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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2 of 入時姿態人爭羨,清韻須知冰雪同
Stats:
Published:
2022-01-22
Completed:
2022-05-22
Words:
401,456
Chapters:
214/214
Comments:
4
Kudos:
144
Bookmarks:
1
Hits:
2,630

【魔道】入時姿態人爭羨,清韻需知冰雪同──夷陵線

Notes:

夷陵線正式開張啦!這次分上下兩部,希望各位看官看得愉快~

Chapter Text

房子的前主人是一位富商,當初建房是為了要娶親,只是美嬌娘娶了没幾年,人就香消玉殞。夷陵本身並不富庶,富商也沒有回到這片傷心地的理由,便打算把房子給賣了。

只是因為房子所處得位置,就算不斷降價,還是讓它很難脫手。

所以曉明月用一個很划算的價格把這個五房三廳的房子買了下來,雖然因為荒廢多年,讓它有些破敗,但魏清不得不承認,只要經過修葺,這裡就會變成一個很棒的家。

不只是因為它大,還因為它的環境──這一幢大房子位在城區的邊疆,離城鎮不遠,又可以保有一分靜謐。後院再過去是一條清澈得溪流,裡頭有不少肥美的魚隻,沿著溪流往上游方向走去,是一片綿延好幾里的桃花林,而桃花林再過去,就是亂葬崗的邊界。

這一大片的桃花林都被施了陣法,因此一年四季都將盛放,隔絕從亂葬崗洩漏出來的怨氣,同時防止妖魔鬼怪靠近。魏清不知道房子得前主人會不會在未來得某一天為這片桃花林感到可惜,但反正便宜他們了。

為了修整房子,魏長澤跟曉明月自開市之後,便購買許多的材料,還把破敗的傢俱全部換新──這樣得大手筆自然引起關注,也帶來許多除祟委託。在這種時候,魏清跟魏嬰都會躲在角落,聽委託人描述得同時,魏嬰也會小小聲的跟魏清分析,還會提出許許多多的解決辦法,讓魏清對除祟有更多更深刻的了解。

大多數委託都很近,而且都是小鬼小怪,不過也耗去兩個大人很多的時間,更別提夷陵屬於無主地──當地沒有任何世家,距離最近最大的世家岐山溫氏也只管亂葬崗──一大部分的地域又被亂葬崗覆蓋,是塊連散修都不太願意過來的地區。因此魏長澤跟曉明月的名聲一打開,委託便如雪片一般飛來。

除祟、整理新家耗去魏長澤跟曉明月大多的時間,有時候委託的地區較遠,還有可能幾日不見他們的蹤影。雖然魏清知道兩個大人盡力不讓孩子單獨在家太久,不過他們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所以魏清默默接過家務事,讓家長可以減少些負擔,同時也運用這些家務,教導魏嬰更多的魔法。他們一起打掃家裡,一起做飯,還在桃花林的深處建立了屬於他們兩個的秘密基地。

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一眨眼,半年就過去了。冬去春來,春逝夏生,潮悶的熱氣跟燦爛的日光降臨在這片土地上,把一切都打照得清晰又鮮明。

「哥哥!哥哥!」

放下手上的木劍,魏清伸出手,把蹦蹦跳跳的魏嬰牢牢地抱進懷裡。「阿嬰寶寶,哥哥身上都是汗啊,很臭的。」他親口魏嬰的鼻子。「香香的阿嬰寶寶要是跟著變臭了怎麼辦?」

「那就洗澡啊!」魏嬰地眼睛笑得彎彎地,「哥哥,變魔法給阿嬰看嘛。」

知道魏嬰這是貪涼,魏清毫不客氣得召集一顆巨大的水球,把他們兩個都砸得濕涼涼的。魏嬰大笑,邊熟練得把他們一齊蒸乾。

「阿嬰真厲害。」魏清獎勵的親親魏嬰的臉頰。「餓了嗎?想吃什麼,哥哥做給最厲害得阿嬰寶寶吃。」

「阿嬰要吃煎雞蛋、辣泡菜、醃蘿蔔跟炸雞肉!」魏嬰撒嬌得親親魏清得臉。「好不好嘛,哥哥,阿嬰肚子餓了,要吃好多好多的炸雞!」

魏清又親了口魏嬰的臉蛋。「那如果阿爹阿娘回家的話,阿嬰要跟哥哥說喔。」他抱著在這段時間長大許多的魏嬰,往桃花林走去。「我們不能讓他們擔心。」

「那是當然的!阿嬰一定會特別注意的!」魏嬰抱緊魏清。「那哥哥今天也會在秘密基地裡等阿嬰嗎?」

「那當然囉,哥哥會準備好吃的等阿嬰。」魏清想想秘密基地裡的庫存。「不過得讓阿嬰再麻煩紅衣姐姐或青衣姐姐跑腿,食材不太夠了。」

「那哥哥把需要的東西寫下來,阿嬰讓她們去買。」魏嬰說:「哥哥還有需要做什麼嗎?賣話本子?打探消息?還是想要吃什麼,阿嬰讓她們買。」

「好啊,那就麻煩她們了。」他們走進傳送點,一個、兩個……直到他們的秘密基地近在眼前──那一幢兩層樓的小木屋是他們花費整整一月才蓋好的堡壘。「那阿嬰來幫哥哥切菜,哥哥去抓雞跟殺雞。」

「不不不,哥哥切菜,阿嬰去抓雞跟殺雞。」魏嬰討價還價。「阿嬰不會做飯,不知道需要多少菜,要加多少料,哥哥備菜,阿嬰去殺雞。」

魏清對魏嬰這話有些疑惑,畢竟他們已經一起做飯三個月了,就算都不是魏嬰掌廚,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或多或少都有把最基本的學起來才對。「外面很熱,還是讓哥哥去吧?」

「可是阿嬰才睡起來,需要跑跑跳跳。」魏嬰蹭了蹭魏清。「哥哥,讓阿嬰去嘛,阿嬰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快去快回,免得被熱到了。」魏嬰都這麼說了,魏清就算不明白他如此堅持的原因,也不願違背他的意願。「哥哥會做好冰冰涼涼的飲料等阿嬰回來的。」他放下軟綿綿的弟弟,憐愛地捏捏他紅潤的臉蛋。

魏嬰笑吟吟地讓魏清搓圓捏扁一陣,又親親魏清的鼻子,才歡快的往桃花林深處走去。魏清目送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密密的桃花之中,而後進屋去準備他們的早膳。

Chapter Text

早膳豐盛又新鮮,酸辣的泡菜跟酸甜的醃蘿蔔在這炎炎夏日特別開胃,鮮嫩多汁的炸雞塊跟綿軟的雞蛋捲也很美味。魏嬰還喝到冰冰甜甜的荔枝水,讓最後一絲燥熱都被果汁水給帶走了。

吃的心滿意足之後,魏嬰接過魏清寫好的、需要採購的物品清單,銀兩,幾本謄抄好的話本子,一竹管的荔枝水跟幾塊綠茶冰糕,開心的跳進木屋後方的傳送點,來到亂葬崗的山腳下。

雖然有咒牆擋下大多數的怨氣,但還是有少部分從咒牆的縫隙裡鑽漏出來,魏嬰從一個小洞口鑽進去,同時把那破損處修補好,才熟門路的往伏魔洞走去。

「嬰弟弟,」紅衣在魏嬰進了亂葬崗之後,妥貼地跟到他身旁。

「可能需要紅衣姐姐幫哥哥跑腿,」魏嬰往紅衣的身上打了一道怨精,等到她的身體凝實之後,才拿出魏清寫好的清單、話本子跟銀子。「等紅衣姐姐回來,我會再給妳一點怨精的。」

「嬰弟弟跟清弟弟還是這麼客氣。」紅衣雙腳落地,接過魏嬰手上的東西後,把重複的話本交給一旁的小鬼。「老樣子?」

魏嬰點點頭。「青衣姐姐呢?今日怎麼沒有看到她?」

「青衣還在看話本呢,嬰弟弟要是想找她,得到伏魔洞那裡才行。」紅衣蒼白但姣好的面容勾起一絲笑意。「白衣現在應該跟青衣一道,嬰弟弟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她的嗎?」

「白衣姐姐醒了啊?」魏嬰一聽,終於放心了。白衣做為三姊妹裡年紀最小的,魂體狀態也最不穩定,當初魏嬰找到的時候,她已經快魂飛魄散了。「那我今天不修練了,多幫她渡一點怨精。」

「嬰弟弟真好。」紅衣笑吟吟的,語帶感激。「但白衣才醒來沒多久,魂體不夠穩定,暫時沒有辦法吸收怨精,嬰弟弟今日還是專注在自己的修練上吧。」

「好吧。」既然做為大姊的紅衣都這麼說了,那魏嬰就這麼做吧。

走上伏魔洞,魏嬰果然看到青衣,還有比起上次見面時,小了一號的白衣,姊妹倆正指揮屍體,讓他們幫忙翻頁。「青衣姐姐,白衣姐姐。」魏嬰笑瞇瞇的打招呼,然後來到老地方進行修練。

怨氣跟靈氣和魔法不一樣,雖然它比起其他兩種力量,更濃郁,也更密集,可是它擁有的雜質也比其他兩種還要多更多。上一世魏嬰急於求成,沒有好好研究過怨氣的本質,便將它們一股腦的吸納進身體裡,不只讓心智受到影響,更損傷了本來就萎縮的靈脈跟身體。

這一世,魏嬰不僅有了時間好好研究怨氣,還有魏清從姑蘇藍氏的藏書閣裡默回來的、有關怨氣研究的書籍,加上魏清一齊研究,他們在兩個月前終於研究出一套適合的心法。

就是可惜魏清沒有辦法跟他一起修練。魏嬰邊將怨氣中的雜質一一踢除,邊把那如夜色一般的、冰涼柔順的怨氣──或者說,怨精,納入丹府裡。

這是一個很繁瑣的過程,怨氣中有戾氣、殺氣、貪念,還有許許多多負面的情感交雜在一起,把這些情緒從他需要的力量裡面一一剝除後,剩下的怨精通常如髮絲般細微。所以魏嬰的進展非常緩慢,到現在也沒有累積多少怨精。

不過欲速則不達,而且進展雖然微乎其微,但魏嬰的元神已經強大到可以讓大部分的鬼魂臣服於他,就算不認主,他們也不會來煩他,甚至還對他畢恭畢敬。

紅衣青衣跟白衣三姊妹是最先認他為主的女鬼,但魏嬰覺得喊他主子實在太奇怪了,便讓她們換個稱呼,順便讓她們也認魏清為主,這樣不管魏清要幹什麼,都會更順理成章一些。

「嬰弟弟。」

魏嬰睜開眼,就看見紅衣站在一旁,蒼白的臉又變的半透明了。「謝謝紅衣姐姐。」他把剛剛才梳理好的怨精送進她的身體裡。「已經午時了?」

「午時將要四刻。」紅衣回答:「紅衣剛剛在城裡看見幾個嬰弟弟跟清弟弟說過要特別注意的紫衣人。按嬰弟弟的吩咐,在回程的時候,紅衣沒有把這事情告訴清弟弟。」

魏嬰一聽,除去無奈,還有些煩躁。「多謝紅衣姐姐。」

「嬰弟弟客氣了,這不過是紅衣的本分。」

把點心跟飲料吃完後,魏嬰踏上傳送陣,回到他們的小木屋。「哥哥,阿嬰回來啦!」他朝房子裡大喊,同時蹦跳著走進屋子,魏清恰好把做好的飯菜放到矮桌上。「哥哥最可愛的小寶貝回來啦!」

魏清朝魏嬰笑笑。「歡迎回來。」他蹲下身,握住魏嬰的雙手,一道柔暖的魔法便從他們相交的雙手,蔓延到全身,一些魏嬰沒有注意到的怨氣雜質在眨眼間都被魏清的魔法淨化了。「阿嬰寶寶真棒,帶回來的怨氣越來越少了。」

「那是當然的!」那些東西對魏清的身體、甚至是元神狀況都不好,魏嬰當然是能盡量不帶回來就不帶。「哥哥,白衣姐姐醒過來了,今天還跟青衣姐姐一起看話本子呢。」

「真的嗎?那太好了。」魏清一聽到這個好消息,高興的眼睛都亮了。「那哥哥晚點多抄幾本話本子,讓阿嬰明天帶過去。」

「好啊!」魏嬰在魏清站起身前,親親他的臉。兩個人才坐到矮桌前,開始吃起他們的午膳。

Chapter Text

魏清是被魏嬰親起來的。

吃完雞絲涼麵,才剛整理好廚頭,魏清就被魏嬰拉去二樓的臥房睡午覺。也好在可以用魔法把房間的溫度降下來,不然太為難魏嬰這個怕熱的小暖爐了。「阿嬰寶寶,怎麼了?」通常魏嬰都會讓魏清睡到自然醒的,難得魏嬰會把他叫起來。

「阿爹阿娘回來啦。」魏嬰又親親魏清還未完全張開的眼皮,他感受到親吻裡面濃濃的歉意。「阿嬰跟哥哥應該回家了,不然阿爹阿娘會擔心的。」

懶懶的嗯了聲,魏清花上好些時間才完全清醒過來。他貪戀的又蹭下魏嬰,才不情不願的起床。魏嬰已經摺好絲被,乖乖的坐在一旁等魏清了。

洗好臉,把兩個人的頭髮都整理好後,魏清再次檢查廚頭,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才抱起魏嬰,踏進一個又一個的傳送點回他們的家。「阿爹,阿娘。」回家以後,魏清跟魏嬰在後院找到了他們的家長,魏長澤跟曉明月看起來才剛沐浴完。「你們回來啦,這次辛不辛苦啊?」

「不是什麼大妖怪啦,阿爹阿娘很快就把它們解決了。」曉明月彎下身,熱情的給他們各一個親吻。「這兩天還好嗎?有沒有乖乖吃飯跟睡覺啊?」

「我跟哥哥都有乖乖的。」魏嬰親了下曉明月的臉頰。「阿娘,我們都很乖,那有沒有獎勵啊?」他乖巧的讓曉明月抱過去,軟軟的嘴在她的臉上又親了口。

魏清抱住魏長澤,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親一口。兩位家長的最後一絲緊繃,都在親吻裡面消散了。「當然有啊,阿爹跟阿娘給阿清和阿嬰買了好多的點心跟書,還有很多很多的紙喔。」

「阿爹阿娘最好了。」魏清笑吟吟的說,跟著親一口曉明月。

魏清跟魏嬰在魏長澤跟曉明月的懷裡待了很久,就算烈陽當空,他們之間的親密讓魏清隱隱出汗,不過他還是膩在魏長澤的懷裡,直到曉明月跟魏長澤說要去忙後,才離開他們的懷抱。

魏嬰在兩個大人都離開後,伸出手,讓魏清再度抱起來,他小小的身體流了不少的汗水。「哥哥,阿嬰想喝飲料,想喝涼涼的飲料。」他像是要融化一般,連聲音都糊糊的。「哥哥給阿嬰做好不好?」

「哥哥昨晚煮了綠豆湯,我們吃完後,也給阿爹阿娘送過去?」感受到魏嬰的興奮,魏清輕笑。「哥哥可以給可愛又乖巧的阿嬰加一點點的碎冰,阿嬰寶寶說好不好啊?」

「要!阿嬰要吃冰!要吃好多好多的冰!」魏嬰開心的親了好幾口魏清的臉頰。「哥哥最好啦,阿嬰最喜歡哥哥了!」

「阿嬰只能吃一點點,要是吃多了,鬧肚子怎麼辦?」魏清感受到魏嬰的沮喪,只好安慰的親親魏嬰的鼻子。「好啦,等阿嬰再長大一點,哥哥就給阿嬰做好吃的冰品。阿嬰先忍耐一下?」

魏嬰噘起嘴巴。「那阿嬰要等多久啊?」

「嗯,至少也要等到阿嬰寶寶五歲?」雖然那時候好像也不能吃太多的冰品,不過一小碗的清冰加糖水應該還是可以的?「好啦,阿嬰寶寶,別鬧彆扭了?」

「可是還要好久啊。」魏嬰不滿的哼哼,把下巴抵在魏清的肩膀上,暖呼呼的熱氣噴上他的脖頸。「而且阿嬰不想要等那麼久,阿嬰想要趕快吃到好吃的。」

聽魏嬰半撒嬌半抱怨的央求,魏清的心又甜又軟。「那過幾天,哥哥給阿嬰吃一點點,就一點點喔。」反正魏嬰不像魏清,他健健康康的,連風寒都沒染過。所以讓他吃一點點的冰品,應該沒有關係吧?「剩下的就等阿嬰再長大一點,哥哥再做給你吃。」

「好──吧。」魏嬰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不過在吃到涼涼甜甜的綠豆湯加冰後,那一點點的不滿跟委屈都被忘記了。魏清笑吟吟的看著魏嬰大快朵頤,雖然很滿足,但他還是趁魏嬰撈甜湯裡載浮載沉的碎冰塊時,輕輕點了下他的額頭。「吃慢點,沒有人會跟阿嬰寶寶搶的。」

「可是要是不快點吃,就吃不到冰塊了嘛。」魏嬰在吃到綠豆沙之後,精神都回來了,他喝上一大口摻雜冰塊的甜湯,心滿意足的伸直雙腿。

「那還是不能吃那麼快啊,要是噎到了怎麼辦。」魏清好笑的看魏嬰拿起碗,咕嚕咕嚕的把剩下的甜湯連同冰塊吞下肚。「要是噎到,或是鬧肚子,還不讓哥哥跟阿爹阿娘心疼壞了。」

魏嬰沒有絲毫歉意的坐到魏清腿上,用他冰冰甜甜的嘴給魏清好多撒嬌的親親。「好嘛,阿嬰下次會慢慢吃的,哥哥不要氣阿嬰?」他雙手環抱住魏清的脖子,又親親魏清的額頭。「誰讓哥哥做的東西都那麼好吃,好吃的讓阿嬰都嘴饞了,才會吃的又快又多。」

魏嬰這可愛的歪理讓魏清忍不住捏了下他肉呼呼的臉蛋。「那哥哥以後就不做飯啦,這樣阿嬰就會細嚼慢嚥,也不會貪吃了。」

「不可以!這樣阿嬰會很傷心,傷心的食不下嚥,可愛的阿嬰就會變成瘦巴巴的阿嬰了。」魏嬰一聽到魏清的話,慌張的給魏清好多的親親。「哥哥難道不會心疼阿嬰嗎?這麼可愛的阿嬰寶寶要是吃不到哥哥做的飯菜,會餓瘦的。」

聽到魏嬰的話,魏清憋不住笑。「哥哥哪裡捨的阿嬰寶寶消瘦?哥哥還巴不得阿嬰寶寶多長一點肉呢。」瞧魏嬰發現自己被捉弄後,鼓起腮幫子鬧脾氣的樣子,讓魏清笑得更厲害了。「阿嬰寶寶這麼可愛,哥哥恨不得每天變花樣給阿嬰寶寶做好吃的呢。明天吃涼拌泡菜雞絲好不好啊?」

魏嬰原本還憋悶的情緒被小小的點亮了。「加很多泡菜?」

「嗯,加很多白菜泡菜,還可以給阿嬰寶寶多加一點點辣喔。」感受到魏嬰變好的情緒,魏清親親魏嬰的臉頰。「所以阿嬰寶寶現在願不願意跟哥哥一起端綠豆湯給阿爹跟阿娘呢?」

魏嬰大力的點頭,跳下魏清的大腿,撒嬌又乖巧的捧起綠豆湯,緊緊貼著魏清,就像一條可愛的小尾巴。

瞧魏嬰這樣貪嘴的樣子,魏清想想,還是決定把今天才埋在樹下的桃花釀當作驚喜,晚幾年再告訴魏嬰,免的這小饞鬼又把他纏心軟了。

Chapter Text

曉明月跟魏長澤一起做了晚膳,蔥油餅、水煮肉,燻魚跟炒銀芽,還有酸辣湯,雖然很熱,但酸酸辣辣的湯實在太好喝了,讓魏嬰就算冒了很多汗,還是喝掉兩大碗的湯。

吃飽飽的,又洗上暖呼呼的澡,刷掉一身的汗水,讓魏嬰太過滿足,幾乎都要睡著了。不過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拿出刻刀,再拿出他的半成品,默默的在玉簪上刻上更多的陣法。

每天也只有這個時候,他可以瞞著魏清做事了──魏嬰沒有嫌棄魏清,但是生辰禮還是帶一點神祕感比較好,對吧?

雖然還是花魏清的錢就是了,一想到這裡,魏嬰有些心虛。他也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跟魏長澤和曉明月解釋他的禮物,因為照理來說,他是沒有錢可以買東西的。但現在他手上的玉石,還有刻刀,價值都不便宜……

一感受到有人靠進房間,魏嬰連忙把東西都塞進乾坤袋,再把袋子丟到一旁。他乖巧的躺回床上,同時把刻玉所掉落的碎屑給吹到窗外。

「阿嬰寶寶已經準備睡了?」不過幾息,魏清就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兩封信件。「今日怎麼這麼早?」

「阿嬰只是有點睏,還沒有要睡啦。」魏嬰一注意到信封上的捲雲紋,連忙坐起來。「哥哥,是藍氏寫信了?藍湛有話要跟我說嗎?」

「哥哥還沒看呢,想等阿嬰一起看。」魏清坐到床榻上,「清河聶氏也來信了,等我們把信都看完了,哥哥在一起回覆?」

「行啊。」魏嬰在床上滾了一圈,讓魏清也可以躺上來。他拿過標有姑蘇藍氏家徽的信件,才想要拆開,卻聞到那一縷極淡的,幾乎快要聞不到得蓮花香。

魏嬰太熟悉這個味道了。江家中央有一大片的蓮塘,因此一到蓮花盛開的時節,只要在江家待上一刻鐘,身上都會沾染上這個味道。「哥哥,」他抓住魏清的袖子,制止魏清想要拆信的動作。「可以先把信拿給我嗎?」

魏清把信件交給魏嬰的同時,魏嬰果不其然的聞到那上頭也有淡淡的蓮花香。他翻看信封上的火漆,還是完整的,沒有任何被拆開過的跡象。

「怎麼了嗎?」魏清雙手撐著下巴,梅紅色的雙眼染上了一層憂慮。

魏嬰嘆氣,他不想要讓魏清緊張,可是這件事情不能只有他知道。「江家,」他把聶家的信交還給魏清,「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誤判,可是──」

「沒事,阿嬰,哥哥信的。」魏清的臉色自他聽到消息之後有些蒼白。但他還是安慰的、輕輕捏捏魏嬰的手。「可以告訴哥哥,你為什麼這樣判斷嗎?」

「信件上有很淡的蓮花香氣,」他說:「而且紅衣今天也看到江家的人在城裡。」但魏嬰真的很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而不是江家、真的找到他們了。

雖然這是早晚的事情,夷陵離雲夢不遠,加上魏長澤跟曉明月的行事並不低調,江楓眠只要有心,肯定不用花費多少時間。

魏清沉吟。「等等跟阿爹阿娘他們提一下吧。」他垂下頭。「這幾天也別讓紅衣姐姐她們進城了,免得被修士發現,到時候反而難收拾。」

魏嬰本來就有這個打算。紅衣她們雖然可以借助怨精凝聚實體,甚至是隱藏她們本身的怨氣,但時間維持不久,而且時不時還是會洩漏一點怨氣。瞞過一般人、甚至是低階修士的耳目或許綽綽有餘,但其他的?魏嬰不敢讓她們冒險。

魏長澤跟曉明月他們很好解決的,問題是……「哥哥,這幾天如果阿爹阿娘不在的話,哥哥可不可以多教阿嬰魔法?」魏嬰撒嬌的鑽進魏清懷裡,洗澡水帶來的熱氣已經散去,魏清的體溫又回去了──就算這半年魏清的狀況好轉許多,他的體溫依然比常人低,在這種熱天抱起來很舒服。「阿嬰還想多多修練。」

「阿嬰真是勤奮的好孩子。」魏清的手環住魏嬰的身體,一個翻身,瞬間便讓魏嬰趴在魏清的胸口上。「那哥哥給用功的阿嬰做新的菜品好不好啊?」

「什麼菜啊?」一聽到又有好吃的可以吃,魏嬰的精神一下就好起來了。

魏清給他做的菜,除去以往那些在館子裡吃的到的,還有好多其他世界的料理。那些好吃新奇的菜色害的魏嬰最近又長了許多肉,不過他不會抱怨這點的。

「就讓阿嬰期待啦。」魏清抬起頭,親親魏嬰的額頭。

魏嬰雖然很好奇,可是明天已經有好吃的涼拌泡菜雞絲,他不會再貪心了。「哥哥,那我們來讀信吧?」魏嬰從魏清身上滾下來,拿起剛剛被放到一旁的信件。「哥哥還要幫阿嬰回覆呢!」

「那回信完,我們在去跟阿爹阿娘他們說吧。」魏清坐起身,拿出筆墨紙硯,邊點起燈,邊慢悠悠的磨起墨水。「阿爹把阿耀哥哥送的點心都拿走了,等等我們再把它們拿回來?」

「聶大哥又送點心?」怎麼每有一次信就會有一堆點心?他們都快可以開間點心鋪了──雖然很想抱怨,但魏清開心,魏嬰也就算了。「這次又送了什麼啊?」

「有南沙餅,豌豆黃,綠豆糕,棗泥山楂糕,哥哥好像還有看到冰梅。」一提到點心,魏清的神態,甚至語調都輕快起來。他接過魏嬰遞過來的信,融掉獸頭紋的封蠟。「阿耀哥哥結丹了呢,暮暮也開始練刀了,還問阿嬰最近過的如何。」

「過的特別好,哥哥做的飯菜好吃,而且還玩的特別愉快。」魏嬰給魏清一個可以交差的答覆後,三兩下拆掉姑蘇藍氏的信件。「藍湛他們回雲深了,說陶陶跟小魚又長胖了,藍大哥已經練氣三層了,除了想知道哥哥最近過的好不好之外,還想問哥哥的進展如何。」

「還能過的如何?」魏清輕笑,終於磨出足夠的墨水。「我們先回藍家的信吧,阿嬰可有什麼話想要跟阿湛說的?」

「當然有!」可多了呢,魏嬰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樣才可以把想說的話濃縮成三張紙的分量──

Chapter Text

自魏長澤跟曉明月知道江家人已經找過來──即使這個事實並非完全正確,但魏清跟魏嬰想不到更好的說法──他們雖然還是會去除祟,但一定會留一個人在家。

有大人保護的感覺很好,但這也代表魏清跟魏嬰沒有辦法往秘密基地跑了。

魏清還可以打坐、練練劍,但就苦了魏嬰,沒辦法去亂葬崗修練,沒辦法練習魔法,也沒辦法研讀那些他們託紅衣姐姐她們找的書籍,魏清甚至沒有辦法做好吃的來安慰他──要是讓大人們知道自己會做那麼多菜,他們肯定會起疑的。

瞧魏嬰焦躁的溜進睡房裡,把自己關起來,魏清有點擔心,但魏長澤正在監督他的訓練,他沒有辦法丟下木劍離開。「阿爹,這樣的成果還可以嗎?」魏清揮比幾個招式,穩穩的收尾。「我的底子算不算穩啦?」

魏長澤看著魏清。「阿清,你確定要練這個?」他的話語裡滿是不確定,魏清可以感受到他的擔憂。「阿爹跟阿娘雖然可以幫你看,可是到底不熟悉這些路子,之後要是出了岔,可能沒有辦法即時幫你。」

「我已經決定啦。」魏清揮舞下痠脹的手臂。「阿爹,我有分寸的。」

「阿爹自然知道。」魏長澤很無奈的走到魏清身旁,接過魏清手裡的木劍。「今天先練到這裡,手臂的臂力跟耐力要再多加強。」

魏清也發現自己的不足了。「我知道了。」他決定以後早起半個時辰來跑步跟伏地挺身,或許還可以來練一下倒立。「阿爹,我先去洗漱了喔。」

離開院子,魏清先到後院,在溪水裡把自己洗乾淨,才回到睡房。魏嬰趴在床上,魏清昨晚才默寫好的《李娃傳》被他壓在臉下,看上去睡的特別香甜。

雖然感受到魏嬰的驚慌,但魏清沒打算戳破他,只是躡手躡腳的給他蓋好薄被,治療下自己痠脹的手,開始謄抄《枕中記》。

魏清需要錢,需要影響力,他需要底氣,才有辦法在需要的時候有足夠的能力面對整個世界。既然答應魏嬰不會再去賭坊了,他目前只剩寫話本、或者說,小說一途。偏偏他自己在創作上又沒有天分,只得憑藉印象讓紅衣去南方找尋一些目前還很落魄的文學家資助他們,換取他們的作品。

也還好這個世界的確存在一些魏清有印象的文豪,他們也樂意販賣他們作品的所有權,換取銀兩過活。如果不是南方近幾年不太平近,南北方的交流又不太頻繁,魏清的計畫肯定沒辦法成功。

魏清把稿子裝訂好,蓋上戳印,才偏過頭,對上魏嬰清澈的視線。「阿嬰寶寶,」他對他一笑,從床底下的點心盒裡拿出一顆冰梅餵給魏嬰。「有沒有做一個好夢啊?」

魏嬰咬住梅子,吃的一邊的臉頰鼓鼓的。「阿嬰沒有做夢啊,就是睡了一下下。」他拿起剛剛被他壓住的《李娃傳》「哥哥,阿嬰想看其他的故事。」

把剛抄寫完的《枕中記》交給魏嬰,魏清自己也拿起一顆冰梅吃起來。雖然離午膳時間不遠了,可是練完劍之後他就有點餓。「阿嬰寶寶剛剛就在看書?」

魏嬰頓了下。「對啊,反正沒有事情好做嘛。」

忽視魏嬰說謊後的不自在,魏清戳戳魏嬰鼓起來的臉頰。「那哥哥近期多買一點文本,多抄寫些給阿嬰看?免得阿嬰太無聊了。」反正也不需要多久的時間,剛好魏清也有在考慮要不要乾脆的把以前看過的中國經典文學全部默出來─但要用別人的作品來賣錢,讓他心裡過意不去,所以遲遲無法下決定──不然讓紅衣這樣一來一往的,很沒有效率。

「不用啦,哥哥這樣太忙了。」魏嬰心虛的情緒,魏清很清楚的接收到了。「反正阿嬰現在還在長身體,多睡覺,才會長高高啊。」

魏清本也沒有想逼魏嬰說實話,反正等時候到了,他一定會知道的。「那阿嬰要是真的無聊了,再跟哥哥說。」他咬了咬嘴裡的梅子,酸酸甜甜的滋味讓他分泌了不少的唾液。「哥哥會默很多很多的話本子給阿嬰的。」

魏嬰點點頭,乖巧的咬著嘴裡的冰梅。

一顆梅子不大,咬個幾口就差不多沒了,魏清才想要再拿一顆冰梅解餓,外面的聲響卻阻止了他。一股憤怒跟一股算計倏的竄進來,刺的他很不舒服。

魏嬰也注意到了,他雖然擔憂,但表面上還是不為所動的把魏清帶上床。「哥哥今天練劍練這麼久,肯定很累。」他漾起可愛的笑容,幫魏清蓋好薄被子之後,用帶有甜味的嘴親親魏清的鼻子。「哥哥先睡一下,睡起來就吃飯飯啦。」

「哥哥現在還不睏。」明白魏嬰的打算,魏清才想下床,魏嬰卻強硬的把他壓回床榻上。「阿嬰,哥哥真的不睏,哥哥想陪阿嬰一起去。」

「哥哥不可以去。」魏嬰原本還甜甜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哥哥乖乖的在床上睡覺養身體,多睡覺,身體才會好。哥哥要陪阿嬰很久很久的,不是嗎?哥哥要說話算話啊。」

「阿爹也在,所以沒關係的。」魏清還想要說服魏嬰,可是瞧魏嬰愈發嚴肅的面容,還有越發濃厚的堅定,他的氣勢便不知不覺的弱了下來。「阿嬰……」

「哥哥,阿嬰很快就會回來噠。」知道自己勝利後,魏嬰勾起一個溫和的笑容,撒嬌的親親魏清的額頭。「哥哥只要睡起來,阿嬰就會回到哥哥的身邊的。」

就算知道魏長澤會保護好魏嬰的,可是一想到讓魏嬰一個人過去,跟魏長澤一齊面對江楓眠,就讓魏清很難受。「哥哥真的想──」

「哥哥,你答應過阿嬰,不會讓阿嬰難過的。」魏嬰噘起嘴,「哥哥要是現在拒絕阿嬰的請求,不乖乖睡覺的話,阿嬰會很難過很難過,難過的吃不下飯的。」

被這樣一說,魏清真的別無他法了。「那阿嬰一定要小心。」他只能這麼說,放鬆身體,任魏嬰點了自己的睡穴,隨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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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魏清睡熟之後,魏嬰才躡手躡腳的走出睡房。

他當然知道魏清為什麼這麼堅持,但一想到昨晚他從那雙薄紅色的眼裡看到的、一閃而過得驚惶與懼怕,又想到這兩次與江家碰頭,魏清都落下一身傷,魏嬰就沒有辦法讓魏清跟他一道。

就像魏清想要保護魏嬰一樣,魏嬰也想要保護魏清。

他的家人,這一世一定都要好好的。

從後門溜進離大門最近的正廳,魏嬰把自己小小的身體藏進一個可以清楚聽到大人說話的角落。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要是貿然闖進去,就怕會讓魏長澤為難、甚至打亂他的步調。

「長澤,我那時候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的,我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怎麼會對孩子動粗?」江楓眠的語調一反平常,帶了些急躁。「我的確說了ㄧ些不太好聽的話,但我當下嚇到了。我也很抱歉──」

「江宗主,如果這就是您想要說的,那您說完了。」魏長澤的聲音冰冷,那下面隱藏的怒火,不需要太多的細心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現在,請您離開。」

「長澤,我知道你還在怪我太晚道歉,但你們離開的太突然了,又沒有留下一點蹤跡,我直到前幾天才知道你們在這裡落腳。」江楓眠說:「給我ㄧ個機會道歉,長澤,我真得很後悔。」

「江宗主,請收起您廉價的後悔,我們不需要。」魏長澤嗤笑,聲音死冷得讓魏嬰ㄧ顫。「您難道以為,在江夫人讓夫人早產之後,我們之間還有情誼可言?」

「長澤──」

「魏某在之後接受您的委託,只是因為您給予的報酬比其他世家好上許多。」魏長澤打斷江楓眠的解釋。「只是這樣而已,還請江宗主不要誤會了。」

江楓眠嘆息。「長澤,三娘子在這件事情上面的確錯了,我替她向你道歉。但我們這些年來的情誼,難不成就要因為一婦人之舉就散了?」他說:「我定會好好彌補你們的,也可以為阿清找一個很好的大夫,這樣還不夠嗎?」

夠了,已經夠了。

魏嬰從他躲藏的角落走出來,輕輕拍拍魏長澤的腿。「阿爹。」他伸出手,讓魏長澤把他抱起來。「我餓了,我想吃飯。」

魏長澤把他緊緊的護在懷裡。「江宗主,您也聽到了,魏某還有事情要忙,還請江宗主別再叨擾了。」他說:「從此各自天涯,各自珍重,這難道不是江宗主所言?言而無信,又教人如何信服您?」

「那是不得以之舉,如果不這樣做的話──」

「對您來說,所有一切都是不得以之舉。」魏長澤在魏嬰偏過頭的時候,扶住他的後腦勺,讓他只能越過魏長澤的肩膀,看著他們ㄧ片寧靜的家。「就某方面而言,明知不可而為之這條家訓,被您貫徹的非常徹底。」

在江楓眠還沒來得及回話的時候,魏長澤極其不禮貌的把大門踹上,並將整個家壟罩在一層又一層的結界之下。「阿清呢?」他抱著魏嬰往廚頭的方向走。「他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哥哥在睡覺。」魏嬰說:「阿爹,剛剛──」

「沒什麼。」魏長澤的語氣軟了下來,絲毫不見剛剛得冷酷與煙硝味。「下次阿嬰要是看見穿紫衣服的,或是身上有九瓣蓮花紋的,離得越遠越好,知道嗎?」

「我會記住的。」就算上輩子,是江楓眠,還有江厭離,給了他人生裡為數不多的溫暖,但這不是他容忍江楓眠傷害自己家人的理由。而且,這溫暖裡有多少的誠意,這一年半來,他已經漸漸的瞭解了。

魏嬰隱隱約約記得曉明月曾說過,不要記住你對別人的好,要記住別人對你的好,這樣日子才會過得快活。前幾天,曉明月也跟他們說了類似的話。

「但你們要記住,如果有人對你們不好,你們必須牢牢記住。人生可以吃虧,但這不是別人佔你們便宜、把你們當傻子的理由。」曉明月說這話的時候,面容是罕見的嚴肅與正經。「阿爹阿娘希望你們可以過得快樂,希望你們可以過得逍遙自在。所以你們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這樣的對話或許以前也有過,但魏嬰的記性不好,記的不全。但這次,他會牢牢記住這些話,再也不會忘掉的。

江楓眠曾經對魏無羨的好,魏嬰不會忘記;但江楓眠給他們家的傷害,魏嬰也會牢牢記著。「阿爹,我有點想睡覺,我可以先回睡房睡一下嗎?」魏嬰晃著腳。「就一下下,這樣等等睡午覺時就不會睡不著了。」

「那要吃飯的時候,阿爹再叫你們。」魏長澤答應得爽快。他蹲下身,把魏嬰放下來。「你們阿娘說要帶西瓜回來,中午我們就簡單吃罷。」

知道魏長澤又犯懶了,魏嬰也沒有說破,這時節的西瓜可甜了,他剛好留一點肚子來吃冰冰甜甜的西瓜。

用被太陽曬得溫暖的井水把身上的汗水給沖掉後,魏嬰蒸乾自己,才放心的回到睡房,擠到魏清懷裡,安心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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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明月很生氣。

雖然曉明月等到魏清跟魏嬰回房,準備睡午覺的時候,才在飯廳裡大動肝火,可是那股怒意還是穿透層層牆壁,像是沙漠艷陽,曬的魏清全身刺痛,頭昏腦脹。

靠在魏嬰懷裡,魏清等到又一陣反胃感消退之後,才想挪動頭,又是一陣強烈的暈眩感,他覺得自己要吐了「阿嬰……」

「哥哥,先別動。」魏嬰的手輕輕按著魏清,讓他保持一樣的姿勢。擔憂濕濕涼涼的滲進皮膚裡,居然讓他有些安慰。「阿嬰喜歡哥哥靠在阿嬰身上,所以哥哥靠久一點沒關係。」

魏清嘆息,他很久沒有這樣不舒服了,這讓他有點……不安。「阿嬰,跟哥哥說說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中氣十足,但說出來的話卻有氣無力,這讓他又得到更多的擔憂。

「江宗主想讓阿爹回江家。」魏嬰的手捋過魏清的頭髮,一下,兩下。「不過阿爹很生氣得拒絕了,我還沒看過阿爹這麼生氣過。」

魏清想說些什麼,但曉明月的又一股憤怒讓他只能閉上嘴,免得湧上來的胃酸真的從嘴裡滑出來。

魏清得臉色可能出賣了他,因為魏嬰的擔憂越發濃烈,跟曉明月的憤怒交織在一起,讓他忽冷忽熱的,像是發高熱一般。

還好怒火像退潮一般漸漸遠離了,那刺人的熱度慢慢得讓人可以忍受。魏清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阿嬰,」他開口,才發現喉嚨乾的發痛,聲音聽起來像是染了嚴重風寒般的沙啞。「沒事了。」

魏嬰撫著魏清頭髮的手停在他的頭上,眨眼間,一股暖意蒸散了他沒有意識到得冷汗,床鋪也變得暖烘烘的。「阿嬰去拿水給哥哥喝。」魏嬰親親魏清的臉頰,帶涼意的擔憂減少了,取而代之得是和緩的安慰。「哥哥要是睏了的話,先睡也沒有關係。」

「哥哥沒事的。」

魏嬰只是又親親魏清的臉頰,小小的身軀靈巧的下床,沒過幾息就把兩隻被他們放在架子上的布偶拿了過來。「阿嬰很快就回來啦,哥哥先幫阿嬰照顧它們好不好?」他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哄魏清。「好不好嘛。」

魏清瞧魏嬰把布偶放下後就要離開,下意識的拉住他的手,但連忙放開了。「哥哥不是孩子了,阿嬰不需要這麼照顧哥哥也沒關係。」他的嗓子在說話的時候泛著淡淡的鮮血味。「睡一覺就沒事了,阿嬰不用多跑一趟。」

「阿嬰剛剛睡多了,現在要阿嬰睡也睡不著啊。」魏嬰再親了一口魏清的臉頰。「讓阿嬰去走走吧,哥哥,阿嬰馬上就回來了。」

魏嬰的軟言軟語讓魏清沒轍。「正午的陽光烈,別走太久了。」

「好噠!」

就算外面天氣還熱著,但一個人的睡房依然顯得冷清,魏清抱住那隻屬於魏嬰的小貓,把自己縮的小小的。就算他很睏,可是無力的脆弱感讓他不敢入眠,就算魏嬰很快就會回來……

感受到靈力的波動,魏清翻過身,拿過他們放在床頭上的紅玉──魏嬰的紅玉──他瞧屬於聶暮的圓點一閃一爍的,猶豫片刻,還是幫魏嬰先接通了。

「阿嬰!」聶暮有精神的招呼讓魏清會心一笑。「你們那裡如何了啊?清河現在好舒服喔,不過母親還是給我們做綠豆湯──」

「暮暮,」雖然知道不禮貌,但魏清還是打斷聶暮的話,免得那些想讓魏嬰聽的話,全都給錯的人聽走了。「阿嬰剛剛出去了。」

「清哥哥午安。」聶暮一頓。「清哥哥又染風寒了嗎?怎麼聽起來──啊!大哥!我正在跟清哥哥說話!你這樣很不禮貌──」

聶暮的抱怨變成一段模糊不清雜音,魏清聽到門關上的聲音。「阿耀哥哥,這樣暮暮會傷心的。」他輕笑,乾啞的喉嚨讓他的笑變成一陣咳嗽。

「你怎麼又病──等等就還你了,再吵就給我去練刀。」聶暮拍門抱怨的聲音被聶耀的要脅強制消停了。「不是才說身體好些了?」

「才沒病呢。」魏清把紅玉放在一旁,再次躺到床榻上,鑽進夏被,抱起小貓布偶。「剛剛有些小意外才讓喉嚨不太舒服,等等睡一覺就好了。」

「什麼意外?」

魏清轉動混沌的腦袋,才勉強輕描淡寫。「江宗主找過來了,阿娘知道後很生氣。」嚥一口口水,潤下乾痛的嗓子,他說:「沒什麼的。」

隔著半塊大陸,魏清既沒有辦法看到聶耀的表情,也沒有辦法感受到他的情緒,無從推敲他的沉默到底代表什麼意思。「阿耀哥哥?」

「嗓子疼就別說話了。」

「那阿耀哥哥說話給我聽?」魏清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央求,可能是一個人待在睡房太孤單了?不知道魏嬰有沒有辦法提水,他還那麼小……

在魏清有些恍神的時候,聶耀那裡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翻找東西一般,等到他回過神,聶耀的話已經懸浮在耳邊一陣子了。「──夫武藝不是答應官府的公事,是你來當兵防身殺賊立功本身上貼骨的勾當。你武藝高,決殺了賊,賊如何又會殺你?」

練兵實紀卷四,沒想到聶耀給他唸這個。一想到當初送這本書時,聶耀的表情,就讓魏清莞爾。

這人啊……

躺在暖洋洋的被窩裡,魏清聽著聶耀唸書的聲音,漸漸的,滑入深層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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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嬰,快點過來。」

曉明月神神秘秘的把魏嬰拉到一旁,而魏長澤也在這時候把魏清抱起來,往外邊走去。「阿娘,怎麼啦?」魏嬰問:「為什麼要把哥哥支開啊?」

「這不是阿清的生辰要到了嗎?今年沒辦法帶他到城裡,所以阿爹阿娘想要幫他準備很棒的生辰禮物啊。」曉明月拉起魏嬰的手,在他手裡放了一粒碎銀子。「阿娘覺得阿嬰也會想幫阿清準備禮物,所以給你一粒碎銀!明日阿娘就帶你上街去買阿清的禮物!」

這不是他們原訂的計畫,原本他們要在魏清生辰時帶他上街的。只是今天下午的事情──他們本來想要瞞過去的──被魏長澤跟曉明月發現了。這個還沒有跟魏清說的計畫就胎死腹中。「謝謝阿娘。」但這個意外讓給魏嬰準備的禮物一個很好的擋箭牌。「我明天會認真挑禮物的。」

「阿娘相信阿嬰。」曉明月親親魏嬰的臉頰,隨後放他離開了。

魏嬰繞了家裡一圈,知道魏長澤在幫魏清沐浴之後,立刻回到睡房,把差不多要收尾的禮物拿出來,在紅玉雕磨的花瓣上刻上養魂陣的最後一筆。就著最後一絲天光,他看看上面的陣法,確定沒有疏漏之後,連忙把它放在早就做好的桃花木盒裡,收進乾坤袋。

清理掉房間裡殘留的混亂,魏嬰恰好在魏長澤抱著昏昏欲睡的魏清回到睡房時坐到床榻上,睜大眼睛看向魏長澤。「阿爹。」他乖巧的在魏長澤抱魏清上床後,讓魏長澤接著抱他去沐浴。

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魏嬰歡欣的回到睡房。「哥哥,累了就先睡嘛。」瞧魏清端坐在床上,頭卻一點一點的,魏嬰連忙爬上床,讓魏清躺下來。

魏清咕噥了幾句,話語像是在陽光下放太久的甜糕般黏糊糊的,讓魏嬰沒有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麼。所以魏嬰只是彎下身,親親他的額角,拿過之前丟在床榻一角的《李娃傳》,就著微弱的火光,安靜的看起來。

看不過幾行,他們──他放在床頭邊的紅玉亮了,魏嬰看眼睡得香甜得魏清,有些為難。可是一看到想要跟他通訊的人是藍湛,他還是沒辦法忍住,接通了。「藍湛。」他壓低嗓子,幾乎只剩氣音。

「魏嬰,」藍湛的聲音在這靜寂了的睡房裡特別得明顯,魏嬰緊張得瞧眼蹙起眉頭的魏清,決定去門口坐著。「我……打擾了?」

「沒有。」魏嬰輕輕拉開魏清還抱著他的手臂,想要悄然無息的離開,但一對上那雙滿是睡意的眼睛之後,他放棄了。「沒什麼,現在沒事了。」

魏清默默的放開魏嬰,坐起身,不怎麼重的身體靠到魏嬰身上。「藍湛,難得你用通訊玉佩。」魏嬰安撫得拍著魏清又環上來的手。「怎麼啦?」

「叔父,明天過去。」

「這樣啊。」還好明天魏嬰要跟曉明月出門,應該會跟藍啟仁錯開。「我知道了,明天阿爹跟哥哥會待在家,藍先生不會白跑得。」

雖然大人們約好了,半月會幫魏清看診一次,但他們沒有說好確切的時間,導致藍啟仁一開始白跑了幾次,甚至有幸住進他們的客房,讓魏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連在雲深求學他也沒有那麼不自在過。

後來他抱怨了幾次,藍湛便默默的擔下通報的任務,讓魏嬰簡直不能再更喜歡他了。「藍湛,你最近過得怎麼樣了?」

「還好。」

這短短兩字,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但魏嬰沒有辦法隔空解讀,這讓他有點喪氣,也覺得很可惜,他應該找個時間造一個既可以通訊也可以看到即時影像的法器出來。「那就好了,我還怕你這樣兩邊跑,會累呢。」

雖然藍家在年後就發出公告,還南宮家一個公道──藍家當初參與、支持處決南宮若曦的人,陸陸續續都受了三至十鞭不等的戒鞭;藍家也賠給南宮若曦跟宋若麒不少天材地寶,不過藍尚賢、藍家跟南宮若曦的關係不會因此好轉。

南宮若曦自年後就在彩衣鎮住下,依照協定,除非是緊急事態、重要節日,或者是藍湛跟藍渙的生辰,不然他們兩人不會聚在一起。藍湛跟藍渙因此半月住在雲深,接受藍家的教習,半月下山,享受跟他們母親在一起的時光。

「你呢?」

「我?」魏嬰想了想。「今天不怎麼樣,但其他日子過得特別好玩。你什麼時候來夷陵一趟?我們可以一起抓魚!我之前不是說過家後面有一條溪嗎?那裡得魚特別肥,烤起來特別好吃。」

「好。」藍湛說。「今天?」

「就……」魏嬰不確定這件事情該不該跟藍湛說,他不希望讓他擔心,可是他也不想對藍湛說謊。「也沒什麼啦,就是、就是──」

「阿嬰。」魏清的聲音奶奶的,軟糊糊的,像是加了太多糖又煮了太久的杏仁糖糊。

那一聲叫喚,打斷魏嬰的糾結,「藍湛,下次再說?」魏嬰握住魏清的手,「明天一早我跟阿娘要去城裡買菜,我得先睡了,免得爬不起來。」

藍湛沉默瞬,跟他道了晚安。

魏嬰把紅玉放回床頭,讓魏清躺下來,自己鑽進他的懷裡。魏清在他斷掉通訊的那刻,呼吸再一次的和緩了。所以魏嬰親親他的臉,安靜的聽著他的心跳聲,慢慢得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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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藍啟仁纏好繃帶,兩個姪子已經在外頭等待了。他們還沒有辦法收斂的氣息滿是興奮,藍渙在跟藍湛嘀嘀咕咕,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他聽見了。

套上海藍紗羅,束起髮絲,藍啟仁不意外的看到兩個孩子坐在檐廊上,穿著一層又一層的捲雲紋家袍。雲深不知處位於半山腰,即使在夏日穿著層層疊疊的衣袍,也不會感到悶熱,但夷陵可不是如此。「兄長沒有給你們準備衣裳?」

藍渙跟藍湛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從興奮變為困惑。藍啟仁心裡嘆息,藍尚賢又給他增加一項工作了。「可會束髮?」

瞧兩個孩兒搖頭,藍啟仁便把他們召進來,幫他們各梳一個馬尾。衣服只能去夷陵的成衣鋪買現成的了,他可不想要他們中暍。「東西都帶了?」

藍渙大力的點頭。「替換衣物、點心、禮物、銀兩、令牌還有課業都帶了的,叔父。」他一雙大眼睛裡盡是期盼。「叔父,渙跟湛會乖乖的。」

做為兩個孩子的叔父,同時也是他們的先生,藍啟仁非常明白兩個孩子的心性。所以他只是嗯了聲,拿起藍尚賢前一晚交給他的、灌滿靈力的傳送符,把他們傳到隨州城的中心。

時辰尚早,這城裡已經隨升起的朝陽熱鬧六分。瞧藍渙跟藍湛兩張小臉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被悶得通紅,藍啟仁帶他們走進入眼所及最大的成衣鋪,讓掌櫃幫孩子挑幾件合適的夏衣,同時讓人買點消暑的薄荷飲。

等藍渙跟藍湛擦掉身上的薄汗,換上清涼的淺色紗衣,藍啟仁讓他們喝掉薄荷茶,付掉銀子。他瞧外頭艷陽高升,很是毒辣,又見街道上熙來攘往。一想到要帶兩個孩子在陽光底下穿梭,擠過這些人群,橫跨半個城鎮,走到位在城郊的魏宅,藍啟仁還未動身就先累了。

給藍渙跟藍湛兩顆小腦袋安上草帽子遮陽,藍啟仁讓小兄弟手牽著手走在在裡側。熱氣與人氣讓整個隨州城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就算金丹可以讓他不被熱氣影響,但還是蒸的藍啟仁心浮氣躁,甚至有些怨起把事情丟給他之後就兩耳不聞的藍尚賢。

雖然知道藍尚賢最近很忙,但好歹給藍渙跟藍湛買些適合的衣服再把他們丟給他照顧吧?不對,南宮若曦應該有給孩子們買合適的衣服……一想到這裡,藍啟仁總覺得好的差不多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於是他決定很不雅正的放棄思考這些事情,而是專心的把兩個孩子毫髮無傷的帶出城。

「阿娘!我買到啦!」

聽到熟悉的童音,藍啟仁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小團子從他身邊衝過,薄荷綠的紗衣長襬隨他的步伐晃動,在人群裡特別顯眼。

往藍渙跟藍湛的方向瞥眼,藍啟仁不意外的看到兩個孩子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吸引走,甚至有些蠢蠢欲動。「去吧。」他對他們說。

一得到許可,兩個孩子就如脫疆的野馬一般,一股腦的往魏嬰的方向奔過去,藍啟仁慢悠悠的跟在他們後頭,直到三個孩子已經聚在一起,像三隻雛鳥般啁啁啾啾的說起話來,他才轉向曉明月。「藏色,」他說:「這幾天就麻煩你們了。」

「彼此彼此。」曉明月接過魏嬰興奮遞過來的盒子。「阿嬰買了什麼啊?」

「買了好東西。」魏嬰仰起臉,那張跟魏長澤八分相似的臉漾起一個過分燦爛的笑容。「阿娘快幫我看看!」

「好啦好啦。」曉明月對藍啟仁聳聳肩,打開了約莫比兩個巴掌再大一點的桃花木盒。那裡面放著一根紅玉梅花簪,好幾顆紅玉雕成的梅花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孤高盛放,精細透潤,栩栩如生。

如果忽略掉花朵與花苞上面的法陣,這將會是一隻低調卻又不失大方與優雅的飾品。「阿嬰,你在哪裡買到這個的?」曉明月不可置信的看向魏嬰。「告訴阿娘,你在哪裡買到這個的?」

「就在前面的飾品攤子上啊!我覺得這特別適合哥哥,跟他的眼睛顏色一模一樣。」魏嬰臉上的笑顏天真無辜。「我是不是特別厲害啊?」

藍啟仁對陣法的研究並不多,但也知道如此細緻的作品,肯定得花費許多的心思。瞧曉明月把盒子連同髮簪一齊還給魏嬰,興奮的往魏嬰指的方向衝過去,他心裡的隱隱讚嘆瞬間變成無奈跟疲憊。

把三個孩子帶到一間茶棚休息,藍啟仁點了一壺清茶,兩盤點心,讓他們解渴消暑。「魏嬰,可否讓老夫看看你方才所買的東西?」

魏嬰才把一塊紙酥放進嘴裡,一聽藍啟仁發問,咬了兩口便把那點心吞下肚子。「當然可以,藍先生。」他拍掉手上的點心渣子,小心的把放在乾坤袋裡的桃花木盒拿出來。

那木盒子雖然樸素,但也是被精心打磨過的,一看就知道下了許多苦心。藍啟仁細細打量後,拿出裡面的髮簪,剛剛還沒有細看,但這花朵上的每一個陣法各個都精細精準,完全不像是一個地攤會有的東西。如果說這是一個法器,也不會有人不相信,甚至還會有許多人爭相搶奪,小些點的家族可能還會把它貢起來,當作傳家寶罷。

就某方面而言,魏嬰的確有個好眼光。「多謝。」他把簪子放回去,鄭重的還給緊張兮兮的魏嬰。一瞧他這樣,藍啟仁沒好氣的說:「怎麼,是怕老夫粗手粗腳,還是怕老夫橫刀奪愛?」

「怎、怎麼會呢?」魏嬰連忙把木盒子收回乾坤袋,討好的對藍啟仁笑。「藍先生儀表堂堂雍容大度謹慎從事石慶樹馬──」

藍啟仁煩躁的抿了一口藍渙遞過來的涼茶,在魏嬰的喋喋不休被藍湛餵過去的叁秦酥給制止後,終於放鬆緊蹙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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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這裡都整理好囉。」魏清趁魏長澤在清點廚頭裡的材料的時候,用魔法把平時用不太到的兩間客房都清理好了。現在開了窗子的兩間客房被陽光照的暖烘烘的,滿是太陽的味道。「我還要做什麼嗎?」

「這麼快?」魏長澤訝異歸訝異,還是蹲下身,親親魏清的臉頰。「謝謝阿清,剩下的阿爹來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魏清有些心虛,他其實沒花多少時間打掃,更多的時間都窩在書房,偷翻魏長澤跟曉明月的書。「真的不需要我再做什麼嗎?」他問:「我可以去打水?」

魏長澤思索。「那去吧。」他說:「阿爹再把廚頭整理下。」

魏清不確定廚頭有什麼好整理的,其實家裡他跟魏嬰都常常清理,前些日子兩個大人在外夜獵的時候,他們還無聊的洗了地。「那我馬上回來,」但魏長澤既然想再清理一次,魏清也不會反對。廚頭還是乾乾淨淨的比較好嘛。

穿過正廳,拿過空水桶,魏清提著它,直到回到廚頭時才往裡面注滿乾淨的水。「阿爹,水我放在這裡喔。」他說:「還有其他地方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了,阿清休息吧。」

魏長澤很堅持的趕魏清去休息了,雖然魏清的確有些累,但他才剛起床沒多久,根本沒有辦法像魏長澤期望的一般躺回去睡。沖掉身上的汗水,再把自己蒸乾,魏清走回睡房,開始打坐。

其實靈力的修練跟魔力的修練很像,所以魏清很快就上手,甚至對初學者來說,有些太得心應手了。他聽魏嬰說過,正常的修仙者約莫在五六歲就會開始修練,依照資質好壞,大多數人約莫都在十二歲至十五歲結丹。

想想自己丹府裡不過二月就已經有點過多的、開始凝實的靈力,魏清只好開始慢慢的拓寬、堅實自己的靈脈,擴充自己的丹府──這些動作大多是結丹之初時做的,為的是之後在修練上減少走火入魔的機率,同時增加丹府裡能儲存的靈力、提高衝破瓶頸的機會。不過魏清跟魏嬰討論過後,覺得提前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理論上不僅更能穩固、甚至堅強修為,還可以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後,魏清停止了靈力的聚集,轉而冥想起來。熟悉的元素爭先恐後的往身體裡衝進來,擠的魏清頭跟身體有些疼痛,不過半刻鐘他便得停下冥想,默默梳理起魔力流。

雖然魔力跟靈力互不衝突,不過自魏清開始靈力的修練後,元素的親和力跟魔力的容量似乎更高了,偏偏他的身體跟精神力──元神無法負荷,這讓他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拿捏冥想的強度。

決定今天就到這裡結束,魏清伸個懶腰,才決定來做點伏地挺身的時候,他聽見曉明月說話的聲音,魏清還察覺到不只兩人的氣息。

他知道今天藍啟仁會過來幫他做例行檢查,但這沒辦法解釋另外兩個人?

困惑歸困惑,但魏清還是出了睡房去迎接他的家人跟客人。「阿嬰、阿娘──」他話說不過兩句,魏嬰就跌進他的懷裡,熱呼呼的身體濕漉漉的。「藍先生……阿渙?阿湛?」他把懨懨的魏嬰抱好,才看見帶著帽子的藍渙跟藍湛。

說不開心是假的,可是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

曉明月抬手抹了抹額頭。「阿清,你們阿爹在哪裡啊?」

「阿爹剛剛還在廚頭刷地。」

「刷什麼地,這天熱死了,還給自己找這麻煩事做。」曉明月嘀咕。「那我先去找他了,你們幾個慢慢玩慢慢聊。」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把他們丟下,往廚頭走去,速度快的魏清連話都來不及問。

藍啟仁無奈的情緒明顯到讓魏清有些不忍心,藍渙跟藍湛被熱到懶洋洋的神態也讓人有些心疼。他斟酌片刻,才道:「藍先生,清先帶幾位去客房休整可好?」這麼熱的天,大家應該都不怎麼舒服,他決定幫魏嬰清理好後,給藍家的三人端盆水打理打理。

「麻煩了。」藍啟仁說完,魏清便抱著魏嬰,領著其他人到藍啟仁之前住過的客房。他在打開房門前,調了一陣風把窗子關好,順便降些房裡的溫度。

放藍啟仁、藍渙跟藍湛在足夠清涼的房間休息後,魏清把快要融化的魏嬰抱回睡房,用一顆又大又清涼的水球換回小傢伙的精神。「今天逛的高興嗎?」魏清凝聚一塊冰塊餵給魏嬰。「有沒有看到好玩的啊?」

魏嬰喀啦喀啦的咬著冰塊,在魏清把他蒸乾的同時大力的點點頭。「我們還有幫哥哥買好吃的點心喔。」他的臉頰還因為外頭的暑氣紅撲撲的。「藍湛跟藍大哥他們也有帶點心過來!」

「這樣啊,」魏清揉揉魏嬰暖熱的臉頰。「可是阿渙跟阿湛為什麼會過來呢?」

「不知道耶,但是他們過來了啊。」嘴裡的冰塊一融化,魏嬰又張開嘴,像一隻等待餵食的小雛鳥,讓魏清忍不住又給他一小塊冰。

感受到魏嬰的滿足與歡快,魏清決定把問題先擺到一旁,因為他還是可以從藍家人嘴裡套話的。「那阿嬰跟阿娘買了什麼好吃的回來啊?」

一提到這,魏嬰的眼睛都亮了。「可多了,哥哥,阿嬰告訴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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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渙覺得自己要化掉了。

雖然客房涼涼的,很舒服,可是陽光的熱氣好像曬進骨子裡了,就算皮膚上的溫度降了,身體裡的熱氣還是讓他不斷出汗,把輕薄的紗衣都浸的濕濕沉沉的。藍渙好想要不顧形象跟雅正的在地上打滾,但他知道這會讓藍啟仁不高興。

可、他真的好熱啊……

「藍先生、阿渙,阿湛,請問清可以進來嗎?」一陣敲門聲後,魏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清帶了涼水跟布巾。」

坐在椅榻上的藍啟仁從調息裡起身,緩慢的幫魏清開門。魏清手裡捧著一大盆子的清水,裡面還有一些碎冰漂浮在水面,看起來好舒服。「晚點清會再帶些涼點過來。」他笑吟吟的,外面的熱氣似乎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等魏清離開客房後,藍渙壓抑住想要把冷水往自己身上潑的衝動,在藍啟仁的示意下,拿起軟怕巾,讓雙手享受冰涼的清水。「阿湛,兄長給你擦擦。」雖然想要馬上把冰涼的布巾貼到臉上,可是藍渙最後還是把這個特權讓給已經熱昏頭的,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什麼事情的藍湛。

藍湛在帕巾貼到臉上的時候才回過神,一張被太陽曬的紅紅的臉有了些精神。「兄長?」他看起來很困惑,但很快就回過神。「我、」

藍渙把藍湛的臉細細擦過一遍,才把已經有點溫的帕子交給藍湛。「剩下的兄長就不幫阿湛了,阿湛可以自己來嗎?」

等到藍湛接過帕子,認真的點頭後,藍渙才開始幫自己擦汗。冰冰涼涼的軟帕真的好舒服,汗水被擦掉後,似乎連深入骨髓裡的一點暑氣也一起被擦走了。

聽藍啟仁的話把自己身上的汗水都擦掉,換了一身衣服,藍渙才覺得自己不會像陽光底下的酥酪般融化了。

「藍先生,阿渙,阿湛,清跟嬰可以進來嗎?」魏清的聲音再次伴隨叩門聲響起。這次不等藍啟仁起身,藍渙連忙跳下床榻幫魏清跟魏嬰開門。

魏清的手裡端著一個拖盤,上面擺放三小碗的清涼的冰糖銀耳甜湯,魏嬰的手裡也有一個小拖盤,上面放了一碟子的綠豆冰糕跟秦酥。「阿爹問大家晚上有什麼想吃的,等等午膳後可以跟他還有阿娘說。」魏清謝過藍渙的好意,慢悠悠的把冰涼的甜點放到桌案上。「另外阿爹跟阿娘也說了,午膳會在午時末開始。」

「阿清跟阿嬰的銀耳甜湯呢?」藍渙在魏清跟魏嬰要退出房間的時候,揪住魏清的緗色紗袖。「你們不跟我們一起吃嗎?」

魏清愣了下,看眼在門口等他的魏嬰,魏嬰對他眨下眼。「我們的甜湯還在廚頭呢,剛剛拿不動。」魏清說著,看向藍啟仁。「藍先生,如果您允許的話,清跟嬰是否可以……」

藍啟仁看起來不是很情願,但不過很短的時間,藍渙就看到他頷首答應了。所以魏清跟魏嬰很快的捧著屬於自己的那份甜湯回到客房。

冰糖銀耳甜湯喝起來冰冰甜甜的,把身體裡的熱意全部帶走了,藍渙這才覺得自己真正的活過來。「阿清,夷陵都這麼熱的嗎?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熱?」一有精神,藍渙就有好多問題,好多話想要跟魏清說:「阿清阿清,你們說你們家後邊有一條溪,我們晚點可以去看看嗎?我還想去看看桃花林,它真的一年四季都開著桃花嗎?」

藍渙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可是他知道自己應該要禮貌。他已經有點踰矩了,雖然藍啟仁最近對他們很寬容,但這不代表他會喜歡看到藍渙急躁冒進的模樣。

「夷陵是不是一直這樣熱,我不清楚,但今年夏天的確如此。」魏清吃掉碗裡的最後一塊銀耳才回答:「我的體溫比較低,又不常出門,所以不覺得熱。就算熱了,阿爹阿娘會準備甜湯或冰糕給我跟阿嬰,要是還受不了,我們會去後面的溪裡玩,順便抓魚。如果你們想要去,而藍先生也同意的話,晚些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順便給晚膳加一道菜。」

一想到可以體驗從來沒有玩過的抓魚,同時間浸泡在涼涼的溪水裡,藍渙特別興奮。「叔父,渙跟湛可以去嗎?」他想到藍尚賢跟他說過的話,連忙加上一句。「拜託?」

藍啟仁慢條斯理喝掉銀耳甜湯,對他的問題置之不理的模樣,讓藍渙後悔自己的躁進。他應該多點耐心的,剛剛的言行舉止跟藍啟仁的教導大相逕庭,肯定讓人不高興了。「叔父……」他心虛的又喚一聲,在藍啟仁不鹹不淡的一瞥中,剩下的那點底氣也煙消雲散。「叔父,渙錯了,渙下次──」

「下不為例。」藍啟仁拿起綠豆冰糕,扳成兩半後放到藍渙跟藍湛的嘴裡。

藍渙不可置信的嚼著綠豆冰糕,甜甜的味道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謝謝叔父!」他吞掉嘴裡的糕點後,開心的道謝:「叔父最好了!」

「但你們得等到完成課業之後才能去玩鬧。」藍啟仁乾咳一聲,補充句。

藍渙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知道先苦後甘的道理。而且能夠玩水抓魚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思索一番,覺得這筆交易他不虧。「渙知道了。」他允諾:「渙一定會好好完成作業的。」

聽到魏清在一旁輕笑,魏嬰更是毫不遮掩的對他跟藍湛咧開嘴,讓藍渙有些羨慕的同時,還有些生氣。他把這些憤怒歸咎給太熱的天氣,並且決定晚些時候要給魏清跟魏嬰潑很多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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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過後,見魏清還沒有要醒過來,魏嬰坐起來後就任他抱著,邊開始進行冥想。

魔力跟靈力的修練有異曲同工之妙,魏嬰很快就得心應手,隨著魔力的儲存量越來越多,他也可以使用越來越多的魔法。

熱情的火,柔和的風,堅實的土,滑涼的暗跟不受控的電,繽紛的元素在他的身周起舞,同時可以感覺到身體裡的魔力流隨著它們的舞動緩慢的運轉──

「阿清,阿嬰,我們可以進來嗎?」

散掉身周的元素,魏嬰睜開眼,魏清還睡的香甜,雙手鬆鬆抱著他的腰。雖然很想讓魏清多睡一些,不過快要酉時了,而且他們答應過藍湛藍渙,要跟他們一起去溪邊玩的。「你們進來吧。」他邊說,邊輕輕推推魏清的肩膀。

藍湛跟藍渙先後進了魏嬰跟魏清的睡房。「阿清還在睡?」藍渙見魏嬰彎下身,親親魏清臉頰,便趴到床榻邊。「那我們晚點再過來?」

魏嬰搖搖頭,很努力的把魏清給挖起來。「哥哥,我們答應藍湛跟藍大哥,要一起去抓魚的啊。」他哄著:「哥哥,起來啦,我們一起去玩水。」

好不容易讓魏清醒過來,魏嬰連忙又親親他的鼻子。「哥哥,起來啦,藍湛跟藍大哥都再等我們呢。」對上那雙還迷濛的眼睛,魏嬰笑了。

雖然把魏清從床上挖起來花了些時間,但在酉時的時候,他們還是拎著水桶來到溪流前。「藍湛,藍大哥,你們快下來啊!」魏嬰跳進水裡,讓冰涼的溪水滲透日光的殘熱裡。「直接跳下來!」

「阿嬰,別為難阿渙跟阿湛了。」魏清輕笑,蹲下身,幫藍渙跟藍湛捲起褲管,再幫他們捲起袖子。

「可是玩水就應該要弄得全身濕答答的啊。」魏嬰噘起嘴,藍家就是太多規矩了,把衣服弄濕又沒有什麼。「哥哥──」

「好啦,阿嬰寶寶。」魏清幫藍湛捲完袖子之後,也跳進水裡,濺起了好多的水花,魏嬰知道這是因為他用了魔法的關係。「你看,抓到魚啦。」他把用魔法抓到的、肥肥的魚丟進已經裝了些清水的水桶裡。「阿渙,阿湛──」

藍渙率先下了水。「阿清,阿嬰,教我嘛,我也想知道要怎麼樣抓魚!」他興奮的眼睛閃閃發光。「拜託嘛,你們太厲害了!我也想要像你們一樣厲害!」

魏清笑出聲,手把手的教起藍渙。魏嬰見他們玩開了,回過頭向藍湛伸手。「藍湛,你也下來嘛,很好玩的。」他勸誘。「你難道不想玩水嗎?」

瞧藍湛還在猶豫,魏嬰前傾身,撲到他的懷裡,讓他原本乾爽的衣服變得溼答答的。「好嘛,反正你現在都跟我一樣濕濕的了,你就下來玩一玩。」他笑道:「只要曬曬太陽,衣服就會乾啦。」

藍湛的臉色在他的衣服被魏嬰弄濕後,從猶豫、尷尬到釋然,花費不過幾息的時間。「兄長……」

他的話語隨著下水的同時模糊了,可是魏嬰知道藍湛想說什麼,那一雙淺色的眼睛,反射的不只是日陽的殘光,還有一些小小的情緒掩藏在裡頭,讓那雙漂亮乾淨的眼睛成為最珍貴的琉璃。

保證的捏捏藍湛的手,魏嬰抬起頭,恰好對上魏清打量的眼神。他對他一笑,「哥哥,你再多抓一些魚嘛,阿嬰想吃好多好多的魚。」

魏清瞭然的眨眨眼,默默的遠離努力抓魚的藍渙幾步,抓住藍渙的注意力。「阿清,你為什麼離的那麼遠?這樣你就沒有辦法即時糾正我了啊。」他完全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情,往魏清的方向踏出一步。

魏嬰抓準這個時機,軟化了他腳底下的泥沙,讓藍渙摔得四腳朝天。

放聲大笑的時候,魏嬰感受到手掌被輕輕捏了下,回過頭,就見那雙眼裡滿是笑意。「藍湛,你也要小心腳下,免得跟著滑跤了。」雖然魏嬰不會讓藍湛摔倒,不過他還是提醒了聲。「這裡的沙石軟滑,一不注意,就會跟藍大哥一般了。」

藍湛點點頭,眼裡的笑依然沒有散去。

只是眼底含笑就這麼好看了,不知道藍湛笑起來會有多麼驚為天人呢。魏嬰愣愣的看著如清雪一般乾淨的笑意,完全沒意識到一隻手伸向他的腳踝。

還來不及尖叫,魏嬰跟藍湛就被藍渙給拉進水裡。「藍大哥!」魏嬰吐出剛剛差點喝進肚子裡的溪水,有些責怪的瞪眼笑出聲的藍渙。「你這樣藍湛就全濕了啊。」他輕拍藍湛的背,後者正努力的把水咳出來。

「我都濕了啊,沒關係的。」藍渙笑嘻嘻的往魏嬰身上潑水。「而且阿嬰不也說了,玩水就是要全身濕透了才行嗎?」

魏嬰真想要給自己掌嘴。都是他亂說話!為什麼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呢?「藍大哥,你實在太壞了。」他抱怨,邊幫藍湛把他頭髮裡的水給擠出來。

「可是阿湛很高興啊。」

魏嬰偏過頭,藍湛的確很高興,那雙眼睛好亮,比還未西沉的太陽還耀眼。所以他也依樣畫葫蘆的往藍渙身上潑水,甚至偷偷颳起幾道風,讓那潑水更大更多,藍湛也加入了他的行列,讓他們三個人到最後都濕答答的,好不爽快。

「玩夠了就要起來啦,」魏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上岸了,一身乾爽的蹲在一旁,一手托腮,笑吟吟的望著他們。「趁還有陽光,上來曬曬吧。」

藍湛沉默的注視藍渙,藍渙為難的看向魏嬰,魏嬰只能尷尬的看向魏清。

他們三個現在都濕漉漉的,就算躺在草地上任陽光燒烤,也沒有辦法在月光初升前把自己給曬乾。如果只有魏嬰還好,但現在他們三個人都亂七八糟的……雖然這就是玩水的精髓,但有魏清做對比,他們肯定會被罵的很慘。

魏清像是讀懂了魏嬰的想法,稍稍的勾起嘴角。「說起來,你們也太過份了,」他半是責怪半是玩笑的伸出手,「要不是我清楚你們沒有排擠我,我還以為──」他話說到一半,藍渙就用力的把人拽進水裡。

隨後,是一陣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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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開心,但不意外的,藍湛跟藍渙在飯後被藍啟仁說教整整半個時辰。

喝掉老薑湯,藍湛默默的把魏嬰偷偷送過來的冰梅放進嘴裡,但就算左右兩頰都各塞一顆梅子,他還是覺得老薑的辣味仍然黏在舌根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這一次的老薑湯似乎比往常的都還要濃?

藍渙在喝完老薑湯後,也默默的往自己嘴巴裡塞了兩顆冰梅。「我們去找阿清跟阿嬰吧?」他鼓著臉頰,說話有些含糊不清。「現在還不到亥時,他們應該還沒有休息,我們還可以找他們再玩一下。」

藍啟仁正在沐浴,所以他們出去一下應該也沒什麼?藍湛思索,邊咬碎嘴裡的兩顆梅子,等藍渙把嘴裡的冰梅吃掉後,才點頭。

他們手牽手走出客房,往魏嬰跟魏清的睡房走去。還沒有走到門口,他們就聽見魏嬰像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阿清,阿嬰,我們可以進去嗎?」藍渙叩門。

不過幾息,魏清就打開門讓他們進來。「你們來的正好,我們才想過去找你們呢。」魏清領著他們坐到床榻上,魏嬰含笑看著他們,腮幫子被點心塞的鼓鼓的。「吃點點心,洗洗嘴吧。」

除去魏嬰剛剛送給他們的冰梅,盒子裡面還有綠豆糕,豌豆黃,棗泥山楂糕,山藥棗泥糕……「阿清,你們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點心啊?」藍渙驚奇的看向琳瑯滿目的點心。「而且每一樣看起來都好好吃喔。」

「有阿爹阿娘買的,還有阿耀哥哥送的。」魏清跟著坐到床榻上,拿起豌豆黃,小小口的嚙咬起來。「阿爹這次放了好多的老薑,所以才想吃點點心洗洗嘴。」

魏嬰默默的給藍湛餵了一塊山藥棗泥糕,自己拿起一塊綠豆糕吃起來。藍湛吃著糕點,挑了一顆糖漬腰果放到魏嬰沾滿糕點屑的嘴邊。

「為什麼聶耀兄只送阿清跟阿嬰,都不送我跟阿湛,偏心!」藍渙氣呼呼的拿出白潤的通訊玉珮,往裡面注入了許多的靈力。「我要告狀!」

看藍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藍湛用眨眼的時間決定暫時不理他。他默默的挪到魏嬰身旁,接受魏嬰餵過來的豌豆黃,綿綿甜甜的,好吃。

「聶耀兄,你太過分了!」通訊才一接通,藍渙就大聲的抱怨,連招呼都沒有打。藍啟仁要是知道的話又要唸了。「為什麼阿清跟阿嬰有點心,我們就沒有!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你打來就為了這個?」聶耀聽起來完全摸不著頭緒。

「因為我太生氣了,聶耀兄怎麼能如此厚此薄彼!」藍渙氣呼呼的又往自己的嘴裡塞了一顆冰梅。「我跟阿湛也想要有很多好吃的點心啊。」

藍湛又給魏嬰餵了豌豆黃,他決定等下要給魏嬰吃酸酸甜甜的棗泥山楂糕。

「行,那下次也給你們買一份。」聶耀答應的乾脆。「就這樣?」

「當然不只啊,我還想好好跟聶耀兄好好聊聊呢。」藍渙咬了一口魏清餵過去的綠豆糕。「每次聶耀兄都說要去練刀,不跟我說話,現在總沒有要練刀了吧?」

「沒練刀也──」

「阿耀哥哥,你就順著阿渙一次嘛,」魏清笑吟吟的把剩下半塊綠豆糕餵給藍渙。「阿渙這麼喜歡阿耀哥哥,你就跟他多說些話嘛。」

聶耀一頓。「你們在夷陵了?」

「對啊,我們上午就到了,現在在吃點心。」藍渙說:「要不是阿清跟我們說了,我們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呢。」

「阿渙──」

聽著藍渙、魏清跟聶耀三個人聊開的同時,藍湛感覺到身旁的魏嬰似乎不太高興,吃的甜甜的嘴巴高高的嘟起,他用手指戳了戳,軟軟的,彈彈的,有點像是南宮若曦之前做給他們吃的杏仁豆腐。

魏嬰惱怒的睨他眼,嘴噘的更高了。「不喜歡?」

「……沒有啦。」

這個態度,應該是不喜歡了。藍湛一想通,便收回手。雖然魏嬰的嘴巴很好戳,不過魏嬰不喜歡,他就不戳了。「吃?」拿起一塊棗泥山藥糕,藍湛把它放到魏嬰的嘴邊。他的臉頰似乎紅紅的,是不是發燒了?

不過那薄薄的紅色只在魏嬰的臉頰上殘留很短的時間,在魏嬰咬掉藍湛手裡的糕點後,那兩團暈紅就消失無蹤了。尤其是在聽到藍渙跟魏清的笑聲後,魏嬰看起來又不高興了,咀嚼點心的力道比需要的還要大,讓藍湛很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的牙齒給崩斷。

魏嬰坐在藍湛身邊好一陣子,才把自己摔進魏清的懷裡,他讓自己像是嬰兒般的蜷縮在魏清的腿上,親密的撒嬌讓藍湛的胸口酸酸的,剛剛吃的那些糕點也蓋不住這一陣莫名奇妙的酸意。

魏清輕笑,笑到一半時打了一個哈欠。雖然他很快壓抑住,但還是被魏嬰發現了。「哥哥想睡覺了?」他仰起臉,軟軟的朝魏清笑了。「那我們睡了?」

「可是──」

「也快亥時了。」聶耀說:「我要去忙了,你們快點睡。」

「可是我們還沒有好好聊啊。」藍渙有些委屈的抱怨。

「之後清談會你還怕沒機會聊?」

「那還要好久嘛……」

不理會藍渙還在跟聶耀說話,魏嬰開始收拾起點心盒子,趕人的意味很明顯,讓藍湛胸口有點堵堵的,不喜歡。「魏嬰。」他拉拉魏嬰的手,不確定要怎麼樣才可以把這種感覺說出來。「我──」

「那就下次見!」藍渙在這個時候切斷了通話,他轉向藍湛,對他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阿湛,我們回去吧。不然叔父會生氣的。」

藍湛知道藍渙是對的,所以他雖然不甘心,但還是牽起藍渙的手,跟魏嬰還有魏清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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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情緒很微弱,但魏清還是感受到了。

怨恨、憤怒、噁心,還有算計、討好……因為距離而稀薄的情感在他的腦後輕輕戳刺,沒辦法讓人無視。魏清猶豫片刻,還是站了起來。

「阿清,你要去哪裡啊?」藍渙睜開眼,撥掉魏嬰跟藍湛往他身上灑的桃花。

這本該是屬於他們四個人的小小聚會,伴隨精緻可口的點心和清涼的果汁水,在茂密的桃花林享受悠然的下午──魏嬰還打算教藍渙跟藍湛爬樹的。

原本還在跟藍湛玩鬧的魏嬰停下來,連臉上的笑意都收斂起來。「江宗主?」他隨即否定自己。「人數太多了,還有江家客卿?」

魏清沒有辦法像魏嬰一般精準的分辨,他只能知道有很多不速之客,因為一觸即發的衝突揣揣不安。「阿爹阿娘很生氣。」他還感受到一股越來越接近他們的無奈。「是藍先生?」

魏嬰垂下臉,嘆一口氣。「藍湛,藍大哥,看來我們的下午結束了。」他蹲下身,開始收拾起點心盒子,一舉一動都是滿滿的不情願。

「我不明白,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會有江宗主跟江家客卿?又怎麼會知道叔父過來了?你們又是用什麼方法知道這些的?」藍渙做為少宗主,觀察力在近期明顯的提升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魏清斟酌片刻。「最近江家人找過來了,所以我跟阿嬰對此有些防備。」他輕描淡寫,「至於為什麼會知道藍先生走過來,是因為看到了。」他抬起頭,正巧看見藍啟仁朝他們走過來的身影。

「叔父!」藍渙與藍湛站起身,杏黃跟杏紅色的紗衣隨他們的動作翩翩起舞。「叔父怎麼會過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藍啟仁被藍渙的問句一噎,沒有立刻回答。「魏家來了客人。長澤兄跟藏色散人讓老夫來轉告你們,只要在晚膳前回去即可。」他說:「另外他們還要提醒你們,點心少吃,免得正餐吃不下。」

對藍渙的小聰明跟藍啟仁的藉口,魏清只覺得好笑。「多謝藍先生的轉達。」他應下這個滿是破洞的謊言。「藍先生要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來些點心?」

「老夫還有事情要忙。」藍啟仁在意料之中的拒絕了。「你們繼續玩罷。」

等到藍啟仁背過身走遠後,魏清感受到一股無法輕易察覺得靈力波動壟罩在他們方圓五里的桃花林,他看向魏嬰,後者對他點點頭,下一息又像沒事一般,把收拾好的點心盒子重新打開,從裡面挑出一顆核桃,繼續逗藍湛去了。

「江家人來騷擾你們很久了嗎?」藍渙等到藍啟仁走遠之後,拿起一個梅子冰糕放到才剛坐回原位的魏清嘴邊。「你們怎麼都不跟我們說?」

「遠水就不了近火啊。」感受到藍渙的擔憂還有關心,魏清張嘴,咬下他手裡酸酸甜甜的糕點。「而且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應該牽扯到你們。雖然我也不是很喜歡,但你們是世家,世家跟世家之間──」

「可是我們是朋友啊。」藍渙氣憤又委屈的說:「而且江家那麼壞,欺負我們,還傷了你,為什麼不能討厭他們?」

藍渙真誠的情緒讓魏清心暖暖的。「阿渙,世家跟世家之間,不是用喜歡跟討厭劃分的,」他解釋:「而是利益的糾葛。你首先要考量的,不是你不喜歡,而是這個世家有沒有辦法給你帶來足夠的利益。」

「那如果江家沒有辦法提供我們利益,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討厭他們了嗎?」藍渙圓圓潤潤的眼睛閃著細碎的光芒。「是不是這樣啊?」

聽著天真的童言童語,魏清笑了。「阿渙知道江家現在提供給藍家什麼樣的利益嗎?」他循循善誘:「而這樣的利益,是否可以由他人取代?」

藍渙想了想,癟起嘴。「如果把水道買下來呢?」

「這樣划算嗎?」

藍渙又想了想,沮喪的眼睛都紅了。「那是不是以後都得跟他們交流了?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他們。他們壞。」他委屈中帶些撒嬌的拉拉魏清的手指。「阿清這麼聰明,可不可以想想辦法啊?我不要跟他們有交集嘛。」

瞧藍渙軟綿綿的靠到他的肩膀上,魏清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阿渙現在還這麼小,不用擔心這麼多。」他安慰:「等到阿渙長大了,或許水道的所有權就轉給其他人了啊。」

「真的啊?」

「嗯,有這個可能性。」魏清沒有把話說死,只是讓藍渙的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別談這些啦,多吃點?等等讓阿嬰帶你跟阿湛一起去爬樹。」他捏了一塊秦酥給藍渙,那滿滿的不滿瞬間被開心給取代。

把人哄好了,魏清又餵藍渙幾塊甜甜涼涼的冰糕,才讓魏嬰帶藍渙跟藍湛去爬樹。他給他們打包好多的點心跟飲料,免得他們想在樹上多開一次點心宴。「要小心喔。」他囑咐魏嬰,幫肉肉軟軟的弟弟理了理艾色的紗衣,才在他肉嘟嘟的臉上親一口。

「阿嬰知道啦。」魏嬰撒嬌的親了口魏清的鼻子,才歡快的帶著藍家兩兄弟去玩了。魏清也趁這個時候閉目養神,享受桃花的芬芳,還有從花朵間灑下來的薄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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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前一天帶藍湛跟藍渙爬上爬下,還很晚才睡,但魏嬰還是在陽光打進睡房的那一刻睜開眼睛。

夏日的清晨開始的很早,就連魏長澤、曉明月甚至是習慣早睡早起的藍家人都還在睡夢中,可是魏嬰不願意回去睡,因為他知道在沒多久,魏清就會醒了。

淺藍的天光逐漸變成清澈的白色,睡在他身旁的魏清逐漸從深眠中醒過來。「阿嬰寶寶?」魏清眨眨眼,雙眼仍然帶著些許朦朧的睡意。「阿嬰寶寶今天怎麼這麼早起?不多睡會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魏嬰連忙跟著坐起來,蹭進魏清懷裡。「哥哥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他笑吟吟的親親魏清的臉頰。

魏清看起來清醒了些。「哥哥記得的。」他在魏嬰的堅持下幫人擦臉。「可是哥哥的生辰跟阿嬰早起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阿嬰想當第一個給哥哥生辰禮物的人啊。」魏嬰把準備好的禮物放到魏清手裡。「哥哥,生辰快樂!」

「謝謝阿嬰。」魏清接受了魏嬰的禮物,並在魏嬰的催促下打開那個魏嬰打磨整整三天的桃花木盒。髮簪上朱紅色的梅花在燦爛的陽光底下像是清露打照般閃閃發光。「這是阿嬰最近在做的?」魏清拿起梅花髮簪,細細的打量。

魏嬰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完全瞞過魏清,所以很大方的承認。「阿嬰想要給哥哥驚喜啊。」雖然在刻下最後一筆法陣的時候,魏嬰都還很猶豫,畢竟髮簪對一個男子來說並不是那麼的合適。但魏清已經有一塊玉佩了,而他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使用那些從彩衣鎮買回來的紅玉。「哥哥喜歡嗎?」

「哥哥很喜歡啊,它這麼漂亮,哥哥怎麼能不喜歡。」魏清眼底含笑得給魏嬰好多好多的親親。「阿嬰能幫哥哥戴上嗎?」

「那哥哥先往裡面放些靈力?」

在魏清照做的時候,魏嬰緊緊盯著他手裡的那根髮簪,一陣又一陣靈力啟動了上面的陣法。直到最後一個法陣也啟動後,他才真正的放下心。「哥哥,可以啦。」魏嬰笑吟吟的拉住魏清的手。「阿嬰來幫哥哥梳頭!」

事實證明,他現在靈活許多的手在遇上束髮的時候依然笨拙。魏嬰心虛的抓起又從他手裡逃脫的髮絲,又一次,果斷的決定放棄。「哥哥,阿嬰去找阿娘過來?」他放下魏清柔軟的頭髮。「阿娘一定可以幫哥哥梳一個漂漂亮亮的頭。」

「不需要啊。」魏清拿過放在一旁的髮簪。「阿嬰想要哥哥梳哪一種髮型?」

魏嬰對這些事情不是很關心,雖然在雲夢的時候,他會碰上很多姑娘家,也會誇讚女孩子好看,但不會特別去研究這些事──對他來說,一個能夠讓他上天入地還不會散的髮型就足夠好了。「好看的髮型?」他不確定的補充:「足夠牢固,跑跑跳跳也不會掉的那種?」

聽到魏嬰的答案,魏清笑了,俐落的把頭髮捲好,高高盤起,再把簪子插進頭髮裡。「像這樣?」他在魏嬰面前轉了圈,那盤髮穩穩的,在魏清輕巧的跳躍幾下時也很穩當。「阿嬰喜歡嗎?」

「哥哥不管怎麼樣都很好看噠。」魏嬰瞧魏清興致高昂的挑了款湘妃色的紗衣搭配,又找出曉明月之前心血來潮給他們做的桃色繡花鞋。一番裝扮下來,讓他生出魏清其實是女孩子的錯覺。

換上鴨黃色的紗羅,魏嬰乖乖的讓魏清幫忙梳頭。「哥哥今天還要晨練嗎?」他在魏清幫他綁好與衣服同色的絲帶後,仰起頭。

「不啦,今天哥哥要偷懶一天。」魏清親親魏嬰的額頭。「哥哥要吃好多好多的點心,還要喝阿娘之前瞞著阿爹釀的果酒。」

曉明月的果酒對魏嬰來說太甜了,就像是在喝糖糊一樣。一想到甜膩的果酒搭配甜甜的糕點,就讓魏嬰的舌根甜到發苦。「那阿嬰去幫哥哥拿好多好多的果酒。」但魏清難得任性一回,他沒有不支持的道理。「哥哥會開心嗎?」

「哥哥當然會開心啊。可是一罈就夠了,不然阿爹阿娘會不高興的。」

魏嬰笑了。「哥哥開心,阿嬰就開心。」

魏清笑彎眼。「阿嬰寶寶最好──」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眼裡的笑意緩慢的被驚愕給取代。他的不可置信,讓魏嬰終於放下心來。「阿嬰──」

「哥哥喜歡這個禮物嗎?」魏嬰鑽進魏清的懷裡,在他暈紅的眼角親一口。

魏清斂下眼,抱緊了魏嬰。「哥哥怎麼會不喜歡呢?」他的聲音帶著絲絲鼻音,但當魏嬰抬起頭,見到的是一張漂亮的,溫暖的笑顏。「阿嬰寶寶這幾個月很辛苦吧?這麼精緻的法器……」

「一點都不辛苦啊,阿嬰這麼厲害,這麼一個小小的法器才不算什麼呢。」魏嬰撒嬌的拉拉那近乎櫻色的長紗寬袖。「哥哥,我們去找阿爹阿娘,讓他們帶我們下午一起出門玩?城裡有好多好玩的,阿嬰想要跟哥哥一起玩。」

「好啊,那阿嬰可要帶哥哥好好玩喔。」魏清抱起魏嬰,歡快的說著,一腳踏進夏日的清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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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曉明月、魏長澤跟藍啟仁練完劍後,她仍然沒看到魏清跟魏嬰的影子。

魏嬰的話,曉明月不意外,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就多睡多吃,不需要像藍家一樣硬逼人早起。可是魏清自開始修練之後,每天一定都會早早起床的──一想到這裡,她怕是前幾天自己的衝動,讓魏清好不容易好起來的身體又壞了。

雖然江楓眠真得很無恥,可是、可是她更應該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的。「長澤哥哥,我去看看阿清跟阿嬰。」曉明月按耐不住,抓過一旁剛收劍的藍啟仁。「老古板,跟我走一趟。」

「妳──」

「那就拜託啟仁兄了。」魏長澤接過話頭,悠悠的收好落歸。

趁著藍啟仁卡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掙扎裡,曉明月把人拖到孩子們的睡房前。就算藍啟仁昨日才說只要好好休息,魏清就不會有問題,可是曉明月還是擔心,要是──「阿清,阿嬰,你們還沒起來嗎?」她敲了敲房門,但裡面沒有回應。「阿清?阿嬰?」

三番兩次的叫喚都沒有得到回應,曉明月有些急了。她才想推門進去,藍啟仁抬手擋住了她。「裡邊沒人。」他說:「藏色,切莫心急。」

「我怎麼能不急?」知道沒有得到回應不是因為孩子身體抱恙後,曉明月沒好氣的反駁:「他們兩個還那麼小,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他們沒辦法應付的話怎麼辦?」而且魏清的身體……雖然這半年有好轉,可是、要是這只是暫時的呢?

