「去新桥的路已经安排好了，走这条路可以避开人群，我们也会在路上支援你们的。」

　　这声音……喜羊羊看了数码浮屏显示的路线图一眼，选择咽下原本给灰太狼的回应，一路沉默。

　　当怒气冲冲的陀螺怪闯入站在某个华厦天台的男羊的视野，他的眼镜反光一闪，遥控器在他手上转了一圈，「转得这么快，我来给你降降温吧。」

　　三羊狼身后忽有两波光弹从马路两侧发射并在陀螺怪面前互撞爆炸，可惜笼罩着它的寒雾很快被无情吹开。

　　「它变得更狂暴了！」

　　「狂暴就对了，这边。」那男羊领着喜羊羊和灰太狼又转了一个弯，尚未竣工的新桥就在脚下马路的尽头。

　　「是打算把它引下去吗？」

　　「没错，」他勾起一个十拿九稳的笑容。

　　「可它不会那么听话的。」

　　「那可由不得它了。」

　　有两只女羊早已在断桥那边守候，握紧各自手中的油桶，「来了。」

　　此时一心跑过去的喜羊羊不知道其中一只女羊正躲在桥的一侧因他而恍神，幸得在桥另一侧的另一只女羊扬声提醒一句准备。

　　哗啦一声，她们往桥面洒了一地的油，陀螺怪因而滑倒剎不住车狠狠摔落河底——一切正如计划，只不过——那女羊猛地跑向站在断桥尽头的三羊狼，身后是她仍在疑惑的同伴们。

　　「这水雾也太重了吧。」

　　最后方的两羊这下子的神情也像目睹了曙光。

　　「那么大的一个陀螺，掉下去肯定重了。」

　　「也是，」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喜羊羊率先回过头去。看来不用问沸羊羊了，随后转身的灰太狼侧头对他这样悄声说道。

　　喜羊羊闻言自然而然地笑了，殊不知光是这普通不已的笑容，他的同伴们渴望重见了多久。

　　「你们俩终于回来了——」

　　明媚的阳光化开了漫天水雾，缀在四羊的眼角成了潸潸热泪，他们纷纷冲上去把喜羊羊和灰太狼抱了个满怀，疯狂把极喜的泪花蹭在他们身上作为他们十五年来杳无音信的报复。

　　「欢迎回家！」

　　「找了你们好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你们没事就好……」

　　面对伙伴们一句接着一句的哭诉，喜羊羊和灰太狼纵使开口想回应也被从背后抱住的强壮臂弯给勒得有心无力，有见及此美羊羊只好先破坏一下激动温情的气氛：「沸羊羊先别抱，勒到他们了。」不好意思的沸羊羊于是将他们稳稳地放回地面。

　　「……好久，不见？」

　　果然怎么说都觉得好别扭，喜羊羊调整自己的笑颜至无懈可击，目光依次扫过肩带、蝴蝶结还有便便头，「沸羊羊、美羊羊、懒羊羊……」他慢慢走近仍站在原地抽泣的女羊，她瘦到恰到好处的身材虽然颠覆了自己的认知，但细看之下只会是她，「班长。」

　　暖羊羊听到睽违已久的好友用这样温柔且肯定的语气喊出自己的昔日称呼，点点头哭得更厉害了。

　　「真的是暖羊羊啊？」当场傻眼的灰太狼不禁惊叹，「这十五年变化也太大了吧！」

　　他不自觉转身望向远方天际的云，或卷或舒都能幻化成时刻牵挂的模样。

　　——红红、小灰灰，这十五年我又错过多少你们的变化？

　　下一刻映入他和众羊眼帘的却是从水中喷薄而出的耀眼黄光，来自一张刻有黄十字星的黑卡。

　　「这是？」

　　与此同时，在某个神秘基地。

　　穿越一排排飘浮着各种机械部件的保存舱，萤蓝色指示灯汇聚的尽头是一个悬浮的王座，神秘机械人就坐在上面回顾怪石爆裂的一刻。

　　「没想到谋划这么久，竟然功亏一篑。」

　　王座旁边站着一个披着酒红色斗篷的人，一把机械女音从她那边传来，「可是，象星石为什么会突然碎掉呢？」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博士，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去把所有的象星石碎片全都收集回来。」他把手肘搁在王座扶手上，手指交叉托住下巴，眼前的电脑屏幕正显示方向预测分析。

　　「是。」

　　空荡荡的声音就此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

　　分辨不出一丝感情。

Chapter Text

　　「从十五年前过来？！」

　　「那就是说，十五年前你们不是……」

　　「——而是来到了现在。」

　　「所以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未来模样的小羊们这样一个接一个说着，语气越发喜悦，谁的眼波却流转出别样的滋味。十五年后的同伴們原来长这个样子啊，喜羊羊眼前不禁浮现出昨夜，他们十五年前的身影一一比对，他们身上那股自信的风采尤其让他注目。

　　太好了，好像没有被我们的失踪影响太多……

　　喜羊羊跟灰太狼快速交换一个眼神，灰太狼随后把目光移至实验室大门处，眼里的光黯淡了些，喜羊羊知道他肯定在挂念妻儿。他自己则转身随同伴们望着前方的大屏幕，心思却稍有偏离。

　　十五年前他们知道我们失踪的时候，心里的猜测是什么呢？

　　——会觉得我们是主动失踪吗？

　　本该在画中的墨被命运的毛笔甩离了纸，溅落在一旁的笔洗——可喜羊羊回想到是他们自发去追神秘机器人的，便垂下眉眼失去回应那条问题的底气——不论成因，那滴墨都只会给纯净的水面覆上不可抹煞的阴霾，沦为污染。

　　「这就是象星石的碎片。」慢羊羊拿出一个研究用的玻璃罐，罐内正是羊狼们早一阵子拾获的奇怪卡片，正面印上陀螺怪的样子，他笃定的声音顿时拉回所有羊狼的注意，「象星石？」

　　「象星石就是那个神秘人抢夺的能源石。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查找资料，才发现这块石头是象星石，而这张卡应该是当时爆炸所产生的碎片。」

　　「然后这块碎片和陀螺结合后，陀螺就异变成了怪兽？」灰太狼提出了所有羊狼的推测，慢羊羊回答应该是这样的。

　　「一块碎片就如此强大，那一块完整的象星石它的能量一定无法估算。」美羊羊分析间透出的暗示很快启发到慢羊羊，「我感觉，利用这块象星石的巨大能量，说不定可以送你们回到十五年前……」

　　「真的吗？！」面对慢羊羊所举起的卡片罐，喜羊羊和灰太狼顿时雀跃起来。

　　慢羊羊则维持审慎态度，「只是个猜测，所以你们要把象星石的碎片都找回来。」

　　「好！」羊狼们齐声应答，喜羊羊沉思着提出新的问题，「村长，您知道象星石的来源吗？是宇宙吗？」

　　「大概是吧，象星石的能量频率目前在地球上找不到相近的。」

　　喜羊羊低声道谢，陷入更深的沉思：「那个基站，可能就是那个神秘人为了象星石搞出来的，想吸引象星石过来——他需要这巨大的能源来干什么？」他的喃喃自语被慢羊羊的论述所掩盖，「那个神秘人肯定也会继续抢夺象星石，如果完整的象星石落到他手中，他肯定会对整个世界不利的。」

　　沉思过后的喜羊羊选择先扫走脑海种种担忧顾忌，抬起拳头敲向自己的胸膛，脖间铃铛随之轻快响起。他勾起一抹自信且坚定的笑容：

　　「不管神秘人有什么目的，我们一定不让他得逞！」

　　灰太狼闻言从皱眉握拳变成叉腰同笑，他们身后的小羊们却一个个微微睁大双眼，掩不住那跨越时空的怀念与感动在盈盈发光。懒羊羊率先笑出一个格外轻快的弧度，向喜羊羊和灰太狼走去，伸出自己坚决的拳头。

　　「那我们羊村守护者就一起，再一次守护家园吧！」

　　沸羊羊、美羊羊、暖羊羊和灰太狼相随懒羊羊的神态动作。看着五个碰在一起的拳头，喜羊羊也笑着碰上自己的拳头，心想下一次再做这个动作，一定要是为共同创造的新未来干杯。

　　六芒星，终于再一次在青青草原的天空闪耀。这一次，它要黑夜都为其让道。

　　慢羊羊通过设在羊村大门的隐藏生物识别装置，把众羊狼都嗖的一声给送上隐蔽在高空某处的新基地。简洁实用又富有科技之美的内部设计让喜羊羊不禁出声赞叹村长宝刀未老，这么快就建了一个找象星石碎片专用的基地。美羊羊听罢一边坐在悬浮过来的圆椅让它自动回归至桌边，一边解释说村长早在他们失踪之后就建了，方便大家收集不同的信号找他们。喜羊羊和灰太狼对视一眼，露出感激的微笑。

　　「既然要打卡怪，你们这些装备就有用武之地了。」慢羊羊笑着按了桌底一下，印有狼羊和平标志的桌面随即下陷，一圈精良武器连同六对配备插卡器的半指手套随着冒出的蓝光一一呈现在众羊狼眼前。他示意他们先佩戴那些赶制不久的特制手套，讲解说它们能够侦测出象星石的大概位置，但现阶段只能对被象星石依附的怪兽有反应。然后喜羊羊以外的小羊们都拿起了自己代表色的武器，分别是美羊羊的双蝶剑、沸羊羊的重力战锤、懒羊羊的悬浮炮以及暖羊羊的彗星伞。

　　「这些是我们应对突发危机的好拍档，」沸羊羊一手把重力战锤扛在肩后，说着一手搭上旁边懒羊羊的肩膀拍打对方的上胸，「都说和平时期坚持每月综合训练是有用的嘛。」

　　「我那悬浮炮是远程攻击的要什么体能训练……啊！」懒羊羊为自己的小声吐槽承受了对方一个掐击。

　　「原来如此，」喜羊羊看着被剩下的一把蓝白相间的狙击枪心生疑惑之际，灰太狼在旁边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笑道，「瞧瞧它上面的铃铛标志，别想了它是你的。」

　　……你明明知道我又不是在想这回事。喜羊羊走过去拿起那把狙击枪，转身面向村长。慢羊羊解释它叫碧蓝战狙，与其他武器一样都是他亲手量身打造的，不过针对喜羊羊，他参考的只能是其成长预测数据。

　　喜羊羊扭头望向神情异常从容的灰太狼，眉头皱得更深了，「村长，那灰太狼的呢？」

　　「呃，这个……灰太狼真不好意思，我有想过给你做装备的但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太好了，谢谢你慢羊羊。」

　　灰太狼脱口而出的这一句话惹得众羊侧目，「……你们不会以为我在阴阳怪气吧，本大王像是这么小气的狼吗？」

　　「以前的你的确睚眦必报。」懒羊羊淡然回道。

　　灰太狼抹走额上无语的汗，续问，「慢羊羊，这里有武器研发的设施吧？待会儿带我过去了解一下，麻烦了。」

　　——别忘了本大王最擅长什么。灰太狼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尖，仰首往上天顶了一下，向伙伴们无声肆笑。

　　「好，先让我说一下插卡器的用处。」慢羊羊拿出那张打败陀螺怪后得到的卡片，「我发现象星石依附物品过后就会拥有特殊的元素，只要把卡片插进手套，武器就会获得卡片对应的属性。」他把那卡片递给喜羊羊，「这张就叫它旋风卡吧，跟碧蓝战狙的适配度最高，所以先由你来保管吧。」

　　喜羊羊点头收好旋风卡，耳边就传来美羊羊的声音，「事不宜迟，我们先制定出更时间表吧。」毕竟他们都有各自的职业和行程，突如其来的紧急任务也不能野蛮地将早前拜讬的和被拜讬的别人都抛诸脑后，交代清楚是无论成年與否都应有的社交礼仪。于是未来小羊们立即来到基地一侧在小屏幕上各自投射出自己的近期行程并商量什么日子由谁带领尚未熟悉科技城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出动寻卡。

　　喜羊羊抬脚想跟随同伴们听听他们讨论的时候，手上的碧蓝战狙却突然失了踪，张望只见灰太狼用其挽了一个有模有样的枪花。

　　「你怎么拿走了？」

　　「拿你这个试个手。」灰太狼笑了笑，「这个重量不方便你这样耍帅吧。」

　　喜羊羊愣神片刻，抿出一弧小小的欣喜。自己在提起新武器的一瞬间意料之外的重量就压倒了手腕，他以为那一小下的卡顿谁也没留意得到便偷偷吁了一口气，寻思自己适应一下得了，就別劳烦已经很辛苦的村长。

　　而灰太狼的笑容在告诉喜羊羊，有什么事找他就好。

　　「谢谢你，」灰太狼转身扬手示意谢什么谢，顺道给未来小羊们道个别就请慢羊羊给他领路了。

　　喜羊羊走回他的同伴们身边，注视屏幕上标注不同事项的四色方块就窥探出他们分别是什么职业。除了沸羊羊每周要回消防局一次处理公务以外，其余三羊的工作安排都相对灵活，所以很快便初步协调好时间，连什么日子去什么地方勘查也一并说好。喜羊羊在一边默默投以欣赏的目光，思路清晰，高效沟通——

　　大家都好可靠的感觉呢，喜羊羊回头想想自己，暗地里自嘲一笑。

　　「那现在这个基地的用途就是开会分析，研发武器还有收集碎片么？」

　　「不只，吃喝拉撒睡和治療都可以在这里解决，基地配备所有应对任何紧急情况的设施。」

　　「村长想得真周到。那你们会住在这里吗？」

　　「我们在羊村还有自己的屋子，偶尔会在这里过夜，」懒羊羊扶了一下眼镜，将那些所谓过夜，十五年来他们反复折腾于渺茫希望的过程都轻巧带过，「这里远离城市的光污染——」

　　他顿了顿，把嘴角翘得更高，从隐约透出的丝丝惆怅勾出儿时知己更熟悉的逗趣。

　　「观星一流喔。」

　　说得自己深夜会偷偷溜进来单纯为了看更漂亮的星星似的，沸羊羊悄悄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明明都是抱着说不出口又不愿拆穿的童话啊。

　　暖羊羊适时话头一转：「喜羊羊，你想住在哪里？这里还有房间，而你在羊村原来的屋子也随时可以入住。」她也略过了一直以来她和美羊羊定期去那里打扫清洁，在空寂的窗口种满常青的花草使其保持生气的细节。倘若喜羊羊选择回家，他定会嗅到屋内柠檬马鞭草与雪松交织而成的清冽明亮，似吹入林间星点晨曦，不曾远离的微风。

　　只可惜喜羊羊思索一小会儿便浅笑道，「谢谢，但我更想住在基地，方便行动，」至少有一床星光作伴不是么。

　　满天繁星有时不光牵引思念，还要填满空房呢。

　　众羊点头认同喜羊羊的决定，由于要先处理好预订之事以便腾空时间进行任务，他们便跟他道别离开。感受到一直苦苦找寻的好朋友驻目于自己的后背，百味交集的心潮蓦然拂过他们略显迟疑的步伐。

　　「以后有时间，」小羊们回头望向喜羊羊，他正笑眼弯弯，又惹一阵心悸，「一起在这里看星星吧。」

　　「好！」他们回以同样灿烂的笑容，挥手续道，「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起出发找卡去。」

　　「嗯。」

　　目送同伴們消失在出口处一剎蓝光，喜羊羊瞬间收回自己已显疲倦的笑容。他站在原地思考些什么，随即走到基地大厅另一边轻轻喊了一声村长。

　　回來不久只是光明正大偷听到小羊们后面一小部分对话的慢羊羊转头即说，「你都累了吧，来我带你去房间休息一下……」

　　怎料他眼前的孩子轻缓摇头。

　　「村长，请问这里有图书馆吗？」

　　当喜羊羊的食指拂过《青青科技城 3520-3550》历史回顾部分的某段结尾，灰太狼在自己画好的武器设计图的右下方写下暗影刃三个字。指尖捂住句号，笔尖泅开墨迹，离开纸张的一瞬间便犹如从乱七八糟的毛线团勾出一条毛线，毛线卡在被猛然收紧而纠缠得更厉害的毛线团里，虽然这使得它不显得软趴趴的，但歪曲松散的末梢何尝不让它看起来就像等不及风带走羽伞就已枯萎的蒲公英。

　　那条毛线牵引出来的就是此时喜羊羊和灰太狼不约而同的想法。

　　如果思绪亦是羽伞，现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况是因为它太轻了以至于任风摆弄，还是太重了以至于，无地可容？

　　灰太狼回想起慢羊羊在武器研发中心给他快速讲解仪器操作之后的欲言而止。

　　「灰太狼，要不这样：你设计完自己的武器就把示意图给我，我帮你制作吧。」

　　「不用了慢羊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的回答速度比慢羊羊意料的快，「我的设计图画得乱糟糟的，恐怕看坏了你眼睛也看不明白，我自己来就好。 」

　　慢羊羊双手交叠在古老木杖之上，叹了一口气握紧了蜗壳形状的杖顶，「难道你不着急回家见见他们吗？」

　　「当然着急！」灰太狼猛地冲到慢羊羊面前，老者清楚见到对方下意识咬牙切齿的模样，下一句的语气却像被月亮牵离岸边的潮汐，露出了仅仅残留一层水雾的荒沙。

　　「……但是我需要力量。」灰太狼拉开了距离，转过身回到操作台，一字一顿补充道，「自己创造的力量。」

　　——无故失踪又无故回家的我，该拿什么东西来保护，对你们的承诺？

　　「我明白了。」慢羊羊看到灰太狼掩不住落寞的背影，愧疚感又深几分，「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出声。」

　　「好，麻烦你跟喜羊羊说一声，二十分钟后过来这里试用武器，谢谢。」灰太狼已经开始改造碧蓝战狙了，上手程度丝毫不似匮乏过去十五年的科技知识。

　　「我会尽快搞完武器回家的，」这样对慢羊羊说着的自己却是依循习惯使用纸笔设计武器，没有尽用十五年后的先进仪器呢。灰太狼忍不住呵呵自己两声，集齐材料后双手就一刻不停，转眼间暗影刃各部件初见雏形——明明是值得自豪的效率，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却被攥紧扯后。

　　是烟花夜儿子挽留自己的手么？是，也不是。他给自己戴上单片放大镜正欲琢磨部件细节，眼前恍然出现一个戴着橙色小补丁帽的小男狼也在扯着什么，表情是不舍与倔强的交集。对了，那是小时候的自己，扯着严厉父亲的衣角不让他把他天马行空的发明梦给砸得稀巴烂，结果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两手空空，苦笑一声。

　　说白了跟当时一样，为了暂时逃避不愿面对的现实，想温存于那熟悉的希望感而已。

　　我在初秋，你在春末，反正都在错位的盛夏私自再错位，图一次负负得正。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喜羊羊。

　　基地里的图书馆占地不大，不是因为藏书量少，而是所有书籍都经数码化处理存放在贴墙的大型检阅系统机器里，一些具特殊重大意义的书则会留下实体版作纪念用途。喜羊羊就窝在自习室去看那硕果仅存的巨型纸质书，从宏观角度了解一下十五年以来青青草原，特别是羊狼两族的发展变化。他给村长作为老知识分子的仪式感狠狠点个赞，虽然他不及暖羊羊喜爱阅读，但他也确实享受书本所给予的稳步前行般的安心感觉，揭过一页铅字好比拨开一层迷雾，心思终渐沉淀。