藍啟仁皺起眉頭,但他什麼也沒說,所以曉明月決定暫時放過他。

「阿娘?藍先生?你們在幹嘛啊?」魏嬰湊到曉明月身邊,一雙大大亮亮的桃花眼巴眨巴眨的看著他們。「為什麼要站在睡房門前呢?」

一看到魏嬰,曉明月放下心。「當然是在找阿娘的兩個寶貝啊。」她蹲下身,把魏嬰抱起來。今日他穿得特別可愛,看起來像是軟綿綿的鴨子寶寶。「阿嬰知道今日阿清為什麼沒有去晨練嗎?」

「知道啊,因為哥哥說他今日生辰,休息一天,不練劍了。」

魏嬰肉呼呼的臉頰紅紅潤潤的,像是已經瘋玩過一輪。曉明月忍不住,張嘴輕咬一口,逗得魏嬰呵呵笑。「那阿清現在在哪裡啊?」

「在客房跟藍湛和藍大哥在一起呢,我們原本想要先找阿爹阿娘的,可是沒有看到你們。」魏嬰用沾滿口水的側臉蹭了下曉明月的肩膀。「藍湛跟藍大哥在做早課,哥哥在陪他們呢。」

「早課?」曉明月腦袋一轉,馬上反應過來。果然老古板就是老古板。「小孩子讓他們多玩點有什麼不好的?」她睨眼藍啟仁,要不是他現在已經沒有鬍子了,她真想多剃幾次。

藍啟仁似乎沒有接收到曉明月的譴責,面色依然平穩。「他們這時間本就該做課業的。」他說:「就算要玩,也得先把他們該做的做完。」

既然溝通不了,曉明月不打算多費唇舌──之後跟南宮若曦傳信的時候多提些就行了。「那我們去找阿清阿渙跟阿湛,再一起去用早膳?」

「好啊!我好餓喔,今日的早膳有什麼?」

抱著魏嬰,曉明月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客房門前。「阿清,阿渙,阿湛,我可以進來嗎?」她輕叩房門。「我們要去用早膳囉。」

裡面的喧談聲停了,沒過多久門被打開,藍湛探出頭,一雙跟南宮若曦一般的琉璃色眼睛眨啊眨。「叔父,藏色姨。」藍渙叫了聲,使的藍湛回過頭,門也因此被打得更開一些。「請稍等。」

「沒關係,你們慢慢來。」曉明月把想要跟藍湛說話得魏嬰放到地上,讓小兒子撲進藍湛的懷裡,嘰嘰喳喳的說起話來。

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藍渙跟魏清先後出來了。一看到她的大兒子,曉明月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哪家的小姑娘,長的這麼水靈。」但當她意識過來,興奮與喜悅幾乎要讓她瘋狂。就算知道魏清是為了搭配頭上的髮簪才這樣穿著,但這幾乎圓滿了她沒有女兒的遺憾。「這麼可愛,像個瓷娃娃似的。」

「是阿爹阿娘家的小姑娘啊。」魏清甜甜的回答,任曉明月抱起來親好多口。「阿娘喜歡嗎?」

「喜歡,喜歡死了,阿娘恨不得阿清天天這樣穿。」曉明月抱著魏清轉了圈,長長的妃色長紗隨著他們的動作轉動。「咱們先去吃早膳,然後再來拆禮物,好不好啊?」

「那之後可以出去玩嗎?我想出去玩。」魏清眨著薄紅的眼,興奮的情緒像是一顆又一顆的小星子在他的眼裡閃閃發光。「好不好?」

雖然魏清頭上的髮簪已經在運作,身體狀況也比以前好上很多,但曉明月還是很不確定。她看眼做為主治大夫的藍啟仁,但他仍在思考,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阿娘,今日是哥哥的生辰啊。」魏嬰趴到曉明月的腳邊,靈動的大眼滿是笑意。「阿娘之前在我生辰的時候明明說過,過生辰的人最大!」

曉明月當然記得她說過的話,只是魏清的情況……在接收到藍啟仁帶著遲疑的點頭後,她決定賭一回。「是啊,過生辰的人最大,要不是阿嬰提醒,阿娘都要忘了。」曉明月又親一口魏清的臉。「那等午覺睡起來,我們就去城裡晃晃?」

看到魏清開心的連臉都紅了,讓曉明月開心的同時,又心疼心酸。「好啦,咱們去用早膳吧,想來你們阿爹已經準備好多好吃的了。」她放下魏清。

瞧四個孩子手牽手,嘻嘻笑笑的往飯廳走去,曉明月心裡的罪惡感終於可以減少一些。早晨的陽光燦爛,把那些陰暗全部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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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不到他人的情緒對魏清來說是一種久違的輕鬆,他心通給予他的能力很好,但他還太弱了,沒有辦法很好的掌控它,反而讓這個非常有用的技能變成他人的負擔。

在午後好不容易減弱的陽光裡,魏清聽大人的話,牽著藍渙的手,踏進喧囂的城市裡。雖然人與人的說話聲、吆喝聲一時之間讓人頭暈目眩,可是很熱鬧,很有人氣,魏清好久沒有感受過了。

來到隨州城,魏清親眼見到好久不見的繽紛店家,熱鬧的人潮,與陽光一般熱絡的氛圍,讓他幾乎可以描繪出華燈初上時,那依然不減的絡繹不絕。

「阿清有想先去哪裡嗎?」藍渙晃晃魏清的手,讓他從感嘆裡回過神。

魏清本想把選擇權丟給藍渙,但一想到剛剛魏嬰跟藍渙很認真的讓他做好決定,不然就要生氣不裡他的威嚇發言,他便把話吞回去。「我想去書肆看看書,」他說:「可以嗎?」

藍渙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可以啊!阿清今天想要去哪裡都可以!」他一說完,晃著魏清的手跟上越走越遠得魏嬰和藍湛。「阿湛,阿嬰!你們走慢一點啊,不然又要走丟了!」

「藍大哥,我們才不會浪費時間走丟呢。」魏嬰拉著藍湛,在一間較少人潮的店家旁停下腳步。「是說阿爹阿娘還有藍先生呢?」

魏清回過頭,這才發現他們跟大人走散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既然走散了,我們還是乖乖的在原地等比較好?」

「但阿清不是想要去書肆嗎?」藍渙說:「我們可以去書肆等叔父、魏叔叔跟藏色姨啊,這樣阿清就可以邊看書,我們也可以乖乖的定點等大人。」

「可是──」

「那就這樣吧!我知道隨州城最好最大的書肆在哪裡!」魏嬰提議:「離這裡不遠,而且賣書的爺爺是個很好的人,還會提供點心跟茶水。哥哥在挑書的時候,我們可以吃點心喝茶,這樣大家都不會無聊了。」

「好啊,那就這麼決定了!」藍渙興奮的附議。「那可以請阿嬰帶路嗎?」

在魏清還沒來的即反駁的時候,魏嬰跟藍渙已經達成協議,往書肆的方向走。他不確定這樣會不會讓大人找他們找瘋了,不過比起在外邊曬太陽,找一個地方歇歇腿似乎是比較好的選擇。

走過一個街口,他們就來到魏嬰口中的書肆,比起其他熱鬧的商膾氛圍,這間書肆反倒氣氛靜謐,像是與世隔絕,外邊的吵吵鬧鬧與它無關,魏清立刻就喜歡上它了。看到一本本《李娃傳》跟《枕中記》靜靜立在架上的時候,他也立刻明白魏嬰為什麼會推薦這家書肆。

就像魏嬰說的,坐在櫃檯邊的是一位面目和藹的老爺爺,頭髮雪白,面容紅潤,那一道又一道的皺紋,不僅沒讓他顯老,反而讓他看起來更深刻。瞧人家正打盹著,魏清便沒有叨擾老人家,只是默默的瀏覽起一排又一排的書。

有很多書他在其他世界看過了──這並不稀奇,有鑑於他活了好幾次,而且這個世界的文化特質又有許多地方與魏晉南北朝和唐朝的文化近似──但也有一些魏清沒看過的書目。他一一把書名跟作者記下來,邊挑了遊記、地圖集還有很多很多的歷史書,包括三部通史和八部斷代史。「爺爺,請問這些書共多少錢?」

本以為是在打盹的老人倏地睜開眼,眼裡淨是清明。「小姑娘,這可是替妳家人買的?」他一瞧見魏清,鋒利的眼神立刻軟化了,笑呵呵的看過二十多本書。「總共七兩又一百四十文,爺爺看妳可愛,算妳七兩好不好?」

「謝謝爺爺。」魏清笑吟吟的付了銀子,小心的把一疊又一疊的書收進腰間的乾坤袋裡。「爺爺可不可以順便推薦阿清一些書呢?阿清最近想看些詩詞跟話本子,但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比較好。」

「這個嘛……」

聽著老爺爺──魏清後來知道他叫顧一言──滔滔不絕的推薦許多魏清聽過的詩詞,魏清最後買下少數幾本他沒有印象的詩集,也買了除去他抄寫的那些書之外,幾本熱銷的話本跟小說,這才心滿意足的往裡邊去找魏嬰、藍渙跟藍湛。

在裡邊的一條長凳子上,魏清見他們──大多是魏嬰跟藍渙──正跟一位老婦人聊得開心,他們的腿上各擺放一小盤的糕餅,腿邊還有一杯飄著煙氣的熱茶。「阿清!你都買好啦?」藍渙一注意到魏清,連忙招呼他坐到旁邊的空位上。「你有買到你想要的書嗎?」

「我買了很多的書。」魏清滿足的吃掉魏嬰推給他的糕餅,餅皮香香酥酥的,裡面的豆沙餡又綿又甜。「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等不久啊,而且顧夫人還給我們好吃的點心跟茶水。」接過藍渙遞給他的茶杯,魏清小小的抿一口薄荷熱茶。「我們在這本來就是要讓大人找到我們嘛。就算阿清不在書肆逛,我們還是得找個地方等啊。」

想想藍渙說得也對,魏清便笑著把想要爬到他腿上得魏嬰抱進懷裡,接過婦人遞給他的豆沙酥餅,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哥哥,」就在魏清還在跟藍渙聊天的時候,魏嬰拍拍魏清的腿。不同於剛剛鬆軟放鬆的模樣,他小小的身體現在非常緊繃。「有人來了。」

魏清放下手上的點心。「多少人?」

「四、五個?都在大門口,好像是……」魏嬰半瞇起眼睛,很不開心得悶喝掉手裡的薄荷茶。「江家人,是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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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修仙人,最需要的就是毅力,但要是用在錯的地方也很煩人。魏嬰從來沒想過他有天會對江氏有這樣的不耐。「顧夫人,我們可不可以從後門離開?」他跳下魏清的懷抱,仰起頭對婦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好不好?」

顧夫人看起來很困惑,但她最後還是讓他們從後門離開了。後門連接的是一條窄窄的巷子,如果有人從前後夾攻的話,他們很難逃脫。所以魏嬰緊緊牽著藍湛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大街上。

江家的人還在書肆的大門徘徊,只是街道上還有其他穿著紫衣服的客卿。魏嬰不確定他們在找什麼,但有很大的概率是他們四個。

混在人群裡面的確可以避過些耳目,可是太多雲夢江氏的人了,足足八個在街道上。魏嬰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理解江楓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動用這麼多客卿來找人?而且為什麼他們的臉上滿是焦躁跟不安?

「魏嬰?」

魏嬰回過頭,對上藍湛擔憂的眼眸。「藍湛,沒事的。」藍湛跟藍渙是姑蘇藍氏的嫡系,他相信江家再怎麼昏頭,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

藍湛半信半疑的點點頭,牽住魏嬰的手握的更緊了。

現在江氏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貿然出去,被找到的風險太大。魏嬰思索片刻,決定召喚幾隻小鬼來擾亂他們,雖然只是權宜之計,但只要他們利用這段時間找到大人們,剩下的問題應該不大。

「我們走吧。」才想用元神召附近的幾個鬼魂過來一趟,魏清就輕拍了魏嬰的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是──」魏嬰順著魏清的視線回過頭,那幾個紫衣的大人便像是在追逐什麼東西似的,一股腦的從他們眼前掠過。他似乎看到他們的眼睛上附著很薄一層的水屬性跟光屬性。「哥哥?」

「想來天氣太熱,熱的他們都出現幻覺了。」魏清自顧自的說,又拍拍魏嬰的背。「阿嬰有辦法找到阿爹阿娘還有藍先生嗎?」

熱、幻覺……海市蜃樓?魏嬰在用元神探知魏長澤、曉明月跟藍啟仁的所在地時,想通了魏清給予他的暗示。「阿爹就在前面。」收回元神,魏嬰說:「我們去找他吧。」雖然照魏長澤的速度跟行走的方向,不用一盞茶的時間他肯定會看到他們,但越快到他身邊,變數越少。

走沒幾步路,他們便與魏長澤打了照面。「阿爹!」一瞧見魏長澤,魏嬰笑瞇瞇的拉著藍湛迎上去。

魏長澤一見到他們四個,明顯的鬆一口氣。「下次出來玩,要緊跟著大人,不可以自顧自的往前衝,知道了嗎?」魏長澤把魏嬰連同藍湛一起抱起來。「你們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嘛。」魏嬰撒嬌的親親魏長澤的臉,看到他送出消息後,心裡的重擔一掃而空。他知道沒過多久,大人們都會過來,就算有很多的江家人,甚至是江楓眠本人,他們都不需要擔心了。

「長澤,是你嗎?」

說曹操曹操就到,魏嬰嘆息,離開了魏長澤的懷抱,他在大人的示意下跟藍湛一齊退到魏清跟藍渙身旁。「江宗主,真難得您來到夷陵。」魏長澤的語調瞬間轉換,冷得魏嬰的背脊一僵。「可是有要事?」

「你的孩子過生辰,我怎麼能不過來祝賀?」江楓眠笑吟吟的,像是沒有被魏長澤的語氣給打擾般,熱情的走過來。「阿清今日滿五歲了,對吧?是適合引氣入體的好年紀,我在想,要不讓阿清過來雲夢學劍?我可以讓他當大弟子──」

「江宗主,魏某的孩子,魏某自會為他考慮,不需要您費心。」魏長澤肩膀繃緊,滿是防備。「既然江宗主無要事,那恕魏某跟孩子們先告辭了。」

「我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分了?」江楓眠想要伸手拉住魏長澤,但被人一個側身閃開。「長澤,之前的事情的確是三娘子的不是,我也訓過她了,可不可以別再氣了?我們是兄弟啊,兄弟哪有置氣置這麼久的,多傷和氣?」

「魏某可不記得自己有過兄弟了。」魏長澤的聲音更冷了。「難不成江宗主忘記了?兄弟這二字,可不能隨便亂寫的,免得鬧出笑話。」

「那些事情不都過去了?要是長澤這麼介意,我再道個歉好不好?」江楓眠的笑容依然和藹,但突然間,魏嬰對那個笑容好陌生,印象裡的一些回憶似乎隨著他仍然和藹的笑容扭曲了。「你不是曾說過你最喜歡蓮花塢的風景了?現在蓮花開的正好,蓮藕跟蓮子特別鮮美,可以做你最喜歡的蓮子羹。」

「魏某何時喜歡蓮子羹了?」

魏長澤的反問讓江楓眠的笑臉僵住一瞬。「可是,當時你每次都吃好幾碗啊?」

「那是賴婆婆做的,怎能混為一談?」魏長澤嗤笑,似乎覺得江楓眠的理由甚是可笑。「自她過世之後,江宗主,您看我吃過哪怕一次蓮子羹嗎?」

在江楓眠被說得無話反駁的時候,魏長澤回過身,給魏清一串銅錢。「你們先去那邊買糖葫蘆來吃,然後在那邊等我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可以嗎?」他說:「明月已經訂好館子了,所以別吃太多,知道嗎?」

魏長澤指的是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位在約莫幾十步外的距離。魏嬰知道他是想要讓他們回避,可是──

「好的,阿爹。」魏清笑著答應了,他牽著藍渙,讓魏嬰跟藍湛走在他們前頭,像是趕小雞一般把他們趕去糖葫蘆的攤子前。「你們各選一根糖葫蘆吧。」

「哥哥!」

「你們快選啊,我還要偷你們的糖葫蘆呢。」魏清笑道,在藍渙不滿的發出抗議時戳了下他的臉頰。「糖葫蘆那麼多顆,我吃不完的,當然要偷你們的。」

魏嬰才想要表達自己的不滿,就看到一道紫色的身影閃到魏清身旁,一伸手,就要把他給帶走。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身旁也有一個穿紫衣的男子朝他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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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把藍渙推出攻擊範圍後,蹲低重心,躲過一個熊抱,趁對方重心還未調整過來前翻手凝聚出一把匕首,削斷他左膝蓋的髕韌帶。

伴隨著慘叫聲,鮮血四濺。

「魏嬰!」

一聽到藍湛的驚呼,魏清回過頭,就見本要偷襲魏嬰的人直直倒下,他痛苦的抱著頭,跪坐在地上發出慘叫,魏嬰同時把藍湛拉到一個角落,把人護在身後。

魏清看眼藍渙,化掉他手裡的匕首。「阿渙?你還好嗎?」他才想伸出手,但發現手上有被濺到的鮮血之後,只得拿出隨身攜帶的絹帕,把血漬給擦掉。「阿嬰,阿湛?你們可還好?」

「阿嬰沒──哥哥!」

魏清也感覺到了,一個,或許是兩個人?這樣算算,他在那些客卿身上施加的魔法,也差不多要解開了。邊計算,他兩手各握好臨時凝出來的小刀,回過身,正打算斷了他們的缝匠肌時,一把刀已經替他動手了。

硬生生的停下手,魏清有些愣的看他們倒在他面前,兩腿的膝窩處都被劃開 一個大大的口子,鮮血從傷口源源不絕的流了出來。「阿耀哥哥?」他鬆手,那兩把小刀被他隱隱聚起來的火炎蒸發了。「你怎麼……?」

「還有我啊!清哥哥!」聶暮從聶耀身後探出頭,笑瞇瞇的臉在看到躺在地上的江氏客卿時,嫌惡的又縮了回去。

聶耀甩掉刀上的血,用刀背敲暈兩個正在哀叫的客卿,才把大刀收回刀鞘。「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那樣。」雖然魏清心裡有點底,不過他覺的聶耀,甚至是藍渙可能跟他一樣都有些猜測,就不再浪費口舌了。「阿耀哥哥,暮暮,你們怎麼過來了?」

「這不是想要幫清哥哥過生辰嘛,之前我生辰時你們沒辦法過來玩,所以這次我們直接過來!」聶暮樂呵呵的又探出頭。「不過剛剛要不是大哥反應過來,我還認不出清哥哥呢。」

魏清把帶血的帕子收好,「不過半年沒見而已呢,暮暮,這樣我可要傷心了。」他逗著聶暮,又確認的看眼魏嬰跟藍湛,針對客卿的元神威壓已經散開了,不過那個客卿還沒有醒,而魏嬰正扶著藍湛,讓他往那人的頭上踩幾腳。

瞧聶暮一臉好奇、躍躍欲試的模樣,魏清側過身,讓他溜過去一起玩了。「阿耀哥哥過來的路上可有看到阿娘或是藍先生嗎?」

「老爹跟藏色前輩與藍先生碰頭後就去找魏叔叔了。」聶耀往自己的乾坤袋裡掏出一件聶家的家袍,遞到魏清面前。

魏清低下頭,發現自己緋色的衣擺滿是滴滴答答的血水,就連曉明月親手繡的繡花鞋也有血漬。「謝謝阿耀哥哥,」他嘆口氣,接過聶耀的好意,脫掉髒了的紗衣,把家袍蓋到自己身上,不出意外的,衣服拖地了,差點落到血水旁。

「你不是說身體好了,怎麼還這麼小隻?」聶耀把魏清給抱起來,「還有你剛剛那身是怎麼回事?」

「就算身體好了,怎麼可能一下子就長高?而且明明就是阿耀哥哥太高了!」把聶耀的衣服給藍渙穿,藍渙肯定也會衣擺拖地……才不是他長的矮!

「誰像你個子不長肉也不長,光長些彎彎繞繞的彆扭心思。」聶耀捏了下魏清的臉。「你看藍渙,人家這半年就算沒長肉,好歹個子有點長進。」

「聶耀兄!我這半年明明除了個子,還長了肌肉!」藍渙駁斥。「你不能因為阿清什麼都沒長就、就以偏概全!」

「阿渙!什麼叫我什麼都沒長!我明明就有長個子!」他明明還是跟藍渙一樣高的!魏清忿忿不平的向已經被嚇壞的的伯伯買了五根的裹滿冰糖的糖葫蘆。「你們要是不吃掉這些,我就不要理你們了!」

藍渙竊笑著接過四根糖葫蘆,他瞧著四根的頂端,摘下一顆又圓又紅的山楂糖葫蘆。「好啦,阿清不生氣,吃一顆糖葫蘆消消氣?」

魏清也不是真生氣,所以他咬過藍渙餵給他的糖葫蘆,心滿意足的嚼食酸酸甜甜的小食。「阿耀哥哥也要吃。」他把糖葫蘆放到聶耀嘴邊,含糊不清的央求。

「誰要吃這種甜糊糊的東西!」聶耀惡聲惡氣的偏過頭。「要吃你自己吃!」

魏清咬破糖衣,喀啦喀啦的嚼起酸甜的山楂,反正他現在被抱著,藍渙又不在,只能跟聶耀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好一陣子,聶耀仍維持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阿耀哥哥,你真固執。」魏清笑得樂不可支,把紅紅圓圓的糖葫蘆從聶耀嘴邊拿開。「不就是甜食嘛。」

聶耀瞪眼魏清手上的糖葫蘆,滿臉苦仇大恨,讓魏清笑得更樂了。「好啦,要是阿耀哥哥真這麼討厭甜的,那就勉強不讓你吃了。」

「我還要感謝你開恩?」聶耀挖苦,捏了一把魏清的腰。「看你身子弱我才讓著你,不是讓撒野撒到我頭頂上的。」

「我哪裡敢啊。」魏清笑出聲,聶耀的捏著他的手勁不大,一點都不痛,甚至還有些癢。「阿耀哥哥這──麼可怕,我才不敢在你面前撒野呢。」

聶耀哼了聲,聽起來不怎麼信魏清的話,但依照魏清對他的了解,他也沒有生氣。「那這根糖葫蘆就送給阿娘啦。」魏清笑吟吟的把手上的糖葫蘆交給朝他們走過來的曉明月。「阿娘,我們等等去哪裡用晚膳啊?」

「阿娘這麼擔心你們,你卻只想著吃。」曉明月接過魏清的糖葫蘆,另外隻手狠狠捏了魏清的臉頰,好不容易放鬆的眉頭在看到地上的江家人時,又緊蹙起來。「這些人?」

瞧她隱忍憤怒的模樣,魏清花了一息思考要如何避重就輕,不過江家的家袍太好認了,他覺得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阿娘,我──」

「藏色前輩,或許我們能邊走邊說。」聶耀打斷了魏清的話。

曉明月狐疑的眨下眼睛,隨後恍然大悟。「當然,我們得先幫阿清買一身衣服才行,還得想想怎麼把血漬清掉,對吧?」她說:「我先把這裡處理一下,你們去最近的成衣店等我?」

魏清還來不及說話,聶耀就吆喝著邊吃糖葫蘆邊圍觀暈倒的江家客卿的四人跟上,自己自顧自的往前走。魏清想了想,雙手環住聶耀的脖頸,隨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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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多個金丹修士的氣息,聶千樹除了噁心之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說,江楓眠,你這樣大張旗鼓的,是想幹什麼大事啊?」打發曉明月去找孩子們後,他靠到明顯不情願的藍啟仁肩上。「十四個客卿?還有一個長老?」

「不過是跟長澤有些事情意見分歧,想要跟他說說話。」江楓眠不疾不徐的回話,段子數倒比上次高明些。「長澤和我是兄弟,如果不盛大迎接,只怕張顯不出誠意來,又讓他誤解。」

盛大迎接?還不如說是想強把人拗回蓮花塢,雖然就算這些人一起上,也沒有辦法動到魏長澤跟曉明月的寒毛──不對,如果他的目標不是他們呢?

一想到江楓眠居然想要對孩子們下手,聶千樹對他的反感更深了。遊俠出身的雲夢江氏,什麼時候走上這種歪路的?「上次不都說開了,人家不想跟你扯上關係,你又何必像追不到情郎的姑娘家一般胡糾蠻纏?」

「只不過想說說話而已,哪裡說的上是呼糾蠻纏?聶宗主,這話嚴重了。」

「魏某沒想要跟江宗主說話的打算。」魏長澤明顯動怒了,但他壓抑的不錯。「還請江宗主省下這些沒有意義的舉動,把精力放在如何多招募人才上,免得雲夢江氏在您這一代沒落罷。」

聶千樹決定收回剛剛的話,魏長澤明顯已經氣瘋了。雖然也不能完全怪他,要是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聶千樹也會氣到失去理智的。「是啊,江楓眠,與其來這裡騷擾人家,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拉攏人心。」比起救場,還不如火上加油比較方便,所以聶千樹果斷的選擇後者。

江楓眠的臉色難看,連臉上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就在聶千樹還想要添一把火時,藍啟仁攔住了他。「江宗主,之前的那些事情,您似乎還未給我們一個交代。」他說:「就是不知道江宗主既然有時間來找長澤兄敘舊,為何沒有時間把正事先處理了?是當姑蘇藍氏與清河聶氏好說話,就不需以世家規格禮相待了?」

花了點時間搞懂藍啟仁的意思,聶千樹有些尷尬的示意魏長澤先去找曉明月他們。「這麼說來,我前幾日倒有收到江家送來的禮品,只是幫忙跑腿的門生卻沒有捎帶隻言片語。」他悻悻然的接受藍啟仁帶些責怪的眼神,默默的把手給放下。「現在記起來了,我倒是好奇,江楓眠,該不會這些是你所謂的解釋吧?我們壓著不發公告,不是讓你大事化小,敷衍了事的。」而是藍家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不想在那時候節外生枝才約好不發的。雖然有些對不起魏家,但現在他們世家人人自危,一個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促成無法挽回的錯誤。

「就像江某之前保證的,江某是想要在清談會上解釋的,」江楓眠說:「畢竟那件事情,的確是三娘子的不是。我已經訓過她了,還希望兩位不要介懷,耐心等待清談會的到來。到時候,江某定給各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介懷不介懷,怎麼會是我們說了算?」藍啟仁反問:「再說了,啟仁區區一介二公子,也無權在這事情上面置喙,不是嗎?」

「啟仁兄──」

「千樹兄,走了。」藍啟仁拉住聶千樹,「不論江宗主在這裡有什麼要事,正事優先,我們都不應該打擾他。」他在正事兩字上加重語氣,擋下江楓眠想要往前的腳步,讓聶千樹很想笑。

不過他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就是了。一想到這裡,聶千樹就苦了。說實話,他覺得這不能完全怪他,畢竟一開始不是他先挑釁的,是魏長澤。「啟仁啊……」

「千樹兄,啟仁還以為我們二人之中,你在待人處事是比較有經驗的那一個。」藍啟仁放掉了抓著聶千樹的手。「但沒想倒是啟仁高估千樹兄了。」

「這是意外,意外,我沒想要那麼魯莽的。」聶千樹苦哈哈的嘗試讓藍啟仁消氣。「而且這不是有你救場嗎?行了啟仁,我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你行行好,別把這事情告訴其他人行不?」

藍啟仁看他眼。「千樹兄,我們在大街上。」

「這,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應該當眾戳江楓眠痛處,讓圍觀的人看世家間的笑話,還差點毀損世家在平民之間的名聲。」但一開始根本不是他起頭的!想到這裡,聶千樹覺得很有必要跟魏長澤好好說說。

藍啟仁見聶千樹這樣說,只道:「圍觀群眾自有眼有嘴,那不是啟仁能夠管控的範圍。」

「喔,這個啊,沒什麼的,他們眼睛雪亮的很。」別讓那些世家知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就行了,他聶家的面子可不能折在他這裡。民眾嘛,那沒什麼的。

「行罷。」藍啟仁古怪的看眼聶千樹,頭也不回的往魏長澤、曉明月還有孩子們所處的地方走。瞧藍啟仁沒有要生氣的意思,聶千樹鬆一口氣。

……不對,他怕藍啟仁生氣幹什麼?他現在可是宗主,不需要罰抄家規啊?

「父親!」聶暮一看到聶千樹,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父親怎麼這麼慢啊?父親要是再不來,我們就要先去館子裡坐了。」

「我只是跟著處理一些事情,這不就來了?」聶千樹被小兒子拉進一家成衣店,只見曉明月爽快的付錢,把十多套五彩繽紛的衣裳收進乾坤袋裡。「看來妳收穫頗豐啊,藏色。」

「是啊,」曉明月心情很好的回答,「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去館子裡坐吧。」

「行罷。」反正聶耀把要給魏清的禮物寄放在館子裡了,希望那個可愛的小傢伙沒有給店小二們帶來太多麻煩。「孩子們呢?他們在哪?」他把聶暮抱起來。

「長澤哥哥帶著他們呢。」曉明月指著店舖內坐在圓凳子前嘰嘰喳喳的幾個小不點。魏長澤跟藍啟仁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還好你們及時趕到了,不然不阿清跟阿嬰他倆肯定會被──」

「呸呸呸,別亂說話,當心哪天真成了妳還不哭死去。」聶千樹沒好氣的嘖聲曉明月,後者恍然大悟,忙跟著呸嘴。「走了走了,為了趕過來,我午膳少吃了兩碗飯,現在都快餓死了,你們可得好好補償我啊。」

「就你那個食量,你怎麼不乾脆吃垮我們啊?」

「哪有這麼誇張?」聶千樹大笑。「走啦走啦,吃飯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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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明月訂的館子在隨州城小有名氣,價格不高,但用料實在。他們曾經包了幾次這裡的菜回去,孩子們也很喜歡。

幾個小孩嘻嘻哈哈的走進雅間裡面,溫熱的茶水已經擺在桌上,旁邊還擺放幾盤墊肚子的小食。「這裡挺不錯的。」聶千樹評價,邊從碟子裡捏起一顆炒花生丟進嘴裡。

「那是,阿清跟阿嬰也很喜歡。」曉明月得意的坐了下來,跟著從碟子裡撿了花生來吃,魏長澤對她這孩子氣的舉動很無奈,但也只能跟面有菜色的藍啟仁說聲抱歉。「這裡的酸辣湯特別好喝,還有泡菜也很好吃。」

「你們比我們熟悉這裡,點菜就交給──」

聶千樹的話還沒說完,一聲淒厲的尖叫聲便從孩子那裡傳過來。魏長澤警戒的看過去,就瞧魏嬰邊哭邊尖叫的躲在藍湛身後。「走開!走開!不要過來!」魏嬰邊哭邊拉著藍湛往後退。雖然沒搞懂發生什麼事情,但魏長澤還是走上前,把哭鬧得厲害的小兒子抱進懷裡。

安撫著魏嬰,魏長澤終於看清讓魏嬰崩潰的罪魁禍首──一隻小奶狗。「阿嬰,那只是小狗。」他安撫的拍著大哭的孩子。「只是狗而已,不用怕。」

不知道為什麼,魏長澤,甚至是曉明月都過來安慰魏嬰,可是他不但沒有停止哭泣,還越哭越兇。「阿嬰,那只是小狗狗啊,很可愛的狗狗喔。不用怕的。」曉明月說:「牠比你小呢,還軟綿綿的,牙齒也小小的,不可怕的。」

「阿娘,阿爹。」魏清不知道何時來到他們身旁,輕輕拉住曉明月的手。「讓我試試看?我不會出飯館的。」他仰起頭,伸出雙手,想要接過魏嬰。

魏長澤猶豫了一會兒,把魏嬰交給魏清。雖然不確定魏清到底想幹什麼,但大兒子都保證了,魏長澤選擇相信他。

「抱歉啊,長澤,藏色,要是知道小小嬰這樣怕狗,我不會讓阿耀跟阿暮拿一隻靈犬做禮物的。」聶千樹尷尬的連手裡的腰果都不吃了。

魏長澤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魏嬰這麼怕狗。瞧聶耀緊皺眉頭的把毛還沒長齊的奶狗丟回籠子裡,再將籠子藏回桌子下,讓他有些心虛。

連忙招了小二點好幾道菜,魏長澤整理好自己的尷尬。「聶夫人這次怎麼沒有一起過來?」他問:「明月還在叨唸好陣子沒看見聶夫人了。」

「這不是要辦清談會了嗎?雯兒在出發前發現幾個個紕漏,只得留下來解決。」聶千樹抿一口茶,「她也唸說好久沒有看見小朋友們了。」

「清談會不是還要二月?」

「是只剩二月。」聶千樹嘆息。「還有祭──對了,長澤在雲夢江氏的時候沒有參與過清談會的準備流程對吧?可真幸運,我一輩子都不想要搞那些東西。什麼吃食習慣、風俗禁忌,當地大小事……記這麼多,還不是轉過頭就忘了。」

「這是最基本的禮貌。」藍啟仁對聶千樹的抱怨不以為然。

「誰像你那顆腦子,看過一遍就記個七七八八。」聶千樹抱怨:「我要是有你本事的一半,我也不用在雲深待那麼久,老早結業了。」

「還好你沒有這麼早結業,不然怎麼能讓我碰到你這麼好玩的人?」曉明月笑道:「還順便幫我分擔些板子──說到這個,咱們當初畫的美人圖呢?」

「被藍家塗掉了,沒了。」聶千樹嘆好大一口氣。「我們的千古絕作啊。」

藍啟仁又抿一口茶,對聶千樹跟曉明月的唉聲嘆氣充耳不聞。也恰巧在這時,店小二陸續的把他們點的菜送上來,顧慮到藍家還有孩子們的口味,魏長澤只點了兩道辣菜,剩下的也盡量清淡。「我去叫兩個孩子吧。」

才出雅間不過兩步,魏長澤就看到魏清抱著已經平靜下來的魏嬰慢悠悠的走回來。「怎麼去這麼久?」揉了揉魏清的頭,魏長澤問:「都還好?」

「只是在飯館裡晃一晃而已。」魏清說:「是不是菜已經上來了啊?好香啊。」

「是啊,去吃吧。」魏長澤又拍拍魏嬰的頭,小兒子把臉埋在大兒子的頸窩處,看起來像是害羞了。「可要阿爹抱?」雖然不知道魏嬰為什麼會這麼怕狗,但魏長澤決定這個問題可以留到之後再問。

「不用啦,阿嬰又不重,我可以的。」魏清笑吟吟的婉拒,邊帶著魏嬰進了雅間。即使已經看不到狗了,但魏嬰看起來還是很怕,硬是待在魏清的懷裡,還是藍湛把人從魏清腿上哄下來,幾個孩子才能好好吃飯。

這樣怕狗,也著實有些誇張了,還是一隻小狗。魏長澤蹙眉,決定在弄清楚原因之後,要把魏嬰怕狗的毛病給糾正過來。

「長澤哥哥,你在想什麼啊?」曉明月湊到魏長澤身旁,手指輕戳他的眉心。「今天可是好日子呢,不管有什麼事情,現在都不該煩心啊。」

魏長澤連忙放鬆緊蹙的眉頭。曉明月說的對,今日是個好日子,不論他之後怎麼打算,現下都應該把重心放在大兒子的生辰上。「快吃吧,免得菜涼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同時,他在桌下握住曉明月握緊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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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的客房,不像聶暮想像中的寬敞,它擠上三個人都有點勉強,而且聶千樹跟聶耀的塊頭又那麼大,他不認為這張塞在不大房間裡的床榻有辦法擠下他們三個人。「父親,這床真的不會垮掉?」

「你這是在內涵我還是內含你大哥?嗯?」

「不是啊,這張床又不大,怎麼可能擠得下我們三個?」聶暮偏過頭,他知道魏家的家境狀況比起一般人家好上太多了,可是聶家人的個頭也遠超常人。「擠下我跟父親都很勉強了,怎麼可能再讓大哥躺上來?」

「你這話我們自己說說也罷,可別往外到處說。」聶千樹輕輕拍了聶暮的頭。「一般人家哪來的客房?有的吃住就不錯了。」

這點道理聶暮當然知道,話本子上都有說,他才沒有那麼笨,把這些話到處亂說呢。「父親,那狗狗要怎麼辦?」反正他們只來住一天,所以聶暮暫且不再糾結睡覺的問題,轉而指著被他們塞在籠子裡的幼犬。小小的狗兒從一開始抱怨的嗚咽,到後來委屈巴巴的含淚,聶暮都看在眼裡。

「帶回去找戶人家養吧。牠還挺可愛的,不怕找不到人收養。」

這隻靈犬是混血,天生還有缺陷,沒有辦法長的像牠的同類一般高大強壯,雖然聶暮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可是聶家卻不能把牠留下。他本來以為魏清喜歡小動物,那魏家就可以收養牠,小狗成年後也可以保護魏家,但沒想到魏嬰這麼怕狗……「啊,父親,狗狗尿尿了。」

「不是吧?」聶千樹連忙把狗從籠子裡抱出來,小狗汪了聲,短短捲捲的尾巴甩啊甩。籠子裡面是一大灘金黃的尿液,聞起來很騷,讓聶暮只能捏緊鼻子倒退兩步。「唉,這麻煩了。」

聶千樹為了清理狗籠,開始忙進忙出,聶暮沒事可做,只能逗弄懷裡已經被打理乾淨的小狗。狗狗很聽話,可是對聶暮的動作愛理不理的,讓他有點傷心。「我們也不想要關你啊,但誰讓阿嬰怕狗。」他說:「回去後我們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嗯?」

黑毛的幼犬伸個懶腰,敷衍的晃了兩下尾巴。

「你在幹嘛?」說要去外面透氣的聶耀回來了,還帶著明顯是準備要就寢的魏清一起過來。「為什麼狗跑到外面了?籠子呢?老爹呢?」

「狗狗尿尿了,老爹去清理籠子了。」

聶耀嘖了聲,低聲抱怨句麻煩──除去練刀,他覺得大多事情都很麻煩,所以聶暮看聶耀跟魏清一齊坐到地板上的時候,差點以為他大哥被奪舍了。

「阿耀哥哥你看!牠趴到我腿上了!」聶暮才回過神,本來待在他腿上的奶狗已經歡快的窩到魏清腿上,尾巴狂搖,黑溜溜的眼睛晶光閃閃,還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討好的舔著魏清的手背,逗得魏清笑出聲來。他把牠抱起來,在幼犬濕糊糊的鼻子上親了一口。

奶犬的尾巴晃得更歡了,牠的小屁股因此跟著一齊晃,甚至還在魏清把牠放下來之後翻出了粉嫩嫩的肚皮。「原來是個小姑娘。」魏清搔著牠的肚皮,樂呵呵的看牠舒服的伸直背脊。

這年頭,連狗都學會偏心了。聶暮氣呼呼的腹誹,剛剛他也好好的抱著狗狗,但牠都沒有對自己露出肚皮,真不公平。「清哥哥,我也要抱狗狗。」

「人家的禮物,你搶什麼搶?」魏清都還沒回答,聶耀便惡狠狠的瞪了聶暮,凶狠的讓聶暮就算有一堆話可以反駁,到最後還是慫的什麼都不敢說。

「我以後可不可以到清河去看她?」魏清小心翼翼的把奶犬放到聶暮的腿上,就像牠是個脆弱的小嬰兒一樣。「還是說這樣會太麻煩你們?」

「可是牠之後要被送養了啊?」聶暮不明白聶耀為什麼用像是要把他瞪穿的力度死死看著他。這明明就是事實,聶千樹也說了要把牠送走!「清哥哥,這隻狗狗是混種的,而且長不大,沒辦法留在聶氏的。」

「是嘛……」

「誰說牠沒辦法留的?」聶耀──再一次讓聶暮懷疑他是不是被奪舍──用力的揉了下魏清的頭。「別聽聶暮的。」

「可是──」

「我比他大。」聶耀又剜了聶暮一眼,讓聶暮不寒而慄。還好聶千樹在這個時候帶著洗好的狗籠子回來,轉移了聶耀的注意力,不然他覺得自己會哭出來。

「暮暮,你還好嗎?」狗狗又爬回魏清的懷裡,牠已經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在他的腿上打起呼嚕。「為什麼你的臉色不太好?」

……因為他剛剛差點死在聶耀的瞪視下?「清哥哥想太多了啦,我只是在想、在想──」他的頭靠到床榻邊。「在想父親跟大哥等等要怎麼睡到一張床上去,你也知道他們都長的那麼大,我覺得我睡在中間會被夾扁。」

魏清瞭然的點點頭。「客房的床的確比較小,之後我會再跟阿爹阿娘說的。」

「不用啦,是他們長的太大隻了。」聶暮無所謂的聳肩,他早就知道聶千樹跟聶耀的體格異於常人,不管走到哪裡都很醒目。「就是苦了我,你瞧,我已經這麼小了,在被他們擠一擠,不就變得又瘦又小的了?」

魏清被聶暮的話逗樂了。「要不然這樣,阿嬰今天跟阿爹阿娘擠床了,你們其中一個人可以睡到我們房裡,這樣就不會太擠了。」

其實聶暮本來是想要坑魏清一把,讓他煮一頓給他們嚐鮮的──魏嬰每次都在信上說魏清煮的好,他也想吃吃看。不過一頓舒適的睡眠有不亞於美食的魅力。「那就讓大哥跟清哥哥睡吧。」他不可能讓聶千樹跟聶耀一起睡,那樣太委屈他們了,就算聶暮很想報這些日子以來被欺負、還有被迫練刀的深仇大恨,但聶千樹是無辜的;讓聶千樹跟魏清睡?光想想就很尷尬了。

所以,讓聶耀去其他房間睡,這樣不只可以免於莫名其妙的瞪視,他們還都可以睡上美滋滋的覺,一舉兩得!「大哥!你今天跟清哥哥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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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坑人的弟弟揍了一頓後,聶耀才跟魏清走回魏家兄弟的睡房。

睡房不比客房大,但井然有序,放眼望去除了書本,紙張,筆墨紙硯,剩下的就是最基本的家具,還有雙人床榻上的兩隻布偶,以及旁邊茶几上的通訊器。

「阿耀哥哥,你有習慣睡哪一側嗎?」魏清把布偶放到茶几上,就放在通訊玉石上頭。「裡側?外側?」

「隨便。」反正自結丹之後,他從未睡過一場好覺,還越睡越累,要不是聶暮把他趕過來,聶耀或許會隨便找一個地方打坐過夜。

魏清聽了他的答案,默默的爬到床鋪的裡側,一雙潤潤的眼巴眨望著他,讓本來想要再打坐一會兒的聶耀只得放棄他的打算,跟著上床。他今日沒有很累,約莫只能睡一到兩個時辰,之後就會──希望到時候不會吵到人吧。

「阿耀哥哥,狗狗真的可以留在聶家嗎?」

聽到魏清的問題,聶耀不耐煩的翻過身。「又是聶暮亂說什麼了?」聶耀決定早上再去把他傻呼呼不會說話的弟弟再揍一頓,彌補剛剛不足的力道。「他就是那樣,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別理他。」

「可是暮暮說狗狗有缺陷……」

「有缺陷又怎麼樣?你不是喜歡?」聶耀真的搞不懂魏清到底在想什麼,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為什麼要怕說出來?「你喜歡,我就把牠留下來。」

「所以聶家真的不會把狗狗留下來?」

「我會把牠留下來,這有這麼難理解?」

「可是阿耀哥哥不等於聶家啊?」魏清反駁:「阿耀哥哥是阿耀哥哥,聶家是聶家,你沒有辦法完全的代表聶家,不是嗎?」

聶耀終於明白為什麼魏清會像鬼打牆般不停的問一模一樣的問題了。「我說了,我會把牠留下來。」他說:「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會讓聶家來承擔。」

雖然一隻狗不會給聶家造成多大的負擔,但既然他在還沒有跟宗主商談好的時候就做出承諾,那他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魏清笑了,但隨後像是想起什麼般,又往聶耀湊近些。「阿耀哥哥,你養過狗嗎?」他問:「或者是其他動物?植物也行?」

「……聶暮算嗎?」

魏清一聽到這個答案,笑出聲來。「暮暮要是聽到你這樣說,肯定會傷心的。」在昏暗中,他的氣息輕輕掃過聶耀的皮膚,盈亮的眼像兩個紅色月牙。「當然不算,你又不是天天親自照顧暮暮。」

「養一條狗又不會比養聶暮難。」圍一個院子,定時把肉丟給狗不就好了?聶暮還需要時時注意他會不會偷懶或者偷跑,一不注意還會被他坑一把。這樣想想,與其養個弟弟,還不如要一條狗。

「養狗很難的!牠們的飲食習慣有很多禁忌,需要足夠的運動量,也需要很多很多的陪伴,還要定時洗澡,不然很容易得病的。」一說到這個,魏清的精神都來了,「阿耀哥哥該不會以為丟塊肉或骨頭給她就沒事了吧?」

「……囉嗦!」瞧魏清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偷笑,聶耀乾脆把人包進已經滿是體溫的夏被裡,趁機狠狠捏了對方的腰,讓被悶在被窩裡的魏清邊掙扎邊大笑。

等魏清笑累了,聲音小了,聶耀才比較解氣的把人從被子裡揪出來。「阿耀哥哥欺負人。」他軟呼呼的抱怨,比那隻還被關在狗籠裡的奶犬還沒有殺傷力。

「誰讓你騎到我頭上,欠揍。」想來要長到個子的養份全部都跑到膽子上,才半年沒見,膽子居然這麼肥。

「明明就是阿耀哥哥讓我說出來自己在想什麼的,說這樣就不麻煩阿耀哥哥了,結果現在阿耀哥哥居然說我欠揍。」魏清委屈的哼了聲。「出爾反爾!」

……這膽子真的肥到可以宰了。「給我睡覺!」不然再繼續說下去,聶耀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動手。魏清這麼弱,要是又哭了他還會良心不安,煩。

瞧魏清晶晶亮亮的眼神,聶耀無力的嘆息,同時發現自己居然被對方磨得火氣無處可發。「你身子好不容易好一些,不准再差了。」他說:「所以快睡。」

「可是我睡不著。」魏清抱怨:「阿嬰都會給我抱抱,還有親親。」

聶耀告訴自己,他必須要忍住。魏清嬌弱又愛哭,要是揍下去,人家不僅會受傷,還會哭出來。好不容易這次見面他沒哭了,要繼續保持。「那你想要怎樣?」

魏清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撒嬌的用雙手扯著他的衣袖,就像是在討抱般。

聶耀在這一刻真得很懷疑魏清是不是一個小姑娘,不提他的穿著跟九彎十八拐的心思,這嬌氣、愛哭又愛撒嬌的個性完全沒一點男孩樣。「你的身體怎麼這樣涼?」把那沒多少肉的小身板撈進懷裡,聶耀嘖舌。「不是說身體好了?」

「我的體溫就這樣嘛。」魏清在他懷裡蹭了蹭。「阿耀哥哥才是,怎麼這麼熱?我還以為自己抱了一個大暖爐呢。」

「再嫌就別抱。」突然的,聶耀眼前一片明亮,短短的一瞬,讓他幾乎以為只是錯覺,可是同時間身體又一鬆……才想感覺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魏清小小的身板又往他這邊擠,讓他只能把人抱的更緊些。「別蹭了。」

魏清低低笑出聲,「阿耀哥哥,我要給狗狗取名字,好不好?」

「取什麼?」

「荷普。」

「怪名字。」

「這才不是怪名字,它是希望的意思。」魏清抱怨,明明剛剛還很有精神,但在這一刻,他的聲音已經黏糊糊的,聽起來快要睡著了。「就叫荷普,你不准改名字,不准不答應我,不然我哭給你看……」

「好啦好啦,你快睡。」居然拿哭來威脅他,真的是一點男孩樣都沒有。聶耀邊腹誹,邊調整姿勢,讓魏清可以用更舒服的睡姿靠在自己的懷裡。

小傢伙果然要肉一點比較好抱,現在都是骨頭,真磕人。他抱緊似乎睡得不怎麼安穩的魏清,直到對方睡沉後,才放心的、緩慢的入睡,並且睡了自結丹之後最好的一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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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躡手躡腳的溜到溪邊,才放鬆的抒口氣。

雖然聶家人把狗關起來了,其他人也很有禮貌的不去提昨天的事情,可是不包括魏長澤跟曉明月。他們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想要知道魏嬰怕狗的原因,讓他昨晚依然戰戰兢兢,今天一早起還不得不看到他們就迴避。

「啊!阿嬰果然在這裡!」

魏嬰差點沒被聶暮的大嗓門給嚇到,他回頭瞪了眼興高采烈的聶暮,但在看到藍湛後,那點不滿都化為輕煙消散了。「你們怎麼會來這裡?」他踢掉鞋子,提起褲子跟長長的紗衣,把雙腳泡進冰涼的溪水裡。

「來找你玩啊。」聶暮依樣畫葫蘆的也把雙腳泡進溪裡,還好奇的踢了踢腳。「這溪真涼快,還有好多的魚!難怪你們這麼喜歡來這裡玩。」

藍湛坐到魏嬰的另外邊,但他沒有像魏嬰跟聶暮一般,而是乖巧的坐在草地上。魏嬰朝他一笑,乾脆的幫他脫掉鞋子,還摺了褲腿子。「藍湛,你也來泡泡嘛,不然這麼熱的天,你曬一下肯定就暈了。」

「不會。」藍湛反駁,但還是把腳踏進溪流當中。

雖然還沒到午時,但熱氣已經逐漸堆積起來了,魏嬰晃著被曬熱的腦袋。「要是這時候有西瓜就好了,解熱又解渴。」他說:「你們知道冰鎮過的西瓜吃起來比沒冰過的西瓜還甜嗎?炒西瓜皮也很好吃,加點大蒜、醬油跟花椒,特別下飯。」

「西瓜皮也可以吃啊?」

「當然可以。」魏嬰還想說些好玩的,但藍湛翻找乾坤袋的動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藍湛,你在找什麼啊?」

藍湛拿出三根細瘦的竹壺,又找出一小包袱。「魏大公子剛剛交給我的。」他把竹管分給魏嬰跟聶暮,接著打開包袱,露出放在裡面綠豆冰糕和梅子冰糕。

「太好啦。」魏嬰心情愉快的喝了一大口的杏子汁,裡面居然還有一點點碎冰,這讓他更高興了。

冰冰涼涼的果汁澆熄了漸漸累積的暑意,魏嬰歡快的拿過梅子冰糕大塊朵頤──這些冰冰涼涼的小點如及時雨,讓魏嬰可以躲在這裡更久些。他之後一定要給魏清很多親親。「是說你們現在跟我在一起沒問題嗎?」他記得藍家跟聶家今天都要離開了,現在他們在這裡陪他一起泡腳不會讓其他人困擾嗎?

「我跟父親還有大哥說過了,而且大哥現在也跟清哥哥和渙哥哥在一起,所以沒關係啦。」聶暮聳肩,邊喝了一大口的杏子汁。「阿湛也是得到藍先生的同意之後才過來的。」

那應該沒問題了。魏嬰咬著珍貴的碎冰,把頭靠到藍湛的肩膀上。「你們之後是不是會很忙?」他今天早上有聽大人們在談清談會的事情,他沒參加過幾次,但有印象他剛進江家沒幾年,江氏就負責了一場清談會,除了他,大家都很忙。

「應該吧,但那些東西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聶暮歡快的說:「阿湛應該也是,頂多就記下人臉跟名字,但我們都很小,所以不記也沒關係。」

「叔父說要記完。」藍湛的嘴微微噘起,似乎很不情願。

「這麼慘?這次清談會有好多家族跟人耶!」聶暮越過魏嬰,拍拍藍湛的肩膀。「阿湛辛苦了,要努力喔。」

聶暮的幸災樂禍讓藍湛眉頭輕蹙,但隨後,那兩道好看的眉毛舒展開來。「阿暮,練刀也辛苦,要努力。」

魏嬰沒料到藍湛居然會反擊,聶暮也沒想到,他目瞪口呆,一時間居然沒有回擊。「藍湛,你的嘴皮什麼時候這樣厲害了?」魏嬰看眼聶暮的呆樣,笑的沒辦法自己。

「他欺負我。」藍湛說:「不喜歡?」

「喜歡,太喜歡了!」藍湛些微哀怨跟委屈的語氣讓魏嬰的心又軟又酸,還有些甜。「誰欺負你,你就狠狠打他,罵他,讓他再也不敢欺負你!我罩你!」

「你們二對一,不公平!」聶暮哀嚎。「就算我最大,你們也不可以這樣!」

「誰讓你欺負藍湛。」魏嬰哈哈大笑,在聶暮要開口的時候拿一塊綠豆冰糕塞住他的嘴。「藍湛這麼好,你哪能欺負!」

「我哪有欺負他,不就是鼓勵他嘛。」聶暮委屈巴巴的嚼掉嘴裡的冰糕,「你們現在這樣才叫欺負人!以多欺少,奸詐!」他抬起腳,穿好鞋,頭也不回的走了,想來這次真的把人給逗狠了。

魏嬰算算時間,也該放藍湛跟聶暮回去準備了。「藍湛,我們走吧。」照聶暮的個性,他也氣不了多久,大不了在他走之前給他塞一盒點心吧,還有藍湛,他要給藍湛好多好吃的點心。「你之後要多給我寫信喔,你要是又只寫短短幾句,我就不回信了。」他等藍湛收拾好,才牽緊了他的手。

「好。」

他們慢慢的散步回去,接近正午時分,太陽越發熱烈了。即使只有短短的距離,還是曬得魏嬰有些頭暈,他決定等等要再去要一點點的碎冰,還有──

「我也會護你。」

魏嬰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什麼?」他征征的問。

「以後,要是有人、有狗欺負你,我也護你。」藍湛很鄭重的允諾,「不怕。」

終於明白藍湛在說什麼後,魏嬰覺得胸口好暖好暖。「那阿嬰就讓藍二哥哥保護啦。」他突然好想親親藍湛,可是這樣好像有點奇怪,而且藍湛也不一定會喜歡,所以他壓下衝動,對藍湛燦然一笑。「你可要護好我喔。」

藍湛的眼底被認真與笑意塞的滿滿的,他勾起嘴角,輕輕說聲好。那個笑容那麼淺,又那樣好看,魏嬰好怕它會化在陽光裡。所以他把藍湛抱得緊緊的,希望這樣的時光可以再延長一些,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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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

魏清一聽到曉明月的叫喚,就放下手上的木劍,走到她身旁,瞧她臉色難得的嚴肅,還有憤怒、擔憂與恐懼並列的情緒,不須推敲他就知道是什麼事了。「阿娘,怎麼啦?」但他還是裝做什麼都不曉得般朝她走過去。「是不是要去夜獵了?」

「阿娘怎麼會在阿清生辰的隔天就離開呢?」在午後的陽光下練了一個時辰的劍,魏清現在滿身是汗,肯定臭烘烘濕糊糊的,但曉明月仍然拍拍他的頭頂,讓她的手指沾上汗珠。「先去換身衣服吧,等你好了來客廳找我們。」

魏清乖巧的允諾後,回到睡房沖掉一身的汗水,又按照曉明月的意思,換上一身乾淨的柔色紗衣。利用多出來的時間,他往竹管裡面裝了清水跟不少的碎冰,還拿了幾塊點心包進手巾裡。

掐準時間,魏清踏進了客廳,不意外的看到挺直腰桿,坐姿過分端正的魏嬰,還有坐在另外邊的魏長澤跟曉明月。「阿爹,阿娘,阿嬰。」他坐到魏嬰身旁,輕輕拍拍他的大腿。「怎麼啦?為什麼大家都感覺好嚴肅喔。」

「阿清,阿嬰,」魏長澤的話很緩,像是在斟酌應該要怎麼說話似的。「在我們、在阿爹阿娘去夜獵的期間,可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沒有啊,為什麼突然這麼問?」魏清把問題丟了回去。「阿爹阿娘好怪喔。」

「阿清,阿爹跟阿娘不是在開玩笑。」曉明月生硬的搶了魏長澤開口的機會,她全身緊繃,像是準備好接受很不幸的消息一樣。「在阿爹阿娘不在的期間,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魏清知道他們已經預設好一個場景了,他們想的八九不離十,但那對魏嬰、甚至對他來說,已經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了。「阿娘,最近真的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我們一直都很乖的啊。」

魏清很慶幸自己沒有別上髮簪,所以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人的憤怒、不解、擔憂跟害怕,以及魏嬰的心虛跟堅定。這讓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話,又應該說多少。

「那以前呢?以前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嗎?」魏長澤問。

這是魏清想要導出來的結果,他不想跟家人玩話術,可是他們不得不。「沒有,阿嬰出生後我們幾乎不在城鎮裡啊,怎麼可能有辦法出事?」

「不只城鎮危險的。」魏長澤放軟了語調,魏清感受到他的信任,這讓他暖暖的,也有些心虛。而魏嬰,他已經低下頭,握緊了魏清的手。「如果真──」

「阿清,認真、誠實的回答阿爹跟阿娘。」曉明月的憤怒太過強烈,讓魏清倏得頭痛,刺辣的灼熱感讓他有種快被燒傷的錯覺。「你們肯定發生過什麼事情,不然阿嬰不會那麼怕狗的。」

曉明月直接點破了他們彼此的試探,魏清也感受到她的懷疑。「阿娘,這一年多來真的沒有什麼事情。」但魏清堅持維持他原來的說法。他們必須。「阿嬰要是怕狗,趕走就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情,不是嗎?」

「不是什麼大事?」曉明月的怒火瞬間竄的老高,讓魏清的腦袋像是被攪碎的同時還被煮滾,皮膚也熱辣的像是曬傷後脫層皮。但恐懼跟驚惶又讓他冷的骨頭發痠。「對,對你來說什麼事情都不是大事──」

「曉明月。」魏長澤的怒火相比起來冷靜的多,但也很熱,像是燒滾的開水。「妳先出去。」

「長澤哥哥──」

「出去。」魏長澤冷靜的下達驅逐令,跟表現出來的不同,他很生氣,像是在梅苑他們大吵一架的那種憤怒。但魏清不明白,曉明月可以生氣的。「剩下的我們之後再談。」

曉明月粗魯的站起身,沉默的走出客廳。她的怒火並沒有因為距離的拉遠而減少,但魏清可以明白的。「阿爹,沒關係的。」他說:「一直憋著會生病的。」

魏長澤神色複雜的看眼魏清,愧疚爬上他的皮膚,讓好不容易褪去些的熱辣瞬得變得濕涼。「你們阿娘衝動慣了,讓她發洩只會兩敗俱傷。」魏長澤站起身,「可還好?有沒有哪裡難受?」

魏清搖搖頭,他可以感受到魏長澤的自責,要是再實話實說,只怕他會更難過。「我才不會難過呢,阿爹,我已經變的很健康啦。」

「那你們先回房休息罷,晚膳後我們再談談。」

這算是變相給他們禁足了吧?魏清抱起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魏嬰,感受魏長澤那離去中帶得一點失望與失落。他不確定這個情緒是針對誰,但這比他所預想的結果好上太多了──前提是魏長澤跟曉明月最後沒有吵起來的話。

現在也沒辦法擔心大人的情緒了,因為魏清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的注意力。抱緊傷心難過還有不安心虛的幼弟,魏清邊輕拍他的後背,邊哼起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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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澤跟曉明月又吵架了。

晚膳的時候大人們氣氛如凝冰,到最後不歡而散。魏長澤還跑到客房休息,連臥房都沒有回去。魏嬰清楚知道他們吵架的理由,這讓他更心虛了。

可是他不敢張口,他怕一開口,就忍不住想要向他們撒嬌,想要把以前遭受的委屈跟難過一股腦的全部吐出來,那對魏長澤跟曉明月不公平。

懷著忐忑的心情,魏嬰才想要跟著魏清躺上床,讓他的雙手環過自己的身體,大門口突然傳出一陣喧嘩。火光肆意,把夏夜打照的老亮,他聽見大門被急促的叩響,迴盪在這本該過份安靜的夜晚。

魏嬰看向魏清,後者已經從淺淺的睡眠裡醒過來,迷濛但好奇的望向大門的方向。他想了下,拿出髮簪,鬆鬆的給魏清盤髮後,才牽住魏清的手,溜出睡房。

他們進到客廳,躲到最接近正廳的角落。曉明月跟魏長澤的安慰淹沒在一陣又一陣的哭喊裡,魏嬰看向面色惺忪得魏清,慶幸自己有事先給他帶上髮簪。

「兩位仙長,您們一定要救救我們啊!」約默一炷香的時間,哭喊的聲音終於削弱了,一道聽上去很蒼老的聲音顫巍巍的開口:「我們村的人快被吃沒了……」

「老人家,您別急。」曉明月說,茶具碰撞的聲音很細微。「可不可以把來龍去脈都說一遍?我們保證定會盡我們所能的。」

「好、好,有仙長的保證,什麼都好說!」老人的聲音仍在顫抖。「我們這些老頭子本住在涪縣一個小村子,雖說不上富裕,但好歹能吃飽。可三月前,進山的年輕人開始陸續失蹤。一開始我們只以為是意外,什麼意外,我們早該知道是有吃人的東西──」

「吃人的東西?」

「對!肯定是有吃人的東西在作怪!以前都好好的,突然間入山的男女老少都不見了!沒一個回來的!」說到這,老人又開始哽咽。「可是不入山,我們又怎麼過日子?我們沒辦法啊,沒辦法啊仙長!」

「我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曉明月安慰。

「魏某深知幾位不辭千里迢迢來到定然辛苦,但涪縣當地的世家呢?眉山、櫟陽與岐山也有世家在,相比身為散修的魏某跟夫人,不是更加可靠些?」

「仙長大人,您有所不知,我們一路求過來,這世家沒有個願意幫忙的,不是嫌棄我們銀兩給的少,就是嫌路途太遠,還說了、說了……」魏嬰聽見老人深吸一口氣:「說、沒死人不要找他們,但這都三個月,他們肯定是死了,死了啊……」

「好了老人家,別哭了,您哭了,折的可是我們啊。」曉明月說:「您們的擔憂我們都理解,不用擔心,我們定會幫忙的。最晚今──」

「最晚明日早上動身,今日幾位先留下來休息罷。」魏長澤插話,「雖然知道幾位著急,但如果因此沒做好準備,又或者壞了身子,只會讓事情更難處理。」

「兩位仙長菩薩心腸……」

聽到這裡也差不多了,魏嬰牽著魏清,溜回睡房。

涪縣魏嬰去過一次,他記得那時候接近中秋,江家為了準備中秋祭典騰不出人手。涪縣不是江氏的管轄,他們拒絕情有可原,不過他聽說那裡的酥餅跟彌江酒的味道不錯,所以自告奮勇過去幫忙除祟。

從雲夢到涪縣,御劍的話兩個時辰綽綽有餘,隨州城離涪縣更近,應該更快。可是如果要配合一般人的步伐,加上山路崎嶇陡峭,馬不停蹄也至少要五天吧,更別提老人家沒有辦法這樣趕路,所以光是過去,最少也要十天?

「阿清,阿嬰。」輕扣過門,魏長澤在得到魏嬰含糊的應聲之後才走進來。「剛剛可吵到你們了?」他坐在床鋪上,讓魏清跟魏嬰坐到他的腿上。

「沒有啊。」魏嬰回答:「阿爹,發生什麼事情了?」

「阿爹跟阿娘要出去夜獵了,這次可能需要多花點時間。」魏長澤大大的手抱住了他們。「阿爹明日會準備好一定份量的食物,也會設下結界。你們兩個這些日子就別出門,自己在家裡要乖,要好好吃飯,也要好好睡覺,知道嗎?」

「「知道了。」」

魏長澤哄他們上床後,才幫他們捻熄燭火,輕手輕腳的出去了。確定他已經回到臥房後,魏嬰翻過身,縮到魏清身上。

「怎麼啦?想要哥哥說故事?」魏清環住魏嬰,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背。「還是阿嬰想要繼續玩?」

魏嬰雖然還不睏,但他知道魏清累了。「哥哥抱抱阿嬰就好了。」他說:「阿嬰只是想要哥哥的抱抱,沒有抱抱阿嬰睡不著。」

魏清唔了聲,調整下姿勢。「那,晚安?」

「晚安,哥哥。」魏嬰說著,卻還是睜大眼睛,直到過子時也依然沒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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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大人離開後的第二天──如果他們沒有在研究結界方面花費上一天的時間,或許大人前腳出,他們後腳就跟著出門了──正式定居在秘密基地。

這是魏嬰的提議,魏清沒有反對──他知道他的顧慮,而且對他們來說,住在秘密基地的確比來回兩邊跑要方便許多。魏嬰可以花更多的時間修練鬼道,魏清也可以多多練習魔法跟輕功,還可以變花樣給魏嬰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一舉數得,何樂不為?

但他們還是有回家打掃,也時不時去街上轉轉。興許是連續被掃了面子,又或者是他們也開始準備清談會,所以魏嬰跟魏清都沒有找到江家的人,他們因此能在街道上毫無顧忌的買了好吃好玩的,彌補當時上街沒有玩得盡興的遺憾。

魏嬰還買了很多有關符咒跟法器所需要的材料,魏清也買了更多的書,還幸運的從一位急需用錢的散修手裡買到兩個做工精巧的乾坤袋。他算算手裡的錢,決定之後問問紅衣能不能幫他盤幾間店鋪。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餵飽魏嬰。魏清想到之前魏嬰聽到他在說以前吃過的美食時欣羨的眼神,覺得這陣子除去看書,應該好好琢磨要怎麼樣把那些食物給統統做出來──先從比較簡單的麵包開始?

想著需要的材料,魏清決定之後要買幾隻牛羊。他還需要一個烤爐,雖然有相關的組裝知識,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弄出來。

收好劍,魏清做個簡單的伸展,才決定練下魔法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團子從秘密基地裡走出來,邊揉著眼睛邊打呵欠。「阿嬰?」他猶豫片刻,還是抱起討抱的幼弟。「怎麼今天這麼早起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有人。」魏嬰嘟嘟囊囊,趕走最後一絲睡意。「不是江家人,不知道是誰,其中一個好像受傷了。」

「受傷?」桃花林這麼偏僻的地方,怎麼會有人過來?又怎麼會有人在這裡受傷?雖然想不明白,但魏清還是帶著魏嬰,往他指的方向過去。

感謝輕功跟魔法,雖然他們離傷者有好大一段距離,但還是讓他們在兩盞茶的時間到達目的地。他抱著魏嬰藏在最近的一棵桃花樹上,除去潺潺溪水,他只聽見一個小小孩的啜泣聲,還感受到孩子不知所措的恐慌。

確定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昏過去之後,魏清抱著魏嬰跳下樹,走到哭哭啼啼的孩子身旁。「阿嬰,他就交給你了。」他捲起袖子,開始檢驗面前血淋淋濕漉漉的傷患。

面前的人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但營養不良,還受到嚴重的虐待,導致他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有幾處較深的傷口傷到筋骨,腳上還有一處模糊的烙痕,想來是哪個家族的家奴?不過這附近也沒有大戶人家?

感受到魏嬰震驚的情緒,魏清撇過頭,見他們已經離的足夠遠,目前也沒有任何危險後,他才開始幫忙治療。他希望這人身上沒有中毒,因為他目前還沒有完全理解這個世界的毒素,魔法的操縱也還沒恢復到能從人體剝離毒素的程度。

把水氣蒸乾,較嚴重的傷口先清理、治療之後,魏清開始治療傷患身上的小口子。這人身上有太多傷口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因此留下許多傷疤,不過魏清至少可以讓他這次不用留下任何的傷痕。「大哥哥醒啦?」瞧對方似乎有甦醒的跡象,魏清拿出一個空竹筒,往裡面加了點清水加熱。「大哥哥的傷還沒處理好,還請你再等等喔。」

還好因為缺血的關係,那人的腦袋一時間還沒清醒。魏清把剩下的口子治療完後,才扶著他坐起來。「大哥哥怎麼來到這裡的?」他問:「大哥哥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嗎?」

「呃……」年輕的男人晃晃腦袋,喝了一大口溫水後才看起來意識清醒些。「我們被丟到河裡,危險、游到支流……溫寧少爺呢?我記得、我──」

「他剛剛被我弟弟帶到一旁了。」聽到耳熟的名字,魏清心裡驚了下,但仍努力面不改色的想要套出更多的消息。「你是他的?」

「我是岐山溫氏歧黃一脈的家奴,大家都叫我蘇丙。」蘇丙露出一個對才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來說,過分燦爛的笑容。「溫寧少爺沒事,我就放心了!」

「你們是怎麼被丟到河裡的?那不是很危險嗎?」

「這,溫情小姐跟溫二公子有了紛爭,溫二公子便朝溫寧少爺撒氣,我看不過,結果……」蘇丙尷尬的笑了笑,笑裡帶著難過。「我本想要阻止的,但好像沒有成功。」

「怎麼會呢?溫寧身上完全沒有傷,我想都是托你的福。」魏清在蘇丙想要把竹管遞回來的時候搖搖頭,讓他收好。「我跟我弟弟沒有辦法送你們回去,這些盤纏你們收好吧。」他拿出幾塊碎銀子放到蘇丙手裡。

「這怎麼行?你們救了我們,沒道理還跟你們拿錢。」蘇丙才想拒絕,但魏清只是強硬的放進他的掌心。「小公子,真的使不得!」

「我也不是白白拿給你的。」魏清說:「你就當這是一項投資吧。」

「投資?」

「沒錯。」魏清不想再多說,所以轉了話題。「如果你可以走了的話,我帶你去找溫寧?他就在前方不遠處而已。」

一聽到溫寧的名字,蘇丙什麼也顧不上了,只是大力的點點頭,用力的讓魏清很擔心他等等是不是又要用魔法給他治療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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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容易碰上溫寧。

現在的溫寧好小,軟軟白白的,活生生的,跟魏嬰印象中的模樣大相逕庭。這讓他鼻子有些酸,但他知道這些情緒可以放在晚些時候再消化。「我是魏嬰,溫、你叫什麼名字啊?」他趁著人的注意力被轉移的時候把對方身上的水蒸乾。

溫寧抽抽噎噎的看向魏嬰。「我、溫寧,我,我叫溫寧……」

但溫寧還是跟他記憶中得一樣,溫柔膽小,還有些呆呆的。「溫寧,你跟那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啊?你不是岐山的人嗎?」

一提到那個人,溫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流了。「阿、阿丙哥哥因為我,因為我、我,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被打,還、還──」

「那位哥哥肯定會沒事的,你別哭了。」魏嬰看到溫寧又開始哭哭啼啼的,有些頭大,他從不知道溫寧這樣愛哭。「我向你保證,嗯?」

「真、真的啊?」溫寧一聽,眼淚又慢慢止住了。「可是,他都是血。」

魏嬰不確定要怎麼樣解釋比較好,現在最好不要暴露魔法的存在──「因為我們是精靈啊!」所以他決定編個故事哄哄現在頂多兩歲的溫寧。「精靈無所不能!不信等等你看就知道了。」

才剛說完,魏嬰就感覺到魏清跟那位傷者朝他們這裡走來。「你瞧,他現在是不是好好的?」他讓溫寧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溫寧乖巧的轉過頭,一看到人,馬上奔了過去。他跑的歪歪扭扭的,短短的路程還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好幾次,簡直像是剛學走路一般。

魏嬰讓魏清抱起來,看著溫寧撲在那人懷裡嚎啕大哭。「哥哥還好嗎?」魏嬰吧唧一口親在魏清沒什麼血色的臉上,瞧人家懨懨的神色,魏嬰就知道他又勉強自己了。「等等回去睡一下?」

「都還沒用早膳呢,怎能回去睡。」魏清笑笑,「去跟人家道別吧?」

「我們可是精靈,精靈才不會道別。」魏嬰又親一口魏清的臉頰,但他還是乖乖的任人抱著,去跟溫寧他們說再見。

「溫寧,還有大哥哥,我們要走啦,要好好保重喔。」雖然很想要把溫寧留下來,可是現在的溫寧還有一個溫暖的家,魏嬰不會強迫他離開的。

「啊!」溫寧一聽他們要離開了,連忙從懷抱裡跳下來,恭恭敬敬的鞠躬。「謝、謝謝兩位精靈!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們的!」

瞧溫寧把自己的玩笑話當真,魏嬰憋著笑,跟他們說再見,才讓魏清把他帶回他們的秘密基地。「哥哥,阿嬰還想睡。」他故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哥哥陪阿嬰再睡一下好不好?」

魏清怔怔的眨下眼。「那等吃完早膳再回去睡吧,哥哥今天弄些好消化的。」他放下魏嬰,動作有些虛。「吃粥好不好?配點泡菜跟醃蘿蔔,哥哥再煎個蛋?」

知道這是魏清最大的讓步,魏嬰只能說好,並在吃飽後攬下所有清理的工作,讓魏清趕快去睡覺。

把碗筷烘乾,魏嬰躡手躡腳的回到二樓的房間,魏清睡了,不過睡的不穩,所以魏嬰坐上床,讓魏清攬住自己的腰。僅僅是這樣,魏清輕皺的眉頭就鬆開了,也不再翻來覆去。

任魏清抱著,魏嬰冥想約莫半個時辰後睜開眼,散去了在他身邊跳的歡快的五種元素。他很想睡,不過見到溫寧之後,他覺得自己睡不著。「哥哥,」他彎下身,親親魏清。「哥哥,阿嬰要去亂葬崗囉。」

現在還來得及,這次溫情溫寧一脈,他一定都要保下來。「哥哥,給阿嬰一個親親好不好?」魏嬰親著魏清的額頭、臉頰、鼻子。「阿嬰出門前想要哥哥的抱抱跟親親。」

魏清迷迷糊糊的半睜開眼。「阿嬰要出門?」他帶著鼻音嘀嘀咕咕。「不睡?」

「不睡,阿嬰去亂葬崗修練,中午不用準備阿嬰的午膳喔。」他又親親魏清半張的眼皮。「但哥哥要好好吃飯喔,不能因為阿嬰不在就不吃。」

魏清點點頭。「廚頭有吃的,還有點心。」他說完,給魏嬰好多帶著睡意的親吻之後又回去睡了。以防魏清睡不好,魏嬰用些力道點了他的睡穴,才打包一塊饅頭跟一竹管的清水。

「嬰弟弟。」一踏進亂葬崗,青衣笑吟吟的來到他身旁。「姊姊今日還在休息,妹妹去亂葬崗深處探勘了。如果嬰弟弟有什麼事情,喚我就行了。」

「紅衣姐姐還好嗎?」

「不過是這幾天在處理清弟弟吩咐的事情,又過度操練,沒什麼大事的。」青衣說:「姊姊現在已經可以很自如的收斂怨氣了,也可以自己提煉怨精,想來再過一陣子她就可以自己凝聚鬼身了。」

「進展這麼快?」魏嬰一直知道紅衣伶俐,只是沒有想到在修練一途她也這麼有天分。「可以替我轉告紅衣姐姐,不需要太過躁進嗎?」但他還是希望她可以放慢腳步,畢竟這事情他們都是第一次,要是出岔子就不好了。

「我會轉告姊姊的。」

等青衣走後,魏嬰盤腿坐在老位置上,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始引怨氣入體,而是開始思索一個更有效率的、更為安全的方法──現在把怨氣度入體內,在慢慢抽絲剝繭的作法雖然可以提取怨精,可是量小,而且很容易讓怨氣殘留……

所以如果他先提取怨精,再把怨精吸入體內呢?這樣一來不僅不用怕怨氣影響他,他也可以不用顧及身體的承受能力,聚集大量的怨氣再抽取怨精了。魏嬰再三思考,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後,立刻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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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睡到未時才恍惚的起來,往自己的嘴裡塞了兩塊點心,權當是一餐。

咬著甜甜的糕點,他迷迷糊糊的喝幾口水,本想要做點事情,但床鋪的魅力實在太大了,所以他又倒回去,墮落的睡個昏天地暗。

再次睜開眼是因為魏嬰一聲又一聲的叫喚和數不清的親親,魏清雖然還有點頭重腳輕,但精神已經好了不少,「阿嬰寶寶,」他笑著回給魏嬰一個鼻尖上的親親。今日魏嬰可說是清清爽爽,一點怨氣的雜質都沒有,完全不像是在亂葬崗待過。「今天怎麼這麼厲害啊?」

「因為阿嬰是最厲害噠。」魏嬰又親了一口魏清的鼻子。「哥哥有沒有乖乖吃午膳?還是一直睡到現在才起來?」

「有吃一點東西。」魏清坐起身,伸個懶腰。睡得太久,筋骨都有些僵了。「阿嬰會很餓嗎?如果餓的話廚頭裡有些點心,可以先墊墊肚子。」

「需要幫忙嗎?」

「不用啦,阿嬰寶寶今天這麼勞累,就去休息吧。」魏清親暱的親親魏嬰的臉頰。「前兩天你不是在改良符咒嗎?你可以趁這個時間好好想想。」

「好──吧。」魏嬰抱了下魏清。「如果有需要幫忙要說喔。」

讓魏嬰去做自己的事情之後,魏清立刻決定了今天晚上的菜單──油醋沙拉,山藥細麵跟煎餅。雖然他很想要煮一頓豐富的大餐,慶祝魏嬰在鬼道上有了飛躍性的進展,可是要真這樣,光備料就會花掉不少時間,他不希望餓魏嬰太久。

明天一定要好好煮一頓。下定決心,魏清很快的開始動作,這些料理都不難,而且很管飽,光是煎餅魏清就可以用同一碗麵糊做出三種口味了。他想一想,決定做蔥煎餅、雞蛋煎餅和泡菜煎餅。

雖然有魔法幫忙,不過魏清還是耗費了兩炷香才把所有事情搞定。當他端著煎餅、沙拉跟細麵走出來的時候,魏嬰已經乖巧的坐在桌前,大眼睛巴眨的看著魏清。「今天吃什麼啊,好香喔。」他幫魏清把碗筷佈好,「這個醬料?」

「臨時調的,哥哥也不確定味道行不行。」因為食材受限,有很多料理沒有辦法呈現出來,可是這麼熱的天,魏清覺得魏嬰會喜歡山藥細麵的。所以就算沒有山葵,他還是嚐試做做看。

魏嬰用筷子沾了點醬料放進嘴裡,感受到他欣喜若狂的情緒,還有之後不論吃什麼他都搭配醬料吃的樣子,魏清覺得他應該是成功了。「阿嬰寶寶吃慢點,沒人跟你搶的。」他笑著給魏嬰抹了抹嘴角。「要是不夠的話,哥哥再做?」

「不用不用,阿嬰吃這些就夠啦。」魏嬰笑著吃掉盤子裡最後一片泡菜煎餅,心滿意足的揉揉鼓脹起來的小肚子。「阿嬰還要留肚子吃點心!」

飯後點心是用杏子跟桃子榨的果汁,魏清本來想再加點冰的,不過晚餐已經很多涼菜了,他怕再吃冰會讓魏嬰鬧肚子。還好魏嬰沒有抱怨,甚至喝得很香。

「哥哥,我們去外面看星星!」在魏清整理完,想要做事彌補早上的懶惰時,魏嬰跑進來,扯了扯魏清的袖子。「今天天空好乾淨,我們去看星星?」

魏嬰臉上的笑那麼甜,那樣的小心,還有從他的方向傳來的擔憂,讓魏清的心又酸又軟。「好啊,我們去看星星。」他抱起軟綿綿的弟弟。「看完了我們就去洗漱,之後哥哥再跟你說故事好不好?」

「好啊!那阿嬰要聽哥哥在崑崙派的故事!」魏嬰親了口魏清的臉頰,雙手環住魏清的脖頸。「上次才說到弟子選拔呢,阿嬰今天想要聽哥哥做弟子時的事!」

「那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說呢。」魏清一想到那時候,想到當時候的同儕,不禁莞爾。「哥哥偷偷告訴阿嬰,哥哥現在在練的,也是崑崙派的劍法喔。」所以魏長澤跟曉明月其實不用太擔心他,雖然要把內力的部分改成靈力的使用,但總的來說不是大問題──不過這話也不能跟他們說就是了。

「崑崙派也用劍嗎?可是哥哥明明說那時候的師傅用得是扇子啊。」

「武器又不侷限於用劍,只要夠堅固,任何東西都可以是武器啊。」魏清跳上秘密基地附近最高得一棵樹,讓魏嬰坐到自己的腿上。「等阿嬰的鬼道修練一個段落,有更多的時間後,哥哥就教你輕功,好不好啊?」

「所以我也可以像哥哥一樣不依靠魔法跟靈力就可以上天入地?」魏嬰一聽到這個提議,特別興奮。「那崑崙派的法器,阿嬰是不是也可以煉製啊?」

「嗯,哥哥沒有特別研究過,在這一塊可能沒有辦法給阿嬰建議,不過如果是相關書籍的話,哥哥可以默給阿嬰?」魏清揉著魏嬰的腦袋瓜。

「這就夠啦!謝謝哥哥!」

從密密的花間,魏清抬起頭,看著被桃花格成一塊又一塊乾淨的夜空裡,閃爍著一顆又一顆大大亮亮的星子。「阿嬰知道嗎?天上最亮的星星是帝星,是可以帶人回家的星星喔。」魏清捏捏魏嬰小小的手掌。「如果迷路的話,只要找到帝星,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

魏嬰沒有回答,或許他早就知道了,畢竟他很早就開始在外面夜獵了。魏清也只是突然有感,想說說而已。「不過阿嬰寶寶這麼聰明,怎麼可能迷路。」他親親魏嬰的頭頂,結束了這個話題。「明早哥哥做小籠包給阿嬰吃好不好?」

魏嬰回握魏清的手。「哥哥做的都好。」他說,握著魏清的手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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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他們在秘密基地也住了十多天。魏嬰不清楚到底是幾天,自從日子邁向十一之後,他就沒有再算過了。他只知道自己每天都會放開元神,去探探他們現在除去打掃幾乎不回去的家,看看魏長澤跟曉明月回家了沒。

每天都過得太忙碌了,一回過神又是一天過去。鬼道有了很大的進展,但他還沒有想要結丹的意思,所以決定跟魏清一般,用過多的怨精堅實自己的靈脈跟丹府,還把這個修練方法教給紅衣。如果臣服他跟魏清的鬼保證不用鬼道害人的話,也可以跟紅衣學。

魏嬰還學了很多嶄新的魔法,做了很多很多的體能訓練,閒暇的時候就看魏清默給他的書籍──那些書都很有趣,好多好多嶄新的想法打破了這世間的教條與印象,讓他等不及想要學更多。

所以真的不能怪他忘記時間,直到藍湛連絡他的時候,他還抱著法器介紹大全讀得津津有味。「藍湛!你最近過得如何?」他戀戀不捨的放下手上的書籍,專心跟藍湛說話。「陶陶跟小魚還好嗎?」

「好。」藍湛的回答依然簡潔有力。「叔父明日到。」

「啊?藍先生?已經到這個時候了?」魏嬰錯愕的看向趴在身旁看史書的魏清,後者瞪大眼睛,似乎也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明日什麼時候過來啊?」

「申時。」

「這樣啊。」那魏嬰就沒有辦法在亂葬崗修練太久了,搞不好明日還要提早起床,才能補上進度。一想到這裡,他不捨的瞥眼才看不過幾十頁的大全。「我知道了,我跟哥哥明天會待在家的。你們是不是已經在若曦姨姨那裡了?」

「嗯。」藍湛一提到這個,似乎很高興。「舅舅跟舅母也來了。」

「那要好好玩喔。」魏嬰祝福藍湛,瞧快到亥時了,他急忙得跟藍湛道晚安,免得他沒有睡好,明天沒有足夠的精神。

一斷了連繫,魏嬰才讓自己的臉垮下來,滾進魏清的懷裡。「哥哥,明天阿嬰得早起,不開心。」他撒嬌的摟緊魏清。

「就只有一天,阿嬰忍忍?」魏清安慰的捧起魏嬰的臉,親親他的眼角。「明日哥哥做好吃得給阿嬰寶寶吃好不好?吃絲瓜湯包?還是想吃蔥油餅?」

「阿嬰都要。」他要用美食來安慰自己!就算會多長肉,魏嬰還是要把它們統統都吃掉,反正他只是個寶寶!「阿嬰還要喝果汁。」

「那喝西瓜露?前日我們沒把西瓜吃完。」魏清提議:「中午的點心吃西瓜薄荷冰沙,把剩下的西瓜都吃掉。晚上哥哥再想點別的點心?」

「那中午阿嬰要吃辣拌麵。」再搭點重口味的小菜,簡直完美。魏嬰一想到就嘴饞。「這樣阿嬰心情才會好。」

「好,都聽阿嬰的。」魏清笑的眼睛都彎了。「讓哥哥猜猜,是不是還要配上醃黃瓜,可能還有醋溜白菜跟醉雞?」

「知阿嬰者,哥哥也。」魏嬰高興得給魏清好多親親。

魏清被他親的發笑。「好啦,那心情好的阿嬰寶寶今天要早睡,我們明天會很忙很忙喔。」他收起看到一半的、很厚很厚的書,把魏嬰看沒多少的大全也收了起來。「早上吃完早膳後,阿嬰先去修練,哥哥回去把家裡打掃一下。阿嬰記得明天午時前要回來,我們提早用午膳──明天哥哥應該什麼時候叫阿嬰起床?」

「阿嬰要跟哥哥同時間起床。」不然魏嬰沒有辦法修練鬼道、冥想跟做體能訓練的,就算他把所有項目都砍半也不行。即使得卯時前起床,他、他也得認。「哥哥明天一定要準時叫阿嬰起來喔,就算阿嬰撒嬌、想賴床也要把阿嬰叫起床。」

「阿嬰寶寶給哥哥這麼困難的任務,那哥哥有沒有獎勵?」魏清熄掉他們頭頂的燈火,讓魏嬰躺進床舖裡側。

「阿嬰會給哥哥很多很多的親親,」魏嬰笑嘻嘻的鑽進魏清溫溫的懷裡。「這樣夠不夠啊哥哥?阿嬰還可以給哥哥很多抱抱喔。」

「嗯,應該夠吧?不夠的話哥哥會努力跟阿嬰討的。」魏清調侃,在魏嬰發出不滿的抱怨時親了口魏嬰的臉。「好啦,快睡吧,就算阿嬰寶寶好學,也不可以偷偷爬起來看書喔。」

「阿嬰哪裡是那樣的人啊。」被戳破了小心思,魏嬰哼聲,乖巧的抱住魏清,腦袋轉完一圈明日的行程後,才輕輕親一口魏清的臉。「哥哥才是,要乖乖睡覺,不可以偷偷早起做事情喔。」

「好啦好啦,哥哥不會偷吃步的。」

得到魏清的允諾,魏嬰道了聲晚安,才滿意的聽到魏清逐漸緩和下來的呼吸聲與心跳聲。他把魏清抱得更緊,在黑暗之中,放任情緒奔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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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啟仁自己一人也沒有問題的。」藍啟仁眉頭輕蹙,努力隱藏困擾的模樣讓藍尚賢熟悉又懷念。「這趟出門並非為了什麼大事。」

「兄長自然知道的。」雖然只是心血來潮,但除去公務,藍尚賢也很久沒有出門了,還是去魏長澤跟曉明月的新家,這讓他更好奇了。「兄長不會打擾啟仁辦事,這點啟仁可以放心。」

藍啟仁嘆息。「若兄長在養傷的時候也可以如此熱情的話,相信長老們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微詞,啟仁也不需要再一次幫兄長擔下職務了。」

「這不也是為了觀察他們的忠心嘛。」畢竟他總不能給藍渙和藍湛一個滿是勾心鬥角、內憂外患的家族來繼承,還不如一鼓作氣,把家族裡不穩定的因素、還有別家的釘子全部掌握在手中。「再說了,若非兄長不顧正業,啟仁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傳送符可以用,不是嗎?」

「還請兄長更關心自己的身體。」藍啟仁看上去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所以藍尚賢把這看作一次勝利,並穿上自己的弟弟交給自己的紗衣──還好紗衣的版型比較寬大,加上他們身高差不多,所以不會像他們當年互穿對方的冬衣般,肩膀處緊繃的抬不了手。

不過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雖然現在的他們沒有換穿夏衣必要──畢竟他們兩人都是金丹修士,不過入境隨俗是很重要的。「有啟仁在,兄長不擔心。」藍尚賢套好衣裳,抓好低馬尾。「走罷,別讓長澤跟散人久等了。」他催促,從乾坤袖裡拿出傳送符交給藍啟仁。

就算藍啟仁堅持可以自己御劍,但一來他傷才好七八分,昨日又剛帶隊夜獵回來,二來傳送符節省了往返的時間。所以就算自家弟弟三番兩次的抗議,藍尚賢還是把所有的反駁當耳邊風,強迫藍啟仁接受這個決定。

夷陵的確比姑蘇熱了許多,潮濕的熱氣讓很久沒有出遠門的藍尚賢一時間沒有辦法適應,但他還是盡快的調適好,同時觀察起面前的魏宅。

雖然顏色低調,但看起來足夠堅固,對魏家一家四口來說,似乎也大了些。藍尚賢不是很清楚魏長澤跟曉明月的經濟狀況,但這樣的房子肯定不便宜──如果它沒有位在亂葬崗附近的話。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雖然旁邊有一大片桃花林擋著,怨氣應該不至於飄散過來……只能說長澤跟散人的品味獨特。「今日只有兩個孩子?」藍尚賢有些訝異的發現,在堅實的結界之後,只探知到模糊的兩道氣息,還是屬於孩子們的。「長澤跟散人不在嗎?」

「長澤兄跟藏色偶爾會如此。」

藍尚賢不信藍啟仁剛好都碰到魏長澤跟曉明月同時外出的時候,所以只能說明其實他們很常這樣做──得出結論後,他覺得魏家的兩個孩子特別獨立。「兄長記得啟仁前幾次因為錯過,還在這裡留宿呢。」

「不過是意外。」藍啟仁淡淡的回答,看起來沒有意識到哪裡不妥。

沒意識到也好,他這個弟弟,腦子古板了些,年紀輕輕又幫他扛下作為家長跟宗主的擔子,還得同時肩負教書先生的職責,同齡中能稱作朋友的人本就沒幾個,要是發現這事情,肯定會引經據典把人罵一通,就算身為魏清的主治大夫,到時候魏家夫婦還願不願意跟他做朋友都難說。

雖然他們某方面有些奇妙,但總的來說品行不錯,能力也優秀,對朋友也忠心,所以藍尚賢還是希望藍啟仁多多跟他們來往的。

大門終於被打開了,結界也因此破了一個口。兩個孩子手牽著手,笑得乖巧的招呼他們。「可惜阿爹阿娘稍早出去夜獵了,沒能跟藍宗主和藍先生敘舊。」魏清領著他們到正廳後,端上剛泡好的青蒿茶,還有一小碟子的綠豆糕。而魏嬰在打招呼完後,就像一條可愛的小尾巴緊緊跟在他哥哥身旁。

「無妨。」藍啟仁抿了一口茶。「可還是老樣子?」

「近日精神好了許多,午睡的時間也縮短了。」魏清坐上凳子,扶好爬到他腿上的魏嬰後,才伸出手讓藍啟仁把脈。

藍尚賢聽他們一來一往沒幾句之後,便安靜的喝茶吃點心,順便看看周遭的環境。不過除去藍啟仁跟魏清的聲音,這裡太靜了,就算有結界的因素在,還是靜的讓藍尚賢覺得古怪,但又不知怪在哪裡。「我可否在附近晃晃?」所以他決定找出這分怪異感從何而來。

無視藍啟仁責備的眼神,藍尚賢看向魏清跟魏嬰。兩個孩子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措手不及,但他們慌亂一瞬後便鎮定下來,或者說,魏清讓魏嬰冷靜了下來。「可是清跟嬰哪裡招待不周,讓藍宗主無聊了?」

「只不過是好奇而已,想四處晃晃。」藍尚賢在藍啟仁用靈力要他不要胡鬧時,撥手打散了對方的信息。「放心,我不會擅闖房間的。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讓阿嬰跟著也沒關係。」

「兄長!」

「藍先生,沒事的。清跟嬰相信藍宗主的人品。」魏清說:「如果藍宗主不介意寒舍簡陋的話,當然沒問題。」

得到允許後,藍尚賢立刻起身,他被訓練到無聲的腳步並沒有給這幢房子裡多添一分人氣──或許這就是問題,人氣。

想通之後,藍尚賢立刻鎖定目標,順著飯廳來到廚頭,找到了本該儲藏食物的地窖。但他沒有急著下去,而是打開地窖的門後,轉回去探查灶台。

一如他想像般,灶台很乾淨,乾淨的連一點灰都沒有。他又轉過身下了地窖,裡面空空如也。這讓他的猜測多了幾分的底氣,同時也多了一個新的理論,讓原本就不怎麼好的情緒更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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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為他心通,或許魏清根本沒有辦法發覺藍尚賢的情緒。看著那張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動過的笑臉,他突然覺得有些可怕。「啟仁,兄長想買些點心回去給若曦、渙兒跟湛兒。」他說:「既然這裡結束了,我們去隨州城逛逛罷,聽說這裡的叁秦酥跟紙酥好吃,我也想看看當地的民生風情。」

藍啟仁面無表情的瞪著藍尚賢,煩躁、糾結跟嫌棄的情緒在一時之間不相上下。「兄長,跑腿的事情交給啟仁就行了,不必讓你跑一趟。」他的話語平穩,但情緒不是很好。「兄長就──」

「那兄長就在這裡等啟仁了。」藍尚賢笑瞇瞇的對愣住的藍啟仁擺手。「啟仁可以多買些好吃好玩的,之後再跟兄長請款就行了。」

他們這段對話來回的很快,就算意識到藍尚賢是在趕人,魏清也來不及挽留藍啟仁,只能眼睜睜的看他的背影被大門給遮蓋。

門一關上,藍尚賢的笑臉沉了下來。「你們把東西收收,等啟仁回來就跟我們一起走罷。」他不容拒絕的語氣讓魏清感覺不對勁,但一時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帶上衣服跟個人用品就行了,剩下的藍家會提供,你們不需要擔心。」

「可是我們要等阿爹阿娘,他們夜獵完就會回來的。」魏嬰率先開口,看到藍尚賢更陰沉的臉色,讓魏清深感不妙。「我跟哥哥要等阿爹阿娘。」

「阿嬰,就算你們可以瞞過啟仁,但瞞不過我。」藍尚賢坐回凳子上,拿起還溫熱的青蒿茶。「長澤跟散人至少半月沒回來了,對吧?」

魏清不知道藍尚賢到底是怎麼發現這件事情的,他明明都把灰塵掃乾淨了,還──或許是因為太乾淨的緣故?因為屬於大人的氣息已經隨著時間完全消散了?「藍宗主──」

「我把啟仁調開,就是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藍尚賢慢悠悠的呷一口茶。「啟仁難得有幾個朋友,我不想要因為這事情而讓他們不再往來。」

對魏清跟魏嬰來說也是如此,魏長澤跟曉明月需要朋友,這不只是為了擺脫江家。「如果不想讓藍先生知道的話,藍宗主只要不說就好了。」但魏清沒有辦法明白藍尚賢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們過得很好,他一定看得出來。「如果讓我們跟藍宗主和藍先生走的話,只會需要更多的解釋,不是嗎?」

藍尚賢的沉默不僅沒讓魏清有底氣,反而讓他知道他們早喪失了先機。在這個時候,他才發覺作一個孩子有多難。「藍宗主,我跟阿嬰可以照顧好自己的。」魏嬰的手悄悄的握了上來,他回握後才發現自己的手有多涼。「相信您也看出來了,對嗎?」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魏清還來不及思考,藍尚賢放下了手上的茶杯,發出很輕的碰撞聲。「魏清,阿嬰,有些事情我不會追究,包含你們這陣子到底去了哪裡。」他說:「但我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在意。」

魏嬰的手在聽到這威脅的時候抓緊了魏清。「我可以當這是個威嚇嗎?」他的恐懼,還有憤怒如冰冷的火炎,魏清可以感覺到元神的重壓,雖然不是針對他,但仍然讓他頭有些脹。「你現在是在威脅哥哥跟我嗎?」

魏清把魏嬰抱緊,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他們兩個人用鬼道跟魔法對上藍尚賢,很有可能因為出其不意而獲勝,但藍尚賢是藍家的宗主。

「威脅說不上,你們可以把這個看成一次性的交易。」面對魏嬰的防備,甚至是元神的威壓,藍尚賢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雖然他隱隱得訝異跟痛楚出賣了他。「之後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情,但相對的,還想請你們跟我們回姑蘇,直到長澤跟散人把你們接走為止。」

魏清知道他們沒得選,曉明月已經對他們生氣了──那些懷疑跟痛楚讓他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如果再讓她知道這件事情……「還希望藍宗主說話算話,之後把所有的猜測都放在心裡,也別再提起我們這陣子沒有住在家裡的事情。」

「這是自然。」藍尚賢捻起綠豆糕。「啟仁這一來一回,加上選購特產,約莫會耗掉一個時辰,想來足夠你們收拾了,對吧?」

「足夠了。」魏清抱起仍然氣憤的魏嬰。

即使已經出了家門,魏嬰的憤怒,恐懼,不甘,還有自責依舊強烈。「好了,阿嬰寶寶,我們還是小孩子,要是真讓藍宗主回心轉意,那才該讓人擔心。」他親親那肉鼓鼓的臉頰。「哥哥去整理行囊,阿嬰要一起去嗎?」

「要。」魏嬰緊揪著魏清的衣領,直到他們步入桃花林,他才放手。「阿嬰要去跟紅衣姐姐她們說些事情,哥哥在秘密基地等阿嬰回來?」

「哥哥還能去哪裡呢?」魏清踏入一個又一個傳送點,來到他們這十九天居住的小木屋前,他放下魏嬰,拿出新買的乾坤袋。「不過阿嬰可以等等哥哥嗎?哥哥想把之前抄的書拿給紅衣姐姐,還想讓她幫忙做一些事情。」

「當然!」魏嬰抓過魏清手裡的兩個乾坤袋。「那阿嬰先幫忙收拾。」

「那請阿嬰把我們沒看過的書放進乾坤袋裡吧。」還好他們有把看過的書跟沒看過的書分成兩個書櫃擺放,所以這對魏嬰來說應該很容易。

等到魏嬰帶著魏清交代事情的一疊紙,還有兩張一千兩的銀票去了亂葬崗,魏清轉轉發酸的手腕,把魏嬰丟進乾坤袋裡的書籍分門別類後,才開始打包他們需要用到的日用品跟私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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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他們還是回到了雲深不知處。

他似乎一直都沒有辦法跟雲深脫離關係。魏嬰茫然的想到,藍湛上輩子也一直想要把他帶到雲深關起來,這輩子他也被帶回來了。

一想到藍尚賢的威脅,魏嬰又開始生氣了,但他也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太有限──面對世家,他們,他跟魏清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現在只能受人擺布,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世家似乎都擁有更高的權力左右他人,可是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阿嬰,吃飯了。」魏清柔柔的喚著魏嬰,讓他從好些時候前就再也沒有翻過一頁的大全裡抬起頭。「藍家送了盒飯過來,阿嬰要是吃不慣,哥哥再拿泡菜跟小菜出來,好不好?」

藍家的飯盒沒有魏嬰印象中的苦,但依然是清湯寡水,所以魏嬰還是夾了一碟子的泡菜。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孩子的關係,除去基本的三菜一湯,食盒裡面居然還有一層放著切成一口大小的桂花糕。魏嬰把整盤糕點推給魏清,讓他在喝藥之後能洗洗嘴,自己則是在吃飽後,開始在他們現在居住的小苑附近逛起來。

藍尚賢給他們安排的不是他們之前住的梅苑,而是離昕苑更近的香苑,兩房一廳的格局對魏嬰跟魏清來說綽綽有餘,而且時不時還有巡邏的門生弟子會經過,雖然少了一分靜謐,但也方便許多。

只是魏嬰還是很不爽。他們在桃花林裡過得很好,而且吃得更好。

直到天空已全黑了,魏嬰才踢著小石子走回香苑,魏清坐在檐廊邊,腿上枕著不知道哪一本書,唯一的光源是他腿邊的蠟燭。「阿嬰回來啦?」魏清抬起頭,對魏嬰笑笑。「阿嬰可以先去洗漱喔,水剛燒好呢。」

熱水暖暖的,還香香的,或許是魏清又往裡面加了精油,魏嬰其實沒有特別喜歡,可是在聞到屬於桃花香香甜甜的味道時,他有種自己還在桃花林,還住在秘密基地裡的錯覺。「要沖水了喔。」

閉上眼睛,夾帶桃花香味的熱水從頭頂上緩緩落下,熱的他坐不住。「哥哥,阿嬰不想泡了。」他仰起頭,對上魏清薄紅的眼。「阿嬰也想幫哥哥洗頭。」

「可是阿嬰才剛洗好啊,要是又出汗了,不就白洗了?」在魏嬰把自己蒸乾,套上乾淨的中衣時,魏清散了浴桶裡的熱水,往裡面注入嶄新的水。

「阿嬰就想幫哥哥洗頭。」魏嬰捲起袖子,不意外的在浴桶旁摸到裝著精油的瓷罐,他往被快速煮熱的清水裡倒了兩三滴精油。「哥哥讓阿嬰試試看嘛,阿嬰會很小心,不會弄到哥哥的眼睛的。」

「那好吧,不過阿嬰真的不用勉強自己喔。」

當魏清泡進熱水裡,魏嬰拿起擱置在旁的水瓢,從浴桶裡舀了熱水。「哥哥剛剛在看什麼書啊?」他讓水流浸潤髮絲,小心得沒讓水落到頭皮以外的地方。

「書才剛翻開阿嬰就回來了。」魏清向後仰,讓後腦勺靠在浴桶邊緣。「之前藍先生來了一趟,他似乎也被藍宗主弄得心煩氣躁。」

「藍先生過來幹什麼?」魏嬰又舀了一瓢水。

「問問我們適應得如何,之後有什麼打算。」

他們還能有什麼打算?就算都計畫好了,也被藍尚賢打亂了。雖然冷靜思考過後,魏嬰知道他這是為他們好,他們在這裡減少了遇到江家的機會,但他還是很生氣。「反正我們繼續做我們的,他們才管不著。」

「是啊,他們管不著。」魏清輕笑。「那為什麼阿嬰寶寶的心情還這麼壞?」

魏嬰手上的動作一頓。「藍宗主威脅了哥哥,為什麼阿嬰不能生氣。」他讓熱水完完全全的打濕了魏清的頭髮。「他不可以威脅你,不可以。」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家人,他不准有人傷害、甚至威脅他們!