　　同辈的差距，他又不是第一次应对了不是吗？喜羊羊不自觉捏紧书页的一角，把脑海中不该冒现的对同伴成长的妒忌再三碾碎，望其化为飞灰。他没有嫉妒的资格，是他自己错过了，还给他们的成长增添无谓的烦恼忧愁。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努力追赶别拖后腿。

　　就跟准备航天学院入学试一样，埋首冲刺就好了啊。喜羊羊这样为自己打气，又开始就章节中想深入了解的部分拿起放在附近的平板电脑连接检阅系统查阅相关资讯。然而一旦某对知名伉俪的名字如飞燕在眼前闪过，勉强平静的心湖就又被剪开了破口。

　　那燕尾剪得是有多信手拈来啊，这些年来。

　　航天学院的学位十分稀缺，竞争之激烈远超喜羊羊的想像。为了攻克各种前所未见的超纲难题，他整整一年的空闲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去啃比砖头还厚的参考书，熬夜做卷更是家常便饭。除了村长谁也不知道他偷偷摸摸这么拼命，小羊初衷很单纯，不告诉其他羊狼的原因也不过是觉得未实现的个人目标公之于众就像爆出自己的生日愿望，会成不了真。好几次累得生病又折服于竞争对手的水平而萌生放弃的念头，但叫他原地等候岂不是更要命。

　　尽力追逐你们的背影，可待你们终于回头，我还在不在那里？

　　如果，真的回不去了。喜羊羊的头侧躺在敞开的书页上，萦绕鼻尖的是早已闻腻的，将腐不朽的纸墨味。开始真的理解父母的无奈了，但果然还是……

　　趴在书桌上的他默默抱住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渐渐失焦的世界。

　　会当好这里唯一一个小孩子，会好好笑着不再让你们心疼的，只是在此之前——

　　请先给我一分钟。

　　进度目前载入九成，估计一分钟后连接成功。

　　这是来自基地大屏幕的讯息，今天第三次出现了，慢羊羊现在可是连里面一只字都不敢相信。毕竟对方浪迹萍踪，信号时有时无，好几个月找不着羊再正常不过了。

　　这次等待的时候，慢羊羊神游至通往武器研究中心的走廊，当时他正带着喜羊羊去找灰太狼，并肩而行。他注视他的侧脸，想像过无数次再见的模样但天意弄羊，还真的是另一个猜测成真了。

　　「喜羊羊，你跟村长说真心话，你觉得碧蓝战狙适合现在的你吗？」慢羊羊叹了一口气，「现在改成别的还来得及的。」

　　「村长，那么帅气的狙击枪为什么又不给我用了，」喜羊羊圈住慢羊羊的手臂笑容满分，「起码让我试玩一下新武器嘛，有什么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跟您说的。」他俨如幼时的撒娇模样，让其实可以称得上执拗的坚持都显得可爱懂分寸而不忍拒绝，是专为村长设计的必杀技。

　　「……好，你喜欢就好。」

　　「谢谢村长也给我做武器，」小羊柔软的头发磨蹭着他的，微笑着更依偎几分，「您还在我们身边真是太好了……」

　　傻孩子，以为我老糊涂都看不出来吗，但愿配合你可以让你心情好受一点。慢羊羊从早前的对话记忆回过神来，因为中央的超级电脑忽地传来哔的一声，显示连接失败。

　　「唉，还是联系不上他们啊……」

　　谁在延长这一场梦魇，而不自知。

　　而知偏不得不为之。

Chapter Text

　　正值下班时段，大街上的居民都披着橘红色的暮霞，以疲累却期待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本来神色淡淡各有思量，此时都被一道裹挟着悲愤的深紫色闪电惊扰到。一头灰狼低着头向前猛冲，面容全然陷于堪比夜幕的阴影，他连番撞到好几个路过的动物只来得及留下含糊不清的道歉，可谁又会苛责他呢？匆匆一瞥也会感染到那痛苦的茫然。

　　「灰太狼，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他的脑海一直回响着慢羊羊临别之际对他说的一番话，他不能再逃避下去的现实。

　　这十五年来，众羊狼都在苦苦找寻突然失踪的喜羊羊和灰太狼。羊村首先承包了这个任务以让红太狼专心照料小灰灰长大，但始终无果。犹豫再三的红太狼在几个月后还是决定把小灰灰托付给慢羊羊，独自出发寻找灰太狼，一对孤苦的脚步从此遍布各地。

　　而小灰灰，一等就是十五年。他最常做的事是凝视父亲离去的方向，吃着一瓣又一瓣的橘子。

　　直至慢羊羊听到颓丧的小狼终究泄出一声呜咽，他说，爸爸骗人……

　　说着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妈妈，还是晚了好久才回家；说着吃完橘子就会回来的爸爸，吃到全草原卖橘子的果贩都认得出自己，吃到什么东西放进嘴里都是橘子的味道，吃到舌头对酸甜彻底麻木只能尝到流到嘴角的无尽咸涩，还是无影无踪，干脆不回家——就这样，小灰灰从一开始的期望慢慢转为失望。每次看到别家父子享受天伦之乐，慢羊羊都能感受到身边小狼越发颤抖的手心，稍稍低头便瞧见他的眉头，他的眼眶，他的牙关都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悲怨。每次的结尾都是小灰灰甩开并非他最渴望握住的手，扭头就跑。

　　「最后，甚至不愿意提起你了……」

　　灰太狼一想起这句话就咬紧下唇，跑到狼堡前扶着膝气喘吁吁而不得不松嘴之际才发现早已被刺穿，舌头下意识去舔渗出的血丝就使他淹没于一发不可收拾的咸涩。

　　是儿子受尽折磨的滋味——你有资格共享吗？内心深处一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幽幽响起：别忘了是谁缺席儿子十五年的成长时光，你已经不可以光明磊落地听着父亲说「我就这样把你丢下了吗」，是你让儿子承受一样的伤害，延续了家族父子早早便要承受生离死别的悲剧……

　　——你不会想着哭一哭就能讨得原谅吧？

　　灰太狼啧了自己一声，背对夕阳调整好姿势神态，只剩红霞烧至他的眼角。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狼堡大门。

　　「我回来了。」

　　灰太狼发现自己的声量比所预料的小，回响在灯火通明却空无一狼的大厅里很快便微不可闻。他走进去呼唤着妻儿的名字，声音还是放不开，好像是他下意识隐藏自己的哽咽。狼堡内外原封不动的模样又让灰太狼忍不住妄想，其实一切从未出过差错，现在只是他和喜羊羊尚未从噩梦中醒来。

　　一个立在柜顶花瓶旁边的木相架此时恰好映入灰太狼的眼帘。他走向那个珍藏全家福照片的相架，一步比一步迟疑，但心中的窟窿只会如同照片上注目的缺口，越看越大。他拿起相架，隔着玻璃抚摸妻儿昨天还看见的，即十五年前的笑颜，当手指拂过自己被撕走的一角，他分明听到自己内心坍塌一角的声音。

　　「儿子……」是你撕的吗？……去撕那张父亲节在游乐园拍下的全家福。

　　——撕得真好。

　　狼耳突然捕捉到一阵脚步声，灰太狼立即闪身躲进一侧的杂物房，只闻一把清朗又带点磁性的声音说着不用给他找什么保洁阿姨。他偷偷开了门缝，下一秒眼睛蓦地睁大。

　　一名穿着蓝色吊带裤的少年正坐在沙发上接听电话，续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他眉眼舒展，神色自若地应答一句好便与电话那边的母亲道别。虽然声音不一样了，左边狼耳也不再折曲，但灰太狼怎么可能看不出少年是谁：「小灰灰长大了……」他默念着情不自禁把身子探出门外，越探越出，结果失去平衡一头摔在地上。

　　「谁？！」挂断电话的小灰灰一惊，转头只来得及看到猛地关上的杂物房木门。

　　「是谁在里面？」听到儿子渐行渐响的声音，站在门后的灰太狼的心脏蹦蹦直跳，眼睛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假扮别人的衣饰，「是保洁阿姨吗？」小灰灰扭开木门的时候，他刚刚穿好粉红色的女仆装束，心有余悸地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挥手打招呼，捏出一把女声说自己是他妈妈找来照顾他的。

　　「不用了阿姨，」小灰灰摆摆手，礼貌一笑从灰太狼手中取走扫把，「我能照顾好自己。」看着儿子自顾自扫起地来，于他而言一夜之间如绿苗拔长的背影，灰太狼不禁眼泛泪光，纵使他预料到小灰灰定会很优秀地独立起来，小时候他就不是只会哭求父母的保护，每次他主动站出来帮忙的姿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儿子幼小的肩膀所蕴含的力量。

　　但为了造就这样的自立自强，你暗地里又多付了什么代价？灰太狼悄悄握紧拳头，发誓从现在起要补偿对小灰灰的父爱。

　　「接下来，就剩二楼没打扫了，」小灰灰抬手抹了把汗，提着扫把来到二楼却望见四周早已一尘不染，耳边则传来「保洁阿姨」异常热情的叫喊：「小灰灰，你来了～」兴奋地搓手摇尾的灰太狼跑过去拉着小灰灰的手腕就把他按在圆桌前的长椅上，顺道拿走扫把，「晚餐就快好了，饭前记得先喝杯水。」未待小灰灰回应，灰太狼便跑回厨房。

　　小灰灰回头注视起水杯上的花纹，久违地出了神——那水杯是一套三件。

　　而放在厨房柜上一正一倒，颜色相反的水杯，现正折射着灰太狼包着饺子的景象，可浮凸的相同花纹使得那一切显得影影绰绰的。灰太狼有独门的饺子做法，要不要用上就令他犹豫良久，十五年了他都不知道儿子还喜不喜欢那个口味。昔日全家包饺子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之际，一旁的蒸锅烧开了水，白雾弥漫，忽然让他感觉到下眼睑有点些被磨刮的不适，于是他默默换上另一个粉红色的布口罩。

　　因为不知何时出现的两抹深红色的泪痕。

　　等候饺子蒸熟的时候，灰太狼接着挑选饭后水果，一碟橘子的出现也出乎他的意料。慢羊羊不是说小灰灰已经对橘子产生抵触情绪吗……

　　「来了，尝尝我包的饺子！」看着「保洁阿姨」兴冲冲地把一笼香气扑鼻的饺子还有一碟香蕉放在圆桌上，小灰灰略显尴尬地挠头问道，「阿姨，你怎么还帮我做起饭来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嘛。来，我做的饺子可好吃了，我喂你一个～」

　　面对「保洁阿姨」夹着饺子越凑越近的筷子，小灰灰嘴角有些抽搐，上半身下意识往后退，半举着手作无声的婉拒。直至他无意望进了「她」的眼眸，温柔满溢出来，遮不住眸底的落寞。

　　「……哎呀不好意思小灰灰，呃，阿姨喂家里的小孩子喂习惯了，」灰太狼见小灰灰的反应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他来说过于热心，便尬笑几声收回筷子，同时移开眼睛。

　　等他说罢看回儿子，才发现小灰灰静静咀嚼着自己夹给他的那只饺子。

　　「谢谢你阿姨，」他回以温柔的微笑，「真的很好吃。」

　　灰太狼愣了愣，口罩下是他欣慰的笑容。

　　「不用客气小灰灰，喜欢就多吃点，来！」

　　「阿姨够了够了，我吃不完的，你也吃一些吧。」

　　穿越未来的第一天，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自此都要各怀心事徘徊于梦乡，不过如此。

　　「——但至少，你能回到我们的身边。」

　　第二天，喜羊羊首个正式的寻卡任务是由美羊羊陪同支援，好巧不巧一个加湿器怪就凭空出现在大马路上，四处喷出疑似有毒的白色雾气。美羊羊首先叫大家不要慌，表示他们会想办法让大家安全撤离，喜羊羊见状建议自己去引开怪物，由她带大家撤离。

　　「可是你一只羊……」

　　「没事，我们保持联系就行了。」

　　美羊羊点头提醒喜羊羊小心点，两羊便分道而行。美羊羊亮起随身钢笔的笔头小灯，背起一个腿脚不便的羊老妇指示大家跟着她的闪光灯走，喜羊羊则跑到加湿器怪的视觉盲点处召唤碧蓝战狙，摆出昨天傍晚新学会的持枪姿势瞄准加湿器怪。一发蓝色激光弹随即划破漫天白雾，在加湿器怪的顶侧留下一个肉眼可见的黑坑。

　　「打中了，」匆忙的狙击练习初见成效，昨天的夜总算没白熬。成功被激怒的加湿器怪立即冲向喜羊羊，「这就对了，来追我吧。」

　　喜羊羊沿着大马路奔跑，一边寻找人迹罕至的绿化区域，一边和加湿器怪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提着轻巧不少的碧蓝战狙，喜羊羊回想起昨天试用经灰太狼改造的新武器时的交谈。

　　「喜羊羊，你想不想我把它改成近战武器？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你的速度优势吧。」

　　「谢谢你灰太狼，你改轻后已经好用多了。你急着回家，我不想再耽误你的时间。」

　　「咱俩客气什么。那你先告诉我你的意愿，我以后有空就帮你继续改造它。」

　　「嗯……还是不用了。村长安排我用狙击枪放在后线的原因大概是想我不要总冲在最前头吧，我也不想打乱村长原来的战略布局。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克服准头弱项，我也要成长起来啊。」

　　没错，喜羊羊，你一定不能拖同伴们后腿。他攥紧手中的枪，引导加湿器怪闯入前方一处树林。怎么总觉得有点眼熟？喜羊羊四处张望，追近的白雾进一步降低能见度逼使他放慢速度以便辨物。无比熟悉的紫塔这时在不远处若隐若现，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糟糕，竟然把卡怪引到狼堡附近了！喜羊羊暗自狂骂自己不小心：灰太狼那么贴心主动提出会帮自己的远程武器加装一些近战功能以备不时之需，你呢，就去打扰他的团聚时光？！不知道卡怪与狼堡的距离是否足够让灰太狼的手套侦测到卡片反应，喜羊羊只能速战速决。他猛地转身试图从越发浓厚的雾气锁定卡怪位置，一抹狼影却赫然在他眼前掠过。

　　喜羊羊急忙追过去一手握住那狼的肩头，皱眉道，「对不起啊，这里就交给我解决，你先回去——」对方闻言转身，他那浅灰色的刘海投映在喜羊羊睁大的眼睛，使他当场愣住。

　　「喜羊羊……哥哥？」

　　「你是，小灰灰？」

　　「真的是你，喜羊羊哥哥。」小灰灰依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正欲回答的喜羊羊听见一阵诡异的脚步声，他便扬手挡在小灰灰前面，「晚点再跟你解释，附近有加湿器怪，跟紧我，我保护你。」他们靠在一起时刻警惕浓雾之中的动静，内心深处却都想着同一只狼，他现在到底在哪——

　　「小灰灰，小心！」

　　加湿器怪悄无声息地来到喜羊羊和小灰灰的身后，它的红瞳还死死盯住小灰灰的背影，幸好随着那一声疾呼，灰太狼及时出现用暗影刃的直刀同时交叉砍了卡怪两下，打断了它的攻势。

　　「……保洁阿姨？」灰太狼不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并没有用上伪声，已经露出了马脚，不过终究是见惯彼此各种伪装的旧敌，喜羊羊就算没听到他真声也一眼看得出灰太狼正在小灰灰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顿时庆幸自己没喊出灰太狼。他赶紧举起枪吩咐小灰灰不要离开自己身边，好让灰太狼没有后顾之忧。

　　灰太狼跟加湿器怪打斗一番后退回喜羊羊和小灰灰身边，喜羊羊碍于雾气害怕误伤灰太狼没能给卡怪多补几枪，现在终于有了跟灰太狼敲定战术的时间，对视一眼就足够。

　　喜羊羊先利用旋风卡一发彻底吹散浓雾，灰太狼就从上一秒消散的旋风中心穿出，切换弯刀对着加湿器怪连番斩击，杀它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它伤痕累累的外壳不堪水压，从内部猛然爆出擎天水柱，四周顿时有如下着一场暴雨。

　　卡怪爆炸所产生的强烈气流也不知不觉间吹走灰太狼的口罩。

　　「……阿姨？」灰太狼捡起掉在加湿器旁边的象星石卡，转过身去却听见小灰灰前所未闻的怒吼。

　　「别过来！！」

　　灰太狼只好停下脚步。他皱起眉头，难道……？他抬手摸上自己的下巴，摸到了自己的胡渣，霎时大惊失色。

　　短短的胡渣固然戳得指尖刺痛，但真的看见儿子对自己咬牙切齿，目眦尽裂，却又一行接着一行汩汩流泪的时候，被他的瞪视锥穿心底的闷痛直接麻痹了他所有的感官知觉。千言万语都钉死在破裂的心肌碎成虀粉，他只勉强拼凑出两个字，仍不死心地踏前半步。

　　「兒子……」爸爸……回來了……

　　整只狼浸透在雨中的少年这下子浑身颤抖，好像对方落针一般的声音都会将他原地震散。小灰灰扭头就跑，速度之快连在旁的喜羊羊都来不及反应，他甚至分辨不出是风吹斜了雨，还是泪花飞溅在身。

　　唯独认清一股回避不了的苦涩正腐蚀着他的两位狼朋友。

　　喜羊羊回头凝视灰太狼，他的头低得不能再低，耸拉的狼毛不断滴落水珠，是他全身上下无声的哭泣。灰太狼的身影在喜羊羊眼前朦朦胧胧的，有一刻就像是摇晃的水中月影，再也经不起命运之风的拨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去等。

　　这场雨究竟何时会停？

　　有些地方，却是想下雨也无法遂愿。

　　神秘基地内有一个仍是残缺不全的巨大机械人，那个披着酒红色斗篷的女人正拿着平板电脑调试什么数据，安静得可怕。

　　门外冷白的灯光擅自闯入，惹得她银色面具的边缘缀起一弧刀光。

　　「进行得怎么样？」博士的声音突然响起，红袍女人便收好平板电脑，弯腰连接通电管，墨绿色的电光瞬间在管内流动，灌注给那个巨大机械人。

　　「就差最后一步了。」

Chapter Text

　　「喜羊羊、灰太狼，你们回来了，怎么全身湿透了？」

　　在羊村基地锲而不舍地处理联络问题的慢羊羊望见羊狼的狼狈，连忙递给他们两条干爽的大毛巾。喜羊羊接过时先把其中一条递给身后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灰太狼，得到一句低声道谢后一边举起毛巾擦干自己的头发，一边对村长讪笑道，「我们打败了一个加湿器怪，被它爆炸所喷出的水柱兜头淋湿了。」他擦着擦着想起什么似的追问一句美羊羊回来了么，慢羊羊摇头回答说她协助途人疏散并跟他交代发生何事之后就继续寻卡任务了，特意让他给倘若回来的喜羊羊转达一句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出来找她，先休息一下。

　　「好，」喜羊羊心想美羊羊还是那么体贴，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灰太狼一眼，庆幸她还没回来。