「也不算威脅,只是我們手裡的籌碼還不夠多,所以這次才只能被動接受。」魏清嘆息。「不會有下一次了,哥哥向阿嬰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對上魏清的雙眼,魏嬰沉默。「這跟哥哥之前吩咐給紅衣姐姐的事有關係嗎?」

「阿嬰真聰明。」在魏嬰拍拍魏清的肩膀,表示頭髮已經沖好後,魏清轉過身,把頭髮撥到有傷口的那一側,眼底滿是笑意。「所以阿嬰寶寶不需要不開心,記好這次的教訓,我們就不會再犯相同的錯了。」

魏嬰放下水瓢,坐在墊腳的凳子上。「那阿嬰要幫忙。」如果這可以讓他們在下次面對類似的處境時有更多的籌碼,甚至反降一軍。那不論魏清現在到底在計畫什麼,他都要加入。「哥哥,阿嬰可以幫上什麼忙?」

「即使要阿嬰做他討厭的事情也沒關係嗎?」魏清用還在滴水的指尖戳了戳魏嬰的臉頰。「阿嬰不是想要遨遊天下,想要濟弱扶貧,剷奸除惡?哥哥現在想要做的事情,可能會跟阿嬰想做的事情大相逕庭喔。」

「但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不是嗎?」所以最後他什麼都護不住,現在也一樣。「哥哥,阿嬰想要阿嬰的家人,平平安安。也希望世人可以如我們一般,能夠好好過日子。」就算他跟魏清長大後都跟魏長澤和曉明月一般成為散修,但終究治標不治本。

魏嬰知道這是一個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完成的理想,可是他想要盡他最大的努力試試看,他要護住想要護的,他想要這人間好好的。

「貪心的阿嬰寶寶。」魏清點了下他的鼻子,「那阿嬰寶寶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以喔,不然哥哥會累慘的,到時候就沒辦法給阿嬰寶寶煮好吃的了。」

「阿嬰會努力噠。」魏嬰抓著魏清已經涼了的手,讓它再度泡回熱水裡。「那哥哥先繼續泡,泡完之後再告訴阿嬰哥哥的計畫,好不好?」

「好啊。」

得到允諾,魏嬰親一口魏清暖呼呼的臉頰,才走回他們之後要睡的臥房,小貓跟小鳥的布偶已經坐定位了,他把小鳥抱進懷裡,用力的把臉埋住。

他準備好了。

他得,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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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藍家的生活雖然受限許多,但約莫是因為他們是藍尚賢跟藍啟仁帶回來的,再加上之前藍湛送給他們的藍家玉令,其實他們還是有不少的自由。

尤其是在發現玉令可以讓他們瀏覽藏書閣的書籍之後,魏清跟魏嬰直接霸佔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這裡看書。

如果他們想要早一點有實力,知識是不可或缺的。還有什麼獲取管道能比藍家的藏書閣更好呢?

所以魏清的手邊滿是世家譜系、山水人文跟地方遊記,還有正史、偏史、雜談……只要是書架上有的,沒看過的,他全都拿過來讀;而魏嬰則是專攻符咒、法器與怨氣相關的資料,中間穿插了魏清挑出來有關權謀與經營相關的書籍。

不過晃眼,一個十天過去了。魏清解決了約莫兩個書櫃的書,魏嬰也看掉了八十本的書籍,手邊還有好幾疊筆記。「阿嬰寶寶可是累了?」當魏嬰把毛筆架回硯臺上,自己一頭砸在桌子上閉目養神時,魏清闔上剛剛看完的《修仙史論》,隨手又抽了一本書。「要不要出去走走,放鬆放鬆?」

魏嬰搖搖頭,慢吞吞的挺直腰板,把桌上的筆記對折,塞進乾坤袋裡,又把他讀到一半的《管子》推到魏清面前。魏清了然的把魏嬰身旁所有的書堆到自己腳邊,同時把放在旁邊備著的《千字文》放到魏嬰面前。魏嬰隨手翻了幾頁,然後又把頭砸向攤開的書本上,繼續休息。

不過幾息,藏書閣的門被開啟,門軸轉動的聲音雖細微,但在靜謐的空間裡卻特別清晰。沒多久,藍啟仁就走到他們所在的角落。

看到趴在桌上的魏嬰,藍啟仁眉頭輕蹙,但看到他壓在臉下的《千字文》之後,眉宇又舒展開來。「可有哪裡不懂得?」

魏嬰抬起頭。「沒有的,藍先生。」他頓了下,才補充句。「如果有問題,嬰會問藍先生的。」

藍啟仁點點頭,問了魏清一樣的問題,魏清看眼手上的書,是《神農本草經》的原書。「清想要親眼看看這些草藥的樣子。」他說:「藍先生,請問清應該要去哪裡才可以找到這些草藥呢?」

藍啟仁瞥眼魏清手上的書。「藍家的藥草園裡有大部分的藥草,剩下的得去原產地,或問問藥堂。」他說:「如果你真有興趣,老夫之後可帶你去看看。」

對此魏清還挺懷疑的,算算時間,藍渙跟藍湛就要回到雲深不知處了,藍啟仁平時也挺忙的,怎麼想他都不會有時間親自帶他去藥草園逛逛。「謝謝藍先生。」但他還是道了謝,送走藍啟仁。

等藍啟仁一踏出藏書閣,魏清立刻把書本放回魏嬰面前,魏嬰累懨懨的抬起頭,讓魏清把《千字文》收好後,又把頭砸回桌面上。「阿嬰寶寶,不如我們先休息吧?也快到午膳時間了。」他戳著從骨子裡透出疲憊的魏嬰,把他們的小角落打理乾淨,才抱起軟綿疲倦的弟弟。「回去啦,我們去用午膳好不好?」

「那阿嬰要哥哥餵。」魏嬰的撒嬌糯糯的,軟呼呼的。「每一口都要哥哥餵。」

「好啊。」魏清笑著允諾,也說到做到,還把剩下的一點醃蘿蔔全部餵進魏嬰的嘴巴裡。他思索著找天去灶房偷點食材再做一罐醃蘿蔔,一邊把最後一口米飯配菠菜餵進魏嬰的嘴裡。「阿嬰寶寶真棒,全都吃光光了呢。」

魏嬰點點頭,吃過飯後他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泡菜跟醃蘿蔔好吃,所以阿嬰會把飯菜全部吃光光。」他笑瞇瞇的端著雲片糕往魏清的懷裡蹭,等魏清解決自己面前的飯菜跟湯藥之後,才把點心餵到他嘴邊。「哥哥吃?」

接受了魏嬰的好意,魏清用甜甜的點心洗掉嘴裡酸苦的味道後,被魏嬰拉到院子裡散步。「哥哥,看完《管子》之後,阿嬰暫時不看書了。」

「是有新的想法嗎?」

「嗯,阿嬰想要把之前的通訊符做改良,這樣之後聯絡紅衣姐姐她們也方便一些。」一提到法器跟符咒,魏嬰便興奮的滔滔不絕起來。「還有通訊器,阿嬰想要改良到可以即時看到對方的影像,還有之前跟阿暮說的留影器,剛剛在符咒進階集跟法器基礎集冊裡有看到類似的做法,之前還在夷陵的時候買了材料可以試驗,還有傳送陣,哥哥之前不是做了傳送點嗎?阿嬰就想,如果──」

魏清聽著魏嬰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邊跟著魏嬰的步伐在午後的陽光下漫步,直到走了苑子六七圈,魏嬰才因為口渴停下來。「阿嬰寶寶的小腦袋瓜怎麼會有這麼多精彩的想法呢?」在魏嬰咕嚕咕嚕喝掉一竹管的清水後,魏清獎勵的給他一小顆碎冰跟一個親親。「果然阿嬰就是最厲害最天才的小寶貝。」

「哥哥也覺得這些想法很好嗎?」魏嬰的眼裡像是住滿了億萬顆的星星,他柔軟的臉頰紅撲撲的,像一顆甜甜的小桃子。「真的嗎?」

「當然囉。阿嬰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哥哥會一直一直支持阿嬰的」魏清又親一口魏嬰的臉頰。「因為哥哥的阿嬰寶寶是最厲害最棒的,哥哥相信阿嬰。」

魏嬰怔怔的任魏清給他一個又一個的親吻,直到回過神,那張精緻可愛的小臉,漾起了一個這近一個月以來,最甜最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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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苑有了入侵者。

這不是第一次了,自他們住到香苑後,就有幾人潛伏在他們身周。雖然這裡是雲深不知處,魏嬰也沒有感覺到他們的敵意,但他們的氣息隱匿的太好了,要不是魏嬰習慣隨時用元神探察周遭環境,他根本不會發現他們的蹤跡。

他們雖然從頭到尾沒有透露出一絲殺意,甚至是敵意,可就是這樣才危險。再加上魏清完全沒有發現他們,這讓風險添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即使不知道他們的用意,魏嬰還是直接用元神壓他們。但消停沒幾天,又會有新的一批人靠過來,讓他只能重複鎮壓的動作。

不過今天的來客另有其人。

用點力道點了魏清的睡穴,魏嬰輕手輕腳的走出臥房,不意外的在檐廊上見到一派悠然的藍尚賢。「午安。」藍尚賢回過頭,對他點頭。「希望你睡得不錯。」

「如果沒有時不時冒出來的怪人,嬰或許可以睡得更好。」魏嬰在藍尚賢把茶水推到他面前時,毫不客氣的飲了一大口,有點甜,但不難喝。

「他們也不過是盡忠職守而已,還希望阿嬰別對他們太過嚴苛。」藍尚賢笑道:「可是因此生氣了?但為了保障你們的安全,我也只能出此下策,還希望阿嬰之後可以對他們手下留情。」

「這裡是雲深。」

「阿嬰也知道,清談會在即,世家與世家間的往來會比平時頻繁許多。」藍尚賢抿了一口茶水。「為了避免發生像上次一樣的意外,這是不得不採取的措施。」

「如果擔心這個,那藍宗主不如一開始就放我們在夷陵,這樣不是更安全?」魏嬰一想到這裡,生氣多過無奈。他真的很不喜歡這種強來,即使對方是好意。

藍尚賢的嘴角勾起。「阿嬰,我知道你們有能力可以自己活下去,還活得很好,但這都改變不了你們現在還小的事實。」他把茶杯捧在手裡。「你們很幸運,江家剛好內部有事,才沒有趁機找過來,不然你們得時刻提心吊膽。」

魏嬰當然知道這個風險,所以他才會在魏長澤跟曉明月離開後就要求住到秘密基地去。雖然魏長澤給他們的家下了很厲害的結界,可是也限制了他們的反應空間。再說了,江家會缺對此精深的專家嗎?雖然秘密基地的周圍沒有設結界,只是至少在進退的時候,他們有更大的自由,而且那裡一來偏僻,二來離亂葬崗也近,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要是江家……魏嬰也有把握可以帶魏清全身而退。

現在來到姑蘇,他們的安全的確更有保障,但──

「看來你明白的。」藍尚賢打斷了魏嬰的思考。「那你為什麼還在生氣?」

「藍宗主,任誰被強拉到另外個地方都會生氣的。」魏嬰雙手環胸。「況且嬰跟哥哥都已經來雲深快要半月了,藍宗主怎麼會到現在才問這個問題?」

「這不是等你消氣?況且阿嬰之前對我的警告,也讓我受了些損傷,不養些日子可沒辦法把狀況調整過來。」藍尚賢呵呵笑了。「但我應該早點來的,這樣就可以早些時候把話說開,減少損失,更能弄清楚阿嬰真正生氣的點是什麼了。」

面對藍尚賢的挖苦跟自嘲,魏嬰選擇再喝一口茶,保持沉默。

「可是因為之前要脅你們的關係──或者說,是要脅魏清的關係?」魏嬰已經很努力面色如常,但藍尚賢卻輕易的揭開了他的掩飾。「如果我保證之後都不會再這樣了,阿嬰可以消氣嗎?」

「……藍宗主不必如此。」但藍尚賢卻還是這樣做了。「為什麼?」魏嬰不明白,他現在只是一個孩子,而藍尚賢是大世家的宗主。他大可不必去管一個孩子的脾氣的,甚至為此低聲下氣,不是嗎?

「所謂投桃報李不過如此,不是嗎?」藍尚賢又抿了一口茶水。

「這不足以說明藍宗主現在的舉動。」魏嬰真得很想單刀直入,可是他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得罪人。他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去得罪一個世家。

藍尚賢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手指摩娑茶杯杯緣。「阿嬰可知道,當一介宗主,最需要什麼樣的能力嗎?」不等魏嬰回答,他繼續說:「是取捨的能力。有失必有得,我們總得犧牲什麼才能換到我們想要的結果。」

「所以藍宗主想從嬰身上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說實話,我現在還不清楚。」藍尚賢坦承:「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可能性,但我不知道可能性會不會蛻變成可行性。只有一點很明白,就是跟你打好交情是不會有壞處的。」

「承蒙藍宗主抬愛,但嬰不認為這對藍宗主來說會是一筆划算的交易?」藍尚賢不但放低身段,現在甚至想要把名為江家的風險擔到自己的肩膀上,不論怎麼看,藍尚賢都做了一個不聰明的決定。

「誰知道呢?再說了,你們是渙兒跟湛兒的朋友,跟你們交好對他們來說不也好嗎?」藍尚賢把茶杯裡剩下的茶水飲盡。「或許我也想跟你交個朋友也說不定,但這端看阿嬰怎麼想了。」

跟宗主交朋友?魏嬰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一想到他跟魏清的計畫,又有些猶豫。「我考慮。」所以他只能先打出拖延牌,這裡面或許有他沒有意識到的彎彎繞繞,他需要再跟魏清討論才行。

「你要是不考慮,我才會後悔提出這個提議。」藍尚賢放下空茶杯。「那就不打擾你了,你慢慢來。好了隨時可以到寒室來找我。」

「我知道了。」魏嬰站起身,把藍尚賢送走後,才放鬆一直繃緊的肩膀。

跟藍尚賢說話真累,他總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一邊哀嘆,魏嬰收拾好藍尚賢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茶具,決定放棄冥想,窩回床上抱著魏清再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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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魏嬰嘴裡聽到藍尚賢的提議的時候,魏清很想要讓他拒絕。

可是一想到他才答應魏嬰要讓他幫忙,而且跟一宗之主有交情對他們的計劃來說有益無弊,魏清又有些猶豫。他不想讓魏嬰被捲進世家,而且他知道魏嬰最討厭話術、權謀一類的東西──讓他有認知是一回事,實踐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要魏婴答應,無疑是把他推入火坑。

瞧魏婴無精打采的戳著從外面花圃裡掃回來的鮮花,魏清更糾結了。他不願把魏婴這麼吊著,還一吊就吊兩天,可是他沒有辦法確定什麼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阿嬰,我們一起去外面走走?」他闔上面前沒看多少得《清河史》。「去吹吹風,透透氣,順便吃點點心,喝些茶。」

魏婴抬起眼,抿起嘴。「可是……」

「走啦,哥哥想吃點甜的,阿嬰覺得今天的點心會是什麼?」在藍家,小孩子每日申時都會得到一份小小的點心,這次來到藍家,他們很榮幸的也享受了這個特權。「你猜今日會不會是薄荷糕?」

「之前不是才吃過嗎?」魏婴任魏清抱起來。「哥哥這麼喜歡薄荷糕?」

「也沒有。」走出藏書閣,溫暖的熱氣撲面而來,中午的時候下了一場綿綿的小雨,把一切洗得乾淨清新。那一絲涼爽夾雜在燦爛的陽光裡,讓盛夏的陽光變得有些涼起來。「比起薄荷糕,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啊。」這樣一提,他突然好想吃豌豆黃。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魏清決定晚一點連絡聶耀看看,順便問問荷普的情況,還得跟他說他們現在又住到姑蘇了,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啊,今天吃枇杷梗。」走到香苑,兩個食盒已經被規矩的放在檐廊上了,金黃的點心擺滿盒子裡的碟子,像一個小小的金色山丘。

被靈力溫住的點心依然暖呼香酥,外面的白糖香甜,裡面軟和,再配上一口清香的暖茶,夏日的午後都變得甜呼呼的了。「阿嬰,你不吃嗎?」魏清吞掉嘴裡的枇杷梗,瞧那幾乎沒有動的食盒被魏婴推了過來。「很好吃的喔。」

「太甜了啦,哥哥,阿嬰吃不了這麼甜的。」魏婴皺緊臉,咕嚕咕嚕的喝掉兩杯茶。「哥哥吃吧,阿嬰喝茶就行了。」

「可是──」

「阿清!阿嬰!」

還沒回過頭,魏清就被人撲抱了。要不是知道抱著他的人是藍渙,或許他會被嚇到。「阿渙,你們回來啦。」他偏過頭,拍拍藍渙的手臂。「吃過點心了嗎?」

「我們在母親那邊已經吃過了。」藍渙放開魏清,坐到他身旁。「你們也真是的,為什麼過來了不跟我們說?這樣我們就可以先準備很多好吃好玩的了。」他在魏清餵他一塊枇杷梗時,毫不猶豫的咬了下去。

「你們回藍氏不是要讀書的嘛。」魏清瞧魏婴已經跟藍湛跑到小苑子玩開了,便放心的跟藍渙聊起來。「清談會不是快到了?」

藍渙把魏清手上的半條枇杷梗咬走。「可是那不有趣啊,有那──麼多細節須要注意,一點都不好玩。」他抱怨:「世家譜系好雜,還有好多彎彎繞繞需要記住,叔父又要我跟阿湛全部背完,但又不是所有世家都會去參加清談會。」

「可是以後還是會用到啊,與其延長痛苦,還不如一口氣把東西都背完,這樣以後只要偶爾複習就好了。」魏清又給藍渙一條枇杷梗。「不然之後該你們藍氏主辦,你只會更忙的,不是嗎?」

看藍渙一副萎靡樣,魏清輕笑。「乖啦,不然之後阿渙背誦世家譜系的時候,我在旁邊陪阿渙?」他給突然精神起來的藍渙又一條枇杷梗。「我之前剛好看了相關的書籍,如果阿渙不嫌棄,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這樣不會很麻煩阿清嗎?」藍渙也拿起一塊枇杷梗放到魏清嘴邊。「而且阿清為什麼會去看那些書?它們很無聊,一點都不有趣。」

「我什麼都看的。」畢竟不知道哪天會派上用場,在那之前當然是能看就看,反正他也不怕忘掉或記混。「所以阿渙要跟我一起看書嗎?」

「當然要!」見魏清咬掉點心後,藍渙又拿了一條枇杷梗。「阿清一定要幫我,不然我會睡著的,因為家譜真得太無聊了。」

「當然會啦。」魏清抿一口茶,才想咬下藍渙遞過來的油炸小點,魏婴就撲進自己的懷裡。就算今日沒有太熱,他還是把自己玩出一身汗來,臉頰因為熱氣紅潤,就連那雙漂亮的桃花大眼,也因為跟藍湛玩耍過而充滿了如星子般的碎光。「阿嬰玩得開心啦?過來喝點茶潤潤喉。」

「好──藍湛,你也過來吃點心!你肯定會喜歡的。」魏婴站起身。「我去拿杯子,等我!」他就像是沒有辦法停歇下來的小陀螺,一溜煙的又跑進香苑裡。藍湛被他抓著進了房子裡。

「阿湛跟阿嬰感情真好。」

「是啊。」魏清又抿一口茶水。

魏嬰能這樣開心,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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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這個送你啦。」在藍湛幫香囊添香的時候,魏婴把放在藏書閣的鮮花全部拿出來,憑著記憶做出一個還算牢固的花環。「鮮花配美人,果然相襯。」

「我不是女孩子。」藍湛給香囊打好一個結,重新掛回魏婴的腰間,原本因時間而淡卻的香氣在這一刻重新縈繞在魏婴的鼻間。

「你不是,但也是漂亮的男孩子啊。」開心的聞了好幾口只屬於自己的香氛,魏婴滿足的把花環放到藍湛頭上,藍白交錯的藍雪花正好搭上潔白勝雪的藍家校服。「藍湛,你抹額歪了,我幫你整整。」他伸出手,把有些歪斜的抹額調正。

藍湛靜靜的任魏婴動作,直到魏婴調正好抹額才開口。「下次,不要碰抹額。」

「為什麼?可是你之前,還有這次都讓我碰了啊?」聽藍湛這樣說,魏婴想起來他以前扯過藍湛的抹額好幾次,每次藍湛都很生氣。「難不成這是什麼傳家寶?還是什麼厲害的法器?你們不會把家規刻在抹額上吧?」那也太恐怖了。

藍湛搖搖頭,耳根微微泛紅,但不論魏婴怎麼詢問,他都不願意回答魏婴的問題。「藍湛,虧我還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居然連這點事情都不願意告訴我。」最後問累了,魏婴啜了一口茶。「算了,沒意思沒意思。」還不如去跟陶陶和小魚玩呢,至少牠們還會有點反應。

「我不是,」藍湛揪住魏婴的袖子,支支吾吾,耳根子全紅了。「之前叔父說、抹額非父母妻兒不可以碰,所以、我……」

魏婴瞧瞧那條白色的帶子,不過一個指節的寬度,怎麼會有這麼沉重的意義?他上輩子似乎還拿這條抹額作固定帶……藍湛沒有砍他真的都算脾氣好了。「那我以後不碰啦,不就是這點事情嘛。」魏婴清了清嗓子,把那些尷尬全部清過去──還好這個藍湛不是那個小古板,要不然他哪還有臉面對他。「下次要是我做了什麼你不舒服的事情,你就要說,而不是自己默默承受,懂嗎?」

藍湛用力的點頭。「你也是。」

「那當然,我生了這張嘴,就是要說話的。」魏婴說:「走啦,哥哥跟藍大哥去讀書了,咱們趁這獨處的時間,去看陶陶跟小魚?我好久沒看到牠們了。」

陶陶跟小魚被養在昕苑的院子裡,被跟在梅苑相比精緻許多的護欄圍著,兩隻肥了不少的白團子現在還在努力的啃著菜葉子。「哇,牠們真的可以當球滾了耶。」魏婴樂呵呵的抱起陶陶,把受到驚嚇的兔子放在地上滾起來。因為稍早下雨的關係,牠一下子就變成泥團子了。「藍湛你看,泥巴兔!」

藍湛看看兔子,又看看魏婴。「髒了。」

「我這不是在測試嘛,看你有沒有真的遵守約定,把牠們餵胖到可以用滾的啊。」魏婴笑著把陶陶放回藍子裡,這一泥巴色一雪白樣的兔子看起來怪和諧的。

「我有嗎?」藍湛掏出帕子,擦掉魏婴手指上的泥巴。「遵守約定?」

「當然有,你最好了。」魏婴等藍湛把他的手都清乾淨了,才牽起他的手。「你跟藍大哥今晚要跟我們一起用晚膳嗎?我們來之前哥哥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們可以分著吃?我最喜歡的就是辣泡菜了,特別開胃。」

藍湛遲疑的垂下眼。「今日要跟父親和叔父一起用晚膳。」他說:「明日?」

「那就明天中午一起吃,我叫哥哥把他做的小菜都擺出來!」魏嬰記得魏清昨天清點的時候說他們還有一罐子的醃黃瓜、辣泡菜,還有半罐的醃菜心和麵筋以及一點酸菜。這些應該足夠他們明天吃吧?「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

得到藍湛的同意,魏婴開心的想拉藍湛去後山抓魚,可是藍湛卻把他拖回藏書閣,魏清跟藍渙已經從小角落移到靠窗的位置,充足的陽光打在桌上,把藍渙面前的古卷打照的明亮又泛黃。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讓魏嬰頭疼,更別提在一旁考校他們的藍啟仁。「藍湛,藍先生跟藍大哥還有哥哥他們在忙,我們去其他地方,不要打擾他們。」他想把藍湛拉走,但藍湛只是搖搖頭。

在魏嬰還在糾結要怎麼樣把藍湛帶走時,藍啟仁已經看過來了。就算再怎麼不想要面對人家,魏嬰於公於私都應該表現得有禮貌。「藍先生,哥哥,藍大哥。」在藍湛打過招呼之後,魏嬰才開口:「你們在幹嘛啊?」

「在聽阿渙背各世家的家譜啊。」魏清把湊到一旁的魏嬰抱進懷裡,魏嬰回過頭,藍湛已經乖乖的坐到藍渙身旁,端坐聽他背誦了。「姑蘇藍氏跟其附屬家族已經背完了,阿渙現在正在背清河聶氏的家譜。」

喔,是當初他們求學時背得那些東西嘛。那種無聊的東西,不就是記完就忘,忘了再記嗎?不過這麼無聊的東西,藍湛跟藍渙居然從這麼小的年紀就要開始背?也太可憐了。小孩子不該像溫苑那樣成天吃著觸手可及的東西,再被長輩玩嗎?

聽著藍渙有些嗑絆但總的來說還算流暢的背誦,魏嬰突然有點睏。可能是冗長的家譜太催眠了吧,所以魏嬰調整好姿勢,聽著逐漸模糊的背誦還有對話,緩緩的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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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確認魏嬰睡得熟了之後,還是不放心的點了他的睡穴,又封住他的聽力,才把注意力拉回藍渙的背誦上。藍渙已經背完聶家在世的嫡系與旁支,現在就剩他們家族的歷史細節。輕輕拍著魏嬰的背,魏清不經意的對上藍湛專注的視線,他似乎是在……忌妒?

雖然知道他們感情很要好,不過有好到這樣的程度嗎?又不是……把那荒謬的想法放到一旁,魏清提醒自己,藍湛再怎麼聰明,也還不滿三歲呢。

藍渙很順利的背完了清河聶氏的歷史,接著背誦他們的附屬家族。不得不說藍渙的腦子挺不錯的,這部分他們才剛剛看完,他已經可以如此流暢的背誦,對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很不容易。

等到藍渙背完最後一個字,藍啟仁滿意的點頭。「阿渙這十五天並沒有懈怠,值得鼓勵。」他說:「之後我們要開始背誦蘭陵金氏跟雲夢江氏的家譜,但也不可以不溫故而知新,懂了嗎?」

「知道的,叔父。」藍渙乖巧的笑了。「那叔父,渙這麼用功,今晚渙跟湛的點心可不可以多一點點?就一點點。」

「不可多──」藍啟仁一頓。「只能多一塊,不能再多了。」

「謝謝叔父!」藍渙甜甜的把藍啟仁哄走了,隨後他對魏清笑得更甜了。「也謝謝阿清,要是沒有阿清,今日的抽考我肯定過不了的。」

「阿渙,臨時抱佛腳是不可取的。」魏清嘆息,藍渙真得是硬生生的把作業拖到最後一刻。「要是背不起來,或者背不完的話,那不是會讓藍先生不高興嗎?」

「我平常也有看啊,可是真得太無聊了,看沒多久就會睏,還會減少跟母親相處的時間。」藍渙趴到桌上噘起嘴。「阿嬰都因此無聊到睡著了,阿清就別訓我了嘛,我這不是背得很好嗎?誇誇我嘛。」

「好啦,阿渙很棒的。但下次不可以這樣了,知道嗎?」魏清騰出手點了下藍渙的鼻子。「平時要好好做作業,腳踏實地的,免得事到關頭緊張了,還不是會出岔子?這樣難道不會讓阿湛看笑話嗎?」

「阿湛才不會笑話我,我剛剛才幫他多要到一塊飯後點心呢。」藍渙偏過頭看向端坐在一旁的藍湛。「對吧阿湛?」

「兄長,投機取巧不可取。」藍湛一口斷了藍渙的希望,瞧他委屈巴巴的喪氣樣,讓魏清心有不忍,更別說藍湛了。「……但,謝謝兄長。」

一聽到藍湛的道謝,藍渙笑了。「我就知道阿湛最好了,兄長下次不會了。」

看著兄友弟恭的溫馨畫面,魏清莞爾,但還是不得不出聲打斷他們。「既然這樣,阿渙現在更該好好的背誦蘭陵金氏跟雲夢江氏的歷史,對不對?」他笑吟吟的用一隻手抽出了他們稍早從書架搬下來的、與蘭陵金氏相關的史書與世家譜系。「阿渙要好好努力喔。」

「可是我才剛背完!」藍渙抱怨,「今日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阿渙不是才決定要好好努力的嗎?應該要打鐵趁熱啊。」魏清說:「而且要是阿渙之前沒有偷懶的話,剛剛也不用那樣埋頭苦讀,不是嗎?」

「可是……」

瞧藍渙一臉要鬧脾氣的樣子,魏清輕笑。「不然這樣,阿渙今日只要先把內容看過一次就行了,明日再背。」懷裡的魏嬰晃了晃頭,魏清低下頭,發現他只是調整姿勢,仍然睡得很熟。「阿渙還可以唸書給阿湛聽,這樣就不會無聊了。」

藍渙仍然不情願的樣子,可是還是乖巧的拿起《蘭陵簡史》,一個字一個字的小聲唸給藍湛聽。那本書魏清已經看完了,所以他漫不經心的聽著,邊翻看《論門派興滅的苗頭與過程》,偶爾在藍渙遇到不會的字時出聲提點一句。

「渙兒跟湛兒真用功。」藍尚賢恰巧在藍渙唸完五個章節後走了過來,一旁跟著臉色不虞的藍啟仁。魏嬰也在這個時候從睡眠裡甦醒過來,趁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魏清解了他的聽力。「父親聽聞今日渙兒背誦完藍氏跟聶氏的資料了?」

「是啊!阿清幫了我。」藍渙開心的說:「阿湛也可以背出來喔,他背的比我還順,比我還厲害!只是叔父剛剛沒有問他。」

「那父親等等來考考湛兒。」藍尚賢揉揉藍渙的頭。「湛兒今日特別可愛,父親就不摸你的頭了。」他對藍湛從頭到尾都沒有拿下來的花環笑笑。

藍湛的耳根子倏地像烤熟的蝦子,魏嬰也注意到了,正哧哧竊笑,小小的身子在魏清懷裡抖得厲害,讓魏清只能把懷抱穩固些,才不致於讓魏嬰摔了。

「好了,父親來是有正事要跟渙兒和湛兒說的。」逗完孩子後,藍尚賢正了正臉色。「明日開始,渙兒跟湛兒除去背誦各世家的家譜跟歷史之外,還要多跟啟仁學習半個時辰的雅正集,渙兒之後要再跟父親學一個時辰的禮儀。」

原本還在笑的藍渙一聽到這個,臉整個垮了下來。「父親……」

「時間緊迫,之後一個月渙兒都要好好學習。但做為交換,清談會結束之後,渙兒跟湛兒可以去母親那裡住一整個月。」藍尚賢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父親已經跟你們母親說好了。」

「知道了,父親。」事以至此,藍渙也沒辦法多說什麼,但看到他眼角泛紅的委屈模樣,還是很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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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藍尚賢增加藍湛跟藍渙的課業之後,他們就開始了腳不沾地的學習生涯。

魏嬰也因此有比較多的時間可以琢磨他的法器、看他想看跟必須看的書,只是每次藍湛疲倦的靠到他身上,近乎撒嬌的把部分重量壓在他的肩頭時,魏嬰都會覺得胸口酸酸的。

其實藍湛還小,應該不需要唸這麼多東西的,就算是藍氏的二公子又如何?當初江家辦清談會的時候,魏嬰也沒有學這些東西。調了一陣風,魏嬰拽過臥房裡的蠶被,小心蓋到已經睡熟的藍湛的肩頭,才繼續冥想。

來到藍家之後,他沒有辦法繼續修行怨氣,只好把多出來的時間用來冥想、看書跟搗鼓法器上面了,但他們帶來的材料有限,因此在法器的研究上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也不知道魏長澤跟曉明月什麼時候才會把他們接走。

一想到他們,魏嬰就很喪氣,已經超過他預估的時間快一個月了,為什麼他們還不回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還是、還是……他不敢繼續深想,就怕自己烏鴉嘴,讓壞事都心想事成。

發覺自己心神不寧,導致魔力流紛亂後,魏嬰只能停下冥想。當他一張開眼,就發現魏清跟藍渙手牽手走過來──在藍渙開始跟藍尚賢學習禮儀的第二天,魏清就被藍渙軟硬兼磨的拉去一起上課了。這對魏清來說是好的,至少有事情可以忙,他也沒時間多想,晚上可以睡得比較好。

發現藍湛睡著後,他們兩人都放輕了聲音與動作,四人份的點心盒在稍早被送過來了,今日是糯糯甜甜的紅豆糕。

安安靜靜的接受魏清的餵食,魏嬰吃了大半盒的紅豆糕後,藍湛才漸漸醒過來。「藍湛,睡得好嗎?」魏嬰在藍湛直起身子後,挪動下已經發麻的肩膀。

藍湛還有些迷糊,但在藍渙餵他吃四塊甜糕之後清醒了大半。「兄長,魏大公子。」他吞掉嘴裡的糕點,在藍渙還想繼續餵食的時候搖頭拒絕。「課程如何?」

「很麻煩,好多細節。」藍渙抱怨。「父親還說如果沒有熟練今日教的東西,明日還得加半個時辰的課,可是叔父今日要我們背完雅正集禮則篇第一章節,明日要抽考,沒過還要罰抄。」

「藍大哥加油。」魏嬰思來想去,也只能這樣說。「藍湛也要加油。」禮則篇又臭又長的,光是抄幾頁就夠讓人升天了,背完一章節?乾脆別做人了。

「真羨慕阿嬰什麼都不用背,也不用被罰。」藍渙說:「阿嬰剛剛在幹嘛啊?」

「在陪藍湛睡午覺。」總不能說他在冥想,冥想之前又在想顯影器的構造──顯影器的方面或許可以說?反正藍湛跟藍渙的嘴挺嚴的。

「真羨慕阿嬰。」藍渙嘆息,默默吃掉他食盒裡剩下的糕點。「我要去看書了,不然今天肯定沒有辦法準時睡覺。」

「阿渙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嘛,你可以的。」魏清吃掉自己食盒裡的糕點後,接過魏嬰推過去的紅豆糕,把空食盒放到魏嬰身旁。「阿渙的記憶力很好的啊。」

「但還是沒有辦法記完父親跟叔父要求的東西啊。」藍渙嘆息,「以前要記得東西就夠多了,現在還增多,等到蒙學結業後,肯定有更多東西要背。」

「能者多勞嘛。」

藍渙哼了聲,開始收拾起他剛剛亂放的書本。「等阿清吃完紅豆糕可不可以來陪我唸書?我會先在藏書閣做作業,做完之後才開始背書。」

「行啊,就讓哥哥跟藍大哥一起去吧。」魏嬰笑著替魏清答應了,因為他不想要讓魏清擔心──即使魏清現在帶著髮簪,但他實在太了解魏嬰了,就算沒有他心通,等他的注意力轉回來後,遲早會發現魏嬰心裡有事。「正好哥哥有想看的書還沒看呢。」

「那太好了,等等見!」藍渙抱著書,興高采烈的離開了。

魏嬰有些心虛的看眼魏清,他知道魏清不會對他生氣的,只是……

「那我就去找阿渙了。」魏清看起來與往常無異,在慢悠悠的吃掉最後一塊紅豆糕後,拍掉手上甜甜的碎屑後站起身。「阿湛要一起來背書嗎?」

「我背完了。」

「阿湛真厲害呢。」

等到魏清走遠之後,魏嬰喝了一口茶。「藍湛,你什麼時候把書背完的?」他好奇的往藍湛的方向湊過去,藍湛現在還在嚼紅豆糕,屬於他的食盒還有三塊糕點沒動。「你不是一下學就過來的?哪來的時間背誦?」

「邊上課邊記。」藍湛吞掉嘴裡的紅豆糕。「兄長其實也記完了。」

「那為什麼藍大哥還要哀嚎?」

「因為他要默寫,我不用。」藍湛又拿起一塊糕點,他剝成兩半,其中一塊拿給魏嬰。「叔父說兄長已經會寫字了,要嚴格點。」

「那還真可憐。」有那麼多的字要默出來,手腕肯定會很痠。魏嬰咬著其實不是很想再繼續吃的甜膩糕點,又灌了一大口茶水。「我們等等去找陶陶跟小魚?」

「嗯。」

魏嬰笑了,就算嘴裡還有著過分甜膩的味道,但他的心情卻因為藍湛的一口允諾,迅速的好了起來。「那我們等等再去後山抓魚!交給你魏哥哥,這次我一定要帶你抓後山最肥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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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書並不難,再加上藍渙前一天很用功,所以魏清並不擔心他會考砸。

把最後一個字寫好後,魏清放下筆。距離他們收卷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但這裡好像沒有提早交卷的案例,所以在檢查完之後,魏清決定來思考最近發生在他跟魏嬰身上的事情。

在那之前他一直用知識來填補他們所有的空閒時間,後來加上藍渙跟藍湛的陪伴,更把他們的生活填滿到快要爆開。魏清一直認為這個策略不錯,至少在魏長澤跟曉明月把他們接回家之前,他不會胡思亂想,不會影響到魏嬰,還能讓魏嬰有事情做,不會無聊也不會難過。

只是魏嬰昨日的態度讓他開始思考,這樣的方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畢竟把生活都塞滿後,魏嬰很累,而且昨日魏嬰看起來有點焦慮,甚至還把魏清支開。

雖然不知道魏嬰是不是在想大人們的事情,可是當他發現魏嬰想要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的時候,還是讓人有點心酸。

只能希望魏長澤跟曉明月快點把他們接走吧,這樣魏嬰就不會那樣難受跟疲憊了。魏清決定最近不要再讓魏嬰看書了,晚上的時候多跟他聊聊天,至少讓他發洩出來,而不是一直憋著,這樣很傷身的。

「收卷。」

一晃眼,一炷香的時間就過去了,魏清把卷子交到藍啟仁手上,跟藍渙一齊乖乖坐在一旁等待默寫的結果。「阿渙沒問題的。」他拍拍藍渙緊張到僵硬的手背。「昨天阿渙很認真的啊,肯定可以考出一個很好的結果。」

「可是我還是緊張。」藍渙咕噥。「這是我第一次默書啊。」

沒一盞茶的時間,藍啟仁就把他們的卷子對摺起來交還給他們。「錯字抄寫十次字帖,明日課堂前交過來。」他頓了下:「這次的成果不錯,下次再接再厲。」

「謝謝叔父/藍先生。」各自拿過批改好的卷子,魏清跟藍渙從雅室退出去。直到走出好一段距離,藍渙才停下腳步,打開自己的卷子。「還好,才三個錯字而已。」他開心的笑了。「這比我想像的好太多了!」

「好厲害喔。」藍渙才認字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有這樣的進展,真得很厲害,比一般的孩子強太多了。「阿渙真聰明。」

「都是因為阿清幫了我啊。」藍渙把卷子收回袖袋裡,他的臉上帶著一絲難見得靦腆。「所以下午我帶阿清去個好地方,就我跟你,阿湛跟阿嬰都不可以去。」

「是什麼地方啊?」

「阿清之後就會知道了,在那之前都是秘密!」藍渙拉著魏清的手。「走吧,早點上完父親的課,阿清就可以早一點跟我去好地方!」

被藍渙這樣一說,魏清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所以他沒有分心去推理,而是把心思放在禮法課上。

其實不論是藍尚賢或藍啟仁的課,魏清都沒有資格、也不需要上的。不過在藍渙的央求跟撒嬌之下,他們都各退了一步,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也不知道兩位大人在接受這個不合理的要求的時候,到底怎麼想的。魏清一邊想像,一邊在藍尚賢的目光下翻了又一頁《禮數簡要》。

這些禮法跟《禮記》所記載的、甚至是他以前所學的,差別都不大,頂多是細節有些微的差異。魏清想起一段歷史──在修仙人興起後,門派開始跟官家對抗,在多次的抗爭未果後,雙方達成協定,長江以北由門派管轄,以南則由帝王之家接掌。雖然之後還是有零星的摩擦,在門派跟世家交替的時候也出了亂子,不過大致上可以說是相安無事。

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在禮儀方面才會大同小異吧?

「好了,今日先到這裡。」

藍尚賢話一落,魏清猛的回過神,現在離他們本該下學的時間還有兩柱香的時間,他不明白為什麼每次上課都要塞好塞滿的藍尚賢今日為什麼會這樣好心。

「希望明日上課的時候,你們會認真聽我說話。」藍尚賢對魏清跟藍渙微笑:「不然就不能怪我使出更嚴厲的手段了,對嗎?」

雖然被抓包讓魏清有些心虛,不過這本書他早看完了,就算不聽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阿渙,原來你今日也不專心?」在藍尚賢讓他們離開寒室之後,魏清笑著看藍渙通紅的臉。「害羞了?」

「阿清還不是一樣沒認真上課。」

「不過我沒有因此臉紅啊。」魏清竊笑,在藍渙要鬧脾氣的時候牽起對方的手。「好啦,我們快回去用午膳,你答應我要帶我去好地方的,要說話算話。」

「我當然會守信用!」藍渙鼓起嘴。「那未時四刻的時候我到香苑去找你。」

「好啊。」在藍渙的堅持下,魏清無奈得讓他送自己回到香苑。魏嬰不在,或許是去昕苑找藍湛玩了。「那就先謝謝阿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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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三刻,已經是他們要去找魏清跟魏嬰的時間了。藍渙再三確認藍湛的竹管裡面有滿滿的清水,還帶了擦汗的軟巾,這才牽起藍湛的手。「那我們就出發吧,可不能遲到呢。」

藍湛鄭重的點頭,嚴肅的像是要奔赴戰場一般,讓藍渙的嘴角沒有辦法控制的勾起──他的弟弟就是這麼可愛。「酉時四刻要帶人一起回昕苑用晚膳喔。」他在接近香苑的時候提醒。「約好了?」

「好的,兄長。」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藍渙放開藍湛的手,讓他走向已經在檐廊邊等待的魏嬰。「阿清怎麼這麼早啊,離我們約好的時候還有兩盞茶的時間啊。」他走到魏清身旁,隱約的聞到了桃花的香氣──最近魏清跟魏嬰身上都有好聞的桃花香。「阿清可以多睡一點,沒關係的。」

「怎麼好意思讓你們等呢?」魏清微笑,讓藍渙扶著他走下檐廊,他頭上的梅花髮簪在陽光下折射出剔透漂亮的光彩。「而且阿渙說得這樣神秘,我就算想睡,也會因為好奇睡不著啊。」

「那阿清要閉上眼睛,我才會帶你去好地方喔。」藍渙瞧藍湛跟魏嬰已經手牽手往後山的方向跑去後,才握緊魏清微涼的手心。「阿清不可以偷偷睜開眼睛喔,不然、不然我會很生氣,生氣的不理阿清喔。」

「這個威脅太可怕了。」魏清笑出聲,但還是聽藍渙的話乖乖閉上眼睛。「那阿渙要牽好我,不能讓我跌倒,不然我就要張開眼睛了。」

「我一定會好好牽著阿清的!」藍渙保證,「所以阿清不用擔心!」藍家的路很平緩,很扎實,才沒有令人絆倒的風險,而且他會慢慢走,這樣魏清絕對不會跌倒的──而且他也不許自己讓魏清受傷。

一想到藍尚賢把他跟藍湛從彩衣鎮接回雲深時說的話,就讓藍渙不舒服。他又想到之前辦年貨時,魏嬰因為同樣一件事情大哭的樣子,更難過了。

藍渙跟藍湛雖然之前也在沒有父母的陪伴下度過了好幾年,可是至少他們知道父母在哪裡,也可以定時探望南宮若曦,重要節日時也能和藍尚賢一起吃飯,平時還有藍啟仁陪伴、教育他們。所以就算他們很孤單,但不會覺得自己不安全。

他完全沒有辦法想像魏清跟魏嬰兩個人在沒有大人的陪伴下住在夷陵,還得時時擔憂討人厭的江家騷擾、傷害他們是什麼樣的情形,光是這點認知就讓他恐懼了,他甚至沒有辦法想像這大半個月他們是怎麼度過的。

所以藍渙跟藍湛約好了,只要魏清跟魏嬰他們還待在雲深不知處,他們就要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們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平安又快樂的過日子!

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為他們還這麼小,能力很有限,但還好藍尚賢支持他們的想法,還因此給他們開了很多的特權,讓他們的很多想法都可以實現。

而且這是屬於他們父子三人的小祕密,一想到這裡,藍渙的心情就更好了。「雖然我們快到了,可是阿清還是不能睜眼喔。」

「我知道啦,阿渙不用擔心。」

偷偷回過頭瞄眼魏清,確定他仍然緊緊閉著眼睛後,藍渙才把人帶到他們今天的目的地。因為現在還不是準備飯食的時間,所以這裡很空曠,也沒有平時會有的飯菜香。「阿清可以睜開眼睛囉!」藍渙宣布:「我們到達好地方啦!」

魏清聽話的睜開眼睛,一看到灶房,他瞪大眼睛。「我們可以來這裡嗎?」他的語氣帶著過分得小心翼翼。「藍先生不會不同意嗎?說君子遠庖廚……」

「不用擔心啦。」反正藍尚賢已經答應了,藍啟仁是藍尚賢的弟弟,還很聽藍尚賢的話,所以藍渙不覺得會有什麼大問題。「阿清不喜歡嗎?」

「喜歡,可是藍家同意嗎?」

「沒事的,藍家同意的!」因為藍尚賢已經答應啦!「以後只要這裡沒有人,阿清都可以來灶房做你想做的東西喔,食材也隨便你用沒關係。」

「食材隨我用?」

「嗯,不論阿清想要做什麼都行。」看到魏清開心的眼睛都亮了,藍渙也跟著高興,因為這代表計劃成功了!「所以阿清不用拘束,做你想做的吧。」

「謝謝阿渙!」魏清緊緊抱了藍渙,才開始在大大的灶房裡逛起來。他東挑挑西揀揀,給灶添了木屑與木柴,架好鍋爐,還帶著藍渙下到了他從來都不知道的地下室,裡面有好多他沒看過的食材。「阿渙有什麼想吃的嗎?」魏清的語氣聽起來很興奮,很高興,還很滿足。「這裡有好多好新鮮的材料,我們可以做好多好多的料理!如果阿渙有什麼想吃的,一定要告訴我喔。」

「那我想要吃蒸雞蛋。」之前南宮若曦給他們做過一次,滑滑嫩嫩的雞蛋好好吃。他跟藍湛都很喜歡。「阿清會做嗎?」

「那就決定一樣菜色是蒸蛋了。」瞧魏清很有自信的捲起袖子,上上下下的拿了不少的器具跟食材,藍渙想想,也依樣畫葫蘆的捲好袖子。「阿清阿清,你要做什麼,我也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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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酉時二刻,魏嬰才依依不捨的讓藍湛把自己從兔子堆裡拔出來。「我第一次被兔子埋!」以前只要靠近小動物,牠們都會退避三舍,今天牠們居然願意到他的身旁,實在太稀奇了!肯定都是藍湛的關係!「藍湛藍湛,我們之後再來玩一次!」他愉悅的讓藍湛把自己身上的兔子毛捻掉。

「好。」等到藍湛把清理的工作完成之後,他又讓魏嬰喝掉了半竹管的水,才牽起他的手。「回去了。」

輕快的走下山,魏嬰卻發現藍尚賢站在小徑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藍宗主,」他們不論怎麼繞都不可能繞出藍尚賢的感知範圍,再加上他是藍湛的父親……魏嬰不會讓藍湛尷尬的。「藍宗主怎麼在這裡啊?」

「等你們。」藍尚賢蹲下身,揉了揉藍湛的頭。「湛兒玩得很開心?」

藍湛大力的點點頭。「魏嬰也很開心。」他說:「之後要再一起玩。」

「那真是太好了呢。」藍尚賢說:「你們要回昕苑嗎?父親跟你們一起回去好不好?正好我有事情想要跟渙兒和魏清說。」

「跟哥哥?」魏嬰皺起眉頭,他推敲不出藍尚賢到底想要做什麼,但這不妨礙他心生警惕。「藍宗主為什麼要找哥哥?出了什麼事情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藍尚賢的回答模稜兩可,魏嬰還來不及細問,他就一手一個把他們兩人抱起來。「湛兒跟阿嬰都長大了呢,明明之前還那麼小。」

「才沒有。」藍湛揪著藍尚賢的衣領。「沒長大。」

「嗯,沒錯,湛兒還是可以撒嬌的孩子。」藍尚賢樂呵呵的調侃,讓藍湛的耳朵紅了。「是該再多吃一些,湛兒太輕了,父親一隻手都抱的動。」

知道藍湛喜歡跟藍尚賢相處,就算魏嬰被抱的有些彆扭,他也沒有開口,更沒有將縈繞在腦海裡的問題丟出來,只是任藍尚賢抱著,靜靜的聽他們父子一來一往的聊著,讓藍尚賢帶他們走回昕苑。

「阿湛,阿嬰,你們──」藍渙一聽到動靜,就從昕苑跑出來。「父親!您怎麼過來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這不是來找你們的?」藍尚賢蹲下身,把藍湛跟魏嬰放下,才一手撈過藍渙。「父親想要謝謝你們準備的晚膳呢,辛苦了。」

「父親跟叔父喜歡嗎?」藍渙環住藍尚賢的脖子。「今日是渙第一次下廚呢,下廚好難啊,可是好有趣,下次阿清還說要教渙怎麼做點心!」

「我們很期待。」藍尚賢抱著藍渙轉了一圈,逗的藍渙發笑後才把他放下來。「渙兒可以把魏清叫出來嗎?父親想要跟他親自道謝。」

「不用麻煩阿渙的,藍宗主。」魏清緩緩走了出來,他瞥向魏嬰,魏嬰立刻懂了他的意思。雖然不放心,不過在孩子面前,藍尚賢應該不會做出什麼事情,便趁機溜進昕苑。「有什麼──」

一進昕苑,魏嬰就聞到跟之前的清湯寡水不同的、好聞的飯菜香。「藍湛,你不去外面多跟藍宗主多說些話?」瞧藍湛跟他一起進來,魏嬰問:「今天你難得跟藍宗主說那麼多話呢,不再接再厲?」

「父親忙。」藍湛已經心滿意足的模樣讓魏嬰好笑。

「藍湛,你應該再貪心一點。」魏嬰尋著香氣跟藍湛一起到起居室,四個食盒已經被端正的擺放好,裡面的菜餚也被靈力小心的護著。主食是炒飯,菜色是糖醋肉,什錦蔬菜跟蒸蛋,湯品是雞湯。食盒第三層擺著一小碗的酥酪,擺上繽紛的水果,讓魏嬰光看著就饞。

「貪心不好。」藍湛把魏嬰打開的食盒疊回去。「做人要懂得知足。」

「但要是不貪心,就不會有進取心啦。」魏嬰盤起腿。「而且我只是要你多多把握跟藍宗主說話、相處的機會而已。我們一──下子就會長大啦。所以要趁有機會的時候多撒嬌才對啊。」

而且也不知道做父母的什麼時候會離開,所以他們小孩子才更應該抓緊每一個機會跟父母相處。魏嬰想到魏長澤跟曉明月,一瞬的有些落寞,真的只有一瞬而已。「而且你瞧,我就很貪心,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好吃的可以吃。」他笑嘻嘻的說:「所以你也要貪心些,這樣才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東西啊。」

「不貪心也可以吃。」藍湛反駁:「母親做的好吃。」

「但你在藍家就得吃不好吃的東西啊,但如果你跟藍宗主撒嬌下,搞不好他就會改菜單,把食物變的好吃呢。」藍家的菜要是變好吃了,那以後來求學的人也不會這麼痛苦──雖然這幾年的聽學好像停辦了?「東西好吃,人的心情也會變好,心情變好,做什麼事情都更容易了,不是嗎?」

藍湛抿抿嘴。「可是,藥膳……」

「藥膳也可以很好吃的!之前阿爹在我們家對面的小山挖到一株人參,把它跟一整隻雞還有其他藥材一起燉了,那味道就很好,一點都不苦。」魏嬰決定繼續遊說。「所以啊,藥膳不一定要很難吃嘛。」

藍湛偏過頭,像是在思考。「好吃?」

「嗯嗯,真的很好吃,我那天還喝了一大碗的湯!」要不是人參太補,魏嬰不能多吃,要不然他肯定喝掉滿滿的三大碗!「所以你就讓藍宗主試試看唄,總不可能比現在還要糟嘛──」

「你們在聊什麼啊?」藍渙牽著魏清走了進來。「什麼不會比現在還要糟?」

「再說藥膳啊。」魏嬰笑吟吟的拉著藍湛坐定位,不等藍渙反應過來,繼續說:「哥哥,藍大哥,你們好慢啊,我好餓,我們快開飯吧!」

「好啊好啊!」藍渙的注意力果然瞬間被轉移了。「我跟你們說,今天我也有幫忙喔!蛋就是我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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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魏嬰跟魏清,完成了作業,再沐浴,一連串的事情下來,等到藍湛好不容易有空的時候,已經快要亥時了。但他還是捧著通訊器交給藍渙,讓他幫忙輸送靈力。「阿湛是要找阿暮嗎?」他跟著藍湛一起臥倒在床上,等對方接通:「阿湛跟阿暮的感情變得很好呢。」

藍渙說的有道理,他們之間的連絡的確變的越來越頻繁了,這似乎會壓縮到他的時間?不過他不討厭這樣。「阿暮。」

「阿湛!難得你這個時間聯絡我!」聶暮歡快的說,藍湛在同時間聽到聶耀讓他快點結束回去背書的聲音。「你等等我啊,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大哥,我明天再回來背書,不用等我了啊!」

聶耀的怒罵聲特別的清晰,讓藍湛跟藍渙立刻把通訊器裹進被子裡,免得被巡夜的人發現。「抱歉抱歉,大哥最近脾氣暴躁了點,你們別介意啊。」一陣子後,聶暮有些氣喘的說,藍湛這才把通訊器從蠶絲被裡拿出來。「好啦,現在不用擔心會被打擾了,渙哥哥,阿湛,你們跟清哥哥和阿嬰最近過的如何?」

藍湛想了想。「還可以。」他說:「魏嬰喜歡兔子。」

「所以你真的帶阿嬰去後山躺兔子了?」聶暮笑了。「兔子好躺嗎?下次我可不可以也去躺一躺?」

「可以。」畢竟聶暮提供了很多實用又寶貴的想法,不然藍湛跟藍渙的計畫早就失敗了,所以這點回報藍湛覺得沒甚麼。魏嬰今天很開心,而且他也答應要再帶魏嬰去躺兔子的。「還有其他意見嗎?」

聶暮思考。「不然你帶阿嬰去庫房看看啊?阿嬰不是在製作法器這方面很有天分嗎?我想他肯定對那些材料或是寶物也很有興趣,而且藍家的庫房肯定可以逛很久,不是嗎?」他提議:「雖然得先經過宗主同意就是了,不過這應該不難,對吧?你們不是說藍伯伯挺支持你們的嗎?」

這點藍湛不敢說,雖然藍尚賢的確跟他們說過,有什麼樣的想法可以跟他談,但這不代表他們就可以隨便的進入收藏許多珍寶的庫房,對吧?「我會試試。」但既然魏嬰會對那些寶物有興趣,那他可以像魏嬰說的,貪心一點點?「你們?」

「啊,別提了,最近這些日子不是背書就是背書,我連跟母親出門聽個說書的餘裕都沒有了。」聶暮抱怨:「你們也知道中秋之後就是清談會,今年又剛好撞上清河的滿月祭,父親跟大哥的壓力已經快爆炸了。」

「滿月祭?中秋不是只要祭月嗎?」藍渙好奇的問。

「可能是你們姑蘇,或者藍家這樣吧。我們平時也差不多,家家戶戶自個兒祭月,賞月,頂多再放個燈吃個月餅就完事了,不過閏年的時候就會辦一次滿月祭,讓大家同樂。」聶暮解釋:「若是時間錯開那就算了,今年全部擠在一起。大哥又沒睡好,所以這些日子脾氣都特別不好。」

「聶耀兄沒睡好?」

「是啊,我之前夜半起床喝點水的時候,就看到他那裡還是亮著的。」一提到這個,聶暮聽起來很發愁。「不過你們也知道我大哥的個性,倔的要死,讓他去休息好像要他的命一樣。」

一提到沒睡好,藍湛就想起練清心音的時候,藍渙似乎也想到了一樣的事情,臉色垮了下來。「助眠的藥草?茶水?」那不是什麼好回憶,所以藍湛決定不繼續去想。「混在飯菜裡?」

「大哥都會挑掉。」聶暮嘆息。「父親也嘗試過打暈他,不過這頂多讓大哥睡一個時辰,沒辦法再多了。」

藍湛思索。「線香?甜茶?」

「之前我跟阿湛在梅苑和魏叔叔跟藏色姨住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都會給我們這些,那時候我們都睡的特別好。」藍渙幫藍湛解釋:「對聶耀兄或許也有效?」

「大哥討厭甜口的東西。不過線香可以試試看。」聶暮說:「謝啦。」

「不謝。」聶暮也幫過他們很多的忙,所以這算打平?藍湛知道沒辦法睡好有多痛苦,所以能讓少點人體會到的話就好了。「晚安。」

「嗯,晚安。」

關掉了通訊器,藍湛把它珍重的放回桌案上,才鑽回被他跟藍渙躺的暖和的蠶被裡。「希望聶耀兄可以睡好,」藍渙說:「沒辦法睡好真的太痛苦了。」

藍湛對此深感同意,可是他們也不能強逼人躺在床上。有時候根本不是他人願不願意睡覺的問題。「會好的。」他對藍渙說──一切的事情都會變好的,就像他們一樣。

「嗯,一定會好的!」藍渙捻熄了蠟燭。「我們也快睡吧,已經很晚了,要是被巡夜的門生知道我們現在還沒睡的話,他們會很為難的。」

藍湛不想要造成別人的困擾,所以他乖乖的跟藍渙道了晚安,在黑暗中思索明日要怎麼跟藍尚賢要求進入庫房的權限,邊緩緩的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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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自責、絕望。

它們如極細的針刺進皮膚,又冷又痛,尖銳的像是要把骨髓從骨子裡全部挖出來般,讓魏清痛的從睡夢裡驚醒過來。「阿嬰?」他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怎麼回事,連忙翻過身,大力的晃著魏嬰。「阿嬰,起來!」

魏嬰明顯的被魘住了,不管魏清怎麼喚他,他都沒辦法清醒過來。「阿嬰!」魏清咬著牙,忍受不斷鑽進骨頭裡的痛感點亮了房間,同時聚集了一顆巨大的水球,往他們身上砸下去。

冰冷的水浪終於讓魏嬰從惡夢裡醒過來,他的臉色蒼白,眼睛泛紅,恐慌還未從他的眼底散去。「哥哥,」他氣若游絲:「我想吐。」

魏清直接把一木盆子傳送到自己手裡,下一息,魏嬰低下頭,嘩的吐了。嘔吐物伴隨胃酸產生的酸臭味不一會兒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魏嬰吐的太用力,讓他就算把胃裡的東西都吐完了還在不斷的乾嘔。魏清邊幫他順背,邊把嘔吐物連同木桶子都燒掉,同時打開窗,讓裡外的空氣流通。「沒事了,只是惡夢而已。」把他們身上的冷水、連同濕掉的床舖蒸乾蒸暖,魏清抱住開始咳嗽跟哭泣的魏嬰。「哥哥在這裡,阿嬰不怕喔。」

或許是放下心了,魏嬰哭得更大聲了。這樣也好,至少把情緒發洩出來。「沒事啦,哥哥在的,哥哥會保護阿嬰的。」魏清抱著哭的發熱的幼弟,感受他逐漸放鬆,但越發濃烈的懼怕。「哥哥在的啊,阿嬰別怕。」

但魏嬰還是哭的好用力,他的雙手緊緊抓著魏清,好像他會隨時消失一般。所以魏清任他抓著,邊讓才從灶房拿來的蜂蜜滾到床邊,他努力專注,好不容易泡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好點了?」等到哭聲漸弱,魏清才停下安撫的動作,擦掉魏嬰臉上的眼淚跟淚痕。「先喝點水。」他把清水注入另外一個空杯子裡。

在魏嬰乖巧的拿起茶杯,一口一口抿著水潤喉時,魏清聚集了光元素幫他的眼睛消腫。「想跟哥哥說說做了什麼惡夢嗎?」他遮蓋住魏嬰的眼睛,讓溫暖的光流撫過腫脹的眼。

「只是一些以前的事情。」就算喝光杯子裡的清水,魏嬰的嗓子依然沙啞。魏清考慮下,還是連他的喉嚨一起治療了。「太久沒做類似的夢了,一時之間沒辦法適應而已。」

魏嬰沒有說完全的實話,但牽扯到以前的事情,魏清也不願多問。「哥哥給阿嬰泡了蜂蜜水,阿嬰等等把它喝了吧,免得胃不舒服。」他輕輕捏捏魏嬰依然毫無血色的臉頰。「要不要去吹吹風,散散心?」

「已經很晚了吧?」魏嬰小小啜一口蜂蜜水。

「只是散散心,又不是要去多遠的地方。」魏清本想把蜂蜜放回原位,但魏嬰拉住了他。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魏清最後還是留在床榻上。「我們去走走,嗯?」順便讓味道散散,雖然他已經開了窗,不過臥房裡仍有些酸氣頑固的停留,魏清不想讓魏嬰待在這樣的環境裡,這只會讓他更不舒服跟難過。

在魏清的半哄半勸下,魏嬰在喝完蜂蜜水後,不情不願的跟著魏清走出房間。外面月色微弱,但至少空氣是乾淨的,不酸不臭,還帶有一點茉莉的花香。

在黑夜中漫無目的的走著,魏清牽著逐漸溫暖的手心,放鬆下來──雖然他不知道魏嬰到底夢到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平復他的心情,可是至少他的弟弟不再冰冷了。「阿嬰肚子會餓嗎?要不要哥哥拿些點心出來讓你墊肚子。」

「不用啦,阿嬰沒有很餓,可是有點睏。」魏嬰的語氣好不容易歡快了些,雖然他現在是在勉強自己,但他有精力勉強了……這是好事情,對吧?「哥哥,我們回去吧,明日哥哥不是還要上課嗎?」

所以他們回到香苑,重新鑽進已經涼透的被窩。「哥哥,剛剛阿嬰是不是讓哥哥不舒服了?」魏嬰抱緊魏清。「哥哥還好嗎?」

「哥哥哪裡會有事?」魏清擠出一個笑,他很慶幸他們現在已經熄滅了火光,在黑暗中不論什麼東西都會模糊許多。「睡吧,阿嬰寶寶要是再不睡覺,會沒有辦法長高高的喔。」

魏嬰的情緒還很亂,但大概是又吐又哭的緣故,把體力都耗盡了,沒多久他就睡的香甜,只是雙手還緊緊的抓著魏清的衣袖,讓他花些力氣點完魏嬰的睡穴後,還費了好陣子的功夫才把自己已經被捏的皺的中衣拉出來。

把小鳥布偶放進魏嬰的懷裡,確定魏嬰沒有被吵醒的跡象,魏清才連忙跑到院子裡,把在胃裡翻騰許久的胃酸全部吐了出來。

吐完了,又啐了一口血,魏清才默默的挖著土,把嘔吐物給蓋起來──等到他休息夠了,他絕對會把這些東西全部燒掉的,但他現在太累了,連魔法都使不太上來了,所以先這樣吧。

確定土壤把那些酸臭蓋的掩實後,魏清走到水井旁,用水把手指縫裡的泥土清理乾淨,漱口把嘴裡的臭氣給洗掉,才慢慢的走回睡房,趁太陽還沒有升起之前多睡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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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清沒有準時起床時,魏嬰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夜半的時候,他因為惡夢的餘韻沒有辦法多想,但魏清怎麼可能沒有被他自己的噩夢影響呢?這麼近的距離,他的感受肯定更深切。「哥哥,」魏嬰又晃了晃魏清,噩夢裡恐懼又悄悄的抓住他,讓他好難呼吸。

可是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魏嬰定神,發現不管他怎麼叫魏清都醒不過來後,他當機立斷的依他模糊的印象往雅室跑。現在已經快要卯時六刻,他知道藍家都秉持亥時息,卯時作的規矩,所以藍啟仁現在一定是醒的。「藍先生!」魏嬰急急的敲著雅室的門。「藍先生──」

「魏嬰,老夫說過多少次,做事不可急躁莽撞,不可不顧禮儀。」藍啟仁拉開門,一臉責備的看向魏嬰。但或許是魏嬰太狼狽了,所以他沒有繼續譴責。「發生什麼事了?」

「哥哥不管怎麼叫都起不來。」魏嬰深吸口氣,他知道藍啟仁做為少數的知情人,又是魏清的主治大夫,是可以被信任的。「嬰半夜做了噩夢,哥哥可能、可能……」

「老夫明白了。」藍啟仁套上披在身上的外衣,頭髮倉促的梳起一個馬尾之後,便跟著魏嬰回到香苑。

放在平常,魏嬰肯定會在驚奇過後,私底下偷偷笑話藍啟仁不修邊幅的模樣。不過現在他完全沒有心情。畢竟這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他沒有資格去笑人家。

藍啟仁的診斷似乎用了很久的時間,讓魏嬰坐立難安。「藍先生,哥哥──」

「元神有磨損,需休養一陣。」藍啟仁停下把脈,把魏清的手放回被窩裡。「等人醒來之後,老夫會再過來一趟,現在就先讓他繼續睡罷。」

「那哥哥什麼時候會醒來?」秉持著禮貌,魏嬰把藍啟仁送到門口。「哥哥最近的飲食起居上會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一切都得等人起來再定奪。」藍啟仁說:「做噩夢人之常情,你不需自責。」

魏嬰當然知道人無法控制夢境,可是他應該要在清醒之後冷靜的,而不是被夢境帶來的恐懼支配,讓他在那之後做出一系列會讓魏清不舒服的事情──但魏嬰表面上只是笑著說知道了,把藍啟仁送離開。

確定藍啟仁已經走遠了,魏嬰回到臥房,寫了張便條放在魏清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打理好自己,才走出香苑。「護好哥哥。」他對乍看下空無一人的苑子說:「不然,你們知道的。」

魏嬰知道這個威脅對那些人不公平,可是他真的怕了。要是他真像夢裡一般,沒辦法救下魏長澤跟曉明月,甚至連魏清都保護不了的話,那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即使只是假設,但一想到這,一想到夜半裡他擋不住的箭矢,沒有生氣的冰冷屍體……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反胃。

他的家人,他都要護下來,他們都要好好的。下定了決心,魏嬰嚥下再一次湧上來的噁心,往寒室走去。

魏清不希望他跟世家牽扯太深,魏嬰是知道的,他自己也不想要跟他們有太多的牽連。可是在他能力還不足的時候,如果想要保下他想要護的人,他就得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就算這人屬於世家。

亂葬崗那樣的地方他都可以活下來了,一個世家而已,會有多難?

藍尚賢像是知道他會來一般,面前已經準備好兩個食盒。「嬰還以為辰時將至,藍宗主應該已經用過膳了。」坐到另外一個食盒前,魏嬰垂下眼。「您是怎麼知道嬰會過來的?」

「因為有人跟我通報了些事情。」藍尚賢回答:「所以我願意賭一把。」

「那還真是榮幸。」在藍尚賢打開食盒之後,魏嬰才有動作,清清白白的菜色跟昨晚的膳食相差甚遠。不過魏嬰自昨晚吐完之後只喝過蜂蜜水,為了身體著想,他還是慢吞吞的吃起來。「藍宗主如此從容,難道不好奇今日嬰過來的理由?」

「你答應了,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跟我一起享用早膳了。」藍尚賢慢條斯理的用膳。「不過我必須承認,我跟你一樣惶恐,畢竟除了千樹之外,我沒有任何朋友。所以朋友之間到底該做什麼,我沒有多少底。」

魏嬰也沒有底,對他來說,朋友就是一起吃喝玩鬧的存在,但他跟藍尚賢之間,又不是那樣的關係。「想來這留給我倆一個可以討論的空間。」他啜了一口泛苦的漆黑藥湯,嫌棄的把它放回食盒上。「對藍宗主來說,朋友應該做什麼呢?」

「互相扶持,互相督促。」藍尚賢反問:「對阿嬰來說,朋友又該如何?」

是啊,他們口中的朋友,又該如何?「嬰還沒有想好,但約莫是有難時能夠伸手幫忙,做錯事情時能提醒、甚至糾正得關係。」魏嬰選擇了一個最保險,也是他們都最需要的答案。「剩下的,或許我們可以之後再談。」

「也是,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一蹴可幾的。」藍尚賢同意了魏嬰的延遲戰術。「之後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再補充吧──我們需要白紙黑字寫下來嗎?」

「不需要。」沒有紙面的契約對他們來說都更有利,所以魏嬰果斷的拒絕。他現在只想要趕快吃完這頓早膳,早早回去陪魏清。「快用膳吧,飯菜快要涼了。」

「嗯,我們也可以進入下一個正題了。」藍尚賢捧起碗,嘴唇貼在碗邊,仰頭把藥湯一飲而盡。「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的躁進?不過我不知道我下次有空是什麼時候了,我希望可以盡可能的多解決一些問題。」

魏嬰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藍家的飯菜不好吃,能分心在其他事情,而不是專注在飯菜的口味上面也好。「藍宗主還有什麼事?」他夾起悶燉香菇,憋著氣,咀嚼,吞嚥。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不需要做出苦大深仇的表情。」藍尚賢明顯知道魏嬰為什麼而皺眉,但他只是樂呵呵的裝作不知情。「對阿嬰來說很好解決的。」

「是什麼樣的問題?」魏嬰決定配著還算能入口的白飯,把其他的配菜吞了。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從奢入簡難,從簡入奢易了。

「稱呼,阿嬰。」藍尚賢笑吟吟的看魏嬰把食盒裡的飯菜三兩口吞掉後,才說:「既然我們是朋友了,那換一個更親暱的稱呼應該沒有問題,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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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魏清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的天色是一層淺淺的藍,想來他沒有睡很久,可是他頭暈目眩,四肢無力,感覺不像是睡了幾個時辰,更像是睡上好幾天一樣。

魏清努力的想要支起身子,但一雙手立刻阻止了他。「哥哥,動作慢點,別這麼快。」魏嬰的手抵著魏清的背,把他緩緩撐起來。「渴嗎?」

「哥哥睡了多久?」魏清的嗓子很乾很啞,說話的時候甚至有些疼痛。這些證據讓他明白,自己絕對不是只睡了幾個時辰。「謝謝阿嬰。」魏清接過水,小小的抿了一口。他的手沒有辦法控制的輕微顫抖著,還好魏嬰幫忙扶住,魏清才不致於把水灑在床上。

「兩天而已,現在是第三天的寅時六刻。」魏嬰等到魏清喝完水,把水杯放到一邊,又拿過另外一個茶杯,魏清聞到蜂蜜的味道。

知道這是魏嬰的貼心,即使蜂蜜水對魏清來說都有些過甜,但他還是慢慢的,一口一口把蜂蜜水喝下肚。蜂蜜的甜潤潤的滑過喉頭,也讓魏清有了些力氣。「等卯時到了,阿嬰會讓藍先生過來一趟。哥哥就算很累,還是撐一下,好嗎?」

「好。」魏清揉揉魏嬰的臉頰。「好啦,阿嬰寶寶,為什麼哥哥起來後你還愁眉苦臉的?是不是哥哥睡覺的時候,被誰欺負了?」

「沒有誰欺負阿嬰,阿嬰只是……」魏嬰垂下眼,伸出手抱緊了魏清。「阿嬰只是想哥哥了,哥哥睡好久好久,不管阿嬰怎麼叫都叫不起來。」

「哥哥只是有點累,睡得比較久而已啊,這不是沒事了?」知道自己再一次的嚇到魏嬰,魏清愧疚的親親魏嬰的臉頰。「阿嬰不用擔心啊,哥哥不是答應過阿嬰,會陪阿嬰很久很久,還要一起濟弱扶貧,剷奸除惡嗎?」

「哥哥明明記得,那為什麼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不跟阿嬰說?」魏嬰的焦躁、憤怒與難過瞬的衝向魏清,讓他頭痛了起來,身體像是置身在沸水裡一般疼痛。但下一瞬間,那些情緒全被壓了下來。

魏清看向隱忍不發的魏嬰,心疼的眼眶發酸。「阿嬰,幫哥哥拿髮簪過來可好?」他讓食指的指甲深陷進拇指裡,才把想哭的脆弱感壓回去。

魏嬰一聽,連忙照做。「哥哥,是不是阿嬰又讓你不舒服了?」他小心翼翼的態度讓魏清心更酸更痛了。「我下次會更小心的。」

「是哥哥太弱了,不是阿嬰的問題。」魏清隨意的給自己繞了一個鬆散的髮型。「哥哥希望阿嬰可以快樂樂的做自己,所以不要壓抑,好不好?」

「可是阿嬰也希望哥哥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魏嬰把魏清抱的好緊,緊的他的雙手顫抖。「所以哥哥也不要什麼事情都不說,好不好?」

「阿嬰寶寶傻傻的。」魏清嘆息,把臉靠在魏嬰小小的肩膀上。「有了阿嬰跟阿爹阿娘,哥哥怎麼會不快樂呢?」那是他奢望多久的家啊,他怎麼敢不快樂?

魏嬰抱著魏清好久好久,才緩緩的放開他。「哥哥,阿嬰要去找藍先生啦。哥哥要乖乖的待在床上,不可以亂跑喔。」那張可愛的臉朝他露出一個精緻的笑容。「阿嬰很快就會回來。」

魏嬰的腳步聲咚咚咚的遠離了,直到這時,魏清的指甲都緊緊的壓在拇指肉上,因為他怕自己一放鬆下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脆弱感就會掉出眼眶。

可是就算會讓魏嬰失望跟難過,魏清也不敢答應他。他這個人這麼、這麼……要是魏嬰在知道所有真相之後,討厭他,厭棄他了的話怎麼辦?

曾經魏清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自己,同時說服魏嬰,不要讓魏長澤跟曉明月知曉他們的過去,但其實、他只是怕。

他怕他們討厭他,還會、還會……

一股淺淡的血腥味從他的手裡飄了出來,魏清攤開掌心,印在拇指上面的月牙痕滲出了血絲。他抬手把傷口治好,確定沒在蠶被上留下血跡後,才鬆一口氣。

正決定看點書讓自己清醒,順便殺殺時間的時候,魏嬰就跟藍啟仁一起回來了。他柔軟的、可愛的弟弟在藍啟仁坐到床榻邊時,默默的爬到床上,依偎到魏清身旁,暖呼呼軟綿綿的身軀帶著熟悉的桃花香,讓魏清不知不覺得放鬆下來。

「身體可有恙?」藍啟仁問。

「累,其他的都還好。」魏清老實的回答,同時習慣的伸出手,讓藍啟仁把脈檢查。「清以為再多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

「還是不可大意。」藍啟仁沉吟。「這樣罷,這幾日的課程你暫時別來,先把精神養好,其餘的之後再說也不遲。」

「好的,藍先生。」

「哥哥身體上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嗎?」魏嬰開口:「像是飲食忌諱?」

「老夫觀魏清元神雖然有磨損,但身體方面有靈力的支持,所以比起之前,影響要少了些。」藍啟仁說:「還是忌多思多慮,能的話多睡些,過幾個日子精神方面就會好上一些。另外──」

魏嬰跟藍啟仁又聊了些話,但他們說了什麼,魏清已經沒有精力去細聽,甚至連稱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感覺到有人讓他躺下,柔軟的床鋪支撐他的身軀,隨後就陷入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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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魏嬰扶住魏清,拆掉髮簪,讓人重新躺回床上繼續休息後。藍啟仁打量被打理乾淨的臥室,確定暫時沒有缺什麼之後,便讓還不滿兩歲的孩子送他到門口。「謝謝藍叔叔。」魏嬰乖巧的道謝:「之後還要麻煩藍叔叔了。」

藍啟仁不自在的回了一句無妨,才在魏嬰過甜的笑容下回到雅室──那種突如其來的親近感有些詭異,但一想到這親暱的態度是從藍尚賢送魏嬰回香苑之後開始的,又不覺得奇怪了。

好歹算是被藍尚賢養大的,藍啟仁約莫是除去藍云長之外最了解藍尚賢的人了。他說好聽點是獨立有主見,但其實就是個性幼稚,想做什麼就做,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感受。所以如果他心血來潮誘導魏嬰做了什麼,藍啟仁也見怪不怪。

「啟仁。」才剛想拉開門,藍尚賢就從拐角雀躍的走過來。「和兄長一起用膳罷。」他的手裡提著屬於自己的食盒,笑吟吟的在藍啟仁還沒有同意的前提下率先走進雅室。藍啟仁習以為常,只要藍尚賢不會對外人如此就行了。

雖說食不言,不過他們總有其他的辦法來交流。一頓膳食的時間,在靈力的交流下,部分的宗物已經解決了,藍啟仁對這樣的效率很滿意。「兄長,今日來找啟仁,想來不只為了這些?」收拾好已空的食盒,藍啟仁在腦袋裡轉過他們剛剛討論的結果,確定沒有細節須要再討論後,才丟出自己的問題。

藍尚賢點頭。「兄長的確還有些事情想跟啟仁討論。」他突然嚴肅起來,讓藍啟仁不得不再次聚精會神。「想來啟仁也知道,藍輔成還剩下三十三鞭戒鞭。」

聽到這個名字,就算知道對方已經沒有辦法再興風作浪,還是讓他心跳漏了一拍。「啟仁知道。」但他努力讓自己空白的腦袋運作,不讓藍尚賢看出端倪。

藍尚賢沉重的嘆息。「但他死了。」

……死了?「兄長?」

「昨日晚間看守的門生發現他飯食未動,一探查才發現他沒了氣息。」藍尚賢說:「雖然請了大夫急救,但已經無力回天,兄長不知道該如何跟南宮家交代。畢竟說好的一百一十三鞭──」

雖然知道藍尚賢很困擾,甚至還因此特別來跟藍啟仁討論,但藍啟仁突然間什麼都聽不進去,而是被這突然的死訊困的動彈不得。

「啟仁?」

藍啟仁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啟仁認為,還是直接把這事情告訴南宮姑娘跟宋公子罷。」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如果他們對這樣的結果不滿意,那麼我們再商量看看要用什麼樣的方法彌補。」

「兄長知道的。」藍尚賢輕蹙眉頭。「啟仁不高興?兄長還以為──」

「以為?」

「沒什麼。」藍尚賢笑笑。「啟仁,你今日是不是去了香苑?魏清跟阿嬰還好嗎?渙兒跟湛兒一直纏著要去香苑看他們呢。」

對藍尚賢的欲言又止跟轉移話題,藍啟仁留了心眼。「魏清還需要靜養,魏嬰看起來沒什麼大問題。」雖然對一個孩子而言,魏嬰在照顧人這方面太熟練了,不過那不是藍啟仁能置喙的事情。「魏清本身不是生了什麼大病,若阿渙跟阿湛想要去香苑,兄長就讓他們去吧。」

「那是為什麼?」藍尚賢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本該沉穩的氣質因此又明顯的幼稚起來。不過這個問題不是藍啟仁可以回答的──當初他已經答應過魏長澤跟曉明月,不會把他心通的事情讓其他人知道。「啟仁有辦法回答兄長嗎?」

藍啟仁搖頭。「啟仁已經答應過,不會把孩子的情況外傳。」

「那就沒辦法了。」雖然藍尚賢這麼說,不過藍啟仁確定他會自己再另外找辦法翻出真相來,自南宮若曦的事情之後,他在這種地方總是特別執著。

或許他應該跟魏長澤或曉明月提醒一聲,如果他有辦法的話。「兄長,敢問長澤兄跟藏色有消息了嗎?」

在藍尚賢準備泡茶的時候,藍啟仁丟出了這個問題,果然讓藍尚賢停止摧殘他珍藏茶葉的動作。「很可惜,沒有。」他可惜的說,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留情,讓藍啟仁有些心痛。「如果有消息的話,兄長會立刻跟啟仁說的。」

「請先跟兩位孩子說。」

「也行。」藍尚賢非常爽快的答應。「不過啟仁難道沒有跟長澤或散人聯絡嗎?比起兄長,啟仁應該可以更容易的連絡到他們才對。」

藍啟仁當然試過,在藍尚賢不管不顧的把魏清跟魏嬰帶回來的時候,他就嘗試發送多次的靈蝶,但靈蝶最後都因為找不到人而飛回來。

通常這只會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人在結界裡面,二是因為人……藍啟仁不認為有結界能夠困住魏長澤跟曉明月,但也不認為會有人、或者妖魔鬼怪能夠傷害、甚至殺死他們。因為不論是哪個原因,都太超乎現實了。

所以他只能沉默,讓藍尚賢自己去揣摩。「兄長今日除去這些,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跟啟仁商量。」藍尚賢泡好茶,不知從哪裡翻出蜂蜜,往藍啟仁的那杯茶裡舀了一小勺子的蜜。

「兄長,啟仁不是孩子了。」藍啟仁嘆息,但還是接過加了蜂蜜的茶。茶葉的清香都被蜂蜜的甜給蓋過去了,不過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對這孩子氣的口味討厭起來。「請下次不要再往啟仁的茶裡加蜜了。」

「但啟仁在兄長眼裡一直都是孩子啊。」藍尚賢樂呵呵的說著讓人害臊的話:「兄長還記得啟仁喝到沒有蜂蜜的茶湯時氣鼓鼓的樣子呢。」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他很久以前就戒掉這個會被人嘲笑的習慣了。「兄長是要談論什麼事情?如果沒有要是的話,啟仁還要處理內務。」

「當然還有。」藍尚賢難得的順著藍啟仁的意願轉了話題。「藍家的膳食應該再改良了,雖然兄長知道膳食裡面有許多營養的藥材,但味道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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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再多吃一點嘛,連阿嬰都吃的比你多。」魏嬰突然間不確定自己挖魏清起床用膳的決定到底對不對,但魏清已經兩天沒進食了,就算對醫術不甚了解,魏嬰也知道這樣傷身。「再吃三口?」

魏清皺起眉頭,但還是乖巧的吃了三口清粥,只是那三口實在太小了,讓碗裡的米粥就像沒有被動過一樣。「哥哥,再吃三口好不好?」

魏清抬起眼,有些哀怨。「阿嬰,這已經是第五個三口了。」

魏嬰也知道,可是──「哥哥要多吃一點,才會有體力嘛。」他撒嬌的坐到魏清身旁。「哥哥不是答應過阿嬰要陪阿嬰斬妖除魔,濟弱扶貧?哥哥還答應阿嬰要幫助阿嬰讓天下人安平樂道呢。要是身體不好,哥哥要怎麼辦到這些事?」

癟起嘴,魏清默默的又吃了三口,只是那三口也小小的。就在魏嬰考慮要不要自己來餵魏清吃粥的時候,外邊傳來了輕輕的扣門聲。

魏清立刻放下碗,想要起身去應門。但魏嬰一屁股坐到魏清的腿上。「哥哥在這裡乖乖坐好,阿嬰去開門。」他勸著,哄著,還給了好多好多的親親,終於讓魏清放棄起身的念頭。「哥哥最好啦。」

魏嬰打開門時,不意外的看到藍湛跟藍渙站在門後。「藍湛,藍大哥。」他把門拉的更開,讓他們比較好進來。「你們來啦。」

「是啊。」藍渙說:「我們還帶了點心跟茶水想跟你們一起吃──阿清還在睡嗎?還是已經起來了?」

「哥哥起來了。」不過魏嬰不確定魏清的狀況,就算他嘴上總說沒事,可是他看起來還很累,臉色也很蒼白。如果魏長澤或曉明月在的話,他們一定會把魏清照顧的更好。一想到這裡,又想到前幾天做的噩夢,魏嬰更沮喪了。「不過精神不太好,也沒什麼胃口。」

「這樣啊。」

藍湛牽起魏嬰的手,柔軟的手掌似乎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安慰,讓魏嬰好受一些。他打起精神,領著藍湛跟藍渙到臥房。「哥哥──」一打開房門,看到魏清雖端坐著,但頭已經一點一點的,讓魏嬰無奈又有些心疼。「哥哥,到床上睡吧,這樣睡不舒服的。」瞧他這樣,魏嬰也不願意繼續強迫他喝粥了。反正用膳前已經讓魏清喝過蜂蜜水暖胃了,白粥等到魏清精神再好一點再吃也行,不是嗎?