　　「你们快去洗澡，别着凉了，」慢羊羊皱着眉凑近喜羊羊，压低了声量，「……灰太狼今晚在这里过夜对吧，带他去你旁边的客房吧。」

　　于是，羊狼沐浴更衣过后，灰太狼从自动打开的门扉看到先于他进来的喜羊羊在新房里给自己换好枕套铺好床单，他弯腰想去拿椅子上叠得方正的被子，身后一窗夜空便托在他的背上。第二天的夜晚还是漆黑一片，宛如被故意挂上的吸光黑幕，他只看到一个缓缓降落的光点，没入喜羊羊似白云蓬松柔软的头发。

　　小灰灰在喜羊羊这个年纪，做起家务来也是这样自动自觉的么？

　　灰太狼记得自己问过幼时的儿子他心目中的榜样是谁，每一次小灰灰都会兴奋地抱住自己回答是爸爸，追问一句除了他以外呢，他圆滚滚的大眼睛则会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很可爱也正经地思索一小会儿后给出喜羊羊哥哥五个字，一开始还会说是懒羊羊大哥，慢慢就固定成这个答案。对此，过去的灰太狼会嗤之以鼻，因为可恶的喜羊羊连儿子的仰慕也一并取走而对那小鬼更加恨得牙痒痒；现在的灰太狼呢，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个答案——自从他知道那些坚强、有担当、通晓大理的特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主导他的性格。

　　喜羊羊大概也没想到，灰太狼对他在月球与父母首次「团聚」的一幕印象深刻：小羊依偎在本质虚无的全息影像，眼角感恩的泪花犹如真的感受到父母怀抱的温暖，看得他悲喜交杂。「喜羊羊绝不退缩」，这一句尤其触动到他。灰太狼悄悄开始以另一个名为父亲的视角去审视他的宿敌——成长，一定要有如此经历才行吗？

　　在爱的温室下何尝不能长成参天大树，他这样告诉自己，早在小灰灰出生的那一刻，一定要让小灰灰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儿子，要让父母的爱在他的生命里从不缺席……

　　「喜羊羊，让我来吧。」

　　灰太狼抢先拿走椅子上的被子，自顾自挥开了它盖在床上，「本大王有手有脚的，要小孩子帮忙铺床多丢脸。」

　　「嗯好，」喜羊羊默默退在后面，听到成年狼清了两三次喉咙，又蹙起眉头。

　　他看得很清楚，他的手不停尝试抚平被子上的褶皱，近乎偏执。

　　冥冥之间，温室的天花板却破了一个大洞。或许是命中注定。

　　那场雨，还未停息。

　　「……那是什么？」

　　「嗯？」还在脑海中斟酌勉慰之辞的喜羊羊回过神来，望向灰太狼所指的方向。那是一个放在书桌近窗角落的淡琥珀色玻璃瓶，插着的扩香藤条微微折曲好像酝酿花苞的荒枝，喜羊羊顿时会心一笑，「喜欢这种香气吗？」

　　灰太狼这时才发现自己正沉浸在一片水生的绿意，莲花和香根草所带来的清冽柔和渗入轻微的辛辣以及若隐若现的海洋气息，接着苦橙叶清新微涩的果香随着檀香与雪松飘开一阵沉静的禅意，让他彷佛置身于深夜茂密的竹林里因为看见闪烁的星光而惊喜。温柔深远的余韵久久不散。

　　灰太狼扭头看向喜羊羊面露不解，他的惊喜不是假象，以前红太狼曾经失眠他便研究了一下芳香疗法，绝没意料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接受小羊的关怀。喜羊羊耸肩露出一个轻快的微笑，「是班长放在我房间里的礼物，应该是她调的，嘱咐我要提前半小时放在床边，是用来助眠的。」

　　「你怎么把暖羊羊精心准备的礼物转赠给我⋯⋯那你怎么办？」

　　「没事，我用了村长的复刻机，也得到班长的允许才敢借花献佛的。」

　　「……谢谢你，喜羊羊，」他却摇摇头，迈向挚友的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想不想猜猜，班长给这个香薰取什么名字？」

　　喜羊羊最终站在灰太狼面前，任对方的阴影覆在自己身上。房内的白光似涓涓细流从他眼尾滑入，映得那蓝眸透澈如将化的冰。

　　『请跟自己和解。』

　　灰太狼睁大双眼，感觉自己的眼眶似乎被自己撑红了，他别过脸只留给喜羊羊一抹叫他心疼的苦笑，「谈何容易——」

　　他丧气的说话在他猛地冲上去的拥抱里戛然而止，他的下巴狠狠撞在他肩头，就这样陷进去了。

　　少年主动环住对方的腰，也闭上眼睛。

　　「第一步太难，我们就一起踏出去。」

　　喜羊羊意识到言语的力量有多微弱，然而他更明白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才能传递到意思，正如有些眼泪一定要流出来才能停止到哭泣。

　　灰太狼，你做武器时忍住了，在狼堡里时忍住了，在狼堡外时忍住了，刚才洗澡也忍住了，偏偏——他伸手环住小羊的胸，攥住对方红衣的拳头正在发抖——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他不自觉越发贴近他，他便自觉圈紧了怀抱。

　　灰太狼越闷越响的呜咽，喜羊羊都听见了，再破碎的音节都饱含他觉得自己当不了一个好爸爸的愧疚。要面子的狼王还是没能放声大哭，但从少年肩上诚实地蔓延开来的大片黑红色泪痕，哪滴不是在诛心，无论自诛还是被诛。

　　他以同样方式回应他的拥抱，随着环抱的手一起再用力的竟是他的痛哭，就好像——

　　同时在替谁哭泣。

　　一声又一声辗转于嘶与哑，一声又一声回响于你与我。

　　孤悬于荒无的夜空，在刻意躲藏起来的角落，有一对彼此依存的联星。

　　加倍闪耀从来不是他们合一的目的，任一黯淡时从不介意牺牲自己的本光去争取对方哪怕一丝点光的希望，共同黯淡时更如磁吸永不分离。

　　——那只会是他们的结果。

Chapter Text

　　美羊羊又被青青草原的某大型报社退稿了。

　　对一个获过新闻奖的前战地记者来说，这事寻常吗？面对喜羊羊初闻时一副惊奇又担忧的模样，美羊羊无所谓地笑笑，拍了拍对该事仍一无所知的好友的肩膀，表示她早料到了，那只会坚定她成为自由身公民记者的方向。

　　「新闻媒体自我审查的力度只会越来越大，就好像踏在危崖边，后退一步就坍塌一角，割让的新闻自由只会永远失去。」

　　美羊羊看着自己收到的退稿通知，一反常态尽是恳诚委婉的道歉、劝喻和祝福，眼神复杂，「但我明白同行也有自己的苦衷，记者对他们首先是一份赖以维生的职业，他们不少要供养自己的家庭，承受不起失业的后果。我只是想最后再试一把，因为我的个人品牌还在建设，公信力暂且不谈，流量还是远远比不上传统报社。」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美羊羊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给喜羊羊看她的专题报导稿件，喜羊羊第一眼就被相中面容消瘦的旧朋友吓倒了，怪不得同伴们都忧心忡忡。

　　「牧牧他怎么……」

　　他仔细阅读屏幕所显示的内容，瞳孔颤抖不已。这十五年间不只青青草原在变化，不只羊狼在成长，但你我伸向天际的手所接触到的，又是什么？

　　在炽热的光明之下，往往先是稀薄的空气和寒冷的黑暗。

　　「已经失联一年三个月？！那牧牧的情况岂不是更糟糕……」喜羊羊焦急万分，不自觉地望向成年的同伴们，美羊羊的报导很详尽但他已经恢复不了平静，没办法再读下去。每一个文字在电脑画面上无限放大只会得到盛载不了具体意思的线条，可拼凑成文一起放大后所呈现出来的翠翠草原，经不起细看更经不起细思，只要稍微清醒就意味着无尽的精神折磨。

　　犹如处于「被涂白的灯泡」——是美羊羊的报导标题。

　　失联之前，牧牧让美羊羊帮忙留下的话被放在报导最当眼的位置：

　　『白色的白，容不下一点异色，无论自诩有多浅淡，一沾上去就不再纯洁，终生都要小心翼翼不敢亵渎；白光的白，却是世间所有彩光的汇聚，彼此平等自在就成就了无庸置疑的圣洁。』

　　『请问白色凭什么取代白光？我们见识过白光的真诚，怎么可能忍受得了白色的虚伪？』

　　他想要传递给每一位愿意驻步留意一下白墙夹缝间渗透出来的不和谐彩光的读者，那本是白光的根源。

　　喜羊羊自然是那群读者之一。懒羊羊他们都围坐在他身边默默安慰，对面的美羊羊则盖下笔记本电脑，安静的凝视下是隐秘的挣扎：他们都知道喜羊羊和牧牧交情匪浅，以至于牧牧跟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找到喜羊羊和灰太狼了吗，得到不乐观的回复后也忍不住叹气，接着幽幽说了一句，喜羊羊现在不在也不全是坏事，被他知道的话我绝对阻止不了他蹚这趟浑水。

　　可不让喜羊羊知道，对他来说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

　　现在的美羊羊自问也搞不清什么时候该当他是小孩子什么时候不该，当她意识到也许真有什么不妥时，她已经主动让喜羊羊知道了——面对自幼相识的同伴，坦诚相对是他们的本能反应。

　　美羊羊有点懊悔地叹了一口气，给喜羊羊讲述来龙去脉。

　　翠翠草原曾经是公认的侦探圣地。侦探就是翠翠草原的特产，因而成立的大侦探公会也闻名遐迩，其他草原的居民有需要都会找他们帮忙。翠翠草原的公民教育尤其注重逻辑及批判性思考的训练，居民被认为独立思考能力普遍较高，不会轻易受蒙骗，因为即使正职不是侦探，他们也会有意识地像个侦探一样对任何人和事进行抽丝剥茧的分析，勇于发声且包容不同观点。因此翠翠草原在新闻界亦人才辈出，分析科普型自媒体发达，也不乏让实习生们心驰神往的大型新闻机构。

　　美羊羊的记者生涯注定与翠翠草原脱不了钩。她入读青青草原第一学府青英大学的新闻专业时目标明确，一定要去到翠翠草原实习。她凭借自己的实力和专注得偿所愿，在翠翠草原最具影响力的新闻机构实习并成功转正，成为《翠镜》记者。

　　在这个战地图片开始被嫌弃重复性高，「没有新闻价值」的时代，美羊羊带着寻找好友的私心自发前往战地采访报导的举动获得公司大力支持及充分支持，她才能活着回来为战争难民发声，以那一张女儿获救后以母亲最后的姿势感受千疮百孔的烽火大地，苍白麻木宛如死尸，唯留一双睁大的眼睛清澈又悲伤的照片报道荣获新闻奖。

　　当时正值发奋图强改头换面的牧牧高票当选大侦探公会最年轻会长，美羊羊回来后和他合作无间，揭露自新草原长白原上任后，褪去粉饰的翠翠草原有多「太平」。

　　翠翠草原的草原长由民主投票产生，但绝大部分当选者都是德高望重的白灵熊一族，他们世代居于草原一侧的森林，接受家族的道德精英教育。或许得益于与草原市中心不远不近的地理位置，他们非但没有脱节于社会，还能以一个相对客观中立的角度审视其发展并发表具思想深度的意见和建议，从而得到选民长久的信任。白原正是仗恃「家族优势」以及大刀阔斧的竞选政纲搏得一个「改革」草原的机会。

　　草原居民自以为他们总能「拥抱改变」——事实证明他们都被背叛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本无从承受，对牧牧等人而言更是不可原谅。

　　替换草原长，对草原居民而言不过是换一个更合适的公仆，对白原而言却俨如奴隶翻身当皇帝了。虽说维持得了慈眉善目的门面功夫，但他甫上任的一年里牧牧在内的一群侦探已经敏锐地观察到舆论管控的痕迹，警察机关签发的不反对集会通知书数目递减，政策透明度随咨询时间和对象渐少，索取政府数据时有意无意的拖沓敷衍——这些改变的幅度都被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好比慢性投毒，牧牧他们即使察觉到不对劲也需时收集足够证据才能保证调查报告的说服力，唤起大众关注，因为白原政府不是一事无成，天灾处理大获好评，配合恰到好处的宣传还能保持相当民望。

　　春江水暖鸭先知，新闻业界早于民众感觉到政府官员对他们的态度不但慢慢冷淡，而且操弄话术进行心理暗示，例如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希望记者朋友能替政府澄清得更好，乍听是表现对新闻专业的信赖，实则隐约提醒大众记者或会出于什么「额外原因」「过度演绎」政府言行。再过几个月，一场假新闻风波席卷翠翠草原，其中针对《翠镜》的指控最多，公司疲于证明其子虚乌有，最后发现是一些名声不俗的自媒体在造假。这件事进一步引起牧牧的怀疑，有些曾与他合作做调查报道，那些假新闻都是白原上任后，他认识的编辑班子被换走才出现的。

　　牧牧有一种预感：翠翠草原被替换的远不止草原长。

　　当他调查走投无路的居民委托，揭发一宗毒工厂事件：草原最大企业羽卒集团名下的半导体工厂唯利是图，疏于教导员工如何安全处理有毒和致癌化学物质，导致百人重病缠身，当中一半等不及事件曝光便相继痛苦离世；受害者家属拒绝企业的掩口费，向政府投诉求助无果，他们一直被打压噤声，一点水花都闹不出来。

　　确认工厂在这件事上责无旁贷后，牧牧查出了政府疑似包庇纵容资本的原因——企业高层无一不被腐败的政治精英染指，顺藤摸瓜更发现白原势力或多或少都渗透了羽卒在内有一定名誉的草原企业和组织，第四权也因而没办法发挥为弱势发声的作用。

　　美羊羊一听说毒工厂事件立即自告奋勇，撰写一篇详细且具感染力的专题报导，一经《翠镜》刊出震惊草原内外，引发骨牌效应，更多侦探、律师、记者都加入牧牧和美羊羊的行动，官商勾结所引发的一场场悲剧也终得浮出水面。

　　然而。

　　羽卒是道歉了，是赔偿了——首先赔上的却是《翠镜》。翠镜总部大楼收到炸弹包裹，编辑部一层转眼间付之一炬，当外出采访的美羊羊赶回来的时候，她看到又一具尸体盖着染上大片血红的白布被抬出来，露出一对焦黑的鹿角，她瞬间像被抽出灵魂一样跌跪下来。

　　那是美羊羊的主编，批准她一系列揭密报导，以温柔不失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该恐惧的永远不应是记者，而是作贼心虚的政权。民众有权重新选择代表者，明智的选择取决于信息的对称，捍卫民众的知情权就是记者的职责。」美羊羊知道，事后的民间秘密调查也证实了，这件事就是针对由她开始报导的政府丑闻，才不是官方调查说什么主编的恐怖情人精神病发作。翠镜丧失宝贵人才，资金链也随后断裂，只因高层没有屈服割让控制权，经营数十载的公司破产清盘，除了拒绝献祭的创报初心一无所有。

　　失去工作的美羊羊回到青青草原，但她的心从未远离翠翠草原，她心中的第二故乡。新闻业界对翠镜被迫害一事心知肚明，开始自我审查的同时走在前线的那一批专业人士也开始「被失踪」了，民众开始醒觉，想要游行示威，不许；想要重新选举，不许——许也没有用，选举委员会也不再廉洁公正了。

　　俗话说得好，不见棺材不落泪。翠翠草原的居民不经历过也不会知道，原来要剥夺自由，要歪曲意志，要颠倒是非，从来就如吹散沙塔，当权者敢赶尽杀绝就易如反掌。其他草原为之艳羡的「贤能政治」是否从此一蹶不振？不知道，谁又有想象未来的闲心呢。

　　大侦探公会亦受到威胁，不跪就死，牧牧半强迫下离任会长。他锲而不舍，更查出白原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他就被抓走，至今生死未卜。

　　『我或许会从此失声，但我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把自己成为沉默，你的真名就注定响彻宇宙。』

　　喜羊羊盯着牧牧这两句话，一直看着不说话。身边的同伴们面面相觑，十三岁的他去接触这些东西……他们顿时有点良心不安，小孩子应该被好好保护在七彩斑斓的美好世界，吧？

　　喜羊羊一开口，在情理之中，就想着要去翠翠草原把牧牧救出来。这显然是鲁莽之举，同伴们连忙劝阻，可是担忧一时冲昏了小羊的头脑，他反驳说自己反正身份都注销了，潜进翠翠草原也没那么快被发现，让占着道理的成年羊们反而愣住了，美羊羊面对其余三羊的疑惑目光抱歉地表示是她说漏了嘴。他们只好跟喜羊羊说不要低估翠翠草原的面孔识别技术，三羊都各种乔装进去过但都被认出是美羊羊的好友而驱逐出境。

　　美羊羊看着这一切，尤其是喜羊羊不忿的表情，抿了抿嘴好似压抑着什么。

　　「喜羊羊，」他闻言转头望去，女记者皱起眉头的表情竟有一点像那时候的小灰灰，只是泪光若隐若现，「牧牧本来不肯让我写这篇报导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牧牧知道你因为我的报导为他冒生命危险，我怎么跟他交代？」

　　「我们一直在努力，从未放弃过，所以……」她斟酌不出下半句，沉默就此凝滞。

　　良久，喜羊羊牵出一抹浅笑。

　　「谢谢你们，没当我是小孩子告诉了我。」

　　成年羊们默默抱住他。

　　坚持就会有希望，歌者这样呢喃着。

　　祸不单行，美羊羊接到电话说她送去修理的钢笔突然暴走了。

　　众羊跑去店铺的途中手套就有了反应，抬头一看就确定，钢笔被象星石碎片变成卡怪了。钢笔怪跟之前遇到的卡怪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攻击期间喋喋不休的埋怨，不一样的是它借题发挥，臭骂一通修理师傅笨手笨脚差点划花了自己过后尽是替它主人打抱不平，说记者是一门专业不是谁都能谩骂，说一次次被说多管闲事心怀不轨很努力不让心寒了哈哈哈个个自扫门前雪那堆积的雪谁去解决太阳一定会降临融化的吗不是在乎那个地方为什么一直跟进，说打压弱势小众声音不耻反荣者是不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大多数还是只会随大流逼逼赖赖没有主见那算有什么脑子什么灵魂云云。

　　美羊羊听着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同样是握笔者，记者却是克制的，主观情绪即使在社论也不能大鸣大放，而她这支钢笔，伴她出生入死，除了稿件和采访笔记还书写了她从事记者以来的所有生命轨迹。酸甜苦辣喜悲哀乐随笔墨溅洒烙印，都说遗忘是最终的死亡，她越发感激自己还能够记录下去，无论是替自己还是替别人，但渐渐开始只在乎别人的声音能否传递出去了——自己的心声不被听见也是没有关系的，对吧？

　　最终美羊羊用一句诚挚至极的谢谢让钢笔恢复原状，她回到基地又谢谢大家帮她的忙避免钢笔怪造成太大的破坏，「不然它会内疚的。」她抬起钢笔珍重又可爱地用脸蛋蹭了蹭它，这份独一无二的毕业礼物她怎样都不能丢，「谢谢你们送给我！」

　　对面的同伴们却大眼瞪小眼，询问对方是不是你送的。美羊羊感觉奇怪以为那该是村长送的吧，可走过来的慢羊羊也摇头否认。

　　钢笔的赠送者到底是谁，这便成了美羊羊心底一道尚待解开的谜题。

　　「喜羊羊，发生什么事了吗？」

　　晚饭后兀自站在走廊窗前看星星的喜羊羊忽然被灰太狼搭上他肩膀，灰太狼今天一直在外面不知道小羊们具体的事，他叹了一口气，「我没事，是牧牧出事了。」喜羊羊随后言简意赅地给灰太狼讲述翠翠草原的事，后者的神情瞬间也变得凝重起来。