魏清撐開眼皮。「阿嬰……阿渙,阿湛?」他揉了揉眼睛。「怎麼來了?」

「他們是來看哥哥的啊。」魏嬰扶著魏清的手,借用一點魔法,才終於讓魏清坐到床上。「還帶了點心喔,不過哥哥要先把正餐吃完才能吃點心喔。」

也不知道魏清有沒有聽到魏嬰說的話,因為在魏嬰幫魏清拉好被子的時候,他已經陷入平時難見的熟睡之中。魏嬰轉向藍渙跟藍湛,讓他們先到外面去等,邊拿過小貓布偶塞進魏清的懷裡,這才安心的退出臥房。「藍湛,藍大哥,你們先去坐吧,我去拿茶杯。」

鑽進起居室,魏嬰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振作,這才拿著三個茶杯子走回檐廊。藍湛跟藍渙已經在檐廊上坐好,點心盒子也被打開了,魏嬰好奇的看眼裡面的點心,是被切成一口大小的棗泥拉糕,還有圓圓的蟹殼黃。「你們帶了什麼茶啊?」

「是父親讓叔父幫忙泡的,加了玫瑰跟茉莉。」藍渙把花草茶湯到進茶杯子裡,一股奇妙的味道伴隨熱氣竄入鼻腔。魏嬰嘗試性的抿一口,那味道……很奇怪,淡淡的花香中有種甜甜的氣味。「不過叔父讓我們不要多喝,也不能空腹喝。」

記下這點提醒,魏嬰咬下藍湛餵過來的拉糕,拉糕沒有他想像中的甜膩,或許是因為他交錯吃了蟹殼黃,又有茶水洗嘴的關係。

「阿嬰這幾天還好嗎?」藍渙問:「阿湛最近很想阿嬰,還在想什麼時候可以再一起玩呢。他今天原本想帶陶陶跟小魚一起來的,不過被父親跟叔父阻止了。」

「那還真可惜。」魏嬰感嘆,魏清很喜歡小動物,要是藍湛能帶兩個雪團子過來,或許他會比較有精神……而且魏嬰也想那兩隻胖兔子了。

氣氛一瞬間沉靜下來了,魏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便默默的吃著蟹殼黃,直到肚子裡滿滿都是點心跟茶水後,才仰起頭,看厚厚的雲層遮住落下的太陽。

「魏嬰。」

魏嬰抬起眼,對上藍湛清澈的眼光。「藍湛,怎麼了?」他放下不知何時已經見底的茶杯。「是無聊了嗎?要不要我陪你玩?你是想玩捉迷藏?還是想去後山抓魚?躺兔子?」雖然已經過酉時了,不過藍家既然讓他們過來這裡,想必不反對魏嬰帶藍湛跟藍渙玩的。

所以魏嬰絞盡腦汁,想要找出一個藍湛、甚至是藍渙滿意且可以一起玩的遊戲,但藍湛只是沉默的搖頭,把他所有的提案都拒絕了。「我不想玩。」

「那你想要幹什麼?」難不成想要魏嬰一起陪他看書?不過目前除了魏清,頂多再算一個認為他在閱覽《千字文》的藍啟仁,除此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他識字才對,所以這個選項不成立。「聊天?」

藍湛又搖頭,這讓魏嬰有些頭大。「好藍湛,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他又猜了幾項,可是藍湛都沒有點頭。「你行行好,告訴我唄?」

「睡覺。」

睡覺?這個時間點?「藍湛,你午覺沒睡好?」魏嬰在藍湛牽住他的手,準備把他帶到睡房的時候,還摸不清頭緒,同時有些驚惶。「藍湛,不行,我還要照顧哥哥──」

「我會負責照顧阿清,也會負責收拾的。」藍渙自告奮勇的擔下工作。「阿嬰就好好休息吧,阿湛會好好照顧你的。」

「什──」還沒反應過來,魏嬰就被藍湛不由分說的拉起來,在他來不及說出任何反對的意見時,把他拉進了他跟魏清幾乎沒有用過的睡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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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苑的布局跟昕苑差不多,所以藍湛一點困難都沒有的找到了睡房。看起來幾乎沒有被使用過的房間還維持著一定程度的整潔,所以他只需要把放置在櫃箱裡的蠶被拿出來鋪到床鋪上就好了。

做好一系列的動作,藍湛讓還有些呆愣的魏嬰坐到床榻上。「睡覺。」

魏嬰顯然在這時後才回過神。「藍湛,現在時間還早呢,我怎麼可能睡的著。」他漾起一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笑容。「藍湛,藍二哥哥,你還不如讓我出去跑跑跳跳,這個時間就窩在房裡,還不悶壞我了。」

藍湛不確定魏嬰怎麼會認為自己瞞的很好,但顯然他就是這樣以為的。「魏嬰,睡覺。」他安撫的拍拍魏嬰的頭,試圖讓他躺下來。「睡起來,我陪你玩。」

「不是應該是我陪你玩嗎?而且我現在一點都不睏。」他撥開藍湛的手,試圖要下床。所以藍湛只能強硬的把魏嬰攔下,這讓他收到一個帶些憤怒和不滿的瞪視。「藍湛,你到底是怎麼了?我說了我還──」

「說謊。」打斷他人說話是件不禮貌的事,可是藍湛受不了魏嬰的自欺欺人。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魏嬰很累,不只是因為他眼下淺淡的陰影,他今日的恍神,還有慢了好幾拍的反應。他所有的疲憊全部寫在本該明亮的眼裡,那裡本該住著漫天星河,那雙眼睛應該屬於所有美好的事物,而不是壓力跟疲倦。

藍湛知道魏嬰現在很難受,可是這不是他不好好休息的理由。「魏嬰,你答應過,不想笑,就不笑。」但現在魏嬰食言了,只是一想到原因,藍湛完全無法生氣。「我、我們都在,你不用一個人扛著。」

那雙快要被現實擊垮而黯淡的雙眼迅速泛紅,魏嬰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我不可以睡。」他的聲音哽咽。「我不可以睡的,我會做噩夢。」

「我在,你不會。」藍湛會負責把魏嬰的噩夢都打跑的,才不會讓它們有機可趁。「沒事的。」他伸出雙手,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環抱住魏嬰開始顫抖的身軀,試圖給他一點安全感。

魏嬰的頭枕在藍湛的肩膀上,他開始嗚咽,熱熱的眼淚滴在他的肩膀上。「我怕。」他坦承:「在夢裡、他們都死掉了,我沒有護好他們,要是、要是那個夢真的成真了的話怎麼辦?我已經、我已經害哥哥……」

「那不是你的錯。」一個人生病,怎麼會是另外一個人的錯?藍湛不懂魏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還因此自責。「魏嬰,魏大公子不是你的責任。」

「那應該是誰的責任?」

魏嬰的問題,藍湛沒有辦法回答。

很明顯的,這應該是屬於魏長澤跟曉明月的責任,可是他們現在不見了,那照顧魏嬰、甚至是魏清的責任,又應該落到誰的身上?「不是你的責任。」抱緊哭的越來越兇的魏嬰,藍湛只能這樣說:「他不是你的責任。」

藍湛知道這個答案沒有回答到魏嬰的問題,可是他沒有辦法想出更好的回答。因為他太弱小了,甚至沒有辦法把魏嬰身上的重擔拿下來。

等到哭聲逐漸微弱了,藍湛才緩緩的鬆開手讓魏嬰躺下來,他這次不再掙扎了。「我去拿水。」藍湛幫魏嬰蓋好蠶被,輕聲的說:「累的話先睡。」

待藍湛從附近的水井打了清涼的泉水回來後,魏嬰已經閉上雙眼,潮濕的呼吸和緩,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他輕手輕腳的擰乾布巾,擦掉魏嬰臉頰上的淚痕,再把清冷的帕巾敷到腫脹的雙眼上。

「藍湛。」

儘管藍湛已經小心翼翼了,但他好像還是吵醒魏嬰了。「我在。」他擦乾雙手,才捋起魏嬰柔軟豐厚的頭髮。「我在,沒事的。」

魏嬰沉靜下來,就在藍湛再一次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又開口:「藍湛,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

魏嬰偏過頭,讓蓋在他眼皮上的濕布滑落到床榻上,那雙大大的桃花眼睜開,依然紅腫的雙眼過分晶亮的看著藍湛。「如果我出事了……如果阿爹阿娘沒辦法、你來得及的話,照顧好哥哥。」他抓住藍湛停在他頭頂的手,過分用力的握著它。「答應我。」

「你不會出事的。」藍湛、他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答應我。」

這荒謬又悲觀的想法到底是怎麼在魏嬰的腦袋裡生根的?或許是因為近日來父母的缺席而造成的壓力──那真的很痛苦──又或者是因為魏嬰之前提到過的噩夢。藍湛不清楚,可是魏嬰的眼神太過堅定,就好像他真的認為自己會出事一樣,這讓他不安。「你不會出事情。」

魏嬰在沒得到回答的時後,晶亮的眼被失落給埋沒。這讓藍湛慌了,可是他知道自己得趕快冷靜下來,魏嬰已經很難過了,他不能再給他增加壓力。「盡我所能。」這個承諾好重,就連開口都好難,但藍湛還是答應了。

只要魏嬰開心,那就無所謂。「你不會出事,但我會盡我所能。」這話聽起來很矛盾,可是這就是藍湛所想的──魏嬰不會出事,但他會幫魏嬰保護他覺得重要的人事物,只要他能快樂。

「那就夠啦。」魏嬰的喜悅帶著還未消去的鼻音,藍湛終於從他的眼裡再次看見閃爍的星光。「藍湛,你真好。」

他還不夠好,可是至少魏嬰現在願意睡了。藍湛希望等到他睡起來的時候,他會再次有精神,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會散去。

在之前,藍湛會守護魏嬰,他會把困擾魏嬰的紛擾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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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仰起頭,靠著浴桶的邊緣,舒服的長嘆一口氣。

待他再次醒來,天色已經全黑了,臥房裡除去藍渙為了看書點的一根燭火,一點光源都沒有。雖然一開始因為魏嬰不在而驚惶,但在知道魏嬰跟藍湛只是在睡房睡下後,那些擔憂也散了。

說起來,這幾天讓大家擔心了吧?之後要好好說對不起才行,一想到這裡,魏清伸個懶腰,隨著動作,水珠滴滴答答的落進還溫熱的洗澡水裡。思索時間也差不多了,魏清蒸乾身體,隨意的套上中衣走出屏風。「我以為已經過亥時了。」看到藍渙仍然在看書,魏清輕笑。「阿渙今日會睡在香苑?」

「嗯,阿湛也睡了嘛。」藍渙放下書,把魏清的衣服整理好,才把蓋在他頭上吸水的布巾拉下來。「還是阿清嫌棄我,不想跟我一起睡了?」

「我哪裡敢嫌棄阿渙。」魏清被藍渙裝可憐的語氣逗樂了,原本渙散的精神因此好了一點點。「阿渙跟阿湛都沐浴過了?」

「我跟阿湛都在來香苑之前就沐浴好了。」藍渙讓魏清坐到床鋪上,自己跪在床沿邊,開始幫忙擦頭髮。「我們都想你們啦,這幾天父親都不讓我們過來。」

「那阿渙這幾天有沒有好好背書啊?」一想到這幾日魏嬰都獨自照顧他,就讓魏清過意不去──他之後真的得好好補償魏嬰才行。「清談會不是快到了嗎?」

「對啊,再過七日我們就要啟程去清河了,父親說我們可以去參加清河的滿月祭呢。」藍渙高興的說:「你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肯定很好玩的。」

「這太麻煩你們了。」雖然魏嬰會喜歡那樣的熱鬧,但一想到這樣得麻煩藍家,還會碰到江家,他只得拒絕。「而且你們去那裡是辦正事,又不是去玩的,帶我們幹什麼?」

「閒暇之餘也可以玩啊,一整天都在辦正事多累啊?」藍渙說:「就一起去嘛,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找聶耀兄啊。上次時間太短了,我們都沒有好好玩。」

聽到藍渙的提議,魏清有些心動。「那我再問問阿嬰吧。」他退一步。「阿渙也要問問大人,看他們願不願意多照顧兩個孩子喔。」

「父親肯定會答應的!」藍渙心情大好的把吸飽水的布巾放到一旁。「阿清不用擔心,只要你們願意就行了,剩下的我們來處理就好啦。」

「哪能這麼麻煩你們。」

「為什麼不行?阿清跟阿嬰是我跟阿湛的好朋友啊。而且這哪裡算麻煩?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幫忙而已。」藍渙換個姿勢,讓自己坐到床榻上。「阿清跟阿嬰也幫了我們很多啊,現在我們只能算……嗯,投桃報李?」

魏清勾起嘴角,在藍渙的引導下再次躺上床。「我哪有幫上什麼忙?」

「怎麼會沒有?」藍渙把蠟燭捻熄後躺回床上。「父親都告訴我們了,那時候要不是有阿嬰把他罵醒,母親到現在都還會被關在龍膽小築,父親也不會出關,重新掌握權力,藍家還會被蛀蟲攀附啃食。

「如果沒有你們,到現在我跟阿湛都還不能跟父親母親在一起,吃不到好吃的東西,玩不到好玩的遊戲,生活不會這麼精彩,藍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藍渙翻過身。「你知道嗎?家規刪減了好多,等到清談會結束就會公布了,父親說之後連餐食也會改良,以後就不會有那麼多苦苦的藥膳了。」

「那很好啊,這樣阿渙跟阿湛以後會有更多好吃的可以吃呢。」而且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束縛,或許、魏嬰眼中的小古板也不會出現了?

「是啊,所以阿清跟阿嬰幫了我們很多忙喔。」

「明明就是阿嬰幫了很多忙,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魏清跟著翻過身,對上藍渙絲毫沒有睡意的眼睛。「我呢,就只負責吃吃喝喝,還有睡覺。」

「阿清明明也幫了很多的忙啊。」

「像是什麼呢?」

「阿清當時沒有拒絕我啊。」藍渙愉快,同時帶點懷念的說:「還願意當我的第一個朋友,你都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緊張。」

聽著藍渙單純的童言童語,魏清心裡暖暖的。「原來阿渙那時候很緊張啊,我完全沒看出來。」他笑道:「阿渙藏的真好。」

「阿清就別笑話我了。」藍渙哼了聲。「快點睡,阿清要睡飽身體才會好起來,我明天也要早早起床繼續背書,不然清談會就慘了。」

「才不會呢,阿渙要對自己自信一點啊。」藍渙的記憶力很好,臨場反應也不錯,魏清相信在藍尚賢的幫助跟引導之下,他絕對沒有問題。「不然這樣,明天我來考考阿渙,怎麼樣?」

「可是阿清的身體沒有問題嗎?叔父明明說過你還要多休息的。」

「不過就是陪你看看書,聽你背書而已,有什麼耗力氣的地方嗎?」魏清反問,在藍渙還沒有找到恰當的措詞反駁時笑了。「睡這麼久,我筋骨都僵了,而且一直睡一直睡的,都要睡成小豬了。就讓我去看看書,動動腦,好不好?」

藍渙猶豫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一個好大的決心。「那阿清不能勉強喔。」

「好啦。」魏清輕笑,在藍渙的低聲嘀咕中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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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渙慶幸自己有聽魏嬰的話多帶一條蠶被的同時,把它蓋到魏清身上。

雖然魏清真的像他所說的一樣,聽他背完書,還指出了他不熟的、需要重新看過的部分。不過那之後魏清就昏昏沉沉,自己挑的書沒翻幾頁就睡著了。

所以為什麼要勉強自己過來?藍渙思索著這無解的謎題,同時開始想要怎麼辦。他還不夠強壯,沒辦法把人帶回香苑,但或許他可以找人幫忙?藏書閣畢竟不是給人休息的地方,這樣趴著肯定很不舒服。

「渙兒?」

藍渙才打算去外面找人過來幫忙,一個最好的幫手就過來了。「父親!」藍渙開心的喚道:「父親,可不可以幫渙一個忙?」

藍尚賢看看藍渙,又看眼似乎被藍渙吵到的魏清。在魏清清醒之前,藍尚賢的靈力在他身上點了幾下,所以他又睡熟了。「渙兒可是想把人帶回香苑?」藍尚賢彎下腰,連同蠶被把人一齊抱起來。

「是的。」藍渙連忙收拾好桌上的書,他抱起厚厚的書籍,把魏清沒有看完的書也一起攔進懷裡。「父親,今日的作業渙已經完成了。」

「渙兒真厲害。」

藍尚賢的稱讚讓藍渙覺得這些日子的苦讀都值得了,雖然那些書籍真的很無聊。「父親,渙之前看到街上的孩子家,只要做事做的好,父母都會給獎勵的。」藍渙小心翼翼的看眼藍尚賢。「渙可不可以……也要一點獎勵?」

「渙兒想要什麼獎勵呢?」

一聽到藍尚賢答應,藍渙開心了。「可不可以帶阿清跟阿嬰一起到清河?阿暮說今年有滿月祭,渙想要跟大家一起玩。」雖然知道藍尚賢不會拒絕,只是藍渙還是有點緊張,畢竟之前他已經信誓坦坦的跟人保證過了,那他就要做到才行。「如果能跟朋友一起參加滿月祭,渙跟湛都會很開心的。」

藍尚賢沒有立刻回答,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為平時他都會立刻給出答覆、或者答應藍渙跟藍湛的請求的。但發現是因為已經到達香苑、魏嬰也已經跟著藍湛走出來後,藍渙就明白了。「阿湛,阿嬰。」他歡快的跟兩個人打招呼。「你們今天做了什麼啊?」

「我們今天在認字。」魏嬰的精神比昨天好上太多了,不僅黑眼圈消失了,就連眼神都有活力許多。「藍湛還念書給我聽,就像先生一樣,特別厲害!」

「真的啊?」藍渙稱讚的拍拍藍湛的頭。「阿湛長大了呢,好厲害!」現在就這麼棒了,那藍湛以後搞不好會比藍啟仁還厲害?一想到這裡,藍渙就覺得自己的弟弟肯定是一代天驕──他也要努力才行!

「魏嬰厲害。」藍湛紅了耳朵。

「你們都厲害!」

藍湛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稱讚滿意了。他看起來居然還有些洋洋得意?這個從未在藍湛臉上看過的小表情讓藍渙覺得新奇,也讓他覺得藍湛更可愛了。「阿湛阿湛,兄長問你喔──」想到剛剛的提議,藍渙決定問問藍湛魏嬰到底答應了沒。他太想要跟他的好朋友們一起出去玩了,那感覺特別好!

「渙兒,湛兒。」可是藍尚賢卻在這個時後從香苑出來,打斷了藍渙還沒有問出口的問題。「渙兒,跟父親來一趟。」

「阿湛不能一起嗎?」看藍湛欽羨的神色,藍渙搖了搖藍尚賢的衣袖。「阿湛也想要跟父親相處啊,阿湛能不能一起來?」

「可是父親想要單獨跟渙兒散步。」感受到藍湛失落的情緒,藍渙緊張起來,但還好藍尚賢接下來又繼續說:「父親也想要單獨跟湛兒散步的,所以湛兒在這裡等父親跟渙兒回來,好不好?」

藍湛的情緒立刻變好了,他大力的點頭,那雙跟南宮若曦一模一樣的眼睛就像陽光底下的蜂蜜一般。「等父親。」他說:「父親很快回來?」

「會的。」

藍渙跟著藍尚賢往昕苑的方向走,再過去走一些就會是寒室了,不過藍渙沒有看到平時負責巡邏的門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錯過了?

「渙兒,對你而言,魏家的兩個孩子是你的什麼人?」

藍尚賢突然丟出這個問題,讓藍渙很困惑,不過他也逐漸習慣藍尚賢時不時丟出問題的習慣了。「回父親,阿清跟阿嬰對渙而言,跟聶耀兄與阿暮一般,是最好的朋友。」他說:「他們對渙跟湛都很好!」

「那又為什麼會想帶他們去清河呢?」

「因為可以一起玩,還可以分享很多好吃好玩的。」藍渙隱隱覺得藍尚賢的問題不太對勁,但一時之間他沒有辦法想出個所以然。「而且阿清跟阿嬰最近悶悶的,出去外面透透氣對他們來說有益無弊。」

「真的是這樣嗎?」

藍渙不明白,可以出去玩難道不好嗎?還是說他錯估了什麼?「父親──」

「渙兒如果想要轉換他們的心情,之後可以帶他們去彩衣鎮,跟你們母親住在一起,父親相信他們也會很高興,又為何要在清談會在即之時把人帶過去?」藍尚賢的語氣突然間嚴厲起來,讓藍渙有些怕。「清談會會有哪些人,渙兒難道不知道?渙兒分明清楚魏家跟江家之間的紛爭,又為什麼要在魏家大人不在的時候,讓他們跳入火坑?」

「可是父親會保護我們啊。」藍渙不明白,藍尚賢很強,很厲害,所以保護他們應該只是小菜一碟,對吧?不過一想到自己沒有跟人討論就自顧自下決定……他有些心虛的搖了搖藍尚賢的袖子。「父親可以保護我們的,對不對?」

藍尚賢幽幽嘆一口氣。「可是父親又可以保護你們多久呢?」他的聲調不似剛才一般銳利,讓藍渙放心下來。「總有天,渙兒跟湛兒都得長大。所以這樣的事情下次一定要好好考慮清楚,不可再獨斷了。」

「好的,父親。」藍渙笑了,「長大之後,換渙來保護父親、叔父跟阿湛!」他一定會努力,變得很厲害很厲害的。

他一定會讓他們都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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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藍湛提出邀約的時後,魏嬰是想要拒絕的。雖然他沒有去過清河,對那裡的風土人情跟名釀萬千秋都很好奇,甚至有點點想聶暮。可是一想到清談會,不論大小世家大都會參與的時後,他就想到圍剿那時各個世家的嘴臉,也讓雀躍的心情瞬間被澆熄了。

不過藍尚賢保證,他會盡最大的努力不讓他們與江家接觸,而且魏清似乎也想去的樣子,所以他在最後還是跟藍湛說了好。

反正他目前對自己的元神跟鬼道有一定的自信,魔法也挺順手的。真要出了什麼事情,出其不意拿個險勝再撤退也不是不可能──但魏嬰會努力避免這個結局的。「哥哥,我們需要把全部的東西都帶走嗎?」瞧魏清把他們的家當都打包好,放進乾坤袋裡面,魏嬰有些困惑。「我們還會回來的,不是嗎?」

魏清手一頓。「誰知道呢。」他把最後一件衣服收進乾坤袋裡。

清楚魏清的想法,魏嬰也沒再多說什麼。要說希望,誰會沒有呢?而且魏清的精神狀況好不容易好轉了,他不想要讓他沮喪。「哥哥,到了清河之後你想要先做什麼啊?阿嬰想要先去跟阿暮玩。」順便多搶一點聶暮的點心跟小玩意兒。

一提到這個話題,魏清的眼神亮了,但在回答的時後又有些謹慎。「哥哥想先去找阿耀哥哥,哥哥想荷普了……」

一提到那隻狗,魏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阿嬰等哥哥結束之後來找阿嬰。」他絕對、絕對不會讓自己有機會去遇到那隻狗的!

所以魏清為什麼喜歡狗!明明就那麼可怕,而且還取了一個奇怪的名字。雖然他知道那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語言的音譯,但還是、還是!「阿嬰去找藍湛玩,等等就回來。」魏嬰親一口魏清的臉,決定去找人玩玩,洗洗對狗的恐懼。「晚膳前就會回來啦,哥哥不用擔心喔。」

「好,那阿嬰要小心喔。」

又給魏清親一口,魏嬰才拿著裝了冰水的竹管,開開心心的邁開腳步。卻在門口撞見一個他沒有預料到的人。「藍伯伯。」他喚道:「有什麼事情嗎?」

「想確認一點事情。」藍尚賢回答:「阿嬰這是要出門?」

「沒有。」魏嬰很快的否定了藍尚賢的問題,就算他本來很想很想去找藍湛,可是藍尚賢來到這裡……「藍伯伯是想確認什麼事情?」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阿嬰可以按照原本的計畫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藍尚賢雖然面帶微笑,卻明顯的懷著什麼心思。魏嬰才想開口,下一息,藍尚賢就抬起手,擋下一道混合著魔力的強勁靈力。「果然如此?」

魏清在下一息擋在魏嬰面前,手裡拿著練習用的木劍。「藍宗主,」他的聲音帶著警戒。「敢問您有何貴幹?」

「來確認一點事情罷。現在確認完,我也不該繼續打擾你們了。」藍尚賢像是很滿意般的勾起嘴角。「順帶一提,你之前弄出來的髒亂我已讓人處理好了。對了,我可以叫你阿清嗎?」

「什麼?」魏清放下指著藍尚賢的木劍,聽起來緊張又困惑。可是藍尚賢只是笑了笑,對他的問題既沒有回答的意願,也沒有因為魏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感到不滿。「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之後會讓巡夜的門生少過來的。」

藍尚賢說完想說的就離開了,留下他們兩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阿嬰,剛剛你跟藍宗主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

「我們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啊,我跟藍伯伯就是剛好碰到,聊了下,然後哥哥就拿著木劍出來了。」魏嬰的眼光瞥過魏清蒼白的臉,這才注意到他還未梳頭。「哥哥,你說藍伯伯會不會是──」他靈光一現,但同時覺得如果他的推論正確,那藍尚賢這個人真的、真的太可怕了。

魏清深深吐了一口氣,沒去搭理魏嬰的疑惑,而是朝周邊打出一道強健的靈力。那些一直掩藏在香苑四周的人雖然靈巧,但這出乎意料的攻擊打亂他們的氣息,把他們所在的位置完全暴露了。「我們進去說吧。」魏清肩膀繃緊,但語調淡然。「在這裡說話似乎不夠隱密。」

跟著魏清進到臥房裡,魏嬰感受到整個房間都被佈下結界,一層又一層,如過度生長的植物一般停不下來。「哥哥,沒事的。」他連忙抓住魏清的手。「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的,藍伯伯跟阿嬰保證過了。」

魏清的手輕輕顫抖。「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陣子了。」魏嬰湊上前,緊緊抱住魏清,希望這樣可以快點讓對方冷靜下來。「哥哥會怪阿嬰知情不報,先斬後奏嗎?」

魏清嘆息,顫抖緩緩的平復下來,但身體的肌肉依然緊張。「怎麼會呢?」他把魏嬰抱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只是……阿嬰寶寶明明還這麼小,為什麼要自己承受這麼多呢?」

「阿嬰不小啦,已經快要兩歲了。」知道魏清沒有怪他,魏嬰回親一口。「阿嬰很厲害噠,這麼一點點的小事情可以自己解決的。」他可以保護好魏清的,他可以保護好他的家。

魏清像是感知到他的想法,又嘆了一口氣。「哥哥知道啦。」他親親魏嬰的鼻子,才把人放下來。「阿嬰去找阿湛吧,哥哥把剩下的東西收拾收拾。」

「好──」等魏清把結界撤掉後,魏嬰走出香苑。那些保護他們的人的氣息又回穩了,魏嬰想想,收起走去昕苑的步伐,往後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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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說傳送符很方便,但是有需要消耗大量靈力的弊端,因此並不是每個修士都能用的符咒。但看藍尚賢很隨意的把傳送符分給孩子們以備不時之需,自己還用了一張把他們傳送到清河,魏清就很懷疑他所看的內容到底對不對。

把傳送符小心的收進懷裡後,魏清終於能觀察這片他未曾來過的土地。魏長澤跟曉明月自他出生之後,雖然常常往城鎮跑,但從沒有進到清河跟姑蘇的地界,他們曾對他說,他們沒有去的地方都是被世家好好保護的地方。

清河跟雲深一般,涼涼的,就算陽光燦烈,空氣裡也沒有雲深不知處一般的濕涼,但暑氣比起夷陵要少的許多。

他們站在清河聶氏的大門處,被高大的守衛嚴謹的看守,後邊是一個寬廣的廣場,廣場再過去是熱鬧的街市。平時這個廣場應該是少有人煙的,但應該是滿月祭要到的關係,已經有不少的小販子在這裡擺攤了。

「哥哥,走啦。」魏嬰拉拉魏清的衣袖,這才讓他回過神。「我們要進去嘍。」

不淨世被群山三面環繞,不似雲深不知處仙氣飄飄,這裡的煙火氣較重,雖然是一大世家,但跟克己守禮的姑蘇藍氏,或者親民接地氣的雲夢江氏不一樣,清河聶氏像是介在兩者之間,甚至更偏向雲夢江氏些。他們很有活力,很剛烈,但同時也很親和。魏清、魏嬰、藍渙跟藍湛已經在進門後收到不知道多少個親切友善的微笑,還有好多好多的飴糖。

他們身上也有好多黑黑稠稠的氣息。不像魏嬰在亂葬崗修練時會沾染的怨氣,聶氏人身上的黑氣更兇殘──魏清想到之前讀的《清河聶氏傳》,他們是屠夫發家……或許這就是他們身上有黑氣的原因?

一想到之前幫聶耀淨化的黑氣,魏清很好奇,他決定之後問問魏嬰,他的弟弟肯定也感覺到了,不然他不會慢下腳步,讓自己跟藍家的幾個大人拉開一個遠遠的距離,那些經過他們身旁的聶家人身上的黑氣也不會在突然間被抽出來,一部分被丟的遠遠的──魏清只得淨化它們,不然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汙染土地──另外一部分一股腦的往他小小的身體裡衝。

也不知道這樣對魏嬰的身體有沒有損害,魏清有些擔憂,但魏嬰面色如常,甚至還有精力跟藍湛聊天,完全不像是有不舒服的樣子。

依照之前說好的安排,魏清跟魏嬰會先跟藍家人一起和聶家打招呼,之後就沒他們的事了。一想到可以見到聶耀、聶千樹、白馨雯跟聶暮,他的心情就好了起來。

「聶暮!你給我滾回來練刀!」未見人先聞聲,聶耀中氣十足的怒吼聲從練武場傳來,魏清回過頭,就見聶暮甩開手上練習用的刀,一溜煙的從練武場上逃跑了。「聶暮!」

「哇!你們都來啦!父親明明說你們還要一陣子的!」聶暮完全忽視了聶耀在後面的威嚇,一見到他們就開開心心的朝他們跑過來。「大哥!藍家的人都來了!我要去招呼他們帶他們玩──參觀,今天就不練刀啦!」說完,他精準的揪住魏嬰跟藍湛,一溜煙的帶他們跑開了。

其實聶暮的身手也不像聶耀抱怨的那麼不堪,想來他只是懶的練刀而已,練武人該有的靈敏度還是有的。魏清觀察,同時示意魏嬰好好玩。雖然是在不熟悉的環境,但他相信在聶家,還有藍家嫡子在一旁,魏嬰的安全不需要太過擔憂。

而且,或許,沒有他們在,魏嬰可以玩的更好,幫助更多的人。

「藍宗主,藍先生,諸位,抱歉讓你們見笑了。」緊跟在聶暮身後的聶耀也注意到他們了,他當下就停下追逐的步伐,率先跟他們招呼。

魏清盯著聶耀赤著的上半身,有些羨慕他已經練出緊實的麥色肌肉。「阿耀哥哥。」跟還在場上練刀的聶千樹打完招呼後,魏清才溜到擦完汗,正隨意套上衣服的聶耀身旁。

聶耀嗯了聲,灌了幾口水。「聽藍渙說你又病了?」他拉著魏清坐到一旁的石凳子上。「不是說身體已經好了?」

「小病而已,又沒什麼。」魏清晃著腳,看藍尚賢、聶千樹跟藍啟仁在一隅聊開了,而藍渙興致沖沖的衝上練武場,跟大人們玩得不亦樂乎。瞧他揮舞木劍的模樣,讓魏清的手有點癢。「阿耀哥哥才是呢,阿渙跟我說你一直沒有睡好。」

「多嘴。」聶耀抱怨,但沒有反駁。

魏清托著腮幫子打量聶耀的側臉,乍看一下他還沒有注意到,但聶耀的眼下確實有一層淡淡的陰影,身材也比上次相見的時後還清瘦些。「這是很重要的事情,阿渙也是擔心阿耀哥哥才說的啊。」他邊說,邊開始淨化聶耀身上的黑氣。

聶耀哼了聲,沒多做回答,魏清於是專注在他身上又冒出來的黑色氣息上。明明上次已經淨化掉厚厚一團了,為什麼這麼短的時間裡聶耀身上又出現這麼多的黑氣?難道真的是功法、甚至是心法的緣故?魏清思索剛剛看到的聶家人,覺得這樣的可能性還不小。

但之前在梅苑的時候,明明沒有這麼多黑氣的?那時候的黑氣看起來就是正常人或多或少會有的量,聶千樹那時候也是,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看什麼看?」

魏清勾起嘴角。「看阿耀哥哥好看啊。」他說:「所以我就在想,阿耀哥哥要是笑一笑,不要老是皺著眉頭,不知道以後會有多少小姑娘喜歡你。」

「誰要姑娘家,麻煩死了。」

畢竟還沒有到年紀,聶耀覺得女孩子麻煩也挺正常的。要是再大一點──「那我可要把這句話給記下來,阿耀哥哥要是以後找了一個美嬌娘,我還不笑話你。」魏清的調侃得到聶耀一個不怎麼有威嚇的瞪視,恰巧在這時,藍渙在場邊要他們一齊走了,說是要去裡面喝茶吃點心。

「淨愛想些有的沒的。」聶耀站起身。「走了。」

魏清道聲好,揪著聶耀的衣袖,讓他帶著自己去吃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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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裡,我如果要躲大哥的話就會躲在這個縫裡面,因為他太大隻了,又不大會彎腰。」聶暮指著假山後面的一個小洞,那個洞穴很矮很窄,頂多塞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就有些勉強了,而且旁邊還長有不少吃的營養的植物,如果不是聶暮特別指出來,或許魏嬰也不會發現。「不過我再大一點就躲不了了,這邊大概會成為我藏東西的地方。」

聶暮帶著魏嬰跟藍湛逃離大人跟聶耀之後,就開始帶他們參觀不淨世,還順便介紹了不少他覺得有趣的角落。「你知道不淨世還有密室嗎?我之前找到了一個,搞不好還有很多個等著我去發現。我可以現在帶你們去看看。」聶暮興致勃勃的介紹:「空間不大,頂多放一些基本家具就滿了,不過很適合睡午覺跟偷懶。」

「你要是把這些熱情放一點點在修練上,也不會被聶大哥盯得這麼緊了。」魏嬰笑話:「你算算這是你帶我們來參觀的第幾個小角落了?」

「練刀有什麼好玩的?在練武場上風吹日曬,還得汗流浹背,而且聶家刀……有這個閒情逸致,我還寧願多看些話本子呢。」聶暮一想到這,只是奴奴嘴。「不說這些喪氣的話題了,我在房裡藏了不少好玩的,你們要不要看?」

聶暮的斷句雖然很令人好奇,不過每個人、甚至是每個家族都有不想要外人知道的事情。就算他不說,魏嬰也發現到了。

之前還沒有開始修習怨氣的時後,魏嬰就隱隱發現聶千樹跟聶耀有些不對勁,不過當時他不以為然,因為那頂多比普通人再多一點的戾氣其實無傷大雅,再說了,他那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關注。

大半年過去,他的怨氣修習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聶家的不對勁也因此落入他的眼裡。雖然他還不確定以自己的身分問這事情會不會讓聶暮他們感到困擾,但至少他可以把這一團又一團的戾氣煉化、吸收,順便充實自己好久沒有吸收怨精的丹府。「那你房間裡面有沒有點心啊?」

「你就只想的到吃吃吃。」聶暮半開玩笑半抱怨。「還是阿湛好,至少不會一上來就打劫我的點心。」

「那當然,藍湛最好了。」

「沒有。」一直默不吭聲的藍湛終於開口了。「魏嬰也好。」

「那當然,我可是最最可愛的阿嬰。」魏嬰笑嘻嘻的說:「我們都最好了。」

「那我呢,阿湛!我呢我呢!」聶暮不甘示弱的湊上來。「我不好嗎?我應該也很好吧?為什麼就只說阿嬰不說我?」

藍湛看起來有些困惑跟為難,只見他伸出手,拇指跟食指之間拉出一點點的空隙。「一點點。」他頓了下,又張開一點兩指間的距離。「這樣好?」

「才這樣?我剛剛帶你們玩了那麼多好玩的,還帶你們參觀這麼多有趣的地方,你居然跟我說我才這樣好?」聶暮看起來有些崩潰。「你們這群壞人,我再也不要跟你們好了。」

聶暮氣呼呼的雙手環胸,一臉要人哄的模樣,讓魏嬰笑的不能自己。「虧你還是最大的呢,阿暮──啊,馨雯姨!」一瞧白馨雯正朝他們走來,魏嬰歡快的跟她打招呼。「馨雯姨,好久不見!」

「母親!他們欺負我!」聶暮一見白馨雯,立刻丟下魏嬰跟藍湛跑進她的懷裡撒嬌。「他們都欺負我,母親,快幫我報仇!」

白馨雯彎下腰,捏捏聶暮的臉頰。「可是如果母親要花時間幫暮兒報仇的話,母親煮的銀耳薏仁湯可能就要被你父親他們分完了呢。這樣也沒關係嗎?」她親暱的問:「如果沒關係的話,母親再幫暮兒想想看要怎麼報仇?」

「銀耳薏仁湯?母親怎麼不早說!」聶暮幾乎跳了起來。「阿嬰阿湛我們快去!母親煮的甜湯可好喝了,要是不快點去父親肯定會全部吃光光的!」他拉住魏嬰跟藍湛的手,完全忘記幾息之前他還氣鼓鼓的要他們哄。

魏嬰懷疑聶暮帶他們抄了近路,因為他們不僅沒走正規的步道,還穿了許多的小路,甚至還跑進約莫是別人家的苑子。但總而言之,他們的確在聶千樹決定要喝完整鍋銀耳薏仁湯之前趕到目的地。「父親!口下留湯!」聶暮放開他們的手,一把撲進正準備繼續吃甜湯的聶千樹懷裡。

聶千樹哈哈大笑,一手撈過聶暮,另外一手還穩穩的端著裝了甜湯的瓷碗。「小小湛小小嬰也回來了啊,快去喝甜湯罷。」聶千樹說:「小阿渙跟小阿清早喝完出去玩了呢。」

難怪魏嬰沒有看到魏清,不過在清河聶氏也不太需要擔心人身安全問題,所以魏嬰也放寬心,開始喝起銀耳薏仁甜湯。這湯不是很甜,是魏嬰可以喜歡的口味,但瞥眼藍湛,魏嬰就知道這對他來說太淡了。「咱們晚點再去阿暮那裡偷點心?」他湊到藍湛耳邊,壓低嗓子。「他那裡肯定會有好吃的點心。」

「不偷。」藍湛搖搖頭,緩緩的抿一口銀耳薏仁。瞧他不情不願的樣子,魏嬰乾脆的把自己手裡的空碗換到他手裡,自己拿過藍湛幾乎沒動過的甜湯三兩口吞掉。「好孩子不可以偷。」

「那我們去挖寶?挖到寶的好孩子可以吃好吃又好甜的點心。」魏嬰換了個說法,不意外的看到藍湛的眼睛亮了亮──就算再怎麼聰明,藍湛現在也才兩歲多嘛,這個年紀的孩子特別好哄。「等晚一點,就我們兩個一起去探險、找寶藏?」

「寶藏?」

「對啊,找寶藏。」藍湛一臉期盼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讓魏嬰好難憋住臉上的笑容。「以後等我們更大一點,就可以去找滿世界的寶藏了,拉勾勾?」

藍湛一聽,連忙伸出手,跟魏嬰打了一個緊緊的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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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了,聶暮這才趁大人們還在聊天的時後偷偷溜出來。不是說他不想帶魏嬰跟藍湛,可是一見到他們兩個,不知道為什麼聶暮就背脊發寒。

反正他們剛剛那麼過分,聶暮有權利可以不理他們。發現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後,聶暮就歡快的跑到練武場──他也只能在這裡找到聶耀。「大哥大哥!」他歡快的坐到石凳子上,搶了石桌子上的一杯涼茶。「你們在幹嘛啊?」

聶耀涼涼的掃了他一眼,緩緩的把視線放回練武場上。聶暮定睛一瞧,苦了苦臉,決定把自己縮的越小越好,最好不要讓聶耀記得自己還在這裡。

他只是想要找個人玩,順便撒撒嬌,看能不能討到一點好吃的,哪知道正好撞上藍涣跟魏清在比武?也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有趣的,一個兩個拿著木劍在那裡又躲又閃又打的,還不如玩躲貓貓呢。

看著三隻木劍在場地上揮來劃去的,不過一會兒聶暮就無聊了。他只好時不時的趁聶耀的注意力都在場上的時後,偷幾口茶,拿幾塊點心,這樣偷偷摸摸的,倒也有一番樂趣,讓聶暮玩得不亦樂乎。

「啊!」

聽到藍涣的驚呼聲,聶暮抬起頭,剛好見到藍涣跌倒,魏清木劍抵著他脖子的畫面。「為什麼我總是贏不了阿清。」藍涣抱怨,同時伸出手,讓魏清把他拉起來:「你明明說過只要我多練習,就可以贏你的。」

「阿渙的確快要贏我了啊,對不對阿耀哥哥?」魏清把藍涣拉起來之後,朝聶耀甜甜笑了。「如果再多一盞茶的時間,我肯定會輸的。」

「哪需要那麼多時間?」聶耀哼了聲,在藍涣跟魏清走過來的同時把兩杯茶推過去。「就你這耐力,再多個幾息就會有破綻了。」

「這麼糟糕啊?」魏清對聶耀的點評只是笑笑,抿了一口涼茶之後,才開始拍拍藍涣因為跌倒而沾到衣服上的塵土。

「聶耀兄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我再撐的久一點真的就可以贏阿清了?」藍涣興奮的整張臉都亮了,因為比劃跟陽光而通紅的臉頰似乎因此更紅潤了。

「你力氣大,體力也比人家好,只要堅持住肯定能贏。」聶耀點評:「不過基礎功雖然扎實,但速度慢,觀察也不夠細微。只要對方經驗比你多,速度比你快,又或者足夠討巧,你八成會輸。」

「所以我才需要多多練習啊。」藍涣咕嚕咕嚕的喝掉大半杯的涼茶,隨後嘆息一聲,一點都不符合禮儀的趴到桌子上。「可是一天的時間就那麼多,我還有那麼多東西要學,怎麼可能有足夠多的經驗啊?」

「少睡一點不就好了?」聶耀不以為然。「或者少玩一點也行。」

藍涣鼓起腮幫子,似乎想要反駁,不過魏清把掰成一半的豌豆黃放到他嘴邊之後,他就只顧著吃,連鬧脾氣都忘了。「就你寵他。」聶耀捏了下魏清的臉頰。「他是沒有手不會自己吃?」

「阿渙喜歡嘛。」魏清好脾氣的笑笑。「不然我也餵阿耀哥哥?」

「不需要。」聶耀嫌棄的看眼魏清手裡的豌豆黃。「把這甜呼呼的東西拿開。」

聶暮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他又摸走兩塊豌豆黃,喝掉杯子裡的所有涼茶,才準備偷偷溜走,就被提住了衣領。「你想要跑去哪裡?」

聶暮苦哈哈的晃了晃沒辦法著地的腿。「大哥,我哪有辦法跑,我連腳都沒有辦法碰到地呢。」他委屈巴巴的扭過頭看向正惡狠狠瞪著他的聶耀。「大哥,你這樣提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放我下來好不好?我保證我不會跑。」

「不會跑,那還可以用走的,溜的,滾的。」聶耀冷笑著把他提到了練武場上,同時拿過一把練習用的木刀。「你剛剛揮刀一千下還沒有做完,昨天的背書也沒有背好,前天的心法還欠著。剛好趁這時間一口氣還完。」

聶暮發出哀嚎,早知道他就不過來了,簡直找罪受!「大哥,我才剛吃飽,很睏的,想睡午覺。」他腦袋一轉,連忙找了一個藉口。「父親不也說剛吃完東西不要馬上練刀,不然很有可能會不舒服,甚至會吐嗎?我需要休息,休息完了我再回來嘛。」才怪,他打死都不要回來。

「你吐了,我幫你清。」聶耀卻不為所動,一樣的冷血。「我相信比起頹廢的休息,你的身體更想要好好活動活動。」

才沒有!別隨便替他的身體做決定啊!聶暮決定找時間他要研究研究裝病的精髓,甚至得想想要怎麼隨叫隨吐。不過在那之前嘛──「清哥哥,涣哥哥,救我!」在這些技能都還沒有學起來之前,他決定求助外援!

聶耀在聶暮嚎叫的那一刻,直接用另一顆拳頭揍向他的腦袋,直把聶暮砸的眼冒金星。「就你這樣沒骨氣,以後怎麼會有出息?」他罵道:「還不快給我滾去練刀,你今日沒練完就別想睡了!」

就在聶暮急中生智,決定開始乾嚎的時候,魏清跟藍涣前後跑到聶耀身邊。「阿耀哥哥,我想要看荷普,你之前答應我如果來清河的話就可以看的。」他拉拉聶耀的袖子。「阿耀哥哥要說話算話。」

「聶耀兄,我也想要看狗狗。」藍渙拉著聶耀的另外一隻袖子。「我也想要跟狗狗玩,你不能只偏心阿清,都不帶我玩!」

「你們──」

聶暮趁機掙扎,脫離聶耀的桎梏後腰腹施力,在半空轉了個圈後完美落地。「大哥,既然你這麼忙,那我就先走啦!」他歡快的跟還沒回過神的聶耀揮揮手:「謝謝清哥哥,謝謝渙哥哥,我們等等見!」說完,也不管聶耀的怒吼,他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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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戳著荷普粉粉圓圓的小肚子,忍不住伸手去搔她的癢。小傢伙不過多久沒見,就已經胖了一圈,圓滾滾的,特別可愛。

荷普黑溜溜的眼睛裡似乎閃著興奮的光彩,軟綿綿的舌頭吐在外頭,哈哈哈得喘氣,咧開的嘴角就好像一個大大的笑臉,讓人看了也不由自主的開心起來。

魏清趴在地上,任荷普好奇的湊到他面前。在她的小腳掌拍到自己臉上時,他下意識的閉起眼睛,不意外的在下一瞬得到狗狗親暱的舔吻,就好像她知道自己做錯事,連忙安撫人、讓人不要生氣似的。「妳真的很可愛耶。」他抱住荷普,翻過身,讓小小的奶犬躺在自己的胸口,同時對上藍涣好奇又羨慕的目光。「阿渙要抱抱荷普嗎?」

藍渙大力點頭的模樣讓魏清有些好笑,便讓藍渙把荷普抱進懷裡。小狗狗很乖,就算被突然的抱起來也沒有掙扎,只是乖乖的窩在藍渙的懷裡,自來熟的展現她的可愛。「她好小喔!」藍渙驚呼:「好軟,還熱熱的!」

「因為阿耀哥哥把她養的很好啊。」可能還有點太好了,這肉呼呼的身材看起來就是攝取了超量營養的樣子,不過小奶狗本來就是圓嘟嘟的比較可愛,所以魏清暫時不會抱怨這點。「謝謝阿耀哥哥。」他站起身,拍拍沾到衣服上的塵土,確定自己乾淨之後才走到坐在檐廊上看書的聶耀面前,拉住那墨色的長袖子。

自他跟藍渙合生一計,讓聶暮逃出聶耀的手掌心後,聶耀就開始鬧彆扭了,偏偏還鬧的不明顯,讓藍渙都沒察覺,這一陣子的觀察下來,魏清發現他只能自己上陣哄人。「阿耀哥哥,別氣了嘛,暮暮還小啊。」他說:「等他大一點再訓練也不遲,不是嗎?而且正常來說,我們至少要四歲才會開始修練的。」

「就他那不進取的態度,要是沒提早操練,他最後想趕都趕不上。」聶耀悶聲悶氣的抱怨,邊摺起書頁的右上角,這才闔上書。「我也沒要求得太過分,為什麼他每次都不聽話?」

「暮暮比較有主見嘛。等到他再長大些,一定可以瞭解阿耀哥哥的苦心的,所以阿耀哥哥不用擔心太多啦。」魏清伸出手,讓兩根食指戳在聶耀的嘴角上。「阿耀哥哥不氣了的話,笑一個?我都還沒看過你笑呢。」

「我看你膽子又長肥了。」聶耀抓住魏清的兩隻手腕,把他往前一拉。「現在都敢到我頭頂上撒野了,簡直欠揍。」

魏清剛在聶耀懷裡坐穩,一隻手就捏住了他的臉頰。「我膽子才不肥呢,我特別特別膽小。」因為被捏住其中一邊臉頰,魏清說話有些含糊。「只要阿耀哥哥心情一不好,我就怕,怕的都沒心思玩了。」

「我看你玩的還挺好的。」聶耀的另一隻手也加入捏臉的行列。「剛剛是誰還躺在地上跟荷普大眼瞪小眼的?嗯?」

魏清哼哼唧唧的想抗議,可是聶耀卻像是捏上癮一般,揪著他的臉不放手。雖然不會疼,可是這樣連話都說不好,特別擾人。所以魏清掙扎著想要逃離聶耀的懷抱,不過人家早看出來,直接用一隻手把他圈了起來。「阿耀哥哥是壞人!」等到聶耀好不容易放開魏清的臉,他立刻抗議。「超級壞!」

「還說你膽子小。」聶耀嘖聲舌,輕輕彈了魏清的額頭。「這不是挺大的嗎?」

「還不是被阿耀哥哥氣大的。」魏清下意識的回嘴,他抬起眼,小心的打量聶耀的臉色,確定對方沒有因為自己的態度被激怒後,決定再一次的得寸進尺。「我要是以後變得膽大包天的話,肯定都是阿耀哥哥的錯。」

聶耀又捏了下魏清的鼻子,讓魏清不滿的抗議。「行了,別動,不然你摔下去磕著了怎麼辦。」聶耀一手壓住魏清晃動的腿。「乖乖待著,別讓我真揍你。」

魏清才不相信聶耀的威脅,所以他繼續專注在掙脫聶耀懷抱的這項任務上,不過在發現掙扎無果之後,魏清果斷的放棄了──與其浪費力氣,還不如養精蓄銳,再找機會反擊。打定主意,魏清乾脆的靠到聶耀懷裡,決定好好整頓一番。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特別舒服,加上聶耀的懷抱堅實又安全,和緩堅定的心跳聲聽起來也好催眠,不知不覺得就讓魏清有些睏──為了提早到清河,今日他們都沒有午睡。興奮的勁一過去,眼皮就沉重起來,讓他沒忍住的打一個哈欠。

就在魏清思考要不要乾脆的來睡一個遲來的午覺時,藍渙已經放掉荷普,偷偷摸摸的竄到他們面前。只瞧他乾淨的眼睛看看魏清,又看看聶耀。「睏了?」他近乎使用氣音在詢問,同時很小心的打量著魏清身後的聶耀。於是魏清仰起頭,才發覺原來聶耀已經歪了脖子,頭靠著木樑打起盹來。

魏清才想讓藍渙自個去玩,不用管他們,他就從掛在腰間的乾坤袋裡拿出一張大大的蠶被蓋到聶耀的肩膀跟魏清的身上,再拉過被子的另一端,把自己也包了進來。「午安。」藍渙把頭靠到聶耀的手臂,輕聲的對魏清說。

瞧藍渙這貼心又可愛的舉動,讓魏清忍不住的輕笑。「午安。」他說完,在聶耀的懷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而後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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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聶耀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頭已經全黑了。

他最後的印象是抱著魏清跟他拌嘴,藍渙在苑子裡跟荷普玩。但在那之後呢?他完全沒有印象,甚至連自己怎麼進到臥房的也不知道。

等到清醒後的失重感消失,聶耀抽出被當成布偶的手臂,給魏清跟藍渙兩個小傢伙拉好他完全沒有印象的薄被,這才摸黑走出房間。路過起居室時,他順手從裡面摸出一罈萬千秋。

月明星稀,再加上鄰近中秋,那月亮越來越明亮飽滿了。往年這個時候,聶耀或許可以盼一下中秋才有的佳釀,但今年所有事情都擠在一起,讓他連這一點期待都沒有了,只想要所有事情都趕快過去後操練自己到筋疲力盡。

就著月光,聶耀難得的放慢了喝酒的速度──反正這段時間也是偷來的,今日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他之後肯定得通霄。

「你倒是比我想的還要晚起來。」

聶耀側過頭,不意外的看到聶千樹端著好幾個食盒走了過來。「老爹,」他喚道:「是你把我們抱進去的?」

「不然還有誰可以一口氣把你們抱進去又不打擾你們休息的?」聶千樹放下食盒,蹲到聶耀身旁。他帶著厚繭的手托起聶耀的臉,左探看右打量,就好像睡一覺後一張臉可以有什麼大變化似的。「不錯不錯,氣色好了一些。」

沒好氣的拍掉聶千樹準備要揉捏他的臉的手,聶耀毫不客氣的打開聶千樹帶來的食盒,醃蘿蔔,炒蓮藕片,酸辣土豆絲……都是一些開胃的菜。「你怎麼會有時間過來?」聶耀拿起白飯,胡亂塞了幾口。「事情都做完了?」

「都弄完了,不然我哪有辦法過來?」聶千樹心情很好的搶了聶耀碗裡的蓮藕片。「我告訴你啊,不知道為什麼我今日做事都特別順,好像不論什麼問題都可以一下子就解決了。你知道當我發現我把公文全解決掉後居然還沒戌時有多吃驚嗎?我甚至還檢查了兩遍呢。」

「挺不錯的啊。」聶耀重新給自己夾了一搓的土豆絲。

「你想知道最令人高興的是什麼嗎?」

瞧聶千樹一臉神神秘密的樣子,聶耀決定順他的心意一回。「是什麼?」

「我把你的那一份也處理完了!」聶千樹洋洋得意的炫耀:「先說好,我可不是想要幫你的,但我今日做事真的太順了,順的完全沒發覺我把你的那一份也做完了。不過也好,反正你今日難得可以睡,就多睡一點,養養身體。」

聶耀突然覺得嘴裡的食物難以下嚥,但為了說話,他還是努力的把蘿蔔吞進肚子裡。「我吃飽了。」他也慶幸有了這段緩衝的時間,讓他能把不該說的話全吞回肚子裡。「你也拿太多食物過來了。」

「這不是把你、小阿渙跟小阿清的份都算進來了嘛。」聶千樹抱怨:「你不知道當時我差點被尚賢和啟仁追殺,還有小小嬰,他那眼神簡直快洞穿我了。要不是我後來發現你們都睡了,他們大概就要直接殺過來把人帶回去了。」

聶千樹的話跟他的行為有太明顯的矛盾之處,讓聶耀只能無奈的嘆息。「老爹,其實你可以直接把他們送回去的。」與其弄出這麼多麻煩,不如讓他們回到家人身邊不是更好?「我又沒有關──」

「阿耀,」聶千樹本來都嘻皮笑臉的面容嚴肅起來,讓聶耀一瞬間有些愣。「就算小阿渙跟小阿清再怎麼可愛,他們都不是我聶千樹的孩子。」

我知道──這句話滾動在聶耀的喉頭間,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不是聶千樹想要聽到的答案。

「只要可以讓你舒服一些,健康一些,我還有什麼不能做的?」聶千樹嘆息,聶耀藉著明亮的月光看到他泛紅的眼眶。「你老爹我呢,是長命百歲的面相,但老爹我不想要白髮人送黑髮人,知道嗎?」

聶耀也不想,先不論這是大不孝,他也不想要那麼早死──但他哪來的資格說這種任性話?他是清河聶氏的少宗主,是他們這一輩最好的苗子,如果他放棄練刀,又有誰可以頂替這個守護整個宗族的位置?

他們沒有辦法調養自己天生受過撕裂的魂魄,因為體質問題,身上的戾氣甚至需要聶千樹來幫忙調解,所以聶耀注定是個早夭之人。他記得聶千樹跟七長老之間的爭執,他記得他就站在門外,聽聶千樹因此大哭。

這是屬於他們三方的秘密,聶耀,聶千樹跟他們的主治大夫七長老。因為聶耀必須成為宗主,只有他才能夠擔負起整個宗族的未來。「練武之人哪有辦法控制這些?」所以聶耀沒有辦法答應聶千樹,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喝不到一半的萬千秋推過去,讓聶千樹把眼淚和著酒水吞回肚子裡。「而且老爹你自己也說了,現在的局勢不是很穩定,我們哪來的閒情逸致來討論誰先死後死的?」

聶千樹仰起頭,就著瓶口把剩下的黃湯吞掉。「是啊,你說的對。」他拎起空酒瓶站起來。「老爹我去看阿暮他們,等等回來。」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抒了一口氣,聶耀收拾好食盒,才決定回起居室再拿幾罈酒出來,就撞見藍渙睡眼惺忪的牽著還在揉眼睛的魏清走出來。「怎麼起來了?」

「阿清要起來的,他說、他說……」藍渙打了一個哈欠。「他說要給聶耀兄一個抱抱,阿清要多睡覺才會身體好,好堅持,不然他應該多睡一點的……」他說話顛三倒四的,明顯還沒清醒過來。

聶耀才想把兩個小傢伙趕回去睡覺,魏清就拉著藍渙一起撲進他的懷裡。兩個小孩子都沒什麼重量,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還是讓聶耀措手不及,為了接住他們只能跌坐回地板上。「喂──」

「阿耀哥哥,」魏清仰起軟綿綿的小臉,明明還滿臉睏意,小傢伙卻還是露出一個鬆鬆軟軟的表情,伸出小手拍拍聶耀的臉頰。「不怕啦……我們都在的。」

「誰怕了。」聶耀抱緊了兩個似乎要在懷裡睡過去的孩子。「別亂說。」

「說謊的孩子、鼻子會長長……」

「你才鼻子長長,快睡啦。」聶耀抱起魏清跟藍渙,在把他們帶回臥房的路程上努力整理好情緒──他知道這是徒勞,因為這個陰影將會跟著他直至死亡。

但至少不是在他們面前表露出來,他不允許自己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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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聶暮叫得很淒慘,不過魏嬰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藍湛,該你啦。」他把從床榻下搜出來的飴糖收進藍湛的乾坤袋,一屁股坐到聶暮的屁股上。「你幫我找找有沒有豌豆黃,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藍湛從聶暮身上站起來,很認真的點點頭後,開始在聶暮的臥房裡面東翻西找,而且還會很乖的把自己、甚至是魏嬰弄出來的混亂整理乾淨。

「你們都欺負我!」聶暮在很早之前就放棄掙扎了,畢竟他的撒潑打滾都被魏嬰跟藍湛的屁股給鎮服了,不過那張嘴他們沒有辦法堵起來,因為藍湛還沒有學會禁言術。「還打劫我的點心,壞人!」

「誰叫你的點心都那麼好吃。」魏嬰盤起腿。「反正點心又放不久,你藏著不吃只會壞掉,還不如我們一起吃掉。」畢竟是聶暮的點心,他們還是會分一些給原本的主人家吃啦,應該。

「那你們可以用問的啊,為什麼要這麼暴力。」聶暮抱怨:「而且還坐在我身上,我又不是凳子,也不是床榻。」

「這樣比較好玩嘛。」魏嬰跟藍湛都還是大寶寶呢,他們哪能有多厲害的鎮壓動作?既然聶暮不是真心想反抗,那他們當然是繼續玩囉。「是說你到底藏了多少東西啊,我們已經翻了半個時辰了耶。」除去點心,他們還找到好多稀奇古怪的精緻小玩意兒,像是打磨圓潤的石頭,漂亮的水墨畫,還有奇怪的編織品。

「這哪算多,你們只找臥房而已。」聶暮沒好氣的說:「我藏的東西可多了呢。」他的話裡帶著藏不住的洋洋得意。

一聽到這個消息,又聽到聶暮欠揍的語氣,魏嬰立刻下了決定。「藍湛!我們來拓展我們的藏寶地圖!」他話一落,藍湛興致滿滿的拉開門,迫不及待的往外跑,讓魏嬰笑得樂不可支。「多找一點點心回來喔!」

「你們──」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藍湛才踏出去不過兩步,就被本不該在這裡的聶千樹給撈回來。「不是早就過你們這些小小孩睡覺的時間了嗎?怎麼還這麼興奮?讓聶伯伯也來參一腳嘛。」

「尋寶。」雖然被聶千樹打斷了他們的行動,但藍湛看起來沒有任何不滿,甚至已經心滿意足了──他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滿足了呢?

「聶伯伯,我們在玩尋寶遊戲啊!」魏嬰從聶暮身上站起來。「我們找到了好多好吃的點心跟有趣的小東西,而且阿暮說外面還有!」

「喔?父親怎麼不知道阿暮居然有藏東西?還藏了那麼多?」聶千樹一把撈起撲上前的聶暮。「不過這件事情可別給你大哥知道啊,不然他肯定會把東西統統丟掉,到時候還不哭死你。」

「我知道的啦!我絕對不會讓大哥知道的,阿湛跟阿嬰也一定會保密的。」聶暮抽了抽鼻子。「父親,母親不是說過不能吃藥又喝酒嗎?」

「中間有間隔的,你父親我才沒有那麼蠢呢。」聶千樹把藍湛跟聶暮抱回床榻,又抱起站在一旁的魏嬰。「行啦,知道你們這群小朋友很興奮,但還是得上床睡覺了,不然雯兒又要唸我了。」

「母親才不會這樣就唸父親呢。」聶暮鑽進被子裡。「母親可好了。」

「對啦。」聶千樹大力的揉了揉聶暮的頭。「小小湛,我已經跟尚賢和啟仁說過了,你今日可以睡在阿暮這裡沒關係。」

「多謝聶伯父。」

聶千樹在離開的時候給他們留了一盞燈,雖然魏嬰認為他們都不需要就是了。「阿暮,你幹什麼啊?」在聶千樹走遠之後,聶暮立刻從床上跳起來,衝到一個之前魏嬰跟藍湛都翻過、但卻一無所獲的角落。

只瞧聶暮在牆板上敲了兩下,一個暗格就從平緩的牆壁裡凸出來。他從裡面翻出一本有著《搜神記》外皮的書,一攤開,裡面的內容與畫本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而是行行列列的規矩整齊的手記。「你會寫字?」反正魏嬰一點都不睏,而且對聶暮到底在記錄什麼還挺好奇的,所以他跟著翻下床,湊到聶暮身旁。「你在寫什麼啊?為什麼這麼著急?」

「在記錄父親吃藥的頻率。」聶暮熟練的從暗格裡在翻出文房四寶,快速的磨起墨來。「母親那裡也有一份紀錄,我們會定時交換看。」

這下魏嬰再怎麼有好奇心,也知道不該繼續問下去了。但聶暮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甚至在藍湛跟著坐過來的時候點亮了蠟燭,讓他們能看得更清楚。「父親跟大哥有很多事情不給我和母親知道,所以我們也要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才公平。」他熟稔的記錄了日期與時間,等到墨水乾了,他隨意的翻了前面幾頁給他們看。「這是父親吃藥的時間跟次數,這是大哥失眠的時間和頻率。」

聶暮的字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非常整潔跟清秀,他的記錄井井有條,讓人一目了然。「通常父親吃藥的時候,就是他睡不著、或者……情緒不太穩定的時候。但那些藥對大哥完全沒有效果的樣子。」聶暮說:「之前我還聽到父親跟大夫大吵一架,可是我不敢靠太近,因為大哥就在門口,我怕被發現。」

魏嬰覺得這不是他們應該要知道的事情,但聶暮似乎沒注意到,或者說,一點都不介意。「要是父親跟大哥願意讓我們知道的話,我們也不需要這麼麻煩。」聶暮把本子放回暗格裡。「我去洗硯臺跟毛筆,你們要是睏了可以先躺床沒關係。」

似乎知道了很重要的秘密的認知讓魏嬰坐立難安,但對上藍湛打量的視線時,他暫時忘卻了這份壓力。「藍湛,怎麼啦?」他問:「是不是還不想睡?」

藍湛搖搖頭,他似乎對想要問出口的問題有些困擾。「你、看的懂?」

魏嬰腦袋轉了一圈,大概知道藍湛在糾結什麼了。「你教我認字之後,我就對這些東西特別感興趣,就讓哥哥繼續教我啦。」雖然認得不是這個世界的文字,不過藍湛不需要知道這些細節。「要不是藍二哥哥那麼好的啟蒙,我到現在還沒有辦法看懂任何文字呢。」

在燭光下,藍湛的耳垂迅速的紅。魏嬰玩心大起,用手指輕輕捏了捏那小小的肉珠,不意外的看到它變得更紅更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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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書庫的自由進出許可,魏清並不意外,但能拿到廚頭的使用權,這就讓他有些驚訝了,畢竟在這個世界,君子遠庖廚仍然是一項通則。

或許世家比他想像中的更不拘泥於世俗?魏清搬過小凳子,拿出從聶家書庫裡找到的《怨氣淺論》──聶家居然有比藍家更多關於怨氣的書,魏清一定要趁這段有限的時間把它們看完,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魏嬰突破的關鍵呢?一想到這裡,他更躍躍欲試,要不是還得顧著點心,或許他會直接駐紮在書庫裡。

「阿清?」才下定決心要好好閱覽手上的書籍,白馨雯的叫喚便讓魏清不得不抬起頭。「你怎麼在這裡?為什麼不跟其他人一起去外面玩呢?」

「馨雯姨午安。」魏清把書本放下,「我在等蒸糕呢,等蒸糕好了我就出去了。」雖然他會直接往書庫跑,不過這就不需要讓白馨雯知道了。

「你也不需要事事都順著暮兒。」白馨雯在魏清面前蹲下。「他自小被我們寵著,有時候會不知道分寸,所以就算你拒絕他也沒什麼的。」

「是我自己想做的,跟暮暮沒什麼關係。」能給自己喜歡的人做美味的食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只要有機會,魏清不會拒絕的。「不過如果會麻煩到馨雯姨和聶伯伯的話,我──」

「說什麼傻話,這點小事情哪會麻煩?」白馨雯揉了揉魏清的頭。「阿清在不淨世不需要太過拘束,想做什麼就做罷。」

雖然知道這是客套話,但魏清還是覺得心頭暖呼呼的。「謝謝馨雯姨。」他說:「但是這些真的已經足夠了,大家已經給我們太多太多了。」這些恩惠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還,大家都這麼好……

「姨不是在說客套話的。」像是知道魏清在想什麼似的,白馨雯微笑。「阿清,姨想跟你商討一件事情──」

「哥哥!」魏嬰從外面拉著藍湛進來,他的臉頰紅撲撲的,還帶些薄汗,像是在外面好好暢玩過一番。「哥哥,阿嬰口渴了,我們想喝──馨雯姨午安!」

「下午好。」待藍湛也打完招呼後,白馨雯有些踟躕的看眼魏清。「阿清,晚點等你有空了,可以來找姨一趟嗎?姨有些事情想問問你的意見。」

「好的,馨雯姨。」雖然魏清不明白有什麼事情得徵詢一個孩子的意見,甚至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說,但他還是答應了。「那我晚點要去哪裡找馨雯姨呢?」

「姨下午都會待在書房。」白馨雯看眼魏清,又看眼湊上前,抓住魏清衣角的魏嬰。「等你忙完了再過來就行了,姨會等你的。」

目送白馨雯離開之後,魏清決定先將有些不安的情緒放到一旁。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魏嬰汗濕的臉頰。「阿嬰玩得很開心?」他把魏嬰臉上的汗水擦去後,親了一口那軟股股暖呼呼的臉頰。「怎麼只有你跟阿湛?暮暮呢?」

「阿暮被聶大哥抓去練刀了,藍大哥在聶大哥身旁。」魏嬰撒嬌的蹭蹭魏清。「哥哥,阿嬰好熱好渴,給阿嬰和藍湛冰冰涼涼的飲料嘛。」

「好啦,那阿嬰跟阿湛先去外面等,哥哥一下就好了。」爐上還在蒸牛乳蒸糕呢,魏嬰已經很熱了,不需要在廚頭裡繼續找罪受。「去外面找塊陰涼處坐著等吧,哥哥等等去外面找你們。」

「好──」

目送兩道小身影手牽手的到了外頭,魏清思索片刻,決定弄個蜂蜜赤柰果汁水搭點碎冰,順便把不久前才做好的冰糕給他們吃。他才準備聚集些魔力,餘光就瞥見一道白色的小身影。「阿湛,」魏清拿過一顆漂亮又碩大的赤柰。「怎麼在這裡?這裡很熱的。」

那一雙琉璃一般得眼睛直直盯著魏清,讓魏清有些不自在,但他知道藍湛定是有什麼話想說才過來的,便耐著性子,邊等邊拿刀削起果皮。

等到削完果皮,甚至去了果核,藍湛仍沒有想要說話的樣子,魏清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拿出鍋子開始煮已經切片的果肉。「阿湛要吃嗎?」往鍋裡加了些水後,魏清蓋上鍋蓋,把剩下的切片放到兩個小碟子上,並把其中一個拿給藍湛。「剛削好的赤柰,很新鮮的。」

藍湛有些猶豫的接過碟子後,魏清坐回凳子上,繼續看起《怨氣淺論》──雖然這樣對藍湛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沒有義務去推論藍湛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想學。」

在魏清看了十多頁的書之後,藍湛終於開口了。「阿湛想學下廚?」魏清把書重新收回乾坤袋裡。「可是你沒有需要學的必要啊。」

「魏嬰喜歡。」

這個理由沒有超出魏清的預想。「藍宗主跟藍先生他們同意了嗎?」但他不介意讓藍湛學,其他人不一定會不介意──再怎麼說,藍湛還是一大世家的嫡系。「如果他們願意讓你學,我再教你吧。」

藍湛依舊面無表情,但魏清總覺得他很不服氣。「魏大公子明明教了兄長。」

「如果阿湛只想要學幾樣菜的話,那當然沒有問題。」但魏清知道藍湛不是這個意思,所以他才想要藍湛先徵求藍家長輩的同意。「可是阿嬰喜歡吃的菜可多了呢,一時半刻絕對學不完的。」

聽了魏清的話,藍湛思索。「如果取得同意了,魏大公子當真願意教我?」

「那當然。」

聽到魏清的允諾,藍湛像是放心了,一溜煙的端著碟子往外跑。估計是想把赤柰跟魏嬰分享罷,魏清一邊推測,邊小心翼翼的拿開從蓋上鍋蓋那刻就被他加壓的赤柰。酸酸甜甜的汁水已經被熬出來了,現在他只需要把它冷卻,再加點蜂蜜,赤柰渴水就可以端出去給魏嬰他們享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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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千樹沒有吃點心的習慣的,除非是真的餓到受不了才會拿幾顆雜糧饅頭墊墊肚子,不然通常他只會規律的吃三餐,頂多喝點酒暖暖身子。

不過畢竟是小朋友做的點心,做為大人他沒有不捧場的道理,況且還挺好吃的。要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是魏清做的,他可能還會去找找聶家有沒有來新廚子。「那就敲定明晚了?」三兩口把牛奶冰糕吞進肚子裡,聶千樹把已空的盤子放到一旁──這些小點好吃歸好吃,但對他而言份量實在是太少了。「酉時出門,亥時回──這樣會對藍家來說很麻煩嗎?」

「入境隨俗這點道理,我們藍家還是懂得。」藍尚賢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牛奶蒸糕。「所以千樹不用太過顧慮藍家的作息也沒關係。」

「沒辦法,印象實在太深刻了。」聶千樹瞥眼一言不發的藍啟仁。「對了,清談會之後你們會多作停留嗎?還是直接打道回府?」

「千樹可是有其他的安排?」

「倒也不算是安排──就是想讓孩子們多一起玩玩,畢竟我那兩個兒子也沒多少朋友。」算來算去也就四個,少得可憐,一點都沒有他當年的風範。「如果不麻煩你們的話,我想讓他們多處幾日。」

「這個提議的確不錯,可是我答應過孩子們,清談會之後讓他們去母親那裡住的。」藍尚賢難得的看起來有些為難。「我也跟若曦說好了……」

「不然我們邀她來清河住一段時間?」這樣藍渙跟藍湛不只可以跟南宮若曦一起住,聶耀跟聶暮也可以多跟朋友相處,一舉兩得。「雯兒也想她的朋友了,趁這個機會讓她們敘敘舊也好。」

「……我再問問看吧。」

聶千樹不是不知道藍家、藍尚賢跟南宮若曦之間的問題,現在整個修真界裡應該沒有哪個人不知道的。但為了他的兩個孩子,他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了。「說到這個,有長澤跟藏色的消息了嗎?」

藍尚賢搖搖頭。「自他們進入涪縣之後,線索就斷了。我派人到當地去探聽,也只能打聽到他們入山前的消息。」他嘆息:「只能祈禱長澤跟散人吉人天相了。」

但時間過了這麼久,存活的機率……聶千樹不願意把事情往壞的一方面想,但藍尚賢握有的情報跟他相差無幾,連一點希望都沒給他們。「雯兒挺喜歡那兩個孩子的。」他抿了一口他平常絕對不會碰得清茶。「如果事情真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我們很願意收留他們的。」

藍尚賢意味深長的看了聶千樹一眼,似乎是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看來這次是我棋差一著。」而他也如願的看出來了,聶千樹對藍尚賢的推理能力又愛又恨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倒沒有想過還有這個方法。」

「這其實是雯兒的主意。」當然,他一點都不介意多兩個可愛又會撒嬌的兒子,尤其是在聶耀跟聶暮和他們的關係都很好的前提下。「她應該已經說了。」

「真的是慢了一步啊。」藍尚賢感嘆,邊把最後一口牛奶蒸糕放進嘴裡。

聶千樹對藍尚賢這一番話不以為意,他早清楚對方的性格了,就算現在慢一步,他肯定會用其他方面補上,而且很可能早有動作了。「你們藍家現在改革也差不多了,之後有什麼打算?」所以他乾脆的再轉一個話題:「聽學真不辦啦?」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藍啟仁慢悠悠的開口:「都說了要停辦五年,要是出爾反爾,我們不就言而無信了?」

「那你想要幹什麼?如果暫時不需要授課的話。」在聶千樹的印象裡,藍啟仁似乎自取字後一直擔負教授學子的責任。現在突然間不教書,難不成他打算趁機吃齋唸佛去了?「難得有這麼長的空閒,可要好好利用啊。」

「宗族內部的講學還是得辦。」藍啟仁說:「內務也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藏書閣裡的書籍更需要人重新整裡跟統計。」

「所以難得的空閒,你就打算待在藍家?不出去看看嗎?」

藍啟仁瞥了藍尚賢一眼,默不作聲。跟他們相處這麼久,藍家兄弟的一些小動作,聶千樹還是看的明白的。「尚賢啊,啟仁好不容易得空了,你居然還不放他出門?」他調侃:「我怎麼不知道你居然有這樣過度保護的一面?」

「哪是不放啟仁出門?只是藍家還很忙,要是他拋下我,我不是要忙壞了?」藍尚賢慢悠悠的反駁:「等藍家穩定下來,我定會放他出去的。」

「倒也不需要兩位對啟仁的事這麼不放心。」藍啟仁涼涼的說:「啟仁又不是沒機會出門,年少的時候也有幸出去夜獵幾次。」他似乎意有所指,但聶千樹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麼,但藍尚賢卻因此頓了喝茶的動作。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不過坐在對面的聶千樹還是很清楚的看到這個短小的停頓。

「啟仁這樣說,倒是兄長的不是了。」藍尚賢呵呵笑道:「這樣罷,等兄長忙完,我們一起出去夜獵?」

「還請兄長有些宗主的自覺。」藍啟仁沒好氣的拒絕了藍尚賢的提議。

聶千樹思索了會兒,決定來試探試探。「說到夜獵,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初我也在夜獵途中碰過啟仁幾次,那時候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你們那個──」

聶千樹瞧藍啟仁更加蒼白的臉色,還有藍尚賢在藍啟仁死角握的死緊的拳頭,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叔叔?那位前輩叫什麼?我記得他的醫術很好。」

「……想來千樹兄說的是三叔父。」藍啟仁抿了一口約莫涼掉的茶湯。「怎麼突然提起三叔父了?」

「還不是阿耀那傢伙,最近一直睡不好,近幾天胃口也爛了不少,我找了不少大夫,但他們都愛莫能助,不然那麼久遠的事情誰還會記得。」聶千樹說:「對了啟仁,不然你來幫阿耀看看?你的醫術不也挺好的嗎?」

「千樹兄,你到底把啟仁當成什麼了?」藍啟仁的語氣無奈大過不耐,雖然他這樣說,但還是乖乖的站起來。「聶少宗主在何處?」

「現在應該在練武場吧?」聶千樹笑吟吟的目送藍啟仁離去,確定他走遠之後,才收起笑臉,看向低頭不語的藍尚賢。「所以你才讓人移除祖譜,挫骨揚灰?」

「果然瞞不過千樹。」藍尚賢苦笑。「但還請千樹下次別這樣莽撞試探了。」

「這不是擔心你們嘛。」不然依他們的個性,一個兩個都不會把這事跟他說。聶千樹習慣了,他也覺得自己不會想要更詳細的資訊,所以沒再細究那些糾葛,只是說:「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可以找我。」好歹也算半個兄弟了,這點事情,他聶千樹還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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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魏清在熱水裡吐著泡泡,魏嬰覺得這個畫面好笑又有點心酸。「哥哥看看可愛的阿嬰嘛。」他撒嬌的湊到魏清身旁,扶著他的手到自己的臉上。「哥哥不看阿嬰,阿嬰難過的都要瘦了。」

魏清一聽他這話,終於笑了。「阿嬰寶寶哪裡瘦了?給哥哥看看?」他泡的溫暖的手輕輕捏捏魏嬰的臉頰。「哎呀,是真的瘦了點,這要怎麼辦才好呢?」

「哥哥多笑笑,多親親阿嬰啊,那阿嬰就不會難過的瘦啦。」明知道魏清睜眼說瞎話,魏嬰還是露出笑容,跟著胡說八道。「不然哪天哥哥的阿嬰寶寶就瘦成骷髏頭,就不是最可愛的阿嬰了。」

魏清寵溺的又捏下魏嬰的臉頰。「好啦,哥哥也該起來了,不然等等熱暈就不好了。」說罷,也不等魏嬰回答,他就站起來,走過用魔法凝聚的階梯,出了對他們來說過大又過高的浴桶。

魏嬰趁魏清著衣食,把從聶暮那裡拿來的豌豆黃拿出來。「哥哥,來吃點心!」他把趴到床上準備看書的魏清拉起身。「是哥哥喜歡的豌豆黃喔。」

「阿嬰寶寶晚上沒吃飽?」魏清有些困惑的起身,接受了魏嬰的餵食。「要不要哥哥再去做一點夜宵給阿嬰吃?吃煎餅如何?」

「阿嬰吃的飽飽的。」晚上魏嬰吃了滿滿的一大碗飯,飯後還有魏清做的蒸布丁當點心,讓他到現在肚子還是脹鼓鼓的,雖然拒絕很可惜,不過要是魏清再做夜宵,他肯定吃不下。「就是突然想到有點心再不吃就要壞掉了。」

魏清看起來沒有完全信服,不過他還是吃掉了魏嬰餵食的三塊豌豆黃。「好啦,哥哥不吃了,剩下的阿嬰自己吃罷。」他拒絕了魏嬰餵過去的第四塊點心,拍拍他的頭之後坐回床上。「今日哥哥借到不少有關怨氣的書,阿嬰趕快看,這些書藍家的藏書閣都沒有呢。」

一提到這些珍貴的資料,魏嬰有些心動,不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注意,這些書他可以晚一點再看的。「哥哥,他們說明天我們就可以去滿月祭了。」魏嬰撲進魏清的懷裡。「滿月祭有三天,不過我們只能去第一天。因為第二天人會很多很多,而且隔天聶家要開始招待賓客,他們會忙不過來。」

「那也沒關係啊,我們之後可以再來,到時候玩好玩滿。」魏清任魏嬰在他的懷裡調整好姿勢,才放下書,緊緊摟住魏嬰。「那時不論阿嬰想要玩多久,大家都會陪你的。」

魏嬰沒有去問那個大家包含了誰,只是給魏清好多好多的親親。「那到時候阿嬰跟哥哥一起來,我們要一起通霄!」

「那哥哥會很努力打起精神的。」魏清樂呵呵的允諾,用力的親了下魏嬰的額頭。「好啦,阿嬰寶寶,哥哥沒事的,不用這麼擔心也沒關係。」

魏清早在沐浴的時候就把髮簪拿下來了,所以魏嬰其實有點意外他到現在才點破。「阿嬰哪能不擔心哥哥,阿嬰就只有一個哥哥而已啊。所以要是有人欺負哥哥,阿嬰就要狠狠打人家!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哥哥哪有那麼弱,誰欺負哥哥,哥哥就會先把人打趴。」魏清又親一口魏嬰的臉頰。「只是一點點事情困擾哥哥而已,想通就好啦。」

「是什麼事情啊?」

「是聽了都會讓人不高興的事。」魏清看起來沒想說出來的意思,不過在魏嬰又給他很多親親之後,他還是鬆口了。「馨雯姨居然說要收我們兩個當義子,還要我們搬到清河來住。」

一聽到這個消息,魏嬰愣住了,但他同時也明白為什麼魏清會在回來後看起來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的。「哥哥肯定拒絕了。」他努力漾起一個笑臉。「拒絕了就沒事啦,哥哥不要想太多。」

「可是聽了就很讓人生氣,對不對?哥哥真的真的好氣。阿爹阿娘他們明明……」魏清鬆開了擁抱。「但是現在已經沒事啦,而且哥哥也跟馨雯姨說過,如果再說這件事情,哥哥就要翻臉了。所以阿嬰寶寶不需要太煩心啦。」

魏嬰對魏清的說法有不少的懷疑,但魏清願意說出來已經是一個進步了,他可以暫時不繼續追問。「那我們都不去想啦。」他拍拍魏清的手背。「哥哥,明日酉時要在大門集合,再那之前要先墊墊肚子。阿嬰想──」

「知道啦,哥哥明日會做小點心給阿嬰墊肚子,不會讓阿嬰寶寶餓著的。」魏清笑道:「阿嬰寶寶想要吃什麼?煎餅?蔥油餅?炸薯片?炸雞?還是阿嬰想要吃甜的,哥哥明日可以試試看做蒸奶凍。」

「那哥哥都做?」這一道道小點讓魏嬰嘴聽的都饞了。「阿嬰可以跟藍湛分享,這樣就可以吃得很多又不會吃飽啦。還有阿暮、藍大哥、聶大哥……」

「好啦好啦,那哥哥都做,肯定讓阿嬰滿意的。」魏清笑著親了親魏嬰的臉頰。「那阿嬰寶寶想吃什麼,趕快來點菜,不然哥哥明日就沒辦法做出阿嬰想吃的東西囉。」

魏嬰心情大好,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點了一堆的菜了。

……反正他們有很多人可以一起吃嘛,之後他們還可以分給藍尚賢、藍啟仁、聶千樹跟白馨雯,如果還吃不完,不是還有聶家的長老客卿門生嗎?一想到這裡,魏嬰就更快樂的點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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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實在點太多菜了,所以魏清只好跟他討價還價,讓他從四十二道菜裡面選十樣,不然就算他一整天在廚頭裡面可能也忙不完,更別說這些菜到底有沒有辦法吃完了──他們只是要墊肚子,不是把自己吃撐。

還好魏嬰很懂事,對魏清的折衷沒有太大的異議,所以魏清獎賞了他乖巧的弟弟好多的抱抱跟親親,還偷偷給魏嬰釀了幾潭桂花酒──之後要好好的藏進桃花林裡面,不然魏嬰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等不及的。

用一顆大大的水球把自己身上的油煙味沖掉,魏清吞了幾塊點心,看會兒書,才準備小睡一下,一陣輕快的叩門聲就打擾了他的計畫。「是阿渙啊。」一看到藍渙滿是興奮的小臉,魏清拉開門。「怎麼了?不是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些時候?」

「可是大家都等不及啦,所以決定早點出發。」藍渙說:「阿清準備好了嗎?」

需要帶的東西他早在早上就準備好、放進他跟魏嬰的乾坤袋裡面了,所以魏清只是點點頭,任藍渙牽起他的手,一路跑到不淨世的大門口。果然就像藍渙說的,大家都已經集合了。「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沒什麼啦,畢竟是臨時提早的。」聶千樹一臉無所謂。或許是因為要參加祭典的關係,今日大家穿的都是便服,而不是平時所穿著的校服,看起來就很新鮮。「好啦,人都到了我們就出發吧。小孩子要緊緊牽好,不可以放手喔。」

魏清本來想要牽魏嬰的,不過看他跟藍湛聊的那麼開心,他想了想,決定不要插入他們,便安靜的讓藍渙牽著自己,走進熱鬧的祭典之中。

雖然太陽還沒有完全的西落,但慶典的氣氛已經熱鬧升騰,人群緊密的擠滿寬闊的街道,一排又一排的燈籠在在食物的香氣與人聲的喧鬧燃出橘亮的燈火。

「阿清阿清,你看!」藍渙拉拉魏清的手,把他帶到一家賣面具的攤子前。「是兔子!是兔子面具!」他開心的在魏清還沒有回應之前,迅速的買下掛在簡陋木架子上的兩個兔子半面具。

「阿渙變成小兔子了呢。」魏清調侃,但下一瞬,另外一個半面具被蓋到魏清的臉上,藍渙還很努力的幫魏清調整好綁帶。「阿渙?」

「這樣我們兩個都是小兔子啦,阿清就沒有資格笑話我了。」藍渙笑了。「我們這樣像不像陶陶跟小魚?」

「怎麼可能不像呢?」魏清笑著把面具調到腦側,「好啦,我們快跟上其他人,免得人這麼多,我們落隊的話肯定會走丟。」

魏清跟藍渙連忙跟上其他人,並且拿到聶千樹買的烤肉串。羔羊的肉質軟嫩,口味鮮甜,加上提振食慾的香料,讓人只能一口接著一口,完全停不下來。「這個好好吃喔。」藍渙吃得滿嘴都是肉汁,讓魏清只得拿出帕子給藍渙擦嘴。「阿清要多吃一點喔。」

「知道啦。」魏清把藍渙油呼呼的嘴擦乾淨後重新拿過他的烤肉串。「阿涣也要多吃一點喔,機會難得,如果不好好把握實在太可惜了。」

藍渙開心的說當然,手上的烤肉串換成了燒餅又換成驢肉火燒,只是在吃包子的時候,他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吃不下了?」

藍渙搖搖頭,又咬了手上的包子一小口。「我只是在想、」他吞吞吐吐的,「如果母親也可以吃到就好了……可是這樣太貪心了,對吧?」

南宮若曦雖然也想來參加祭典,但因為清談會在即,所以她拒絕了,但允諾會後會過來陪孩子,順便跟好姐妹敘舊──這是魏清今日聽說的消息。「若曦姨沒有辦法跟我們一起玩真的很可惜呢。」魏清說:「所以阿渙才要更努力吃,更努力玩啊,這樣之後就可以跟若曦姨分享了。」

「這樣母親會開心嗎?」

「那當然囉。」魏清安慰的拍拍藍渙的手。「所以阿渙要好好的記錄每一刻,這樣之後才有辦法跟若曦姨分享啊。」

藍渙很認真的思索,魏清也不催他,只是牽著他盡可能努力的跟上其他人的腳步。他們剛剛為了買好吃的跟買好玩的,已經落後其他人一段路了,再加上這裡的人實在太多了──魏清完全沒辦法想像明日怎麼能夠更熱鬧──想要跟上他們、甚至讓他們等等都難如登天。

「阿娘,阿娘,婷兒要吃糖!婷兒要吃好多好多糖!」

「阿爹,我腿疼了!」

「阿爹阿娘──」

今日很多孩子跟家人一起逛祭典,看他們和樂融融的模樣,也不怪藍渙會想到南宮若曦了……或許藍渙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只是沒有問出口。魏清邊思索,邊努力的撥開人群,邁步走向正在賣檐鈴的攤子前等他們的藍尚賢。

「渙兒,魏清,跟緊點。」藍尚賢把藍渙抱起來,他伸出手,想要牽魏清。「今日人多,要是一不小心走散就麻煩了。」

面對藍尚賢的好意,魏清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他的胸口突然酸酸澀澀的,有種想要哭的衝動。「謝謝藍──」他深吸一口氣,憋住了那股酸澀感。但才想要握住藍尚賢的手掌,一股人流突然推搡,讓他一個重心不穩,只能踉蹌的被擠了好一段路程。

等到他好不容易站穩了,牽手的溫度早就散了,這茫茫人海當中,哪還有熟人的面孔?只有熙來攘往的人潮,和魏清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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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伯伯,他們要去看什麼啊?」一股強力的人流朝他們的方向擠來,隨後又朝不同的地方四散,要是一不注意,很容易就被擠走了。但因為聶千樹很強壯,加上他實在太醒目了,所以人幾乎是避開他們在走的。魏嬰好奇的望過去,只能看見一大部分的人正往一個大大的戲台過去。「是有什麼節目嗎?」

「想來是唱戲要開始了。」白馨雯在一旁回道,她抱著聶暮,幾乎貼在聶千樹的身邊。「阿嬰要是有興趣,我們一起去看看?」

「可以嗎?」

「當然囉,我們出來玩就是要大家都開心啊。」白馨雯說:「而且不光是你,姨跟暮兒也很好奇。想來夫君不會連這一點小小的願望都不願意滿足我們?」

「當然願意啦,反正我也累了,想要歇歇腿。」聶千樹扭過頭,對一旁抱著藍湛的藍啟仁說:「啟仁,走了,咱們去聽戲曲啦!」他的聲音很大,但鼎沸的人聲還是幾乎要把他的話給吞沒。魏嬰做為最接近他的人,只能塞住耳朵,盡可能的減少聲音直接穿透耳朵的疼痛。

因為人實在太多了,所以當他們進入真正的鬧區之後,大人就自動自發的把小朋友給抱起來,就連聶耀也被聶千樹緊緊的牽著。畢竟要是真走丟了,這茫茫人海很難找人的。魏嬰不反感他們這樣的舉動,甚至還很感謝,雖然這讓他們少了點自由,可是不用自己在人群裡擠來擠去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他們去的晚,前面的好位置都已經被佔走了,他們在後頭只能看見一顆又一顆黑壓壓的頭顱。不過等到魏嬰坐到聶千樹的肩上之後,視野就變得特別遼闊。即使因為距離的關係,讓臺上的一切都變的小小的,可是這也不妨礙他津津有味的聽鑼鼓喧天,聽戲裡的愛恨情仇。

「什麼?不見了?」

在一個嘹亮高亢的轉音中,魏嬰的注意力被聶千樹的驚呼給拉了回來,他低下頭,只見本來一直落在他們之後的藍尚賢正抱著紅了眼眶的藍渙,卻不見本該跟藍渙在一起的魏清。「哥哥呢?」他扯開嗓子,才勉強有辦法蓋過震撼的掌聲跟歡呼。「哥哥在哪裡!」

但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大人趁著佈景轉換的時候退了出來,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沒有客滿的茶樓,包了一間雅間。那些吵雜雖然依然存在,但他們已經隔了一道牆的距離。「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們找到人之後就會立刻回來。」聶千樹看向聶耀。「阿耀,把人顧好。」

聶耀答應後,聶千樹和白馨雯做為最了解這裡的東道主,俐落的分配每個大人該尋找的方向。這讓魏嬰全身發冷,同時間又很想吐。

他們太小了,不論是年紀或個頭,比起幫忙,他們更有可能幫倒忙。但魏嬰不想要這樣傻傻的乾等。「藍大哥,你跟哥哥是在哪裡、又是怎麼走散的?」就算沒辦法出去,但魏嬰還是有辦法找人的,就算──他必須可以。「你還記得嗎?」

藍渙點點頭,一雙紅紅的眼睛因為回憶而輕微的晃動。「我記得是在賣檐鈴的攤子前,那時候突然有一群人潮推擠,阿清來不及握住父親的手,所以……」他低下頭,眼更紅了。「如果我不要放手的話,阿清、」

「這不是渙哥哥的錯啊,今年滿月祭的人實在太多了。」聶暮安慰。「而且父親他們已經去找人了,他們那麼厲害,肯定可以很快的找到清哥哥的。」

如果魏清能夠在定點等待的話,他們當然能夠很快找到人,但今天人這麼多,就算是平常少人煙的角落都被塞的滿滿的,一點空間都不留。一個五歲的孩子別說待在原地,只要一個不小心跌倒,肯定會被踩扁、甚至是被踩死──這才是大人們著急的主因之一。「阿暮說的沒錯,藍大哥一點錯都沒有啊。」魏嬰安慰的同時,開始回想他們走過的地方,在他太過繽紛的印象裡面,的確有一個擺賣檐鈴的地攤,因為那些鈴是不是用青銅做的,因此他有些印象。

抓住了大概的位置,又對比戲臺的方向後,魏嬰直接朝那裡再過去五里放出了元神。今日太熱鬧了,因此只要一細探,一堆亂七八糟的資訊就會流進腦袋裡,讓魏嬰頭痛欲裂。可是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錯過魏清了,所以就算腦袋像是快要爆炸一般,他還是忍著疼痛,一個一個仔細的搜索。

沒找到魏清,他倒是感知到了在這個方向找人的藍尚賢。藍尚賢像是有感應一般的回了頭,但魏嬰已經收回元神,所以不知道他後續有什麼樣的反應──反正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揉了揉發脹的額角,魏嬰又開始思索魏清的走向。如果他是魏清的話,走丟之後……應該會想要回到原地,想要回到最後一次看見大人的地方。所以他立刻定位賣檐鈴的地攤,以它為中心搜尋了方圓五里的每個角落。

最後魏嬰在一條不在主要幹道,幾乎快要超出他的感知範圍的小巷子裡找到了魏清。他躲的實在太隱密了,魏嬰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那裡。那裡也不是大人們第一時間會找的方向,他為什麼到那裡去了?是受傷了嗎?還是──

「魏嬰!」

魏嬰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呼吸,鼻腔間滿是鮮血的腥味,一大股又一大股的鼻血從他的鼻子掉落,在木頭地板上發出啪搭啪搭的墜落聲。「藍湛,」在藍湛立刻拿帕子壓住他的鼻子、聶暮讓人去打清水過來,而聶耀跟藍渙正努力找軟布替代藍湛手上不過一瞬就吸飽血的帕子時,魏嬰的腦袋就像是炸開一般,痛的他想要尖叫。「我、我找……」他想要告訴藍湛他已經找到人了,但是來不及從鼻腔落下的鼻血滑入喉頭,讓他只能中斷說話,嘔出一塊黏稠的血塊。

「阿嬰吐血了!」聶暮近乎尖叫的說,讓魏嬰的頭更痛了,他的視線出現了重影,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刺的他眼睛疼痛。「大哥,怎麼辦──」

「你先給我冷靜下來!」

魏嬰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昏過去,但他必須先把消息告訴人,隨便一人,因為他不知道魏清會在那個地方停留多久。「聶大哥,」他在藍湛連忙換布的空檔開口:「賣炸糖糕和茶攤中間的巷子,哥哥、在那裡。」他不得不又嘔出一塊血塊,才能把自己想說的話完全說完。

他想要自己去把魏清帶回來,可是現在的身體狀況真的不允許,魏嬰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他們之中最大的聶耀身上。也還好他賭對了,聶耀一收到消息,也不問他為什麼,就直接往門外走。

所以魏嬰終於可以放心的陷入昏睡之中,暫時隔絕討人厭的疼痛跟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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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他從來不會忘卻任何細節的記憶力,就算被人潮沖散了,魏清還是能夠準確的找到回去的路。雖然在他擠回檐鈴攤前,藍尚賢跟藍渙已經不在那裡了。

他們大概錯過了,這樣的推論讓魏清苦惱起來,他肯定讓人擔心了。只可惜他沒辦法像魏嬰一樣使用元神,不然他就可以自己去找他們。

緊密的人流讓他沒有辦法在一個位置待太久,但魏清設法用一串銅錢說服攤主,讓他能留在攤位裡面。這樣只要大人們回到這裡,就可以立刻找到他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攤主所賣的檐鈴看起來更為精巧,所以就算是在這樣熱鬧的場合,還是有不少的銷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有兩個客人買下不少的商品。

「老頭,這個多少?」

又有一個客人了,聽起來還很沒有禮貌,魏清一抬頭,人臉沒見到,倒是先看到鮮紅的太陽紋──岐山溫氏?