　　「……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去帮牧牧。」成年狼自然知道小羊不是信口开河，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世间哪是什么事重来一遍就能修正得了，我们能回去都万幸了别那么贪心，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该说出口：喜羊羊在为牧牧和翠翠草原所遭受的不合理不公义而愤怒，想去贡献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不是青少年的心性，那该是所有民众的本性。

　　「是我们，我们一起去帮，」灰太狼听见自己这么说，「总会有改变的。」

　　喜羊羊点点头，转而询问灰太狼今天找小灰灰怎么样了。

　　「进度很好啊，」前反派撒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明明事实截然相反，「我午饭就是儿子煮给我吃的～」

　　「是吗，」喜羊羊面无表情，「那你的意思是明天就可以搬回狼堡了吧？我帮你收拾行李去。」

　　「哎哎哎那倒不用，喜羊羊你太热心了，」开玩笑放他进去肯定把他房间搞得乱七八糟作为他随口骗羊的教训。灰太狼知道喜羊羊一眼就识穿了：「如果真如你所言，你现在就住在狼堡不回来蹭饭了，」小羊皱着眉接着吐槽，「刚刚吃东西那么着急，你是没吃午饭才对。」

　　灰太狼讪笑几声敷衍过去。羊狼又聊了一会天，互道晚安后喜羊羊目送灰色的背影回到自己的客房。

　　「不能改变全部，那我也要去努力改变一点。」

　　他暗自握紧拳头，就去帮自己能帮上的忙吧。

Chapter Text

　　要从未来四羊里挑选一位最让穿越过来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好奇和惊喜的，莫过于暖羊羊。

　　「我是真好奇暖羊羊她怎么瘦下来的，」灰太狼这句话惹来喜羊羊一个白眼，「可不是嘛，以前看着她就觉得要吃几十口，现在几口就完事了还不知道有没有肉呢毕竟她骨架大……」眼看小羊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哈哈一笑止住自己口没遮拦的玩笑话，不忘作死地凑近他的耳边幽幽问道，「难道你不好奇吗？」

　　随即被小羊一肘击倒在地，捂住肚子疼得煞有介事的灰太狼看着喜羊羊觉得羞怒又好笑的表情，心想他的情绪应该调整过来了吧。去到翠翠草原那种状态，他一边握住喜羊羊伸出来的手站起来一边想，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还真如一潭死水就此泯灭。

　　但要有这种勇气的该是谁呢？

　　「暖羊羊她是盘羊对吧？」灰太狼说回正经话，「体形较大是她的基因特点，减肥的难度更大——」

　　「班长她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喜羊羊接过话头，他继续看着那微小却耀眼的星光，眉眼开始柔软，「她对于唱歌的热爱，原来我一直低估了啊。」

　　「她唱过歌？」灰太狼对此没什么印象，喜羊羊笑了笑表示正常，「她很少公开唱歌，但每次她唱我都挺喜欢的。她的中音很好听，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莫名感觉像摇篮曲，」他顿了一下，「之后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样的歌声，是应该响彻整个宇宙的。」

　　灰太狼深深地看着他的侧脸，徐徐开口，「所以暖羊羊会去到更远更大的舞台的，只要她这份决心可以延伸下去。」

　　「没错，」喜羊羊回过神来，「班长的歌声值得更多的欣赏。」

　　「她不爱表现自己，但一表现出来就很出彩。有时候我会依赖自己的小聪明，而她是很有毅力，一直默默努力的羊，这样的羊就应该发光——一定会发光的。」

　　「这样一想，她最适合当大家的偶像了。」

　　喜羊羊在灰太狼和小灰灰尚未完成搭建的后台听到暖羊羊在彩排唱歌的时候，更加确定这一个想法。一曲完毕，他一边拍手一边走过去夸赞她唱得真好听，说自己越来越期待今晚的新专辑发布会了。

　　暖羊羊现在是小有名气的歌星，每次发布新专辑时她都会举办户外演唱会，希望可以跟旧新观众拉近距离，让音乐成为大家的晚间享受。

　　「我也是，谢谢你。」暖羊羊弯起温柔的笑眼，喜羊羊疑惑她谢什么啊，她重新举起麦克风，声音回响于阳光下的舞台。

　「谢谢你们能回来参加我的演唱会啊。」

　　喜羊羊愣了一秒，点头回以坚定的微笑。然后他帮忙去派发宣传单张，小灰灰看准时机把自己老爸推给了他，「你去帮喜羊羊哥哥吧。」

　　见灰太狼一脸茫然，显然不是出于他的意愿，喜羊羊连忙表示自己一个也可以。暖羊羊好不容易说服小灰灰让灰太狼帮忙，他可不想打断父子的相处时光，但小灰灰说剩下的由他处理就好，「如果没有观众那搭建舞台也没意义，不是吗？」

　　小灰灰放软语气，暗示灰太狼帮喜羊羊忙也算是帮到自己了，他只好顺其意思从喜羊羊手上拿走一半的传单，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儿子一眼，暗自叹息。刚刚灰太狼在不影响搭建进度的前提下努力跟儿子搭话，但儿子只跟他谈正事，虽然语气平和许多。

　　「感觉只差一口气，又好像不只一口气。」

　　喜羊羊听到他这样自言自语，「如果红红在的话，」灰太狼回想起草原篮球杯时失意落魄之际，红太狼对小灰灰说的那番话，「她一定不会让儿子对爸爸……」

　　这下半句声音太轻喜羊羊听不出来，他只是下意识把手搭在灰太狼握住传单的手上，轻微的颤抖因而止息。

　　羊狼在大街派发传单，宣传的话语此起彼落。每当有路人不怎么认识暖羊羊，喜羊羊就态度恳切地跟他们说暖羊羊是一名很努力很有天赋的歌手，保证不会让他们失望，希望他们过来捧场。其余三羊都腾出时间赶过来帮忙，只是灰太狼没想到还有：「蕉太狼！」他高兴地朝侄子挥手，蕉太狼自然回以亲切的笑容，「二叔，真的是你。」

　　「听说你还活着，没想到是真的。喔，喜羊羊，你也活着。」羊狼一脸尴尬，小羊苦笑着承受蕉太狼的拍肩，「真是太好了。」

　　「蕉太狼，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你们才是十五年都没变，」他竖起眉毛正了正自己的领带，强调自己真的有变化。当喜羊羊又问他也是来参加暖羊羊的演唱会吗，他便自信地弹了一下他吊带裤的吊带，打开手上的黑色公文箱，「当然了，而且我还摘了一些又肥又大的香蕉，给暖羊羊补充能量。」

　　公文箱里的两条香蕉的确一看便知是好货色，立即勾起美食家的贪欲，「每次都带这么多香蕉来，那怎么好意思——」蕉太狼见状掏出另一条香蕉堵住凑近的懒羊羊的嘴巴，「要吃吃这个，那是留给暖羊羊的。」接着沸羊羊又催促他别吃了赶紧派传单。

　　懒羊羊有点不悦地表示知道了，却在随后的宣传展现他最灿烂的笑容。

　　众羊狼积极的宣传成功引来一群观众，当中不少是第一次来听，穿着文静的暖羊羊走出掀开的帷幕时免不了议论纷纷。

　　梳了蓝色鸡冠头的水牛大哥直接指住台上的女羊，「她就是暖羊羊？也没什么特别嘛。」另一名兔子男观众附和道，「也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

　　身边的沸羊羊和懒羊羊闻言就大喊暖羊羊加油，把他们的质疑声给压下去了。

　　面对好友们的应援，暖羊羊朝他们笑了一笑，一遍深呼吸后便转头向斜后方担任唱片骑师的小灰灰示意，音乐随之播放。

　　灰太狼看着儿子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禁热泪盈眶，「儿子变得这么优秀了，」可惜我错过了他的成长。甫一想到这件事他便拭出越来越多的泪，他压低哽咽以免影响到周围观众——那不会是儿子所乐见的。

　　暖羊羊的新专辑名为《终于回你身边》，歌曲都取材自她身边的羊狼，她在台上率先献唱的是专辑主打曲〈知己〉：

蓝蓝天空有着我和你

青青草原结伴的知己

好朋友　相遇相知

同闯天与地

　　全场开始沉醉于暖羊羊的歌声之中，早前不以为意的新观众都不吝啬对她的赞美，「这么厉害的演唱会还免费啊！」

路上跌倒我俩相扶持

遇上困难我俩不放

好朋友　风雨不分离

最好知己

　　越来越多观众为暖羊羊举起应援棒，共同挥出一片小型的七彩光海。

　　谁也没有听见后台传出的奇怪滋滋声。

一起的时光

一起的成长

牵手勇敢前往

一起的泪光

一起笑容展

知己像阳光

　　「好耀眼啊！」「一定是唱得太好听了，都无法直视了。」观众们有墨镜的戴起墨镜，没有墨镜也纷纷以手挡光。

　　「你们有没有觉得灯光越来越亮了？」喜羊羊话语刚落，暖羊羊前面的一排舞台灯犹如燃点鞭炮，一个接着一个玻璃碎裂灭掉了，舞台瞬间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演唱会准备的节目吧？」

　　正当大家茫无头绪，后台突然迸发一束炫目的巨大黄光冲向夜空，紧接着反弹舞台，俨如雷电滚滚劈在暖羊羊和小灰灰之间。它所引发的爆炸把暖羊羊甩出台外，小灰灰则撞上舞台钢棚。

　　蕉太狼立即跑进去扶起暖羊羊，「我没事，小灰灰还在舞台上——」未待观众反应过来，灰太狼已经冲上去使出暗影刃把倒塌的钢棚及时砍成碎片解救儿子，然而他的腿因此受伤，即使自称小伤而已却也站不起来。

　　「你就不要勉强了！」小灰灰扶住老爸，着急的语气不可忽视。

　　喜羊羊很快跟着冲上舞台，忘了应先召唤武器防身，只身站在他们面前叫小灰灰照顾好灰太狼。

　　破坏演唱者的幕后黑手闪亮登场，名副其实，又让全场被强光刺花了眼。原来是一只疑似由发电机幻变出来的卡怪，观众慌忙走避，一时尖叫四起。

　　众羊急忙召唤武器聚在一起，喜羊羊迅速定下暖羊羊保护观众，自己打掩护，由沸羊羊和美羊羊先攻，懒羊羊来个最后一击的战术。计划完美执行，火焰卡加持的悬浮炮一招就把电力怪打倒，可惜防范不了敌人开启二段战力：只见它把机械臂插进脚下的草地，全市的电力竟在一刹那间被它吸收殆尽。

　　一股强劲的电流毫无征兆地正面袭击它面前的四羊，贯穿全身的刺痛顿时笼罩他们，疼得他们大叫起来。

　　「喜羊羊！」小灰灰连忙抓紧灰太狼叫他不要过去，说他现在连靠近那只怪物都难，过去只会拖累他们的。灰太狼心里不服但的确无法走过去帮助他们，只得自啧一声，狠锤一下地面。

　　他真想给自己受伤的膝盖也来一拳，痛极或许就麻木了吧——

　　灰太狼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危险想法，可能就是一种先兆。

　　「大家！」在外围的暖羊羊幸免于难，但看着好友们备受折磨，她内心的酸楚也无处安放，要不是因为我这场演唱会——

　　在下一波电流冲向身体麻痹摊倒在地的四羊的危急关头，紫色的彗星伞以纤薄却坚韧的姿态及时挡住这致命一击。

　　敌人见状加大功率，逼得暖羊羊连连后退，在茵绿的草地留下一道突兀的棕色浅坑，精心配搭的鞋子也被尖锐的土石划破，血痕可见，但她依然咬牙死撑。猛浪般的黄光拍打在伞面上发出腐蚀一样的滋滋声，暖羊羊的耳膜宛在火炉只闻一阵阵灼痛的轰鸣。

　　不过她知道，同伴们正在呼唤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站在舞台上是依靠哪种强大的力量。

　　「没事，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众羊感动一笑，就算被打倒无数次，羊村守护者都不会被打败，因为：

　　「只要不放弃，希望就握在我们手里。」

　　沸羊羊从裤子口袋掏出自己的冲击卡，向前帅气一抛。

　　懒羊羊接过，再抛给他前面的美羊羊。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那就没有什么困难，」「是跨不过去的！」

　　最后由喜羊羊把美羊羊抛来的冲击卡抛给最前方的暖羊羊，她立刻将其插入手套上的插卡器。

　　「去吧！」带着所有羊狼的期盼，暖羊羊扭动彗星伞的下巢，威力无穷的冲击波自伞尖发射，紫光直接碾压黄电，让电力怪当场瓦解成碎片，泯灭于光中。

　　「终于打败怪兽了，大家都没事吧。」

　　「这次全靠你了，暖羊羊。」

　　暖羊羊获得雷电卡，然而：「大家辛辛苦苦筹办的演唱会也被破坏了，这下子演唱会彻底搞不成了……」缓步朝她走去的同伴们全都为她惋惜，还有几首好歌没唱呢。

　　喜羊羊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折好的单张，是演唱会开场前夕他们帮忙派发的专辑收录曲单，一个个默数着：〈你在烦恼什么〉、〈霞光〉、〈左手右手〉、〈小时候〉、〈沸腾的心〉、〈保卫地球〉、〈风中的相遇〉，以及两首翻唱歌曲：〈我要高飞〉，还有……

　　喜羊羊的拇指不自觉摩挲着那六个字，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也是专辑名的出处——〈星光下的梦想〉。

　　「没关系的，大家都没事就好了。」话是这样说，暖羊羊的脸却藏不住遗憾之意。喜羊羊抬起头看到她如此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他环顾一下便灵机一触，默默牵起暖羊羊的手，像个小绅士一样把她引上不远处的一块平石上。

　　「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舞台。」

　　阔别十五年的好友适时给她递上一支完好的麦克风，其他羊狼闻言也再一次为她挥起应援棒或者手机闪光灯。暖羊羊把他们都望进心底，她知道这时候最适合演唱的歌是什么了：

没有不会谢的花

没有不会退的浪

没有不会暗的光

你在烦恼什么吗

　　美羊羊听到第一句就知道暖羊羊在唱副主打曲〈你在烦恼什么〉，懂音律的她自发吟唱起伴奏旋律的同时拍出节拍，给歌者的清唱增加层次，其他羊狼亦跟随节拍拍掌。

　　躲在草地不同角落的观众都听见了暖羊羊的歌声，情不自禁走回去围在她的身边，拍掌声渐渐响亮，星星点点的光芒重新汇集。她更放开自己的嗓音，身心全情投入，听起来尤其和谐美妙。

没有不会淡的疤

没有不会好的伤

没有不会停下来的绝望

你在忧郁什么啊

　　『我想成为一名歌手，站得更高。』

　　『站得更高？会很辛苦很累的。』

　　面对偶像扁嘴伦曾经的劝告，暖羊羊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一直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不累，喜欢就不累。站得高些，我的歌声就能传得更远……』

　　——也许你们听到就会回来了。

　　——虽然这十五年来的演唱会你们两个都缺席，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重聚。今天……终于实现了，这是最开心的一次演唱会。

时间从来不回答

生命从来不喧哗

　　十五年前的喜羊羊和灰太狼正在一起享受自己的歌声，他们的笑容是温柔灿烂起来的模样。

　　——没错，只要大家在一起，哪里都是我最好的舞台。

就算只有片刻　我也不害怕

　　暖羊羊会一直记得，喜羊羊今天早上如何回应她的感谢。

　　「以后的每场演唱会……我们都不会缺席的。」

是片刻组成永恒哪

　　演唱会过后，小灰灰又把灰太狼扔回羊村基地了，以他的话来说就是接受治疗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到他一晚上搀扶父亲很细心，一直迁就他的动作角度，然而他直至离开都没留下一句什么时候把他接回狼堡。医疗仪器很快治好灰太狼膝盖的伤口，对他的郁闷却爱莫能助。

　　成年羊们认识到灰家父子的尴尬关系，提出来的却是假装伤得要坐轮椅要小灰灰照顾的馊主意。

　　灰太狼对此无话可说，表情写着：你们是认真的吗？别忘了过了十五年本大王还是比你们大，不要随便忽悠我好不好？！

　　「……你们别当小灰灰是弱智，他一眼就识穿了。」

　　懒羊羊挥挥手淡然回应灰太狼，「你不要误会，我们从来没当小灰灰是弱智，以前当你——」以前最当灰太狼是弱智的某位戴铃铛的小羊急忙用手肘顶他一下让他憋回去，可对方早听懂了还不客气地回赠一个白眼。

　　懒羊羊转个话头续说，「小灰灰只是犯傲娇，心里还是很紧张你的，你今晚难道感受不到吗？现在他只缺一个接受跟你共处的『正当理由』，『照顾伤者』可不就是嘛。他看穿了也放你进去岂不是更好？代表他真没有看上去那么嫌弃你。大不了以后我们跟他澄清是我们出的主意好了，他不会怪罪你的。」

　　「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灰太狼低头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在我们之间掺杂更多的谎言了。」

　　喜羊羊听罢心下一沉又一浮，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押错灰太狼。

　　他想，灰太狼和小灰灰的关系就像是风筝吧：拉扯收放当然有其讲究，不过强风永远压垮不了它，还有可能使它飞得更高更远。

　　「别闹了你们，灰太狼是真心想处理好和小灰灰的关系的，」喜羊羊笑着插嘴，转头跟灰太狼确认，「对吧？」

　　「那很简单，你直接去敲狼堡大门就行。」

　　小羊语气太肯定，反而让在场羊狼都不肯定起来。灰太狼忍不住追问道，「就这样？小灰灰会让我进去？」

　　「畏首畏尾可不是你的风格吧，灰太狼先生。」

　　喜羊羊笑意陡然加深，转身打算给灰太狼收拾行李去，只留对方一个洒脫的挥手。

　　「——小灰灰心目中的爸爸也不会是这样的。」

Chapter Text

　　晨光似乎来得太早。

　　小灰灰在床上睁开眼睛，伸手摸到床边的闹钟扭过来一看才早上八点正。今天是星期六，是他在暖羊羊演唱会后特意安排的休息日，为了腾出时间帮助暖羊羊编排歌曲他早已清空接下来一周的待办清单。昨晚气氛热闹安可到十二点多，羊狼收拾电力怪留下的烂摊子后已经快两点了，本想补眠补个够的小灰灰又丧失回笼觉所需的睡意，只好百无聊赖地起床洗漱。

　　真的无事可做么？吃过简单早餐的小灰灰一边滑着手机检查大学电邮一边回到自己的书房，眼睛不经意扫到主人卧房便撇不开视线了。他转而走到那边，吱哑一声，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紧闭的门扉。

　　母亲出远门寻找父亲的时候，小灰灰会自发一星期打扫一次她的主人卧房以保持整洁，上一次打扫是五天前的事，所以按道理说现在这间卧房没什么好打扫的，难道那么快便累积得了灰尘？小灰灰习惯性拿起放在一角的手提吸尘器，心不在焉地沿着床边走吸了四周一回，直至他去动房间中央的双人大床，吸尘器的吸嘴咬住了左边枕头的一角。