「老頭,聽到了沒?我在問你這個多少錢?」那名岐山溫氏的人又開口,這次魏清終於看清對方到底是在問什麼的價錢了──他在問魏清的價錢。「一兩銀子夠不夠?先說好,我不會付出比這個還多的錢。」

「仙師,小的沒有辦法做主。」攤主顫顫巍巍的低下頭。「這孩子與小的非親非故,還在等他的家人,小的、小的不能……」

「那不就是沒爹沒娘了?那正好,省了我一塊銀子。」那溫氏之人說著,就伸手要把魏清從攤子裡面拉出來。魏清沒辦法,只能側身鑽進人群裡面。

魏清很努力的、盡可能的往熱鬧的地方擠,可是他太小看太陽紋所代表的意義了。那人所到之處,人們總是退避三舍,像是看到洪水猛獸一般,不僅讓溫氏之人的行徑速度快了不少,也大大拖累魏清的步伐。

恐懼、恐慌、惶恐、貪婪憤怒欣喜渴望快樂羞惱煩擾驚愕憫憐情難同豫過猶慾驕自慾傲色滿情──混亂的情感在一瞬間灌進魏清的腦袋,痛得讓他跌坐在地。身體在一時之間高熱又發寒,所有的一切都太多、太過了,他被壓的動彈不得。

魏清似乎被拉了起來,手臂突然好痛,讓他從過量的情緒裡面能夠稍稍回神。他的左手被緊緊抓著,他人的指甲僅僅陷進肉裡,身體懸在半空,兔子面具被踩碎了,那溫氏之人的另外隻手抓著髮簪──魏嬰送給他的髮簪。「還給我!」

「這是我的。」那人說:「妳也是我的了,費了我這麼大的勁,要不是看妳長的水靈,誰會想要耗這麼番功夫。告訴妳,能做我的侍妾,可是妳的榮幸──」

剩下的話魏清沒有聽清了,他僅剩的力氣全部用來凝實靈力,他不確定自己到底凝聚了什麼東西出來,只知道當他把利器刺進對方的眼睛裡時,慘叫聲非常的尖銳,他也看到鮮血從破裂的眼珠子裡面,隨著像是組織液的東西流出來。

他被狠狠的甩到地上,他的梅花簪也是。魏清拖著右腳,把簪子緊緊的篡進手心。還好、它沒有事,它還是乾淨的。

雜亂的世界一瞬間安靜下來,接著尖叫聲劃破了得來不易的平靜。魏清立刻站起來,免得被慌亂的腳歩給踩到。「我要殺了妳!妳他媽的賤人!」他聽見那人伴隨痛楚的叫罵。「妳知道我是誰嗎?我岐山溫氏絕對、絕對不會放過妳的!」

沒再理會被落在後面的人,魏清緊緊跟隨人流,跌跌撞撞的走到一條相對來說沒有那麼多人的街道上。魏清知道自己太過狼狽,肯定很引人側目,所以他拐進一條窄巷子,把自己藏身在一堆木箱子之後。

靠著磚牆滑落在地,魏清這才發現自己的呼吸有多麼急促,頭有多麼的痛。那些過量的情緒所造成的副作用讓他疲勞又難受,還有他的腳,他的膝蓋好痛,右腳踝又熱又疼,他用沒有發麻的右手撩起褲管跟外袍,不意外的看到腳踝已經又高又腫,周圍還有看起來很恐怖的紫黑色瘀青。

大概是在摔倒的時後扭到的,或者是在被甩出去的時候?魏清不確定,那些記憶模糊不清,只剩下當時候被抓住的恐懼依然歷歷在目──但他已經累的連恐慌的力氣都沒有了──在勉強確定自己沒有傷到骨頭之後,魏清開始思考他到底該怎麼樣跟其他人會合。

對了,傳送符。他可以用傳送符把自己傳回不淨世,不過這樣也太奢侈了。魏清努力的思索,一邊對抗快要闔上的眼皮。他現在還不夠安全,不可以睡。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魏清努力打起精神,小心的把髮簪重新盤上。但他的關節卻選在這個時後痠痛起來,讓他連抬手都好困難。直到第九次的嘗試,髮簪才穩穩的定在頭髮上。

這簡單的動作卻讓魏清筋疲力盡,甚至更想睡了。無奈的把身體縮到最小,就在魏清考慮是不是真該閉上眼睛小憩一下的時候,一陣腳步聲邁入了他所躲藏的巷子裡。

魏清瞬的緊張起來,連睡意都沒了。他現在的狀況不是太好,就連魔法都不確定能不能使出來,如果是溫家的人,他有辦法逃掉嗎?如果魏清沒有選一條死巷子,或許還可以賭賭看往反方向逃跑,可是、

只能出其不意了嗎?挪動脹痛的腳,魏清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辦法像往常般靈活,他只能祈禱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樣、這樣的話,他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魏清還沒有拿定主意,那人已經來到自己身旁了,他偏過頭,才想要給對方一個肘擊,但在對上那雙直率的眼睛的時候,他所有的防備在瞬間潰堤,甚至連視野都變得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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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啟仁還在人群裡穿梭,想要找到丟失的小朋友,卻被本該在另一個方向的藍尚賢一把拉住。「啟仁,你先回去。」藍尚賢的聲音幾乎要被歡騰的氣氛給蓋過去了,但他的面色過於嚴肅,讓藍啟仁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專注。「你先回茶樓,剩下的部分兄長替你找。」

「兄長,可是出了什麼事情?」雖然現在只有孩子們待在茶樓,但他們在臨走前下了結界,照理來說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他們應該會在第一時間有所察覺。

「不知。所以啟仁先回去,兄長這邊結束之後會立刻趕回去的。」

藍尚賢的態度太過堅定,連語調也比平時還來的急促,所以藍啟仁雖有滿腹疑惑,但還是應允了,並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他們安置孩子的茶樓。

剛上二樓,藍啟仁就感受到平靜之下的怪異感,他才探過去,雅間裡面數量不對的氣息立刻讓他警戒起來。「這裡發生什麼事了?」一推開門,率先撲鼻的就是濃厚的血腥味。藍啟仁定睛一看,只見桌凳周圍滿是吸飽血的帕巾,孩子的身上也有不少鮮紅的血跡。「這是……」

「叔父!」出乎意料的,居然是藍湛先開口,他的語氣裡滿是焦急,還有說不盡的恐慌與強忍的哽咽。「魏嬰、叔父,魏嬰他──」

藍啟仁看向魏嬰,這一切混亂的始作俑者現在正昏迷著,鼻間還流著源源不絕的鮮血,襯的他的臉色更加死白。「發生什麼事情了?」三併兩歩的走到魏嬰身旁,藍啟仁先點穴給孩子止血,同時探起魏嬰的脈搏。「聶少宗主呢?」

「聶耀兄出去了,阿嬰讓他去找阿清。」藍渙雖然努力鎮定,可是滿是淚痕的臉還有顫抖的身軀都出賣了他。「叔父,阿嬰他、阿嬰他會不會……」

「叔父不會讓魏嬰出事的。」藍啟仁一邊安慰,同時凝聚靈力,代替他放在不淨世裡沒有帶出來的銀針,戳刺在魏嬰的幾個大穴上,引導出他體內巨大的壓力。「有誰可以說說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藍先生,你們走後約莫兩柱香的時間,阿嬰、阿嬰他就開始流鼻血了,不管我們怎麼幫他止血都沒用,後來還吐血。」聶暮深吸一口氣,抹掉臉上的淚水後顫巍巍的開口:「阿嬰在昏倒前跟大哥說、去找清哥哥,在賣炸糖糕和茶攤中間的巷子。所以大哥聽阿嬰的話去外面找人了。」說到這裡,聶暮似乎又要哭了。

藍啟仁現在沒有精力在去分心哄孩子,魏嬰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要是稍稍出個差錯,他的未來可能就毀了。「阿渙、阿湛,聶二公子,請你們去樓下喚個小二,讓他燒熱水過來,碎銀子在乾坤袋裡。辦好之後到門口幫忙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他吩咐完,便全神貫注在施針上。

魏嬰的氣息混亂,不僅氣血翻騰,還有……怨氣跟一股不明的力量在體內?就算那股氣比起怨氣本身溫順許多,但也改變不了它的本質。

一個孩子的身體裡面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的怨氣?除非是本人自己吸收的,否則藍啟仁想不到第二種可能。但魏嬰年紀這麼小,身體根骨上佳,為何要走邪魔外道,修練怨氣?而且這麼小的孩子,又怎麼會主動去──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這些都得先擺到一邊,最重要的還是先把魏嬰身體裡的壓力給排出去。

細細疏導壓力的同時,藍啟仁還得幫忙平復魏嬰身體裡隱隱開始混亂的力流,怨氣他沒敢嘗試,但另外一股不明的力量,藍啟仁倒是得心應手。也很幸運的,平復了那股力量之後,怨氣也逐漸的平穩下來,也就是這時藍啟仁才敢用靈力治療魏嬰體內的內傷,好在傷的不重,之後好好調養就行了。

「啟仁。」

藍啟仁頭也沒抬,只是繼續把魏嬰身體裡的壓力導出體外,已經疏導了五六分,所以情況沒那麼緊急了。「啟仁之後有不少問題要詢問兄長。」他邊說,邊解開之前的點穴,血果然不流了。「還希望兄長能夠撥冗回答啟仁的疑惑。」

「如果是有關阿嬰的問題,還希望啟仁什麼都別問。」藍尚賢說著,用靈力燒掉一團又一團沾滿逐漸乾涸的血漬的布料。「也希望啟仁不要把這些問題丟給阿嬰,兄長認為他最近已經承受足夠多的壓力了。」

這是變相讓人不要追求真相的命令,藍啟仁幾乎不感到意外。他早就知道藍尚賢跟魏嬰之間有些什麼了,不過他直到現在才稍微得知這段連繫下有多錯綜複雜。「即使這些問題可能跟魏嬰的未來息息相關?」但他還是想試試看。「啟仁認為,做為大夫,甚至是一位長輩,啟仁有些許權力可以稍作勸導。」

「我相信阿嬰。」

藍尚賢這短短一句話已經透露出足夠的訊息,所以藍啟仁接受,沉默,並選擇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魏嬰的身體上。「聶少宗主去找魏清了,據魏嬰所說,魏清在賣炸糖糕和茶攤中間的巷子裡。」他的喉嚨有些乾啞。「阿渙、阿湛跟聶二公子現在在門口,啟仁認為他們可能需要點安慰。」

「兄長明白的。」對藍啟仁變相的驅逐令,藍尚賢笑笑的接受了。

直到最後一點壓力都被排除體外,藍啟仁輕噓一口氣,他的身上全是薄汗,還沾染了些血漬,魏嬰身上也滿是狼狽。

當他打開雅間的房門時,孩子已經被帶開了,門外只剩下稍早他吩咐的熱水跟軟帕巾,而熱水也因為時間的關係,涼了大半,只剩下一點點溫柔的溫度。

就在這時候,藍啟仁很慶幸自己已經有了隨身攜帶備用衣物的習慣,至少他可以換掉滿身的不適跟黏膩,而魏嬰──雖然身軀跟藍湛相比還是小了些──也不用穿著滿身的血跡回到不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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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耀看起來有點狼狽,髮束不像稍早一般整齊服貼,平整的衣服也出現了一絲皺摺,魏清似乎還從他的臉上看到一層薄薄的汗水。「你……」聶耀不知道是想要說什麼,但他最後只是在魏清身前蹲下,把外袍脫給他,而後拿出一條布巾,用清水沾濕,給魏清擦臉。
涼意從皮膚絲絲滲透,不僅讓魏清清醒一些,頭疼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阿耀哥哥怎麼會在這裡?」他的嗓子又乾又痛,像是快要裂開一般,聲音也變的粗啞又難聽。聶耀或許是聽不下去,把竹管裡剩下的清水都給魏清喝了。
「魏嬰讓我過來的。」聶耀把帕巾用靈力蒸乾,放回懷裡。「怎麼弄成這樣?」
魏嬰為什麼會知道他在這裡?魏清好怕知道答案,可是除去元神,魏嬰又怎麼可能用其他方法找人呢?今天人這麼多,魏嬰會不會頭很痛?「阿嬰──」

「流鼻血,大概跟你一樣,一陣子之後就不會流了。」聶耀的說法太過輕描淡寫,可是又包含了那麼多信息,讓魏清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應對。但瞧聶耀並沒有太大反應的模樣,他也漸漸的讓自己放鬆下來。「走罷。」

「阿耀哥哥,」魏清連忙拉住聶耀的手。「我、我還不可以出去。」要是現在出去了,遇到溫家的人怎麼辦?聶耀又該怎麼辦?

聶耀看起來很不解,但隨後,他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他抓住魏清的左手腕,原本被溫家人緊抓的地方已經開始顯現出紫黑色的瘀血。「是誰傷了你?」

魏清看著手上看起來恐怖的瘀傷,剛剛的恐懼與驚惶瞬間竄回腦海。「我、我闖禍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反胃跟恐慌的感覺,因為他現在得說出來,不然之後會很麻煩的。「我那時候回到賣檐鈴的攤子,我在攤子裡等,然後遇到溫家的人,他說他要、要……買我。」

一提到這個字,魏清就覺得噁心。可是他得說下去。「我逃了,可是髮簪掉了,他拿走我的髮簪,還、還抓了我,所以我刺了他的眼睛。」他那時真的太衝動了,應該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他為什麼選了一個最笨的?「阿耀哥哥,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做的。」他們現在寄住在不淨世,居然還給人家添麻煩……

「不然你該怎麼做,讓他把你抓走嗎?」聶耀放開了抓著魏清手腕的手。「別亂用對不起這個詞,不然別人會以為你是好欺負的。」

「可是,清談會不是快要開始了?」在清談會之前出了這場事故,要是溫家因此怪罪聶家的話怎麼辦?他做為客人,本來就應該安分守己的──

「溫家本就理虧,他們哪來的本錢在我們面前大小聲?」聶耀輕輕捏了下魏清的臉頰。「而且,應該是我們要跟溫家討個公道。在清河聶氏的地界上當街強擄聶氏的貴客,是把我們聶氏當什麼了?」

「……真的?」

「我騙你幹嘛?又不是吃飽沒事幹。」聶耀嗤聲,揉了揉魏清的頭。「放心,老爹跟義母不會對這件事情坐視不管的──還有哪裡傷著的?」

一聽到聶耀這樣溫柔,稍早好不容易壓下的酸澀感又上來了,連帶的、還有一點點暖流壓在心口上。「我腿疼。」魏清吸了吸鼻子,「他把我摔在地上,我疼。」

聶耀一聽,立刻拉開魏清的外袍跟褲管,腳踝似乎更腫脹了,而他的膝蓋不只蹭破了一大塊皮,還多了好幾塊紫黑的瘀青。「你怎麼不早說?」他有些責怪的又捏了下魏清的臉。「這麼嚴重的事你下次不准給我憋著,不然我真揍你了。」

「我怕嘛。」魏清花了好大好大的努力,才把哭出來的衝動壓回去一點點。他任聶耀把自己抱起來,把臉埋進他的頸窩。「阿耀哥哥,我疼,怕。」

「沒事了,我帶你回去讓藍先生治療。」聶耀快步的往外走。「你再忍一下。」

魏清環住聶耀的脖子,重新回到祭典裡面讓他又想到剛剛的意外。「阿耀哥哥,溫家的人真的不會、不會過來嗎?」

「怕什麼,我在這,誰敢動你。」魏清感覺到聶耀的懷抱又緊了一些。「別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你當我的刀是裝飾用的嗎?」

「阿耀哥哥,」

「又怎麼了?」

魏清不確定他到底該不該說,可是他覺得胸口快要被這件事情困擾到爆炸了。「他說我沒爹沒娘。」他開口,瞬間因為那滿是鼻音的語調有些後悔,可是又覺得一陣輕鬆。「我有爹娘的,我有阿爹阿娘。」

「廢話,不然你怎麼出生的,別聽畜生亂說話,你會變笨的。」聶耀護著他走進逐漸變的密集的人潮裡。「已經夠傻了,再變笨就真的沒救了。」

「我才不傻。」

「我說你傻你就是傻。」聶耀不以為然。「吃不吃蜂蜜麻花?」

「吃。」

接過剛出爐的麻花,魏清小小咬了一口,裹著白糖的外皮被炸的酥酥香香的,但裡面很柔軟,像雲朵一樣,而且每一口的咀嚼,他都可以吃到濃厚的蜂蜜甜香。

吃著甜甜的點心,胸腔裡一直翻騰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了,雖然疼痛與不適仍然存在,但胃飽飽的,暖呼呼的,嘴裡也甜甜的,這小小的幸福感讓魏清現在睏意大過於身體上的不舒服。「阿耀哥哥,我睏。」吞掉嘴裡的點心,他打了一個呵欠。「我想睡覺。」

「吃完了再睡。」聶耀說:「沒吃完眼睛就給我睜著,別浪費食物。」

「喔……」聽聶耀的話,魏清懶洋洋的繼續啃著好吃的蜂蜜麻花。只是他吃著吃著,眼睛不知不覺的就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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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的小傢伙居然吃點心也能吃到睡著,讓聶耀感到一陣好笑。「喂,起來。」但他現在還不能讓魏清睡,至少在藍啟仁確定魏清沒有大礙之前不行。「不准睡,你的蜂蜜麻花還沒有吃完。」

魏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從喉頭發出一聲嗚咽。「可是我睏。」他的話語帶點鼻音,不似剛剛快要哭出來的那種,倒像是荷普偶爾會發出來的,讓人摸摸她肚皮的聲音。「我吃不完,飽了。」

「才這麼點東西,不准剩下來。」那麻花也沒有多大,明明兩三口就能解決,偏偏魏清吃了老半天連一半都沒吃掉。聶耀大概知道為什麼魏清會這麼輕了,胃口比荷普還小,能長肉才有鬼。「吃下去。」

哼了哼,魏清貌似賭氣的用力咬了一大口的麻花,把一張小臉吃的鼓鼓的,讓聶耀又有點想捏了,不過他沒有這麼做,而是趁魏清好不容易提起些精神的時候,快步走回茶樓。「藍宗主,藍先生。」三併兩歩回到雅間,聶耀慶幸房間裡已經沒有任何的腥味,也不見像是屠宰場一般的大量血跡。就連魏嬰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掉了,乾乾爽爽的,完全不見剛剛的狼狽。

一直坐在藍啟仁身旁的藍渙一看到他跟魏清,似乎想要打招呼,但藍湛拉了拉他的衣袖之後,他又連忙摀起自己的嘴巴。聶耀一看,原來聶暮窩在魏嬰身邊睡著了,看起來睡得還挺香的。「藍先生,能否請您幫忙看一下?」他抱著魏清坐到藍啟仁對面的凳子上。「敢問老……父親跟義母呢?」

「溫氏的人提前到訪,所以千樹跟聶夫人率先回不淨世了。」感受到懷裡的小傢伙瑟縮了下,聶耀拍了拍他的手背,讓他別緊張。「晚些時候他們會再回來跟我們一起回去,對了,千樹跟聶夫人似乎對聶少宗主的行為有些微詞。」

行吧,這點聶耀認了。雖然他是知道魏嬰應該不會有大礙才出去的,但放幾個小不點在這裡自生自滅的確不大厚道。「多謝藍宗主的提醒。」即使坐著與大人說話很奇怪,但聶耀咬咬牙,最終還是沒有站起來。

魏清在這時後伸出手,讓藍啟仁把脈。因為方位的關係,他換用左手拿那根還剩一小截的蜂蜜麻花,因而從髒兮兮的外袍裡露出了一小截的手腕──那印在白嫩皮膚上的黑紫色指印讓聶耀看的又是一股火,在注意到他手臂上還有幾處被指甲摳出來的血色後,那股怒火更沒有辦法抑止。

「怎麼傷著的?」藍啟仁也注意到了,他邊診脈邊問:「是誰抓了你的?」

魏清明顯的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故意的在這個時後咬了一口蜂蜜麻花。「溫家的人幹的。」不過聶耀不介意幫忙回答,認真來說,魏清也算是藍家的座上賓。「說要把他買回去,他掙扎時傷到的。」

「還傷到哪裡?」

「腿跟手有瘀青與擦傷數個,右腳踝看起來扭到了,不確定有沒有傷到骨頭。」

「阿耀哥哥,我有嘴的。」魏清吞掉了嘴裡的麻花,仰起頭抱怨。「你不需要──」在藍啟仁掀開褲管,緩緩的轉動那腫的老高的腳踝時,那小小的身軀僵住了,連話也忘記說,本就不好的臉色現在更是蒼白。

「沒傷到骨頭,但這半月最好都別落地。」在小傢伙忍痛忍到全身都開始顫抖的時候,藍啟仁鬆開手。「老夫之後再開外敷藥給你,至於……湯藥的部分,老夫得換副方子,你能睡就多睡,這些日子就別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聶耀聽得懂前面的醫囑,可後面的完全聽不明白。但瞧魏清緩緩的點頭,似乎對這奇怪的要求習以為常的模樣,他便沒打算問了。

「既然這樣,不如讓魏清跟阿嬰住到我們這裡罷。」藍尚賢提議:「這樣啟仁也方便照顧一些,如果出了什麼狀況,我們也能第一時間反應。」

這聽起來是個完善的提議,不過聶耀一想到魏清身上的傷就沒有辦法同意。「藍宗主,當初老、父親與耀在安排各世家的住宿時,把藍家與溫家靠在一起。」感受到懷裡的魏清的不安,聶耀用一隻手把他環住。「考慮到稍早的事情,耀認為這不是一個太好的主意。」

「這樣啊。」藍尚賢像是在思索什麼的打量聶耀。「那聶少宗主有何高見?」

聶耀還真沒有其他的想法,他只是覺得讓魏清住過去會住的不安心而已,但如果不住在藍家那裡,他難道還繼續住在原本聶家安排的客室裡面嗎?「這個、」

「阿清不想要跟我們一起住嗎?」藍渙不知何時跑來他們的身邊,輕輕握住魏清的手心。「父親跟叔父都很厲害,可以保護我們的。」

魏清抬起頭看看聶耀,從聶耀的角度看過去,那根麻花快被他捏平了。「要說就說,磨磨唧唧吞吞吐吐的像什麼話。」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捏了下魏清的臉頰,順便解救那根明明只剩下一口,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被吃下肚的蜂蜜麻花。「你要跟藍家人住就說,不住就說說為什麼,又沒有人會強迫你。」

魏清垂下頭,一反之前的得寸進尺,唯唯諾諾的開口:「我、不想。」他輕輕回握藍渙的手。「被摔下來好痛,而且我不想當別人的侍妾。」

要不是還抱著魏清,聶耀真想殺回不淨世把那豬狗不如的人渣給宰了──魏清才五歲!「我看誰敢讓你當侍妾。」他深吸一口氣,確定桌子不是自己弄壞的之後,默默的把魏清跟藍渙帶的離桌子稍微遠些,免得被木屑扎到。「聽好了,沒有人可以勉強你做不喜歡、甚至是不想要做的事情。」

魏清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可是,我也不想麻煩阿嬰。」

「阿嬰暫時要跟我們住喔。」藍渙說:「阿嬰今天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所以叔父需要就近觀察,確定他沒有事情才──啊,聶耀兄為什麼要踩我?」

「不小心的,抱歉。」

藍渙氣呼呼的哼了聲,隨後像是想到什麼壞點子一般,眼神閃了閃。「如果阿清不跟我們住,那跟聶耀兄住就行啦。」他歡快的提議:「聶耀兄肯定會照顧好你的,而且他這麼強壯,可以每天把你抱過來讓叔父複診啊。如果阿清想阿嬰了,也可以讓聶耀兄把你抱過來我們這邊。」

聶耀很想要對藍渙這幼稚的報復吐槽,但轉念一想,這對魏清來說或許是最好的安排。大不了聶耀去客室睡,這樣就不會吵到人了。「行,就這麼定了。」對上藍渙、甚至是魏清錯愕的神情,聶耀心情還算不錯的把那一小塊扁麻花放到魏清嘴邊。「把這吃掉後快睡,別違背藍先生的醫囑。」

魏清愣愣的喔了聲,終於把最後一口蜂蜜麻花吃掉了。他似乎在睡著前也沒有弄明白發生什麼事情,傻呼呼的模樣讓聶耀的心情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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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切都處理完畢,白馨雯終於可以靜下心去梳理今日發生的事情。意外跟突發事件接二連三的撲過來,讓她難得的感到疲憊。

聶千樹在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太過憤怒了,不論白馨雯怎麼哄,他都緊緊握著刀柄不願放下,她只得讓他服下湯藥,讓他早早睡過去,免得他因為一時的衝動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還好剩下來的事情,也不是多大的事。「耀兒,你確定要這麼做?」白馨雯給大兒子沖了一杯木蘭花樹皮茶。「再幾天便是清談會了,到時候你會很忙的。」

聶耀看起來很篤定,「義母,哪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他看也不看擱擺在他面前的茶,繼續道:「而且我已經做出承諾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若是放在其他時候,白馨雯當然會鼓勵聶耀遵守他的承諾。只是這個時間點,他們每個人都很忙,加上聶耀現在的狀況,她真得很擔心他會撐不住。「耀兒,義母也擔心阿清,但我們可以讓其他人來照顧他的。」魏清的身體狀況她雖然只知道大概,但光是那些訊息就足以知道他傷的不輕。聶耀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哪還能夠在照顧一個傷患兼病患?「義母可以派聶家最好的大夫去照料他。」

「義母,我答應他了。」但聶耀仍然固執的要命。「我已經問過藍先生所有的注意事項,也問到了藥湯的方子,清談會的事務我也不會落下的。」

「義母擔心的不是這些。」她應該要怎麼說,聶耀才有辦法聽進去呢?白馨雯苦惱的看著固守己見的聶耀。「義母擔心的是你的身體,前幾日七長老才跟我說,你的精神狀況更差了。」

七長老的醫術雖然比不上歧黃溫氏的溫流熙,或是姑蘇藍氏的藍云長,但好歹也是因醫術精湛而小有名氣,更是聶氏嫡系的主治大夫。要是聶耀的情況連他都束手無策,那……「義母知道耀兒很關心朋友,但在為朋友分擔解憂前,耀兒更該先顧好自己的身體。」

聶耀輕蹙眉頭。「藍先生已經幫我看過了,也開了幾帖方子,再加上七長老的時刻叮嚀,想來狀況定會有所好轉,不需義母為此操勞心神。」不給白馨雯時間,他話鋒一轉。「老爹的狀況如何了?」

「服過湯藥了,剛睡下不久。」白馨雯很愁,但她不願再給聶耀更多壓力了,只得裝做毫不受影響的順著話頭說下去:「也還好他還喝的下藥,不然義母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平靜下來。」

「本就是溫家人做不義之舉在先。」聶耀站起身。「時候也晚了,義母今日繁忙,又受了驚擾,還望早些休息。」

知道話頭再一次的被聶耀給躲掉了,白馨雯毫無辦法,只能目送聶耀離去。

這個性真跟姊姊別無兩樣,都倔的要命。一想到這,白馨雯總沒有辦法對聶耀說句狠話,而且除了這些事情外,聶耀基本上還是很令人放心的孩子。

把絲毫未被動過的茶湯倒掉,白馨雯才想洗洗睡了,那細碎的腳步聲卻打擾了她的計畫。「暮兒,母親聽到你了。」相比之下,聶暮就需要操心的多了。「可是有什麼急事想要跟母親說?」

聶暮小小的腦袋瓜從門後方稍稍探出來,他的手裡拿著的是他們母子定時會交換的手記。「母親,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們睡?」小兒子鑽進她的懷裡,一雙大眼滿是無辜與後怕。「我怕我會做噩夢。」

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嚇壞聶暮,白馨雯也不好把她愛撒嬌的小兒子趕回去。「你父親剛剛才喝了藥,等等動作輕些,別吵著他了。」白馨雯翻過那本手記,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新紀錄,讓她更憂心了。「怎麼這樣多?」

聶暮乖巧的窩在白馨雯的懷裡,垂著頭把玩他的衣袖。「父親跟大哥、」他聽起來跟她一樣憂心忡忡,但這分明不是一個四歲的孩子需要擔心的事情。「他們會不會像我夢裡一樣,最後都、都……」

「傻暮兒,夢跟現實都是相反的。」白馨雯努力安慰著她聰慧的小兒子,即使她也一樣很害怕。「而且暮兒都這麼努力了,母親相信就算壞事發生了,暮兒做的準備都會讓一切好轉的。」

聶暮做的努力,白馨雯都看在眼裡。雖然可能在聶耀、甚至是聶千樹眼裡,他還是一個愛玩而不用功的孩子。可是她知道自從在藍家做了那個模糊的怪夢之後,聶暮私底下開始學習認字,最近也開始接觸謀略跟醫學,雖她不確定聶暮在後一個領域裡面有沒有天分。「不過暮兒也不需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母親還在。」她欣慰,同時也心疼。她的孩子才四歲啊。「不論有什麼事,母親都會先擋著,不會讓暮兒一個人面對的。」

聶暮紅著眼點點頭,默默的把手記藏進他們母子偷偷挖的暗格裡,這才回過身,緊緊抱住白馨雯。「母親睡前可不可以給我唸唸話本子?就唸之前父親買的《枕中記》,好不好?」他撒嬌:「第五頁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完呢。」

「好,母親這就去拿話本子過來,或許我們今日可以唸個兩頁?」瞧聶暮雙眼興奮得亮了,白馨雯欣慰得揉了揉孩子的頭,讓他坐好後,起身去拿話本子,還有一些小點心。

在這樣得夜晚裡,他們都值得用一些甜點心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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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魏嬰睜開眼睛的時候,一時之間完全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撐著疲憊得身體坐起來,魏嬰打量了下他所在得環境,在看見與他們所住得客房相似的裝潢後,比較能放下心。只要是在不淨世,他就不需要太過擔心。

才打算下床去看看自己到底在哪裡,順便確認一下魏清到底被找回來了沒,魏嬰就對上藍啟仁剛睜開得眼睛。「藍、藍叔叔,」他尷尬得笑了笑。「阿嬰現在是在哪裡啊?哥哥呢?他還好嗎?」

「魏清現在與聶少宗主在一起,有幾處皮肉傷,受了點驚嚇,元神有損,但只要按時吃藥,多休息,暫時別再受刺激,日後應該不會留有後遺症。」藍啟仁坐到床榻邊的凳子上。「手伸出來。」

魏嬰下意識得就把手伸出去,但在藍啟仁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得錯誤。「藍叔叔,我、阿嬰沒事了啦,就只是流鼻血而已啊。」他打哈哈得想要收回手敷衍過去,但藍啟仁像是預料到一般,往他穴上一點,便讓他的手臂痠麻,不聽自己的控制。「藍叔叔──」

他沒有辦法抽手,只能感受藍啟仁的靈力在自己身體裡探游一圈。一對上藍啟仁平靜無波的眼神,魏嬰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恐慌了。「藍叔叔……」

「兄長已下了封口令,」藍啟仁淡淡得說,好像發現魏嬰修習怨氣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老夫不是多嘴之人,這點你大可放心。」

魏嬰沒有辦法理解藍啟仁的態度,明明以前、明明那時候,每個人都說他是邪魔歪道,是人人畏懼得大魔頭。藍家本來是最不齒他這種人的,為什麼──

「兄長如此信任你,老夫無話可說。」藍啟仁的語調很奇怪,但魏嬰現在沒有辦法去思索原因,他只能愣愣得看著藍啟仁拿出紙筆,在上面寫下一樣樣魏嬰可能聽過但沒什麼印象的藥材。「只是做為長輩,老夫還是得告誡一句。」

魏嬰膽顫得看他等墨水乾涸,等候這宣判比起任何一種酷刑都還折磨人,讓他坐立難安,甚至在藍啟仁把紙摺成一隻精巧的紙鶴實也顧不得驚訝。

在紙鶴飛出去之後,他們陷入一場詭異的沉默。魏嬰最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了。厭惡也好謾罵也好,隨便一點反應都行,這種不上不下的僵持,簡直讓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藍叔叔,我──」

藍啟仁淡淡的一睨,讓魏嬰閉上了嘴。「當你在外人面前始用怨氣的那一天,也是世人開始容不下你的那一天。」這誡言不鹹不淡的,言語也不重,卻直直撞進了胸口深處,讓他顫了顫。「你,可做好這樣的覺悟了?」

魏嬰穩住自己的身體,深吸一口氣。「嬰修習怨氣,只為與天爭命。」他調整坐姿,才想叩首,藍啟仁卻扶住了他的肩膀。「藍叔叔──」

「老夫只收你這聲叔叔,剩下的,老夫一概不收。」藍啟仁在確定魏嬰沒有要行跪禮之後收回手。「好歹也算看著你成長的,你的為人,老夫還知曉一二。」

這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發展讓魏嬰一時之間轉不過來,同時間還有些眼眶泛酸

「但別人不知道,所以在你們把他道展現給外人看時,你們不僅有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死局,也有可能會使身邊的人遭受牽連。」藍啟仁繼續分析:「只盼到時候,你們還能堅守本心,不讓我等全部變成你們的幫兇。」

「多謝藍叔叔的提醒」雖然這些話不算好聽,可是魏嬰知道這是事實,他已經切身體會過了。「既然藍叔叔知道了,那藍伯伯他是不是也……?」

藍啟仁搖搖頭。「雖是兄弟,但這不代表老夫事事都需要向他報備。」他說:「你跟魏清的事情,如果你想的話,老夫可以替你們保密。」

「謝謝藍叔叔!」比起把所有事情都跟藍尚賢說,魏嬰更偏好讓他們自己手上握有些底牌,如果藍啟仁能為他們保密的話再好不過了。

嘆息一聲,藍啟仁開始收拾毛筆跟硯臺。「你之前大量使用元神,讓身體累積了不少壓力,不過疏導及時,所以除去氣血受到影響,以及一點輕微的內傷外並無大礙。」他說:「但即使你元神毫髮無損,這幾日還是不要使用了,另外,你體內的平衡因此受到影響,需要多注意。」

「嬰謹記。」在藍啟仁堅持之下,魏嬰只能坐在床榻上目送他離去。待他一離開,魏嬰放鬆了繃的精神,用力的倒回床上。

如果以前……如果那時候他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是不是他們都不需要死了?魏嬰長嘆一聲,把自己裹進蠶被子裡面,突然之間覺得心頭好亂,他很開心,很慶幸,但同時也有一點點難過。

或許上輩子他多給人一點信任,溫情跟溫寧就不用被挫骨揚灰,溫家的老老少少也不用被他牽連。也不知道溫苑最後有沒有活下來……

但那些事情,魏嬰現在都沒有辦法改正了,他能專注的只有現在跟未來。

在溫暖的被窩裡深吸一口氣,魏嬰把那些設想統統甩開。往好處想,他有了再一次的機會,重新擁有了愛他的家人,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還有機會力挽狂瀾。這難道還不夠嗎?

或許這一次,他不用帶溫家人再艱困的亂葬崗裡求生,不需要賣蘿蔔度日,他們可以舒舒服服的過他們想要的日子,而不是躲躲藏藏,能偷一日是一日。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魏嬰勾起嘴角。

這一次,他們都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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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煮好的藥實在太燙了,就算隔著一層光滑的瓷器,藍湛還是覺得燙手。他只能用托盤端起又沉又苦的藥,慢吞吞的往魏嬰現在所待的房間走。

「藥湯已經煮好了?」就在藍湛很小心的注意每一個步伐,以免珍貴的褐色藥湯灑露一滴時,藍啟仁恰好往他的方向走過來。

藍湛點點頭,在藍啟仁在他面前蹲下,檢查藥方子的時候,他嚥了一口口水。「阿湛,只有你一個人?」他垂下眼端詳,邊問:「你父親跟阿渙呢?」

「父親在幫兄長上課。」雖然藍湛不知道哪裡有那麼多課可以上,可是藍尚賢都這麼說了,他沒有懷疑的道理。「叔父,可有哪裡不妥的?」當他收到藍啟仁寫的藥方子時,附近都沒有大人,他只能自己找藥材,自己煎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問題,可是、這藥是給魏嬰喝的……

藍啟仁沉默一瞬。「阿湛對醫術有興趣?」他端起藍湛手裡的托盤,回頭往灶房走去,藍湛只能小跑步跟上。「想與阿渙一齊跟叔父學嗎?」

藍湛誠實的搖搖頭,「湛想學下廚。」比起看起來大同小異、實際上功用大不相同的藥材,他對如何煮出一桌美觀又好吃的菜餚更有興趣。因為不只魏嬰,他還可以做給家人吃。

聽到藍湛的回答,藍啟仁沒有第一時間做表態,直到走進臨時被當成藥爐的廚頭後,他才開口:「去問你父親罷,」他把藍湛熬的藥放到一旁,重新拿出藥材──有一些藍湛剛剛沒有拿到。「若他答應了,你就去學罷。」

一聽到藍啟仁的首肯,藍湛很高興,至少他已經徵求到一個長輩的同意了。所以他乖巧的坐在一旁,觀看藍啟仁搗碎乾燥過的藥材──一項他沒有做的動作──邊拿出煎藥鍋。「阿湛要是得空,不如把各個世家的資料再複習一次。」他說:「雖然清談會後天才開始,但這兩天各個世家會陸陸續續過來,難免會碰上。」

藍湛不喜歡跟陌生人交流,也不喜歡那些奇怪的笑容。可是藍啟仁都這樣說了,他只能乖乖的把一疊資料抱回灶房,把早就熟稔於心的資料再看一遍。

很奇怪的,藍啟仁熬出得藥比起藍湛剛剛煎出來的小碗許多,也濃稠許多,看起來像是沒有星星的夜晚,但味道也更濃厚了。「叔父,」藍湛在藍啟仁端起湯碗的時候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的扯扯他的衣袖。「湛想……」

藍啟仁嘆息。「阿湛先把資料放回去罷。」

一聽藍啟仁的妥協,藍湛立刻把那些資料統統放回睡房,再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灶房。那碗湯藥已經被靈力溫起來放在托盤上了,一旁還有一小碟子的蜜餞。「可拿得動?」在藍湛拿起托盤的時候,藍啟仁問。

就算多了一碟子的蜜餞,但比起藍湛自己熬的湯藥,還是輕太多了,再加上他有努力在鍛鍊臂力,所以對藍啟仁點頭後,他就緩緩的走回魏嬰休息的房間。

用腳尖推開門,藍湛把托盤放到茶几上後,默默的走到床前,輕輕掀開床榻上的大布團。布團裡的魏嬰睡得好香,因為被窩很溫暖的關係,他的臉頰紅紅的,比昨夜看起來有血色許多,還露出一個很淺但很好看的笑容。

這樣就好了。藍湛把魏嬰這副鬆軟的模樣刻在心裡,同時努力把昨天血淋淋的畫面趕出腦袋。那實在太恐怖了,他還以為、以為魏嬰會──

「藍湛?」布團裡的魏嬰半睜開眼,打了一個哈欠。「你怎麼在這裡?」

「看你。」因為藍湛真的好怕,他怕魏嬰就這樣離開他。他沒辦法說清楚原因,可是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他就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叔父要你喝藥。」他把魏嬰從蠶被團裡解救出來,而後端起那一碗黑糊糊的藥。

魏嬰一看,整張臉都皺起來,隨後用藍湛從未看過的迅速重新把自己包回蠶被裡。「我才不要喝藥!」因為蠶被的關係,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魏嬰的態度實在太堅決了,讓藍湛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往不管他說什麼,魏嬰都會很快答應他的。「魏嬰,喝藥。」他想要掀開被子,可是魏嬰的手緊緊抓著不放,他怕太用力會傷到人。「有蜜餞。」

「有蜜餞我也不喝!」魏嬰大聲的宣布:「我死也不喝!」

一聽到那個詞,藍湛又想到昨天晚上,魏嬰一直流鼻血,甚至還吐血的畫面,他還能感受到魏嬰在他手掌下發涼的溫度。即使藍啟仁跟他說過,那是錯覺,魏嬰的體溫仍然很正常,可是、可是……

「藍湛?」魏嬰的頭從棉被裡探出來。「藍湛?好藍湛?我的藍二哥哥,你怎麼啦?怎麼臉色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魏嬰鑽出被窩,坐到藍湛的腿上。那重量有點沉,不過還在藍湛可以支撐的範圍。「藍二哥哥,你說說話唄。是生氣了?氣我鬧彆扭不喝藥?可是阿嬰不喜歡嘛,藥好苦的。」他撒嬌的抱住藍湛,小小的擁抱暖呼呼軟綿綿的,一吸一吐濕濕暖暖的,這些活著的證明,讓藍湛逐漸放鬆下來。

「我沒氣。」藍湛拍拍魏嬰的背,「喝藥?」

「我才不要。」

魏嬰仍然果斷的拒絕了,藍湛看著他倔的連嘴巴都噘起來,只得想想魏清平常都是怎麼哄魏嬰的。「我餵你?」這樣的話,魏嬰或許會乖乖喝藥?

「我一定要喝嗎?」魏嬰哭喪著臉。「我真不喜歡。」

「聽話?」藍啟仁說過那是補氣補血養身體的,魏嬰昨天才流那麼多血,肯定很虛,這藥他一定得喝。「你喝完,我、我唱歌給你聽。」他咬緊牙,提出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算不算條件的條件。

但魏嬰一聽,眼睛都亮了。「那你要餵我,我吃完藥要吃很多的蜜餞,之後你還要唱歌給我聽。」他坐回床上,「藍湛,你要說話算話喔。」

雖然不確定魏嬰為什麼會這樣開心,但藍湛還是點頭,拿起湯碗,一匙一匙的把藥湯餵進魏嬰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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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惶恐、懼怕與痛楚把魏清從睡眠裡面冷起來。過分深刻的情緒凍的他連關節都痛,幾乎是寸步難移。他困難的睜開痠痛乾澀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翻過身,把自己從被子裡拔出來後,翻身下床。

哪知道雙腳才著地,一陣脹痛從右腳踝竄上脊椎,瞬間讓魏清軟了腳,直接摔在地板上。腳踝的疼痛與冰冷的地板讓他從半夢半醒間醒過來,後知後覺得,摔倒之後的驚懼和刺痛也跟著傳達到他清醒的意志裡。

才掙扎著想要起身,房間的門被倏地拉開,魏清還來不及抬頭,他就被抱了起來。「醒來了也不叫人,是覺得摔在地板上很好玩?」聶耀沒好氣的把他重新抱回床上,聲音帶著很奇怪、像是哽咽的沙啞。「要喝水嗎?」

經聶耀這麼一提,魏清才感覺到喉嚨乾澀,像是快要裂開一般的疼痛。所以他點點頭,讓聶耀點好蠟燭後給他一杯清水。「現在是什麼時候?」直到覺得舒服多了,他才問同樣在喝水的聶耀。「我睡了多久?」

「現在約莫丑時。」聶耀跟著坐到床榻上。「你睡了一整天,等等我讓人做點東西過來,你吃過後要睡再睡。」

魏清知道聶耀是擔心他的身子,所以即使不餓,他還是答應了。「阿耀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他放下杯子,猶豫會兒才開口:「我怕。」

聶耀放下杯子,把魏清抱進懷裡。他的身體帶著淡淡的汗水味,還有一絲在昏黃之中很難察覺的顫抖,如果魏清沒有他心通,他很難察覺聶耀此刻心境有異。「阿耀哥哥,你等等陪我睡好不好?我怕。」

聶耀的嘆息聲很淺、很輕,若不是房間太過安靜,魏清很可能就錯過了。「好不好嘛,阿耀哥哥,陪我睡嘛,阿嬰都會跟我一起睡的,還會給我很多抱抱跟親親呢。」他環住聶耀的脖子蹭了蹭。「陪我?」

「你當真不是個小姑娘?」聶耀沒有回答魏清的央求,並且在魏清還想要再接再厲的時候重新把他抱起來往後邊走。「你既然還有精神,就先泡泡吧。」

聽到聶耀這樣一說,魏清的興趣就來了。他在來清河的第一天就知道嫡系的住所後邊都有一處地熱溫泉,他在跟荷普玩的時候也隱隱有聽到水流的聲音,現在居然有機會可以親自泡泡,當然不能錯過。

雖然有一隻腳不能動、甚至不能落地讓一切都變得很麻煩,不過在聶耀的幫助下,魏清最後還是成功的泡進暖燙的泉水裡──雖然一開始熱泉讓傷口刺刺麻麻的,但習慣之後就沒那麼不舒服了──溫泉水是半透明的藍色,看起來很漂亮。無視了左手的瘀青,魏清用手撥動熱熱的泉水,玩得不亦樂乎。

直到把自己泡的暈呼呼的,魏清才打算爬上岸,就見聶耀已經靠在當作屏風的竹子上,手裡拿著一條看起來很柔軟的布巾。「阿耀哥哥什麼時候在這裡的啊?」魏清伸出手,讓聶耀把自己抱起來包好。吸附在頭髮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聶耀的肩膀上。「這樣阿耀哥哥會濕掉的。」

「我等等也會去泡一泡。」聶耀把魏清抱回臥房,床榻已經被重新整理好,上面還有一套嶄新的衣服。他一瞧,才發現那居然是套裙裝。「……義母說你這樣穿方便些,如果你不喜歡,我再幫你跟她說。」聶耀似乎發現魏清的注意力已經在那套衣服上,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穿裙裝的確比穿褲子容易些,畢竟他現在不能站立,魔法也最好別用。「沒事的,阿耀哥哥。」魏清晃晃左腿。「我不介意的。」

裙裝很合身,合身到魏清有點懷疑他們是不是有先量過他的身子,不過細膩輕軟的布料、精緻纖巧的繡紋還有聶耀端過來的、香氣四溢的食物讓魏清決定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好香。」

「那就全吃光。」聶耀把湯匙塞進魏清的手裡後,用靈力把他潮濕的頭髮蒸乾後拿著一套衣服出去了。魏清看著面前暖呼呼的羊肉湯,慢吞吞的吃起來。

羊肉被燉的軟爛,近乎入口即化,加上鹹香的湯頭,讓人食指大動,就算魏清不是很餓,也還是饞得喝掉大半碗的湯,讓自己的胃飽脹又暖呼。

吃得飽飽的,身體也暖暖的,人就很容易犯睏了。魏清打一個哈欠,努力撐開逐漸變的沉重的眼皮,他現在還不能睡,聶耀──

一隻手扶住他不斷往下垂的頭,魏清睜開眼,聶耀垂在肩上的頭髮讓他少了以往的銳利,增添一分溫和。「你要是把臉砸進湯裡,那你剛剛不就白洗了?」他幫魏清擦了擦嘴,把他抱回床榻上。「睡罷。」

「阿耀哥哥陪我,」魏清在聶耀幫他蓋被子的時候拉住他的袖襬。「好不好?」

聶耀看著他,一絲絲的猶豫讓魏清更堅持了,還好他最後揉揉魏清的頭,妥協的躺了下來。「我得早起,你要是被我吵到了,敢抱怨一句試試看。」

「才不會呢。」魏清湊上前,鑽進對方的懷裡。那沉穩的心跳聲,柔和有規律的吐息,還有堅實的懷抱,都令他覺得、覺得好安全,為什麼呢?

沉重的睡意把他迅速的拖向睡眠的深淵,但在睡著之前,魏清很慶幸聶耀藏在冷靜之下的、那細細密密、揮之不去的恐慌與痛苦,終於緩緩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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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隔天才是清談會,與做為東道主的聶家不同,藍家人雖然也需要跟附屬家族寒暄,但沒有那麼忙碌。是已在魏嬰光明正大的在房間看掉三本書,睡過午覺又吃完點心之後,他就可以去找藍湛玩了。「你們明天是不是一整天都不在啊?」魏嬰托著腮幫子,看藍湛跟藍渙緩慢的吃著屬於他們的那一份點心。「清談會這次要維持幾天?三天?五天?」

「五天,不過大多時候我們只需要像今天一般,在旁邊聽大人說話而已,因為我們太小了。」藍渙吞掉嘴裡的綠豆糕,緩緩的喝了一口茶。「所以辯論、競賽等事情都跟我們沒什麼關係,我們只要看著就好。」

「那肯定很無聊。」當初就算身在其中,除去射藝,魏嬰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藍湛跟藍渙他們還只能在一旁乾瞪眼,想想都是一種折磨。「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回來?」他不是世家人,參加這些活動不合理,清談會也不是一個隨意亂晃的好時間,想來想去,他好像也只能待在房裡。

「偷偷來?」藍湛伸出手,拍拍魏嬰的手背。「陪我?」

藍湛的撒嬌讓魏嬰樂不可支。「可是我就算過去了,什麼都不能做啊,不能玩,不能跟你聊天,甚至不能睡覺。你還不如讓我悶在房間裡呢,至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安慰的握住藍湛的手。「我呢,就在這等你們給我帶好吃的。」

藍湛對這個答案似乎不滿意,但還是點點頭。魏嬰想了想,乾脆的開始他的餵食大業,果不其然的,藍湛的心情瞬間好轉許多。

趁藍湛跟藍渙睡午覺的空檔,魏嬰跑回房間冥想約莫半個時辰,又做了些運動鍛鍊自己的體能。之後又跟藍湛因為藥湯的問題開始討價還價──魏嬰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喝藥浪費藥材。可是不管他怎麼解釋,藍家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他說,就連最支持他的藍湛都不願鬆口,讓他著實氣了好陣子。

不過在發現喝藥就可以從藍湛那裡拿到好處之後,魏嬰勉強的接受這個命運了,像今天他就討到一個抱抱,一首晚安曲、一個睡前故事跟藍湛親手餵他吃藥

和吃晚膳的服務。「喝光啦,我厲不厲害啊?」

「厲害。」藍湛把藥碗收拾好,繼續餵魏嬰用晚膳。雖然肚子裡面已經有一碗藥湯,讓魏嬰沒那麼餓,可是藍湛餵進嘴裡的飯菜都特別的香,所以他最後還是把屬於他自己的那一份膳食吃光光了。

在等藍湛吃飯的時候,魏嬰頂著吃的圓滾滾的肚子在地上翻了幾圈,這不是什麼好主意,因為他突然有點反胃,只能坐起來,休息一陣子,反胃感才漸漸的消褪下去。「藍湛,你等等陪我出去走走?我吃的好飽。」

藍湛答應了他,嘴裡咀嚼的動作變快了,魏嬰才想要他慢慢來,不要急,外面的交談聲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藍湛,我去看看,你慢慢吃。」說完,他溜出房間,在藍啟仁的房門前輕叩,直到得到回應之後才進門。「藍先生,聶大哥,哥哥,晚上好。」他笑吟吟的坐到魏清身旁,握住他微涼的掌心。

雖然很想撲進魏清的懷裡跟他討要這兩天缺乏的抱抱跟親親,可是魏清受傷,意識昏沉,而且現在他們正在治療階段,魏嬰說什麼都不會打擾他們的。

坐在聶耀的懷裡,魏清點著頭,隨時都會睡過去。聶耀只是穩住他的身體,幫忙撩開長長的裙襬,露出兩條本該白白淨淨,現在卻滿是瘀血跟破皮的雙腿,好讓藍啟仁容易在腫脹的腳踝上施針。

這些傷口讓魏嬰感覺噁心,好想把剛剛吃下去的餐點都吐出來,不過這無事於補,還會讓大家更擔心。所以他嚥了嚥口水,努力鎮定的陪同一整套治療過程。

在藍啟仁拔掉最後一根銀針,開始把脈的時候,魏清已經不知道睡到哪裡去了。他的腳踝在之後被重新敷藥、包扎,身上的瘀血跟破皮也上了藥膏。「藍先生,明日耀是否能把療程的時間提前至午時六刻?」聶耀把魏清的衣著整裡好。「晚間有晚宴,直到結束定超過亥時。」

藍啟仁點點頭,伸出手,掌心向上。魏嬰沒有懂他想要表達的意涵,在聶耀不情不願的把自己的手搭上去的時候,他更困惑了。「有沒有按時喝藥?」

「有的,先生。」

他們這樣一來一回的對話,讓魏嬰更好奇了,也不知道這跟聶耀身體裡又突然濃厚的戾氣有沒有關係──上次到夷陵的時候,魏清明明已經幫忙淨化過一次,剛到聶氏的時候,魏清也淨化了一次,魏嬰也幫忙吸收了戾氣,但沒過幾天,聶耀身上又有濃厚的幾乎要看不透的戾氣纏身。

雖然很想要推論是聶氏刀法的關係,但就連身為宗主的聶千樹,身上都沒有像聶耀一般多的戾氣,甚至比起長老還要少。難不成刀法還有相性的問題?邊思考,魏嬰趁他們還在說話的時候,小心的挪動位置,把戾氣煉化後吸納進自己的丹府。他努力做的隱蔽,可藍啟仁那淡淡一瞥,就讓他知道自己依然露餡了。

魏嬰對藍啟仁尷尬的笑了笑,在接受到不贊同的眼神後,有些心虛的低下頭。但在藍啟仁的掩護下,他還是成功的把所有的戾氣轉化成怨精。

等到聶耀打算抱魏清離開的那刻,魏嬰連忙跟著起身──雖然很感謝藍啟仁幫忙遮掩,但他譴責的眼神讓魏嬰又想起當年在雲深抄書的時候,使的他手腕倏地發酸。所以他討好的對藍啟仁笑了笑,一溜煙的跑出房間。

「聶大哥,」魏嬰好不容易跟上聶耀。「我可不可以跟你們回去?」

聶耀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想住到我那?」

「沒有,我只是想要跟你們走一段路。」魏嬰剛說完,一隻手輕輕抓住了他的掌心。他回過頭,正好對上藍湛的眼睛。「藍湛也要走一段路。」反正藍湛已經答應他要跟他一起飯後散步的,他們只是改變了散步路線。

「隨你們。」聶耀雖然這樣說,不過在魏婴跟藍湛折返的半路上,他還是差人護送他們回到藍氏所住的客苑,這讓魏嬰對他的印象好了一點點,就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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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你們準備好了嗎?」江楓眠在清點完此次清談會需要帶的東西以及資料後,回過身問已經乖巧的坐在一旁,抱著一甕湯的女兒。「阿澄呢?」

「阿澄在阿娘那裡,等等就會過來了。」一聽到這個答案,江楓眠的頭又疼了起來,好在江厭離很貼心,一發現江楓眠沒有立刻回覆她的話後,又道:「阿爹,阿離這就去叫阿澄過來,可以請阿爹幫阿離顧湯嗎?」

「當然。」在江厭離去虞紫鳶那裡找人的時候,江楓眠順手給那一大甕的蓮藕排骨湯施加靈力保溫。他雖然不明白女兒為什麼對下廚情有獨鍾,但擁有一些好吃的食物的確比較容易拉進同儕之間的距離。

一想到這事,江楓眠又有些惋惜。他早聽說魏長澤跟曉明月去涪縣夜獵,這本該是把兩個孩子帶到江家培養的好時機,虞紫鳶卻不知從哪裡也聽說了這消息,在蓮花塢大吵大鬧起來,還差點抽死一個弟子,而這消息又不知道怎麼洩露的,因而把江家的名聲搞得更臭,甚至因此攪黃了幾場生意。

等到江楓眠好不容易穩定地方民心,能夠撥出人手到夷陵的時候,魏家小兄弟早被藍家帶走了。偏偏他們之前還跟藍家有些誤會──這件事情的起因完全是因為兩個孩子,只要江楓眠能把他們帶到蓮花塢,他相信他們一定會愛上這裡的,進而那些誤會也會煙消雲散,他不只不用為此疲於奔命,江家下跌的名聲更會恢復過來,甚至可以再賺一波宗主寬容大量、不計前嫌的好名聲。

就差那麼一點點。

「阿爹,阿離帶阿澄回來了。」江厭離抱著江澄小跑步回來,女孩子家的,又沒有經過修練,跑沒幾步路就氣喘吁吁,雙頰緋紅的。

「人到了就好了。」江楓眠讓江厭離把江澄放下來。「阿澄,別吃手指了。還記得阿爹對你說過什麼嗎?」

江澄皺起眉頭,但還是啵的把含在嘴巴裡的拇指拿出來。短短胖胖的手指上面是一層晶瑩的唾液,看起來很不雅觀。江楓眠只好讓人把江澄的手給擦乾淨,並再三囑咐江澄要好好聽話。

快要兩歲的江澄被養的很好,白白淨淨,雙頰肉呼呼的。雖然仍愣愣的,但總的來說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只是他太像虞紫鳶了,讓江楓眠有些擔憂。「我們今日會在船上住一晚,一早轉乘馬車,約莫巳時初頭就可以到清河了。」他對兩個孩子說:「所以今日要早早睡覺,為明日養精蓄銳。阿爹需要你們跟其他世家的孩子做好朋友,為未來打下良好的根基,知道嗎?」

「知道的,阿爹。」

相較於江厭離乖巧的回應,江澄滿臉不情願。「阿澄,做為少宗主,你需要肩負起與各個世家維持暢通交流管道的責任。」江楓眠蹲下身,讓江澄與他的視線齊平。「阿爹知道你現在年紀還小,可能會有些怯懦,但答應阿爹你會努力試試看,好不好?」如果不是江家現在人才凋零,江楓眠更傾向再教育江澄幾年再帶人出來──江澄一點都不靈活聰穎,個性也不穩重,他很擔心江澄會說錯話,但相較江厭離,江澄又比較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

所以江楓眠把江厭離也一起帶走了,江澄很聽江厭離的話,而且江厭離的個性又比江澄沉穩許多,只要不是鬧出太大的事情,她應該都可以搞定。

「知道了,阿爹。」好不容易等到江澄的回答,江楓眠鬆一口氣。至少江澄還聽的進江楓眠的話,比虞紫鳶好上許多。「我會努力的。」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江楓眠把兩個孩子帶上船,確定他們進房間休息之後,才走到船尾處,拿出一壺濁酒,就著還算明亮的圓月,一口一口慢慢的啜飲,同時思索雲夢江氏之後的走向。

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借這一次的清談會,洗掉他們身上莫須有的汙名,順便把魏家的兩個孩子帶到蓮花塢──雖然他安在雲深的釘子最近沒消沒息,但江楓眠認為他們應該會帶魏清跟魏嬰到清河聶氏的,因為六個孩子的感情還挺不錯的──不過他必須設想如果他的計畫失敗了,之後應該怎麼辦。

江楓眠不擔心藍家跟聶家會拿他怎麼樣,他們既然願意賣他一個面子,先壓下正月的意外與誤解的究責,那情況不論怎麼演變,也不會變得太差。再加上現在溫家的野心漸漸暴露,如果想要制衡,藍聶金江四個世家一個都不該少,江家又與金家有婚約,他們兩個世家的勢力加起來,明面上藍聶還不至於跟他江家撕破臉。所以他只需要專注在如何讓人才回流這一個方向就好了。

可惜的是他現在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弟子,不然在比試上大放異彩一番,是最容易吸收到新血的法子了。如果這一次他又失敗,沒多久他們江家不只會出現人才斷層,勢力還有可能會大幅下滑。到時若又讓人鑽了空子……一想到這裡,江楓眠心裡就是一陣厭惡。

誠然,虞紫鳶給他生了一雙兒女,但這也改變不了他被逼婚的事實。要不是當初江家時運不濟,一連好幾場投資都打水瓢,營運一時之間無法周轉,他也不用娶虞紫鳶,更不會淪落到現在的這個境地。一想到這裡,被掩埋了好幾年的怒火死灰復燃,但江楓眠咬著牙,吞了好幾口酒,把它澆熄在腹中。

木已成舟,現在再來懊悔也太矯情了。反正這也給他一個不小的機會──風水輪流轉,該虞家的投資失利,近半年的營利狀況岌岌可危。他之前已經給予了不小的幫助,這不只讓江虞兩家的關係更緊密,甚至讓他有機會併吞掉虞氏。

虞家的礦產質量不錯,產量也高,如果併吞掉虞氏,那些礦產的開採權也會落入江楓眠的手心,他已經物色好釘子安插進去了,若是運氣好,不用一年,江家除了水運,又可以多一項資產。到時後不只可以削削虞紫鳶的盛氣,他在面對金光善時也可以更有底氣。

喝掉最後一口酒,江楓眠任微風吹掉酒勁帶來的燥熱,這才緩緩的站起身。

他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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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樹可有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藍尚賢把玩聶千樹收藏的酒杯,抿了一口裡面替代酒水的清茶。明日他們要喝的酒可多了,今日不需要貪杯。

聶千樹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我們在裡面的位置,是哪一個了?」他甩掉手裡的情報,拎著酒壺仰起頭,一下就灌掉大半。聶千樹的酒量很好,他已經給自己灌了四壺的萬千秋,卻連微醺都沒有。「雖然我哪一個都不想當。」

「我們當然不在這裡面。」跟這些人玩,他們不需要把自己也陷進去──至少不是現在,時間點太早了,不值得的。「我只是隨口一問,千樹也太較真了。」

「我也是隨口一言,尚賢你也太開不起玩笑了。」聶千樹樂呵呵的反駁。「反正呢,我只是說說,比起一起玩,我更喜歡看他們鬥的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還真是惡劣的興趣。」

「這網子不是你織的嗎?還說我惡劣,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哪有那麼神通廣大?千樹太看的起我了。」藍尚賢做的,不過是稍稍洩漏一點風聲,順便攪和了幾場生意,讓江氏焦頭爛額的同時,順便對虞氏起了野心而已。他哪能知道江楓眠這麼好誘導,一下子就陷進他所安排的劇本裡?發現金氏對江氏的野心更是偶然,誰想的到金光善居然會對未來的親家有那樣的心思?雖然金光善比江楓眠更有心計,也更狡猾,但藍尚賢認為讓他入套只是時間問題。「不說這些糟心事了,溫家?」

「這有比剛剛的那幾個人好嗎?」聶千樹誇張的嘆一口氣,但還是從凌亂的 紙堆裡精準的捏出一疊資料,放到藍尚賢面前。「內部最近有些紛爭,溫若寒大概是為此出關的。至於為什麼來參加清談會,我自己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約莫是溫若寒那傢伙又手癢,想找人打架了。」

溫家的心思,在前一兩代就隱隱約約顯露出來了,到他們這一代,溫氏的野心因為溫若寒,瞬間膨脹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狀態。要說之前還有所收斂,現在就是光明正大的展露他們想要獨霸天下的野望。

不少家族見情況不對,就開始依附溫氏了,這也讓岐山溫氏在短短幾年間,實力達到一個嶄新的頂峰。不幸中的大幸是,溫家內部因為溫若寒常閉關,各分支蠢蠢欲動,其他世家裡,目前還有藍尚賢跟聶千樹可以制衡他,魏長澤跟曉明月這兩位散修應該也能跟溫若寒打的平分秋色。

不過要是讓溫氏在膨脹下去,可能在他這一代,最晚在他們孩子那一代,就會爆發一場戰爭,但不論何時,都會苦到孩子們。所以藍尚賢情願他們辛苦點,看能不能把這場動亂的苗頭先掐熄,而不是讓他們的下一代忍受戰火紛飛的苦。「若真是這樣的話也好。」他沉思。「至少不是來鬧事的。」

「他每一次都是在鬧事。」聶千樹又露出一個笑容,但這個笑容沒有平時的溫度,甚至有些冷。「也還好你們藍家那堆破事處理完了,不然我一個人快撐不住了,頂多再三五年罷。」他晃晃近乎喝空的酒瓶,隨性的把它甩到一旁。

「這不是還有長澤跟散人嗎。」藍尚賢相信,要是意識到這世間會因此開始動盪的話,魏長澤跟曉明月肯定會出手相助的,畢竟做父母的,都不想要他們的孩子面對戰爭的迫害。「我相信如果你跟他們求助,他們肯定會出手的。」

「先不論面子的問題,我也得先連絡的到他們啊。」聶千樹又開了一罈萬千秋。「他們是散修,以前還居無定所,又從來不到我清河的地界上,我在這茫茫人海裡去哪找他們啊?」

「這倒也是。」不過他們現在在夷陵定居了,所以藍尚賢跟聶千樹比較好找人──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這次溫宗主前來,想來是想跟千樹,甚至是我切磋。」可能還有魏長澤跟曉明月,只是到現在藍尚賢還沒有辦法摸清溫家的情報網到底有多廣,因此這方面他沒有辦法很肯定。

「是啊,我這把骨頭大概都是被他打鬆的,一點腰酸背痛的問題都沒有。」聶千樹半開玩笑的搥搥肩膀。「這幾天還覺得身體輕鬆不少,連清談會這種鳥事,我都覺得沒那麼煩燥了。」

藍尚賢笑笑,抿了一口清茶。「能樂在其中是件好事。」

「誰樂在其中了?這種麻煩事誰可以樂在其中的?」聶千樹假意的啐了藍尚賢一口。「去去去,你再瞎說一句話我就把你轟出去了。」

「我哪有瞎說話。」藍尚賢把最後點清茶喝完。「時間也晚了,我就不打擾千樹休息了。」他把空杯子放到一旁,站起身。

「也只有你們藍家會嫌這個時間晚。」聶千樹沒好氣的揮揮手。「慢走不送。」

反正他們已經達到了共識,不需要再多聊什麼了。所以藍尚賢慢悠悠的走回藍家暫居的客苑裡,部份的燈火還亮著,但屬於孩子們的房間已經一片漆黑。「啟仁,怎麼這個時間點還不休息?」藍尚賢瞧屬於藍啟仁的房門半開著,便直接走進去。藍啟仁明明沐浴完,散了髮,卻沒有就寢,而是捧著一本書,就著燭光細細的閱讀。「是在等兄長?」

藍啟仁淡淡看了藍尚賢一眼,把書本放下,開始泡茶。「希望兄長明日在清談會的時候,不會像現在一般自以為是。」他把熱茶推到藍尚賢面前,藍尚賢抿了一口,味道比他在聶千樹那裡嚐到的好上不少。「明日開始便很難得閒,啟仁只是抓緊時間看看書罷。」

「什麼樣的書?」藍啟仁明明是最遵守藍家家規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書吸引力這樣的大,居然讓他寧願違背家規也要看完?「兄長能否看看?」

「如果兄長對醫術有興趣的話。」藍啟仁比了一個請的手勢,但他所說的話瞬間讓藍尚賢失去興致──醫術不是他擅長的技術,而他也從來不會在他不擅長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時間也差不多了,啟仁也該睡了。」

「那兄長便不打擾啟仁了。」對藍啟仁的口是心非習以為常,藍尚賢還是悠悠哉哉的喝完茶,才慢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清洗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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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暮睏的要死,也被身上繁重的服飾弄的心浮氣躁,更別提他還得面帶笑容,跟一個個他只從書本上看過一兩次名字的人打招呼。一個上午下來,他不僅笑的臉僵,頭痛,還好餓。可是一想到還要面對一堆人用膳,他又覺得肚子飽了。

現在只能期盼休息時間了,聶暮暗自嘆一口氣,悄悄的溜到藍湛的身旁。還好就算在一眾附屬家族裡,他也是年紀最小的,而且跟第二年幼的人還有些年齡差,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所有交流的工作交給聶耀──他已經盡他最大的努力認識所有人,甚至摸清楚他們的喜好了,他有資格休息一下。大不了晚些時候他把這些資訊整理給聶耀,反正他大哥雖然心直口快,但還是個拎的清的。「阿湛,晚點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找阿嬰啊?」他壓低嗓子,免得被其他人給聽去了。「這幾天我都沒有辦法跟他玩,我有點想他了。」

滿月祭後,聶暮就沒跟他們見面了。因為他雖年幼,還是個二公子,但清談會上龍蛇混雜,他仍舊有許多事前工作得做──光是把他們之間的利害關係分析一輪就耗掉不少時間,一想到當時後努力消化的一大疊資料,聶暮又開始頭痛了。「拜託?我也好久沒跟你玩了,我真的好想你們。」他太想念跟朋友打打鬧鬧的時光了,就算他一直是被欺負的那個,但至少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

藍湛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聶暮的手背。「好好休息。」他說:「忙完,一起玩。」

這小小的關切跟約定讓聶暮有些感動。「那當然,我都快憋死了。」他心情好些的跟藍湛又說了幾句話,才在聶耀的瞪視下乖乖的坐回原位。

聶千樹在首位,聽起來很熱情的說了些很空泛的話,聶千樹肯定也覺得很沒意思,因為平常他最愛說話了,現在居然說短短不過十句話就讓宴席開始了。

原本聶千樹想要安排刀舞,不過白馨雯跟聶耀都認為這有些危險,所以最後取消掉了,聶暮覺得很可惜,刀舞其實很好看,也能代表聶家特色。如果擔心安全問題,刀不要開鋒不就好了?吃著被精心準備的菜餚,裡面明明有很多聶暮喜歡的菜,但他食之無味,只想要快點吃完,早點離開。

聶家的右下首是溫家,溫家正對面是藍家,再下邊是金家、江家。聶暮現在對江家還有溫家一點好感都沒有,對金家,不知道為什麼,也很是厭惡,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他們全部一起陪葬。

但為什麼?又是要陪葬什麼?聶暮覺得一切的答案都在他模糊的夢裡,只是通常不到半天的時間,原本就不清的夢境就會變得更支離破碎,如果沒有立刻寫下來的話,很有可能他會連一點渣子都記不得。

把最後一口菜塞進嘴巴裡,聶暮無聊的等著宴席結束。午膳的安排還簡單些,晚膳才麻煩,到時後肯定會充斥一堆的酒精,還有更多無意義的對話。一想到這裡,聶暮就坐不住了,他偷偷溜到藍家的坐席,拉了拉藍湛的袖子。「走?」

藍湛看看藍尚賢跟藍渙的方向,又看了看坐在他一旁的藍啟仁,隨後垂下頭,囁嚅些什麼,但聶暮沒有聽清。「阿湛,你再說一次,我沒有──」

「你們好。」

一道溫溫的女聲讓聶暮抬起頭,就見一個懷抱大大的湯甕、約莫跟魏清差不多大的姑娘家,帶著一個跟魏嬰年紀應該差不多、長的還算可愛的小男孩站在藍家的桌席前。「我是雲夢江氏的江厭離,這是我弟弟江澄。」她說:「請問我弟弟可以跟你們一起玩嗎?他年紀跟你們差不多,你們會很合得來的。」

一聽到雲夢江氏的名號,聶暮有些退縮──他可還記得虞紫鳶的鞭子呢──他偏過頭瞧瞧藍湛,只見他握緊拳頭,臉色不是很好看。「不好意思,但現在還在宴席,暮認為這個時間並不適合玩鬧。」雖然有些對不起無辜的江厭離跟江澄,不過聶暮對他們提不起一點好感,所以除非必要,他不想跟他們一家人扯上任何關係。「而且之後還有不少活動需要我們參與,暮認為與其花時間在玩樂上,不如趁這個時間養精蓄銳。就先謝過江姑娘跟江公子的邀請了。」

面對面色變得難看的江厭離,聶暮心虛的看眼在一旁從頭聽到尾的藍啟仁,確認他沒有任何不滿的神色之後,便拉著還緊緊握住拳頭,似乎在隱忍怒氣的藍湛溜回他自己的住所。「阿湛,你這個表情可是會嚇壞阿嬰的喔。」帶著藍湛進了臥房,聶暮從暗格裡拿出一份他特別準備的點心。

回過頭,聶暮就見藍湛眼眶微紅,一副快要哭得委屈模樣。「唉,阿湛,別哭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啊,我們也不需要跟他們玩,不是嗎?」

「魏嬰被他們欺負,他們壞。」藍湛吸了吸鼻子,滿是委屈,眼睛紅通通的模樣讓聶暮想到魏嬰曾經說過,藍湛就是隻小兔子。

聶暮不知道該怎麼跟藍湛說明其實目前壞的只有江家的長輩,但轉念一想,不論如何他們都會戒備江家的,所以解釋似乎沒有那麼重要。反正藍湛很聰明,他再大一點一定可以明白這個道理。「那我們不要跟他們玩,也不要讓阿嬰碰到他們就好啦。」他說:「阿嬰現在住在你們那裡,藍伯伯、藍先生還有你跟渙哥哥肯定可以保護好他的,清哥哥在大哥那裡,他也一定會受到很好的保護。」

「那又碰到怎麼辦?」藍湛紅著眼,固執的問。

聶暮思索。「那就換我們保護他們啊,就像當時碰到江夫人?還是虞夫人那樣。我們在他們前面,保護他們。」這次絕對不能讓魏嬰在跑到他們前頭了,那實在太恐怖了。「這樣不僅可以保護阿嬰,而且大人們也會為我們撐腰啊。」他就不相信把事情拉到世家層面,人家還不會退讓。他們可是聶家跟藍家的嫡子!

藍湛偏過頭,似乎是想通了,眼睛也不紅了。聶暮才想牽起藍湛的手,跟他一起到藍家所住的客苑時,又想到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不可以給阿嬰,或是清哥哥知道喔。」他提醒:「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藍湛大力的點點頭後,聶暮才放心得跟他手牽手,找魏嬰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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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覺溫寧又一個人溜出去後,溫情雖然不想違背溫流熙臨走前留下得囑託,但她實在太擔心溫寧了,而且他們受傷的表哥除去對他們發脾氣,就只會騷擾他們,還會說很多很恐怖得威嚇。雖然溫情不怕那些威脅,但還是被弄得很不舒服。所以她毅然決然得拋下那個據說差點救不回來的表哥,悄悄的跟在溫寧身後。

溫寧一個人偷溜出來的毛病,是自蘇丙──現在得稱呼蘇向陽了──離開岐黃溫氏之後養成的。溫情知道溫寧是寂寞了,但她也沒有辦法對此做什麼。

蘇向陽離開岐黃溫氏是好的,他不用再頂著家奴的頭銜,也不用被溫晁騷擾。他可以更無拘束得發展自己得長才,不需要被他們束手束腳──這些道理溫情都懂,但有時候,溫情也跟溫寧一樣,想念他們的向陽哥哥。

溫寧在溫氏隔壁的苑子裡落座,在把自己的身體縮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後,他就盯著院子裡得花圃發起呆來。溫情想要給他一點獨處的時間,但不能在這裡。「阿寧,」她走到溫寧身旁。「起來了,這裡不是我們能來的地方。」

溫寧抬起頭,用微紅的眼怯怯得望向她。「姊姊。」他帶點鼻音,糯糯喚道。

「這裡是藍家居住的客苑,我們不可以過來。」先不提他們明面上還是溫家人,擅闖其他世家的地盤會被視作挑釁跟威嚇。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們兩個孩子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危險。「我們走。」

「姊姊,」在溫情把溫寧拉起來的時候,他開口:「我、我想阿丙哥哥。」

「你應該叫他向陽哥哥。」溫情糾正:「向陽哥哥現在有機會過得更好了,我們應該祝福他。而且我們又不是手腳殘缺,離了他就活不下去。」

「可是──」

「這裡是藍氏的客苑喔,你們不能這樣闖進來──」一個跟溫寧差不多、甚至可能比他還小一些的孩子朝他們走了過來。那張可愛精緻的小臉在看到他們時,錯愕的連臉上得笑容都撐不住了。「溫寧?情……這位姑娘,你們怎麼在這裡?」

「精靈!」一掃剛剛得低落情緒,溫寧突然變的興致高昂,連口吃都沒了。「姊姊,就是他跟另外一位精靈救了我跟阿丙……跟向陽哥哥!」

溫情當然記得溫寧口中的兩位精靈,自回來後,溫寧幾乎天天都會說起這個故事,她早爛熟於心了。但她一直以為那是溫寧受到過度驚嚇所出現的幻覺,沒想到今天真見到了人。「阿寧跟向陽哥哥受你們照顧了。」溫情嘆息,她知道自己的弟弟還沒有引氣入體,所以沒有辦法分別人類與非人的差別。而且溫寧難得對人如此熱衷喜歡,她不想要戳破這個他如此喜愛的謊言。「我是岐山旁支岐黃一脈的溫情,這是我弟弟溫寧。」

「你們好,我是魏長澤與藏色散人之子魏嬰。」溫情快速瞥一眼溫寧,但發現她的弟弟對這個介紹無動於衷,顯然還沒有從他的美夢裡回過神來,便決定讓他多沉浸在這個虛渺的故事裡一陣子。「我可以叫妳情姐嗎?」

「隨你。」反正按年歲來看,魏嬰的確該稱呼自己姐姐,而且身為溫寧跟蘇向陽的救命恩人──儘管她跟溫流熙都很好奇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點小要求不答應都太對不起人家了。「我們會盡快離開的。」

「如果是你們的話沒關係啦。」魏嬰擺擺手。「大家會很歡迎你們的,對了,你們要吃點心嗎?我之前從阿暮那裡拿了好多好多的點心,我們到現在──」

他話還沒說完,後面就有人一手把他拉過去,把他護到身後。溫情一看,是姑蘇藍氏跟清河聶氏的嫡支。「藍湛,阿暮,你們回來啦?」魏嬰對他們濃烈的警戒視若無睹,只是擠過他們的保護,重新站到他們兩派人馬之間。「情姐,溫寧,這兩位是姑蘇藍氏的藍湛跟清河聶氏的聶暮;藍湛,阿暮,這兩位是岐山溫氏旁支岐黃一脈的溫情跟溫寧,都是特別特別好的人。」

一聽魏嬰這麼介紹,藍湛跟聶暮兩個人的敵意瞬得降到很低,雖然還是有一些戒備,但那已經是很正常的範圍。「不好意思,剛剛是我們唐突了。」聶暮展露一個得體得笑容。「你們叫我阿暮就行了,情姐姐,阿寧,還望你們能諒解。最近實在有太多人想對我們的朋友不利了。」

「阿暮,你說這話就好像我完全沒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似的。」魏嬰抱怨。「對吧藍湛?我明明有辦法保護自己,我可是特別特別厲害的!」

「厲害。」藍湛說:「但是,想傷你的人,太多。」

聽到藍湛的話,溫情突然有些懷疑剛剛的自己,為什麼要跟這聽起來就是一個大麻煩的魏嬰交好?他們連自保都很勉強了,如果再捲入魏嬰的麻煩……可是魏嬰是個好人,雖然給了才剛見面的人特別深刻的信任是犯蠢的行為,但她沒有辦法不去喜歡這個小傢伙。那種深邃的好感像是天生長在那裡,只是溫情一直都沒有發現。「沒關係,是我們擅闖在先。」她對聶暮說:「我們會盡快離開的。」

「沒關係啦,如果是阿嬰的朋友,那也是我跟阿湛的朋友。」聶暮說:「你們要吃點心嗎?還是要喝點飲料?我可以讓人送過來。」

「不用──」溫情才想說不用麻煩,畢竟他們是偷溜出來的,要是不趕快回去的話,溫流熙不知道會有多擔心。可是溫寧難得有個很喜歡的人……她轉念一想,低下頭看看溫寧,雖然只有側顏,可是她看到了好久不見的期盼。「那就麻煩你們了。」所以她把婉拒吞下肚,跟著其他幾個小不點一起進了藍家的客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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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藍尚賢誇藍渙做得很好,可是清談會帶來得疲憊實在太重了,讓藍渙就算接受了這稱讚,也很難開心起來。「阿清真好,不用參加清談會。」藍渙托著腮幫子,有些疲憊的打了一個哈欠。「清談會好煩。」

魏清還在跟白粥奮鬥,但一聽到藍渙的抱怨,他就放下了湯匙。「清談會怎麼了?」他說話還帶著一些起床後獨有的鼻音。「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事,但有好多心懷不軌的大人和聊不來的同儕。因為有些小孩子太小了,有一些又太大了,不是不跟你說話,就是對你愛理不理、甚至是鄙視。」尤其是岐山溫氏跟蘭陵金氏,他們兩家的人大多都鼻孔看人,重點是鼻孔還不乾淨,讓藍渙看到好多髒東西。「還是阿清跟聶耀兄好。」

魏清勾起嘴角,用手輕輕戳了藍渙的臉頰。「再忍幾天就好啦。」他安慰得把豆沙酥餅推到藍渙的面前。但藍渙在中午的宴席上已經吃飽了,而且那份點心是聶耀特別準備給魏清的,所以他拒絕了。「雖然我現在不太方便,但一些靜態的遊戲我還是能玩的。」

「那就說好囉,到時候一起玩。」有了這項約定,至少可以給藍渙多一點的動力去面對剩下幾天的清談會。「等阿清腳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玩水,阿暮說不淨世附近有一條溪流特別乾淨,很適合大家一起玩。」

「聶暮是這樣說的?」剛剛出去不知道在幹什麼的聶耀走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有三個飄著熱氣的茶杯。「你為什麼還沒吃完,明明才這麼一點點。」一看到魏清碗裡還剩大半的米粥,聶耀放下托盤,捏了下魏清的臉。

「吃不下。」魏清理直氣壯的反駁:「粥太多了,飽了。」

「就這麼一點點份量你也吃不完?荷普吃得都比你多。」聶耀盤起腿,拿起被魏清遺棄的湯匙,挖了滿滿一湯匙的米粥。「張嘴。」

魏清看起來很不服氣,不過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乖乖的讓聶耀把剩下的米粥全部餵進他的肚子裡。「這不就吃完了?」聶耀揉了下魏清的頭,在魏清摀著嘴打起嗝的時候把茶杯推到藍渙跟魏清的面前。「薄荷茶。」

藍渙嘆口氣,他知道薄荷茶可以醒神醒腦,藍啟仁教過他的。只是一想到他是為什麼得喝下這杯茶,他好不容易好一些的心情又壞了。「我真不想要面對那些人。」他邊抱怨,邊把薄荷茶一飲而盡。聶耀把薄荷茶泡得太濃了,好涼。「為什麼不能讓我們只跟自己交好的附屬家族交流就好了?」

「因為這樣思想跟觀點都會變的狹隘啊。」魏清好不容易停下打嗝,小小啜了一口薄荷茶後,皺緊眉頭。「如果不傾聽、接受不一樣的觀點,那就只會在原地踏步,沒有辦法進步了──阿耀哥哥,這個太濃了。」

「這是要醒神的,不是讓你覺得好喝的。」聶耀嘴裡這麼說,但還是幫魏清把剩下的半杯茶給喝掉了。「你要是吃飽了我們就去找藍先生。」

魏清的視線飄向桌上那一碟子的豆沙酥餅,但在聶耀用靈力把它們溫住之後,他就主動的伸出手,讓聶耀把他抱起來。「清談會還會有什麼節目嗎?」魏清在他們出了聶耀的居所時好奇的問:「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是單純的交流的話,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了,不需要那麼多天吧?」

「有辯論會,交流會,還有一些活動可以參加。」藍渙解釋:「不過我、阿湛跟阿暮都太小了,所以沒辦法報名,聶耀兄的話我不確定。」

「今年結丹需要穩固,所以我沒有報名任何活動。」聶耀回答:「明年是金家主辦,到時候再看看罷。」

「蘭陵金氏舉辦的活動通常都是靜態為主,狩獵或武試什麼的比較少舉辦。」藍渙邊思索藍尚賢給他說的資訊,邊回答魏清滿臉的疑惑:「像是上一次就是以君子六藝與女子八雅為主題,舉辦了一系列的競賽。」

「這聽起來比較像是藍氏會舉辦的活動。」魏清評價。

事實上也真是如此,在金氏之前是藍氏主辦清談會的,就是他們率先使用這個主題──不過魏清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只要養好身體,快快樂樂的就好了。所以藍渙只是笑笑。「阿清怎麼對清談會這麼有興趣?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世家呢。」

「可是你們屬於世家啊。」魏清理所當然的回答:「所以我才想要了解多一點,而且你們都不在,我除了睡覺就只能睡覺。」

「反正你睡得不是很開心,剛剛還賴床。」聶耀說:「醒來就吃,吃飽就睡,但怎麼就不見你長一點肉?你是把那些東西都吃到哪裡去了?」

「因為阿耀哥哥欺負人,我生氣了,生氣就瘦了。」魏清笑了,「所以阿耀哥哥要對我好一點,我不生氣就會胖,胖了阿耀哥哥就有更多的肉可以捏了。」

「你怎麼不乾脆上天算了。」聶耀咬著牙捏住魏清的臉頰,看起來氣急敗壞的,不過藍渙完全沒有感覺到一點怒意。「信不信我真揍你?」

「那阿渙要救我,還要告訴所有人阿耀哥哥欺負傷患。」

「我當然會救阿清。」雖然藍渙覺得這個保證完全沒必要,除去聶暮,他還沒有看過聶耀真揍過任何一個人,更何況是魏清。「如果聶耀兄真的揍阿清的話,我會帶阿清逃跑的。」

「你們一個兩個都欠揍。」聶耀嘴裡說的狠,但也只是捏了下魏清的臉跟搥了下藍渙的頭,而且還一點都不疼。「到底是誰把你們的膽子養這麼肥的?」

藍渙的膽子才不肥,他怕的東西可多了。不過他沒有把這話跟聶耀和魏清說,因為藍尚賢告訴過他,要好好保護住自己的弱點,這樣才不會害到身邊的人。

在接近暫住的客苑時,藍渙聽到一陣歡快的笑聲,有魏婴的、聶暮的,還有個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在瞥到屬於岐山溫氏的鮮紅太陽紋時,他的警戒在一時間緊繃到最高點。「聶耀兄,」他緊張得望向魏清和聶耀,後者已經把魏清的頭按在肩上,很好的護住人家了。「我們現在──」

聶耀思索。「藍宗主跟藍先生都在裡面,想來不是什麼值得我們警戒的人。」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把魏清護得緊緊的。「我們先進去看看再說。」

知道聶耀說的有理,藍渙決定先打頭陣──現在他的雙手最空了,如果真有什麼事情,他可以比聶耀更快反應。打定主意,藍渙鼓起勇氣,打開了門,看到的卻不是想像中的凶神惡煞,而是一雙乾淨卻又堅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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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注意到又有另外三個人進入了室內,他很好奇他們是誰,但也是因為這份好奇,讓他漏接向他飛過來的蹴鞠。「啊!」被球砸到並不疼,但還是讓他嚇的叫出聲來,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我以為你接得到。」聶暮朝他跑過來,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要不要讓藍先生看看?」

「我沒、事。」溫寧借著力站了起來,「是我不、不小心,不是阿暮的錯。」他常常因為心思飄掉而跌倒,就連溫情都會抱怨他太常分心了。再加上他的四肢非常僵硬笨拙,就算沒有其他溫家人欺負,他也常常被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可是現在在他身邊的人──聶暮,藍湛跟魏婴,他們都不會因此嫌棄他,厭惡他,不僅對他好,分享好吃的點心,與他一起玩,還會因為他受傷而擔心,真的、真的是太溫柔,太好了。「我只是看到、有人,所以很好奇,不小心……」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魏婴笑笑。「你看到得應該是哥哥、聶大哥跟藍大哥,這個時間點他們也該過來了,不然再晚一點清談會又要開始了。」

「是、是另外一位,精靈?」一聽到魏婴的話,溫寧的情緒又開始亢奮了。他上次都沒有好好的跟他們道謝,現在不只見上面了,他還跟其中一位做成朋友,他怎麼能不高興?「我、我可以見他嗎?」

「這個……」魏婴看起來有點為難。「我也不知道耶。」

「不然阿嬰進去問問看嘛,如果可以的話再出來告訴我們不就好了?」聶暮提議:「順便幫我們拿飲料出來,玩了這麼久,我又累又熱又渴。」

魏婴奴奴嘴。「行啦,看在藍湛跟你穿得都這麼重的份上,我就幫你拿飲料。」他說:「不過要是聶大哥說什麼的話,我可不會幫你喔。」

「你還有沒有一點同儕愛。」聶暮哀嚎,但在魏婴進去後,他的表情瞬間就收了起來。「阿寧,問你一件事情行不行?」他湊到溫寧身旁,神秘的壓低嗓子。

溫寧被他這副模樣弄得不知所措,但同時又有些好奇聶暮想要問的問題到底是什麼。「你、你說,我會盡量回、答。」最後還是好奇心站上風,反正做為旁支,溫寧能知道的機密少之又少,所以就算他回答了,應該不會讓溫流熙為難。

「你那裡,有沒有一名眼睛被刺傷的人啊?」

「有?」不知道為什麼,在溫寧回答之後,聶暮、就連藍湛的臉都沉了下來。「大表、大表哥前幾天、眼睛被刺了,所以父親、父親只能帶著我跟姊姊連夜、過來。」那個傷口好深,甚至傷到了腦袋,讓溫流熙趕到之後得不眠不休的搶救,但就算把人救回來,那顆碎掉得眼球只能整顆挖除。

「那他之後怎麼樣了?有沒有說什麼?」

「他、他說要聶氏還一個、一個公道,因為、因為他是在聶氏的地盤、受傷的。眼睛、整顆都沒了。」溫寧有些害怕得看眼聶暮跟藍湛。「阿暮、藍二公子,可是大表哥、做了什麼事情,才、才受傷的?」

聶暮才想開口,藍湛就抓住他的手臂。「阿寧,你那個大表哥做錯了事情。」而後聶暮深吸一口氣,對溫寧展露一個與剛剛如出一轍,但看起來有些勉強的親和笑容。「很嚴重的事情,所以我們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他做了什麼?」這是他們都不明白的事情,因為人家受傷,所以他們也不能逼他說,還得承受對方失去一隻眼睛後的歇斯底里。

雖然很害怕,而且也很無奈,可是他們只是旁支,就算跟溫流熙跟溫若寒的關係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而已。溫若寒不會幫他們出頭,所以他們只能在其他人的眼皮子下小心度日。但如果、如果是那個人先做錯的話,或許溫流熙就不用這麼努力救他,勞累的同時還得忍受他的謾罵。

「壞事。」藍湛開口,但除此之外,他就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了。

「跟阿湛說的一樣,你的表哥做了一件壞事。」聶暮幫腔:「不過詳細的阿寧不需要知道,因為那不是你應該聽得,太壞了。」

「可是、」

「你們在說什麼啊?」魏婴端著四杯飲料走了回來,杯子裡裝的是香香甜甜的杏桃汁,溫溫涼涼甜甜的,很好喝。「讓我也聽聽嘛。」

「不是什麼大事情啦。」聶暮說:「對吧阿湛?」

藍湛點點頭,「問得如何?」

魏婴搖搖頭。「情姐不讓我進去,還想要把藍大哥跟聶大哥趕出去。」他看起來一臉迷茫。「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生氣,家屬陪在旁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是啊,溫情也知道的,因為溫流熙跟他們說過,如果有家人陪伴在一旁,病患或傷患的懼怕會因此減少許多,對大夫來說也比較好治療。「姊姊、姊姊一定是、是有原因的。」溫情比溫寧還要聰明,所以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才會讓她把魏婴從他的家人身邊趕開。「我、我之後幫你、問問她。」

魏婴點點頭,喝光了他杯子裡的果汁,才燦然一笑,那笑容那麼開心,讓溫寧看著,也跟著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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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必須出去!」溫情很堅持得給魏清蓋上一條薄薄的毯子,而後雙手環胸,狠狠的瞪著聶耀跟藍渙。「他們不可以在這裡,他們甚至不是你的家人!」

魏清雖然有些混亂,但大概猜到溫情為什麼這樣堅持的原因了。只是他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說,才不會讓溫情覺得尷尬。「情姐姐,我其實……」

「妳現在還小,所以不懂,但不可以讓他們佔妳便宜!」溫情很堅持。「就算他們是世家公子,跟妳玩在一起也不行,男女有別,七歲不能同席──」

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魏清覺得其他人大概也知曉溫情是怎麼想的了。雖然知道不能怪她,畢竟他身上穿的衣服太具誤導性,但、還是有點可愛。「情姐姐,這些道理我都知道的。」他忍著笑。「沒事的。」

溫情看起來完全不相信。「妳不能太相信他們。」她蹲下來,跟魏清視線平齊。「父親說了,這個世道很危險,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

溫情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魏清覺得再不告訴她似乎不大好。「可是情姐姐,」他小心翼翼得挑選措辭,希望不會讓她太尷尬。「這間房間只有一個女孩子啊。」

溫情愣了愣。「一個女孩子?」她的語調怪異,「可是──」

「阿清的腳扭到了,不好穿褲子,所以馨雯姨給他準備了裙裝。」藍渙清了清嗓子,幫忙解釋:「情姑娘,這裡面有些悶,不如情姑娘與渙到外面等候?」

溫情的臉瞬間爆紅。「呃,當然。」她迅速得站起來,但在走出門之前,又朝他們行一禮。「之前是情誤會了,打擾到你們的療程非常抱歉。」她語速飛快的說完,頭也不回得離開房間,藍渙也朝藍啟仁帶歉意的行一禮,跟著溫情走了。

是不是他說話太不婉轉了?在聶耀餵給他杏桃汁的時候,魏清有些神遊,雖然這誤會挺可愛的,但最後還是讓溫情羞窘了,讓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在思索之後該怎麼樣化解溫情尷尬的同時,努力忽視銀針戳在腳踝時那種隱隱的痠麻。

針灸療程好不容易告一個段落,魏清這才放鬆的攤在聶耀的懷裡,同時注意到外面的嘻笑聲已經停止好些時候了。「藍先生,阿耀哥哥,是不是──」

「他們累了。」聶耀打斷魏清的疑問:「聶暮、藍湛跟藍渙今日都不能午睡,現在大概是抓緊時間在休息,你別多想。」

雖然對聶耀的話很懷疑,但在聶耀把自己的杏桃汁塞到他手裡後,魏清只能乖乖的什麼都不問,安靜得把果汁喝進肚子裡。

在藍啟仁把扭傷固定,傷口全部處理好後,魏清剛好把果汁全部喝完,所以聶耀很順得把他抱起來,對藍啟仁鞠躬,緩步得走出藍家暫住的客苑。藍渙、藍湛跟聶暮已經不見蹤影,檐廊上只剩下魏婴、溫情跟溫寧。「聶大哥,」魏婴站起來,看起來有些躊躇。「那個……」

「我們也該離開了。」溫情倐得站起來,滿臉緋紅。「不然父親會擔心的。」

溫寧懵懵懂懂的看向走遠的溫情,又看向魏婴,再看看魏清。「謝謝、謝謝精靈。」他朝魏清行禮後,跌跌撞撞的跟上溫情,魏婴似乎看不下去,再看眼魏清跟聶耀之後,連忙跟上溫寧,在他要跌倒的時候順手扶了人家一把。

「精靈?」

「這是阿嬰的一個小玩笑。」魏清解釋:「之前我們在桃花林見過一面,幫了阿寧一點小忙,那時候阿嬰就跟他說,我倆是精靈。」

「岐山溫氏跟夷陵有段距離。」

「所以我們才有機會幫人家啊。」也不知道那時候跟在溫寧身邊的蘇丙現在怎麼樣了,希望他還活得好好的。「阿耀哥哥,清談會是不是──」

「沒有的事,別胡思亂想。」聶耀很堅持這個答案,直到他把魏清帶回臥房,等他拆掉髮簪,重新躺回床上,他依然很堅持,甚至沒有一點遲到該有的急躁跟不安……或許他真的沒有?「你還有需要什麼嗎?」他把茶水、豆沙酥餅、魏婴送來的小貓布偶、一個搖鈴跟兩本書擺到魏清伸手可及的範圍。

「晚一點我可以跟荷普玩嗎?」魏清覺得聶耀的準備已經夠充分了,所以他只是搖搖頭,壓下一個哈欠,調整一個舒服的睡姿後開口問:「我想她了。」

「如果我能早點回來,你晚上也有精神,我就帶你去找她。」聶耀伸手揉了揉魏清的頭,之後才起身,理理自己的衣服,確認沒有一絲皺摺之後,他囑咐:「而且你必須把晚膳都吃光,別等到我回來了你都還沒開始吃。」

「可是聶家的膳食份量很大,我吃不完。」藍家的份量就已經不少了,聶家還是他們的兩倍,就算聶耀已經讓灶房裡的人把他吃的那一份減量,那些飯菜還是好多。「我可不可以只吃一半,一半的話我就可以吃完了。」

「已經給你那麼少了,你還吃不完?」聶耀狐疑的看了魏清眼。「你吃不完我就餵你餵到吃完,但這樣我就沒有時間帶你去找荷普了。」

魏清被這半玩笑的威嚇給征住了。「阿耀哥哥壞!」居然拿荷普威脅他!

「到底是誰壞,你心裡還沒點底。」聶耀稍稍的勾起嘴角,把一綹髮絲從魏清額前撥開。「行了,等我回來,不准自己下地,真有什麼事情就拿桌上的搖鈴喚人。這附近有人守著,他們可以聽到的。」

「阿耀哥哥早上已經說過啦。」一看到聶耀的笑容,魏清就覺的臉頰有些熱,身體也怪怪的,所以他連忙把自己埋進被子裡。但一想到自己還有話沒說完,就又探出頭,對聶耀的背影說:「阿耀哥哥要早點回來喔,我會想阿耀哥哥的。」

「知道啦。」

聽到聶耀的回答,魏清這才放下心的閉上眼睛。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睡著之前,他的腦子裡,滿是從笑容裡感受到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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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在溫情紅著臉從屋子出來的那天後,她都會避著魏清、藍渙跟聶耀走。魏婴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一問,溫情就突然變的好兇,讓溫寧很害怕。所以他只好打消從溫情嘴裡敲出答案的念頭,轉而去問魏清。

只是想要找到時間跟魏清說話也很困難,因為這幾天他們都只能在有療程的時候碰面──雖然聶耀有告訴他臥房的位置,也給了他進出的權限,但一想到那裡有隻狗,就讓魏婴怕的裹足不前──這療程中,很可惜的,一點私人時間都沒有,而且大部分時間,魏清都在睡覺。

不過今日不一樣,今日是清談會的第四天。天氣很好,魏清的精神也不錯,所以在他的央求下,聶耀給他們安排在一個靠近書庫的涼亭看書休憩。從涼亭往外望過去是一片明淨的人工池塘,池塘旁種了銀連花。

這個美好的涼亭座落在聶家的私地上,附近還有門生把守,所以他們可以很放鬆的享受午後的陽光,豐富的書本跟好吃的點心茶水。「哥哥,你就跟阿嬰說嘛,情姐那一天到底怎麼了?」溫情現在的反應跟魏婴當初的印象實在差太多了,這也讓他更好奇他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阿嬰嘛,阿嬰會保密的。」

魏清心情很好的捏起一塊豌豆黃。「不可以,這件事情必須要情姐姐親自告訴你才行。」他囁咬一口糕點,用乾淨的手指翻過又一頁的書。「哥哥知道阿嬰擔心情姐姐,但我們也要尊重女孩子的隱私才行啊。」

「可是──」

「果然跟大哥說的一樣,清哥哥跟阿嬰都在這裡!」聶暮歡快的打斷了魏婴的話,他牽著藍湛,輕快的坐到魏清身旁他拿起豌豆黃,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大口。「清哥哥好一點了嗎?情姐姐跟阿寧呢?他們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嗎?哎,你們在看什麼?是有趣的書嗎?我也想要看!」

對聶暮如連珠炮一般的不停歇的話語,魏婴才想回嗆,但在藍湛挨到他身旁,甚至給他餵了一塊豌豆黃之後,他決定暫時饒過聶暮。「你們怎麼能過來?現在不是還在、那個什麼,交流會?」

一提到那個活動,藍湛蹙起了眉頭。「不說。」

「那個太無聊了,所以我跟阿湛就溜出來了。」聶暮又拿了一塊豌豆黃。「就是男孩子看女孩子在那邊展現琴棋書畫,詩酒茶花,之後給出評價,甚至得跟她們聊天的活動啊。明明很多能力不怎麼樣,但你又不能拂了她們的面子,能誇獎的詞彙跟話題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說到最後自己都膩了。」

「暮暮,尊重。」魏清輕輕捶了聶暮的頭。「人家女孩子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能在你們面前展現她們的才藝啊。」

「那是清哥哥沒在現場,不知道她們的實力到底有多慘。」聶暮提到這個,皺了皺臉。「我跟阿湛都是第一次看到光撥琴都能撥的五音不全的,渙哥哥聽到的時候,笑臉都僵住了呢。與其聽她演奏,還不如──」

「暮暮,不可以喔。」魏清把一塊豌豆黃塞進聶暮的嘴巴裡。「不可以這樣批評人家,有些事情放在心底就行了,知道嗎?」

聶暮偏過頭,嚼著糕點,最後點點頭。「我知道了,清哥哥。」他吞掉豌豆黃,抿了一口紫蘇熟水。「我以後會跟阿湛學習的。」

「暮暮真聰明,但不要完全學阿湛。阿湛他什麼話都不說,會憋死的。」魏清把看到一半的《怨氣簡談》放到一旁。「阿湛跟阿暮應該要互相學習。」

「哥哥,藍湛現在這樣很好啊,幹嘛要學阿暮?很吵的。」魏婴笑嘻嘻的用牙齒接過藍湛餵過來的綠豆糕。「而且他才沒有什麼都不說,他說的可多了呢。」

魏清只是笑笑。「好啦,哥哥不說阿湛了,免的阿嬰心疼了。」還不等魏婴反應過來,他隨手從書堆裡抽一本書。「既然暮暮跟阿湛暫時都不回交流會,不如我唸一段書給你們聽?《古鏡記》怎麼樣?」

「好啊好啊──」

魏婴也好久沒聽魏清說故事了,所以他也很期待,但他感受到不遠處有紛爭,是聶家的門生,還有……那兩個人是誰呢?「阿暮,」魏婴問:「這裡除非有允許,不然禁止隨意出入,對吧?」

「對啊,畢竟書庫裡有很多不想要給外人看的資料嘛。」聶暮皺起眉頭。「阿嬰,你是不是又查覺到什麼了?有人想要闖入這裡嗎?不會是──」他皺著眉頭,一隻手摸向掛在腰間的玉令。

「不會是?」魏婴好奇的反問,但聶暮沒有回答,只是摩娑玉令光滑的邊緣,藍湛似乎也知道聶暮心裡在想什麼,只是默默的把手也放到藍家的玉令上,並緊緊握住了魏婴的手。「藍湛,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你們這麼神神秘秘的?」

「不是好事。」藍湛得聲音難得的染上了熊烈的溫度,那是一股就連外人都無法忽視的怒意,更別提魏婴了。「他們煩。」

「如果是他們的話,那真的很煩了。」聶暮奴奴嘴。「要是他們用身份壓聶家門生的話,那可能……阿湛,我們先去前面看看吧。」他從凳子上站起身,撫了下衣服上細微的皺摺。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情?」看他們這麼嚴肅,魏婴原本隱隱的不安變的更濃了。「是誰過來了?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我能──」

「因為這幾天他們都在騷擾我?連帶的阿湛也跟著被騷擾了。」聶暮抱怨。「雖然柿子的確要挑軟的捏,我看起來也的確是顆又甜又軟的柿子,不過他們都忘記這裡是聶家不是江家。」

「魏婴,待著。」藍湛拍拍魏婴的頭。「乖乖的,等我們回來。」

魏婴才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聶暮低聲的咋舌讓他偏過頭,他的餘光正巧看到兩道紫色的身影。就算魏婴的記性不好,可是他絕對不會忘記他們。

江厭離,還有江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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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厭離很擔心她跟江澄沒有辦法完成江楓眠交與他們的任務──這幾天不論她怎麼努力,世家公子、甚至是她的未婚夫金子軒都不太理他們,世家小姐的圈子她也沒有辦法融入──處處的碰壁讓她十分氣餒。

可是江厭離一定得做好這件事情,這是江楓眠的一次這麼看重她,她想要好好達成他的期待,成為他驕傲的女兒。

那些公子跟小姐不願意接近她跟江澄,一定是因為那些誤會的關係。「聶二公子,藍二公子。」所以得先從跟魏清還有魏婴交好的幾位朋友下手,探探口風。江楓眠說過,魏清跟魏婴很可能就在聶家,如果能打聽到他們在哪、甚至讓他們親近江家就更好了,因為江家真的很需要魏家的兄弟親口澄清謠言。「厭離找兩位公子好陣子……」她注意到他們身後涼亭的兩個人,話語頓時弱了下來。

那個走到涼亭外,牽住藍湛左手的小童玉雪可愛,面色粉嫩,還未長開的臉精緻細膩,如被露水潤過的、含苞待放的花兒,那雙水潤靈氣的桃花大眼更是畫龍點睛,讓他整個人更加鮮活靈動;坐在涼亭裡的姑娘雖蒼白瘦弱,但搭上精巧秀雅的五官與溫婉柔順的氣質,讓她不只沒有因此失了顏色,甚至多增一分柔弱的美。還有那雙梅紅色的、剔透晶潤的柳葉大眼……江厭離好忌妒,如果她也擁有這樣的外貌,或許她這幾天就不會受到那麼多的排擠,金子軒也不會對她不理不睬。「這位妹妹跟弟弟是?」但她還是揚起笑容,客氣的打了招呼。「厭離這幾日都沒有看過你們,不知兩位是哪家的世家小姐與公子?」

「阿湛,暮暮,可否讓個路給我?」那位姑娘站起身,拍了拍聶暮跟藍湛的頭。她的舉手投足緩慢優雅,讓江厭離更忌妒了。

「可是,腳──」

「那有讓弟弟們保護的道理?」那位姑娘輕輕的笑了,她緩步踏出涼亭,與瞳色相似的裙子隨她的動作翩翩然,金色的繡線在陽光底下閃爍漂亮的光彩。「見過江姑娘,江公子。不知兩位找我的弟弟,有什麼事?」

「妹妹說笑了,這兩位可是聶家的的二公子跟藍家的的二公子,怎麼會是妹妹的弟弟呢?」江厭離反駁:「厭離很願意跟妹妹做朋友,但首先厭離有些事情想先跟聶二公子和藍二公子說說,能否請妹妹讓開?等事情結束了,厭離可以讓妹妹跟弟弟喝一碗蓮藕排骨湯。」

「若他們願認我,那當然很好;他們不願認,也沒有關係。」那位姑娘淡淡的說:「不過我必須先聲明兩點,第一,我沒有想要與江姑娘交朋友的打算,也沒打算喝湯;第二,江姑娘跟江公子若真有要是想要與聶二公子與藍二公子說與,不該先問過他們是否願意傾聽嗎?退一步來說,這裡如果沒有聶家人的允許,是不能夠隨意進出的,江姑娘、江公子,能否出示你們的通行玉令呢?」

江厭離跟江澄身上當然沒有這樣的東西,要不是她一路追著聶暮跟藍湛,她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那些看守的門生會放他們進來,也是因為江厭離說有重要的東西要給聶暮,他們才能進來的。「姑娘若不喜厭離就直說,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她說:「再說了,我們是有要務在身,並非隨意出入。」

「短兵相交前還需有戰書,江姑娘所謂的要事又是多重大,才會連禮都不願意顧了?」小姑娘勾起嘴角,看起來像是在嘲諷一般。

「這位姑娘,大世家與大世家之間的交流,豈是妳能指手劃腳的?既然不懂其中的盤根錯節,就別隨意血口噴人,亂扣帽子!」江厭離深吸一口氣。「還請妳向我雲夢江氏,道歉!」

「阿湛,我沒有聽錯吧?明明就是江姑娘跟江公子擅闖我聶氏地盤在先,怎麼我們的哥哥好心提醒他們兩句,他們就要我們家哥哥道歉?」聶暮把那位可愛的弟弟往後面推,嘆了一口氣。「眼目之力是先天遺傳的,我認了,怎麼這禮儀教條也……唉,哥哥還讓我不能隨便亂說女孩子的,可是……」

江厭離被聶暮的話給驚呆了,她從來沒看過這樣、這樣的行為!「聶二公子,我雲夢江氏雖與聶氏有所誤會,但這不是你可以汙衊厭離與胞弟的理由!」

「哇!我怕!」聶暮連忙抓緊身旁的藍湛。「阿湛,我明明什麼貶抑詞都沒用吧?我只是實話實說吧?為什麼江姑娘要這麼兇!」

「江家不能到藍家聽學,要多體諒。」藍湛拍拍聶暮的手背。

「唉呀,這件事情我怎麼忘了?那我們的確得多體諒體諒了。」

「暮暮,阿湛,你們──」

「我阿姐待你們好,你們不領情就算了,為什麼要汙衊我阿姐!」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江澄突然爆發了,這還是江厭離第一次聽他如此流暢的說一句完整的句子。「不過就是個聶二跟藍二,我雲夢江氏跟眉山虞氏還收拾不了了!」

「阿澄!」江厭離連忙把手上的甕罐放到腳邊,摀住江澄的嘴。但她的動作太急了,導致她平衡不穩,不小心踢到才剛放到階梯上的湯甕,於是裡面燉了好久的蓮藕排骨湯全部灑到地上,一滴都沒有留下,甕罐子也在滾下樓梯的過程中碎了──但江厭離現在顧不了那麼多。「阿澄,這事情不可以說出來的!」

江澄躲掉江厭離的手。「為什麼!阿娘明明說了,雲夢江氏跟眉山虞氏百年世家縱橫仙道,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蹭鼻子上來的!」

江厭離沒能來得及拉住江澄,她的弟弟像是打雞血一般,瘋狂的衝上前,狠狠的推了那個紅眼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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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沒有料到江澄會突然衝過來推他,他只能退一步,穩住自己的重心,但好不容易麻木的疼痛又因此鮮明起來。「你們憑什麼欺負我的阿姐!不過就是一群不懂尊卑的賤民!」才勉強穩住身體,江澄又推了他一下。「不懂尊卑!狐狸精!賣屁眼的!」

「夠了!不准你這樣對我哥哥!」魏婴從聶暮的身後鑽出來,把江澄給撥開後,他扶著魏清,同時很努力的護在魏清的身前。「不管你是雲夢江氏還是眉山虞氏,我哥哥都不欠你們!」

「誰說不欠了!你們這樣對我阿姐,還害我阿姐的蓮藕排骨湯都沒了!」江澄面色鐵青。「我阿姐的蓮藕排骨湯天下第一好喝,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還浪、還浪費!你們就是一輩子當家奴都還不清!」

「阿澄!說過了!」江厭離走上前,摀住了江澄的嘴巴。「不好意思,聶二公子,藍二公子,還有兩位公子,家弟年幼,說話不知輕重,希望你們能包涵。」

「我們的弟弟也沒大江公子多少,怎麼我們就必須要大肚,需要海涵了?」聶暮哼了聲,把魏婴推到藍湛身旁,自己接手了魏婴的位置,扶好魏清。「江姑娘,江公子,兩位怎麼來的,就請怎麼出去。另外,這件事情我會告訴父親的,希望到時候江家可以給我們聶家一個交代。」

「這、這哪需要跟大人說呢?不過是一件小事情,如果你們很生氣的話,我代我弟弟向你們道歉,你們可不可以原諒他?」江厭離急的眼眶都紅了。「我弟弟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心直口快些,他沒有惡意的。」

「江姑娘,江公子,還請你們離開!」

「你們憑什麼讓我們離開!憑什麼惹哭我阿姐!我要告訴阿娘!讓她打死你們!」江澄尖叫,但江厭離緊緊抱著他,不讓他再次衝上前。「你們這群不懂尊卑的賤民!我要跟我阿娘說!阿娘絕對、絕對──」剩下的話都被江厭離的嘴摀住了,只見她淚眼汪汪的抿緊嘴,吃力的抱著江澄離開了。

「哥哥,你快坐下來,要是傷勢變嚴重了怎麼辦?」魏清本打算等到江厭離跟江澄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才回涼亭的,但是魏婴已經緊緊抓著他的手,要他趕快回去坐好。「哥哥,快坐下,阿嬰幫你看腳。」

「哥哥沒事啦。」魏清深吸口氣,他不確定現在再挪動腳的話,自己還能不能控制住表情。「沒事啦,阿嬰不用擔心。」

但在魏婴紅著眼睛的堅持下,魏清還是坐回涼亭的石凳子上──還好,他應該掩藏的還不錯,至少沒讓其他的三個人發現什麼端倪。

「江家真的是,」聶暮氣呼呼的往自己的嘴裡塞了好幾塊糕點,而後和著已經涼掉的茶水把它們統統吞下肚。「我一定要跟父親說,他們這次太過分了!」

「你們下次要直接跟大人說,不能再這樣莽撞了,知道嗎?」聶暮跟藍湛的行為與言語太挑釁了,這次是運氣好,碰到的是江厭離跟江澄,才沒有什麼大礙。「暮暮跟阿湛明明都是世家公子,不需要做出這樣冒險的舉動。」

「清哥哥,你難道沒聽到江公子說了什麼嗎?什麼雲夢江氏跟眉山虞氏縱橫仙道,一點都不把清河聶氏跟姑蘇藍氏放在眼裡,跟這種人說話那能用正常的思路?」聶暮抱怨:「而且清哥哥明明自己才冒險。」

「好啦,我也反省。」他剛剛的確太過衝動了,只是一想到魏婴當時被江家那樣對待,到最後甚至還被背叛殺害,就讓他氣的什麼沒有辦法顧及。「下次就算遇到他們,我也會努力保持理智,盡量不要衝動行事跟言語的。」

「好吧,如果清哥哥也反省的話,那我也會試著反省的。」聶暮皺了皺鼻子。「我們換個地方吧,這裡都是蓮藕排骨的味道,好膩喔。而且是不是有點酸啊?」

「不過江姑娘怎麼會抱著那麼大一甕的蓮藕排骨湯?」現在冷靜下來,江厭離的舉動倒是勾起了魏清的好奇心。「她是要拿給誰喝的?」

「一直帶著。」

「是啊,江姑娘隨身攜帶那一甕湯,還說那是她自己在江家燉的。」聶暮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逢人必問要不要喝蓮藕排骨湯,整整四天,好像我聶家沒有給人飯吃似的──說真的,就算那湯再好喝,放了四天誰會稀罕啊?而且剛剛居然還想要給清哥哥跟阿嬰喝,也不怕你們吃壞肚子!」

「因為江家壞。」

「對,他們真的超壞。」

聽聶暮跟藍湛一來一往,魏清好笑的收拾起桌上的書本。「暮暮有推薦的地方可以讓我們繼續休息吃點心的嗎?」他想了想,把點心統一放在一個碟子上。「今日天氣這樣好,可不能白白浪費了。」

「有啊有啊,聶家可有不少好地方呢,你們在這裡等,我去叫門生過來。」聶暮站起身。「你們要等我喔,不可以偷偷跑走。」他一再叮囑、甚至一步三回頭,不放心的模樣讓魏清覺得他很可愛。

目送聶暮離去後,魏清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情緒明顯低靡的魏婴身上。「我們去池邊看看吧?旁邊的銀連花開的好漂亮。」對上魏婴仍然有些泛紅的雙眼,魏清笑笑。「走啦,我們三個人一起過去?難得天氣這麼好,一起逛逛嘛。」

「哥哥,你的腳還扭著呢,藍叔叔不是說不能下地嗎?剛剛哥哥已經違背醫囑了,要是再走過去的話,傷勢肯定會更嚴重的。」

「可是我就想看看銀連花嘛。」魏清勾起嘴角。「不然阿嬰跟阿湛能不能幫一個小忙?幫忙摘一束銀連花回來,好不好?拜託?」

「好的。」藍湛似乎明白魏清的意思,搶在魏婴之前一口答應下來。「一束?」

「嗯,不用太大,小小的一束就可以了。」

看著魏婴跟藍湛手牽手走向池邊,魏清終於可以卸下臉上的笑容,趕緊給自己痛的不行的腳施展幾個魔法止疼──要不是那時沒有辦法使用魔法,之後又有太多人看到他的扭傷,魏清真想要一口氣把這傷治好,不僅不方便,還疼的要命。

雖然、也不是沒有好處啦……直到疼痛比較能夠忍受後,魏清無力的趴在桌子上。微風陣陣,加上剛剛一連串的事故,讓他好睏。

如果不是在閉眼前瞥到那一小小紫色身影,或許他真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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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不明白,這輩子他跟江澄明明素不相識,為什麼一碰面,他就戾氣重重的,甚至還放話要殺了他們──那時候江澄那樣對溫家人,是因為溫氏毀了江氏,所以他才會、才會遷怒,把他們殺了,不是嗎?現在他明明家人俱在,為什麼……「藍湛,為什麼一個人可以那麼輕易的想要殺掉一個人呢?」他們站在池塘邊,那銀連花開的繁茂,紫的紅的白的,在陽光下顏色亮麗,特別好看。「我不懂。」

藍湛正在挑選花束需要的花,他挑選的每一朵銀連花都開的絢爛。但在魏婴開口之後,他停下了挑揀的動作。「那些話,不要放在心上。」他轉過頭,把手上新鮮的花朵交給魏婴。「有些人說話不過腦。」

「可是江澄……江公子他是真心那樣想的。」好歹相處過那麼多年,江澄的一些動作跟話語是瞞不過魏婴的,因此這讓他更困惑了。「我跟哥哥、我們這一世沒見過他,他不該對我們有那樣深的恨意跟敵意,不是嗎?」江澄的戾氣是在射日之爭的時候出現的,而不是這麼小的年紀,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了?

是,江澄的嘴巴很壞,壞到魏婴其實很常都受不了他,但江澄現在還沒兩歲,他的脾氣不該這樣大,就像、就像他當江宗主之後那樣?甚至還更甚?

「有些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所以他們無法接受其他人的意見,即使那是更好的、甚至是正確的。」藍湛垂下眼,牽起魏婴的手。「但、我們,也有錯,魏大公子說的對,我們太衝動了。」

「明明都是哥哥跟阿暮在說,藍湛你就說了那麼一句話而已。」說到這個,魏婴就來氣了,他之後肯定要跟魏清好好談談。「而且說的還是大實話。」

「嗯,實話,不讓他們來雲深。」藍湛重新挑選銀連花來,他往池邊走的更近些,因為那裡的花開的更好,但同時也讓魏婴不放心,只能跟了上去。「所以你不可以不來找我。」

「我哪捨得,我還怕你看膩呢。」魏婴笑嘻嘻的跟在藍湛身後,他們太靠近水邊了,一個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落水。「你要是有天真看膩了怎麼辦?」

「才不會。」

聽到這回答,魏婴原本煩悶的情緒一掃而空。「藍二哥哥,怎麼辦啊,阿嬰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魏婴牽住藍湛的手,不意外的看到對方倏地泛紅的耳根。看著那又熱又紅的耳垂,魏婴玩心大起。「藍二哥哥對阿嬰這樣好,以後要是娶了姑娘家的話,阿嬰會吃醋噠。」

「那就不娶。」藍湛抿抿嘴。「不吃醋。」

因為年紀還小,藍湛很容易把胡話當真,特別特別可愛。魏婴呵呵笑,才準備多逗幾句,就感覺到有到氣息正飛快得往他們這裡過來。他才回過頭,濃厚靈力生成的巨大推力就朝他肩膀狠狠一推,他感受到肩膀的碎裂、撞到藍湛時對方的驚呼,飛在半空的花朵、碎裂的法器,還有、還有江澄猙獰的臉。

那瘋狂的表情與江宗主完全得重疊了,可是魏婴真的、真的不明白,為什麼?

落入水裡的沖擊力道讓魏婴從困惑裡回過神,肩膀因為落水更痛了。忍著疼痛,魏婴回過身,用另外隻手勉強搆住似乎失去意識的藍湛,艱難的往上游。

池水並不深,只是他們個頭小,加上帶傷抓著藍湛,就算魏婴水性好,在這個時候依然很艱難,他的肺臟因為憋氣疼痛,頭暈目眩。

好不容易浮出水面,魏婴大口大口的把空氣吸進身體裡,甚至因此劇烈的咳嗽。「藍湛?藍湛?藍二哥哥?」魏婴顧不得像是灼燒得肺部拍了拍藍湛的臉頰,他的呼吸似乎停了。「藍二哥哥?」

「阿嬰,」魏清的聲音讓魏婴猛得抬起頭,他的哥哥站在水面之上,一層薄薄的風屬性在他的腳底下。在魏婴注意到他後,水裡突然有股推力,把他跟藍湛從水裡推到魏清所造的空氣實團上。

下一瞬,他們被傳送回人工池塘邊,魏清讓藍湛在地上躺平後,用靈力凝聚一根細針,往藍湛的身上用力刺下去。藍湛身體一顫,開始用力的把水咳出來,那些水裡似乎還混著一條條細細的血絲。

魏清垂下眼,扶著藍湛坐起來為他順背的同時,溫柔的光元素包覆了他們,魏婴肩膀處的疼痛也逐漸消褪,連肺臟跟喉嚨都不疼了。「藍湛他還好嗎?還有、哥哥怎麼會過來,明明──」

「阿湛不會有什麼大礙,但之後還是給藍先生看看比較保險。」在藍湛恢復意識後,魏清噓一口氣。「哥哥看到江公子折回來,不放心,所以……」

魏婴嘆息。「江、江公子呢?」

「剛剛哥哥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魏清用靈力把魏婴跟藍湛蒸乾後,思索一會兒,隨後把藍湛給抱起來。「我們別留在這裡了,去找暮暮會合吧。」

「魏大公子!」藍湛啞著嗓子。「我──」

「這樣比較快,我不想再跟江公子有任何接觸了。」魏清神色淡然,他看向魏婴,勾起嘴角。「阿嬰,我們走吧?哥哥睏了,想睡了。」

魏婴很想要讓魏清把藍湛放下來,可是這的確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還沒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替代方案,魏婴又感受到一道氣息快速的朝他們衝過來,這次他有了準備,轉過身瞄準對方的位置,直接用元神碾了過去。

只是他沒有料到,他們之間明明還有一段距離,一個銳利的殘影卻還是劃過他的臉頰,堪堪擦過他的眼角,疼的他只能閉上眼睛,用手摀住從傷口裡流出來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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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應該料到的,在江澄把魏婴跟藍湛推進水裡,甚至還讓魏嬰受傷後,他應該要知道江澄有可能會折回來,而不是在把魏婴跟藍湛救治好後便放鬆警惕。「阿嬰!」魏清用靈力跟魔力擋下另外兩塊被丟擲過來的陶瓷碎片──那本是江厭離用來裝湯的陶甕。「還好嗎?給哥哥看看?」佈下結界後,魏清連忙放下藍湛,跪下來檢查魏嬰的傷勢。

如果只是一般的丟擲,就算是銳利的碎片,應該也不會讓傷口太過嚴重,但是江澄──明明還不到兩歲──卻在碎片上包裹大量的靈力增加了殺傷力。瞧魏嬰臉上那一道深深的口子幾乎要劃過眼睛,魏清心疼,同時也很憤怒。

「有種不要像縮頭王八!出來啊!你們這群家奴!賣屁眼的!」江澄的瘋言瘋語實在太吵了,只可惜魏清不會藍家的禁言術……不然讓他永遠閉嘴好了?

不過現在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阿湛,沒事的。」魏清安慰明顯已驚慌亂的藍湛,一手撫過魏嬰臉上的傷口,讓魔力修復那幾乎可見骨的傷。「阿嬰不會有事情的,不要害怕喔。」

「對啊,藍湛,我沒事的啦,就是一點點的小傷口,舔舔就沒事了。」魏嬰應該很痛的,但他還是咧開嘴,朝藍湛笑了。「我就是嚇到了。」

「可是……」

確認魔力修復了大部分的傷口之後,魏清拿出帕子,把魏嬰臉上的血跡擦掉,再擦掉自己指頭上的血跡。因為藍湛已經看到一切的經過,所以他沒辦法完全治好魏嬰臉上的傷,還得留下一道淺淺的口子。「還好,不會讓阿嬰可愛的臉留疤的。」魏清讓藍湛湊近些。「你看,傷口是不是沒有很深?」

藍湛看起來快要哭了,所以魏清把藍湛交給魏嬰去安慰──他們現在其實最需要的是休息,只是他必須先把眼前的麻煩給解決掉。「阿嬰,你跟阿湛在這裡乖乖的等哥哥,好不好?」魏清拍拍魏婴跟藍湛的頭。「你們在這裡等就可以了,等等我們就去找暮暮,吃好吃的點心,喝暖暖的茶。」

魏嬰抱住藍湛,原本想要安慰藍湛的手在聽到魏清的話的時候頓住了。「哥哥,這是什麼意思?」那隻手最終還是落在藍湛的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哥哥想要做什麼事情嗎?對江公子?」

「誰讓他傷了你們呢?」魏清終於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的啦,哥哥很快就會好的,所以不用太擔心。阿湛,阿嬰就交給你了,不要讓他跑出結界,要不然江公子很可能又會傷到阿嬰的。」也不管藍湛有沒有聽進去,魏清起身離開結界,但在踏出安全區的那刻,他還是不放心的多給魏婴跟藍湛加一層結界。

「膽小鬼!狐狸精!終於願意出來了嗎?」江澄的手裡還拿著一堆的陶瓷碎片,在看到魏清走出來的時候,一張本算可愛的臉因為過份濃厚的仇恨和憤怒扭曲了。「居然欺負阿姐,你們這群不要臉的賤奴!讓他們也出來!」

魏清這才注意到江澄的臉色蒼白,眼睛佈滿血絲,像是隨時都會流出血淚一般──想來是剛剛魏嬰的元神攻擊擊中了他──但他像是沒事、可能完全沒注意到一般,不停的用他身上的法器給碎片注滿靈力朝魏清的方向丟過來,就像已經瘋魔了。「去死!都去死!」

還好江澄雖然知道如何把靈力附到陶瓷碎片上,但還不得要領,所以魏清可以不用太費力的把那些銳利的碎片用魔力跟靈力擋下來。「江公子,阿湛好歹也是姑蘇藍氏的二公子,你現在這樣做,就不怕江宗主知道嗎?」

「反正只要你們死了,阿爹就不會知道了!」江澄對魏清的話不屑一顧,「就算知道了,區區幾個欺負阿姐的賤人,我這個少宗主還殺不得了?」

可惜這孩子居然小小年紀,就被虞紫鳶荼毒的這樣徹底。倒也不是說魏清會對江澄有多少的同情,畢竟這個人,曾經害死了他的弟弟。

如果不要主動湊過來,如果他的表情不要這麼猙獰,跟那個江晚吟那麼像,或許魏清還可以忍著不要動手,甚至學著把上一世跟這一世分開來──畢竟現在的江澄什麼都沒做過──不過要是有人急著上來找死,他又幹嘛手下留情?「江公子,在讓人去死之前,也要看你有沒有那份能力。」魏清笑吟吟的在江澄又準備丟一塊陶瓷碎片時,抓緊時機,讓氣團包覆了他的兩個拳頭。「如果不秤秤自己的斤兩,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喔。」

沉重的氣壓把那兩個握著碎片的小小拳頭捏出血來,魏清冷冷的看著江澄發出淒慘的尖叫,痛的倒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但魏清只是更用力的擠壓他的手,即使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即使那些碎片已經刺穿了他的掌心,斷裂的骨頭也從傷口裡面岔了出來。

就是這個人,當初利用魏嬰的信任,在魏婴毀符時帶百家上了亂葬崗,讓溫家人死去,讓魏婴最後落得萬鬼反噬的下場,還讓他的弟弟那麼難過。一想到這裡,他就記起以前被拷問時,那些人曾經拔過他的指甲,還用燒燙過的烙鐵重重鎚在還沒癒合的傷口上──或許他可以讓江澄也嚐嚐那樣的痛?

反正再痛,也痛不過萬鬼反噬,不是嗎?

想通之後,魏清打算立刻把這個想法付諸行動,即使江澄的手已經血跡斑斑,白骨四竄,加上小孩子的手又很小,他得花費一些時間才能找到十指的指甲,不過又沒關係,這雙手掐過魏嬰的脖子,還讓他──

「哥哥,」魏嬰輕聲的話語竄進他的意識裡。「凝神,哥哥。」

魏清緩緩的,慢慢的深吸一口氣,同時注意到自己體內紊亂的靈力與魔力流。「阿嬰,哥哥不是說不要出來嗎?」他嘆息,開始調整自己的氣息。「回去待著吧,哥哥很快就好。」

「哥哥,乖,就是這樣,凝神。」

……為什麼魏嬰的聲音會在他面前?明明、他的面前應該只有江澄?

魏清不明白。所以他睜開了不知道何時闔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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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魏清終於睜開眼睛,魏婴才能放下心中過分沉重的擔憂跟害怕。「哥哥,你剛剛都不看阿嬰,讓阿嬰好難過。」他努力揚起一個笑,但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哽咽。「哥哥,停下來,好不好?我們該去找阿暮了。」

魏清看起來很困惑,但當他抬頭看到已經痛暈過去江澄,又有了走火入魔的跡象。「哥哥很快就好了,」他喃喃:「等等哥哥跟阿嬰一起去找阿暮。」

「可是阿嬰餓了。」魏婴深吸一口氣,這段話或許很早就該說開了,只是他們都沒想過、甚至是不願提起。「哥哥,煮蓮藕排骨湯給阿嬰喝好不好?阿嬰想喝哥哥煮的蓮藕排骨湯。」

快要爆開來的靈力與魔力在這句話落入空氣裡的時候,終於消散了。江澄手邊的氣團也隨風而去。「……阿嬰想喝蓮藕排骨湯?」魏清低下頭,從七孔流出來的血隨著這個動作墜落地面,「哥哥做的?不是、不是江姑娘做的?」

「阿嬰想喝哥哥做的蓮藕排骨湯。」不是以前他在江家喝的、也不是江厭離剛剛抱在懷裡,已經放了四天的湯。他想喝的,是一個人放了滿滿的關懷和愛的、暖暖的、新鮮的湯。「哥哥,你先坐下來嘛,阿嬰頭一直抬著,脖子好痠喔,你坐下來讓阿嬰幫你擦擦臉好不好?」

等魏清好不容易跪坐下來,藍湛也恰好捧著幾條濕布巾走了過來。魏嬰算準角度,挪動身體擋住了江澄的慘況。

那些血啪搭啪搭的掉在地上,砸在本該翠綠、現在卻一片鮮紅的草地。魏嬰注意到藍湛的臉色發白。「藍湛,哥哥不會有事的。」魏嬰拿過一條濕布擦去魏清臉上的血漬。「哥哥你看,你嚇到我們了啦。」

「對不起。」魏清虛弱的笑笑,「讓你們看到這樣的畫面,真的……」

「哥哥才說不會衝動行事的,怎麼馬上就把反省丟到一旁了?」一面布巾已經滿是鮮血,魏嬰拿另外一條按到他的臉上,同時給軟布換了面。「下次不可以這樣了,不然阿嬰要生氣囉,很生氣很生氣的那種喔。」

「阿嬰別氣,哥哥下次不會了。」魏清閉上眼,嘔出一口血後嘆了一口氣,魏嬰在同時感覺到江澄雙手有一團很微弱的光屬性跟水屬性。所以他趁藍湛把另外一塊濕布遞給他的時候偏過頭,不意外的看到原本突出皮膚外的斷骨都安份的回歸血肉裡,只剩下陶瓷碎片刺穿的傷害。「這次……哥哥的確莽撞了。」

「哥哥知道,要記得,還要改過才行啊。」魏嬰嘆息,他們真的需要好好談談。「哥哥,你說過要陪阿嬰濟弱扶貧的,你說過要陪阿嬰很久很久的,所以要好好照顧身體,乖乖聽醫囑,知道嗎?不然你要怎麼跟阿嬰一起行俠仗義呢?」

「知道啦,哥哥之後不會了。」

魏清疲憊的開始調息,魏嬰見狀,也不再說了,只是專注的幫魏清擦掉那不斷流出來的血,直到鮮血不再流了,那幾條布巾也已經潮濕的不能再吸收任何一滴液體了。「藍湛,這些……」他尷尬的看眼藍湛,這些布巾手捐大多是藍湛提供的,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了,大概率都不能用了。「之後買新的還你?」

「藍家還有很多,不用賠。」藍湛猶疑片刻,還是把它們接過來。「現在?找阿暮?江公子?」

「可能得先找阿暮,讓他帶人過來吧?」畢竟魏清不應該再走路了,況且他們沒辦法也不可能扛江澄回去。「是說他也離開夠久了,怎麼──」

「阿嬰、阿湛、清哥哥!你們──江公子怎麼又回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聶暮才剛跑過來,一看到他們、倒在一旁的江澄跟那些滿是鮮血的布巾,皺了皺鼻子。「這是怎麼回事?剛剛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有那麼多血?」

「說來話長,」魏嬰回答時,突然慶幸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讓藍湛看見魏清對江澄施展的酷刑,這讓一切有了更多的轉圜餘地。「阿暮,可以讓人來抱哥哥,然後把江公子帶走嗎?可能還需要給江公子找一個大夫。」

「你們之後得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聶暮雙手環胸,看起來有些不爽,不過他隨後嘆了一口氣。「這次就算了,下次有好玩的事情,可不能不帶我,不然我不給你們點心了。」

「這才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先是魏嬰跟藍湛受傷落水,再來是魏清差點走火入魔,不論怎麼看都不是好玩事。「所以你帶的人在哪裡?」

聶暮勾起嘴角,看起來有些靦腆跟尷尬。「這個嘛,剛剛交流會上出了點事情,所以我把大人都帶過來了。」他說:「嗯,他們應該這就過來了──」

「阿清!阿嬰!」

魏嬰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但他還來不及看到來人,就被抱進一個柔軟的、熟悉的懷抱。「對不起,對不起,阿娘回來了,阿爹阿娘都回來了。」曉明月把他抱得好緊、好緊,可是魏嬰不敢回抱,他怕他一用力,曉明月就碎了,這場夢就結束了。「阿嬰,對不起,阿娘對不起你們──」

在聽見魏清哭泣聲後,魏嬰才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的抓住曉明月的手臂。是真的,是、暖的。「阿娘?」他的聲音再次哽咽,「阿娘?你們回來了?」

「回來了,我們都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魏嬰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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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宗主,您是否該給個交代?」江楓眠的眼睛自大夫幫江澄診斷完之後,一直是紅的。「小兒要是哪裡不懂事,冒犯了人,江某可以道歉,若要賠償,江某也無話可說,可是為此斷了一個孩子的仙途,也太過了吧?」

江楓眠這話說的嚴重了,江澄的雙手可能沒有辦法像受傷前一樣靈活,對以後的修練或多或少造成影響,但不至於說與仙途絕緣。只是聶千樹沒有辦法像平常一般懟回去──人在他聶氏的地盤上受傷是無可反駁的事實,他要是現在把這話說出來,在一切來龍去脈都還不清楚的情況下,只會顯得他是想逃避責任。「江宗主,這事情我聶氏定會查清楚的,還請江宗主稍安勿躁。」

「我要怎麼能不躁?聶宗主,您同為兩個孩子的父親,難道連這點同理心都沒有嗎?」江楓眠這話說的刁鑽,一說出來馬上激起了不小的水花。聶千樹完全可以想像百家又自己幻想出什麼樣的情節了。

只是他能怎麼辦?四個當事人,一個現在重傷、昏迷不醒,兩個好不容易停止大哭,又因為魏長澤暈倒嚇壞了,剩下的那一個在藍啟仁那裡接受檢查──

「說到這個,聶千樹,我這裡也有一件是想問問你。」原本一直在飲酒的溫若寒放下酒杯。「我大姪子前些天參加你們的滿月祭,卻被歹人所害,廢了一隻眼睛,你說,你是不是也要給我們溫氏一個交代?」

溫若寒這一齣讓聶千樹氣的牙癢癢,要不是早就知道那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甚至把證人證詞都備好了,他現在不就是被前後包抄,可能還得賠掉清河聶氏的名聲?聶千樹知道溫若寒的打算,聶氏的勢力僅次於溫氏,對他們想要獨霸天下的野心有一定的制衡、甚至是威脅,如果趁這一次機會把他們整垮,那他們就只剩下藍家需要整蠱了──就好像他真的會讓他們得逞似的。

「抱歉,千樹,我們來晚了。」藍尚賢抱著藍湛,緩悠悠的走進聚滿各世家的會議聽。「讓啟仁檢查湛兒的身體花了點時間,希望我們沒有錯過什麼?」

「沒有,我們才剛開始。」雖然他們在之前聽了不少江楓眠充滿怨懟、哀傷跟憤怒的發言,不過重點也沒有多少。「溫宗主,事有先來後到,待我先處理完跟江家的事情,我們再來談論你大姪子的事。」

溫若寒無所謂的聳肩,繼續低頭飲酒了。聶千樹捏了捏眉心,在一旁的白馨雯遞給他一壺萬千秋後,那些煩人的事情才看起來沒那麼惱人。「小……藍二公子,可否請你告訴我們當時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把暱稱吞回肚子裡,聶千樹說:「我們很需要知曉當時後的情況,能否請你盡量鉅細靡遺的告訴這裡的大家?」

藍湛猶豫的看向藍尚賢。「會違反家規。」他說:「家規有云,不得口出粗語。」

「湛兒,沒事的。」藍尚賢坐到特意為他留出來的空位上,讓孩子坐到他的懷裡。「事出有因,父親、甚至是啟仁都不會因此責罰你的,所以你可以如實說出來沒關係。而且趕快結束,湛兒也可以快點回去探望阿嬰。」

「所以阿清跟阿嬰當真在清河?」江楓眠插口:「這次過來,我還沒看過他們呢,他們怎麼不過來跟其他的孩子一起玩呢?」

對江楓眠突然轉變的態度,要不是還坐在宗主位上,聶千樹真想給他個白眼。「藍二公子,就請你說說事發的經過吧,這樣我們才知道要如何處理。」也可以早點把溫若寒那件事情結果掉。唉,一場清談會已經夠令人煩躁了,幹嘛還生出這些彎彎繞繞,他都煩的有些暴躁了。

藍湛接過藍尚賢遞給他的綠豆糕。「湛與魏嬰本在摘花,但江公子把我們推入池子裡。」他一開口,說的就是讓在場的大人都目瞪口呆的言論。「後來魏大公子把我們救回來,江公子拿陶瓷碎片擲向我們,劃傷了魏嬰的臉。他要我們去死,說我們是縮頭王八,家奴,賣……」說到這,他的眼睛已經紅了,看的聶千樹都心疼他了,更何況作為親生父親的藍尚賢?

「湛兒大致說說也可。」藍尚賢輕拍藍湛的頭。「父親在這裡,所以沒事的。」

藍湛搖搖頭,把手上的綠豆糕放回碟子裡。「江公子一直攻擊我們,但魏大公子保護了我們,可險些走火入魔,之後還流了很多的血,跟魏嬰……」

「好了,湛兒,不用說了。」藍尚賢說:「湛兒做的很棒。」

藍湛大力的點點頭。他紅著眼,這次終於吃下藍尚賢餵給他的綠豆糕。

聶千樹清清嗓子,告誡自己現在不是心疼孩子們的時候。「江楓眠,這樣看起來,應該是江氏該先給我聶氏、甚至是藍氏一個交代?」魏清、藍湛跟魏嬰當時所在的地方可是聶氏的私地,要不是江澄受了重傷,聶氏可是有很大的資格去問責的,現在爆出這事,他終於可以把主動權拿回來了。「擅闖聶氏私地,以及傷害、咒罵甚至意圖殺害藍氏嫡系二公子和魏長澤與藏色散人二子未遂。這幾件事情,江宗主是不是該好好解釋下,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事情肯定有蹊蹺。我兒還未滿兩歲,話都說不太清楚,怎麼有可能咒罵他人呢?何況我兒雖小,仍有分寸,他不會無緣無故去攻擊人的。」江楓眠臉色難看。「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是我們不知曉的。」

「令郎豈止是攻擊人?令郎是想要殺害藍某的兒子,還有藍氏與聶氏的貴客。」藍尚賢點了藍湛的穴,封住他的聽力後,聲音便冷了下來。「江宗主,之前是你一再保證會在清談會上澄清今年正月發生的事情,藍某與聶宗主才沒有為當時的衝突發公告,現在我們何不一起來算總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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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金光善知道這次清談會可以看到如此有趣的大戲,他說什麼都不會在前一天流連溫柔鄉,肯定會養精蓄銳,找看看有沒有時機見縫插針,趁機撈一筆。

可惜了,他現在精神沒有很好,沒辦法思慮周全,只能在一旁看戲。不過看未來親家吃鱉也挺有意思的,而且這個渾水,他不攙和也好。

藍家跟聶家,他金家雖然有大筆金銀可以揮霍,但能不交惡最好。金光善還是知道分寸的,不然他也沒有辦法做穩宗主的位置。一想到這裡,他搖著羽扇,花費好大的力氣才不讓嘴角上翹。

「我當然會了,這難道不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事情嗎?只是江某認為,目前還是犬子的傷勢更為重要……」

「所以藍某跟千樹的孩子就不重要了?」藍尚賢笑吟吟的,但聲音冷的連金光善這樣的人都寒毛直豎。「當初若不是長澤跟散人擋下了江宗主夫人的鞭子,只怕現在我倆的兒子,甚至是阿嬰都要與父母天人永隔了。江宗主現在不僅不願意解釋,甚至還不把他人孩子的命當命了嗎?另外,當初摔傷魏清的事情,江宗主不也還沒解釋?在我藍氏的地盤傷害藍氏的貴客,藍某怎不知江氏有這樣大的臉面,連清河聶氏跟姑蘇藍氏都不用尊重了?」

這件事情金光善也從暗樁那裡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事實居然這樣辛辣,他不禁怨懟起那人了,打聽情報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白白讓他錯失那麼好的機會。

「我倒不知雲夢江氏氣燄這樣盛,居然連你們的面子都不買。」本來在喝酒的溫若寒抬起頭,對江楓眠笑了笑。「就不知道在烈日之下,蓮花可以盛開多久?」

居然連溫若寒都參一腳了,金光善心思一轉,知道蘭陵金氏必須盡快跟雲夢江氏切割。他好不容易才用大把的金銀珍寶換來依靠溫氏的機會,要是因為那樁口頭婚姻葬送掉金氏的未來,他還不嘔死了。想到這裡,他偏過頭看眼田欣琦。

他明智的、美麗的、識大體的、名義上的妻子,在感受到金光善的目光後抬起一直垂下的視線。「夫人,我想我們都希望我們的兒子可以過得好。」他用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場混亂的時候,輕聲的說:「為夫好不容易給金氏爭來一條生路,想來夫人也不希望因為一個小姑娘,就讓我們的孩子未來備受壓迫、苦苦掙扎吧?」

「……當然不了。」田欣琦別過眼,又抿了一口酒水。

這就是金光善最滿意她的地方,識時務且果斷。「夫人英明。」他放下了扇子,提一股氣。「江宗主,做為一個孩子的父親,金某能明白你的愛子心切,畢竟金某也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注意到江楓眠朝他頭向求助的眼光,金光善不禁好奇他到底是誤會了什麼。「但也因為是孩子的父親,所以金某無法體諒江宗主的態度。」他不意外的看到江楓眠臉色一變。「子軒可是金某與夫人的獨子,所以金某希望可以找一個願意尊重他,把他視如己出的親家。如果有必要,金某可以一一歸還各家送過來的賀禮。」反正那些禮物也沒多稀罕,只要能跟江家斷的乾淨,要他自掏腰包也行。

當初沒有反對金家與江家的訂婚,只是因為雲夢江氏的水運跟豐饒的物產,所以金光善雖然不喜歡那個叫做江厭離的小姑娘,但還是隨田欣琦的意思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擺脫這樁婚姻,他哪能不高興?「金某的孩子雖有許多地方還須努力,但也是金某與夫人唯一的孩子。還望江宗主能諒解。」

「金宗主,江某真不是──」

「事以至此,金某心意已決,也會發公告表明的。這退婚說到底是我金家提出的,絕不會讓江宗主為難。」雖然要另找方法吞了江氏的產業有些麻煩,可是比起被溫氏盯上,讓之前的努力打水瓢,他寧願多花些心思。說到這個,他得趕緊讓人擬個公告出來,這事情可是拖不得的。

看著江楓眠慘白的臉色,金光善小心翼翼的瞥眼溫若寒,發現他又低頭喝酒去了,便放心的抒口氣──至少現在他們是安全的。「抱歉,聶宗主,青蘅君,江宗主,你們繼續,金某絕不會再打擾的。」他對聶千樹跟藍尚賢客氣的笑笑,低頭抿了他杯裡的酒水。或許是因為一樁心事解決了,這酒也變得甘甜許多。

「金宗主,金宗主!江某真不是──」

「江楓眠,你還想要顧左右而言他嗎?」聶千樹嘆息。「只是把幾件事情說開而已,到底有什麼難的?」

江楓眠咬緊嘴,最後嘆息,似乎是放棄掙扎了。「關於擅闖私地一事,江某當時也不在現場,真要說出什麼所以然,反而虛偽。」他皺緊眉頭。「不若、不若讓江某的女兒來說明?她已經足夠大了,肯定可以清楚的說明前因後果。」

「行罷,我們先從這件事情處理起。」

知道今天聶家跟藍家不從江家身上撕下一塊肉絕不甘休,金光善更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要不然江楓眠把他們金氏也牽扯進去的話還得了。他捻了一顆花生米,饒有興致的看起戲來。

只見沒過多久,便有一聶家侍從領著本守在江澄床邊的江厭離過來。看到這個寡淡的小姑娘,金光善再一次慶幸他已經解了婚約。要他每天看到這個無亮眼之處的姑娘家,還不如讓他三天不逛窯子。

「阿離,妳可以跟大家說說,為什麼妳跟阿澄會到聶家私地嗎?」

江厭離看起來已經哭過了,眼睛都是腫的,但她現在眼睛又紅了。「阿爹,阿離跟阿澄真不是故意的,阿離只是想讓兩位二公子嚐嚐阿離做的蓮藕排骨湯……阿爹不是說過阿離做的蓮藕排骨湯很好喝嗎?」

看來不僅樣貌,腦子也不太靈光。金光善或許懂了田欣琦的用意──有這樣傻的女孩兒,哪還需要怕他們的兒子像他一樣,被女人吃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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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眠快被江厭離急死了,平常看她乖巧懂事,做人也算機靈,哪知道在這關鍵的時候變得這樣愚鈍,連他給的暗示都看不懂──只要她在這個時候說他們迷路了,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到那裡去,這一切不就解決了?而且為什麼要提起那甕湯?他不是早在第一天晚上就讓她倒掉了?「阿離,那妳跟阿澄是怎麼進去的?之後為什麼只有妳一人出來,阿澄可是被什麼人絆住了?」他只得加緊勸誘,希望江厭離可以懂他話裡的意思。

江厭離眨著哭的紅腫的眼睛,委屈的像是又要哭出來。「阿離跟阿澄想跟聶二公子與藍二公子說說話,只是兩位公子怎麼樣也不肯給我倆一個面子,說是有約,便走到一處涼亭與另外兩位公子說起話來。」她說:「阿離認為,想要有一場和樂的談話,定要有美食相佐,這才問看守在附近的人可不可以進去。」

雖然差強人意,但至少江楓眠找到可以施展的空間了。「聶宗主,若真是聶家私有地,想來聶家的門生應該更加嚴謹的看守才對。況且小女跟犬子已經有事先問過了,這應該不能算是擅闖。」他至少要先拔掉這項指控,剩下的,慢慢來。

聶千樹聽到江楓眠跟江厭離的話,挑了挑眉。「今日看守的人是誰,把他們叫過來。」但他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吩咐站在一旁聆聽的少宗主聶耀。「順便把藍二公子帶回去罷,之後不用回來了,我讓人把今日的事情整理好給你。」

「明白了,父親。」聶耀行一禮,這才帶著藍湛離開。

「好啦,那在等人的時候,我們抓緊時間,先來處理江楓眠剛剛問到的另外一個問題?」聶千樹笑吟吟的用單手托著下巴。「江姑娘,為何之後只有妳一個人出來?妳的弟弟為什麼沒有跟著妳呢?」

江厭離看起來被嚇到了,纖弱的身子縮了縮。「想、想來是幾位公子因為流言,對阿離跟阿澄有誤解,阿離不怪他們,只是阿澄、家弟比較意氣用事,在阿離燉煮的蓮藕排骨湯被弄倒後,他就很生氣。」她說罷,抬頭挺胸。「之後阿澄與幾位公子因此有了衝突,但阿澄也是為了護我,他不是有意那樣的。」

「所以江公子為了護妳,讓妳一個人先走?」

「這、不是的,阿澄他只是、他說他不放心──」

「好了,阿離,已經夠了。」江楓眠連忙打斷江厭離的話,免得她又說出什麼難以收拾的發言。「在場的各位已經得到所需要的資訊,足以明辨是非了。」

聶千樹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聶家的門生已經到來了。這讓江楓眠鬆一口氣,現在的情況雖然說不上好,但也不是說完全的處於被動,他可以好好利用他們現有的優勢,試圖把不利他們的局勢扭轉。「阿離,在一旁等阿爹,等等阿爹跟妳一起去看阿澄。」至少他們得讓聶家吐出治療江澄手上的藥材來,要想讓江澄的手恢復如初,雖說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需要不少珍貴藥材。如果能的話,他還想讓藍家提供醫術支援──他可不想再跟虞紫鳶要一個孩子了。

「問你們,你們真讓江姑娘跟江公子進入私地了?我說要好好護著、不可以隨便讓人踏足的私地?」聶千樹咧開嘴,笑容一點溫度都沒有。「是嗎?」

那兩個門生看起來很怕,但還有些困惑。「宗主,我們一開始的確拒絕了,您跟我們耳提面命過不只一次,我等怎敢隨意違背?」

「既然你們都記得我說過的話,那為什麼江姑娘跟江公子還是進去了?」

另外一個高瘦的門生皺起眉頭。「江姑娘說他們有要物,需要立刻交給聶小公子,還說如果因我等而耽擱,沒有及時交到聶小公子手上,那是對雲夢江氏的挑釁以及不尊重。所以……」他跟另外一位同伴對看一眼,叩的一聲雙膝跪地磕頭。「還請宗主責罰!」

「罰?當然要罰!一個兩個沒帶腦袋的,真有要物,誰會讓一個小姑娘跟小公子拿著?而且要物又怎麼不會先呈給本宗主?」聶千樹罵道:「罰薪奉半年,自己去戒堂領戒尺,隨後自省去,什麼時候改過了什麼時候再給我出來!」

看兩個門生灰溜溜的離開,江楓眠放心了。「那聶宗主,這事──」

「這事當然還沒完,江楓眠,你可真是好樣的,我家門生蠢我理虧,但你養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會騙人,還會挑著話來誤導人,這長大怎麼了得?」要不是旁邊有白馨雯安撫,江楓眠懷疑聶千樹會直接把刀拔出來。「我聶家人相較你們這些人,腦子是簡單了點,但也不是你們能兜著玩的!」

「小女不懂事,江某自會回去好好教導。」江楓眠也有些怨江厭離,這話說一半的,害他以為自己找到一個能佔上風的機會。結果呢?這話還不如不要說,現在江厭離不只被退婚,還被聶家貼上了說謊成性的偏見,她以後怎麼嫁人?「阿離,回去自己去抄寫道德經百遍,抄寫完之前非必要不得外出,懂嗎?」

江厭離看起來可憐又委屈,但她只是怯怯的、乖乖的說聲好,而後在江楓眠眼神示意下退到一旁,低下頭,不言不語。

「這是既然我們雙方都有錯,這事聶氏就不計較了。」聶千樹看起來冷靜下來了,擺擺手,這件事情就翻頁了。「那現在,正月發生的那些事、還有令郎想要殺害、傷害及侮辱藍二公子、魏長澤與藏色散人二子的事情,你交代交待吧。」

「江某當時不在現場,犬子的事情,恕江某沒有辦法立刻給一個交代。」江楓眠到現在還是不相信江澄會做出那樣的事──他的兒子?那個還會吃拇指的兒子?別說髒話了,他連一句完整的長句子都沒有辦法好好說,怎麼有可能辱罵人?「至於另外兩件事情,江某現在就給清河聶氏與姑蘇藍氏一個交代。」還好另外兩件事情,他已經有了一個圓滿的說法,只要──

「行,等等讓你說個夠。」聶千樹豪爽的允諾。「不過我得先把魏家先請過來──這幾件事情兩個孩子都委屈了,他們有資格來聽你的說法。」

雖然江楓眠不認為大半年過去,兩個孩子可以對他的說法有多大的威脅,但他還是隱隱的感覺,事情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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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若寒對這些事情都沒有太大的興趣──就他的觀點來看,江楓眠這次不論想做什麼,都不會成功的,但人家還想要掙扎,他也沒有道理不去看笑話。雖然能的話,他更想要回去閉關,而不是聽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在聽到聶千樹要把魏長澤跟藏色散人給請出來的時候,他就有興趣了──這兩個傢伙自成為散修之後,名聲一直不小,據說還挺厲害的。

雖然這次會過來,完全是因為藍尚賢的關係,不過如果能再找到另外兩個人切磋,豈不美哉?所以他讓人再拿了一壺酒,默默的等待。

「溫宗主,事情繁雜,可能還需要處理一陣子,在這裡結束之後,我聶氏定會給岐山溫氏一個說法的,還請溫宗主放心。」聶千樹轉頭看向溫若寒,語氣恭敬──明明平常跟他切磋的時候,他說話都粗魯的要命,死要面子。

「無妨。」不過溫若寒目前願意給聶千樹一個薄面──反正依照他現在的修練速度,再過幾年他就可以完全碾壓聶千樹了,到時候這天下,還不是他說了算。

再說了,那個大姪子的個性,他或多或少還是了解的,肯定是他先去招惹人家。溫若寒剛剛提出這事情來,不過是認為祭典當時場面混亂,人證物證不好找,比較容易給清河聶氏扣個汙名,順便削他們一頓,挫挫他們的氣燄罷。不過照現在的情勢看來,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準備。

但他或許可以藉機處理另外一件事,這樣他就能早點去閉關了。想到這裡,計策被打亂的那種鬱悶感才稍稍減退。

在思考完大致的計畫之後,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而過度的時間無聊至極──酒再好喝也是會喝膩的,雖然溫若寒對這些身外之物並無太大的意見,不過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這交流會好不容易進入尾聲,突然又插入一連串的事件,還來來回回叫了一堆人來,光是聽他們辯白都讓人浮躁。

等到那所謂的魏家終於到來的時候,溫若寒更失望了。雖然曉明月的修為的確不錯,身手靈巧,是溫若寒沒看過的路子,打起來應該挺有趣的。可他溫若寒除非必要,不然不跟女人打的,至於魏長澤?他連影子都沒看到。

「藏色,抱歉啊,本該讓你們一家人聚聚的。」

曉明月搖搖頭,抱緊了她懷裡的孩子。那孩子看起來比溫晁還小一些,想來是他們的小兒子了。「沒事的,長澤哥哥跟阿清本來就需要多休息。」

「我們都明白的。」聶千樹讓人把一大一小帶到一旁剛整理出來的座位坐下。「好了,江楓眠,你現在可以說說正月那時候──」他話還沒說完,一旁一位心腹走上前,彎下身在聶千樹耳邊低語了幾句,讓他勾起了嘴角。

「江楓眠,你是想先說說正月的事情,還是先把剛剛的事情解決掉?」聶千樹問:「我聶氏的七長老剛剛來通報,說江公子已經醒了,還挺有精神的。」

「真的?」江楓眠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讓溫若寒覺得可笑──明明已經是他人的掌中之物,確還一點自覺都沒有,更為此沾沾自喜,真是愚蠢。「那江某是否可以先去探望犬子?之後在──」

「知道江宗主愛子心切,再加上江公子精神過於良好,七長老已經讓人把江公子送過來了,現在正在外頭。」聶千樹皮笑肉不笑的。「你要讓他進來嗎?」

「當然,再怎麼說我兒在這事情裡也受了傷,哪有不讓他來的道理?」

這件事情的是是非非,溫若寒懶的管,不過聶千樹的話也太委婉了,要是知道會聽到那樣尖銳又粗俗的字眼,他早離席了,哪還管得了其他事情。

「阿爹,為什麼那個賤奴也在這裡!難不成真像阿娘說的,你只喜歡狐狸精,喜歡的連自己的兒子都顧不上了?」那穿著紫衣的小小孩童要不是一張臉蛋死白,手上還包著厚厚的繃帶跟夾板,溫若寒還真看不出來他受了傷。「所以你就放任我自己一個人被一群不知尊卑的──」

「阿澄!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快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阿娘說的對,你就是不喜歡我!」那還孩子罵著罵著,突然就哭了。「就因為你不喜歡阿娘,你就不喜歡我!就因為我長的像阿娘嗎?我能選擇我長的像誰嗎?你憑什麼不喜歡我?連我被賤人重傷了你也不幫我討公道!我要跟阿娘說,讓她來──」

「夠了!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你現在全給我忘光了?」江楓眠臉色脹紅,看起來氣急敗壞。「一個淨的學你阿娘,你阿娘說什麼你都奉為圭臬,怎麼我說的你轉過頭就忘了?你是雲夢江氏的嫡子,不是眉山虞氏!」

「因為阿娘喜歡我!要是她知道我受傷,肯定會幫我討公道,把那些賣屁眼的狐狸精統統殺光,才不會像阿爹一樣,連一句關心都不說!」那小子邊哭邊鬼叫。「什麼雲夢江氏的少宗主,過的比狗還不如!我要阿娘!」

這話一出,不只雲夢江氏,連眉山虞氏也尷尬了。這江家的繼承人用粗俗字眼爆了好大一個料,連親爹的面子都不給,這一大笑話,包準不用半天就可以傳遍整個修真界,搞不好還可以成為平民百姓間的茶餘飯後的談資。溫若寒對這沒腦子的發言笑了笑,開始盤算要不要調動自己的計畫。

雖然率先打擊藍氏跟聶氏挺不錯的──把他們殺的措手不及,不只挫了他們的氣燄跟實力,也讓岐山溫氏可以更好施展拳腳。不過江氏一個兩個都蠢的可以,而且把江氏奪過來,部分的水運就掌握在他們溫家手裡了──

「阿澄,聽你說的是什麼話!還不快道歉!」江楓眠氣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紫。「你阿娘的眉山虞氏哪可以跟我雲夢──」

──算了,搞不好他們可以把自己蠢死,或者有人幫忙代打,根本不需要出手。溫若寒瞄眼金光善,即使對方隱藏的還不錯,但他還是看到那雙眼睛裡閃過算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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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太荒唐了,讓藍尚賢幾乎要繃不住臉上的笑容。

江楓眠、江厭離甚至是江澄的名聲,大概在今天過後就會蕩然無存了。雖然這也是藍尚賢計畫的──讓他們跌到谷底,成為各家眼中的肥肉的同時,私下壯大自己的實力。只是他沒有想到一切會這麼順利,他安排好的計畫甚至連一半都還沒有實施,江家就先坑自己一波了。

雖然江楓眠很快的就止住自己的話頭,只是世家宗主各個都精明,哪能聽不出他沒說完的話?想來他自己也發現了,臉色又青又紅。「阿澄,還不快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是他們先傷害阿姐,害的阿姐的蓮藕排骨湯沒了,還讓她哭了,我為什麼不可以殺了那群賤人!」江澄臉色陰暗扭曲的一點都不像同齡的孩子。「反正阿娘說雲夢江氏是我的,而且眉山虞氏跟雲夢江氏縱橫仙道──」

「江澄!」江楓眠雖然想的很好,只是他太遲了,這些話一字不露的傳進他們的耳裡,就算想力挽狂瀾,只怕他也沒有這個能力。「對不起,我兒年紀尚小,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回去之後江某定會好好教育他──」

溫若寒笑笑。「江楓眠,你們江家想要縱橫仙道,也該問問我們的意願,不是嗎?」他一手托腮,望眼下面的世家。「眉山虞氏在哪?」

眉山虞氏的宗主虞仙德站起身,他低著頭,行拱禮的雙手顫巍巍的。「眉山虞氏虞仙德,見過溫宗主。」他連聲音都帶著明顯的顫抖。「虞某、虞某絕對沒有這個心思,虞某只願家人平安安康,縱橫仙道什麼的,虞某哪敢癡心妄想?」

「那這位江公子,又是什麼意思?」溫若寒似笑非笑。「難不成他一個小娃,有辦法自己臆想出這些話?你是想跟我這樣說?」

「怎、怎敢?」虞仙德的頭垂得更低了。「這、江宗主夫人虞紫鳶雖與虞某雖是血脈相連的兄妹,但虞紫鳶自嫁進江家,她就出現了臆症的症狀,我們的連絡也因此斷了。逢年過節說不上一句話不說,就算虞某派人到蓮花塢想為胞妹治療,也統統被拒之於門外,甚至遭到紫電鞭打──」

「虞宗主,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以亂講!」江楓眠打斷了虞仙德的話。「三娘子哪有什麼臆症?除去要錢,您又何時派人來了?」

「江宗主才是亂說什麼胡話,我眉山虞氏什麼時候跟您要過錢了?要是有的話,拿證據出來。」虞仙德忿忿的睨了江楓眠。「虞某這裡可是有每位傷者治療鞭傷的紀錄。眾所皆知,紫電是我眉山虞氏的傳家寶,世上僅此一條。因為家母偏寵胞妹,這才把紫電當成嫁妝送給她。這些都是有白紙黑字作證的,如果在座各位有人好奇,虞某這就派人把那些文卷送過來!」

世家跟世家之間如果有金錢上的往來,通常是會留下借據的,但有時候也有例外。雲夢江氏跟眉山虞氏,想來是後者吧。藍尚賢饒有趣味的看著眼前的鬧劇,決定之後派人把今天的事情在雲夢宣傳宣傳。「虞宗主,江某當初是相信於宗主的為人,才沒有留下借據,現在虞宗主──」

「空口說白話誰都會,江宗主,如果拿不出證據,還請不要汙衊我眉山虞氏。」虞仙德又轉向溫若寒。「溫宗主,我眉山虞氏早在一年前向岐山溫氏獻上忠心。如果溫氏不放心,我眉山虞氏可將虞紫鳶剔除祖譜……」

「你們之間的糾葛,扯我溫氏做什麼?」溫若寒不耐煩的瞪了虞仙德一眼,「我溫氏是你們這種小門小戶可以牽扯的嗎?啊?」

「不、不是,當然不是……」瞧虞仙德鞠躬哈腰的卑微模樣,藍尚賢只覺得他可憐。現在不論眉山虞氏想要怎麼樣彌補,溫若寒都已經記下了。就算能跟雲夢江氏切割,他們還是虧──甚至是被自己人弄虧的。一想到這裡,藍尚賢不著痕跡的看向那位罪魁禍首,發現他面色猙獰。

看眼也在觀察情勢的聶千樹,藍尚賢不意外的發現對方用酒杯遮擋勾起來的嘴角,想來他們都想到同一個點子上了。「不論你們想要怎麼做,請私下解決。不淨世可不是你們解決家庭糾紛的地方。」聶千樹開口:「言歸正傳,江公子,你說有人傷害了江姑娘?那湯又是什麼來頭?」

「就是那群賤人,我阿姐想跟他們說話,那是他們的福氣,他們卻還不接受,甚至拒絕了阿姐的湯!」江澄像是很高興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口沫橫飛。「阿姐的蓮藕排骨湯是天下第一好喝的,他們不領情,居然還浪費!我阿姐在家花了多少時間在燉煮湯頭他們都不知道,一個個不知感恩戴德,無知愚昧!」

江澄這話一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雖然君子遠庖廚這個觀念在民間還算流行,不過世家子弟就算廚藝傍身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夜獵的時候總會有太多的意外,所以為了不把自己餓死,他們或多或少是會煮的,藍尚賢跟藍啟仁也不例外。

只是聯想到江厭離在交流會上發表的才藝,她甚至連撥琴都五音難全,一首簡單的曲子奏的七零八落……藍尚賢知道江厭離的名聲是徹底被毀了,再加上江家今日之後的名聲肯定一落千丈,要想她在修真界找一戶人家,難如登天。

「清談會也快要結束了,江姑娘的湯……如果是在家裡熬的,也放了不少天吧?」聶千樹有些狐疑的挑眉。「算了,這不是重點,我倒想問江公子,你說的那群、人,包含了誰?」

「還能有誰?」江澄瞪向曉明月跟魏嬰所在的方向。「就是那個賤人,一個不男不女的紅眼妖孽,還有兩個墮落到與他們為伍的二公子!」

一陣陶瓷碎裂的聲音清楚的傳到藍尚賢的耳裡,他低頭一看,原來是杯子,被自己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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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一聽到江澄的指控,只覺得怒火中燒。

或許他們一開始的言語的確嚴重了,但這有必要讓江澄以如此不堪入耳的話語來攻擊他們嗎?。他曾以為自己有辦法心平氣和解決這次的事情,但江澄千不該、萬不該侮辱魏清、藍湛跟聶暮!「江公子,先不提江姑娘放了四天的蓮藕排骨湯是否會讓嬰、哥哥、藍二公子與聶二公子鬧肚子,嬰自認之前並未見過江公子,何苦江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對我們窮追不捨,甚至差點害藍二公子溺斃於塘中?」一想到那時藍湛沒了呼吸,又想到魏清之後差點走火入魔爆體而亡,魏嬰又開始生氣與害怕。

這輩子明明沒有牽扯,為什麼江澄還要傷害他所愛的人!

「什麼溺斃,不是還活的好好的!」江澄扭曲著臉,罵咧咧的道:「你這賤人還說沒招惹,要不是你們,我阿姐的蓮藕排骨湯會被浪費掉嗎?我的手會傷成這個樣子嗎?如果你們乖乖聽話喝湯的話,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就因為你們這群家奴不懂人話,我才會這麼慘!你們欠我們的,一輩子都還不清!」

曉明月環著魏嬰的雙手緊繃,他抬起頭,只見曉明月的臉色因為怒氣發脹。

還來不及開口安慰曉明月,魏嬰就聽到藍尚賢說:「江宗主,令郎的教養真是不錯。」他的聲音冰的讓魏嬰忘記了所有的憤怒與害怕,只能愣愣的轉過頭看藍尚賢一絲溫度都沒有的臉龐。「我藍氏什麼時候成了江氏的家奴了?」

「還有我清河聶氏。」聶千樹的語氣也冷了,那是魏嬰從未聽過的銳利語調。「怎麼,我們敬你讓你,得到的除了這一場鬧劇之外,還被貶成家奴?」

「魏家可是藍氏與聶氏的貴客,更是我藍家的恩人。」藍尚賢甩了下手掌,魏嬰這才注意到他的手心上插了幾片的杯瓷碎片。「江公子的這番話,江宗主,藍某是否可以把它看為對我藍氏的挑釁?」

「當然不是……」

「阿爹,我們雲夢江氏哪需要這樣畏畏縮縮!阿娘說了,雲夢──」

「夠了,你給我閉嘴!」江楓眠朝江澄怒吼──這是魏嬰印象裡,江楓眠第一次發飆。「你鬧出來的混亂還不夠嗎?阿娘阿娘阿娘,你也是我江楓眠的兒子!」

「我是你兒子?我是你兒子的話你關心過我嗎?有抱過我嗎?你除去關心藏色散人跟魏家的幾個狐狸精之外,管過我什麼了嗎?」江澄朝江楓眠大吼:「沒有!你除去跟我說不,不可以,不行之外,什麼都沒說過!就連阿姐整天窩廚房的也比你關心我!你憑什麼說你是我阿爹!憑什麼!」

「你──」

「夠了,我聶氏不是你們解決家庭紛爭的地方,需要我說幾次你們才能明白?」聶千樹像是受不了的拍桌,魏嬰聽見桌子裂開的聲音。「你們不嫌丟臉,我還嫌!我還要面子,你們要是沒有辦法跟我們解決正事,就滾出我清河聶氏,這輩子都別再踏足,汙了我不淨世!」

「憑什麼──」

「夠了,阿澄!」江厭離走上前,摀住江澄的嘴。她深吸一口氣,面向魏嬰。「阿嬰,對不起,阿澄衝動,但他沒有惡意的,你別跟他計較好嗎?」

這句話魏嬰以前也很常聽江厭離說,只是那時候都不是大事,他當然可以不計較,可是現在?「江姑娘,藍二公子差點溺死,我哥哥也差點因為江公子走火入魔、爆體而亡,現在江姑娘居然想要嬰不要計較?」他勾起嘴角,知道自己終於可以跟過去的最後點幻象告別了。「江姑娘,江公子差點害的,是兩條人命。」

「可是、他們現在都沒事,不是嗎?」

或許因為發低燒的關係,魏嬰突然好想吐。「難道現在沒事,就代表之前的事沒發生過了嗎?」他嚥了嚥口水,安慰的拍拍曉明月的手臂。「江姑娘,就算身上沒有傷,但不代表一個人從未受傷過。」

「阿嬰──」

「江姑娘,嬰與姑娘今日才打過照面,非親非故的,不適合以乳名相稱。」魏嬰知道如果現在不狠心,江厭離、江家沒有辦法明白的。所以他深吸一口氣,把過往的那點溫暖吹散。「還請江姑娘、甚至是江家的任何人,不要與嬰、甚至是嬰的家人太過親密,那只會讓人誤會。」

「阿……魏小公子,魏家加諸在我們江家的流言,我江氏都沒有計較了,魏小公子為何就不能大度些?我們各退一步,難道不好嗎?」

江厭離帶些責怪的語調讓魏嬰不怎麼舒服,他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藍尚賢就幫忙答腔了。「若江姑娘指的是魏大公子被江宗主夫人傷害一事,藍某可以幫忙作證,那是真的。」他微笑。「當時所用的藥材還留有紀錄,四長老與啟仁寫的醫療筆記也保存著,我藍家可以把資料調出來。」

「在座哪個世家的人不相信藍家的人品?咱們大多數人,可都到過藍家求學的,那冗長的家規裡不就有一條明確規定,不可打誑語?」聶千樹笑笑。「不過為了以防有人不知曉,尚賢你還是準備一下罷。」

「這是自然。」藍尚賢客氣的對聶千樹笑了笑。「不過藍某還有事情想問問江公子──江公子口中的二公子,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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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我有需要認識嗎?」江澄雖然不知道是誰把他腦袋裡的濃霧撥開來,讓他把原本理所當然的假像看的清楚又鮮明,但他知道所有人都是壞人,是賤人,絕對不能著了他們的道。「反正跟那兩個賤胚子混的,都不是好人,我幹什麼要去認識?我是吃飽撐著了?」他的手現在沒有辦法動彈──那些該死的庸醫把他的手包的一點知覺都沒有──但江澄只要動點心思,仍舊可以不甩江厭離安置在他手臂上的勸阻,信心滿滿的回應。

「既然不認識,又怎麼會知道那兩人是二公子呢?」

「那副窩囊樣,怎麼有辦法成為少宗主,肯定是個二公子。」江澄知道自己不能承認──就算他真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情,但他下意識就是這麼認為。

「即使他們身上穿著家袍,剛剛魏小公子還有所提及,江公子也不認識?」

「那又怎麼樣?我作為少宗主,有更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認識。」江澄哼了聲。「不過是兩個沒有繼承權的二公子,死了就死了,我去認識他們幹什麼?」

「我明白了。」那個穿的像是披麻帶孝的傢伙站起身。「還想請在場的諸位幫藍某做個見證,以後任何會議、任何事情,有雲夢江氏就沒有我姑蘇藍氏。」

「清河聶氏與姑蘇藍氏一般,有雲夢江氏就沒有我清河聶氏。」另外一個虎背熊腰的傢伙也說:「之後清河聶氏會與姑蘇藍氏會一同發公告告知天下。」

憑什麼是他們發公告!要也是他雲夢江氏,反正他江氏也不屑跟這些拎不清的有交集!「誰准你們擅作主張了,要也是我雲夢江氏──」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擊在他臉上的力道就讓他跌坐在地上,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紅發燙發痛。

江澄不可置信的看著江楓眠毫不在意的甩了手。「聶宗主,青蘅君,我兒還小,我們做大人的,犯不著跟一無知幼兒計較,不是嗎?」他的臉擠出一個噁心的笑容。「兩位剛剛下的決定,可不是小事,不若讓我們都冷靜冷靜──」

「你居然打我!」江澄的兩隻手都沒有辦法動彈,讓他必須用力掙扎才有辦法撐起自己。可是臉上的灼熱腫脹讓他氣憤的有了無限的精力。「你還敢說你是我阿爹,你要是我阿爹,怎麼敢打我?憑什麼!」

「憑我是你阿爹。」江楓眠卸掉笑容,冷冷的睨眼江澄。「在來清談會之前,你是怎麼答應阿爹的?阿爹是不是說過,需要你與其他世家子弟交流?你做到了嗎?沒有,相反的事情你倒是做了一堆,枉我教導你這麼久。」

「你什麼時候教過我了?你除去讓我被背誦一堆沒有意義的家徽之外,讓我幹過什麼了?教導過我什麼了?」明明什麼都沒有教過,整顆心都放在魏家那些狐媚子身上!江楓眠現在憑什麼大言不慚的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就是想為自己的失敗找一個藉口,我是不是就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啊?你果然跟阿娘說的一樣,就是一個懦夫,連屬於自己的責任都不願意扛!」

「你……」江楓眠瞪著江澄,「出去!」

「憑什麼讓我出去!我又沒有說錯,你就是──」

「阿澄,說過了。」江厭離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江澄完全不想聽她的話,可是一想到她的蓮藕排骨湯,還有在江楓眠跟虞紫鳶對他不聞不問時她給予的那一點溫暖,他就沒有辦法不聽從。「不可以跟阿爹這樣說話。」

江澄哼了聲。「阿姐,我這不是被氣的?」要是在場有人可以聽的懂人話,他還需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嗎?等他坐上宗主之位,他就要把這些討人厭的白癡統統殺光!「而且我為什麼要出去,我是什麼?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家奴嗎?要也是那群賤人先出去!憑什麼是我先走?」而且居然還敢跟他頂嘴,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這種聽不懂主人話的家奴,就應該拿去餵狗!

「可是阿澄是少宗主啊。」江厭離柔柔的說:「犯不著為這樣點小事發脾氣的,不是嗎?阿澄以後可是要做宗主的人呢。」

江厭離說的有道理,江澄是要做宗主的人,而且等江厭離嫁入金家,他們江家就會比現在更大更有勢力,到時候這群狐假虎威的傢伙們還不是要拜倒在他的腳下?一想到這裡,江澄就覺得自己很聰明。「阿姐,以後我一定要給那些不要臉的賤人好看,」直到江厭離把他帶出去後,江澄說:「尤其是把阿爹勾了魂的狐狸精,我要讓阿娘把他們鞭的血肉模糊,再拿去燉了餵狗!」

「好了阿澄,要做宗主的人可不能這樣說話,知道嗎?」江厭離拍拍江澄的頭。「等治療完阿澄臉上的傷,我去看看能不能借點食材跟爐子燉蓮藕排骨湯,阿澄可以吃很多很多的排骨,但之後要跟阿爹好好說對不起,知道嗎?」

「為什麼我要說對不起?我又沒錯。」錯的是傷了他們的人,是那群沒臉沒皮欺負人的傢伙,他們都該被剝了皮下地府!

「可是阿澄還沒有被正式宣布是少宗主,不是嗎?」

的確,雖然大家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下一任的少宗主,但江楓眠的確沒有給自己辦一個盛大的典禮。「我知道了,阿姐。」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可是為了坐穩少宗主的位置,不讓狐媚子搶走江家的基業,他可以勉強拉下臉跟江楓眠道歉──在他跟虞紫鳶告狀完後,等等回到房間他就讓人幫他寫信。

「阿澄最懂事了。」江厭離笑笑。

他當然是最懂事的,誰像他這麼小就得為自己、甚至是宗族的未來做規劃呢?江澄對江厭離的稱讚不以為然,不過還是對此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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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的兩個孩子終於走了,白馨雯抒口氣,放掉一直制衡聶千樹的手。

雖然白馨雯很喜歡小孩子,也認為孩子是得來不易、必須小心呵護的珍寶,只是江厭離跟江澄這兩個孩子……真的沒辦法讓人喜歡起來。「夫君,正事。」她提醒握緊刀柄的聶千樹,後者在聽進她的話之後,終於鬆開手。「快點結束事情,我們快點去看看孩子們罷。」她已經好想念他們了。

聶千樹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來。他額角上的青筋雖然因此消了幾分,但依然明顯,白馨雯知道今晚一定得讓他喝藥。「江楓眠,既然江公子自己都承認了,那我們也不用在這事情上繼續打轉了。」他拿過又一罈酒──今日的第十七罈萬千秋──拔開酒塞。「接下來,正月的事,你還沒給我們一個交代,不是嗎?」

江楓眠的臉色非常的難看。「聶宗主,剛剛的事情──」

「我們這些有眼有耳的,都很清楚的知道你們江氏的態度了。」聶千樹說:「我不知道其他世家怎麼想的,但我聶氏以後都不會歡迎你們。所以請讓我們速戰速決,然後我就可以讓你們滾出不淨世。」

聽到聶千樹的話,江楓眠抿緊嘴。「那就先從江某與阿……魏大公子的事情開始說起吧,畢竟此事江某真的無辜。」他看起來對這個說法胸有成竹。「那時候江某在前去灶房的路上遇到了魏大公子與小公子──」

「父親。」聶耀卻在這個時候走了回來,懷裡抱著、抱著魏清?

「你回來幹什麼?不是讓你別回來了?」聶千樹沒好氣的看眼聶耀,又看到在他懷裡貌似睡著的、臉頰過份紅潤的魏清,挑了挑眉。「你把人家帶到這裡做什麼?幹嘛不讓他好好休息,跟他父親待在一起?」

「他堅持要過來的。」聶耀看起來很無奈的調整抱著魏清的姿勢,讓他能更舒服些。「耀這就把人帶回去,可還有事情能讓耀幫上忙的?」

「沒──」

「阿耀哥哥,」魏清迷糊的睜開眼睛,蹭了下聶耀之後才奶聲奶氣的開口:「我要去阿娘跟阿嬰那裡,我有話想要先跟他們說,好不好?」

「別亂來,你還在發高燒。」聶耀告誡著,但還是聽魏清的話把他帶到曉明月跟魏嬰坐的位置旁。白馨雯讓人幫忙佈置好新的座位,擺上飲料跟小點。

看著魏家小兄弟互相擁抱、親吻跟親暱的竊竊私語,讓白馨雯的心都要化了,更別提他們兩個還給憋著怒氣憋的雙眼通紅的曉明月好多的親吻跟抱抱,懂事貼心的模樣讓她原本鬱悶的情緒一掃而空。

「請問江某可以繼續了嗎?」雖然被打斷,但江楓眠看起來沒有任何的憤怒,只是淡淡的,臉上還有著禮貌的微笑,讓人看不出他不久前才對自己的孩子大發雷霆,甚至暴力相向。「江某以為,聶宗主之後還有其他事得處理。」

知道江楓眠這是明裡暗裡刺著聶千樹,白馨雯瞥眼聶千樹,在發現對方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後,鬆了口氣。「欲速則不達,江楓眠。」他語調平穩。「反正已經拖了不少的時間,我想再撥點給孩子們也沒什麼關係。」

「說到這個,千樹,我可以給點意見嗎?」藍尚賢笑吟吟的,看起來溫和無害,但白馨雯注意到聶千樹的興致在他開口之後突然的提高了。「江宗主在之前也說了不少的話,不若我們讓他稍微休息休息,喝點水潤潤喉?」

「那這中間的時間要怎麼辦?處理其他事情?」聶千樹雙手環胸。「尚賢,咱們都挺累的,不若一口氣把事情解決,大家也好休息,不是嗎?」

藍尚賢偏過頭。「我們的另外一個當事人也在這裡,不若讓他先說說?」

白馨雯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魏清卻抬起頭,露出一個軟軟的、乖甜的笑容。「藍伯伯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呢?」他眨著眼,抱住撲進他懷裡撒嬌的魏嬰。「難不成藍伯伯會讀心術嗎?」

藍尚賢一愣,隨後像是感覺好笑的搖搖頭。「藍伯伯跟阿清也相處一段時日了,或多或少可以猜到阿清想要做什麼。」他說:「阿清願意從頭開始說嗎?」

「需要多詳細呢?」他們之間表面上看起來很平和,但白馨雯卻感覺暗潮洶湧──約莫是錯覺吧,魏清還是個孩子呢。「從頭到尾,一字不漏?」

「阿清有辦法做到嗎?」

「如果做到了,藍伯伯要給我禮物嗎?」魏清問:「我還在發燒呢。」

「當時現場只有你們兩個人呢。」藍尚賢好笑的說:「我要怎麼知道你是真的一字不漏,沒有遺漏任何一個字?」

魏清笑的像是偷腥的貓兒。「這不是很簡單嗎?」他伸出手,三指向上。「天道為證,魏長澤與藏色散人之子魏清接下來所述字字為真,若有一字誤漏,則天打雷劈,此生修為不得寸進──」

「你瘋了嗎!」聶耀連忙摀住了魏清的嘴,但魏清語速飛快,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就不該帶你過來,你已經燒到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了。」他在發現已經無事於補之後放開手,大聲的抱怨。

讓天道作為發誓的見證是所有宣誓裡面最為嚴苛的一種,因為天道容不得一點差錯,所以幾乎不會有人這樣做。白馨雯不知道魏清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場合想到這個幾乎只存在在故事裡的宣示方法──實在太危險了,要是一個不小心……

但就算曉明月也開始叨唸起來,甚至連魏嬰都抬起臉,看起來氣鼓鼓的樣子,魏清依然樂呵呵的笑著,像是這個發誓只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藍尚賢一副好氣多過好笑的樣子。「阿清都這樣說了,藍伯伯怎麼能不答應呢?」他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那就請阿清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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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長澤昏過去之前,曉明月已經答應過他,不會衝動行事,還會控制好自己的脾氣,不再一頭熱的做決定。所以她忍,即使已經氣的想哭,想要把江楓眠江澄江厭離砍了,她還是端坐在原地,護著他們寶貝的小兒子,試圖讓理智取代以往替她做決定的熱血跟感性。

她已經因為自己的一頭熱,差點失去魏長澤,差點再也見不到他們的兩個小寶貝了,曉明月說什麼都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所以在魏清頂著高燒出現,甚至做了一個特別危險的賭注時,她努力不讓恐慌顯現出來。

只是在魏清開始還原那天的對話之後,越聽,曉明月發現她越難遵守承諾。

「──蓮花塢能有什麼危險?三娘子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嚴以律己同時嚴以他人罷了。」魏清模仿著當時候的場景,唯妙唯肖的,時不時還加幾個手勢,讓這單純的背誦像是演戲一般,多了幾分興味。

但正因為這樣,曉明月更沒有辦法忽視魏清再次暈紅的眼角,還有那些微的顫抖。「阿清,叔叔知道你對三娘子心有怨言,可是你也算是因禍得福,交了很多好朋友啊。而且你現在已經完全康復了,為什麼還要糾結在這件事情上呢?別這樣小肚雞腸,大家一起在蓮花塢裡快快樂樂的玩耍學習不好嗎──」

曉明月想說夠了,她想要制止魏清這近乎自虐的回想,不讓他再去回想那天的事情,她好想要抱抱她的寶貝,安慰他,親吻他,告訴他一切都會沒事的。

可是曉明月不敢,剛剛魏清發下的誓言太沉重了,要是、要是她因此亂了魏清的步調,讓他出了差錯呢?

這場回憶是那麼的冗長,又是那麼的沉重,讓曉明月疼的幾乎無法喘息,直到魏清落下最後一個字,她才發現自己快要哭了。「江楓眠!」拔出了隨心,曉明月覺得自己怒火中燒,胸口疼痛。「你這天殺的──」

「藏色,凝神──」

「我要怎麼凝神?你看天打雷劈了嗎?」曉明月瞪著聶千樹,他怎麼敢叫她冷靜?就因為受傷的不是他的孩子嗎?「因禍得福?小肚雞腸?你怎麼敢這麼說我的兒子,在你們做出那些事情之後,你怎麼敢──」

「阿娘。」

曉明月低下頭,就見魏嬰紅著眼睛,仰著一張小臉。「阿娘,」眼淚在他的眼裡打轉,但即使已經憋的雙眼通紅,他還是對曉明月露出一個笑容。「阿娘答應過阿爹不會衝動的,對不對?阿娘要、要說話算話。」

看到即使難過也依然想要安慰她的小兒子,曉明月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渾蛋。「嗯,謝謝阿嬰的提醒,阿娘會牢牢記住的。」她把劍收回劍鞘,蹲下身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阿娘好笨喔,才剛剛答應你們阿爹的事情,阿娘馬上就忘光了。」

「阿娘才不笨呢。」魏嬰緊緊抱著曉明月,緊的那小小的、熱的有些燙的身軀因此顫抖,讓曉明月的心更疼了。

這幾月來,真的委屈他們的兩個孩子了。「阿嬰,給阿娘親一個好不好?」

當孩子柔軟的嘴唇貼到她的臉頰時,曉明月終於能勉強說服自己沉澱心情。「阿耀,可以麻煩你帶阿清和阿嬰回去嗎?」她看向正在調整姿勢的聶耀,他懷裡的魏清似乎因為高燒的關係,已經昏睡過去了──這樣也好。「等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會立刻回去的。」

聶耀點點頭,站起身調整好姿勢,這才伸出手牽住魏嬰,帶著他們離開。

確定孩子們已經走的足夠遠後,曉明月這才深吸一口氣,朝聶千樹行禮。「剛才是我衝動冒犯了。」

「人之常情,無可厚非。」這話是白馨雯替聶千樹回答的,她臉上的笑容很勉強,但比起聶千樹陰鬱的臉色,已經好太多了。

直到現在,曉明月才感覺到現場的氣氛有多躁動,就算沒有他心通,就算像她這樣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隱藏在其中的不安、恥笑,還有利慾薰心,那些都是屬於世家,不,是屬於人心的貪婪。「江楓眠,」她再次拔出了隨心,劍指那個曾經傷害過她的孩子的、原本還想要狡辯的宗主。「我,抱山散人之徒,,藏色散人曉明月,在這裡向你提出決鬥。」

曉明月依然憤怒,但她的憤怒不再盲目,目標從頭到尾都清楚明確,只是她現在才看清。「還望在場的所有宗主,為我等做一個見證。」她鼓足氣:「若我贏了,雲夢江氏宗主江楓眠需向我倆的孩子、藍氏與聶氏道歉,公開向各世家澄清我夫並非江家家僕甚至是家奴的傳言,我與江宗主之間的流言也是子虛烏有,並且發誓此後雲夢江氏的任何一人,此生都不能接觸、甚至是接近我們一家四口!」

江楓眠瞪大眼睛,脹紅了臉,但一句話都沒有說。曉明月這才覺得奇怪,就發現他的嘴唇部自然的抿緊──除了藍家的禁言術,她也想不到其他術法了。

「散人莫急,江宗主還有一件事情尚未澄清。」藍尚賢的嘴角只剩下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得,反而讓人覺得恐怖。「江宗主夫人侮辱、甚至蓄意謀殺未遂藍氏二公子、聶氏二公子與魏家小公子的事情,是不是該給個交代?」

不過眨眼,江楓眠的嘴不再不自然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來。

四面八方的好奇與貪婪壓的暁明月快喘不過氣了,但江楓眠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彷彿這些注意力就只是八月荷塘上的微風。「虞宗主不都說了,夫人有臆症?」他勾起嘴角,做出一個對這個場合來說太過溫和的微笑。「既然連娘家都不願遮醜了,那江某,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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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會設下結界,盡量不讓人來打擾,但還是別讓他拿下簪子。」

這是藍啟仁的最後一句告誡,魏清很慶幸魏嬰在回來的剎那就被藍湛給拉去睡覺了,不然他還在發低燒的弟弟怎麼可能受的了這些?他甚至有些對不起抱著他聽藍啟仁列舉注意事項的聶耀。

等到穿過結界,被抱進一個非常靜謐的房間之後,魏清一直緊繃的心終於稍稍放鬆了,現在只要聶耀把他放下離開,他就可以……

「剛剛藍先生的囑咐,你都聽到了?」但聶耀沒有像魏清預期的把他放到床榻上,而是抱著他坐了上去。「要遵守好醫囑,不然你這身骨子會爛的。」

面對這話,魏清有些無措,但最終他還是敗給聶耀的固執,張開眼睛。「阿耀哥哥什麼時候知道我裝睡的?」既然都被發現了,魏清毫不客氣的在聶耀懷裡伸了懶腰,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窩著。「我以為我演的很好呢。」

「你也不看看是誰一直抱著你的。」

說的也是,不論是誰,要是說完話就睡過去肯定很不自然吧?魏清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愚蠢的錯誤。「那阿耀哥哥難道不好奇嗎?」他調整好羞愧的心情後開口:「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聶耀看了魏清眼。「那是我該知道的事情嗎?」他輕輕捏了下魏清的臉頰。「你還發著高燒,就別胡思亂想了,乖乖遵照藍先生的醫囑,聽懂沒?」

魏清一開始還沒有察覺這不對勁,但在聶耀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稍稍暗了下來後,他終於想起那場對話。「阿耀哥哥,要是我不信你,就不會讓你抱我了。」他的心被這人傻的又酸又軟。「我膽子特別小,所以不會讓我不信的人碰我、抱我、照顧我、欺負我,還捏我的臉呢。」

「……就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聶耀又捏了一下他的臉,可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早出賣了他。「你就是一直想東想西不睡覺,身子才弱。」

「我現在睡不著嘛。」魏清抓住聶耀來想要捏他臉的手。「所以阿耀哥哥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問的嗎?」他應該有很多問題吧?藍啟仁的醫囑實跟他在各世家面前的表現……如果沒有好奇的話,那真的太奇特了。

聶耀對魏清微弱的反抗沒有反擊,只是順勢握住了他的手,那暖暖的、帶繭子的手好溫暖。「剛剛你說的事,」他終於問了:「你曾經跟任何一個人說過嗎?」

這個怪異的問題著實讓魏清愣了下,不過轉念一下,或許這只是一個開場白。「之前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緩緩吐出一口因為發燒而過熱的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說出來只會讓阿爹阿娘跟阿嬰擔心。」可能還會給他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添增更多的變數,既然如此,還不如當做什麼事都沒有。

這個回答讓聶耀沉默了一陣子。「所以你今日又為什麼說出來?」他問:「老爹他們可以處理好的,你為什麼又要摻一腳?甚至把這事說出來?」

「因為阿爹受傷了啊。」魏清之前有聽到大人們的討論,魏長澤的靈脈碎了好幾條。雖然不是沒有辦法痊癒,可是那肯定需要很多的天材地寶,也需要醫術高明的大夫。那不是他們家有辦法負擔的起的,魏清的身體狀況、甚至是他心通就已經夠讓他們頭疼了。

所以魏清才跟藍尚賢要了禮物,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只能想到這個最低成本的做法。「我知道這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因為它讓曉明月和魏嬰難過,可是魏清真的想不到在不暴露自己跟魏嬰的前提下去解決這個困境的方法。

聶耀輕輕捏了他的掌心。「你的確選了一個最蠢的做法。」他評論。「睏了嗎?」

「……阿耀哥哥沒有其他想問的嗎?」魏清蹙起眉頭,手指把玩著聶耀的手──這才幾天沒練劍,他好不容易練出來的繭子又軟了。「像是江公子的傷,或者是剛剛在大家面前,我一字不漏的把對話背出來的事?」

聶耀懶洋洋的捏住魏清的手指。「我之前問過藍渙,他說藏書閣裡沒有你送我的那本書,而我不認為魏叔叔跟藏色前輩會給你買那樣的書籍。」他說:「至於江公子的傷,那不能算是你的錯。你已瀕臨走火入魔,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而且七長老說過好好養個幾年,江公子日常活動應不會有大礙。」

魏清知道自己當時候有多過分,就算後來在魏嬰的勸說下有嘗試彌補,但他的狀況只允許他治療表面的部分。江澄的尺神經、周邊神經、肌肉甚至是靈脈應該都還碎的亂七八糟的,在這個沒有神經科學的世界,他的未來肯定不好過。「那如果我、是故意的呢?」他問:「那時候我還有意識,搞不好我不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不一定得理智全無,它有很多種展現方式。偶爾,它也會放大一個人當下的慾念。」聶耀說:「但如果你當時理智尚在,我知你不會那樣做。」

「阿耀哥哥怎麼知道?」

「因為你會自責,會後悔,然後用那顆腦袋瓜想一堆有的沒的,把身體又搞壞了。」聶耀用另外隻手捏捏魏清的臉頰。「這麼簡單的事,也只有你想不明白。而且魏嬰跟藍湛因江公子受驚,你還被他激的差點走火入魔,做了這些事情,你覺得他有辦法全身而退嗎?做錯事情就要有受到懲罰的覺悟。」

「但不應該是私罰,對嗎?」魏清蹭了下聶耀的手。「阿耀哥哥難道不會認為,這個懲罰對江公子來說太過了嗎?」

聶耀頓了下。「這是不可抗力導致的結果。」他說:「所以別亂想。」

魏清不確定聶耀的措詞為什麼讓他想哭又想笑,但一陣睏意隨著這股情緒捉住了他。「阿耀哥哥,抱我。」他打了一個哈欠。「我想睡了,抱抱我?」

「這不就在抱著你了?」聶耀鬆開還抱,直到魏清終於找到一個滿意的資是待著後,才重新把他抱好。「睡起來就別再亂想了,聽到沒?又發高熱又胡思亂想,就不怕腦袋壞掉。」

「腦袋才不會因為這樣壞掉……」魏清咕噥,可是他實在太累了,而且身體被抱的暖呼呼的,好舒服。所以他閉上眼睛,任自己陷入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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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千樹沒有想到好好得一場交流會居然是以江楓眠得推託做為結束。但他實在太累了,沒有心情繼續追根究柢,就連溫若寒都願意暫時休兵──雖然他懷疑有部分是因為溫若寒已經知道自己從中撈不到什麼好處才會妥協。

因為幾個孩子都在藍家所待得客苑休息,藍啟仁也在穩定魏長澤的狀況,不得分心。所以聶千樹他們決定把這場會後交流拉到聶千樹跟白馨雯住所的偏室裡──在這龍蛇混雜的清談會,聶家宗主與宗主夫人的住處想來是最安全也最具隱密性的地方了。「藏色,妳說妳有事情要跟我們說。」勞累的揉了揉額角,聶千樹連酒都不想喝了。他只想要趕快結束這一切,喝了藥,倒上床休憩一番。

曉明月點頭。「但首先,明月想要先謝過各位,」她的上半身緩緩向下,直至額頭貼地。「這二月,多謝幾位照顧我兒,明月,不勝感激。」

「散人,我等不過是為朋友排難解憂罷,」藍尚賢雖然肩膀微垂,但面色卻不顯疲態,他端著茶,細細抿了一口。「因此這份禮,我藍家不收。」

「我聶家也不收。」他們又不是為了想要什麼才幫忙照顧魏清跟魏嬰的──好吧,聶千樹承認他的確有些考量,不過面對兩個可愛的孩子,誰不會有私心?「但藏色,妳跟長澤到底是遇到什麼事?這近兩月,我們想連絡你們都沒辦法。」而且好不容易回來了,魏長澤居然還身受重傷,連金丹保不保的住都不知道。

「這事,說來話長。」曉明月直起身,嘆息。「長澤哥哥與我,我們當初收到涪縣一小村的委託。本來這一來一往,頂多半月就可以結束了。」

這跟聶千樹所擁有的、甚至與藍尚賢蒐集到的情報無異。「那之後呢?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了?」但那之後的事情,他們一概不知。

魏長澤跟曉明月的實力,他們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他們更不能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事,才可以讓他們沒消沒息、其中一人甚至重傷到修為可能保不住?