　　小灰灰惊觉枕套上的爱心涂鸦被扯至扭曲变形，连忙关闭了吸尘器。

　　当他去抚平那爱心的皱褶，在爱心里手牵手的三只简笔狼久违地映入他的眼帘——此次被吸住的枕头，每次被刻意无视的枕头，唯一被涂鸦的枕头，小灰灰很清楚那是谁的枕头。

　　『小灰灰，你怎么在妈妈的枕头上画画了？』

　　『不用擦，画得那么可爱干嘛要擦掉呢？』

　　『小灰灰你看，只要涂上这一层我发明的保护膜，那就怎么洗都不怕洗掉了。』

　　『我怕你妈妈的脸对保护膜过敏，呐小灰灰，这个枕头你可不可以送给爸爸，就当是秘密礼物，好不好？』

　　小灰灰把那个枕套和枕头拆开，分别好好地洗了一次，接着丢进紫外线干衣机，「我只是避免妈妈吸到他枕头上的灰尘，没错，就是这样，」他如此说服自己第一次不在母亲的指示下帮忙去洗那个枕头，这途中对某狼的念头却像是暴雨后的山涧，不至于汹涌但不再平缓淌石，水位之涨无从掩饰。

　　到底他要如何处理跟灰太狼的关系？

　　「他……现在应该在羊村那边养着伤吧，」「别操心了，喜羊羊哥哥他们会管好他的，」他脑子里正上演各种类似的对话，而当喜羊羊的名字被提及，他便想起他那一次登门拜访。

　　「喜羊羊哥哥，你怎么来了？」

　　未待喜羊羊开口道出缘由，小灰灰率先冷下了脸，「如果是他叫你过来，那你不用理他。那是我和他的事，不应该麻烦到喜羊羊哥哥你的。」

　　「不是，小灰灰，他不知道我过来找你。我回来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跟你聊会儿天，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聚聚，你现在有空吗？」

　　小灰灰闻言脸色缓和下来，他点点头请喜羊羊进去。他们就坐在沙发上，对着开扬的大厅促膝长谈。

　　「小灰灰，你知道我们失踪的原因了吗？」

　　「知道，慢羊羊村长跟我说了，你们为了追击一个机械人夺回象星石而来到十五年后的现在。」

　　「对不起，小灰灰。」喜羊羊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小灰灰措手不及，「为什么要道歉？你都不需要道歉。」他叹了一口气，「村长也是，他都不知道叫你们搬压轴烟花会让你们遇到危险，你们都不要向我和妈妈道歉，我们没怪过你们——」

　　村长，真的很爱我很照顾我呢……这样想着的喜羊羊更加坚决地摇头反驳道：「我是真对不起红太狼夫人和小灰灰你，当时村长只叫了我一个，是我自己去找他帮我一起搬，是我使他和你们分开十五年，痛苦十五年的……」

　　「那烟花那么重，你去找帮手很正常，你都不知道那里会有机械人偷象星石的啊，为什么你要当作是自己的错？」小灰灰望见喜羊羊自责的模样连忙安慰，怎料：

　　「——如果你真觉得我没有错，可以原谅，那灰太狼更加没有错！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他呢？」

　　小灰灰听到那三个字立刻别过脸去，狼堡因而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默。

　　「对不起……」喜羊羊意识到方才语气有点太激动，小灰灰对此只留下一句更似喃喃自语的回应，「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

　　沉默又持续好一阵子，犹如喜羊羊那哀惋一问尾韵未散。待他们恢复平静，喜羊羊问小灰灰介不介意他问一条或许有点冒犯的问题，后者犹豫了一下，好像猜出他想问什么，不过还是让他继续问了。

　　「小灰灰，你现在恨你爸爸吗？」

　　面对意料之中的是非题，面对自己反复思索乃至辗转难眠的地狱题，在他睽违已久的好友面前，他投降了，他只能很含糊给出一句，或许吧。

　　「小灰灰，我真的很羡慕你，」喜羊羊笑了笑，「因为你爸爸在你生命最初的五年给你那么细致深刻的爱，所以你还在犹豫，你不能彻底恨他。」

　　「就亲情这个话题，以前我们的共同感受可以说很少吧，现在我倒可以跟你分享一下。」小灰灰睁大了眼睛，结合喜羊羊之前的问题，难道说……？！

　　「冰冰羊，我的『妹妹』，因为她的存在，我其实……曾经很不满我的父母。当我知道冰冰羊要找的哥哥原来是我自己，我的心只有很少很少部分是当上哥哥拥有妹妹的喜悦，那一刻我更多是那种太多疑问缠在一起得不到合理解答的愤怒烦躁。」

　　「那段时期，所有独处的时间都是我最难捱过去的时间，我很嫌弃自己：嫌弃自己原来那么自私吝啬，想独占全部的父爱母爱；嫌弃自己原来那么伪善黑暗，明面上关心妹妹暗地里嫉妒她可以跟父母在太空生活，嫉妒她被父母单独宠爱三年。」

　　「最可怕的是，当我过去救被埋在废墟里的妹妹的关键时刻，我理应全心全意但我的内心竟然还会有另一把声音在抱怨为什么我要负上这个责任，说得好像我去救她只是为了向父母交代……我真是那么不堪的羊么？」

　　「我没有表达出来，因为那不应该让冰冰羊去承受，她是无辜的。既然我不能发泄到冰冰羊身上，慢慢地，因为我一直憋着令那些负面想法不断酝酿，我对父母的不满深到一个程度——」

　　「我现在会定义为『恨』，没错，我有一段时间在恨我的父母。」

　　「但我还在强撑，假装我是一个内心毫无芥蒂的好哥哥。直至我重遇父母，看到他们三个在一起，我真的忍不下去爆发了，一股脑儿把我的委屈全部喊出来，我才知道冰冰羊只是养妹，我的心结才能开始解开。」

　　「喜羊羊哥哥……」他看着震惊不已的小灰灰，只是平静续道，「所以，小灰灰，我知道你在恨你爸爸的时候，其实是在承受很大很大的痛苦。我希望你不要去恨你爸爸，是希望你可以摆脱那种足以逼疯你的痛苦，谁都不想看到你最终被积压的恨与痛苦扭曲了心智，成为你讨厌的自己。」

　　「当然，要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只由你出力。我理解你的痛苦不是我说说几句就能消除，所以我今天不是想你立刻跟你爸爸和好如初，我只是想你给灰太狼一个共处的机会。这更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宣泄情绪，起码让他知道你在痛苦什么。如果他足够爱你，他就会去改去补救，你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最后你怎么对待他，我敢肯定他都会接受，因为他顾及你所有感受，尊重你所有选择。」

　　小灰灰能听进喜羊羊的这一席话，不光是因为他的自我剖析，更是因为他的确能以自己的角度出发。喜羊羊本身是个无私包容的儿子，他的自我否定并没有改变小灰灰的看法，谁没有过不怎么好的念头？以他的当时处境又不是不正常。

　　但喜羊羊也不会把严格的自我道德要求随便套在他人身上，他反而让他自利一下，那可以促成互利，乃至自爱互爱——救命，那不是他大学通识的玩意吗？小灰灰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扶额吐槽。

当羊狼以长大的目光审视当初的喜羊羊，恐怕无一不更深刻认识到他超乎年纪的优秀——这份命运赠予的礼物，暗中标好的价格到底有多高？

　　「不好意思小灰灰，今天打扰久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小灰灰便送他到大门口，神情还是复杂。喜羊羊挥手道别之际，他忍不住问出口，「……真就那样吗？」

　　喜羊羊哥哥，你爆出自己如此隐秘的一面，仅仅是为他争取一个未必成功的机会？

　　「没错。以我对你爸爸的了解，他一定会抓紧每一个机会尽他所能，做到他想做到的事。」

　　「……但是他抓住每一次机会想捉羊都没成功过。喜羊羊哥哥，就算你是以摰友身份替他说好话，也要说一句真话啊，更何况你就是使他抓不到羊的元凶。」

　　小灰灰一本正经的冷面吐槽当场让喜羊羊笑破防了，「我是以对手角度去说的，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时真的好笨好倒霉不是我的问题啊，我这不就强调是尽‧他‧所‧能嘛？」

　　小灰灰看见喜羊羊眉开眼笑的也被逗笑了，他们的对话结束于令小灰灰怀念的轻松愉快之中，对方不变的容貌只要在如此氛围下便能带他梦回无忧无虑的当初。

　　小灰灰现在回想，喜羊羊那段时间的微笑都蕴含太多的意味。

　　事实上，当喜羊羊走远狼堡，他很快恢复了凝重的神情：我这算是帮上忙了吗？差点让小灰灰抗拒继续谈话，说出来的话脱了三分一腹稿，情绪一时沉浸太多……

　　他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约定好了要自我和解，也不能让自责影响到他正事，适得其反的嘛。幸好想表达的东西齐全了，除了没跟小灰灰正式道谢。

　　他主动帮忙缓解灰家父子关系，也带有报答之意：不是因为小灰灰，他怎么可能拥有灰太狼般的最好朋友？化敌为友的真正前提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所以灰太狼你这大笨狼，」戴着铃铛的羊族小男孩看似忿忿不平地一边踢着出去路上的小石头一边念念有词，「我都自毁形象了如果你还是和好不了，小灰灰不揍你我也揍死你。」

　　阳光穿过路边的树荫在他脸上投下斑斑柔影，映进眼底却是星闪的笑意。

　　他感受到从狼堡那边传来的风，正吹开一片开阔。

Chapter Text

　　回到演唱会后的星期六上午九点半，小灰灰无聊透顶。他为空出这个星期六忙个不停，却奇怪地没给自己安排什么节目。他本想宅在家里随便打发时间，群里有队友约他出来打个球他也没答应，可现在家里有太多使他心烦意乱的㾗迹，他好像开始有点后悔了。

　　小灰灰无聊到给那狼拿出还能用的生活用品，其余就换新，还无聊到把他的地下实验室也打扫一回，一扫便是两小时。当他拿着一叠发黄发脆的发明笔记走出实验室想着要怎么处理，裤袋里突然传来三下震动。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懒羊羊大哥发了三条讯息：

　　【喜跟你爸爸说好了，他下午回狼堡】

　　【午饭过后，你介意吗？】

　　【是喜叫我问的】

　　小灰灰看完第三条讯息，心中有些疑惑但没问出口，他简单回了一句「可以」，对方便给出一个OK手势，顺道祝他俩有个愉快的周末，「不会又是喜羊羊哥哥拜托懒羊羊大哥说的吧？」他心里有点哭笑不得，没继续回复下去。

　　退出聊天界面，他看到置顶的母亲对话才想起，他理应通知母亲他回来了……

　　然而，小灰灰删掉自己刚打好的讯息，还是没有发出去。

　　——其实我，准备好了吗？

　　他盯着母亲的头像，一个娴静优雅但掩不住落寞的背影，默默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小灰灰回到自己的书房，决定把那叠笔记送进扫瞄器了事，小心翼翼地铺平那些老纸的他偶尔嘟嚷一句麻烦死了烂掉就罢，目光却越发专注。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把能找到的发明笔记都做了数码化保存，打包丢进云端里。

　　「又得找别的事情干了，」小灰灰给自己煮了一碗青草拉面当午餐，捧着它坐在沙发上，打开对面的网络电视打算拌着节目吃。

　　他一直回避不去看大门，不去想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然童话里的小狐狸都没比他那么傻。

　　大数据又在给小灰灰推荐那一部，今年大年初一上映，火爆到现在还有人在评分网站上吹彩虹屁，9.8高分口碑票房双开花，传说中作画封神燃到爆炸的复古二维动画电影——《筐出未来》。当时他身边的羊狼都邀请他去看，他还记得自己跟结伴观影的四羊说：

　　「篮球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自己打不比看动画角色打强多了？」反正我打也打厌了，更不可能看的，小灰灰默念道。

　　「打篮球的怎么会不喜欢看篮球呢？」

　　「想看看篮球招式配上动画特效能有多帅，四舍五入就是我打篮球能有多帅，」懒羊羊的逻辑意外没有引起同伴们的无语，暖羊羊向小灰灰如此解释：

　　「据说《筐出未来》里出现的某些球员是参考了草原篮球杯历届球员，」她续以淡淡的微笑，「所以我们去看可能还真会看出什么既视感呢。」

　　美羊羊在一旁听着，眼神染上些许感触，「就当是我们去怀缅一下……青春。」

　　气氛悄然变得微妙，但不过片刻就被沸羊羊从后一个揽肩击破：「所以小灰灰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看？我看《筐出未来》的大主角那么热血那么帅，就该是以我为原型的，我跟他们打了赌，他们竟然都赌不是！」说着他似模似样地瞪了他们一眼，瞪得他们忍不住发笑，「小灰灰你过来支持我一下吧！」

　　「沸羊羊，你别看小灰灰够善良就拉他下水啊，」懒羊羊止住窃笑后一本正经地劝喻，「小灰灰你小心点，跟着沸羊羊输光了可得要请一星期的饭。」因此，小灰灰对《筐出未来》的观前印象就停留在两位成年男羊的打打闹闹，在旁的两位成年女羊维持表面笑容带他俩离开。

　　……所以，到底要不要看看呢？小灰灰面都吃完，碗都洗完，电视上仍是《筐出未来》的观前界面。

小灰灰想，他应该还在抗拒篮球吗？篮球可以拓展的深度，他应该去见识吗？

　　结果，小灰灰仍未想透，敲门声便响透了狼堡大厅。他打开门一看，是一个被放在手推车上的大礼物盒。

五羊从后冒出哈哈大笑说要送他一份周末礼物。沸羊羊把手推车往前一倾，大礼物盒就滑到小灰灰的鞋前，盖子因而松动，似乎想自行打开，喜羊羊及时上前用力一按，讪笑着把什么东西给压回去了。

小灰灰的狼耳捕捉到闷闷的异响，顿时明了，默默收下这份礼物。五羊见状挂起愉悦的笑容赶紧挥手道别，嬉闹着离开狼堡范围。

　　不出小灰灰所料，从大礼物盒里冒出来的是灰太狼。

　　只是他没想到，他身上绑了一圈圈五彩缤纷的丝带，嘴巴还恶趣味地给塞上一个花式蝴蝶结，努力想挣脱出去，去到面露青筋的境地。

　　上次女仆这次捆绑，都是什么骚操作啊。小灰灰一脸嫌弃地给灰太狼摘掉蝴蝶结，对方重获自由的嘴巴一来就吼出一句：「可恶的喜羊羊，真小气！」

　　小灰灰一听顿时皱起眉头，回应的语气都带上不悦，「怎么回事？」

　　「本大王只不过在午饭期间不小心说出他当年有一次误以为我是恶作剧礼物，我趁他把头探进礼物盒时一脚把他踹进去然后装扮成一份礼物而已，喜羊羊他就这样报复我了！」

　　「……就这。」

　　「明明我顾及了他感受，都没继续说他那时候还——」灰太狼见小灰灰对他的吐槽没有兴趣便自觉闭嘴，两父子一时尴尬无言。

　　「小灰灰……」灰太狼开口不久就被儿子匆匆打断，「你伤全好了吧？我要回大学跟组员聊项目，你……自便吧。」

小灰灰说罢转身欲回去更衣，父亲下意识想握住他，却又在触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剎那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

　　「……你会回来吃饭吗？」

　　问题轻如烟，沉默重如山——谁知是烟先缠绕山，还是山先牵挂烟？

　　灰太狼只得自顾自说下去，「呃不好意思小灰灰，我没有付款码，所以我要借你的那个才买得了菜，可以吗？」

　　「因为你做不了实名认证？」灰太狼闻言点头，小灰灰心想，怪不得喜羊羊哥哥不能自己跟他发讯息，原来他还没有他自己的电话号码。他便说可以，换完衣服后顺便在房间找出自己备用的旧手机登入支付程序，接着递给灰太狼，「你爱买买啥，不用问我。」

　　踏出狼堡大门的前一刻，小灰灰回了头，只有一瞬。

　　「好，再见。」他走得急，也不知能否听到他略显迟疑的回应。

　　灰太狼收拾好遗留地上的礼物盒，默默走进狼堡，这才感觉这客厅原来大得过分。他转头一望，电视界面上的篮球电影剧照亦使他出神。

　　「也是呢，十五年了，篮球杯都换了一届……」

　　遗憾如浪，一重又一重，来不及退才是常态。

　　灰太狼不会不清楚，也只敢祈求，至少不是瀑布再临。

　　灰太狼前往离狼堡最近的菜市场，那里一个菜贩大妈扫描他的付款码后，大感惊奇又立刻恢复严肃，追问他道：「你不是小灰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会用他的付款码？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是小灰灰的父亲灰太狼，他让我用的。」

　　他对她的目光也警惕起来，「请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小灰灰的付款码？」虽是实名支付，总不可能每次支付都向交易方展示大名，那么没有隐私的吧。

　　菜贩大妈没有理会灰太狼的问题，而是进一步要求他证明自己的身份。灰太狼神情依然淡定，心脏却咯噔一下暗道糟糕：他都没有身份证，可以怎么证明啊？

　　他急中生智点开手机相册之际，又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在耳膜越发轰呜——十五年后，他还可以找到吗……

　　尽管灰太狼还低着头，对面的菜贩大妈分明看到，他的眼底亮起了光。

　　他把手机屏幕转过去，赫然是一张笑容灿烂的父子合照。

　　菜贩大妈稍一比对，立刻放下戒心，「对不起，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小灰灰爸爸，生怕是盗码贼，真不好意思。」她继而爽朗大笑回答他早前的问题，「小灰灰经常来这里买菜，我们这一排老阿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付款号的前后数怎么会认不出来？」她很热心地给灰太狼再塞一些果菜，「这些都是小灰灰爱吃的，都拿去吧！」

　　「妈，人家是小灰灰他爸，怎么会不知道儿子爱吃什么？你就别乱塞啦。」

　　在菜贩大妈身后帮忙看店的少女说出这一番满是嫌弃的话，母亲急忙骂她小孩子别乱说话，回头又说哎呀你客气什么不用再付钱了。灰太狼就这样提着一袋二袋的食材回家，既喜又悲。

　　无论是不是他忘了删除而已，那一刻他都感觉如获救赎。

Chapter Text

我家附近建了车站

说是循环线

列车并非一往无前

只绕一圈很快再见

一圈又一圈　一年又一年

车门打开却看不到你一眼

跋山涉川　朝夕不倦

明明说好了　起点站就是终点站

家也只是不清拆的车站

你离我而去都不会拦

是否路上风光太斑斓

知识太浩瀚

你怎就成了来鸿去燕

但家就是不清拆的车站

时间会辜负期盼

我都准备好相搀

车顶偶见晚霞在燃

或闻盛夏蝉

为你饺子酿醋一蘸

讲一书笑话不生厌

红花灿又烂　时针转又转

你的背影就好比天梯漫漫

橘子好酸　光痕泛滥

明明说好了　起点站就是终点站

家也只是不清拆的车站

你离我而去都不会拦

是否路上风光太斑斓

知识太浩瀚

你怎就成了来鸿去燕

但家就是不清拆的车站

时间会辜负期盼

我都准备好相搀

珍惜太老生常谈

教会我不需用遗憾

我不蠢但想当回笨蛋

任时光荏苒　兜兜转转

只想等来你的笑颜

车站清拆难敌岁月急湍

我们的家永远春意盎然

可曾想会比发明困难

比救世困难

机器都该拥有的团圆

问题轻如烟　沉默重如山

谁知是烟先缠绕山

还是山先牵挂烟

Chapter Text

　　「爸爸，今晚我们吃橘子吧。」

　　灰太狼猛地抬起头，满眼惊诧。他看着围着围裙的儿子真的从厨房里端来一盘橘子，傻愣着张开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至目睹那不再唯一的夕阳确确实实降落在狼堡的饭桌上，竟发出下一秒便要破碎似的啪嗒一声，听得他不再年轻的心脏跟着扑通不停。小灰灰逐渐长阔的肩膀甫不抵挡，它们橙黄色的光芒便喷薄而出，指挥屋外的漫天彩霞往桌上倾泻出一海连绵的火光。