「到了村子,我跟長澤哥哥立刻上山,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卻誤入一結界。這結界怪異的很,外面脆弱不堪,但想從裡頭出去,卻難如登天。」一提到這裡,曉明月眼眶泛紅。「發現無法破壞結界之後,我跟長澤哥哥便想另尋他法,因此往深處走去。這一進去,我們發現了不少的屍體,還有……白虎。」

「白虎?」

「白虎已墮為妖,再也沒有競神的資格。」曉明月握緊拳頭。「雖然因為墮落,實力大減。但牠已經吸食大量的血肉,再加上時值秋季,力量仍不可小覷。我與長澤哥哥本想先觀察狀況再做打算,卻沒想到、居然有人打算獻祭。」

「是誰給白虎獻祭的?」瞧曉明月面有難色,藍尚賢嘆息。「可是世家的人?」

「我不認得,可是長澤哥哥說、是櫟陽常氏的人。」曉明月苦笑。「獻祭不成,他們反而被白虎給生吞了。我跟長澤哥哥救援不成,卻被白虎給盯上。

「東閃西躲的,好歹也撐過大半個月。只是沒日沒夜的奔波,就算能僻榖,也撐不了多久,因此我倆合生一計,把白虎給殺了。」

「殺了?」

「慢慢磨,總可以磨死的。」曉明月說的淡然,但事情哪有她說的那樣簡單?「只是我們筋疲力竭、才開始思考到底要怎麼出去的時候,妖卻成怪,把我們殺得措手不及。長澤哥哥為了護我,選擇以死拼搏……」

聶千樹頭疼的想要嘆氣,這簡簡單單的夜獵,卻衍伸出這樣多的事情,不只是世家,還有惡怪。「想來你倆最終還是把怪給殺了。」不然依照魏長澤跟曉明月的個性,是不會丟下麻煩,自己逃出來的。「但妳說這結界進去易,出來難。那你們是怎麼找到出口的?」

「既然有人可以進來獻祭,就一定有得以進出的地方。」曉明月深吸一口氣。「如果諸位不信,明月有留下虎皮跟虎掌,雖然不能入藥──」

「長澤跟散人的話,我們怎能不信?」藍尚賢開口:「是我們得跟兩位致謝,要不是有你們願意犧牲小我,為民除害,只怕百姓現在還得承受家破人亡之苦;而我們也會被蒙在鼓裡,對其他世家的意圖一無所知。」

曉明月勉強勾起嘴角。「我們只不過做了修仙之人該做之事。」

聶千樹掐住大腿肉,讓自己打起精神。「藏色──」

「明月姐姐先是除暴安良,舟車勞頓,後又有一連串事情需要處理,肯定累了。」白馨雯選擇在這個時候插嘴,她拍了拍聶千樹的手背。「明月姐姐,讓馨雯帶妳去洗漱休息罷,姐姐明日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呢。」

曉明月嘆息,點了點頭,跟著白馨雯離開了。這房間只剩下聶千樹跟藍尚賢二人。「煩死了,這事情一串又一串的來,到底什麼時候才到頭。」反正解釋都告一個段落了,在場又只有藍尚賢一個熟人,聶千樹放開架子,敲了敲頭。「老子在任期間再也不要開什麼清談會了,誰愛搞誰去。」

「千樹,形象。」

「就你一個我管什麼形象,我在你們兄弟面前還有點形象可言?」聶千樹煩躁的摸著酒罈,想了想,還是開了。「而且我覺得我有資格哀嚎。」這溫家江家的糟心事一籮筐,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半,又冒出櫟陽常氏跟白虎獻祭。

曉明月可能不清楚,不過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哪能不明白?當年櫟陽常氏可是被岐山溫氏拉拔起來的,就算常氏現在還不是溫氏的附屬家族,但它的忠心向誰,他們都很清楚。「這事只能先暫時壓下來了吧?」

「這對我們來說都好。」溫氏的野心昭然若揭,可是他們要是現在撕破臉,藍氏跟聶氏、就算聯合他們底下所有的附屬家族,也不會是溫氏的對手。「或許,我們也可以藉這個機會,先搗毀溫氏的計畫。

「青龍與朱雀在門派時期已被滅,白虎墮化為怪,由長澤跟散人剿滅。」藍尚賢分析:「競神需天道授意,千年一回。目前留存的記載裡,上次參與競神的四獸已滅其三,只剩玄武的行蹤成謎。最後一次出現的紀錄約莫是百來年前,玄武競神失敗,吃食生人後,在一年冬日消失了蹤跡。」

「重點就是我們要先溫氏一步找到玄武,然後滅了它?」說了老半天,終於有聶千樹能懂得事情了。「那就聶氏跟藍氏私下派人去找罷。」雖然不知道溫氏到底想要幹什麼,但先把事情扼殺在搖籃裡總沒錯。

「只能先這樣了。」藍尚賢垂下眼,又抿了一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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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阿湛,阿嬰一時半刻也起不來啊,藍先生給他喝得藥不是有嗜睡的副作用嗎?而且他現在發熱,多睡一點比較好嘛。」聶暮耐心的哄著藍湛。「你也去睡一下,藍先生不是說就算你沒什麼大礙,也需要多休息嗎?」

藍湛倔強的搖頭。「魏嬰,怕噩夢。」他說:「我要幫他趕跑。」

聶暮聽到這說法,腦袋一轉。「不然你跟阿嬰睡在一起就好啦,這樣就算惡夢跑過來攻擊阿嬰,你也可以第一時間發現,把它趕跑了。」反正藍啟仁之前有說魏嬰跟魏清的發熱是因為壓力,不是因為風寒,所以就算睡在一起也應該沒事……吧?「這樣你既不會違背藍先生的囑咐,也可以保護阿嬰。」

又哄了快一盞茶的時間,聶暮終於說服藍湛,讓他躺下來休息了。藍湛大概也被一堆事情弄得身心俱疲,因此沒過一會兒就睡的熟了。

幫藍湛拿過一條絲被蓋好,聶暮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魏清在另外間房間休息,聶耀跟進去好一陣子都沒有出來,所以聶暮決定不去打擾他們,轉而往外走。

藍渙坐在檐廊上,腿上擺著一本看起來就很艱澀的書籍。但他的注意力並不在書上,而是在不知何時過來的溫情跟溫寧身上。「情姐姐,阿寧,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聶暮坐到藍渙身旁。「渙哥哥也真是的,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怕會打擾到你們啊。」藍渙給聶暮倒了一杯紫蘇熟水。

「我、我們也、也才剛來,不怪、不怪渙哥哥。」溫寧緊張的連臉都紅了。「阿暮、阿暮不要生氣,我、我們也想跟你們,玩!」

瞧溫寧這副模樣,聶暮就算有情緒也全都沒了,更何況他本來就沒有不滿,只是嘴上抱怨而已。「要是我敢對渙哥哥有任何不滿,大哥會第一個打死我的。」更何況藍渙是個好人,還是個比聶耀還溫柔的哥哥,他喜歡都來不及了。「情姐姐,妳手裡拿著的是什麼啊?是點心嗎?」

溫情倏的紅了臉。「這個、這個是紅棗糖糕,母親之前身體還健朗的時候教我做的。」她垂下頭。「之前是我的不是,所以、」

「那不是什麼大事,我們都不在意的。但還是謝謝情姑娘。」藍渙笑吟吟的接過溫情遞來的盒子。「正好阿清跟阿嬰氣神不穩,讓他們吃點甜的正好。」

「精、精靈生病了?」溫寧瞪大眼睛。「精靈也會生病嗎?」

藍渙對這個稱呼似乎很困惑。「阿清阿嬰這次是因為壓力太大才發熱的,叔父說燒完就不會有事了。」但他沒有問,只是解釋:「不過阿清本來就食慾不好,這次又差點走火入魔,肯定更累更沒胃口,正好紅棗可以讓他開開胃。」

「紅棗只能治脾胃氣虛所致的飲食納少。」溫情糾正:「不是所有食欲不振都能用紅棗解決。而且父親說過,孩童要是吃太多紅棗,反而會讓胃口變得更差。」

「多謝情姑娘的指教。」藍渙眼睛亮了起來。「情姑娘對醫術也有研究嗎?渙正苦惱除去叔父之外,沒有人可以交流呢。我們之後可以一起學習嗎?」

「岐黃溫氏之人,怎麼能不學醫?」溫情搖頭。「可是渙公子,情沒有辦法答應你的要求。先不提岐山與姑蘇的距離,光是溫氏與其他世家的關係……」

「可是你們只是旁支不是嗎?如果沒有做壞事情的話,為什麼你們要怕呢?」

「因為就算我們只是旁支,我們仍然屬於岐山溫氏。」溫情雙手環胸。「即使我們的待遇不如嫡支,但外人根本不管這些事,只會認為我們是溫氏的一員。」

的確是這樣,做為大世家的一份子,誰管嫡系旁支,大多數人只會看到他們風光的一面,並理所當然的認為有福同享,有難也要同當──雖然聶暮懂這個道理,藍渙看起來也明白,只是他看起來很委屈,讓聶暮都有些不忍。

溫情似乎也如此,所以她清了下嗓子。「有什麼辦法,誰讓溫氏的野心顯而易見,就算我們岐黃一脈沒有這樣的野望,還不是被劃分進他們的一員裡。」

「那如果沒有人知道的話,溫姑娘願意跟渙探討醫術嗎?」藍渙似乎發現有望,臉色又好了起來。「情姑娘是不是這個意思?」

「……前提是有這個方法的話。」

「那渙會努力找到的!」藍渙笑著做出聶暮不知道該如何達成的保證,應該是聶暮的錯覺,可是藍渙笑得好像比平常還要開心。

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在魏嬰跟藍湛玩鬧、甚至是聶耀跟魏清處在一起的時候都特別明顯,聶暮沒有想到他原本以為不會這樣的藍渙,現在居然也把他撇除在外了。「我要去找母親要點心。」所以他站起身,看眼似乎懵懵懂懂的溫寧。「你們慢慢聊,我去去就回!」既然溫寧沒有發覺,那就讓他待在那裡吧!

鑽著小路回到聶千樹跟白馨雯的住所──他有聽到大人們說要在這裡開會後交流──聶暮沒用多少時間就找到白馨雯,還有曉明月了。「明月姐姐,馨雯不是說著玩的。」白馨雯的語調柔柔的,但聶暮聽出來掩蓋在這之下的怒氣。「希望明月姐姐下次不會再做出這樣的舉動了。」

「多謝馨雯妹妹的提醒。」曉明月聽起來很疲憊。「我也不打算讓事情發生第二遍……一次已經夠多了。」

聶暮蹲在角落,只能看到曉明月的一個背影,所以他沒有辦法知道她們到底是處於什麼樣的場景。雖然好奇,可是白馨雯跟曉明月都是金丹修士,他不過一四歲小兒,要是再靠近她們一些,肯定會被抓包。

白馨雯的嘆息很輕。「那馨雯就相信明月姐姐的承諾了。」她退讓了。「希望兩個孩子之後都不需要體會到類似的事情了。」

曉明月似乎又說了什麼,但聶暮沒有聽清,因為他忙著找一個更隱蔽的藏身點──好在他動作快,在曉明月離去的時候剛好找到一個縫隙塞進去。

「暮兒。」才剛把自己拔出來,白馨雯就來到聶暮面前。「偷聽不是好行為。」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來找母親要糕點,沒想到就撞見母親跟藏色姨在談論事情。」頂著白馨雯略帶責備的眼光,聶暮笑吟吟的岔開話題。「母親剛剛跟藏色姨在討論什麼事情啊?聽起來好嚴肅。」

「現在已經解決了,暫時。」白馨雯語帶保留,聶暮從她猶疑的語氣裡聽出了她不想要再討論這個話題的意向。「你父親還在跟藍宗主與藍先生談論事情,不若我們去灶房罷,那裡應該還儲備些小點。」

雖然不是白馨雯收藏的點心,不過在這個時候,聶暮不會太挑的。「那我們過去吧,母親還可以順便跟孩兒說說,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到一半,聶暮轉過頭,但除去靜謐的風景,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剛剛明明有東西飄過?

錯覺嗎?聶暮晃晃頭,把這事拋到腦後,牽住白馨雯的手,繼續跟她撒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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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藍渙送完溫情溫寧,才想回去繼續看書時,他發現藍尚賢回來了。「父親。」一看到藍尚賢包著繃帶的手,藍渙皺起眉頭。「父親怎麼受傷了?」

「一個沒注意弄傷的,不是什麼大傷口,沒兩天就會好了。」藍尚賢把藍渙抱進懷裡。「今日事情這樣多,渙兒會累嗎?」

「還好。」因為一想到藍湛差點死掉,藍渙就怕的連睡意都沒了,而且在他的弟弟跟他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更讓他氣的神智清醒──他的弟弟跟他的朋友,哪是雲夢江氏可以欺負的!「父親,關於雲夢江氏……」

「這件事情渙兒不需要擔心,父親已經處理好了。」藍尚賢拍拍藍渙的頭。「等到父親先忙完再告訴渙兒細節。不過父親可以先跟渙兒說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啊?」藍渙雙手環到藍尚賢的脖子上。「是大家都會高興的好消息嗎?還是只有渙會高興的好消息呢?」

「可能會讓藍家的一些人不高興,但父親相信渙兒跟湛兒都會開心的。」藍尚賢勾起嘴角。「父親剛剛在會上跟千樹一起宣布與雲夢江氏斷交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藍渙第一時間的確高興,可是一想到藍尚賢曾教導他的、有關世家之間的利益交換,又有些無措。「可是父親,如果沒有雲夢江氏的水運,是不是代表商品的價格將上漲,我們與、岐山溫氏的生意也會受到影響?」雖然岐山溫氏不好,可是他們之間的貿易量很大,如果沒了水運……

「商品的運送不是只有水運這一種方式。」藍尚賢解釋:「的確,缺少水運會導致運輸成本升高,但姑蘇的商品具有一定的質量跟獨特性,溫氏一時之間是找不到替代的交易對象的。所以父親認為這是個很值得的決定。」

聽藍尚賢這麼說,藍渙就放心了。「那對渙跟湛來說,的確是個好消息!」他們以後不需要跟討人厭的江家互動,只要魏清跟魏嬰跟他們在一起,也不用擔心會被傷害,真的是太好了!「那等父親忙完了,一定要跟渙說細節喔!」

等到藍尚賢允諾之後,藍渙離開他的懷抱。剛剛的害怕跟憤怒在聽到消息之後消去了不少,他覺得自己現在一身輕鬆。「藏色姨,聶耀兄。」看到聶耀跟在曉明月身後,抱著還在睡的魏清走出房間,藍渙歡快的打招呼。「你們要去哪?」

「姨要去看長澤哥哥啊。」曉明月拍拍藍渙的頭,隨後就進了另外一間房間。

「那聶耀兄呢?」跟在逐步走出客苑的聶耀身旁,藍渙問:「聶耀兄要帶阿清去哪裡?不讓阿清跟家人待在一起嗎?藏色姨跟魏叔叔好不容易回來了,不讓他們多相處嗎?」雖然魏長澤一直昏睡,身體狀況也不太好,可是魏清跟魏嬰應該還是會想跟魏家的兩個大人待在一起吧?

「溫氏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所以藏色前輩讓我帶人回去。」聶耀看似漫不經心的說:「加上魏叔叔狀況不穩定,所以藏色前輩讓我暫時繼續照顧人。」

藍渙對曉明月的這個決定有些困惑,但還是接受了。「聶耀兄知道會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轉個話題。「為什麼聶家跟藍家與江家斷交了呢?」

「不清楚,晚點父親會讓人整理好當時的紀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知道了。」

或許這會比藍尚賢告訴他還快,所以藍渙決定跟聶耀一起等記錄──他太想知道那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更想知道江家的下場到底如何。

把魏清安置在聶耀的臥房之後,聶耀去給他們拿晚膳──今日的事情實在太多又太可怕了,讓人完全沒有意識到現在已經酉時五刻了──藍渙乾等著也是無聊,便靠著床榻邊緣閉目養神起來。

直到小小的啜泣聲讓他不得不睜開眼。「阿清?」他轉過身,發現魏清在睡夢中把自己縮的好小,讓藍渙看的都覺得身體發痠。「阿清,怎麼了?」

可是魏清似乎深陷在睡夢之中,對藍渙的叫喚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只是抽抽噎噎的任一顆又一顆的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阿清,起來啦。」藍渙晃了晃魏清。「你做噩夢了,起來就會發現自己很安全的喔。」

「怎麼了?」聶耀正巧拿著三人份的晚膳回來,他眉心輕皺,一發現事情不對就把飯盒放下,走到床榻邊。「噩夢?」

「嗯,阿清起不來。」如果用藍啟仁的說法,就是被魘住了。這個時候他會施針,刺激穴位讓人快速的甦醒過來。可是藍渙還沒有學過相關的課程,雖然對幾個穴的位置隱隱有些印象,但他不敢那樣做。

聶耀嘆息,把魏清從床上扶起來,抱進懷裡。他的動作很小心,就好像懷裡抱的不是人,而是脆弱的瓷娃娃似的。「他能睡就讓他睡,別吵他了。」他輕拍魏清的背,很神奇的,魏清像是對此有反應的環住聶耀,啜泣也漸漸停了。「藍先生的醫囑他今天一條也沒聽,現在傷勢不只加重又發熱,剛剛還差點走火入魔,再不讓他睡他的身體可以爛一輩子了。」

藍渙對此可不贊同,噩夢也是會損害身體的──可是看在魏清已經不再哭,甚至睡得很香的份上,他決定把反駁吞回肚子裡。「聶耀兄,那是什麼?」他指著窗邊一張看起來很可愛的胖胖紙人,那不像是聶耀會有的東西。「為什麼聶耀兄的臥房裡面會有小紙人?」上面看起來好像……有字?不過藍渙看不懂。

聶耀看起來也一頭霧水。「大概是他無聊剪的。」他伸出手,捏著小紙人的頭左看右瞧後把它丟回窗邊。「這幾日他幾乎都在房裡,做什麼都不稀奇。」

「這樣啊。」一直無所事事的確很無聊。反正清談會差不多要結束了,藍渙之後可以多抽時間來跟魏清玩。打定主意,又陪聶耀顧著魏清一陣子,確認他暫時不會被噩夢侵擾後,兩人才一起出了房間用膳。「聶耀兄,要怎麼樣才有辦法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跟一個人有所聯絡呢?」

「什麼意思?」

藍渙把他自己跟溫情的約定告訴了聶耀,雖然他有幾個想法,可是風險都不小,他想要找到一個更為妥貼的方法。「如果是聶耀兄的話,會怎麼做呢?」

「直接飛過去。」聶耀提的這個方法雖然比較穩妥,但先不提藍家嚴格的作息管理,藍渙到現在才引氣入體多久,別說姑蘇跟歧山的距離,連御劍都有困難。

就在藍渙還想要問問其他意見的時候,臥房裡的窗似乎被打開了,那一聲輕輕的、軸輪摩擦的聲音,讓他們的注意力都轉過去了。「明明還在發高熱,開什麼窗。」聶耀抱怨,但還是放下碗筷,往臥房走去,不過幾息藍渙就聽見聶耀跟魏清討價還價的聲音。

還挺懷念的。嚼著爆炒羊肉,聽著他們的拌嘴,藍渙的心思漸漸飄到那張小紙人上,也不知道魏清這一開窗,小紙人還有沒有待在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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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澤覺得很沉,不論是他的四肢、眼皮甚至是意識,就像是沉浮在最濃稠無光的夜色裡,讓他想要再次潛回去。只是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還有他最後一眼看到曉明月與兩個孩子臉上的驚惶,都讓他不得不振作起精神。

「靈脈碎裂……好?」

「……老夫無法……四長老……溫大夫……」

幾個單詞從逐漸清晰的對話裡面竄進魏長澤的意識裡面,但談話的人不給他消化的時間,對話一直持續,他只能邊在清醒與昏睡之間掙扎,邊勉強從裡面抓幾個詞記下來,但直到一道腳步離去,他才勉強的醒過來,而那些他抓住的字眼全部糊成一團,讓他連最基本的猜測都做不到。

「長澤哥哥,你醒了。」曉明月語帶哽咽。「我還以為──」

「我連自爆都沒成功呢。」魏長澤嘆息,那時他早做好死亡的準備,要不是曉明月孤注一擲,或許……一想到這裡,他才發現自己完全感覺不到靈脈碎裂的疼痛,只有滿滿的倦怠感。「什麼時候了?孩子們呢?」

「戌時六刻了,阿嬰在另外間房間睡覺,阿清我讓阿耀照顧。」曉明月握住魏長澤近乎沒有知覺的手。「長澤哥哥會口渴嗎?要不要我去倒點水?」

魏長澤所有的感官都很遲鈍,所以他拒絕了。「明月──」

「長澤哥哥,我有話想跟你說。」曉明月紅著眼睛。「你能不能、聽我說?」

依照魏長澤現在的狀況,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在曉明月說到一半的時候睡過去,又或者等他再睡過一覺後,有沒有辦法記得這段談話。但、或許,這就是曉明月要的。「好,」他試圖動動自己的手指,最終還是沒有辦法握住曉明月顫抖的厲害的手。「我聽,妳慢慢說。」

曉明月深吸一口氣,一顆眼淚掛在她的眼角。「長澤哥哥還記不記得,我曾跟你說過自延靈道人之後,師尊給予之後出世的弟子一次回山求助的機會?」

「記得。」魏長澤也記得,曉明月已經用掉了那一次的機會,就在去年他們還待在雲深的時候。由於曉明月對一切的不安,讓她回去求助抱山散人,而抱山散人也給了她面對未來困境的解法,就是那一幢她買在夷陵的房子。

即使魏長澤不明白那一棟靠近溫氏和江氏屬地,甚至接近亂葬崗的地方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化險為夷──就他們最近遇到的事情,他甚至不確定這個卜卦到底準不準,可既做為曉明月的師傅,抱山散人沒有胡說的理由。

「我那時說,房子的風水會讓我們一家子以後越過越好。」曉明月握緊了魏長澤的手。「我、這不是師尊的原話。」

在這一刻,魏長澤覺得更疲倦了,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原話是?」

「師尊的、原話是,」那一顆掛在眼角的淚珠落下了,但魏長澤沒辦法把它抹去,他太累了。「那是我們一家人,唯一的生路。」

「我跟長澤哥哥的死劫會在未來三年最靠近我們,阿清已躲過一次,但未來還有兩個死劫等著他;阿嬰身上也有……」曉明月抬手抹掉源源不絕的淚水。「長澤哥哥,那些夢是真的,我們的孩子、他們真的,真的經歷過那些。」

這些消息太多、太沉重了,魏長澤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消化,他頭暈目眩,只想在昏睡過去。「明月,冷靜。」但他沒有辦法,他的結髮妻子正為了這件事情難過,而且這攸關他們一家人,他怎麼能逃避?「慢慢說。」

曉明月點點頭。「長澤哥哥還記不記得阿嬰怕狗的事?雖然兩個孩子都說他們近期都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但如果是以前呢?如果是我們都沒有意識到那樣的久遠呢?」她的語速飛快,讓魏長澤差點跟不上她的節奏。「那一切就說的通了,為什麼阿清跟我們說近期沒發生任何事,為什麼他們什麼都不願說。因為那都不是近期發生的事,那是屬於他們的另外一段人生,我們的兩個寶貝、他們……」

「明月,」魏長澤終於得了空打斷曉明月的話。「冷靜。」

「我要怎麼冷靜下來?你要我怎麼冷靜的下來?他們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我們、我身為一個母親卻什麼都幫不上忙。他們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他們當時候那麼需要有人陪在他們身邊可是我、難怪他們什麼都不願說──」

魏長澤嘆息,他的頭被這一切的一切搞得脹痛。「明月,雖然一切都說的通,但別這麼快下定論。」他安慰的說,終於有能力挪動手,捏住曉明月的手指。「可不可以、讓我先問幾個問題?」

等到曉明月終於安靜下來,魏長澤才嘗試坐起身──他失敗了,最終還是得依靠曉明月的輔助才能起來。「明月,妳現在說出來,可是因為怕了?」

「我怎麼能不怕?長澤哥哥,你差點在我面前自爆,現在就連金丹都不一定保的住,我怎麼能不怕?」曉明月抱住魏長澤。「你明明說過沒事、你不知道當你在我面前昏過去的時候,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之前為什麼不說出來?」死劫這事情,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小事情,曉明月怎麼會想要以一己之力承擔四個人的命呢?

曉明月抽抽噎噎,「因為我不想相信,阿清就算身子弱了點,可是、」

或許是魏長澤這次真的做過了,才讓曉明月就算想要繼續鐵齒也做不到,進而把這些事情給說出來──這也算是好事罷。「明月,阿清跟阿嬰既然都還願意叫我們阿爹阿娘,我不認為妳應該拘泥在夢境裡的那些事情。」

「我怎麼可能有辦法,要不是那些事,孩子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說──」

「真的是這樣嗎?」這些話,魏長澤以前沒說,不願說,也不能說。因為曉明月聽不進去,甚至有可能會加深她的固執己見,讓事情變得更糟,但現在不一樣了。「明月,他們是我們的孩子,是妳的孩子。」

「這件事情我當然知道──」

「既然知道,就別逃避了。」魏長澤嘆息,這也是他之後才發現的事,因為曉明月總會有很多很好的理由。「妳說他們什麼都不願說,可是我們現在有扮演好讓他們可以依賴的角色嗎?我們有做好一對父母嗎?」

瞧曉明月又開始掉落的眼淚,魏長澤不忍心,可是他不願再說安慰話──他們已經逃避這個問題太久,是時候面對了。「我知道這需要時間,但答應我妳會努力試著接受這一切,別再試圖逃離兩個孩子了,好不好?」即使魏長澤最後定會選擇曉明月,可是對魏清跟魏嬰來說太不公平了。

努力抬起手抱住曉明月,魏長澤覺得自己已經疲憊的出現幻覺,不然在這無風無雨的夜晚,那薄薄的紙片怎麼會自在的飛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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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紙化身雖然好用,可是連續使用兩次或許還是太勉強自己了。魏嬰在魂魄歸位後,頭痛的他差點齜牙裂嘴,但藍湛還睡在一旁,所以他只能翻個身,咬住蠶被,等到疼痛逐漸消褪,才放開滿是唾液的被子。

蒸乾蠶被上的唾沫,魏嬰翻過身,瞪著昏藍的天花板。

他沒有想到曉明月跟魏長澤其實早就知道他們的過去──說知道或許不太精確,應該說隱約得知,因為他們現在還沒有完全下定論──只是魏嬰要坐實他們的推測嗎?他應該要告訴他們,那些都是真的嗎?

不論怎麼做,對魏長澤跟曉明月都不公平,魏嬰做為當事人,知道上輩子、那一段過去到底有多沉重,更別說他們似乎也知道魏清的過去。他無法想像要是自己真的證實了他們的猜測,作為父母的他們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而且他也需要考慮到魏清的感受,魏清似乎不想讓他們知道……

魏嬰抓過小鳥布偶抱進懷裡,難得的起了逃避的心思。

他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所有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曉明月剛剛的自白讓他知道,或許他現在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不論是家庭內部的問題,又或者是有關家人的、死劫的事情。

魏嬰可以猜到屬於自己的死劫約莫落在什麼時候──約莫是萬鬼反噬的時間點。如果沒有上一輩子的記憶,如果魏清沒有躲過他三歲的死劫,那一切的一切或許都有可能會照著以前的走向再次上演。

現在他們過了第一關,但接下來好像還有千千萬萬關,魏嬰好想哭,好想要撒嬌。可是在更之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努力堅強,學會獨立的。

只是他應該要怎麼做?與天爭命聽起來容易,可是在這麼多死劫壟罩在一個家的時候,魏嬰又應該怎麼做才有辦法贏?

他想得口乾舌燥、頭痛欲裂,好想要喝點東西。抱著布偶,魏嬰躡手躡腳的從床尾下了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一杯。

冰涼的水潤過發燙熱辣的喉嚨,讓魏嬰涼了些,也舒服一些,使的亂糟糟的腦袋逐漸的平靜下來。這是好事,這樣他才有辦法想出一個──

「魏嬰。」

魏嬰回過頭,對一臉惺忪的藍湛露出一個笑容。「藍湛,我吵醒你了?」他坐到床沿邊,「我只是想喝一點水,出去走一走散散熱氣,等等就會回去睡了。」

藍湛搖搖頭,執意的要下床,任魏嬰怎麼勸都沒有用。魏嬰只好放掉手裡的布偶,替藍湛穿好鞋,這才牽著他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鴉黑,約莫是亥時已經過去了。魏嬰沒有想到魂魄歸位需要花這麼多的時間,或許他之後不該那樣勉強自己,或者需要改善術法的使用。「藍湛,你要是真睏就不用陪我啦,我一個人也行的。」在藍湛又打了一個哈欠後,魏嬰心有不忍。「我很快就會進去的,而且只在附近走走,不會去其他地方亂晃的。」

但藍湛還是很堅持的拒絕了,他牽緊魏嬰的手,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你還在燒,要跟好。」他的聲音被睡意攪的黏糊糊的。「要保護魏嬰。」

「你們都在這裡,我能出什麼事?」魏嬰被藍湛這番話甜的勾起嘴角。「再說啦,阿嬰很厲害噠,可以把壞人都打跑,讓人再也不敢欺負阿嬰跟阿嬰的家人。」

「嗯,你很厲害,但壞人多。」藍湛說:「你只有兩隻手。」

「那有什麼關係,我以後絕對絕對不會讓壞人靠近我的。」說到這裡,魏嬰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他們努力想要實現的計畫,不就是為了這個嗎?「藍二哥哥,跟你說一會兒的話,勝讀十年經典啊。」

見藍湛很困惑的抿緊嘴,魏嬰只是呵呵笑。「我想去找阿爹阿娘,等等就回去了。」他帶藍湛走回他們休息的房間──原本是藍湛跟藍渙休息的房間,這麼說來,藍渙現在在哪裡休息啊?「藍湛,藍大哥──」

「兄長今日跟父親一起。」藍湛說:「父親之前有說過,但你那時還在睡。」

一聽到這話,魏嬰心裡有些緊張,不過剪紙化身只要紙人不出事,除了施術者本身,外人應該很難察覺異樣的。「這樣啊,還好。」他嘴上這樣說,給藍湛蓋好蠺被。「我去去就回,別等我了啊。」

話雖如此,但魏長澤跟曉明月待著的房間被結界層層包圍住,魏嬰就算想要在不驚擾人的前提下溜進去看一眼也沒有辦法。他只能用元神小心翼翼的試探,但一層層的結界只能讓他感受到模糊的氣息──剛才明明只有隔音結界的。

但轉念一想,魏長澤現在靈脈碎了好幾條,金丹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們的確應該多加防備。一想到那種疼痛就讓魏嬰噁心,所以他連忙回到房間。「藍湛?不是讓你別等我嗎?」一看到藍湛還清醒的坐在床上,魏嬰嘆息。「你要是以後長不高,可不準怪我喔,我可是讓你好好睡覺的。」

「會長的比你高。」藍湛駁斥,然後他伸出手,把魏嬰抱進懷裡。

魏嬰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但隨後就因為溫暖的懷抱放鬆下來。那身檀香好舒服,好好聞。「藍湛,你怎麼這樣好啊?」他深吸一口氣,「以後我要是太喜歡你,找不到喜歡的姑娘的話,你一定要負很大的責任。」

「好,我負責。」藍湛轉過身,把魏嬰抱到了床上。「我養你。」

倒在床榻上,魏嬰愣住了,隨後被這過於認真的回答逗笑了。「那你可不能食言啊,不然阿嬰會很生氣的,生氣到不理你囉。」

如果藍家有了這麼大的改變,甚至讓藍啟仁在得知魏嬰修習怨氣後,仍能保持中立,還為他們保守秘密……他應該也可以期待,有一天藍湛發現自己修練怨氣後,不會再把他帶回雲深囚禁,想要廢除他的修為,而是坐下來,好好跟他談談,甚至續願意跟他做朋友?

他可以,這樣期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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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定要去嗎?」魏清在聶耀的餵食下,勉強吃掉半碗的甜米粥。可是再多的,他就吃不下了。「我不能像前幾天一樣待在房裡嗎?」

聶耀把剩下的半碗米粥用靈力溫好。「藏色前輩今日要與江宗主決鬥,你不去說不過去。」他給魏清擦了擦嘴,另一隻手背貼在魏清的額頭上。「看完之後我們可以直接回來,或者你想要跟藏色前輩、魏叔叔和魏嬰他們待在一起也行,但你不能不到場。」

魏清知道聶耀說的有理,曉明月為了他們跟江楓眠提出了生死不論的決鬥,作為兒子、甚至是長子,他不到場肯定會被人詬病。可是、「我有點怕。」他說:「江家的其他人、江姑娘跟江公子,還有溫家,他們也會到,對不對?」

「你不用擔心他們。」聶耀看了看,最終拿出一件家袍給魏清裹上,這才像是滿意般的捏捏魏清的臉頰。「有我在,他們不敢動你。」

可是那天他差點被抓去當侍妾,還有昨日江澄差點殺掉魏嬰跟藍湛……一想到這裡,他又是氣憤,又是委屈,一堆情緒堵在胸口,哽的他想哭。

「怎麼又要哭了?」聶耀蹲下身,與魏清的視線齊平。「不是說你信我?」

「我信。」魏清伸出手,讓聶耀把他抱起來。聶耀把他抱得緊緊的、牢牢的,穩固的懷抱還有熟悉的氣息,讓魏清逐漸的安心下來。「我信的。」

他們去的不是平時聶家人練武的校場,而是更寬大、更正式的演武場,當聶耀抱著魏清走進場裡,好多人的注意力都轉了過來。雖然知道是因為聶耀身份的關係,但這沉重的注視還是讓很久沒有浸潤在類似環境裡的魏清不自在。

可是在看到曉明月,還有被她抱在懷裡的魏嬰,以及跟他們在一起的藍家人跟聶家人後,魏清便努力的把這些不適感拋到腦後,跟大家打了招呼。

只是那之後,他的體力就像是被抽光了,讓他好睏。魏清揉著眼睛,努力保持清醒,但好困難──他今天好早好早就被挖起來了。「阿耀哥哥,我想睡覺。」他半撒嬌的把自己的臉埋進聶耀的頸窩。「等到要開始了在叫我好不好?」

「你也睡得低調點。」聶耀沒好氣的抱怨,但還是輕輕揉捏魏清的後頸。這大概是同意的意思吧?但不論如何,他都閉上眼睛,因為他真的好睏。

魏清一下子就滑入睡眠之中,但沒過多久就被人從香甜的黑暗裡面挖出來,嘈雜也在同一時間再度回到他的世界裡。「藏色前輩要上場了。」聶耀的聲音滑過一片雜亂,撞進魏清的耳朵。「你有話要跟前輩說嗎?」

打起精神,魏清揚起一個笑容,給曉明月一個親吻。「阿娘加油喔。」

「阿娘一定會加油的。」曉明月笑笑,踏著穩當的步伐走上演武臺。她挺直的背脊滿是堅定,讓魏清那一點不安也隨她的自信散了。

身為東道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擁有最好的觀賞位置。坐在聶耀的腿上,魏清好奇的東張西望,但發現這與皇室的觀獵臺大同小異後就沒趣了,畢竟當年他看的可不少。「阿耀哥哥,」魏清拉拉聶耀放在他腿上的手。「回去後我想和荷普玩,可以嗎?」昨天他都沒有抱抱她,她肯定很無聊。

「如果你還有精神的話。」聶耀握住魏清的手指。「晚點我先給她洗個澡。」

荷普這兩天的確有味道了,雖然不是那種臭臭的味道,但就是狗狗會有的、說不上來的氣味。魏清還沒看過聶耀幫荷普洗澡,那個畫面應該很有趣──才想調侃幾句,但魏清感受到一股銳利的視線,讓人一陣發寒,甚至有些膽怯。

小心翼翼的望過去,魏清對上一隻充滿瘋狂、贈恨還有垂涎的眼睛,本來屬於另外一隻眼睛的位置此刻被包上繃帶,白皙的布料上面有一個隱約的窟窿。

「別看。」聶耀的手把魏清的注意力扳回演武場上,曉明月跟江楓眠已經做好了預備動作,一邊的裁判、岐山溫氏的一位長老,正意興闌珊的宣告比武的規則。「你難道不知道亂看髒東西很傷眼睛嗎?」

「我、我沒有亂看,就是……」就算沒再與那人對視,可是那道視線還是緊緊的黏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要撥開衣服往裡面鑽。魏清緊緊抓著聶耀的手,試圖裝做蠻不在乎,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懼怕。

但事實上,他現在只希望一切趕快結束,等曉明月贏過江楓眠之後,他們就可以離開,離那個人遠遠的。雖然逃避的態度很窩囊,還解決不了任何事,可是他真的不想再憶起那一天的事情,要是那時候真的沒逃過──

「聶耀兄跟阿清這裡的視野好像比較好耶,那我要坐這裡。這樣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藏色姨是如何打敗江宗主的了。」藍渙笑吟吟的鑽到聶耀跟魏清的左手邊,正好擋住了令人坐立不安的視線。「阿清是不是跟我一樣,很期待看到江宗主被藏色姨打得落花流水的畫面?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別亂說話,要是被其他人聽去了怎麼辦?」聶耀沒好氣的嘖聲舌,握緊了魏清的手。「就算江氏現在跟聶氏和藍氏結了梁子,這話也別隨便說。」

「只有自己人嘛,很安全的。而且這裡的每個人不僅嘴巴都很嚴,還很厲害嘛,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都不需要擔心的。」藍渙笑吟吟掏出一個布包,從裡面捏了一塊棗泥山藥糕。「這是父親今日給我們準備的,很新鮮的。」

看著面前精緻香甜的糕點,魏清最終沒忍住,咬了一小口,軟綿細密的甜糕緩和了剛剛的緊張,不知不覺得他就把一塊棗泥山藥糕給吃掉了。「不要了。」但一塊似乎對他的胃來說也太多了。「吃不下。」

「就算你還在燒,但你今天胃口怎麼這樣差?」聶耀捏了捏魏清的臉頰。「晚些時候我再帶你去給藍先生看看,你不多吃一點不行。」

「搞不好是因為阿清身體還很累,沒有胃口。」藍渙把小布包重新包好,放到魏清的腿上。「等阿清想吃的時候再吃吧,我那裡還有很多喔。」

接受了藍渙的好意,魏清抱著點心小包,頭靠著聶耀,終於能夠將注意力放回已經開打的、瀰漫血腥氣息的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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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雖然很擔心魏清,但比起一介不到兩歲的小兒,藍渙不僅比自己的年紀大,比自己更大更強壯的身軀可以很好的遮擋住那人的貪婪的目光,少宗主的身份也可以讓那人卻步……希望如此,不然魏嬰就得插手了。

但現在,世家的人都在檯子上觀望這場決鬥,所以魏嬰不需要太擔心。「阿娘的速度真快。」他跪在椅子上,撐在檯子邊,就算這半年有好好的訓練自己的身體能力,但小孩子的身體有太多的限制。因此這場打鬥別說跟上了,他頂多看到殘影──如果真的只用眼睛看的話。

「藏色姨真的好快,我完全看不到。」聶暮抱怨:「阿湛有辦法嗎?」

藍湛搖搖頭,似乎很不服氣。於是魏嬰拍拍他的手背。「阿娘的速度太快了嘛,再加上我們幾個都還沒開始修練,要是能看到才奇怪吧?」話雖如此,他的注意力仍放在曉明月的一招一式上。只見她腳尖一點,身體一扭,靈劍就往江楓眠的脖子劃去,江楓眠雖然閃避及時,但頸側還是留下一到細小的口子,在接下來的十招都處於下風,節節敗退。「而且阿娘學的抱山劍法與江氏劍法都是走靈巧輕快的路線,所以他們兩個對上,速度會比一般修士更快。」江楓眠虛晃一招,往曉明月的死角一揮,但在劍鋒靠近之前就被人一個回身躲開了。

「藏色姨贏了之後,我們來好好慶祝吧!」聶暮把臉枕在欄杆上。「用好多好吃的食物把肚子塞的飽飽的,再用很多好玩的遊戲塞滿整夜。」

「好孩子不可以通霄,」藍湛反駁:「叔父說,要早睡早起。」

「這是為了慶祝啊,慶祝就是應該要做平常不會做的事情,不然就沒辦法顯得特別了,不是嗎?」聶暮笑笑:「當然,我們得等阿嬰跟清哥哥的身體好一些,不然這場慶祝就沒有意義了。你們難道不懷念之前我們六個人一起玩的時光嗎?或許我們還可以邀請情姐姐跟阿寧呢,這樣肯定會更熱鬧!」

「你就不怕這事情被聶大哥知道後會沒收你的所有點心,還會逼你一天十二哥時辰都去練刀?」魏嬰笑話的同時,曉明月一個下腰,單手撐地,翻身躲過江楓眠的攻擊。「你到時候就不要哭,那我跟藍湛都會笑話你的。」

「放心啦,只要清哥哥跟渙哥哥在,大哥才沒有辦法逼我練刀。」聶暮笑的狡詐。「而且你不覺得這個計畫很棒嗎?我們不用早早上床睡覺,還可以用喜歡的點心和遊戲把時間塞滿,第二天還可以睡到自然醒,多棒啊!」

這聽起來的確是個不錯的計畫,就連藍湛都有點蠢蠢欲動。魏嬰轉念一想,他們這幾天真的又累又難受,的確應該好好放鬆下。

「我相信父親會同意的,讓他去說服其他大人就可以──」聶暮說到一半,被藍湛用手肘撞了一下,讓他連忙閉嘴。「我是說、反正這是慶祝啊!」

對於藍湛跟聶暮的貼心,魏嬰笑笑。「沒事啦,阿爹最壞就是失了金丹,再也不能修練,身子可能還會比一般人弱,但人還是會活的好好的啊。」他在曉明月長腿一掃,不穩江楓眠重心的同時右手一伸,直取他的咽喉時說:「而且大人們不也很努力的想要找到方法治療阿爹嗎?他們一定會找到的!」就算找不到,他們也不會讓最壞的狀況發生的。

江楓眠往旁邊一滾,躲過了殺招,但曉明月接下來步步緊逼,讓他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畢竟這世界不總是讓好人短命,壞人長壽嘛。」雖然江楓眠這樣狼狽,看起來很可憐,可是魏嬰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會再心軟,他們、他所愛的人已經因為江家受了太多的苦了。「善惡終有報,只是看時機是否已到罷了。」

曉明月找準時機,在江楓眠抬手準備反擊的時候,趁著一瞬的空檔把隨心插進他的腹部──她的手在刺入腹部前轉向,因此劍鋒擦過了金丹所在的位置──而空氣也在這時間凝結了。

他們像是被靜止一般,原本令人無法看清的打鬥在這瞬間定住,魏嬰也收回了一直在觀望戰況的元神,晃了下發麻泛痛的頭。

「你輸了。」曉明月拔出劍,甩掉上面的鮮血、還有沾附在上面的一點金丹碎屑,把隨心收回劍鞘。「還希望江宗主這次能夠說話算話。」

曉明月這一招狠戾,雖然不致於讓江楓眠的金丹潰散,但至少未來的三五年都需要好好休養,而且這一生很難有機會再次精進──她幾乎毀掉江楓眠作為修士的可能性。魏嬰想到當時被血洗的蓮花塢,也不知道這次江楓眠的實力減退之後,那些弟子是不是又要再死一次。

「阿爹!」江厭離幾乎尖叫的大聲呼喚,在一旁的大夫上前幫忙診斷的時候擠到一旁。「散人前輩,我阿爹可能有對不起您魏家的地方,我可以代阿爹向散人前輩、甚至是魏家的每個人道歉,但何必下如此狠手?可是當我雲夢江氏任人可欺?」她哽咽的大聲質問,因為哭泣讓她說話破了音。

曉明月冷面的等江厭離指控完後,才緩慢的開口:「江姑娘,先不提妳有沒有資格為妳的父親道歉,光是江公子想要謀殺我兒、甚至是讓我兒差點走火入魔的事情,就給一位母親有足夠的理由站上這裡了。既然妳父親也答應了這場決鬥,那他就應該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

「阿澄個性是衝動了一點,可是他沒有壞心眼的。他還那麼小,怎麼有辦法懂得事情的嚴重性?」江厭離含著眼淚,抽抽噎噎:「藏色前輩為了一個不到兩歲孩子所犯下的錯誤,就要把我們江家逼迫至此嗎?」

「當妳父親發布公告,把所有過錯都潑到我夫身上時,他有想過這對我們一家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嗎?更別提養不教,父之過。」曉明月毫無溫度的勾起嘴角。「如果江姑娘仍不能接受,那當初正月江宗主摔傷我兒,江宗主夫人想要鞭打、殺害我兒的事情,還有更之前謠傳我夫是家僕的事情,夠不夠讓我們站在這裡?」

「散人前輩,這些都是您親眼證實的嗎?是您親眼看見的嗎?難道您都沒有想過,搞不好其中有什麼誤會嗎?為什麼您不選擇先求證,而是直接破壞江家與魏家之間的友好關係呢?」江厭離淚眼汪汪的垂下眼。「阿爹總說,他跟叔是兄弟的,為什麼您執意要破壞這一段美好的兄弟情呢?」

「江姑娘若是要堅持執迷不悟,那不論我說什麼都只是浪費口舌。」突然之間,曉明月揚起一個過分燦爛的笑容。「先不提昨天沒有天打雷劈,而大部分的事情都有人證物證。既然江姑娘都不願意認,那再換一個。

「當年,江宗主夫人在我懷孕不過七月,就往我肚子上揮了一鞭紫電,導致我兒早產,差點活不過第一個冬天!這事,江宗主就在一旁看著。」見江厭離啞口無言,曉明月轉過身,下了演武檯,而魏嬰也準備下樓台,去迎接她。

如果他沒有聽到鞭子甩動的聲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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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江澄快馬加鞭送來的急信後,虞紫鳶哪還能忍?讓她任那幾隻只會爬床的狐狸精跟江楓眠待在一起?讓他被勾了魂,進而趁機奪走雲夢江氏的產業?不過是一群離不了男人的賤骨頭而已,居然還有膽欺負她虞紫鳶的兒子?

所以她讓金珠銀珠幫她帶好叢髻,便讓兩人跟著她連夜殺到清河聶氏。不過是一莽夫把持的家族,就連住所的外觀都沒多少品味。這讓她對自己的決定更加沾沾自喜──等江厭離長大,嫁到了金家,就可以享受無窮盡的榮華富貴,而不是被一群粗莽的男人給圍繞,江澄的實力也可以更上一層樓。

所以虞紫鳶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江楓眠還要對她冷眼相待,她已經做到了一個母親、甚至是一宗主夫人應該做到的事情,還讓江家在未來變得更加茁壯,他應該要對她有好臉色,而不是整天去想那群賤蹄子。

肯定是因為那張臉,就因為藏色散人長了一張比較好看的臉,江楓眠一顆心就繫到她身上,連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顧了。一想到江澄信裡的內容,就讓虞紫鳶怒的連氣都不順──一條賤母狗,生出來的孩子也下賤,居然爬到主人家頭上,還傷害了主人家,讓他變成一個廢人!

她就不應該讓江楓眠把兩個孩子都帶走,什麼讓江澄見見世面,讓江厭離跟金子軒多一點機會相處,都是胡扯!就是一個懦夫,一看到女人就什麼都忘了,現在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好,還得讓她出馬!

虞紫鳶越想越氣,幾乎要忍不住自己手裡的鞭子,但她必須先找到江澄。幫忙代寫信的人除了會寫字之外,一點用都沒有,三言兩語怎麼可能道盡江澄這幾日受的委屈?還有田欣琦跟金光善,江澄受了卑賤的家奴欺辱,他們居然連一聲都不吭?要不是看在他們有錢的份上,虞紫鳶早把這婚約解了!

「阿娘!」剛落到不淨世的大門,江澄就從裡面衝了出來。他的兩隻手都被上了夾板跟繃帶,包著厚厚一圈,粗糙的看起來就像是庸醫所為。讓虞紫鳶又來氣了。「阿娘,妳來的正好,阿爹現在正在跟──」

「成天就只會阿娘阿娘阿娘的,一點骨氣都沒有,將來怎麼當宗主!」虞紫鳶罵到:「你都幾歲的人了,區區一個賤人都搞不定,還把自己搞成廢人。高興了吧,你阿爹要趁你變成廢物的時候把那些家僕迎進江家,不要你了!」

「阿娘,那是他們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江澄紅著眼。「而且那個紅眼睛的怪物用了妖術,要不然我才不會被弄成這樣。」

「果然是狐狸精,連手段都這樣不入流。」一聽到事實竟是如此,虞紫鳶忍不住罵道:「而聶氏居然還讓這賤狐狸活著?又給你安排了庸醫?我看他們就是覬覦江家的財產,想搞廢你,好把江氏的產業吞了!你也是笨,怎麼就著了人家的道,你難道不知道你將來是要做宗主的人,面對任何事情都得小心嗎?」

「阿娘,現在先別說這些了,阿爹正在跟賤人決鬥!」江澄急急的說:「已經開始好一陣子了,我們快點過去,不然阿爹要是被吸走魂了怎麼辦?」

「這種事情你為什麼不早說!」一把抓住江澄的手臂,虞紫鳶揮了揮手,讓金珠跟銀珠絆住想要阻止他們的守衛。她虞紫鳶可是眉山虞氏的三小姐,雲夢江氏的夫人,區區幾個小囉囉也想要擋她的路?呵!

抓了一個腦袋憨蠢的門生帶路,虞紫鳶帶著江澄走過一點美感都沒有的道路,就在耐性快要耗盡之時,他們終於到了演武場。而映入眼簾的,就是江楓眠沐浴在鮮血中,要被抬到擔架上的畫面。而那個罪魁禍首──那個千刀萬剮都嫌不夠的女人──一臉雲淡風輕的背過身,走下了檯子。

推開江澄,虞紫鳶對準目標手一甩,灌滿靈力的鞭子就朝對方甩過去──本應該是這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頭突然一陣疼痛,使她眼前一黑,雙腳踉蹌,失了準頭。「果然就是狐狸精,盡使用不入流的手段!」等她好不容易能看清前方,鞭子早已落地,除了凹陷碎裂的地板,她什麼都沒打到。「也是,要不是這樣,江楓眠又怎麼會被妳這鄉野村婦勾的不知東西南北了。」

「我與江宗主之間什麼都沒有,請別隨便給自己戴綠帽子後又給人扣屎盆子。」那賤人居然還有臉朝她冷臉?虞紫鳶才想開口,但熟悉的靈力又把她的嘴封了起來──該死的藍家!「江夫人,雖然我不介意多說幾次,但要是記性不好,就別出來丟人現眼,免的汙了我的清白!」

不過是一個離不了男人的賤蹄子,還有什麼清白可言!而且要不是她,江楓眠的心怎麼可能不繫在江家,不繫在她身上?虞紫鳶想著,又給紫電輸了靈力,想要把那張討人厭的狐媚臉給打花,可是腦袋又像是被人狠狠敲打一般,痛的她的視野出現了重影。

隨後她的眼睛、鼻子跟耳朵都不受控制的流出鮮血,就連咽喉處都湧上了一股噁心的鮮甜。虞紫鳶抬手一抹,果不其然的滿手掌都是血。

果然陰險狡詐,只會耍這種花招!下賤的人果然連手段的都上不了臺面,除了臉和那股騷勁就一無是處,連光明正大的決鬥都不敢!

「阿娘,先擦擦臉吧,等等阿離帶阿娘去找大夫看看是怎麼回事。」江厭離在這個時候拿著一條手捐過來。但一條白白淨淨,不過巴掌大小的絲質軟布能幹什麼事?「阿娘千里迢迢過來,肯定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罷。」

看到女兒這副不爭氣的樣子,虞紫鳶氣的血氣一湧。「就妳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也難怪妳阿爹寧願去外面找女人,也不願意多看妳一眼!」她氣的撕裂讓雙唇黏起來靈力。「讓妳跟阿澄過來,是讓妳保護他,不是讓妳來玩的。結果呢?妳看看他的雙手現在被弄成什麼樣的德性,也不知道多爭取一下,找一個好一點的大夫來幫他治療。看他廢了是不是很開心?這樣我們江家就有兩個廢物了!」

看江厭離紅了眼卻仍然不敢表達意見的膽怯模樣,虞紫鳶更氣了。「除了在廚頭煲湯之外,妳還會什麼?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吃,妳怎麼不乾脆投胎成一頭豬算了!豬都比妳有用,至少還能宰了吃!」

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跟竊笑,虞紫鳶恨得牙癢癢。江楓眠就是個靠不住的,連帶跟他生的子女都讓她被人笑話!「田欣琦!我是信妳才把我女兒交付給你們金家的,結果看看你們做了什麼!」她咬著牙,終於找到了可以依賴的對象。「妳是當我們婚約定假的了嗎?啊?就因為我不在,我虞紫鳶的兒子跟女兒就可以隨意受人欺負了?怎麼,錢多的把你們的眼睛都遮住還是手腳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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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公告今日一早就發出來了,也不知道虞紫鳶怎麼還會提那一樁口頭婚姻──他們金家好不容易跟江家切斷關係,要是現在被溫氏盯上,那以後她的寶貝兒子肯定要吃很多的苦。「難道江宗主沒有跟夫人說過,金家已經退婚了嗎?」但她表面不動聲色。「昨日這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今日一早我們金家也發出了公告。江夫人不妨去問問,現在修真界還有誰不知道這消息。」

「什麼退婚?我雲夢江氏可沒答應!」虞紫鳶啐了一口血。「田欣琦,妳最好給我想清楚,我家阿離嫁給你們家子軒,可是你們金家的榮幸!」

而虞紫鳶不過幾息之前還在罵江厭離比豬還沒用。一想到這事,田欣琦不由得感謝金光善。即使他的出發點只是為了討好岐山溫氏,但至少結果對金子軒來說是好的。「你們雲夢江氏跟眉山虞氏縱橫仙道,不論是我蘭陵金氏抑或是達州田氏都高攀不起,還請江夫人另尋高明。」她揮揮手,讓人把在一旁一直想看戲的金子軒給帶回去,這樣的場面他不需要看。「我金氏,又或者是田氏,沒有你們的雄心壯志,只願偏安一隅,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雖然田欣琦以前真的很喜歡江厭離這個小姑娘,淡然素淨,溫柔可人,乖順聽話,跟同年齡只會花枝招展的姑娘不一樣。所以當初她才會同意虞紫鳶提出來的要求,只是這幾天看下來,她就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女子八雅不精不要緊,江厭離年紀還小,還有很多練習的機會,只是她不僅沒有人緣,昨日還試圖蒙騙大家的舉止,讓田欣琦大失所望,更別提剛剛虞紫鳶公然辱罵江厭離不學無術,金家要的可不是這樣的少宗主夫人。「這事是我金家理虧,所以江夫人之前瞞我金家的事,我金氏不會計較。而我們兩家的婚約是口頭訂下的,沒有交換過信物,本就互不相欠。之後各家送來的賀禮也會一一歸還。」當然,她知道虞紫鳶不會善罷甘休,好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點事情,田欣琦還是知道的。「要是江夫人還知道何謂面子,就莫再提此事了。」

反正於公於私,她們的關係今天都會斷的乾淨,所以田欣琦很乾脆的在虞紫鳶的死穴上多踩幾腳,這樣大家就會關注在虞紫鳶的灑潑打滾,而不是他們兩家曾經擁有婚約的事上。順便的,她還可以坐實虞紫鳶有臆症這一事──儘管她很清楚這是子虛無有的──這樣金家更可以穩坐受害者的角色。

「什麼面子,妳是覺得自己嫁到金氏就了不起了嗎?」虞紫鳶譏笑,搭上她滿臉鮮血,顯得特別猙獰。「要說沒面子,我們在場最沒面子的就是妳!當年口口聲聲說非君不嫁,結果呢?嫁的不過就是一隻只會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的種馬,私生子在外面沒有數百也有數十!誰知道妳是幹了什麼勾當才可以一直保著宗主夫人的位置,還敢說我虞紫鳶不要面皮子!」

面對虞紫鳶真假摻半的指控,田欣琦笑了笑。「江夫人果然病重,要不然這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說出如此糊塗的話。」面對昔日手帕交困惑的表情,她抿了一口茶。「夫君只有子軒一個孩子。」剩下的,要是金光善還想要去外面招蜂引蝶,就最好別給她帶進金家,反正一個去了勢的宗主還是宗主,不是嗎?

「夫人說的沒錯,我金氏只有子軒這個孩子,未來也只有子軒能繼成金氏。」金光善連忙贊同田欣琦的話,想來他們之前的徹夜長談仍然深刻於心,這樣很好。「還請江夫人不要隨便捏造,壞了我夫妻之間的感情。」

感情?嫁給金光善不過半年,她的少女情懷就被他消磨殆盡了,談論什麼情感?田欣琦對金光善的宣示、甚至是摟上自己腰窩的手不以為然,不過現在還有這麼多外人,她總得給他這個宗主做足面子。「夫君,也別跟一個病患太過計較。」她嘆息,頭靠到金光善的肩頭。「她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

「夫人的胸懷,真讓人敬佩。」知道金光善意有所指,田欣琦只得咬住舌尖,才不讓噁心顯露在臉上。「那這事,就遵照夫人的意思,我金氏就不計較了。」

金光善這舉,表面上是顯現蘭陵金氏的寬容大量,也是顯示自己愛妻的表現──雖然田欣琦很好奇到底有多少人會信──另外一方面也秉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量低調的原則。「夫君,欣琦有些倦怠了。」所以田欣琦給金光善做球。「欣琦可否先回去休息了?」

「夫人近日勞苦了,是為夫的不是,沒有早些注意到。」金光善放下扇子,攙扶田欣琦起來。「金某先帶夫人回去休息了,各位宗主繼續,不需理會我等。」

「怎麼?嫁給金光善之後妳也學會那套夾著尾巴逃跑的態度嗎?田欣琦,這事沒有完!妳要是不讓阿離嫁給子軒,我就──」虞紫鳶仍然在這事情上喋喋不休,連從七孔裡瘋狂流出的鮮血都沒管。殊不知她越是這樣做,只會讓大家更加相信她有臆症的事情……或許她真的有也說不定?

「好了,已經沒有人了。」等到走回聶家分配給金家的客苑,田欣琦拍掉金光善的手。「等江家發完誓,只需再跑完剩下的流程就行了。」所以金光善最好安分一點,別再做出那樣的發言後又在清河風流,丟了金氏的臉面。

金光善抿著笑。「夫人既然都願意給為夫面子,為夫又怎敢丟了夫人的臉面?」還好這傢伙雖然好色,但腦子還算靈光,沒打算在這時候聲色犬馬。「夫人抓緊時間歇息罷,剩下的事情,為夫會讓他人代勞的。」

雖然少女時期的戀慕沒法實現,但現在這種互利互惠的關係,田欣琦也過得很滋潤。所以在告別金光善之後,她決定去看看子軒,如果可以的話,她想──

「田姨!」江厭離的叫喚阻止了田欣琦的腳步,她知道金子軒有多不喜這個姑娘,以前為了他的未來,她還會試圖撮合他們,但現在完全沒有必要。「田姨,這事情不是真的吧?阿離跟子軒不是才一起取字,訂了婚約的嗎?怎麼又突然取消了?這事肯定有什麼誤會對不對?」她淚眼汪汪的,看起來好不可憐。

只是田欣琦現在煩透了江厭離這副模樣,誰知道有多少是裝出來的?「江姑娘,妳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獨身一人闖他人住處,成何體統?」她招來幾個僕從,讓人把江厭離帶出去。「你們江氏瞞金氏江宗主夫人有病的事,我們不打算計較了,妳現在居然還有臉來質問我們婚約的事?」

「不是的,田姨,不是的──」

讓人把江厭離帶走後,田欣琦有些頭疼的揉了揉手腕,或許跟兒子說完話之後,她得好好休憩一番,畢竟她還得幫金子軒物色更合適的未婚妻,可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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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溫流熙的見解,雲夢江氏夫人的癥狀並不像是臆症,但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樣也絕非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表現。當然,這話他不能說出來,不只不會有人聽,可能還會遭人笑話,更別提他現在還有其他要務需要處理。「公子,還請您別激動。」他安撫著那名眼睛受傷的傷患。「您的傷口需要您保持心平氣和,不然痊癒速度會變慢的。」

「不過是一介大夫,誰准你阻止我的?」但果不其然的,溫流熙沒有得到好眼色,勸阻的手被狠狠的甩開。還來不及多說什麼,那人已消失在浮動的人群裡。

在江氏的宗主夫人、連同江公子被聶家的人強硬帶下去後,觀看決鬥的世家們已經有不少想像金氏一般離去,只是溫流熙隱隱約約覺得,事情還沒有完。「阿情,阿寧,你們可還記得回去的路?」所以他蹲下身,詢問他的兩個孩子:「你們有辦法自己走回去嗎?需不需要父親陪你們?」

「不需要,父親,我們可以自己回去的。」溫情雖然答得爽快,但她的自信之下隱隱透著擔憂,似乎也感覺得出來現在的氛圍似乎不太妥當。「父親──」

「等你們回去之後,不論其他人說了什麼,除非是父親,不然都不要開門,好嗎?」雖然這樣的叮嚀可能會讓溫情跟溫寧恐慌,畢竟他們現在身處人生地不熟的不淨世,可是自妻子出事之後,溫流熙是真怕了。「等事情結束之後,父親會立刻趕回去。盒子裡的糖糕你們可以分著吃,但不能吃太多,知道嗎?」

目送溫情跟溫寧手牽著手離去,直到他們小小的身影再也不是觸目所及,溫流熙才回過身,正好對上溫若寒玩味的目光。「宗主。」他連忙彎下腰,但溫若寒卻在之前用靈力托住他的肩膀,讓他只能尷尬的拱手,行一個不三不四的禮。「宗主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流熙做的嗎?」

「跟本座去看一場戲罷。」溫若寒攬過溫流熙的脖頸──就好像他們年少時那般──不由分說的把他帶進人群之中,世家之人只要是看到溫若寒的,沒有一個不避讓開來,溫流熙可以感覺到他們恭敬之中的懼怕。「要是錯過了,事情可就麻煩了。」他低聲在溫流熙耳邊說,近乎氣音的語句刮的耳朵有些癢。

不過穿過一半的人潮,溫流熙就清楚的聽到爭吵的聲音,其中一道聲音他很熟悉,那是他這幾天一直在治療的傷患。「能當本公子的侍妾,是這小蹄子的榮幸,你們是個什麼人,有辦法阻止本公子的決定?是看不起我岐山溫氏嗎?」

一聽到這句話,溫流熙就知道慘了,這條他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可能今天就要葬在這裡。可是在他想要提醒的時候,溫若寒點了他的啞穴,那力道之重,包含的警告不言而喻。「溫氏居然換宗主了?本座怎麼沒聽到一點風聲?」

那半張被包上繃帶的臉瞬間變得死白,「宗主、舅舅,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像是在尋找求助般轉向溫流熙。「喂,臭大夫,你不是說本公子傷到腦子,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論嗎?既然如此剛剛為什麼不阻止本公子?」

「這就是你對長輩該有的態度?溫流熙雖然是個旁支,但好歹跟本座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你這樣不敬他,是不是也看不起本座?」溫若寒嗤笑聲,放開繞在溫流熙脖子上的手,而也是在這時,溫流熙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麼。「本座就覺得奇怪,為什麼近期各附屬家族呈上來的禮品少了,原來是多了位宗主的關係啊。」

「舅舅,我沒有、我不是,那些東西都是父親清點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那人雙腳跪地,發出好大一聲碰撞的聲響,跟剛剛囂張跋扈的態度天差地別。「舅舅,不關我的事情啊,就是跟天借了膽子,我都不敢私自汙了那些禮品啊。況且、況且我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傷到腦子,怎麼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溫若寒只是勾起嘴角。「聶家的,你還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他一隻腳踢向那被包扎的傷口處,腳尖正中空蕩蕩的眼窩。「本座剛剛好像聽到侍妾兩字?」

聶家的少宗主把藍家的少宗主推進人群裡,又把懷裡瘦弱的小姑娘緊緊護住。「的確如此。」他垂下眼。「溫公子的確想強迫我們的朋友做他的侍妾。」

「就是你抱著的傢伙?」溫若寒毫不客氣的問:「你幾歲了?」

小姑娘怯怯的扭過頭,罕見的梅紅色眼睛暈紅。「五歲了。」

五歲,那跟溫情是同一個年紀。一想到自己居然救治了一個這樣的人渣,溫流熙突然很反胃,但作為大夫的素養又讓他狠狠唾棄自己的作嘔。

溫若寒聽到這個答案,卻哈哈大笑。「所以現在宗主的位置,是誰都可以當的啊?」他笑的爽朗,可是站在一旁的溫流熙卻感覺到他話語裡的殺氣。「就連一個想讓五歲孩子做侍妾的畜生都可以當宗主!本座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舅、舅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啊!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饒了我這一回吧!」鮮血從傷口滲進紗布,原本素白的繃帶布現在變成鮮紅一片,讓周遭都是一股潮濕的血腥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舅舅,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拜託您饒過我這一回……」

「要本座饒過你?也行。」溫若寒笑著指向聶少宗主跟小姑娘的方向。「先道歉吧,等本座說停的時候,你就得停,懂了沒?」

「懂、懂得!謝謝舅舅,謝謝舅舅!」他轉過身,跪到聶家的繼承人跟小女孩兒腳邊開始磕起頭,力道之大,讓他的額頭不過幾次就血流如注,甚至讓溫流熙開始擔心起他的額頭是否會因此變形,可人家磕頭卻一次比一次大力。

直到兩個孩子的面色都已經開始發白,那傷口讓溫流熙都開始不忍心,想要讓溫若寒叫停的時候,溫若寒開口:「停。」他那一聲命令很輕,不過對方立刻停止不動,顫抖著維持微彎腰、頭低垂的姿勢。「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很好。」

溫流熙還沒反應過來,一道濃厚的靈力就砍向那脆弱的脖頸,他只來得及看到頭顱滾到一旁,僅剩一顆的眼珠子還在驚惶的亂轉,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首異處一般。

而後,鮮血從斷頸處噴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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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情太混亂了,饒是魏清有無法忘卻任何細節的記憶力,但在那人的鮮血濺到他們身上之後的事,似乎都被尖叫跟哭聲給覆蓋,還有在瞬間爆發的、濃烈的黑色氣息,怒火、血腥佔據了大半的回憶。

他記得把那些黑色氣息引到自己身體裡淨化時的難受,也記得聶千樹過來幫忙,怒罵溫若寒,還有把他們帶走的場面。只是曉明月跟魏嬰呢?其他人那時候在哪裡?有沒有看到那個場面?他們怎麼樣了?魏清發現自己居然全然不知。「阿耀哥哥,」他把手從半透明的藍色熱泉裡抬起來。「你抱抱我好不好?」

在另外一邊泡著溫泉的聶耀沉默的過來,把魏清抱到自己的腿上──他們當時身上都是黏膩的、逐漸乾涸的血腥,聶耀跟魏清都等不及讓人把水燒開,直接用附近的井水把身上的血跡全部沖掉,結果就被剛處理完事情趕過來的聶千樹提進溫泉池裡了。「阿耀哥哥,」握住聶耀微微發顫的手,魏清垂下眼。屬於聶耀的憤怒、震驚、惶恐,還有痛苦很清楚的傳達過來,他知道短時間內,這些情緒都不會消散,因為一切的一切都太沉重了。「我在這裡喔,沒事的。」

聶耀淡淡嗯了聲,扣住魏清的手。雖然這個答覆很簡短,甚至有點疏離,不過這是自意外發生後聶耀說的第一句話,所以沒關係。

他們在溫泉裡面泡了好久好久,久到魏清開始頭暈頭痛想吐,他全身發軟,累得只想閉上眼睛。為了不讓自己真的在溫泉裡昏過去,他給自己哼了幾首小調,又牽著聶耀的手,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起水來。「阿耀哥哥玩過打水漂嗎?我以前特別會打水漂。」看到被濺起的水花,魏清突然想到,在進入MI6之前,他從牛津請假回育幼院跟小朋友一起打水漂的時光,也不知道那些傢伙最後有沒有被好人家收養?「不過好久沒玩了,大概手都生了。」

「等你腳好了,我再帶你去。」聶耀恐懼的情緒稍稍的減退了,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那些負面的情感已經被好奇取代,沒讓魏清那麼不舒服了。

所以他仰起頭,朝聶耀勾起嘴角。「那到時候大家一起去,我們還可以準備好多好吃的,大家可以一整個下午都一起玩。」他說:「阿耀哥哥打過水漂嗎?」

「不會就學。」聶耀鬆開手,捏了下魏清的臉頰。「要起來了嗎?」

溫泉已經把魏清泡的噁心了,所以他對聶耀的提議求之不得。在套好衣服,讓聶耀給他蒸乾頭髮後,魏清隨意別好髮簪,繁雜情緒帶給他的不適在這一刻終於停止了。「阿耀哥哥,我熱。」他覺得自己連骨頭都泡軟了。「我想吃酥酪。」

「你連半碗米粥都吃不完。」聶耀邊抱怨,邊把魏清抱出臥房。聶千樹正巧抱著蓬鬆的荷普進來。「老爹,狗不能進來,把荷普抱出去。」

「老爹我才剛幫小傢伙洗完澡,牠連腳都還沒碰到地呢。」聶千樹剛把荷普放到地板上,她就歡快的挨到聶耀的腳邊,兩腳扒在聶耀的褲子上要抱抱。「是說這狗怎麼比我印象中的胖了不只一圈?還有,荷普?這什麼怪名字?」

「荷普是希望的意思。」聶耀蹲下身,把荷普撈起來放到魏清懷裡。小奶狗軟軟熱熱的舌頭立刻舔上了魏清的臉頰,癢的讓他發笑。「是說你怎麼閒到能幫荷普洗澡?沒有其他事情需要處理嗎?」

「這不是在等你跟小阿清嘛,誰知道你們泡那麼久,這傢伙剛好跑到我腳邊,我就順手給牠洗了。」指了指安放在桌案上的食盒,聶千樹咧開嘴。「我不知道江楓眠什麼時候醒,只能讓你們先吃些小點墊肚子,打發時間。」

在聶耀把他放到桌案前後,魏清一手抱著荷普,一手打開食盒。食盒共有兩層,一層放置鹹點,另層是甜點,看起來都精緻可口。「謝謝聶伯伯。」魏清拿了一塊冰糕,冰涼的感覺讓身上的熱意消去一些,也讓他沒那麼想吐了。「聶伯伯知道阿娘跟阿嬰怎麼樣了嗎?阿渙和暮暮他們還好嗎?」他小小咬了一口,低下頭就看見荷普潤潤的圓眼睛眼巴巴的望著他手上的甜點。

「他們應該都沒事,當時我讓他們先離開了。」魏清注意到聶耀的手頓了下,但隨後又像沒事一般,戳起一顆鵪鶉蛋吃起來。「小阿清想去找藏色跟小小嬰嗎?」

這聽上去是很吸引人的提議,不過魏清暫時沒有這個打算,而且聶千樹的表情實在太明顯了,完全把他的心聲寫在臉上。「我想跟阿耀哥哥待在一起。」他嚥下反胃,不意外的在聶千樹臉上看到抒一口氣的放鬆。「聶伯伯可以幫忙跟阿娘還有阿嬰說一聲嗎?如果他們問起,就說我在聶伯伯離開前睡了就行了。」

「小阿清可真會為難人。」聶千樹嘴上抱怨,但心情看起來特別好。或許是因為目的達到了,而且還有事要忙,所以他打哈哈幾句,就找一個藉口離開了。

「你不需要附和老爹的。」在魏清正考慮要多吃一塊蜂蜜芝麻糕,還是暫時休息的時候,聶耀放下竹牙籤。「你要是真想見他們,我就抱你過去。」

「等等要見證江宗主發誓的時候就見的到了。」最晚今天下午、甚至是傍晚的時候就可以見到了,不需要再去擠藍家現在暫住的客苑──雖然聶家一開始給他們安排了大苑子,但又多添他們一家,或多或少還是會困擾的吧?「而且阿娘跟阿嬰現在要擔心的事情已經太多啦,不需要我再去添亂了。」

魏長澤的狀況已經夠讓曉明月心煩意亂了,要是讓魏清這個傷患兼病患過去,她肯定會更手忙腳亂的;魏嬰也是,魏長澤的事情肯定讓他很沮喪,不需要再面對魏清,然後又想起走火入魔的事情。「所以只好委屈阿耀哥哥收留我這個大麻煩啦。」而且魏清也挺擔心聶耀身體裡的黑氣,雖然剛剛淨化過、聶千樹也把部分轉移到自己體內,可是它在這短短的時間又增加了不少。

或許晚上還要再淨化一次?這黑氣似乎跟聶耀的情緒波動有一定的關係?也就是說如果讓聶耀一直維持著正向的情感,黑氣就不會增加嗎?魏清任荷普舔舐自己捏過冰糕的手指,努力轉動暈呼呼的腦袋,思索這個方法的可能性。

所以魏清完全沒有注意到聶耀的靠近,直到聶耀把他抱進懷裡的時候,還嚇了他一大跳,差點把荷普給摔了。「阿耀哥哥,怎麼啦?」聶耀抱的好用力,他好怕夾在中間的荷普會不會被夾扁。「我在這裡啊,不用怕啦。」

「誰怕了。」聶耀稍稍放開他,隨後卻開始揉捏他的臉頰。「就是很不爽。」

不爽?不爽什麼?魏清想要問,可是聶耀的動作完全封住了他的口。

等到聶耀終於滿意了才放開手。「你吃完午膳的話,我讓人準備酥酪。」

這聽起來是一項很誘人的提議,所以魏清毅然決然的放棄了蜂蜜芝麻糕,也把剛剛的疑惑丟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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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藍湛不回頭的話,他就不會看到那個畫面了。

聶千樹讓他們先離開,可是當時藍渙還跟聶耀和魏清在一起,他不放心讓長兄一個人,所以即使魏嬰拉著他離開,大人也想把他帶回去,他還是一直往反方向過去。也因為他們是小孩子,還很嬌小,所以大人很難抓住他們,溫家的人也沒注意到,更沒有把他們攔下。

雖然藍湛跟魏嬰沒有擠到最前面──因為魏嬰一直攔著藍湛,不讓他繼續往前──可是當那顆頭顱被砍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聽到了鮮血噴濺的聲音,聞到屬於血液的腥味,更在紛亂的腳步裡與那顆眼珠還在亂晃的頭顱對視。

藍湛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客苑的,他的鼻子好像都被鮮血給佔領了,斷頭面上的驚惶一直在眼前揮之不去,讓他連眨眼都不敢。

「阿湛,」聶暮捧著一杯蜂蜜紅棗茶坐到藍湛的身旁。「喝一點東西罷。」

藍湛愣愣的接過暖暖的甜茶,在聶暮的催促下小小的抿了一口。屬於蜂蜜的甜纏在舌尖上,甜的有些發苦,但至少暫時取代了血味。「魏嬰呢?」他又啜一口加滿蜂蜜的紅棗茶,「他、還好嗎?」

「阿嬰比你好太多了。」聶暮拍拍藍湛的肩膀,「距離午膳還有好段時間,你要不要先睡一下?反正現在除了等江宗主醒來之外,我們也沒什麼好做的。」

如果睡著的話,那顆頭是不是就不會一直糾纏他了?藍湛知道他讓人擔心了,特別是當下找不著他跟藍渙的藍尚賢,他現在的狀態肯定讓他們擔憂。「我會試試看,」所以即使不願意閉上眼,藍湛還是說:「謝謝。」

「沒什麼啦,」聶暮聳聳肩。「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喔。」

等到聶暮出了房間,藍湛緩緩的喝掉杯子裡剩下的甜茶,才坐到床上,只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敢躺下,因為僅僅是那樣,都會讓他想到──

「藍湛,我可以進來嗎?」魏嬰從門縫裡探出頭,在藍湛點頭後,他輕巧的走到藍湛身旁,就好像剛剛的事情對他完全沒有影響。「阿暮說他剛剛給你喝了蜂蜜紅棗茶,你有感覺好一點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去叫藍叔叔過來?」

聽到魏嬰的提議,藍湛連忙搖頭──藍啟仁已經為了魏長澤的狀況徹夜未眠,甚至連今日的決鬥也沒有去觀看。他知道藍尚賢說的對,已經有那麼多需要煩惱的事情了,他不應該再拿這件事情去打擾藍啟仁。「不要叫叔父,我……」可是對上魏嬰充滿擔憂的雙眼,他又想起來以前曾經答應過的事情。「父親說,不要打擾叔父,我,我需要一點時間。」

魏嬰垂下眼,握住藍湛的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有多冰冷。「藍湛,你陪我睡一會兒吧。」魏嬰露出一個甜甜的、令人喜愛與放鬆的笑容。「今天早上那麼早就起來了,我現在好累喔,你陪我睡一下吧。」

在魏嬰的引導下,藍湛躺了下來,他以為自己會想到倒下來的屍體,可是魏嬰就在身旁,他溫暖且柔軟的身體似乎有一種力量,把那些可怕的畫面都模糊了。「魏嬰,」他轉過身,對上那雙乾淨且毫無懼意的漂亮眼睛。「你、不怕嗎?」

明明當時,魏嬰就在藍湛的身旁,他看到的東西,魏嬰應該也注意到了,為什麼他完全看不出一點害怕?是藍湛太膽小了嗎?

「因為我看過更可怕的,」魏嬰像是想到什麼一般,意識有些飄遠。「藍湛,這世界上有太多比屍體還可怕的東西,而我看過太多太多了。」

藍湛沒有辦法想像比被分解的屍體更可怕的東西,而魏嬰,明明比他小,明明應該受到更多的保護,卻已經親眼看過了。「那,我會變得更勇敢。」不應該這樣的,比起可怕的事物,魏嬰更應該被值得喜愛的人事物包圍。「我會努力不怕。」這樣他就可以像趕跑魏嬰的噩夢一般,把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趕的遠遠的。

「但我更希望你一輩子都怕。」魏嬰的笑容帶著比藥湯還深沉的苦澀。「那些東西……那些事情你一輩子都別經歷過才好。」

不等藍湛開口,魏嬰把自己翻正。「藍湛,若曦姨姨過兩天就要過來了吧?你跟藍大哥有計畫要跟她去哪裡嗎?難得來清河,如果一整個月都待在不淨世也太無趣了。」他提議:「反正現在也忙得差不多了,你跟藍大哥可以開始計畫了。」

藍湛跟藍渙早就有計畫,甚至已經列出了一張單子,只是一想到魏家現在的處境,他總覺得說出來不太好。「你呢?」所以他只好反問:「如果魏叔叔跟魏大公子的身體好了,你想去哪裡?」

「我嗎?」魏嬰閉上眼睛。「我想回家。」

這個答案很正常,魏嬰他們已經離家太久太久了,而且魏嬰跟魏清離家的這段時間又發生了這麼多的意外──藍湛可以想到很多恰當的理由,可是心裡的不捨卻仍然強烈。「我以為,難得出來,你會想玩。」

「沒辦法,有好多事情得做嘛。如果不抓緊時間的話,很快就會來不及的。」可是魏嬰沒有細說他到底要做什麼,藍湛雖然很好奇,但是沒有問。「而且啊,我們這次出來也夠久了,我好想回家。」

盯著魏嬰的側顏,藍湛從柔軟的線條裡面看見了疲憊與渴望。「那、」他舔了舔還有些蜂蜜味道的嘴。「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你當然要來找我。我記憶力這麼不好的一個人,要是長時間看不到這樣好的藍二哥哥,會把你忘掉的。」魏嬰朝藍湛笑了。「這對我們兩個來說都得不償失,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

魏家現在的狀況,幾年內的確很難遠行,所以就算魏嬰沒辦法來找藍湛也沒有關係,他會學習魏嬰所說的貪心,去多要求一點,去爭取更多的機會。

只要魏嬰願意像現在一樣,不會放開他的手,藍湛就會努力追上他──他虔誠的用雙手捧著魏嬰依然握緊他的手,讓柔軟的指節靠在自己心臟跳動的位置,安心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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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藍湛的呼吸終於緩和,魏嬰點了他的睡穴,確定他一時半刻都不會被噩夢給侵擾後,才抽出手,拿出他剛剛剪好的小紙人。

這幾天魏嬰的確有點過份的耗損自己,不過他之後會好好休養的,所以即使頭有些疼,他還是毫不猶豫的使用了剪紙化身,從窗戶的縫隙鑽了出去。

順暢無阻的跟著微風飛到聶耀臥房的窗前,魏嬰側過紙身,來到這間不過昨日才拜訪過的房間。與外頭高照的日光相反,房裡昏暗微涼,兩道舒緩的氣息從床榻的方向傳來,藉著從外頭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他看到他們還算安穩的睡顏。

知道他們暫時沒有大問題,魏嬰逆著風回到與藍湛一同休憩的睡房。藍湛還睡得很香,而魏嬰也很幸運的利用比上次還少的時間讓魂魄歸位。「聶伯伯,」等魏嬰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他恰好碰到從魏長澤現在所待的房間裡出來的聶千樹。「聶伯伯怎麼在這裡啊?是有事情要找阿娘嗎?還是藍叔叔?」

「伯伯只是來看看長澤的狀況,這就要去忙了。」聶千樹彎下身拍拍魏嬰的頭。「小小嬰可是想進去找長澤跟藏色?啟仁剛剛施針告一個段落,你要想進去的話不用怕打擾沒關係。」

魏嬰的確有這個打算,所以他在謝過聶千樹後,很快的溜了進去。穿過一層層的結界,他感受到曉明月的靈力溫柔的擁抱他,而結界之後,屬於藍啟仁的靈力微微外溢在空氣中,他正收起最後一根銀針。

跟藍啟仁打過招呼後,魏嬰撒嬌的撲進曉明月的懷裡,洗去稍早的肅殺之氣與腥血,她的身周只剩下平常會有的、溫柔的氣味。「阿娘,可不可以陪我睡一會兒?」他仰起頭。「好不好?我好久沒跟阿娘一起睡了。」

曉明月看起來很為難。「阿嬰,阿娘還得陪你們阿爹……」但隨後,她像是憶起什麼般,語調一轉。「不過阿娘可以陪阿嬰說說話,吃點點心,好不好?」

其實魏嬰沒有想過自己居然可以輕易的說服曉明月,可轉念一想,約莫是魏長澤的話讓她改變了主意。「阿娘是不是還在氣我跟哥哥?」不過這也好,至少、有些事情可以不用再拖了,他也不需要在夜晚對自己的決定輾轉反側、揣揣不安。「阿娘離開前在生氣,對嗎?阿娘還因此跟阿爹吵架。」

「是阿娘衝動了,阿娘以後不會再那樣了。」曉明月抱著魏嬰坐在檐廊上,時間雖然還很早,但附近卻一點人聲都沒有。就好像在這一刻,這塊地方就屬於他們母子倆一樣。「對不起,阿嬰跟阿清那時候肯定又怕又委屈的。」

「我不委屈的。」如果曉明月不要這麼溫柔,如果她願意朝魏嬰生氣,他會不會好受一點?因為魏嬰的確說謊了,而他現在還要將這個謊繼續編織下去。「我、阿娘不要生氣,好嗎?是我要哥哥不要說的。」

曉明月放在魏嬰腿上的手一僵。「阿娘不會生氣的,阿娘保證。」她說:「所以阿嬰可以跟阿娘說實話嗎?阿娘想要知道,可以嗎?」

魏嬰不知道他以後得在心裡說多少次對不起,才可以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些。可是這是最好的方法了,只有這樣,魏長澤跟曉明月才不需要承擔那份不屬於他們的壓力跟責任,魏清也不需要再多承受一份負擔。「我那時一個人上街,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有隻大、有隻大狗跑出來,咬了我的手跟腳。」他把前世的恐懼揉雜成一個半真半假的謊。「我跑走了,可是手腳都好痛,我還記得那隻大、狗的嘴好大,好像可以一口就把我吞掉。」

秉著氣,魏嬰仰起頭,對上曉明月的眼睛。「哥哥知道後快哭了,他不是不想告訴阿爹阿娘的,可是我讓他跟你們說謊。」他記得那時在飯館,魏清抱著他,哼唱一首又一首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溫柔的曲子。魏嬰還記得他因為自己那時候的疼而暈紅的雙眼。「阿娘要生氣就對我生氣,別對哥哥生氣好不好?」

「阿娘怎麼捨得對你們生氣呢?」曉明月握住魏嬰的手,對他展露一個溫柔卻帶淚的笑容──他還是失敗了嗎?「阿娘喜歡聽阿嬰跟阿清說實話啊。」

魏嬰抱住曉明月顫抖的身軀,他到現在才發覺曉明月在這兩個月瘦了好多。「阿娘哭也沒關係喔,這裡只有我們而已。」他安慰的拍拍曉明月的手臂。「要是一直憋著的話,會憋出病來的喔。」所以、他們不該再拖下去了。

「阿娘沒想哭的,就是最近太累了。」曉明月吸了吸鼻子,又用力揉了下臉,才對魏嬰露出又大又明媚的笑容。「而且你阿爹又那樣,都快把我急死了。」

「阿娘,阿爹一定會沒事的,我們要相信他,相信大家。」他們絕對絕對不會讓最壞的狀況發生的,他們大家這一世一定都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好的。」

「是啊,我們一定都會好好的。」曉明月緊緊的抱住魏嬰,深深嘆一口氣。「兩個月不見,阿嬰寶貝長大好多啊,也變得好懂事了。」

「我本來就很懂事啊。」但他以後會努力變得更懂事,更厲害。管他什麼惡運還是死劫,他要把他們的命都給奪回來。「而且這兩個月我跟哥哥學了很多新的知識,還交到兩個新朋友。之後有機會在介紹給阿爹阿娘認識!」

「這樣啊,那阿娘會很期待的。」

魏嬰知道曉明月一定會喜歡溫情跟溫寧的,這也是他希望的。「阿娘──」他還想要多跟她分享這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可是三道從溫氏那裡靠過來的氣息打斷了他的設想。魏嬰認得其中兩道,是溫情溫寧姊弟。

至於另外一個陌生的氣息,魏嬰沒感知過,不過在看見男人親密的抱著溫寧,一張溫和的臉與溫寧有三四分相像後,他就知道對方的身分了。「情姐,溫寧,早上好啊。」他笑吟吟的離開曉明月的懷抱,走到他們面前。「還有這位,是溫伯伯嗎?我是魏長澤與藏色散人的次子魏嬰,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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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澤的情況並不樂觀,不過藍啟仁分身乏術,他只能分流紊亂的靈力,維持住金丹,並沒有餘裕可以治療碎裂的靈脈。他知道拖越久,痊癒的希望越渺茫,但聶家七長老目前被聶千樹派去治療江家一眾,抽不出身。而溫流熙……如果他們有辦法跟溫家連繫上的話,或許會有辦法,但溫家的客苑禁止外人進出,就連被聶家分派去服侍他們的僕從也被他們掃出門外,別說見面,想搭上線都困難。

如果藍云長願意出關就好了,魂魄,靈力,這些都是他研究的範疇,也是他擅長的領域。他肯定能比藍啟仁更有效率且更精準的治療魏長澤的傷勢。

見魏長澤的靈流再一次流出碎裂的靈脈外,藍啟仁只得把它們牽引到沒有受損的靈脈,讓靈力能歸於金丹──若非從小就跟藍尚賢使用靈力做為溝通的工具,使他在控制靈力這方面小有成就,他們可能什麼都保不住。

「叔父,請問渙可以進來嗎?」確定魏長澤的狀況再一次的穩定下來,藍啟仁收手,而藍渙輕巧的詢問也在這個時候飄了進來。

藍啟仁應了聲,藍渙小小的身軀就穿過一層層的結界,緩緩的進來。結界是曉明月堅持要下的,雖然不是不懂她的顧慮,而且她也給予了藍啟仁一定的權限,只是還是增添了不少的麻煩。「什麼事?」他問:「可是課業上有哪裡不懂的?」

「不,不是的。」藍渙的臉色比起平時還要蒼白。「渙、我,叔父,我可不可以跟你說一個秘密?就只有我跟叔父可以知道的那種?」他聽起來很急切,有些慌張,不像藍尚賢跟藍啟仁教導他的心平氣和。

要是發生了什麼事,藍渙通常會在第一時間跟藍尚賢說,或者跟藍湛分享,再不然就是他的幾個朋友。所以藍啟仁有些意外藍渙會把他當作談心的對象。「說罷。」但要是藍渙真的沒有人可以說事,藍啟仁不介意傾聽。

藍渙坐到藍啟仁身旁,肩膀微微下垂。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比較好,所以好一陣子才開口:「今日藏色姨贏了江宗主,她好厲害,速度快到我都沒有辦法看清。要不是聶耀兄,我可能完全不知道藏色姨是怎麼打敗將宗主的。」他偷偷的抬起頭看了下藍啟仁,才繼續說:「藏色姨後來用靈劍刺穿了江宗主的腹部,我覺得刺到金丹了,可是聶耀兄說沒有,只是擦過。」

藍啟仁不知道這場對話最終會走到什麼方向,所以他選擇保持沉默,讓藍渙繼續發揮。「後來江夫人、呃,虞夫人過來了,虞夫人跟江姑娘、還有江公子把場面弄得亂糟糟的,還說了很多很奇怪又很粗魯的話。」他說:「但聶家很快就讓人擺平了,我就跟著聶耀兄和阿清,因為溫家的、嗯,之前傷害阿清的壞人也在現場,所以我們想快點離開,但溫家堵住了我們的去路。

「後來壞人一直要阿清做侍妾,說這是阿清欠他的,聶耀兄很生氣,差點要拔刀了。可是這個時候溫宗主來了,一切就變調了。」藍渙不安的扭著手指。「聶耀兄雖然把我推到人群裡,可是溫家人不讓我後退,所以我看到、我看到溫宗主把壞人的頭砍了下來,血噴到聶耀兄跟阿清的身上。」

提到這個,藍渙開始坐立不安,藍啟仁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伸出手,拍拍他的頭。也還好這個動作似乎對藍渙來說很受用,很快的就讓他平靜下來。「我不明白,那個人已經很努力道歉了,磕頭磕到額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不懂溫宗主為什麼還要、還要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懲罰他。」

那不只是懲罰,溫若寒是在立威。不僅是對溫家內部的蠢蠢欲動,也是對他們這些世家,特別是聶家。「阿渙怕了?」

藍渙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當下真的很怕,但現在我覺得噁心,很想吐。」他看起來很迷茫。「我好像還是很怕,可是父親說我不能把害怕表露出來。」

這聽起來的確像是藍尚賢會說的話,藍啟仁也知道這句話多麼有用,只是那是對他們而言。「阿渙還小,不需要把你父親的話貫徹到底。」

「可是父親做到了,不是嗎?我也可以做到的。」藍渙嘟起嘴。「父親說這是很有用的技能,我應該要早早學會,才不會害了身邊的人。」

「你父親年紀輕輕就擔起了宗主的責任,對自己自然嚴苛些。」藍啟仁在這個時候很慶幸藍尚賢接受的是宗主的教育,而非如他一般去做個先生。「但阿渙父母俱在,不需要太勉強自己。」再不濟,藍啟仁也可以繼續頂著。

藍渙好奇的仰起頭。「父親是幾歲開始接過宗主的職位呢?」

「若從你們祖父閉死關開始算,約莫七歲。真正接過宗主之位是在志學之年過後沒多久。」藍啟仁不是很喜歡這個話題,但如果能暫時讓藍渙忘記他所目睹的血腥畫面,說說也不是不可。「所以阿渙不需要讓自己像你們父親一般。」

藍渙遲疑的點點頭,看起來似懂非懂。「那個、祖父為什麼閉死關呢?」他問:「父親明明說過,身為宗主,必須擔負整個宗族的興衰。父親說當初自己打算閉死關已經很不對了,那祖父不管不顧的閉了死關,不是更不負責任嗎?」

「因為你們祖母逝世,他才會閉死關的。」現在想想,藍尚賢約莫就是遺傳到這份深情罷。「而且除去你們父親,還有你們的三叔公跟四叔公幫襯。」

「那祖母又是怎麼死的呢?是因為生病嗎?」

「非也。」不過藍啟仁不打算跟藍渙說真正的原因,至少他不會從藍啟仁的口中得知──如果當初活下來的不是孩子,而是母親,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若阿渙或阿湛好奇你們祖父母的事情,可以去問你們的父親。」

藍渙看起來還有很多的問題,一雙大眼晶晶亮亮的,不過藍啟仁的所知有限,如果藍渙想要再問問題,他也不一定能夠答得上來。

也還好這個時候,曉明月回來了,她還帶著一位男子──在看到他身上的烈焰炎陽紋後,藍啟仁注意到藍渙的身體緊繃起來。「阿渙,你出去罷。」知道大姪子對岐山溫氏還有陰影,藍啟仁乾脆的讓人出去。

在藍渙出去之後,藍啟仁行一禮──雖然不知道曉明月是怎麼請到溫流熙,又是怎麼說服他來這裡的,但在這種時刻,以禮待人絕對不會錯。

「藍先生、不,藍大夫,不必客氣,同為醫者,怎可能見死不救?」溫流熙連忙回了一禮,臉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局促跟不自在。「請先把禮儀放到一邊罷,可否請藍大夫跟流熙說說,傷患的狀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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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的疼痛讓江楓眠就算飲下麻沸散,仍然睡睡醒醒的,等到叫罵聲取代醫者的輕聲細語,更讓他難以入眠。「三娘子,安靜些。」最後他終於受不了,只能用手臂撐起身體。下腹的撕裂傷、還有金丹的不穩定讓記憶瞬間竄入腦海裡,他隱約還記得,江厭離好像、好像說了什麼……

「江楓眠!你這懦夫!居然拿兩個孩子來當你跟那賤人私會的擋箭牌!」虞紫鳶卻像是沒有聽到江楓眠的話,繼續大吵大鬧。附近的大夫已經悄悄退出門外。「你還當什麼宗主,發下的壯志豪言做到哪一項了?這下好了,現在大家都知道雲夢江氏不過是個笑話,除了廢物,什麼都沒有!」

無視虞紫鳶的瘋言狂語,江楓眠喚了一個心腹,讓他把現在的狀況呈上來。敗在曉明月劍下的不甘與屈辱隨著意識清醒愈發強烈,在世家面前丟盡顏面、現在還需要向人、向孩子低頭的羞恥也急速湧上來。但有什麼辦法,這些都是他沒辦法逃避的,反正等等丟的只是面子……他這兩天已經不知道丟掉多少東西了。

「江楓眠!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就知道你心裡只有那個狐媚子──」

「三娘子,我為什麼要對斷了我未來的女人念念不忘?」江楓眠低下頭,快速的瀏覽現下的情況。「從以前我就說了很多遍,我跟藏色散人沒有任何關係。」或許他曾經欽慕過對方,只是現在,那些情感也散的差不多了。

「什麼意思?你是指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亂想?好啊,江楓眠,我就知道──」

「三娘子,我要是對妳一點感情都沒有,當初就不會在妳兄長的苦苦哀求下,給眉山虞氏撥挪一大筆資金助你們周轉。」沒管虞紫鳶的怒火,江楓眠再次接過從心腹手裡呈上來的資料,那是他晚一點要在大家面前宣示的誓言。「如果我當真像妳嘴裡一般三心二意,妳以為雲夢江氏還有辦法是阿澄的嗎?」