　　略显粗糙的果皮本来就覆上一层透明的薄膜，都知道抚摸上去只能感受到光滑而带轻微的软捻，可灰太狼一见到橘子的边缘同时泛起潋滟的水光，就忽感其溅来的冰屑扎进他眼眶了。

　　他现在就处于冰火两重天，煎熬不已。

　　一个月前的此时此刻，在海滨长廊上，小灰灰和灰太狼基本上冰释前嫌，给了后者一个机会。缩窄十五年的年龄差可以带来更多的共同话题，可以制造出更像朋友的交流氛围，可以增加彼此在同一议题上得到共鸣的概率，然而那是凭空消失的十五年啊，灰太狼就算很快适应了未来科技城的生活方式，收集象星石碎片时也不忘跟家人多多共处，但他也很明白，儿子心里的疙瘩怎会是那么快就消除得了。

　　穿越未来的第一天晚上所看见的，狼堡的橘子，小灰灰就一直没有主动提及过。是已经释怀了么？但他也没见过他再吃上一口。

　　只任它们大大方方地放在那里，到一定时候怕发霉变坏浪费了食物就捐给做免费午晚餐的社福组织当饭后水果，自己则换上新的一盘，如此而已——前面是灰太狼自己的观察，后面都是懒羊羊告诉他的：长大后的这几年小灰灰都维持这么迂回的做法，吃着免费橘子的长者都以为他是哪家橘子店的少东家呢，他自己却不怎么澄清，亲口给出的原因是没有必要。

　　橘子于小灰灰而言似乎不会是用以果腹了，而是一种供奉神明的贡品。

　　他在祈求什么？

　　据说，无论小时候有多知根知底，父母面对成年后的子女时总有至少一刻，完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何况是他们这种境地。

　　灰太狼听不出儿子那句话的悲喜，亦不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端倪，瞬间从心底漫起惶恐与不安，盖过另一边厢对于他的橘子心结可能从此解开的庆幸：终于有机会了，但姑且勿论自己其实仍苦无对策，儿子的反应也……？

　　由于红太狼身处千里之外的偏僻地方，仍在转乘各种交通工具赶路回来，一家人只能依赖视像通话保持联系，即使是今天，灰太狼的生日。

　　小灰灰按了一下桌底的按钮，饭桌上的双层保温饭罩自动对半打开并隐藏于桌面，热腾腾的白烟随即扩散开来，模糊了放在饭菜旁边的橘子的轮廓，只剩下一抹火烧云般的残影，也染了满室的鲜香。那是小灰灰一手包办的素宴，四菜一汤各具风味，经迫不及待开吃的灰太狼实测，是那种乍看很好吃，吃下去只会更好吃的程度。为此小灰灰用上整整一天时间准备，乃至于他没有参加白天小羊们的庆生活动，便和屏幕对面的红太狼一起静静聆听灰太狼细嚼慢咽下的分享，在父亲看不到的角度里偶尔被他一惊一乍的描述逗笑，但当他察觉到什么奇怪而转过头来，他又会自觉丢脸地立即收回嘴角的弧度。

　　「好香啊，儿子你的厨艺又进步了。」红太狼正坐在某个咖啡馆的室外，正值当地的下午，阳光充沛使她的画面过度曝光而不太看得清五官，但明媚的笑靥是无法忽视的。灰太狼不知道红太狼在保养方面下了多大功夫，明明舟车劳顿，看上去还是跟十五年前一样明艳动人。

　　她是一直以最美的姿态等待的孤漠玫瑰。

　　这是她对爱的忠诚。

　　灰太狼听到自己的爱人说那句话顿时有些困惑，她是怎么闻得到这里的香气？再看到以众星捧月的架势放在饭桌正中央的玻璃礼盒，有一个微型装置安装于礼盒上的蝴蝶结，而红太狼拿着一个好像是迷你香水瓶的东西置在鼻下，他立即明白那是接收器。原来十五年后的气味分析和复刻技术已经那么厉害了，灰太狼默念道，下一句话却没有随着美食下咽，不知不觉呢喃出声，「但再厉害的技术都无法重现和你们一起吃饭的滋味。」

　　小灰灰不动声息地看了父亲一眼。

　　灰太狼面对镜头就是一副无比自豪的模样，「没错，我们的儿子太厉害了！」他伸手揽住小灰灰的肩膀笑得开怀，眼神对上红太狼又是温柔似水，「等你回来，让我给你们好好做一顿饭。」

　　「到时就请红红评分，看看我能不能挑战小灰灰的大厨地位了。」

　　「好，那你可要好好准备，」笑得花枝轻颤的红太狼给灰太狼抛去一个调皮的眨眼，表示不要小看儿子喔，灰太狼对她敬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军礼回道，「遵命红红，保证不让你失望。」

　　——会一直等你，你回来所吃到的饭菜永远都在恰好的温度。

　　其后，小灰灰在未散尽的欢笑声中掀开玻璃礼盒的盖子，里面漂亮的三层生日蛋糕插上了九根蜡烛，排列成大大的笑容。因为小灰灰不知道该插三十六还是五十一根蜡烛，所以他就干脆采用九，这个既代表九羊狼又寓意长长久久的数字。走完许愿吹蜡烛切蛋糕等的流程，生日宴落幕之际，对灰太狼和小灰灰而言，今晚终于进入正题。

　　把桌面凌乱都堆在饭罩范围里让它带走后，狼堡的饭桌上只剩下那一盘被冷落许久的橘子。

　　未褪皮的橘子，是沉默的气味。

　　小灰灰自顾自拿起最上方的那一个橘子，他动作轻柔也足以拨弄得灰太狼的心湖涟漪不断。那个橘子，灰太狼现在不敢移开目光，乍看之下就是普通的橘子，随便去街市一买一大把，但是今晚他第一眼看到它就微妙地感觉到它或许非同凡响。生日宴途中他是有过一窥乾坤的想法，可那毕竟是小灰灰的东西，他就把自己的好奇心强压下去。

　　——会一直等你，你回来所说出的话语永远都在恰好的记忆。

　　「这个橘子，是专属于爸爸你的生日礼物。」

　　小灰灰一脸郑重地站起来，灰太狼也急忙起身准备迎接。少年先轻点一下果蒂，鲜橙色的果皮便自动分成六等份如花瓣般朝外开放，他接着双手捧起它，递到父亲的面前，遗传的深紫色眼瞳清晰映出对方的目瞪口呆。

　　一瓣瓣是肉眼可见的饱满多汁，唯独无一是原来的深橙色，取而代之是不同的浅彩，犹如把世间最美好的颜色都锁在橘络之间。

　　「尝一尝吧，」小灰灰轻轻掰开取出其中浅蓝色的一瓣，送至灰太狼的嘴边，果瓣圆满的弧度正如他的笑容，「这是我记忆里世界最早呈现出来的颜色——浅蓝色的天空，是你让我骑在你肩膀上看到它的辽阔。」

　　灰太狼接过放入口中，咬穿包裹粒粒果肉的瓣皮便涌来跟橘子相似又不相似的味道：起初清清淡淡的，就在某一瞬间爆发出眼前一亮的酸甜。即使之后他跟随儿子指示食下其他果瓣，不同感觉的味道在口腔深浅交错却又层层递进，那阵酸甜都会完美融入，久久不散。

　　小灰灰告诉父亲，那都是他的回忆，二十年以来的美好时光。

　　这是他的大学科研项目，旨在复刻嗅觉及味觉体验，保全回忆，纳入「记忆保存唤醒与形象化」大计划的一环。灰太狼刚吃完的橘子是成功将科研成果与自然食品相融合的成品。虽然小灰灰强调那是合作项目，但是灰太狼从他说暖羊羊的调香启发他透过味道层次化建构更生动的回忆体验并获接纳建议，选择以橘子作为实验品并让自己首先品尝的事情都猜得出自己的儿子属于项目主干之一且有一定影响力，顿时让他倍感骄傲。

　　「现实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充满残酷的规则，这些你都没来得及告诉我，你只带给我对世界最美好的期盼。」

　　「那一晚，当期盼开始破碎，我以为我会失去感受世界美好的能力，或者说，我不敢去感受了。毕竟你都不在，这世界有什么美好。」

　　「可是没有你久了，我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母亲、我的朋友、我遇到的一些人和事，他们也带来了美好的感受，难道这在说明，没了你我也能过得美好？当我开始厌恶橘子，我更可怕地发现我开始恨你了，难道这又说明，我要把你和美好彻底脱勾？」

　　「幸好，我最后发现，原来我回想起来的基本上都是美好的回忆——这是因为你，赋予我发掘、感受和珍惜世界美好的能力。只要我感受到美好，我就能感受到你。」

　　「只要我接近美好，我就能接近你了。」

　　「如果接近不了美好，我就去创造出来。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一直存在了。」

　　「是我有一个世上最英勇的父亲，他一直都在撑起那一片我最初看见的蓝天，让我相信万事都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才有信心去尝试创造出那些美好。」

　　「无论伤悲，无论愤懑，无论遗憾，能成为你的儿子就是我美好的原因。」

　　过了片刻静默，有点害羞的小灰灰别过脸抛下一句说完了，没看到自己父亲热泪盈眶继而泪流满面的样子，不过下一秒他不用看也知道了。感动不胜言表的灰太狼直接扑过去要亲要抱的，尾巴甩得十分欢快，好像全世界的灰尘都会被他的尾巴扫干净一样，还蹭了他一身眼泪鼻涕。

　　「爸爸你是小孩子吗？！」嫌弃不已的小灰灰拼命想推开满脸涕泗还只会傻笑的灰太狼，自己翘起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有那么厉害的儿子，爸爸做小孩子也无所谓啦～」灰太狼随口答了一句，最后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任对方如何别扭挣扎，只在他耳边柔声道，「爸爸只想你可以像个小孩子无忧无虑。」

　　小灰灰当场愣住，任父亲圈紧了怀抱，夜凉都被拥成暖曦。

　　「谢谢你小灰灰，谢谢……」他的肩上同时漫开了温热，「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爸爸。」

　　安静的月光，在狼堡被裁剪成儿子回抱父亲，合二为一的身影。

　　「剩下的橘子都吃光吧。」

　　小灰灰开始吃橘子了，他下意识望向父亲却看到：「……不要再按果蒂了，不要每个都按！都说其他只是普通橘子，自己用手剥皮！」

　　故意逗儿子玩的灰太狼窃笑几声便乖乖听令，中途好奇问起他为什么赶急吃完橘子。

　　小灰灰默默放下刚拿起来的新一个橘子，又犯起傲娇，「也不是赶急，就是，你明天不是有空吗？……我们一起去趟水果店吧。」

　　「好啊，去买什么水果？」

　　「反正不是橘子，」小灰灰撇开视线，「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那些公公婆婆吃腻了橘子不愿再吃饭后水果而已，总该换个口味。」

　　「公公婆婆？」灰太狼故作疑惑，暗地里却欣喜若狂，儿子愿意跟自己分享更多事了，「嗯，以前不吃的橘子会送去社福组织免费请他们吃。」

　　小灰灰看着半圆的月亮，徐徐晚风吹起了笑意。他转过头，把父亲的笑脸妥善保养在纯净无瑕的紫宝石里。

　　「也该澄清一下我到底是哪家的少爷了。」

　　今年灰太狼的生日愿望很简单。

　　——不想你们再为我等候。

Chapter Text

　　每年重阳，沸羊羊都会上山探望所有他认识的殉职同僚。

　　每当来到阿轩这里，他总会看到一对母女给他扫墓，风雨不改。

　　「沸羊羊哥哥，你好，」牵着母亲的兔族少女嫣嫣因为听见他的脚步声，耳朵抖了两抖转过身去，轻甩开来的高马尾晕染出丝丝菊黄，像是阳光有了形。她浅笑续道，「又来跟阿轩哥哥聊天吗？」

　　沸羊羊点头回应嫣嫣的招呼，接着向她身边的兔夫人问好。她们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一束新鲜的白百合。每次都是这样，看到自己到来以为他们是好朋友不便打扰——沸羊羊蹲下身正视墓碑上不苟言笑的鬣狗，想起第一次遇见那少女的时候，他带她们下山，一路只闻风声沙沙，直至她突然开口：

　　「沸羊羊哥哥，为什么阿轩哥哥的亲人没有来？」

　　兔夫人立即捏紧女儿的手警告她别乱说话，她痛得皱了一下眉，感觉有点委屈地小声反驳说，「阿轩哥哥明明是大英雄，可清明该除的杂草都还在，难道他的亲人不记挂阿轩哥哥吗？」

　　沸羊羊一时恍神，估计阿轩自己也想不到，有谁会为了他而留意这种细枝末节。修剪了半年与否的杂草能看出什么分别？

　　他迟疑地抿了抿嘴，告诉嫣嫣阿轩是孤儿，没有亲人。这下子她立即露出抱歉的神情，沸羊羊便安慰她没事，有她们探望他已经很好了。

　　「妈妈，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吧，」少女挽住母亲的手臂，兔耳朵安静低垂，「这样阿轩哥哥就不会感到太寂寞了。」

　　她转头望向沸羊羊，笑意盈盈，「沸羊羊哥哥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是吧。

　　沸羊羊在阿轩墓前拉开背包的拉链，从中掏出一罐啤酒。

　　——明明他都没怎么认同过他。

　　阿轩是一名消防员。这是沸羊羊对他的第一印象。

　　被调到同一个消防局之前，同龄的他们毫无交集。阿轩是孤儿这件事是沸羊羊从其他同事听闻的，他甚少谈及自己的事情，唯独喜欢发表自己的想法。在上司眼中表现普通的阿轩，在同事眼中一点也不普通，可谓是评价两极：讨厌他的会说他胡说八道打击士气，喜欢他的则送给他一个称号，「人间清醒」。

　　因为作为救火英雄的一员，只有阿轩一直敢说出不怎么英雄的心声。

　　沸羊羊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在某天下班后一场好不容易能多凑几名同事出席的火锅聚会上。

　　职业缘故不沾烟酒的消防员们只能啪开一罐罐碳酸饮料，起身干杯后咕噜咕噜一个比一个喝得爽快。反正再高的糖分都会在任务期间快速消耗，各种各样的灰烬气味占据口鼻，最后只有苦涩滞留。

　　火锅所弥漫的白烟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从中放松一会儿警惕的烟雾了。阿轩用手背随便擦两把嘴巴打了一个嗝，恣意自在的模样就好像他握在手里，一饮而尽而迟迟不扔的真是他心心念念的酒罐子——为了入职，他已经戒酒很久。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用不在乎谁会听得进去的唠叨来排遣内心的苦闷吧。

　　那名消防员醉倒在夜晚刺骨的寒风里，纵使鲜活的香气早被呼呼吹散。

　　「为什么我们要当消防员啊？」阿轩用这一条问题打开话匣子，但不待他的同事们回答自己的原因，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便又抛出新的问题，「你们小时候的志愿又是什么？医生、律师、科学家，还是什么？」

　　「——不会有哪位傻兮兮说自己长大后想当消防员的吧？救命，那不是拿来哄骗面试官的吗？」他毫不客气地仰天长笑，真的从小立志当消防员的沸羊羊听罢涨红了脸，他承认感觉自己受到冒犯了，消防员于他而言就是最高尚的职业之一，以此为理想有什么丢脸？！他正欲出口反驳，他身边的朋友却拉住他的手臂拍了一拍，更早认识阿轩的朋友比了一个口型，让他说吧。

　　「谁叫我读不成书，空有一身力气，只好去当消防员了，毕竟它是我能选择的职业里工资最高的一个。」

　　「但消防员需要你豁出生命，收入少点但起码没有生命危险的其他工作有什么不好？」另一名同事啜饮一口可乐，语气染上些许不屑，「你对自己的运气那么有信心？」

　　怎料阿轩笑得更放肆了。

　　「想想看，科技发展是为了什么？明明消防员是最应该被淘汰的职业，但我们还是在这里，拿着一份相对高的工资，哈哈哈哈证明这个社会还是很需要有人以命换命的嘛——那我就最适合了。」

　　「当什么都是一生营营役役，起码当上消防员的话，」阿轩双手压扁空罐，接着用手指夹住它，抬腕扔向摊外的垃圾桶。

　　「我的死亡就会有点意义了。」

　　天地之间，一时只有空罐片与垃圾桶口相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阿轩啧了一声，起身走过去好好扔掉，回来的时候哼着一句重复的歌词。

　　「梦本是云烟　如果起码梦到　有什么难过」

　　沸羊羊从中看得出他似乎打过篮球，可惜准头比喜羊羊更差……顿时他内心更不是滋味了。

　　大家听过阿轩又说什么他死了也没有心理负担啊科技再厉害也一定会有低端职位让低端人口有口饭吃啊思想自由是自由的底线我做足本分不过不失有什么资格叫他噤声啊别随便因为他的话而沮丧不然就别自诩比他优越啊。在沸羊羊记忆的最后，阿轩好像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世人只在乎英雄在不在，不在乎英雄怎么想。」

　　沸羊羊沉默着啪开手上那罐啤酒。

　　如啤酒的泡沫涌现在脑海的还有他们眼中永远的小英雄。早前沸羊羊和喜羊羊一起从卡怪救出一名想救妹妹珍而重之的泰迪熊的豹族少年，他的妹妹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说着哥哥傻哥哥笨他可以再送她一个但谁可以送回她哥哥呢。沸羊羊看着兄妹相拥的温馨一幕，随口就跟自己的好兄弟说了一句，有妹妹真是一件好事呢。

　　然后转头一望，微风吹开喜羊羊眼里不自觉的惆怅。他轻声回道，是啊。

　　……沸羊羊不得不承认，阿轩那句话是有他的道理。

　　阿轩是在火场上亲自划下自己生命的句号，如他所愿。

　　四年前的炎夏有一场迷你仓大火。由于旧式工厦洒水系统待修，通道狭窄加上现场有二百多个摆放货物的上锁货仓，火场非常高温且充斥大量浓烟。情况远比通报所描述的恶劣，导致派遣的机器人不太能派上用场，为了加快扑救效率，阿轩和其他几名消防员还是进去了。得悉迷你仓内还有当值职员的他们决定分头搜救，结果是由阿轩找到躲在角落严重烧伤的兔先生，他奄奄一息却意外尚未昏迷。阿轩连忙给他戴上氧气面罩却发现出了问题用不上。

　　这时候，他选择了，把自己那副氧气面罩戴在他脸上。

　　阿轩葬于浓烟的呼吸，仅仅换来兔先生一次道别妻女的机会。

　　世间荒谬无常，能够好好道别已是很大的福气。

　　所以兔先生留给世界的最后几句话里，第一句就是感谢那名消防员，没有放弃注定凶多吉少的自己。

　　「他是英雄，一定不能让英雄被遗忘。」从此兔母女每年拜祭阿轩一次，接着变成两次。

　　阿轩是一名消防员。这是社会大众对他的唯一印象。

　　或许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沸羊羊把啤酒洒在阿轩的墓前。

　　消防员救世间的火，谁来救消防员心间的火？

　　——也许其实，救赎本是失常。只要容纳本性，心火自然长明。

　　英雄应否苛求？

Chapter Text

　　「红红，快叫人来救我们啊！」

　　隔着重新合上的出口小门，回应灰太狼的只有高跟鞋哒哒行远的声音，似渐停的雨。他伫立在门前，暗自苦笑，雨停了乌云就会如愿散开么……

　　他转头望向那只无力摊在地板上的小羊，抿紧嘴唇手臂交叉在胸前，止不住的颤意也传至走近至他身边的狼。灰太狼吸了吸鼻子，却不着急拉上运动上衣的拉链，只是把下摆交叠随便塞进裤头里，便用机械右臂撑起自己侧躺的身子，左手则把喜羊羊揽近自己，起码能阻挡一些吹过他身体左侧的冷风。身体素质更佳的灰太狼自认意识仍是清醒，他盯着喜羊羊很快泛起浅红的脸颊，忍不住感叹对方明明处于理应血气旺盛的年纪，怎么抗冻能力越来越差了。

　　脑海顿时闪过一幕幕喜羊羊努力抵御寒冷的画面，他在半融的冰河，在冰极的暗洞，在雪崩的山坡，蜷缩浅喘的身影无一不让他揪心。听说他有一次发烧的时候还跟她妹妹一起被细菌大王锁在空调失控的房间里呢，灰太狼眉头越发深锁，不过真算起来他被冻伤有一半是因为自己啊。这样一想，那要命的愧疚自责又深了一层。

　　「对不起，我没有让你先出去。」

　　理性而言，让喜羊羊先出去得到救援的速度最快，因为不用担心他一去不复返，但正是他率先提出让红太狼先出去，一瞬间感性压过理性的灰太狼当然马上跟他行动起来。

　　「没关系，」喜羊羊半睁着眼睛，回以理解的微笑，「如果换成是我的家人，我也会想让她先出去的。」

　　真是傻小羊，一抹感激又心疼的浅笑浮现在灰太狼脸上。

　　「说起来，喜羊羊，今天是你的生日呢，」却让你又冻伤一次，对不起，我真是一个差劲的朋友。

　　「是吗……」喜羊羊似乎不甚在意，他只觉得：「眼皮好重啊……」

　　灰太狼瞳孔紧缩，急忙摇晃起喜羊羊的身体。

　　「喜羊羊，别闭上眼睛！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喜羊羊！」

　　灰太狼焦急的呼唤没能拯救喜羊羊搭拉的眉眼，他咬紧牙关，感受到自己把牙齿咬至近乎断裂的力度，眼底再次燃起意志的火焰。

　　要他们不明不白死在这破地方，下辈子也不可能！

　　——这里是哪里？

　　喜羊羊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意识也是浮浮沉沉，唯独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清楚感受到一股温暖，微弱却坚定，不厌其烦地轻抚自己的皮肤，犹如置身于海边的芒草丛，纵使被冰冷的海浪一遍遍拍扁，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也能神奇地催生出比阳光更加不容忽视的温度。如果他可以睁开眼睛——喜羊羊开始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他要去看看，芒草丛晕染出来的，满泻于天地之间的金黄色光辉。

　　谁生来都该沐浴在阳光之下啊。

　　他还听到咚嗒咚嗒，节奏凌乱却意外悦耳的声音，难道是流星划过黑夜了？

　　——他呢？他又在哪里？

　　多美好的风景，倘若只有他一羊，又有什么意思？

　　要把他找回来，一起去经历……

　　眼帘疲倦地掀开，熟悉的灰色占据了喜羊羊下半边的视野。

　　「灰太狼……」他依然气若游丝，对他来说却已是天大喜讯，「喜羊羊，你终于醒了！」

　　灰太狼在喜羊羊短暂昏迷期间，背起他一直来回跑动，故意打乱脚步声的规律以刺激小羊的听觉。他到处寻找背风的位置，发现寒气早已浸透保险库后就单手搬动箱子在相对没那么冷的角落堆起一个简陋的挡风墙，墙刚建好喜羊羊就醒了。他从一个箱子偷来一张古董地毯，小心翼翼地把喜羊羊放在上面。面对迷糊的小羊，灰太狼下意识就摸了一把他的头顶，软软的，可惜太凉了。他勉强扯起嘴角，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欲盖弥彰，「我这就去把门打开，千万别睡着，多困都不许睡，听见了吗？」

　　「答应我。」深紫色眼眸凝视着对面依然晦暗的蓝海，直至粼粼波光终于重现。喜羊羊默默点头，灰太狼才稍微安心一点地放开在他脖间整理着什么的手，转身拿起他找到的工具，朝出口小门的方向走去。

　　喜羊羊摸上他脖间，后知后觉地发现折入他束颈缎带的衣领，是灰太狼的运动上衣披在他身上了。

　　灰太狼知道保险库大门太牢固，单凭他们根本无法突破，只能试着重新打开用于运输收藏品的出口小门。他用工具撬出一个缺口，机械手臂探入那缺口并握住右门扉，待右门扉再被推开一截就用上自己的右脚一同抵住。整个过程搞得他气喘吁吁，喉咙不得不被冷气刮得又干又疼，手脚颤抖的幅度越发厉害，但他开始察觉不到了。

　　「喜羊羊，快过来，从这里离开！」灰太狼尽力扯开嗓子喊道。

　　突然有一阵刺骨的疼痛在他机械手臂与肉身的连接位炸开，他痛得叫了一声，不慎咬到自己的舌尖，一下子脱了力。就在门扉猛地合上的一刹那，一抹亮红色的旋风及时卷走灰太狼，避免了机械手臂被硬生生夹断的悲剧。

　　「你是不是疯了，你手臂断成两截的话还能恢复原状吗？！」

　　灰太狼呆呆地看着喜羊羊久违的气急败坏，他重新给他穿上紫色外衣，触及他格外冰凉的机械手臂时指尖多了几分哆嗦，最后他给他拉上拉链，左手紧紧握住他衣服中央被攥成一团的布料以防他又脱衣服。

　　「我可没像你一样冻坏脑子，不要给我加外套。」这种嘲讽的语气更加久违，可喜羊羊此时早没有当年的精神气了，刚刚的扑救花光了他最后活动的气力，握住布团全靠意志力而已。他摊软在灰太狼怀里，灰太狼顺势抱住了他以免对方体温进一步流失。

　　「你可别误会啊喜羊羊，本大王觉得太热才脱的衣服，见你可怜施舍给你还呛我，谁才是冻坏脑子啊？」灰太狼用旧时的腔调回了一句玩笑话，但显然弄巧成拙，喜羊羊瞪他瞪得更狠了。

　　得了，他真的冻坏脑子了。反常脱衣现象，还有估计被机械手臂严重冻伤的肩部肌肉，情况不容乐观。喜羊羊侧过脸，面带不甘，不禁嘟囔道，「在这时代已经够窝囊了，你还要我显得更窝囊。」

　　「谁敢说我们的羊村守护者喜羊羊窝囊，我灰太狼大王第一个不同意！」

　　灰太狼一边叫嚷一边不死心地给喜羊羊的脖子围上自己的黄巾以保护他的核心温度，喜羊羊想伸手推开也无力了。

　　其实灰太狼自身也没什么气力可言，他们没办法回到挡风墙那边，他只好抱着喜羊羊挪动到大门正对面，方便可能来到的救援者一眼看到他们。

　　「放心，红太狼不是出去了吗？她会去找人救我们的。」

　　「……你说，红红真的会找人来救我们吗？」灰太狼回想起之前一次次失败的唤醒，永不放弃的口号不可能完全抵消每一次实实在在的挫败感。年年月月的相爱固然给予他最大的底气，真爱的重量不容置疑，必定击垮植入的虚假记忆，但到底还需要多久？会不会她还没恢复记忆，他就全机械化失去记忆了？

　　他恨那该死的剔博士，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相信红太狼，你们感情那么深，更应该相信她啊。」喜羊羊声线虽然虚浮，使灰太狼心安信服的能力丝毫不减。

　　「——你还要相信你自己啊，因为你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我也，需要那个坚毅不屈的你啊……

　　眼前的灰太狼好像动了容，好像叫了自己的名字，好像还叫了好几次？干嘛这么害怕，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又不是像上次一样。

　　虽然我一样觉得好困、好困。

　　至少我们之间要存活一个——

　　只见喜羊羊的右手轻轻敲了一下灰太狼的胸口，「给你。」

　　灰太狼低下头，略显疑惑，「干什么啊？」

　　「我们不是每一次在一起，你都想咬我一口吗？」他的微笑是那么温柔豁达，豁达得让灰太狼心生慌张。

　　他没好气地握住小羊的手，感觉到表温明显降低，他便抱得更紧，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左肩上，试图献出自己更多的温度烘暖对方。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灰太狼摸着喜羊羊的后脑勺，不自觉晃动起来，做出对小灰灰而言十五年前的哄睡动作，不过他还是知道自己要和喜羊羊保持对话方能最大程度维持他的清醒，「我现在是吃素的。」

　　「但一切好像都是昨天发生一样……」

　　「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每一次你来捉我们，最后都是被我们赶跑的。」

　　「每次都被你们弄得惨兮兮的，」灰太狼扁起嘴巴。

　　「活该。」

　　喜羊羊随即噗哧一笑，轻柔的笑声如棉絮落在灰太狼耳边。他们就这样笑了起来，为了不吸入更多寒气就只呼出小小的笑声，笑声憋在喉咙里像是劈里啪啦的火花，带来些许莫名的暖意。

　　笑过之后，灰太狼忽然把喜羊羊拉回自己的面前，神情严肃。

　　「本大王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救，无论什么时候。」

　　「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妹妹，你的伙伴，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想想你的老婆，你的儿子，你的亲戚，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喜羊羊淡然开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灰太狼无言扶额，只有这个话题他们永远没办法达成共识。

　　一旦真的无从挽救，一同赴死或许就是那个充满遗憾却心甘情愿的选择。

　　——不过先决条件是得以与邪恶同归于尽，比如龙世界那一次经历。

　　现在俨然不是这个情况。

　　「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回家的。」

　　灰太狼特意压低的嗓音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让无意识蹭着温度源的喜羊羊当下恍神。他慢慢圈紧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红红的脸颊蹭在光滑的布面上蹭得更用力，眯起知足的笑眼，却又冒出哭腔。

　　「爸爸……」你终于来了啊。

　　灰太狼一惊，眼梢瞧见喜羊羊失神的眼睛，暗道糟糕。他们被困低温保险库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出现幻觉幻听也是再正常不过。总是伤痕累累的小羊可以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可以让你开心哪怕一会儿，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嗯，爸爸在。」灰太狼尽量模仿智羊羊的腔调。

　　「这十五年您们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来到的时候没见到您们？」

　　「……」

　　「冰冰羊还好吗？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了吗？」

　　「……」

　　这些问题他该怎么答？！灰太狼表示自己倒也想问问智羊羊，为什么不见他出来找自己的儿子。

　　不闻「父亲」回答的喜羊羊，默默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花，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抛出新一条问题。

　　「……爸爸，有想念过喜儿吗？」这条问题，您总能答得上吧。

　　灰太狼轻叹一口气。

　　「当然有，你是我们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不想念你？」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不敢答得太详细，生怕暴露马脚，破坏这机遇巧合织起的美梦。

　　总感觉这个美梦还缺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模范好爸爸灰太狼很快就想到了：

　　「儿子，生日快乐！」

　　「十五年了，终于可以跟你好好庆祝生日了。」

　　喜羊羊显然没想到会听到「父亲」这番话，一不留神就在灰太狼的肩上溅落一朵深色的水花。他将错就错把头埋在灰太狼的肩窝，拉长自己的应答声好比蜜糖丝。

　　「嗯～谢谢爸爸，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观察到喜羊羊睡意很重，情急之下灰太狼又补充一句，「一定要撑住别睡啊儿子，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团聚了！」

　　「对，太好了……」喜羊羊抬起头，眼眶暗暗发红，延续了那一抹悲喜交杂的微笑，「爸爸，您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当然有，年年都有。这里先给你一份。」

　　灰太狼用尽气力给喜羊羊，这个总令他代入父亲角色不忍疼惜的小朋友，一个快把对方揉入怀里的抱抱。

　　「回家我们再拆第二份，睡着就看不到了啊。」

　　「嗯……爸爸，我可以多要一份……更大份的生日礼物吗……？」

　　「好好好，儿子尽管说。」

　　「爸爸——」灰太狼尽可能不动声息地拉开一点与喜羊羊的距离，因为他发现对方的声音太过模糊了，试图通过嘴型辨认他所吐出的字词，目光所及之处却变得影影绰绰的。原来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的意识也撑不住了。

　　恰巧喜羊羊也在努力把自己的身子从灰太狼的怀抱抽出，他想看到「父亲」的眼睛。下一刻他颤颤巍巍的，忽地贴上身后的金属墙壁后就滑了下去，像个断线的木偶无力动弹。

　　左手又一次触碰到灰太狼垂下的机械手臂的时候，喜羊羊眼底划过一瞬清明。

　　「爸爸，您是最伟大的科学家，可以的话，给我一个跟伙伴们一起长大的机会，把灰太狼和红太狼恢复原状，让他们一家团聚吧……」

　　——之前让大家担心了十五年，这一次又要让大家伤心一次。

　　——太对不起了……

　　一块冰滴悄然从眼角坠落，砸在覆上薄霜的铃铛上，一声叮当。

　　谁能够听得见？

Chapter Text

　　「笑死，谁跟他是最好的朋友啊？」

　　灰太狼冷不防在镜头面前扔出这一句话，还附送一个白眼，差点坐在羊狼斜对面的节目主持美羊羊脸上挂不住职业微笑，心中庆幸自己这次梳下了鬓发可以遮住气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恃着现在不是直播还是由她剪辑就开始肆无忌惮了吗？！

　　这场不大不小的拍摄风波要从两小时前美羊羊推开电视台摄影厂的大门，看到两位她十分相熟的节目嘉宾时开始说起。

　　喜羊羊和灰太狼并肩坐在贴墙摆放的布沙发上窃窃私语，一看到美羊羊的到来便挥手打个招呼，熟悉的笑颜让她不禁莞尔，一边挥手回应一边朝他们走去。

　　「喜羊羊，终于舍得回来了吗？」美羊羊勾起一抹挪揄的微笑。

　　「哎呀，美羊羊你邀请我上电视，我当然要马上赶回来啊，」随意穿着牛仔外套的青年很配合地眨眼，眨出雀跃的意味。说得你第一次上电视似的，美羊羊默默吐槽道，明面上还是回了一句，「谢谢你们抽空捧我的场。」

　　灰太狼前一秒还在摆手表示无妨，后一秒却自然而然伸手揽住身边小羊的肩膀，坏笑出声，「该不会是电视台想拿我们俩冲收视，然后就叫你来吧？」

　　「咳，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们从来没有一起接受过访问，大家都想看，我们顺应民意而已。」

　　「我们俩的访问有什么好看的……」喜羊羊扶额失笑，灰太狼则两手一摊，冷笑着撇了对方一眼道，「我也想看啊，只是有羊天天往科技城外跑，没办法。」

　　美羊羊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目光定格在喜羊羊从外套袖口露出的白色长袖，柳眉微皱，「喜羊羊，你不热吗？」

　　「这里不是有冷气嘛，」见美羊羊还有灰太狼明显不接受这番说辞，喜羊羊只得抖抖垂下的手腕让外套重新遮住长袖，续说，「我离开的时候是冬天，夏日衣物都压在衣柜底懒得翻出来不行吗？」

　　「……行，」骗谁呢你？

　　「明天去懒羊羊的烧烤派对会穿回合季的衣服的，不用担心。」

　　「……好。你还敢穿这个的话，」美羊羊指住喜羊羊的袖口，「不但会当场热死，而且小心蹭上油污洗不掉。」正当灰太狼看着他们被自己想象的狼狈场景逗得哈哈大笑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掌心突然伸到他面前大咧咧地摊开。

　　「所以麻烦灰太狼先生，资助一下我买新衣服？」

　　喜羊羊翘起的嘴角满是玩味，灰太狼没好气地把空气拍在上面，拂过他指尖的薄茧，「滚。」

　　——于是你就气得要在美羊羊的清谈节目里跟我当众翻脸，不是吧？喜羊羊感觉今天终于变得好玩起来了，便对灰太狼挑了挑眉示意自己准备就绪，就看看他今天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鬼话。

　　「这小鬼厉害了，昨天是我的新品发布会，竟敢窝在家里不过来！每次都老早邀请，每次都死活不去，你说这算什么最好的朋友？」

　　「谢邀，昨天刚下飞机要倒时差，回家倒头就睡不知时辰，不好意思下次不会再犯的。」

　　放屁，你时差早倒完了。灰太狼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回呛喜羊羊，同时眼底浮现只有对方看得出的细碎笑意。

　　「大家听听他这番话说得有多熟练，谢谢喜羊羊再次证明我家AI人声虚拟技术有多强大。」喜羊羊若无其事地回敬一句不用客气，看着灰太狼好像还是怒发冲冠的样子还真是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羊狼这样幼稚的对话把美羊羊着实搞无语了，九羊狼之中就这两位越活越回去了，虽然对其他羊狼来说私底下绝对是喜闻乐见，一直以来扛下最大责任的他们难道不配拥有这样嬉笑打闹的轻松时光吗？但现在先可以照顾一下卑微小记者不要让她熬夜秃头只是为了维护一下好朋友们的公众形象行吗！

　　「……就这？」糟糕，一不小心把心底话说出来了。羊狼为之侧目一会儿后，灰太狼率先轻叹一口气回应说：

　　「美羊羊，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说罢莫名一顿，喜羊羊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异样。接着灰太狼秒速切换至本该呈现的怨怼，「喜羊羊他捧你的场捧沸羊羊的场捧懒羊羊的场捧暖羊羊的场捧他父母村长的场，谁的场都捧就是不捧我的场，所谓最好的朋友就是这种待遇么？那我宁愿不要这个头衔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灰太狼先生您都老大不小的不要这么小气矫情好不好？您应该在昨晚七夕精心准备的机械鹊桥上把剩余的这么丰富的情感都与红太狼夫人尽诉，反正媒体铺天盖地的直播报道都把我們单身羊给秀瞎了眼，再瞎一点也无所谓。」喜羊羊抬手抹起他的眼角，却不是想拭去什么大笑出来的眼泪，而是延续他们这次的戏精风格，忽然嚅嗫道，「我还以为，我们的感情除了可以跨越种族，还可以跨越距离，即使我们现在各奔前程聚少离多，也不会彼此怪罪，没想到……灰太狼大王您已经不会对小的宽容如初了……」

　　此时摄影灯光打进喜羊羊湛蓝色的眼睛恰好折射出宝石一般的水光潋滟，配合他垂眸斜望蹙眉苦笑这一套逼真细腻的神态表演，古代女子泫然欲泣的氛围感快要溢出屏幕，彷似他放在眼角下的手正捏着一方手帕哀香飘飘，或者是竖开的纸扇使半脸若隐若现于一角灰蓝，看得灰太狼直接站起来拍烂手掌。

　　「喜先生，我真是服了你了，不如你原地出道去开拓演艺事业吧。」

　　在一旁的美羊羊拚命点头拚命忍笑，「暖羊羊的新歌MV很需要你。」

　　「缺男主角吗？」

　　「不不不，那首新歌是声援女同平权的——」

　　「哈哈哈哈哈反串女主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灰太狼顿悟美羊羊的意思立即笑得满地打滚，自诩专业的主持也坚持不住笑弯了腰，只剩下画面中央的喜羊羊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模样。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灰太狼瞧见喜羊羊气鼓鼓地低头瞪着自己，好像真的被气哭了，他就勉强自己爬起来把喜羊羊拉下坐回自己的旁边，连声哄着小羊。

　　「对不起，我就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好像没什么效果，小羊还偷偷吸着鼻子呢，灰太狼便咬咬牙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看，本大王就没什么形象可言，这方面你还是不要被我同化了，回头叫美羊羊剪走得了，别——」

　　「对，你说得没错。」喜羊羊唰的一声抬起头来，哪有什么红肿的眼眶，奸计得逞四个大字倒是写满脸上。

　　「什么没错？」灰太狼似乎被他变脸之快给吓懵了，下意识问了一条傻问题。

　　「灰太狼大王没有形象那句。」喜羊羊闪身躲过灰太狼气急败坏的一拳，以坏笑宣告自己的反败为胜，灰太狼只能还他一个白眼作为自讨笑话的结尾。

　　小小的闹剧过后，待三羊狼大笑的红晕完全消退，各自收拾好仪态便继续录制节目。

　　美羊羊满以为访问可以重回正轨，正欲开口询问新一条问题时却遭到沙发那边的喜羊羊举手请求打断，「不好意思美羊羊，请问我可以控诉一下灰太狼吗？」

　　不用对我不好意思，应该对你们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感到不好意思才对，美羊羊压抑自己抽搐的嘴角，无奈点头同意。

　　「灰太狼先生口头上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但经常不接我电话呢，明明他的电话我都是第一时间接听的。」喜羊羊煞有介事地盯住镜头续道，「如果你们有谁打不通我电话，有七八成机会都是因为我正在等他接听。浪费我时间的臭大叔。」

　　「喂喜羊羊你别胡说，除了要处理超级紧急的事件错过几次你的电话，我也是全部实时接听的，一发现错过了也是立即回拨的那种好吗？！」

　　「喔～又会那么巧，你绝大部分超级紧急事件都在深夜发生？」

　　「呃……」灰太狼目光忽地躲闪起来，声音犹如动一下卡一下的齿轮，「因、因为总有些、有些不法分子想搞……搞偷袭嘛，对，偷袭！」

　　「呵呵，」还当他是小孩子耍呢。谁不知道攻破灰太狼家的安保系统是地狱难度的挑战。

　　灰太狼眼见喜羊羊仍冷面如霜，转念一想反而大大方方地先笑起来，「好吧，其实就是我有时有些深夜活动，抽不开身，电话也不在我身边才一时错过，对不起啦～」

　　聪明的喜羊羊怎会不心领神会，他哼了一声暗道果然，摆摆手回应说，「懂了懂了，欺负我没对象嘛。说什么优先跟我联系，说什么最好的朋友——看吧。」

　　「去你的喜羊羊，自己不找对象还说得那么委屈。来，给你一个机会，」灰太狼奸笑着抬起伸直的手臂指向镜头，「现在对着它大声说一句我想要对象是谁都行，我用市值一亿的虚拟货币跟你赌，节目播映的那一天你手机会塞满各种示爱通话短信讯息，一出门就被男男女女追你起码十条街。敢不敢赌？」

　　「滚，」明知道我断然不会这样说才敢赌这么大的你就是屑。

　　「对自己的魅力那么没信心么，喜羊羊？」灰太狼加深了笑意，喜羊羊一时竟分不清对方是在讽刺自己还是称赞自己，选择沉默以对。

　　美羊羊听罢不自觉把视线聚焦在一同长大的好朋友。先不论喜羊羊当属顶尖水平的品德、学识和才华，好美的她现在每次看着他总会有那么一瞬间被惊艳到，压根看不腻。如果说沸羊羊是硬汉脸，懒羊羊是娃娃脸，喜羊羊的面相就是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完美平衡：浓眉沉淀着越发成熟稳重的英气，然而那双明澈如初的大眼睛永远像他标志性的铃铛一样灵动，笑时朝气蓬勃，哭时总带些早熟的通透和豁达，至暗处亦有倔强的光，加上恰到好处的恣意自在便是喜羊羊独一份的少年感，如同不自知的磁铁吸引大众。所以美羊羊认为灰太狼的意思应是后者。

　　「不想那么张扬也行，让我运用我强大的人脉给你当回免费媒婆，」灰太狼仰起头拍打一下自己的胸膛，「不过事先声明，我不能给你配对到世间最好的男或者女。」

　　「为什么？」美羊羊好奇道，殊不知喜羊羊在旁边给出你竟然正中他下怀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眼神。

　　「问得好！因为——」灰太狼把鼻子翘得比天还要高，「红红一定是世间最好的女子，而我就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不然怎么配得上她哈哈哈哈哈哈……」

　　啊这，措不及防的自恋和恩爱双重夹击。美羊羊打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冷颤，扭头向喜羊羊发出无声求救，秒懂对方眼神后也用眼神询问他平时到底是怎么忍受得了。只见喜羊羊回以挑眉，随即淡定开口。

　　「得了吧你，你的眼光除了搞发明相关的都废得不行，挑中红太狼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灰太狼对于最后那分句的满意程度完全碾压对前面的不满程度，所以反应还是很正面的，直至：「我在你面前还敢说出你是最好的男子，请问灰太狼先生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记得升级一下你的身体检查套餐。」

　　……原来是以自恋打败自恋，不愧是给自己组合取名为狼羊无敌的家伙；抱歉智商下线了，我早该预料得到的。看着访问嘉宾又陷入一轮无聊的拌嘴，节目主持表示心很累，她漂亮的秀发肯定因为熬夜而掉落一大堆，世界毁灭吧不管了谁爱谁管去。

　　「知道我为什么昨天不出席了吧？反正我对爱情没有一点兴趣，你少秀恩爱费我墨镜就好，不需要你给我找对象了谢谢。」

　　灰太狼看着喜羊羊别过去的侧脸，柔光勾勒着优秀的轮廓，不禁哑笑，笑着笑着便掺杂丝丝心疼——你宁愿在心中珍藏友谊轨迹所交织的向日葵而婉拒视你为唯一目标的爱箭，扬起自由的羽翼真是因为不想被困刺……还是想适应命定的孤独，想他人发现陨落的不过是花瓣时少几分悲恸？

　　这集节目录制大致顺利完成，美羊羊再次感谢喜羊羊和灰太狼并送他们到电视台大楼的正门入口处。目送他们登上磁浮跑车光速消失在马路的尽头，美羊羊祈求此时吹得她鬓发飘扬的清风可以乘着绚烂的晚霞给好朋友们捎去以下的讯息。

　　说你适合当演员不过是即兴调侃，喜羊羊。和灰太狼一样，你们的面庞终究会划上岁月的痕迹，但里面盛载的只能是你们自己的故事。

　　你们注定演不了别的谁谁谁，更成不了配角。

　　——好好创造和演绎你们名为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角剧本吧。

Chapter Text

　　一场上流舞会以後，在其附近一个访客甚少的花园里，一位风度翩翩的羊族绅士藏身于镀上月光的葡萄藤之间，安静等待着什么，乃至有点走神。他早前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的指尖现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垂在眼前的一串赤霞珠，它黑醋栗的果甜揉合微熏椒草的香气似乎早早酝酿于晚风，萦绕鼻尖，直至他好像抚摸到一片细腻的绒毛——一双充满狡黠笑意的眼睛突然冒现，使他当场吓出无声的惊呼，一时慌乱之际正如对方所料拂过了那脸上的猫胡子，顺道拨动了谁的心弦。

　　彼此只听见一下小小的铃铛声。

　　一位猫族贵媛徐步走出那片葡萄藤，煞有介事地提起自己优雅又带点俏皮的裙摆，毛领小披风之上昭示恶作剧成功的坏笑却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图。虽然脖子没有戴上标志性的铃铛，弯刘海也被特意拉出几缕飘逸以免被认得出来，但喜羊羊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挽着对方进场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也是喜羊羊。

　　只是他没意料到他光是眨眨眼睛，粉紫醉金的余晖一闪而过就足以摄他心神，配搭清透却能品出几分冷傲的妆容，勾出抱进怀里融寒化春的欲望——估计那就是喜羊羊特工的一个杀手锏，把那种超越性别冷暖相交的美拿捏得死死的，欲拒还迎那套更不用说，一定是玩得出神入化，那对内里浅蓝的糯白猫耳轻晃几下就带出感觉了……

　　「谢谢你啊，真是帮大忙了，」对方忽然笑着开口，又吓得他肩膀跳了一下，顿时感到有点不自在，只好拘谨地回了一句不用客气。

　　——太可爱了吧！

　　喜羊羊看着另一个自己对他不知不觉脸红了，被吓到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而又害羞起来，这下子连耳朵都逃不过红通通的命运，一切都让他止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以及猫尾巴。明明他在舞池揽住自己的腰跳舞的时候还能一本正经地跟他偷偷商量即时想到的新后备方案，让他再一次感叹这次幸运女神真的很眷顾自己——当秘密任务通知和舞会邀请函同时发送给喜羊羊，他就知道自己有大麻烦了：任务要求他乔装成一位猫族贵媛潜入这个舞会接近目标对象下手，舞会邀请函上却是他的本名，显然不是组织透过特殊手段搞出来的，而是主办方的正式邀请，还希望自己中途来一场才艺表演助兴，变相要求全程在场。喜羊羊本身也有名气，有资格出席如此场合，问题是主办方与他们致力捣破的跨国犯罪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有理由相信敌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这个邀请更像是一个测试，验证自己是否胸无城府。

　　怎么办？他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分身啊！仿生自己有待维修帮不上忙，再说他应变能力也还比不上原版，然而不答应主办方任一请求就必然加深敌方的怀疑，后果可大可小……喜羊羊焦头烂额之际，他在某一晚意外抓住一只偷偷潜入他家的羊，扭头一看居然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俩声音如出一辙，甚至他成为特工前的记忆都近乎一致，直至：

　　「我怎么可能跟灰太狼当好朋友？你肯定是假的！」

　　「等等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开枪啊！没错没错，我也觉得他坏透了，自以为帅但一点都不帅，」喜羊羊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灰太狼的见风使舵也看出他自己的隐性自恋，瞬间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夹杂从心底升起的不知名期待，使他慢慢放下了枪，随后忍不住笑弯了腰，「你们这友情也太塑料了吧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另一个自己来得太巧，也太给力了。他们在舞会上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但有效掩护对方，撇清彼此嫌疑，他还成功跟头目亲信的女儿聊上天来，逗得人家眉开眼笑并得到她一块偷偷塞进他西装口袋的手帕，上面有一行笔迹娟秀的电话号码。

　　看来他在轻描淡写的后半生里所经历的磨练并不比自己少。

　　这样一只绝非等闲之辈的羊，私底下却软萌得要命，很好逗弄，实在太招喜羊羊喜欢，他发誓真的不是自恋作祟。

　　回到当下，花园偏暗的灯光打在彼此身上，伴随风声沙沙，犹如浮沉于波光粼粼的红酒海里，光影旖旎。他又一次生起撩他的小心思，躲在紫黑色阴影里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正欲走前一步开口时却从背后感觉到一阵拉扯。

　　喜羊羊随即警觉起来，给对面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他不动声息地伸手探进裙摆侧边故意裁开一缝的开口，摸上绑在大腿处的手枪，往后一瞥，接着——

　　他看到自己缠上葡萄藤的猫尾巴，顿时嘴角抽搐。

　　另一个喜羊羊噗哧一笑，立即走过去帮他一同解开，行为举止宛如很单纯想帮上淑女的绅士。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那是因为自己一时兴奋尾巴乱摇，喜羊羊偷望对方的侧颜一眼，自觉丢脸，猫耳朵忐忑不安地折了又晃，似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白团，尾巴则有点恹恹垂下，任对方同时给他轻柔地顺毛——他所配戴的猫耳朵和猫尾巴仅能根据所侦测的脑电波作出反应，不能传递触感，温度不过是为求逼真而安装的微型发热装置所致，他动作之轻柔都是他观察得来——他突然从头上的复古小礼帽就感受得到那阵轻柔了，惊动了面纱，也惊动了他的猫耳朵。

　　那双熟悉又带着新意的眼睛就这样闯入他的心湖，洒满了星辰。

　　「你帽子好像要掉，我帮你固定一下。」

　　「喔好，谢谢，」喜羊羊脸颊有点发烫，脑袋呆呆地随头上的手左右轻晃一会儿，可不待另一个自己好好享受他难得的乖巧模样，猫贵媛就装作矜持地退后一步，垂下柳眉的同时转身侧头，透澈似冰的一眸浅蓝滑至眼角注视着羊绅士，娇中带傲。

　　「喜羊羊先生，干嘛看着我这么久呢？」他眼睫半垂，目光专注得像要把他吸入魅惑的漩涡，深处的电流映得那漩涡明暗不定，满是玩味，「这么快就忘了我了吗，嗯？」

　　喜羊羊说罢给了另一个自己一个猝不及防的飞吻，看到对方原地震惊直呼救命还能气定神闲地随手甩开一把雪花扇子，意思意思遮住自己的放肆大笑。

　　扳回一城的感觉真爽！

　　——如果耳朵里的秘密通讯器没有传来那该死的提醒，他会更爽。

　　明明他注意到了都没怎么笑出声来，就硬挑刺呗。白了那边一眼的喜羊羊若无其事跟对面的自己埋怨道，「每次跟那蠢狼合作都准没好事！」

　　「哈哈辛苦你了，这些都是他研发的？」

　　「对，坑羊一流。我都控制不了那条猫尾巴。」喜羊羊一边搧着雪花扇子，一边喋喋不休，「我真不知道你那边的灰太狼好到什么程度能让你跟他做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反正我这边的灰太狼衣冠禽兽贪得无厌寡廉鲜耻刚愎自用忘恩负义羊见羊憎车见车撞……」

　　「喂，喜羊羊，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啊？！」那边咬牙切齿的怒吼声随即炸了他耳朵，但他才不怕呢，「就是说给你听的，笨蛋灰太狼！！」

　　啪的一声，扇子合上了，通讯器关闭了，现在喜羊羊的身心真是舒爽无比。

　　世界恢复清静，只闻羊绅士大幅度弯腰以至于跌跪在地的憋笑声。猫贵媛干脆也席地而坐，竖起一边膝盖，托着腮和他继续笑，毫无仪态可言。

　　「灰太狼好惨哈哈哈哈，以他性格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算就算，叫他直接跟我打一架。谁怕谁啊，反正他就没怎么赢过我。」

　　「……会不会是他让你了？」

　　喜羊羊的猫尾巴闻言一瞬间绷直了，过了好几秒才恢复原来摆动的模样。也许他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性。

　　「哼，谁要他让我啊，因此输掉也是他活该，难道怪在我头上吗？」

　　他抱起双臂撇开眼睛，猫耳朵却扑腾扑腾的。良久，他蓦地摸上自己嫌弃的猫尾巴，雪绒悄然映入眼底，碎光融盈。

　　「……怎么又不说是我让他呢？」

　　这句呢喃也不知道是说给哪位喜羊羊听。

　　最后的最后，喜羊羊只能跟喜羊羊说：

　　「真不好意思，你帮了我，我却帮不了你。」

　　——天地茫茫，夜星寂寥，想为你点亮回家的灯。

　　「我不是你想找回来的喜羊羊。」

　　——但你到底在哪里？

Chapter Text

　　下午三时正，青青科技城天际豪华酒店的顶楼观景餐厅里。

　　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书，他垂下宽肩，薄唇微抿，银色圆框眼镜托在高挺的鼻梁上衬得宝蓝色的眼睛像结冰的海面，澄澈而暗藏深邃。午后柔白的阳光从玻璃幕墙斜映着洒在他雪白的发间，冷峻的下颚线都被裁出光弧，透出几分月光似的寂寥。

　　恰如冰块在阳光下幽幽化开些许白气，氤氲在前来赴会的白狼眼前，是冷酷裹于温和。那羊挺俊的模样此时又显得那么神秘莫测，竟叫他一时生畏。

　　白狼暗自定住心神，曲起食指在饭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使对方专注的目光从书本移开，抬眸望向自己。

　　「啧啧，没想到狼羊和平的领头羊居然选择跟我们合作。识时务者为俊杰，果然如此。」

　　喜羊羊听罢，眼底毫无波澜。

　　「废话少说，我要的东西呢？」

　　白狼哼笑一声，提起手中的黑色大公文箱放在饭桌上，咔嚓一声打开它让喜羊羊检查几眼便伸手关上，「那请问你的诚意呢？」

　　「就在这里。」

　　喜羊羊倏地单手合上书本，向上一抛。就在掉落的书本挡住彼此视线的一刹那，他起身抬高右腿就来一记猝不及防的向左扫踢，力度之大使藏蓝色的硬皮封面瞬间拍红白狼的脸颊。未待白狼反应过来，他就连狼带书被喜羊羊甩去砸穿了玻璃幕墙，往下直坠。喜羊羊顺势优雅地转了个身，碎片飞溅一地的哗啦巨响悄然盖过他皮鞋落地一敲，清脆利落，犹如他标志性的铃铛声。

　　青年背对日光，影子停驻的地方却都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辉。

　　他眼梢瞧见楼下一批机械人迅速接住昏迷的白狼并带走，不留下一丝痕迹，便轻吁一口气随手扯松了自己深蓝色的领带，锁骨若隐若现。

　　脚步声突然从餐厅大门再次响起，在旁的机械侍应随即尽责提醒来宾现在已被包场不便招待。穿着马甲把西装外套大咧咧披在肩上的灰狼却充耳不闻，头也不转径直伸手按在机械侍应的肩头，一只仿生白狼猛地从它的背后脱离出来，好像真的被灰狼给推出去一般退后一步，接着提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色大公文箱自顾自离开餐厅了，神态无懈可击，机械侍应也自动关机不作任何反应，遑论早已报废的监控镜头。

　　现场只剩下一羊一狼，吹入的清风打断不了他们默契的对视。

　　「完美收官，辛苦你了，」徐步走过来的灰狼微微一笑，两指翻出一个硬币状的小东西，一个响指就把它抛给对面的小羊，「喜羊羊先生。」

　　喜羊羊扬手稍微一拨，那小东西就朝着缺口的方向飞去，满地碎片顿时蠢蠢欲动。然后白光一闪，便只见到完好无缺的玻璃幕墙了。

　　「计划的下一阶段就看你了，」海面的寒冰全然消融于他弯起的眉眼，玩味的笑意俨如粼粼波光，「灰太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