「你、你這是在威嚇我?」虞紫鳶拔高了音調。「你就是個偽君子,小人!你難道忘記當初到底是誰幫助你們雲夢江氏,才不致於讓你們沒落嗎?」

「我只是在就事論事。」宣示的內容跟曉明月當初的要求一字不差,所以江楓眠看過兩遍便記得很明白。「當初你們做的事情,我一件都沒有忘。只是就算這樣,妳也不應該瞞我妳有臆症的事實。」

「什麼臆症!你到底在說什麼!」

江楓眠皺起眉頭。「這是妳兄長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的,他說自妳嫁入江家之後,症狀越來越嚴重,還打傷了不少他派過來想要治療妳的大夫……」

「一派胡言!虞仙德那個蠢貨,我哪時候得病了!」虞紫鳶氣急敗壞的站起來,或許是氣急攻心的關係,她的腳步踉蹌,眼裡滿是血絲,紅得好像隨時都會流出血淚來。「我現在就去找他!」

「三娘子,現在就算去找虞宗主,也來不及了。」江楓眠嘆息,試圖攔住虞紫鳶。「虞家、不,現在所有世家都巴不得跟我們雲夢江氏斷了關係,妳這時過去,他們只會散播更多不實的謠言,把妳釘死在臆症這根屈辱柱上。」

「不然呢?難不成就讓這些謠言隨便擴散?江楓眠,你的面子就是面子,我虞紫鳶的面子就什麼都不是了嗎?」虞紫鳶氣急敗壞的甩了顏色。「我不管──」

「三娘子,妳難道以為這些世家是因為妳有臆症一事,才對我們江家退避三舍嗎?」江楓眠忍不住又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得忍,就算頭痛快要趕上腹痛也得忍著。「他們會想切斷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因為阿澄在溫家面前耀武揚威。」

這話一出,虞紫鳶總算消停了。還好她平常在怎麼潑灑,世家子女最最最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是什麼意思?阿澄才多大,可以幹出什麼事來?」

「也沒什麼,只是在溫宗主面前說雲夢江氏跟眉山虞氏百年世家,縱橫仙道。之後虞宗主便說,妳有臆症……」江楓眠讓人端了兩杯涼茶。「這話在家裡說說也罷,在聶藍兩家面前說也沒什麼,但阿澄還不知輕重,在溫家面前說出來了。」

「要不是你堅持把阿澄給帶過來,哪會發生這麼多事!」虞紫鳶不屈不撓,不過氣勢比一開始消了些。「現在好了,他跟阿離一樣都是廢人了,你終於可以迎那幾個狐媚子進門了,開不開心啊?啊?」

江楓眠把資料全部看完,大致掌握情勢後放下那些情資。「我迎娶一個傷了我的女人幹什麼?我既然答應過虞氏不會娶妾,我便會說到做到。」看到虞紫鳶的臉上有明顯的動搖,他再接再厲。「我本來是想把魏家的兩個孩子迎進來讓妳管教,給阿澄做未來的助力的。」

在江楓眠思索是不是要再多說些軟話避免又一場紛爭時,虞紫鳶開口:「那現在該怎麼辦?」雖然臉色依然難看,但這是自他們三拜過後,她最心平氣和的一次,甚至可以說,有些依賴?「難不成就這樣讓阿澄接手一個沒落的江家?」

「當然不是。」這也是江楓眠想要解決的問題,他不想雲夢江氏在他們這幾代沒落,所以以前的作法肯定是行不通了。「只是現在牽扯了太多事,除非一件事情一件事情慢慢解決,不然我們很難脫離現在的困境。」

「你想要先從哪件事情開始解決?」

「當然是先從溫氏的針對先解決了。只有這樣,才有辦法讓其他世家重新跟我們建立關係,江氏才有辦法再一次的興榮。」江楓眠見虞紫鳶坐了下來,猶豫一會兒,還是握住她的手。「我知道這是委屈妳了,但如果不先從這件事開始解決,就算我們再怎麼堅持,甚至拿出證據,也沒有人會站在我們這邊為我們說話。我以後定會好好管教阿澄,讓他知進退的。」

虞紫鳶哼了聲,快速的把手抽出來,把他面前的涼茶一口氣乾了。「我就再信你一回,江楓眠,可別讓我失望。」她不似以前會對他的每個決定指手畫腳,只是放了一句狠話就站起來,離開房間。

等到確定虞紫鳶真的離開了,江楓眠才讓人拿過一盆清水擦拭雙手。直到雙手被洗的發紅發痛,他才忍不住,無聲的大笑起來。

要是知道一點點虛假的溫存可以哄住虞紫鳶,他又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境地?江楓眠為自己以前的一退再退感到愚蠢又好笑,又對現在的處境感到可悲。

但他會像他保證的一般,把所有事情都記住的,總有一天,他們統統要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價。

反正,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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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眠的宣示在午膳前就結束了,之後雲夢江氏便打包行李離開了不淨世。而聶耀,因為魏清沒有吃完午膳,甚至吐了──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不適感──所以他沒有得到心心念念的酥酪,還喝了一大碗藥湯。「阿耀哥哥,晚上我想吃豌豆黃。」他吸吸鼻子,抱著聶耀。「我好一點了,我想吃甜甜的點心。」

「你要是到晚上都沒再不舒服,還把飯菜吃完的話。」聶耀捏捏魏清的臉頰,帶著他走向藍家住的客苑──就算江家離開了,但清談會剩下的流程還要繼續走,所以聶耀沒有辦法跟魏清繼續待在臥房裡休息。「別沒有我餵就不吃。」

「我會自己吃的,是飯菜太多了,我才吃不完。」魏清抱緊聶耀。「要是阿耀哥哥嫌我煩,那就讓灶房把飯量再減一點嘛,我就可以自己吃完了。」

「你吃得飯已經比荷普少了,還想再減少份量?是想把自己的身體弄壞才甘心嗎?」聶耀捏下魏清的腰,癢得讓魏清忍不住發笑。「看你這身板子,骨頭都比肉多,聶暮都不知道比你胖多少了。」

「我有努力吃啊,可是要循序漸進嘛。哪有人一下子吃那──麼多的。」魏清笑著反駁:「知道阿耀哥哥喜歡我身上的肉,我會努力吃的啦。」

「這還差不多。」聶耀的嘀咕讓魏清又忍不住的笑出來,「幹嘛啦。」

「沒──什麼。」魏清把臉埋在聶耀的頸窩,直到確定自己憋住笑後,才抬起頭,對上曉明月好奇的目光。「阿娘,抱!」

「小寶貝心情這樣好啊,等等你可得跟阿娘說說,是什麼樣的好事讓你笑得這麼開心喔。」曉明月從聶耀懷裡接過魏清,親親他的臉頰後,才對聶耀笑笑。「阿耀,不好意思啊,阿清沒有太麻煩你吧?」

「不會麻煩的,藏色前輩。」一反剛剛故作凶狠的姿態,聶耀禮數周全又帶點疏離的對曉明月行一禮。「晚宴過後耀會再回來接人的。」

「阿清在人家那裡有沒有乖乖的啊?」等到聶耀離開後,曉明月又親了一口魏清的臉頰。「阿耀待你還好嗎?可有哪裡不習慣的?」

「阿耀哥哥對我特別好,給我拿了很多有趣的書,讓我吃很多好吃的點心,要是我無聊了,還會帶我跟狗狗玩。」一提到這個,魏清的精神都來了。「阿娘不用擔心啦,阿耀哥哥很會照顧人的,我在他那裡過得很好喔。」

「那阿娘就放心了。」在聽到魏清的話後,曉明月的微笑明顯多了一絲輕鬆。「但如果真有什麼不行的地方,阿清一定要跟阿娘說喔。」

「知道的,阿娘。」魏清給曉明月的臉頰一個親親。他希望這樣可以讓她的自責減少一點,畢竟有很多事情不是他們可以左右的。「阿娘,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阿爹,我好想他。」自魏長澤昏過去後,魏清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阿爹現在正在接受治療,等阿清午覺睡起來,阿娘再讓你去看他好不好?」曉明月把魏清抱進一間房間,魏嬰已經在裡面的床榻上睡得香甜。「阿清身體趕快好起來,然後再跟阿娘說說這兩個月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

為了不吵到魏嬰,魏清用一個點頭回答曉明月,並在她的幫助下悄聲滑進已經被魏嬰躺暖的被窩裡。「阿娘祝阿清做一個好夢。」曉明月近乎氣聲的祝福輕輕飄進魏清的耳裡,她給予他一個額頭的輕吻,才無息的帶上房門。

如果不是陌生的裝飾,魏清幾乎要以為他們回到夷陵了,熟悉的親吻、擁抱,還有溫熱柔軟的體溫,讓他好想哭──可是他不該哭的,他們一家好不容易……

「哥哥。」魏嬰軟軟的、不帶一點睡意的叫喚把魏清從過份的感性裡面帶出來。「哥哥,阿嬰想跟哥哥談談,可以嗎?」

深吸一口氣把眼裡的酸澀憋回去,魏清答應了。他怎麼可能不答應呢?「阿嬰想跟哥哥談什麼事呢?」從暖和的被子裡坐起身,魏清努力的擠出一個笑。

但魏嬰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的把髮簪放到魏清的手上。在別上髮簪的那一刻,陰涼苦澀的擔憂與懼怕全部被隔絕在外。「哥哥還好嗎?」魏嬰握住魏清的手,他發現自己的指尖有些冷。「對不起,阿嬰沒有去看你。」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魏嬰那樣怕狗的人,能容忍魏清去喜愛、甚至擁有一隻奶犬已經很不容易了,魏清又怎麼會要求他跟他懼怕的事物共處一室?「而且阿嬰明明有來看哥哥啊,那個小紙人很可愛呢。」雖然魏清不知道那是什麼法術,但好歹修練快一年了,他還是能知道,那肯定不是簡單的術法。

所以魏清不明白為什麼魏嬰要說對不起,他的弟弟明明已經做了這麼多的事,怎麼還覺得自己需要道歉呢?「哥哥才需要跟阿嬰道歉,之前一定嚇壞你了吧?」不論是在滿月祭走失,走火入魔,又或者是今日早上……「對不起,哥哥做了很多不稱職的事,讓阿嬰白白擔心了。」

魏嬰垂下眼,小小的手握緊了魏清的雙手。「所以哥哥還好嗎?」

「怎麼會不好呢?」雖然他還是很累很不舒服,傷口好痛,可是魏清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他的家人都回來了,這點小病小痛又算的了什麼?「阿嬰呢?」

魏清沒有立刻得到答案,他只感覺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緊了些。「哥哥,阿嬰想跟哥哥說一些事,哥哥願意聽嗎?」他的話很輕。「我很想讓哥哥聽。」

「好,那阿嬰慢慢說,哥哥聽。」不知道為什麼,魏清的回答讓魏嬰瑟縮,可是不等他問,魏嬰就調整好狀態,讓人幾乎要懷疑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

魏嬰把自己的小身板挺的筆直,他抬起頭,眼裡是哀傷的笑意。「我以前對阿爹阿娘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有一條小路,三個人。還有一句話:『不要記得你對別人的好,要記住別人對你的好,這樣日子才會過得快活』,所以我很努力想要貫徹它,或許這樣,我就可以更接近阿爹阿娘。」他柔軟的手指扣住了魏清的手。「表面上我做到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自己也認為那就是了,就算阿爹阿娘不在了,我也繼承了他們的精神,他們會一直跟我在一起。

「在失去阿爹阿娘後,是江宗主把我撿回去的,是他給我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蓮花塢裡的師弟妹很可愛,江姑娘的蓮藕排骨湯很好喝,江宗主雖然忙碌,可是他仍然會抽空指導我們,也不吝嗇誇讚。就算我跟江公子常常爭吵,虞夫人總會冷言酸語,我還是覺得我很幸運。」

魏嬰的話語讓魏清想摀住耳朵,他知道那段時光對魏嬰來說有多麼珍貴,影響又多麼大,也知道後來的一切又讓魏嬰多傷心。

可是他答應魏嬰,會聽他說話的。所以魏清抿緊嘴,垂下眼,只恨自己貪戀魏嬰手掌傳過來的溫暖,沒有辦法用疼痛掩蓋住快要遮掩不住的心酸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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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夢江氏的回憶,很遙遠,有些部分還算清晰,但大部分都已經模糊了。如果沒有這一連串的事,魏嬰多希望他心目中的江氏可以永遠停留在蓮花盛放的塘上,倒映乾淨的沒有一絲雲朵的天空。「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能回去的地方只剩下亂葬崗……到最後,連亂葬崗都沒了。」可惜戰火燒毀了一切,或者說,把一切的假象都燃燒殆盡,而魏嬰直到最近才願意正視這一點。「萬鬼反噬好痛,可是更痛的,是讓我死的人,曾是我最相信的人。」

魏清的手緊緊握住魏嬰,微涼的手指緊緊按在他的手背上,隱隱顫抖。「然後等我回過神,就有人說,哥哥在這裡喔。」魏嬰的記憶很差,他能記得的事情很少,但那個畫面,他一輩子都忘不掉。「他說,哥哥在這裡,你不是一個人──那是第一次有人跟我那麼說,也是第一次,有人願意陪我哭,甚至是為我哭。」

尤其是在後來,就算魏嬰明顯的表達出他的不信任,卻總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照顧他,寵他,疼他,願意在他難受的時候安慰他,陪他痛,甚至願意捨身擋在他面前,承受一切本不該屬於他的傷。「哥哥,我這個人,記憶不太好,但不傻,我可以分辨誰是真的對我好的。」他對已經紅了眼的魏清露出一個笑。「江家給予我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但那不是家,你們才是家。」

看那一顆顆眼淚從魏清的眼角滑落,魏嬰鬆開手,抱住了他。「外人怎麼會比家人重要?」他嘆息,抱著魏清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身軀。「哥哥,你們已經帶阿嬰回家啦,別再把阿嬰推出去了,好不好?外面好冷的。」他不想再去面對嚴寒的冬天,不想再面對飢寒交迫,他不想要只有一個人背地舔舐傷口,在人前卻還得繼續強顏歡笑……他只想回家。

魏清緊緊抱著魏嬰,緊到他有些疼,但滾燙的眼淚更讓他難過。「阿嬰、真的想喝哥哥做的蓮藕排骨湯?」魏清的聲音悶悶的、潮潮的,帶著濃烈的不自信。「不是江姑娘做的?你以前、明明跟江公子,你們、」

「那是因為湯很溫暖,我可以暫時忘掉寒冷的感覺。」魏嬰稍稍推開魏清,用袖子給他擦眼淚。「可是阿嬰已經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啦,有阿爹,阿娘,還有最愛最愛阿嬰的哥哥,所以不需要那一點點溫暖了。而且一直喝湯多無趣,還不如哥哥給阿嬰做的那些好吃的料理呢。」

魏清抿緊嘴,點點頭,但眼淚還是一直的掉。「阿嬰要怎麼做,哥哥才會信呢?」魏嬰的一隻袖子已經濕漉漉的了,他蒸乾它後,再一次的幫魏清擦淚。「哥哥,阿嬰給哥哥很多親親跟抱抱的話,哥哥能不能多相信阿嬰一點點?」

魏清沒有回答,這讓魏嬰很難過,只是他們、他早該把話說開了,他怨不了任何人。「阿嬰會很努力證明的,所以哥哥可不可以給阿嬰一次機會?」

「我沒有不信阿嬰。」魏清說著,眼淚卻掉的更兇。「我只是、我只是好羨慕他們,我好羨慕大家……為什麼、只有我……」

魏清的話只說了一半,可是魏嬰懂了。「哥哥,你現在在這裡,這就夠了。」他發現自己也開始哽咽,只好把魏清抱的緊緊的,遮掩自己不受控制滑落的眼淚。「哥哥,阿嬰好謝謝你活著,真的、真的好謝謝你。」

他們擁抱著對方,靜靜的哭了好久,好像要把這段時間累積下來的壓力,累積下來的不安跟害怕一次哭完似的。「哥哥,我們都變的跟陶陶和小魚一樣了。」好不容易停止哭泣,打起哭嗝,魏嬰笑了出來。

魏清也笑了,接著,溫暖的光芒壟罩他們,因為過度哭泣的刺痛與灼熱漸漸的褪去。「阿嬰、那個,關於江公子的事情。」就算眼上的紅腫退去,可是鼻音依然存在。「我、我知道這次太過份了,可是……」

「哥哥,他想傷害你,還想殺了藍湛。」就算江澄的狀況真的很慘,可是一想到他為什麼會變成那樣,魏嬰連一點同情都沒辦法分給他。「那是他自作自受。」

「就算他這一生都廢了也是?」魏清有些唯諾。「阿嬰,這裡的醫學沒有特別發達,有很多傷是這個世界目前沒有辦法治療的。」

聽到這個消息,魏嬰只是怔了一瞬。「至少江公子這一世沒辦法害人了。」也算是減少他一點罪孽罷。魏嬰沒有很虔誠,可是在想到江澄臉上的猙獰,他只能慶幸,這一世不會有像溫家人那般無辜的受害者。「哥哥難道認為,我會因為這點事情生氣、甚至是怪哥哥嗎?」

「因為阿嬰很善良嘛……」明明是稱讚人的話,但到魏清嘴裡,卻多分嗔怪的意味。不過魏嬰卻從裡面聽出了比以前更多的親密跟坦承,讓他很高興。

「阿嬰才沒有哥哥想像的善良呢。」魏嬰揚起嘴角,在魏清依然有些熱的臉頰上親一口。「哥哥,阿嬰去外面拿點心跟茶,我們吃完之後再睡一下罷。」他知道魏清累了,可能也不想說話了──他們都哭的太久了。

他記得聶暮有拿一盒麻糖放在起居室,他們可以吃那個當點心,然後配上一點熱茶。敲定計畫,魏嬰哄好魏清,才往起居室的方向走去,就碰上從房間裡出來的溫流熙。「溫伯伯,療程告一段落了?」魏嬰笑吟吟的向他問好:「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看阿爹了?我跟哥哥都好想阿爹喔。」

「伯伯只是出來倒水。」溫流熙委婉的拒絕魏嬰。「我們還需要好陣子。」

作為岐黃溫氏的現任當家,也是岐山溫氏的旁支,溫流熙被溫若寒指派來治療魏清,直到魏清的傷勢痊癒才能離開,算是展現溫家的誠意──當然,也有對聶家的藐視,只是這個事實他們心知肚明就行了。

雖然當時只是想賭賭看,但聽魏嬰提到魏長澤的狀況後,溫流熙連一點猶豫都沒有,自告奮勇的一齊擔下治療魏長澤的任務。「謝謝溫伯伯。」魏清的傷勢,至多一個月就可以治好了,換句話說,他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魏嬰當然知道魏長澤的傷不可能在一月之內治好,大人們肯定也明白,所以比起治好傷患,他們約莫更著重在治療的方式跟療程的安排上,但即使是這樣,魏長澤也有了更多可以痊癒的可能,魏嬰不可能不感謝。

溫流熙含著笑,搖搖頭。「是我們需要向你們道謝。」他從袖袋裡翻出一塊不過嬰孩拳頭大的、用紅線掛著的樸素玉玦。「伯伯現下能做的有限,但如果你們以後有需要幫助,我們岐黃溫氏定義不容辭。」他說完,把玉玦放進魏嬰的手裡,而後就像他所說的,拿了水就回到房裡。

溫流熙輕飄飄的態度跟言論讓魏嬰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他能做的,就是先把玉玦收好,然後去起居室拿點心跟熱茶──等之後獨處的時候,他們會再慢慢思考背後的含意的,但現在,他會欣然的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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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談會本該在今日結束的,只是因為江家的事情,很多節目都順延了,導致原本只需要五天的行程被硬生生的多拖了一天。藍尚賢完全可以想像聶千樹因此煩躁不堪、手忙腳亂的模樣,因此今日他沒有去找對方,而是安分的待在如今變得熱鬧非常的客苑裡休養生息。

給已經睡熟的藍渙和藍湛蓋好蠺被,藍尚賢盯著他們安穩的睡顏好一陣,才輕輕的離開床榻,走進魏長澤被安置的房間。「溫大夫。」藍尚賢本以為他可以在這裡找到藍啟仁,但沒想到房裡只有溫流熙一人。「敢問其他人?」

「魏夫人帶魏小公子休息去了。」溫流熙向藍尚賢行一禮後,又把注意力放到仍在昏睡的魏長澤上。「溫某見啟仁已經忙錄好些時候,便讓他先去休息了。」

雖然有些訝異溫流熙跟藍啟仁的感情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就親密到可以互稱對方的字,不過想來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起了很大的作用。也好。「還想請問溫大夫,長澤的情況如何了?」雖然沒打算久待,但藍尚賢還挺想知道魏長澤是否能夠完全康復──畢竟他的實力沒話說,肯定能成為制衡溫若寒的助力。即使就他一個外行的來看,魏長澤現在睡著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還多……只是當初,他們不也相信魏家夫婦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嗎?「他是否有痊癒的可能?」

溫流熙沉吟。「如果傷患的狀況能在未來三日穩定下來的話,痊癒的可能性可以拉高至四成。」他的分析冷漠,但雙眼卻帶著屬於大夫的溫柔。「也還好有啟仁先幫忙穩住狀況,不然金丹早就散了。」

四成,比藍尚賢一開始的預想好多了。「多謝溫大夫願意出手相助。」他說:「那藍某就不在這裡打擾療程了。」說罷,他輕巧的退出房間。

因為一開始沒有在藍啟仁所住的房裡感知道他的氣息,藍尚賢便理所當然的認為他還在忙碌了。既然溫流熙說他已經離開了……他推敲幾息,約莫知道藍啟仁現在所在的地方後,便回到起居室,泡了一壺熱茶,並在其中一個茶杯裡添加一小勺子的蜂蜜。

端著托盤,藍尚賢在苑落的庭子裡找到藍啟仁,已經散了的髮還帶些沐浴後的水氣與皂香。「啟仁身為大夫,怎麼不多照顧自己一些。」把托盤放在藍啟仁手邊,藍尚賢幫忙蒸乾那一頭濕漉的長髮。「就算還沒入冬,夜晚還是很涼的。」

藍啟仁輕輕看藍尚賢一眼,任藍尚賢往他手裡塞了一杯熱茶。「兄長知道你累了,不想吃東西,但一杯茶還是能喝的,對吧?」就算是金丹修士,他們還是脫離不了凡人所需的吃喝,也需要適量的休息。

也還好藍啟仁就算累了,但不會像小時候鬧脾氣,而是緩緩的把加了蜂蜜的熱茶喝掉。藍尚賢往他腳邊一看,被衣擺遮住的雙腳還好好的穿著鞋。「那兄長就不打擾啟仁了,」知道藍啟仁現在累的連話都不想說,就算藍尚賢有問題想問,那些都可以等到之後再說。「啟仁也別在外面待太久。」

「兄長,」但在藍尚賢起身的時候,藍啟仁叫住了他。他的聲音很輕,帶些沙啞。「多跟阿渙和阿湛說些他們祖父母的事情罷,他們很好奇。」

果然是藍啟仁跟藍渙提起的。「啟仁明知兄長不喜歡這個話題,怎麼還會丟這樣的難題給兄長呢?」他重新在藍啟仁身旁坐下。「也沒什麼好提的,不是嗎?」

「也只剩下兄長有辦法跟他們說些他們祖父母的事情。」藍啟仁轉著手裡已空的茶杯。「我們這一代還記得他們的,只剩下兄長了。」

「啟仁可是在怪兄長,從未跟你說過他們的事情?」藍尚賢輕嘆一聲,把一縷髮絲勾到藍啟仁的耳後。「兄長不說,是因為真沒有什麼可以談的。」

「是嗎?」藍啟仁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藍尚賢知道他也不好過。這個話題、那兩個人在他們兄弟之間是永遠的禁忌,他們誰都不願提起。

「有什麼好提的,當時兄長才幾歲,能記得些什麼?」就算記得,他也情願忘記,因為那些回憶帶來的痛苦總比甜蜜來的多更多。所以藍尚賢不會說,也不願說。「兄長的前半生,只有啟仁一個家人而已。」藍尚賢努力的哄著藍啟仁,希望他滿意後,這個話題從此翻頁,再也不會被提起。

「兄長從未怨過啟仁?」

「兄長責怪啟仁幹什麼?你那時什麼都不知道。」要怪,也該怪就算知道會難產,也毅然決然的想要孩子降生、之後又不管不顧的人。就算藍尚賢那時候勸了、哭了、鬧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啟仁別多想,兄長從未怪過你。」

藍尚賢很少這樣直白的說話,這讓他很不自在,他應該把情緒收拾好的──只是他還沒來得及,一個微沉的重量就靠到他的肩膀、藍啟仁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兄長,請借啟仁靠一會兒。」他說:「就一會兒。」

上一次藍啟仁這樣撒嬌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或許自藍尚賢接過宗主之位後,他再也沒撒嬌了,那也是藍輔成乘隙而入的時機。藍尚賢還記得那時降了雪,大家說這是瑞雪,現在想想,那或許是一個人開始想要遮掩他罪行所降的假象。

中秋過去,月亮漸漸的消瘦,藍尚賢在不再明亮的月光下思索著過去與未來,雜碎的回憶被清風吹過一夜又一夜,直到耳邊的呼吸逐漸緩和,他才放下自己手裡一口都沒動、現在變得溫涼的茶水,把已經睡過去的藍啟仁打橫抱起來。

以前似乎也有類似的事,那時候,他們還只是藍鐘跟藍鈺,還只是兩個對未來抱滿希望,可以不顧一切哈哈大笑的孩子。

什麼時候,他們已經長的這麼大了?

或許是因為提到那兩人的關係,藍尚賢覺得自己在今日似乎比起以前的任何時候都更念舊,這不是個好現象,藍家不需要一個只會念舊的宗主,他已經徹身體會過念舊的壞處,也已經犯過錯了,他不能再錯下去。

所以他不會再提起他們,再也不會,就讓錯誤葬在他們這一代罷。給藍啟仁掖好被子,藍尚賢下定了決心,他將給他們的下一代,一個嶄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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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道因為行程延後,所以明天還必須跟其他世家喧談,可是聶耀沒有辦法入睡。今天早上的事情仍然困擾著他,而夢魘又如影隨形,如果不想要吵到睡的香甜的小傢伙,那他最好徹夜未眠。

抿了一口萬千秋,聶耀仍舊無法靜下心。上午還可以補一點眠,但當夜晚降臨,血腥味似乎又捲土重來,就算沒有閉上眼,溫熱的鮮血,滾動的頭顱依然歷歷在目,也讓身體裡的戾氣蠢蠢欲動。就算累了,但要是他真的睡過去,等待他的必定是一片無法掙脫的黑色,還有被肢解的疼痛──

臥房裡窸窣的聲響讓聶耀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眼,他把酒罈甩到一旁,走進去一看,不意外的看到魏清已經清醒,雙腳懸在床榻邊,似乎是想要下床。「怎麼起來了?」他把人抱起來。「藍先生跟溫大夫不是都讓你多休息?」

就算魏清瘦的沒幾兩肉,但他似乎連骨頭都沒有重量,如果沒有他回抱,聶耀總覺得這人似乎會隨時從自己的懷裡消失。「阿耀哥哥,」他的話語帶著鼻音,糯糯的,軟軟的。「我做夢了,結果起來的時候沒有人,我、」

「我不就在這?」聶耀沒好氣的抱緊懷裡的小傢伙。「做什麼夢了?」

魏清枕在聶耀的頸窩,溫熱的氣息弄得他很癢。「夢裡很黑。」他的話說的好輕又好小,就好像怕被誰聽去了一樣。「我好疼,但沒有人來救我。」

聽到魏清的夢境,聶耀恍然以為他是在說自己的夢。「你已經醒來了。」所以他說不出任何催促魏清回去睡覺的話,因為他知道被噩夢的餘韻纏繞時有多難受。「要出來喝酒嗎?我分一點萬千秋給你。」他不知道魏清的身體狀況允不允許他喝酒──有鑑於他中午吐過一次,睡前才完全退燒──但這是聶耀唯一知道的、有辦法減輕痛苦與不安的方法。

「萬千秋是甜的嗎?我想喝甜的酒。」魏清環緊聶耀。「有小菜嗎?」

「我拿點心給你。」雖然嫌棄魏清的要求嬌氣,不過聶耀完全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對他說不。「還有些沒吃完的豌豆黃,我去拿。」

「那太傷身了。」魏清蹭了蹭:「有酒就行了。」

所以聶耀多拿一個酒杯,就著還算明亮的月光,他們開始啜飲起來。不過幾杯黃湯下肚,魏清原本在銀白月光下顯得蒼白的臉色紅潤些,體溫也高了點。「我以為明日還有清談會的行程,」他給自己又倒一點酒。「阿耀哥哥為什麼沒有睡?」

聶耀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他不願在任何人面前承認自己有軟弱的一面。可是魏清卻像是懂了他的沉默一般,輕輕拍拍他的手。「阿耀哥哥的夢裡有什麼呢?」他的氣息開始帶出酒氣,可是那雙薄紅色的眼睛依然清朗。「我可以知道嗎?」

或許是酒喝的太急,又喝的太多,聶耀居然有一股衝動,想要把一切全盤托出。「不是什麼值得說的事,」他的舌頭發麻,有些腫,感覺說起話來很困難。所以事實下了肚,替換成他很不喜歡的四兩撥千金。「別聽。」

「好。」魏清垂下頭,幫聶耀斟了一杯酒。「我不聽,不難過。」

難過?他?聶耀覺得魏清的話很好笑,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他試圖控制,卻發現酒勁上來後,連喉頭都在發燒。「別亂說話,誰難過了。」他回嘴,發現自己的嗓子又乾又啞。「當心你鼻子變長。」

「唉,阿耀哥哥還記得啊。」魏清勾起嘴角。「你想聽皮諾丘的故事嗎?」

聶耀沒有回答,而魏清似乎把沉默當成默許,說了一段有關一個小木偶如何努力爭取變成人類的機會,卻又因為無知而犯錯的的故事。「我偏好這個版本的故事,」魏清評價:「原版太暴力太黑暗了,我覺得這個版本的小木偶更適合我們。我們總需要一點乾淨的故事才有辦法面對現實。」

這個故事沒給聶耀多少的觸動,他覺得故事裡面的一切都很奇怪,就連角色的名字都很怪,跟荷普一樣。只是在與魏清對視的那一瞬,有那麼幾息的時間,他似乎可以忘記如影隨形的死亡。「你亂七八糟的書看的真多。」

「看的的確不少。」魏清點頭。「我睏了,阿耀哥哥可以陪我睡嗎?」

「我等等抱你進去。」聶耀還不夠醉,沒有辦法不在噩夢的侵擾下睡過去,所以他只是抱住魏清,又開了一罈酒。「你睡罷,我就在這裡。」

那小小的、輕盈的身體靠在聶耀的懷裡,因為酒精而溫暖的軀體正和緩的、柔軟的呼吸。魏清或許睡著了,聶耀希望他睡著了,因為他真的很需要一點自己的、安靜的時間,把那些情緒統統收好。

一片薄雲擋到月亮前,把部分的月光遮住了,原本還算清晰的夜晚一下子被雲影打照的模糊。也是在這沉默又朦朧的夜色裡,一顆小小的圓球體朝他們輕快的走過來。「妳來這裡幹嘛。」聶耀撈起現在應該在睡覺的荷普,把她放到魏清腿上。「別打擾他睡覺,妳也快睡。」他拍拍荷普比他掌心還小的腦袋,奶犬像是真的聽得懂他的話似的,乖巧的閉上晶晶亮亮的眼睛。

又喝掉兩罈酒,聶耀覺得腦袋暈呼呼的,似乎已經足夠了。只是一想到早上的事情,他決定多喝一罈,因為要是在剩下的時間做噩夢、要是再被大卸八塊──他知道自己絕對沒辦法在最後一天的清談會上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那些人。

「大卸八塊?」那詢問輕輕的,帶點倦意,但還是讓聶耀嚇到了。

或許聶耀真的醉了,居然把想的事情都說出來,而自己一點都沒有意識到。「沒什麼,繼續睡你的,別違背醫囑。」他握住魏清放上來的手。「睡罷。」

魏清的手指回捏聶耀的手。「我討厭大卸八塊。」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很痛,而且要是施刑者技術很爛,那會更痛。可惜他們永遠不會讓那些人上課。」

聶耀不知道該怎麼回話,聽起來魏清也有一樣的經歷,可是怎麼可能?

「阿耀哥哥相信前世今生嗎?」魏清再次仰起頭。「因果輪迴呢?」

話題太跳躍了,或許魏清醉了,這可以說明很多事。「信。」他握緊那隻纖細脆弱的手,在那張小臉再次揚起柔軟的微笑時嘆息。「我們都醉了。」

「我不會把自己喝醉的,因為我會做出不好的事。」魏清在聶耀準備把他抱起來的時候,把荷普趕下去,這才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我好不容易回家了,我不想要讓他們傷心,他們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我一個人疼就好了。」

那為什麼要讓他知道?聶耀不明白,但隱隱約約好像又可以理解一點點。「沒事,我在。」他的手指輕輕捋過魏輕柔軟的頭髮。「我在。」

魏清緊緊的抱著他。「我也在。」他說,而聶耀微醺的世界,出現了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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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有五天的清談會被延長了,但其實剩下的節目並沒有什麼重要的,至少對於大世家來說。但對小世家而言,這是交換訊息,攏絡人脈甚至是攀搭關係的好時機──聶耀用一種很簡單但粗暴的方式回答了魏清的好奇。或許是夜晚攝取的酒精還在血管裡面揮發的關係,他的不耐比起平常更直接也更明顯。「為什麼阿耀哥哥的情緒看起來很壞?」因為聶耀是東家的少宗主,他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所以一大早他就把魏清抱到藍家所在的客苑了。「剩下的流程不就是交流談話?應該很簡單的,不是嗎?」雖然要說很多的客套話,不過比起前幾天的行程應該簡單許多,聶耀應該要開心的啊。

藍渙正在調整衣服上的細節,沉重的正裝讓他看起來成熟嚴肅不少。「嗯,因為聶耀兄其實沒有說完全。」他把衣袍上的一個掛飾調正後,滿意的抬起頭。「雖然主要來說,的確是其他規模比較小的世家攀關係跟交換情報的場合,但大人更關心的,是給世家子女配婚。藍家因為信奉命定之人的關係,在這種場合比較不會有壓力,但聶家就不一樣了。」

難怪聶耀的臉色比前幾天要沉重,他到現在還覺得姑娘家很麻煩呢。「阿渙有想過以後要跟什麼樣的人結為道侶嗎?」當藍渙在他面前坐下,魏清拿起髮帶,開始幫忙梳頭──因為魏嬰還在睡,曉明月在照顧魏長澤,他實在太無聊了。正好藍渙正在著裝,他就自告奮勇的幫忙了。「你有想像過嗎?」

「沒有,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已經足夠好了。」藍渙乖乖的任魏清束髮。「我有父親,有母親,有叔父,有阿湛,有聶耀兄跟阿清,有阿暮跟阿嬰,現在還有情姑娘跟阿寧,我覺得我不需要更多的人,這樣就夠了。」

「這樣啊。」的確,這個問題對一個還不滿五歲的孩子來說似乎太早了。「好了,你試試看這樣束髮會不會不穩。」他只幫藍渙綁一個馬尾,因為過多的裝飾對一個孩子來說會是一個負擔,更別提藍渙身上已經有太多太多的飾品了。

藍渙摸著脖子,似乎有些不習慣,但在房間裡走了兩圈之後,他似乎很滿意。「阿清,你可不可以也幫阿湛綁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髮型?」他在魏清面前再次坐下。「脖子涼涼的好舒服,我也想要阿湛舒服,好不好?」

「當然可以啊。」綁一個馬尾也不是多難的事情,而且魏清現在很無聊。

幫藍湛綁好頭髮甚至不用一盞茶的時間,魏清壓下一個哈欠,看著心情頗好的藍渙跟一如以往般淡然的藍湛,不確定現在應該做什麼。時間還早,不適合睡午覺。他不想要錯過魏嬰起來的時間,而且、或許曉明月晚點可以帶他去看看魏長澤?他昨天完全沒有機會,因為直到聶耀來接他,療程都還沒有一個結果。

「阿清阿清,我可不可以也幫你梳頭?」藍渙似乎對這件事情有了興趣。「我沒有試過,但我會很小心,不會弄痛阿清的,可不可以讓我試試看?」

讓藍渙玩頭髮,勢必要把髮簪給拿下來,這讓魏清有些為難。可是──

「哥哥,藍大哥,藍湛。」魏嬰糯糯的叫喚打斷了魏清的糾結,下一瞬,小小的孩子就趴到魏清的腿上,撒嬌的坐進他懷裡。「你們在聊什麼啊?」

「早安啊,阿嬰。」藍渙笑吟吟的跟魏嬰招呼,不意外的,藍湛立刻黏到魏嬰身旁,讓魏清身邊一瞬間多了兩個小暖爐。「我正在詢問阿清可不可以讓我幫忙束髮。因為阿清幫了我跟阿湛,涼涼的很舒服,所以我也想要幫忙!」

「可是藍伯伯在叫你們了耶。」魏嬰說:「他說時間差不多了。」

「這麼快?」藍渙蹙起眉頭,隨後又舒展開來。「那阿湛,我們走罷,不要讓父親久等了。」他牽住似乎有些不情願的藍湛,在跟魏清和魏嬰道別後離開了。

「哥哥,餵阿嬰吃早膳,哥哥好久沒有餵阿嬰了。」魏嬰甜甜的撒嬌。「等等還要幫阿嬰梳頭髮,還要唸書給阿嬰聽,我們還要一起睡午覺!」

「好啦,阿嬰寶寶。」魏清親一口魏嬰的臉頰,並努力做到魏嬰要求的每件事,這讓他很滿足,就好像他們回到了夷陵,回到家,回到桃花林裡的秘密基地。

在餵食完早膳,等魏嬰梳洗完,還幫忙綁了一個很可愛的小辮子後,魏清讓魏嬰坐到他的懷裡。「阿嬰想要聽什麼故事呢?」魏嬰小巧柔軟的身軀很溫暖,就像甜甜的、剛出爐的鬆糕。「哥哥今天把之前落下的故事全都補上,好不好?」

「或者我們可以讓阿娘說故事給我們聽。」魏嬰仰起頭,給魏清一個響亮的親吻。「對吧阿娘!阿娘要給我跟哥哥說故事!阿娘好久沒說故事了!」

順著魏嬰的提示,魏清回過頭,就見曉明月雙手環胸以靠在門框邊。「阿嬰想要阿娘說什麼故事啊?」瞧兩個人都注視著她,曉明月放下手,走到他們身旁,給魏清魏嬰各一個親親。「阿娘有好多故事可以說呢,你們想聽什麼?想聽阿娘還沒下山前的故事嗎?還是想要聽在藍家聽學的事?或者是跟你們阿爹一起笑傲江湖、鏟奸除惡的事蹟?」

「都要聽!」魏嬰要求:「阿娘,我們都要聽!」

「阿嬰這麼貪心啊。」曉明月調笑的刮下魏嬰的鼻子,但還是抱著魏清跟魏嬰,說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從她在山上的生活,到決定下山完成自己的抱負。下山的時候,抱山散人給了她一次回山的機會。「我用掉了,可是師尊又給了我一次機會,她說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這段話讓魏清有些不安,可是看曉明月跟魏嬰都神色如常,他只能說服自己想多了。「我下山前,師尊給了我一柄靈劍,一些銀兩跟乾糧。燦河──我應該叫他師兄的,不過其實我們年紀差不多──給了我一頭胖花驢,我叫牠大梨子,因為牠很喜歡吃梨子。」一提到這事,曉明月聽起來懷念又懊惱。「但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大梨子忘在客棧,結果等我尋回去,大梨子那負心漢已經掙脫韁繩,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我在附近找了一月都沒找到牠,氣死我了。」

「可是阿娘也因此知道藍家聽學的事情,對不對?」這段故事魏清有印象,雖然他是第一次知道驢子的名字。「然後阿娘就碰到阿爹了。」

「對,但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她用力親一口魏清的臉頰。「找天等你阿爹身體穩定,你們也再大一些,我們再去買一頭驢子,一家四口一起濟弱扶貧!」

「一頭驢,一條小路,四個人。」魏嬰咯咯笑。「感覺好棒!」

是啊,感覺真好。突然間,魏清有些鼻酸,但他只是笑笑。

這一次,終於不會是三個人了。

當曉明月興致忡忡的想要再講述又一個故事的時候,一陣清嗓打斷了他們,魏清回過頭,就見藍啟仁站在門口。

然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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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歡笑,擁抱,親吻。他們的半個早上被滿滿的親情,還有久違的團圓給包圍。就算魏長澤後來敵不過藥效跟身體上的疲倦而再次睡去,但他們仍然從藍啟仁跟溫流熙的嘴裡聽到了好消息──魏長澤的金丹可以保住了。

雖然現下身體狀況依然虛弱,還需要靠外人給他疏導靈力,更離不開成堆的療程,不然受損的靈脈很有可能惡化,影響到好不容易保下的金丹,甚至是廢了。但假以時日,他將痊癒。「溫伯伯,」在藍啟仁在跟曉明月囑咐需要注意的事項,魏清也在一旁聆聽的時候,魏嬰偷偷溜了出來,跟到溫流熙身旁。「謝謝。」

溫流熙停下步伐。「是我們該跟你們說謝謝。」他的微笑柔柔的,跟溫寧很像,不,應該說溫寧跟他很像。「如果不是你們,阿寧跟向陽沒辦法平安無事的。」

「我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而已。」而且在這件事情上,魏嬰沒出什麼力,這聲謝謝不應該跟他說。「溫伯伯應該跟哥哥說,是他治療人的。」

溫流熙微笑,對魏嬰的說辭不予置評。「你先回去跟家人待在一起罷,伯伯得先去看看阿情跟阿寧。」他說:「如果小公子不介意的話,或許你們等等可以一起玩一會兒?阿寧一直在叨唸你們。」

「當然可以啊。」魏嬰也有好幾天沒有見到溫情跟溫寧了,雖然未來的一個月他們都可以待在一起,不過有能多見面,多玩在一起的機會,他不會錯過的。「不過溫伯伯,你們難道不需要忙嗎?像是打包行李之類的?」

「我們本匆匆過來,身上沒多少行囊。多數東西需要在清河購買。」溫流熙淡淡的回答:「也還好溫宗主體諒這一點,多給了些銀兩,不然可真難為。」

魏嬰對溫若寒的印象很模糊,他在那個時候,只知道溫若寒是他們最大的敵人,只是一想到夷陵的監察寮,想起後來一起上亂葬崗的溫家人,他突然有些鼻酸。「溫伯伯會想其他人嗎?」他脫口一問:「我的意思是,岐黃溫氏不可能只有溫伯伯,情姐跟溫寧三個人吧?離開這麼久,溫伯伯會不會想他們?」

溫流熙對魏嬰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一時之間似乎轉不過來。「當然會想他們,他們都是家人,怎麼可能不想?」但他後來笑了,笑的比較有溫度。「就像小公子,你也會在父母不在的時候思念他們,不是嗎?」

魏嬰知道的,所以這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我知道啊。」他對溫流熙一笑。「那伯伯慢走喔,我們等等見。」他們已經走到室外了,他不想要離他的家人太遠,所以選擇在這裡止步──他們等等還要一起去看之後要住的新苑子呢。

一想到這,魏嬰連忙小跑回去。房間裡已經不見藍啟仁,曉明月正在桌案前寫字,而魏清窩在她懷裡睡的香甜。「阿娘在寫什麼啊?」魏嬰湊過去,努力把聲音壓得很低:「是有趣的事情嗎?我可以看看嗎?」

曉明月勾起嘴角,笑起來有點苦澀跟痛苦。「哪是什麼好玩的事,就是老……藍啟仁剛剛說的一些注意事項,因為太瑣碎了,阿娘怕忘記,才趕緊趁還有印象的時候寫下來。」她騰出一隻手,拍拍魏清的臉頰,原本在睡夢裡不太安穩的人因此又睡熟了。「你阿爹這次可慘囉,要喝的藥可多了。」

「因為這次阿爹受很嚴重的傷啊。」看到一連串的注意事項,魏嬰皺了下鼻子,當年他在亂葬崗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需要注意的事情。「阿娘,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看新住處啊?」他真的很好奇之後他們會住到哪裡。

雖然沒有辦法跟藍湛睡在一起、享受藍湛的照顧讓人有點遺憾,可是一想到可以再次擁有自己的隱私,甚至是繼續修練、看他需要看的、想要看的書,魏嬰就等不及了。「聶伯伯說我們會住在離藍家很近的地方,也會離溫伯伯很近。」這是個好事情,可以保有自己的空間,但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立即得到幫助,也可以隨時找人玩。「阿娘覺得那會是什麼樣的地方?會不會是靠近池子的小苑子?之前我和藍湛有去那裡散步過,池子裡有好多好肥的魚,還有很漂亮的花圃。」

「到時候去看看就知道啦。」曉明月拍拍魏嬰的頭。「等我們用完午膳,睡個午覺,我們就去看看?之後你們可以跟你們阿爹分享那是個多棒的小苑子。」

他們當然會這樣做,跟著曉明月把魏清安置在魏長澤身旁後,他們一起開始收拾行囊,曉明月跟魏長澤沒多少物品,反倒是魏嬰有一堆的衣服、玩意兒還有絕對不能被發現的書籍需要收拾。看到那一堆東西,他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只好一股腦的全部掃進乾坤袋裡。「我收好了。」他拎著乾坤袋,走到房外大聲的宣布。「我們需要拿哥哥的東西嗎?」

「我們可以等阿清醒後問問他?」曉明月牽住魏嬰的手。「阿娘晚點要上街去買東西,阿嬰要不要跟阿娘一起出門?我們可以買很多好吃好玩的。」

「好啊!」雖然不淨世有很多好玩的,可是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還是有些無聊的。而且自滿月祭之後,他一直沒有機會能夠上街看看清河的風光,趁這個機會,他或許可以嚐嚐萬千秋!「哥哥也會一起去嗎?還是他會待在不淨世?」

「等阿清腳好了,阿娘再單獨帶他上街。」曉明月說:「今日就阿娘跟阿嬰一起去買東西、出去玩。我們可以給你們阿爹跟阿清帶好吃的跟好玩的。」

這樣也好。「那我們要買很多好玩的跟好吃的!」滿月祭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有玩得盡興,趁著這一次外出,他們可以嘗試彌補當時的遺憾,同時把不好的回憶全部洗掉。他要給魏清、魏長澤還有藍湛買好多好多有趣的東西!「阿娘,我們買煙花吧,當時候我們都沒看到滿月祭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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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父親跟聶伯父就說,我們可以一起過去的。」藍渙抱著荷普,開心的宣布:「這樣我們之後又可以在一起學習,在一起玩啦!」

清談會的流程正式結束後,屬於聶耀跟藍渙的責任也卸下來了,就算還有些世家藉口時間已晚而留下,但那也是大人的事情。他們終於可以放鬆了。「那真是好消息。」魏清一聽,開心的靠進聶耀的懷裡。「我們又可以一起看書啦。」

「對啊,聶耀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學習了!」藍渙樂呵呵的放開荷普,小奶犬一溜煙的爬到魏清的腿上,撒嬌討拍的模樣讓人莞爾。「反正聶耀兄幾年後也要來藍家聽學嘛,趁現在學學雅正集,之後會輕鬆很多喔。」

聶耀嘖聲嘴,聽起來很不情願。不過雅正集的確很無聊,他不喜歡也很合理。撸著荷普圓滾滾的肚子,聽她舒服的呼嚕,甚至還伸直了四肢,讓魏清笑了出來。「妳怎麼這麼可愛啊。」用力親一口荷普的鼻子,他笑呵呵的接受荷普的回舔。

因為魏嬰怕狗,加上藍家禁止外人攜帶靈寵,荷普沒有辦法跟他們一起到雲深不知處。一想到得放她孤獨的留在不淨世,魏清有點難過。

「對了,阿嬰說今日他跟藏色姨有買煙花,我們明晚就可以放它們了!」藍渙很開心的吃著鴨梨,坐在檐廊上晃著腳。「雖然很想留到慶祝會,不過父親覺得我們自己點煙花太危險了──但他說那天我們可以晚睡,情姑娘跟阿寧也答應一起慶祝了……到時候一定很有趣!」

慶祝會是聶暮的主意,聶耀聽到的時候,差點沒有揍人家一頓,只是他被阻止了,因為聶千樹是第一個舉雙手贊成的人。「阿耀哥哥,心情好一點嘛,就是慶祝會啊。」又不是說連續舉辦一個月,只是一個晚上而已,就算那天晚上他們再怎麼瘋,也是無傷大雅的。「好不容易可以玩了,放鬆點嘛。」

「我還不夠放鬆嗎?」聶耀捏了下魏清的臉頰。「吃你的鴨梨去,你晚膳沒吃完就算了,別跟我說這麼一小個東西你也吃不下。」

聽聶耀率先放了狠話,魏清奴奴嘴,不情不願的插起一片果子肉。就在這時候,他對上藍渙的眨眼。「我就是吃不完嘛,」他故作鬧脾氣的哼了聲,有些用力的把竹籤放回盤子上。「整天就吃吃吃,我又不是小豬!」

「……又不是什麼大事,氣什麼?」聶耀聽起來不明所以,還有些,慌張?

魏清腦袋一轉,玩心大起。「我就吃不完嘛,阿耀哥哥每次都逼我吃,我也會有壓力的嘛。」他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大腿,讓自己說話帶些鼻音。「我也不想當個麻煩,每次都讓阿耀哥哥餵我啊……」

「又不是什麼大事,我也沒說你是個麻煩,別哭。」聶耀握住魏清的手。「藍渙,你也說說──你在幹嘛?」

藍渙笑嘻嘻的把魏清盤子裡的最後一片鴨梨放進嘴裡。「聶耀兄,阿清,我先走了喔,阿湛還在等我呢。」他鼓著腮幫子跳下檐廊,含糊但有禮貌的對他們說:「晚膳很美味,鴨梨也很好吃!謝謝招待,明天見!」

聶耀還沒有回過神,但魏清已經忍不住的大笑出聲。「你們一個兩個真的是無法無天了!」他一反應過來,毫不客氣的開始揉捏魏清的腰,讓魏清笑得更厲害了。「膽子這麼肥,怎麼不乾脆飛升呢!」

聶耀的攻擊實在太癢了,而且不論魏清怎麼閃,那雙手都會緊緊貼上來,讓他笑的肚子發痛,甚至有點反胃,眼淚也控制不了的掉出來。「我錯了。」在聶耀把他扶好,重新坐正時,魏清直接認錯。「我下次不敢了。」

「你要是敢,信不信我真揍你。」聶耀用手指接過那一顆顆從眼角滑過的眼淚。「還有,那種話不准再說了,也不准給我有那種想法,聽到了沒?」

魏清沒有聽懂聶耀的意思,所以他抬起頭,對上聶耀亮的有些發燙的眼睛。「什麼?」他思索剛剛說的每一句話,但完全找不到任何不妥。「我不明白?」

聶耀看起來有些生氣,但又有些無奈,還有一些魏清看不出來的情緒憋在他輕蹙的眉頭裡。「你不是麻煩。」他很認真的,很緩慢的,一字一字的說:「我不知道是誰給你這種想法的,但你不是麻煩,不准這樣想自己,聽到了沒。」

沒料到聶耀會對他隨口一言這樣認真,魏清愣住了。他發現自己想不到任何方法可以逃離這個漩渦,那些好不容易埋下去的、隱密的厭惡再次浮了上來。「即使我身體弱,想很多,黏人又愛哭?」他突然覺得胸口有點痛,好悶,好酸,酸的眼淚又掉了出來。「我也不是麻煩嗎?」

「我都說不是了。」聶耀嘆息,輕捏下魏清發熱的臉頰。「到底是誰把這蠢死人的想法塞到你腦袋裡的?已經是個小傻子了,再傻下去就要變成小笨蛋了。」

「我才不蠢,也不傻。」魏清吸了吸鼻子,用力反駁:「我可聰明了!」

「才怪。」聶耀把他抱起來。「去泡澡,等等幫你上藥。還有,不准再哭了,你明天好不容易可以跟家人住到一起了,你腫著一雙眼睛是想讓他們擔心嗎?」

魏清不想讓任何人擔心,所以就算知道有魔法,他還是用力得環住聶耀的脖頸,把臉埋進去,嘗試把眼淚憋回去。「我回去之後,你還要來找我,要抱我、帶我找荷普,泡溫泉──」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提出很多無理的要求。即使他們都泡到暖呼呼的溫泉裡,他還是繼續耍任性。「還有、還有不准不理我!」

「行。」但聶耀卻一點脾氣都沒有的全盤接受了,就好像魏清的嬌縱完全不值一提。「別胡思亂想,好好泡著。」他捏了下魏清的臉,無奈跟、一絲甜蜜的情感流了過來──他在魏長澤、曉明月甚至是魏嬰那裡,都感受過類似的情緒。他曾以為那是屬於家人之間的寵愛,那為什麼在聶耀這裡,他也可以感受到相似、卻又更為甜蜜,更讓人覺得幸福與安全的感情呢?

魏清沒有辦法精準的判別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但他發覺自己很喜歡這種感覺,而且貪婪的想要更多。「阿耀哥哥,我對你來說真的不是麻煩?」他覺得自己被溫泉的熱氣還有豐沛的情感蒸得暈呼呼的。「你是真的這樣認為嗎?」

「還說你自己聰明,才多久前說的事情你都還需要再確認一遍?」聶耀捏了下魏清的鼻子。「都說不是了,你就這樣小小的一隻,是能製造什麼麻煩?」

一聽聶耀這話,魏清再也忍不住,只能把自己埋進聶耀的頸窩,輕輕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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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能開慶祝會,已經是近乎一個月後的事情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接踵而來,讓大人、甚至是小孩子都很忙,雖然趁這個時候,魏嬰又偷偷讀了很多的書,跟魏清學了不少的魔法,還多了很多跟魏長澤與曉明月相處的時光,只是他還是很懷念跟朋友玩樂的日子。「藍湛!阿暮!」魏嬰歡快的帶著裝滿零嘴跟小玩意兒的乾坤袋,跟曉明月親吻道別後,才與藍湛和聶暮會合。

因為這是屬於他們的聚會,所以聶暮特別貢獻一個祕密藏身處給大家,這樣他們就不怕大人打擾,可以自在的玩樂。「不淨世居然有這麼好的一個地方。」聶暮選的地方,擁有寬敞的空間,向外探過去,可以看到茂密的樹林跟花海。「這裡怎麼可能沒有人知道呢?」他看著明顯被打理過的草皮跟花圃,很是不解。

「我讓人先打理過了,不然這裡很亂的。」聶暮把乾坤袋裡的點心跟飲料拿出來。「所以今天過後,這裡再也不是我的祕密藏身處啦。」他有些可惜的嘆息,但還是心情很好的接過魏嬰遞給他的乾坤袋,整理裡面的東西。

因為其他人還需要好段時間才會過來,在藍湛整理好之後,魏嬰就拉著他在這個大大的苑子裡逛起來。「這裡真好。」這種與世隔絕的靜謐,讓魏嬰不由自主的想到桃花林的秘密基地。「藍湛,你喜歡嗎?」

「還好。」藍湛似乎不懂,不過他才兩歲多。「你喜歡。」

「喜歡啊。」魏嬰樂呵呵的說:「我曾想過,以後呢,我就跟喜歡的人一起依山傍水,不問世事。我負責種田捕魚,那人呢就負責管錢織布煮飯洗衣。」那是他在亂葬崗上最大的夢想,他那時候還抱著希望,還對世道、世家抱有期盼。

不過現在他有家啦,而且永遠不會屬於世家,他可以做更大更好的夢,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嘲諷跟譏笑了。「不過現在,我想過一點更豐富的日子。」魏嬰說:「藍湛,你有想過你以後想要做什麼、過怎麼樣的生活嗎?」

藍湛困惑的模樣讓魏嬰覺得他特別可愛。「不過未來還很遠,所以慢慢想也沒關係。」反正魏嬰也還沒想過,等到他們的計劃成功、等到把家人的死劫全部摘掉後,他應該要幹嘛──那些事情似乎就足夠他忙一輩子了。

「我想、」藍湛低下頭,握緊魏嬰的手。「我想跟你在一起。」

這種稚氣又天真的話讓魏嬰很開心,但一想到上輩子,又有些傷感。「只要你不嫌棄我的話。」如果到時候,藍湛得知他修習鬼道的事後,還願意跟他來往的話。「到時候我們就像之前說的一樣,一起去外面找寶藏!」

藍湛看起來很困惑,但既然他沒有問出口,魏嬰暫時不想要去解答他的疑惑──能的話,他希望這個問題一輩子都不會需要答案。「是說藍湛,你昨天是不是讓哥哥教你做點心?」他們逛了一大圈,把這個院子都摸透了,魏嬰便牽著藍湛走回聶暮所待的房間。「哥哥說你很厲害!做出來的點心看起來特別美味!」

這句稱讚讓藍湛的耳朵都紅了。「魏大公子教的好。」他說:「我會努力學。」

「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吃到你做的菜了?」美人的佳餚,光想像就覺的賞心悅目,色香俱全。「道時候我肯定要好好嚐嚐,看看藍二哥哥的菜,是不是跟他的臉一樣美味。」魏嬰樂呵呵的調侃藍湛,不意外的看到他連脖子都紅了。

「魏嬰!」魏嬰笑得越用力,藍湛就越羞,羞到最後連白淨的臉都染上兩團看起來很可口的紅暈。「你、你!」他又羞又氣,兩團暈紅後來蔓延到整張臉。

魏嬰知道不能把人逗得太過,所以他勉強憋住笑意,捏了下藍湛的臉頰。「藍湛,你真的太可愛了。」看著他氣鼓鼓的樣子,就算勸誡自己不可以太過分,讓人家討厭自己,魏嬰還是沒忍住,又調侃一句。「你再這樣可愛,阿嬰要親你囉。」

藍湛現在紅的像是一隻熟透的蝦子,白嫩的皮膚熱呼呼的,像是發了高熱一般。見他一時之間可能無法回神,魏嬰心情大好的把人牽回去。「溫寧,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啊?情姐呢?怎麼沒有一起過來?」他讓藍湛坐好,才鬆開手,勾住溫寧的脖子。「她該不會臨時反悔,不來了吧?」

「沒、沒有,姊姊,她、她跟阿渙哥哥、一起,所以我、我先過來。」溫寧說:「她、他們要一起、一起過來,先去等阿耀、阿耀大哥。」

聶耀在清談會結束沒幾天,便開始跟著大人一起夜獵了。雖然都在清河境內,但有時候三兩天都不會回來,這也是他們的慶祝會為什麼會這麼難喬定時間的原因之一。「是說阿暮,聶大哥什麼時候回來啊?」都已經酉時三刻,太陽都要下山了。就算他們今天可以通霄,也不能這樣浪費時間吧?溫情跟溫寧明天下午就要走了耶。「而且聶大哥不是說好會從外面買晚膳的?」

「我也不知道,但應該快了吧。」聶暮把溫寧帶來的芝麻捲和枸杞桂花糕放到一起,這讓他們四人帶來的點心跟飲料像是小山一般壯觀。「反正要是他們遲到了,我們就自己先吃,這些東西夠管飽了。」

雖然聶暮說的沒錯,但比起用甜點填飽肚子,魏嬰更想吃鹹的。再說了,甜食配酒很奇怪,他不希望第一次喝萬千秋就有這樣奇妙的體驗。

還好等到酉時五刻,就有兩道氣息前後靠過來了,魏嬰開心的爬起來,衝到門口。「情姐,藍大哥。」見到他們雙手捧著滿滿的熱食,他深吸一口氣,鹹食的香氣讓他因為甜點而有些不舒服的胃瞬間飢腸轆轆。「哥哥跟聶大哥怎麼還沒過來?」因為天已經半黑了,視野有些受限,但既然晚膳的食物已經到了,沒道理聶耀還沒有回來,而且魏清為什麼還沒出現?

「阿清走得比較慢,聶耀兄怕你們餓,就讓我們先把部分的食物抱過來。」藍渙把懷裡的包袱放下後,立刻接過溫情手裡的小包,並在聶暮的指導下分門別類起來。「我們拿過來的有驢肉火燒、大餅跟包子,聶耀兄那裡還有燒雞、烤肉串跟窩絲餅。阿情帶了焦三仙飲,要是我們吃的太飽,可以喝這個茶消食喔!」

「這有什麼好值得宣布的?能的話最好別喝。暴飲暴食很傷身的。」溫情不以為然,只是她的臉面有些紅。「快去洗手,沒洗手不准吃!」

魏嬰笑呵呵的拉起似乎緩過來的藍湛。「快走快走,情姐生氣起來可厲害了!」他在溫情還來不及發怒的時候快速的溜出來,在最後一絲殘陽裡,他看見兩個人影,緩緩的往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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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玩葉子戲吧!」聶暮吞掉了嘴裡的燒雞,大聲的宣布:「兩個人一組!輸的那一組要罰酒,還要接受在臉上塗鴉的懲罰!」他興致勃勃,勝券在握的模樣讓魏清覺得好笑,但他只是低下頭,默默的飲了一口焦三仙飲。

「喝、喝酒?」溫寧瞪大眼睛。「可是、可是我們,很小!」

「有什麼關係,大哥不知道幾歲就開始喝了,我們這裡大部分的人也都喝過啦。」聶暮拍拍溫寧的背,或許是今天放開了,他笑得非常燦爛。「沒事的啦,一回生二回熟,就算你醉了,我們也不會笑你的。」

溫寧看起來有些無措,不過溫情沒有要救場的意思,而是在一旁跟藍渙聊他們近日學的醫術跟藥草知識聊得不亦樂乎。因為擁有共同話題跟興趣,他們的關係在這一個月很快的拉近了。「我、我會努力,不醉!」溫寧像是下定了好大的決心,「只要、只要贏就好了!」

「那我就跟氣勢如虹的阿寧一組!」聶暮歡快的決定:「我們要一直贏!」

「那我要跟藍湛一起。」魏嬰把手裡的包子皮撕成一口大小,放到藍湛的嘴裡,還用筷子把內餡切成四等份。肉汁緩緩的爬到盤子上,還帶著一點油花。「我們要在大家的臉上畫一堆的兔子!」他開心的發下豪語。

「那我和阿情一組!」藍渙跟溫情這時後終於從滿滿的藥草話題裡回過神。「不過我沒有玩過葉子戲,可不可以先試玩幾場?」

「當然可以啊!那我們先試玩五場?我可以教你們,我特別會玩!」聶暮興致高昂的講解起規則,魏清已經很熟悉了,所以乾脆的從點心堆裡挑了一顆蛋黃酥──那是昨天他讓藍湛做的──豆沙綿蜜香甜,但酥餅皮有點太厚了,下次應該讓藍湛把麵皮再桿薄一點。不過第一次有這樣的成果已經很不錯了。

聶耀還在吃著燒雞跟包子,似乎沒有要加入其他人的意思。「阿耀哥哥就不怕被畫臉?」魏清解決掉蛋黃酥後湊了過去,「還是阿耀哥哥其實特別會玩?」

「我沒打算玩。」聶耀吞掉手裡的包子後,又拿了一份驢火燒肉。「你怎麼那麼快就吃點心了,不是才吃沒多少東西嗎?」

「我想留肚子吃豌豆黃。」魏清這兩天才被允許下地走路,所以走起路來就像剛學步的嬰兒,軟綿綿又慢吞吞的,導致剛剛他們落在最後頭,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聶耀給他一小包的豌豆黃,只屬於他的豌豆黃!

聶耀一聽他的話,只是用指節點了下他的臉頰,接著又回去吃燒雞肉了。一隻燒雞也不小,約莫六成都進了聶耀的肚子裡,更別提他中間還吃了不少的包子、驢火燒肉跟好些個餅。一開始魏清還認為聶耀買多了,現在看來,勉強剛好而已。

「清哥哥跟大哥一組!」聶暮沒一會兒就跑來拉著魏清。「我們已經開始玩啦,快過來!我要把清哥哥跟大哥的臉畫上漂亮的花!」

「你欠揍嗎?」聶耀惡狠狠的瞪了聶暮一眼,但今日是慶祝會,聶耀早答應魏清他不會阻止聶暮玩鬧了。「你敢給我畫花你試試。」

「大哥,願賭服輸啊!」聶暮笑吟吟的。「對吧清哥哥?」

「好啦好啦,這就過去了。」魏清好笑的看聶暮歡呼,開心的拿起紙牌發了起來。他的動作還挺熟練的,想來平時玩了不少。「阿耀哥哥想要輸,還是要贏?」

「你有把握?」聶耀不情不願的挪動位置。「能的話當然是贏。」「阿耀哥哥想贏,那當然不能輸囉。」當初賭坊可是同時玩九副牌呢,還一堆出老千的,但魏清也沒有輸過。更別提這裡的人沒那麼多心思,還有些人是新手。「那就來個五勝吧。」雖然這樣有點對不起魏嬰跟其他人,但偶爾,他也可以耍一點點任性,對吧?畢竟聶耀還單獨給他一份豌豆黃呢。

他們的運氣很好,拿到的都是大牌,魏清甚至不需要算牌就輕鬆的拿了五勝。「要願賭服輸呢,對吧?」魏清把狼毫塞進聶耀的手裡。「阿耀哥哥,請。」

雖然規則是要罰酒跟畫臉,不過酒一組只罰一杯,輸家臉上的塗鴉也只能用一筆畫完。這本來是想要讓遊戲可以玩得更久,但沒想到聶耀直接發狠,把聶暮的臉整張塗黑了。「阿耀哥哥,你這樣暮暮之後要怎麼玩?」看聶暮的慘樣,魏清忍不住笑出來。「他整張臉都黑了啊!」

「誰讓他剛剛想在我臉上畫花,欠揍。」不理會聶暮的哀號,聶耀在剩下的幾個人的臉上只是敷衍的畫了一筆,在溫情臉上甚至只點了一小點。「他輸幾次,我就塗黑幾次,反正又不是洗不掉。」

但是會變得很難洗掉。魏清想要開口提醒,但轉念一想,聶耀不可能不知道的,結合他這次夜獵前跟魏清抱怨聶暮不思進取的態度,他大概明白了聶耀的打算。所以只好配合著他,接下來繼續拿五勝,讓聶耀可以爽快的在聶暮臉上作妖。

「不公平!清哥哥跟大哥都沒有輸過!」作為莊家的聶暮一張臉已經被塗的烏漆抹黑的,一張臉黑的只剩下眼白,讓笑聲從第二場遊戲開始就沒有停過。「清哥哥你們當莊!我就不相信我們三組還沒辦法嬴你們!」

就不怕他偷吃步嗎?魏清有些好笑,但還是接過當莊家的任務。不過魏嬰約莫跟他想到一塊去了,在洗牌的時候頂著小花臉開始撒嬌。「哥哥就讓阿嬰跟藍湛贏一場嘛,我們想畫小兔子。」他說:「就一次,好不好?」

魏清才想答應──反正一隻小兔子也無傷大雅──結果聶耀把他一提,差點讓他把手裡的牌散了。「阿耀哥哥,就讓他們畫嘛。」魏清騰出隻手,拍拍聶耀的手臂。「只是一隻小兔子而已,又不是花。」

聶耀沒有答腔,但圈在魏清腰上的手收緊了些。對這樣明顯的暗示感到好笑,但既然都被人家抱在懷裡了,魏清只好在心裡對魏嬰說聲抱歉,給自己發了五張大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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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過份。」就算魏清在事後幫忙把臉上的塗鴉都清理掉,但魏嬰還是忍不住抱怨。「阿嬰都求你了嘛,難道阿嬰不再是哥哥最可愛的寶寶了嗎?」

「阿嬰寶寶當然是最最可愛的。」魏清親親魏嬰乾淨的臉頰。「可是哥哥已經先答應過阿耀哥哥了嘛,下次就讓阿嬰寶寶贏,好不好?」

魏嬰還想要撒嬌跟討價還價,可是一想到聶暮的慘況,對後者的慾望就降至最低了。「那說好囉。」他們就是圖個好玩而已,哪知道魏清居然真不讓他們其他人贏一場,雖然造成了很有趣的結果,但藍湛那張臉!一想到被畫上貓咪鬍鬚的臉頰,魏嬰好笑又心疼。「下次換我們畫!」

「好啦。」魏清笑著把髒水給蒸散。「走吧,我們去看看暮暮。」

聶暮臉上的墨水雖然被洗去八成,但還是有屬於墨汁的痕跡,一張臉因此看起來灰撲撲的。「大哥你太過份了!這樣我要怎麼出去見人啊!」他大力的抱怨:「明日我還跟母親約好要一起去聽書的!」

「願賭服輸。」聶耀涼涼的用聶暮剛剛說的話反擊,瞬間把人堵得啞口無言。「既然出不去了,就把你之前落下的進度一次補齊罷。」

見聶暮啞巴吃黃蓮的苦樣,魏嬰哈哈大笑。「就跟你說不要翹那麼多課了,現在遭報應了吧。」清談會結束之後,日程本該恢復正軌的──至少大部分的人是如此──但聶暮每天都用各種名義逃課,還說他這叫休養生息。

「阿嬰你還不是每天都在玩,哪有資格說我。」聶暮哼了聲。「而且你不只玩得比我多,睡的也比我多啊!不公平!」

雖然明面上的確是這樣,不過魏嬰可沒打算為自己正名,只是笑嘻嘻的瞧聶耀一拳揍在聶暮的頭上。「藍湛!」注意到藍湛也把臉洗好了,魏嬰立刻迎上去。嫩嫩的臉頰因為用力的搓揉變的粉粉的,看起來特別好吃。「哇,都洗乾淨了耶,好厲害。」要不是魔法,魏嬰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頂著一張花貓臉,但藍湛跟藍渙居然把臉都洗的乾乾淨淨的,肯定特別費功夫。

藍湛點點頭,看起來有點睏了。不過這不讓人意外,藍家的作息是亥時息,他們晚膳比較晚開始,又吃的久,加上玩遊戲跟洗臉的時間,現在約莫早超過亥時了。「你要睡了嗎?」雖然很想要一起通霄,不過要是藍湛真想睡了,魏嬰也不會阻止。「隔壁的房間已經鋪好被褥了,你要不要先去睡?」

一聽到魏嬰的提議,藍湛大力的搖頭,甚至還用力拍了下臉頰,讓自己清醒過來。「玩,不睏。」他頂著變得更紅的臉,堅決的說:「一起。」

看藍湛這樣,魏嬰心酸心軟又有些心疼。「藍二哥哥──」

「我們來喝酒吧!」聶暮的情緒似乎緩過來了,興高采烈的乾坤袋裡拿了好幾罈的萬千秋出來。「喝酒、吃點心,暢聊整夜!我們要好好的慶祝!」

藍湛的注意力被聶暮的話吸引了,一雙還帶著倦怠的眼睛晶晶亮亮的,讓魏嬰只得把勸解的話全部吞回去。讓藍湛再撐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難得他可以玩得這樣盡興,還不用被家規綁死……反正第二天他們可以睡到自然醒嘛!「你最好準備足夠的酒喔。」他對聶暮說:「不然我就把你的話本子全部交給聶大哥!」

「阿嬰!你太過分了!」聶暮哭訴,但這時候聶耀早被魏清帶開了,所以他哭嚎不過幾息就立刻變了臉。「還是阿寧好,我們今日一起不醉不歸!」

原本就因為剛剛的黃湯而有些臉紅的溫寧在這個時候像是快要滴出血一般。「沒有,大家、大家都很好!」他急急忙忙的說:「都很好,我、我很喜歡!」

「我們也喜歡阿寧。」聶暮樂呵呵的把溫寧給拐去倒酒了。六個杯子裡一下就是滿滿的酒液。「我們來乾杯!」聶暮把裝了茶湯的杯子塞到藍湛跟藍渙的手裡──聶耀之前要脅他,要是沒這樣做就會被揍,魏嬰難得的跟他有志一同。

不過藍湛似乎因此有些委屈,雖然覺得有點可憐,但要是真想要在慶祝會上大玩特玩,他絕對不能碰酒。「藍湛,我們乾杯?」在熱鬧的氛圍下,魏嬰輕輕的用杯子碰了下藍湛手裡的茶。「祝未來越來越好?」

「越來越好。」藍湛抿抿嘴,但最後還是咕嚕咕嚕的把杯子裡的茶喝掉了。

魏嬰也一口氣乾掉萬千秋,濃醇乾淨的酒香帶著一點辛辣,在胃裡緩緩的燃燒,他舔舔嘴,從嘴唇邊吃到一點苦澀。

他算是懂聶千樹為何除去天子笑,其他的酒都看不上。要是隨時都有這麼好品質的酒,誰會對寡淡的酒液產生興趣?這樣一比,連他以前常喝的白蓮酒都薄淡無味,相形失色。

「好喝?」藍湛好奇的盯著魏嬰手裡已空的酒杯,躍躍欲試。

晃了晃已經喝的有些昏的腦袋,魏嬰對他笑笑。「不行啦,藍二哥哥,你一喝酒就睡,睡了就沒有辦法玩了。」而且這酒又這樣烈,加上剛剛玩遊戲時喝的酒水,魏嬰頂多喝了十杯而已,就有些微醺了,藍湛大概舌頭一沾就會醉倒吧?「你難道不想多跟我們一起玩嗎?難得的聚會,要是睡著就太可惜了。」

藍湛似乎很不服氣,但接著他就被藍渙叫走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討論什麼。但只要他的注意力可以從喝酒上面移開,魏嬰不會多過問的。「情姐,慶祝我們的友誼?」魏嬰笑吟吟的又斟一杯酒,舉杯對溫情說:「也謝謝情姐願意跟我們做朋友,還參加慶祝會。」

「這有什麼好謝的?朋友之間的小聚小鬧不是很正常嗎?」溫情沒好氣的說,但還是用杯子輕碰了下。「別喝太多,你們年紀這樣小,不適合喝太多酒的。」

「知道啦。」魏嬰也覺得自己有些上頭,應該停了,免得明天宿醉頭痛,到時候還不讓魏長澤跟曉明月擔心壞了。「就最後一杯了。」他象徵性的抿一口,決定拿著這一杯酒跟其他人敬一敬,他相信他們都不會介意的。

但就在魏嬰打算去跟溫寧碰杯的時候,他注意到溫情的酒水顏色似乎不太一樣。「情姐,為什麼妳的酒、顏色怪怪的?」而且還有渣子?萬千秋的色澤明明是很乾淨的琥珀色,不應該會有那麼多酒渣的啊?

「這不是酒。」溫情晃晃杯子。「我覺得自己喝太多了,就跟阿渙換杯了。」

「妳跟藍大哥?」魏嬰想到藍湛跟藍渙剛剛鬼鬼祟祟的模樣,只覺得不好。

「讓我們拯救天下蒼生!!!看遍星辰大海!!!」

藍渙有精神的吶喊讓魏嬰直接放棄僥倖,他知道晚點還有更熱鬧的在等他們。「情姐,妳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嘆息,對溫情警告:「今天晚上會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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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啊!」聶暮淚眼汪汪的抱著自己的頭,硬是不讓聶耀再揍下一拳。「我給渙哥哥的真的是茶,阿寧可以證明的!」

「阿、阿耀大哥,阿暮、阿暮說的是真、嗝、是真的。」萬千秋對溫寧來說似乎太烈了,他現在臉色緋紅,雙眼迷濛,說話含糊,腳步也不太穩。「阿渙哥哥,還有、阿湛拿的,都是、是茶!」

「既然是茶,那怎麼可能會醉!」聶耀沒好氣的拍了聶暮一下的頭,但已經將注意力放到開始帶著一臉茫然的溫情跑上下的藍渙身上。看他鬆著筋骨,似乎想再一次把人敲暈的模樣,讓魏清哭笑不得。「之後你給我走著瞧!」

聶暮欲哭無淚。「清哥哥,我真的很冤啊!我真的沒給他們碰酒的,我發誓!」他委屈巴巴的在聶耀逮到時機,把藍渙敲暈的時候哭訴:「清哥哥你也跟大哥講講道理嘛,他再這樣打下去,我會變笨的!」

「我之後會再跟阿耀哥哥說的,暮暮不用擔心。」魏清好笑的拍拍聶暮的頭。「你先帶阿寧去休息吧,今日大概沒辦法再玩下去了。」先別提藍渙跟溫寧,聶暮也已經把自己喝的有些醉了,再喝下去明日真的會頭痛的。「等等我們就會過去了,你們要是睏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們的。」

好不容易把聶暮跟溫寧趕去休息,聶耀也把藍渙一肩扛起,往隔壁的房間大步走去。「情姐姐,妳還好嗎?」溫情似乎被藍渙的舉動給嚇懵了,愣是還沒有回過神。「可有哪裡被抓疼了?」

「這就是你們不給他們喝酒的原因?」在魏清問了第二次後,溫情晃晃腦袋,終於緩過神。「我一直以為你們是顧忌藍家家規的緣故,才不讓他們碰酒的。」

魏清笑而不語,他其實覺得藍渙喝醉後挺有趣的,就是有點累人。「情姐姐要不也去休息吧?萬千秋很烈的,待會兒酒勁上頭可不得了。」反正也晚了,今日的聚會就到此為止吧,他們也喝的不少,十幾罈罈酒都被喝到底了。「我可以先熬個醒酒湯放著,這樣就不用擔心明天宿醉了。」

「那這裡怎麼辦?你又怎麼辦?」溫情狐疑的看眼魏清。「這裡被我們弄得亂七八糟的,不整理一下說不過去吧?」

「我喝的不多,可以負責整理。」魏清見識過萬千秋的後勁了,所以今日他努力克制不貪杯,以免大家最後都喝得醉醺醺的,導致沒人善後。「還有阿嬰、阿耀哥哥跟阿湛可以幫忙整理的,情姐姐不用擔心。」

「這種事情我擔心幹什麼了。」溫情奴奴嘴,用力的眨下眼睛──看來酒勁已經上來了。「房間就在附近,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送我。你們弄好後趕快休息,晚睡對身體不好。」即使說話已經有點模糊,但她還是叮嚀好些句,甚至重複確定好些次要不要幫忙,直到魏清堅定的拒絕才死心,慢吞吞的往外邊走。

確定他們都離開後,魏清捲起袖子。這滿地的狼藉肯定要花費一段時間才能收拾乾淨,但還好他不是一個人。「阿嬰,阿湛,可以幫忙嗎?」他彎下腰,把盤子上的殘羹冷飯集中在一起。「阿嬰,阿湛?」

魏清回過頭,卻不見一人。但魏嬰跟藍湛剛剛明明還在的?乾脆的把廚餘燒的連灰燼都不留,他調動點風,把卡在地板上的渣子全部吹到外邊,才開始他的尋人大業。「你們在這裡啊。」見兩個小團子就坐在檐廊邊,魏清鬆了一口氣。「你們要出來怎麼也不先說一聲?還讓我擔心了下。」

魏嬰回過頭,表情既無辜又無奈。「藍湛醉了。」

「沒醉。」藍湛堅持,手握緊了魏嬰的手腕。「沒醉,玩,不准離開!」

魏嬰面色如常,但魏清知道這是舊事再演。「藍二公子,你傷到阿嬰了。」他抓住藍湛的手,使了巧勁,迫使他鬆手。「還請不要再這樣了。」

不等藍湛反應,魏清一個手刀,直接把人敲暈過去──他現在才明白這個方法有多麼實用。「阿嬰是不是很痛?」一看到那指痕狀的瘀青,魏清又有些怒了。「哥哥不是說了,要是藍二公子真說不聽,就往雙腳正中間踹下去?」

「哥哥,你跟一個醉酒的人計較幹嘛?」魏嬰在魏清治療的時候抿抿嘴,眉頭輕蹙。「而且藍湛、他也沒有幹什麼,哥哥不需要把他敲暈的。」

魏清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魏嬰說的似乎也對,藍湛喝醉了。「可還疼?」雖然瘀傷一下子就被魔法抹去了痕跡,但他還是翻過魏嬰的手,確定沒什麼大礙之後才放開。「哥哥等等抱人回去,你們酒喝多了,早點休息,免得起床後更不適。」他努力壓住不該湧上來的鼻酸,淡淡的說。

「那哥哥呢?」魏嬰的眉頭蹙的更緊了。「哥哥不休息嗎?」

「哥哥要煮醒酒湯,免得明天有人宿醉頭疼。」魏清正想抱起藍湛,但聶耀剛巧從房裡出來。「阿耀哥哥,可以麻煩你帶阿嬰跟、阿湛去休息嗎?還有我們剛剛弄得髒亂,我已經先整理一部分了,剩下的就交給阿耀哥哥了。」他說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就往廚頭的方向走。

雖然聶暮有讓人先把這裡打理過,但廚頭顯然不是他們主要的關注範圍。魏清蒸乾了潮濕的木頭,又削了不少的木屑,這才能把爐灶點起來。溫暖明亮的火光讓他眼睛有些乾,但開始燒水後,他的雙眼又有些濕潤。

切好蒜末、蔥花跟豆芽,魏清把它們丟進滾水里,讓食材煮了一陣,又往裡面加點鹽巴調味。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滾水聲下緩緩的步過來,但他沒有理會。

魏嬰拖著一張小凳子,坐到魏清身旁,火勢逐漸的變小了,所以他們的呼吸聲開始蓋過漸弱的滾水。「阿嬰惹哥哥生氣了嗎?」

「哥哥沒有生氣。」魏清的心情很複雜,好亂。他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種問題,書上說的都好空泛,好片面,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哥哥、我,我不知道。對不起。」他知道魏嬰喜歡自己把話說出來,可是他沒辦法。

柴火霹啪作響,魏清覺得它很吵,但他還沒有動作,火就先熄了。「我不會離開哥哥的。」魏嬰的話墜在突然間過份安靜的空氣中。「我永遠不會一聲不響的丟下你,也不會離開你。我可以發誓。」

「不用。」永遠的重量太沉重了,魏清明白的,他明白魏嬰不懂。「阿嬰,不要為你做不到的事情發誓,我不想變成你的負擔。」

「哥哥不會是負擔的。」魏嬰抓住魏清的衣角。「我也不想離開哥哥,我好不容易有一個哥哥的。所以哥哥信我,讓我試試看,好不好?」

魏清不知該怎麼回答,可是在看到魏嬰的笑容後,他發現自己的嘴角跟著上揚,對未來也多些期盼。「好。」他蹲下身,抱緊魏嬰,緩緩的,放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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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已是雪花紛飛的殘冬,蘇向陽終於適應了他的新名字與身份,他在這五個多月的時間裡,長了肌肉,也長了一些個子。「一言爺爺,早上好!」他歡快的向顧一言打招呼,就算天光未亮,老人家已經準備開業了。「今日需要把前日從南方帶回來的書整理好對不對?」

「是啊。」顧一言笑吟吟的說:「一諾已經在倉庫了。」

「這麼早?」蘇向陽訝異歸訝異,還是立即往倉庫的方向過去。倉庫就在書肆的正後方,是一間大但不起眼的木板房,他記得夏日的時候,它還飄散著淡淡的濕氣,但隨著冬季的到來,房裡只剩下些許的木頭香。「一諾!早上好!」

顧一諾稍稍直起腰,對蘇向陽點點頭,招呼後又彎下身子,拆開一捆又一捆的書籍。為了整理這些從南方帶回來的書,他褪下平時的斯文打扮,捲起袖子束起頭髮,悶聲不吭的幹起雜活。蘇向陽知道在工作結束前,很難跟顧一諾搭上話的,所以他揉揉有些發癢的鼻子,脫掉顧一言送給他的大襖,跟著幹活。

這是蘇向陽第三次幫忙整理從南方批回來的貨物。顧一諾每次帶回來的書籍都很大量,而且類別繁雜,雖然購買的當下他都會列一張統計的單子,也會盡量分門別類。但整理的工作依然繁瑣,更別提他這次買的書是之前的三倍之多。

他們從卯時一刻開始整理,但直到過了未時,他們才大致整理好。「啊,是餛飩麵!」蘇向陽一看到顧夫人端著兩大碗熱騰騰、還加了許多配料的餛飩麵,高興的歡呼。「謝謝顧夫人!」

顧夫人笑了笑。「你們忙了大半天,多吃點。」她話語輕柔,就好像是蘇向陽模糊印象裡的母親一般。「要是吃不夠,廚頭裡還有。」

「好的!」蘇向陽歡快的大快朵頤,餛飩粒粒飽滿,皮薄肉鮮,搭配熱騰騰的鮮香湯頭跟勁道的麵食,一下子就讓胃暖呼呼的。他很想詢問食譜,可是顧夫人實在太神祕了,就連身為孫子的顧一諾,都只知道在嫁人之前,顧夫人姓蘇。

太過神秘,反而讓什麼問題都很難開口。不過蘇向陽很喜歡顧家人,他們都是好人,願意給自己一份工作,還願意提供食宿、甚至把他當成家人一般對待。

「祖母,秦姑娘如何了?」顧一諾吃完半碗的餛飩麵,這才開口。

秦暖暖是顧一諾這次南下救回來的一個姑娘家,南方局勢,就顧一諾的總結,是外戚想掌權,宦官想奪權,兩方勢力一時之間把南方各地鬧的不得安寧。秦暖暖就是這時局的受害者。「暖暖身子弱,受了打擊,又經歷顛簸,一時半會兒還是在床上休養罷。」一提到她,顧夫人嘆息。「好在小諾把她救回來了,那樣漂亮的女孩子家,無依無靠的,哪知這世道會怎樣對她。」

這個世界對姑娘的確不友好,蘇向陽看過太多的案例,這也讓他更感激自己的幸運,他是男兒身,還總是遇到好人。「一諾,不如我們晚點上街,買點東西給秦姑娘,轉移她的注意力?」他知道她一夕之間失了家人,肯定很難受。這時候有些好玩有趣的小玩意兒,肯定對她的心情有些幫助。「我聽聞最近有家飯館,推出許多好吃又新奇的菜色跟點心,我們可以買點回來嘗鮮?」

顧一諾點點頭,又低頭繼續吃麵了。他本來就不多話,所以蘇向陽不以為然。

雖然近年關,可是自岐山溫氏開始打壓雲夢江氏之後,隨州城就不似以往熱鬧了。這城本來就是因為往來雲夢與岐山的商人,才會壯大到現在的規模。現在少了這些人,生意一落千丈,好些店因此撐不下去關了。

也還好在這時候,香滿樓開幕了,稀奇古怪又精緻美味的料理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顧客,才不致於讓隨州城從此一落千丈,消失在歷史裡。「一諾,等等你先回去可以嗎?我還有地方要去。」在顧一諾付了錢,拿起包著點心的紙包,蘇向陽說:「我等等就會回去了,不用擔心。」

顧一諾抬起眼。「桃花林?」

「對啊。」蘇向陽大方的承認:「我今天有預感,我可以見到他們。」他跟溫寧的救命恩人,那兩個可愛精緻的孩子。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可是他現在能在這理,都是因為他們。他欠了他們一個莫大的恩。

顧一諾輕蹙眉,但隨後眉頭舒展開來。「走罷。」他把紙包揣進懷裡。「往哪?」

「今日這樣冷,你不需要跟我一起去的。」蘇向陽跟著走出了店外,跟滿是人的室內相比,外頭又凍又冷。冬風一吹,就算有厚厚的襖子,也讓人凍得全身發顫。「而且桃花林很遠,這一來一回很花時間。」

就算蘇向陽這樣說,但顧一諾已經下了決心,他知道再怎麼勸也是沒用的了。「一諾,你知道那桃花林神奇的很,不論我何時去,那花都開的特別美。」既然勸不動,他乾脆在這又冷又長的路上給顧一諾找點樂子。「我想,或許那是一種仙術,不然一般的桃花怎麼會開那樣久?還開的那樣好看。」雖然他從未在不夜天看過類似的仙術,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是嗎?

要說仙術,誰不會崇拜?誰不會嚮往?但蘇向陽知道自己早超過了修練的年紀,他早已跟那些東西無緣。「以前我在不夜天工作時,溫老爺若要出遠門,什麼都不準備,踩著一把劍就出門了,特別威風。還有、」他才想繼續分享自己在不夜天時看到的點點滴滴,但從對向走過來的兩個小童率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因為天冷的關係,兩個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又厚又軟,看起來就像兩顆小球一般,特別可愛。他們是那樣的面熟,讓蘇向陽幾乎不敢置信。「那個、」他開口,吸引了兩個孩童的注意力,兩雙清澈的眼睛直直看著他,讓他有些緊張。「兩位小公子,之前謝謝你們。」

被抱在懷裡、明顯年紀較小的孩子看起來很困惑。「大哥哥,你是誰啊?」他往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孩子的懷裡蹭,滿是警戒。「我們認識你嗎?」

「是阿丙哥哥啊。」但大一點的孩子似乎認出了蘇向陽。「是之前救了阿寧的那個大哥哥啊,我們在桃花林的時候遇到的。」

小孩啊了一聲,似乎是想起來了。「我聽溫寧提過你!他說他很想你!」他眨下眼。「你為什麼在這裡?你會回去看溫寧情姐跟溫伯伯嗎?」

一提到他們,蘇向陽心裡滿是溫暖。但他不能回去,他們說好了。只是在看到那雙清澈、充滿好奇的雙眼,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現在改名字了,叫做蘇向陽。」他蹲下身,跟兩個孩子視線齊平。「我是回來報恩的。」也是回來看看,到底那天,那孩子口中的投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年紀稍大的紅眼男孩似乎也想到了一塊。「我們得先去幫阿娘跑腿,」他抿抿嘴,勾起一個笑。「如果兩位大哥哥不介意的話,或許我們可以邊走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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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城郊的魏家,到現在依然是部分城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不只是因為那對夫婦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仙術,也不只是因為他們姣好的容貌跟出手的闊綽,更是因為他們的出現跟消失都很突然。

顧一諾這些年並不常待在隨州城,知道的有限。更多時間,他都是在往返南方的路途上。就算待在城裡,他也花費多數的時間在幫忙整理倉庫的書籍──家裡的兩個長輩年歲都大了,這些事情要是不讓他做,只會苦了他們。

跟著魏家小兄弟,他們再次踏進比起印象中蕭條不少的城鎮中。魏清魏嬰似乎沒有料到會看見這樣的場景,一時之間停下了除他們之外,沒人能聽懂得的嘰嘰喳喳。「那裡不是有個賣糖葫蘆的伯伯嗎?」魏嬰看著一個角落。「怎麼不見了?」

「最近不景氣,很多人都撐不下去離開了。」蘇向陽雖然這是幾月才來到隨州城,但他的個性使他很快就融入這個城鎮,因此比起顧一諾,他對這些細節更信手拈來。「陳伯幾日前就打包離開了,城裡現在沒人賣糖葫蘆了。」

魏嬰用力的嘆一口氣,把臉埋進魏清的頸窩,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了什麼,又緊緊抱下魏清,才離開他的懷抱。「他的糖葫蘆很好吃的。」他抱怨:「是不是連畫糖也沒了?捏麵人呢?我們才離開多久而已啊。」

「蕭條也是前三月才開始的,也不知道雲夢江氏到底做了什麼事,原本擠滿街道的物流,現在只剩下不過兩成。」蘇向陽嘆息:「要不是這半月有個香滿樓吸引了好些人,只怕你們現在看到的狀況會更落魄。」

提到飯館,魏嬰沉默一瞬。而他們也在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他們才離開不久的飯館子前,魏清走到在外維持排隊人龍的小二身旁,拿出一塊令牌,就被小二緊張的領進去了。「就是這家嗎?」魏嬰仰起頭。「比我聽說的還要小一點。」

「這已經是目前第二大家的飯館了。」蘇向陽說:「雖然跟其他城鎮的規模一比,的確是小了些,但現在景氣這樣差,能有這樣的大小已經很好了。」

魏嬰點點頭,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蘇向陽對這對小兄弟過分的聰慧與成熟不疑有他,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過份自若,甚至讓顧一諾覺得所有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中,讓人不得不警覺。「香滿樓的評價如何?」他問:「有人鬧事嗎?」

「目前是沒有。」或許是對魏嬰的問題感到困惑,蘇向陽皺了下眉頭。「香滿樓雖然開幕不久,但也算小有名氣,因為有很多沒人看過或聽過的菜色,還有不少精緻的特色點心,再加上價格不貴,因此不少人慕名而來。」

「向陽哥哥,你的消息怎麼這樣靈通?」魏嬰仰起頭,滿臉好奇。「我還以為你來這裡沒幾個月,但你居然對每件事情都瞭若指掌,好厲害!」

「只是你問的我都剛好知道而已。」蘇向陽有些靦腆得揉揉鼻子,他到現在依然不習慣有人讚美他。「我喜歡在沒事的時候到處逛逛,跟人聊聊……這裡的人都很好,願意告訴我很多事情。」

魏清在這時後慢悠悠的從飯館走出來,他面帶淡淡的笑,看起來心情不壞。「怎麼了,哥哥?」但魏嬰卻輕蹙眉頭。「有什麼事情不對嗎?」

魏清含笑點頭,「我們或許該讓紅衣姐姐跑一趟。」他說:「不然會出事的。」

一切的對話很奇怪,顧一諾有種隱約的猜想,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樣去確認真偽。「哥哥有辦法自己解決的,不是嗎?」魏嬰舒展了眉頭,露出一個燦爛又乖巧的笑容。「如果我們真想要那樣做,他們必須知道我們有什麼能耐,對吧?」

他們的對話似乎有很多層含意,只是接下來一段時間,小兄弟只用眼神交流,顧一諾沒有辦法挖取更多的訊息。「如果阿嬰想要哥哥這樣做的話。」魏清看起來在這場僵持中退讓了。「但不能在這裡,去旁邊的巷子?」

那一條巷子避開了排隊的人潮,靜謐,窄小,幽暗。顧一諾跟蘇向陽想站一排還得肩磨著肩,他不明白到底有什麼事情需要這樣神秘。

但下一瞬,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本不過四五歲模樣的小童,在一瞬變成一高挑纖瘦的成年人。他頭帶帷帽,潔白的薄紗垂至小腿處,與一身素雪白衣相映。「那阿嬰在這裡等哥哥回來。」魏清就連聲音都變了調,柔柔的聲線似男又似女。「哥哥會盡快處理好的,阿嬰不要亂跑喔。」

「知道啦!」魏嬰笑吟吟的向魏清揮手道別,但在對方踏出巷子的那一瞬,那個笑容就變了味。「紅衣姐姐,能否請妳過來一趟呢?我有事想跟妳說。」

眨眼間,一位身著艷紅衣裙的女子憑空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女子面容姣好,卻透著陰冷的氣息,嬌嫩的皮膚連丁點血色也無,顧一諾注意到她沒有影子。「嬰弟弟,歡迎回來。」她的嗓子有些虛無。「清弟弟為何沒與嬰弟弟一道?」

「哥哥去處理飯館的事情了。」女子一聽,臉色一變。「不是什麼大事情啦。」

女子臉色舒緩下來。「紅衣辦事不力,下次定會改進。」

「真的沒事,紅衣姐姐做的已經夠多了。」魏嬰的指尖凝聚一道黑色的氣息,冷的這寒冬都相形失色。他卻毫不猶豫的把它打進女子的體內。「謝謝,我明日會過去一趟,到時候可以請妳、青衣姐姐或者白衣姐姐整理一份亂葬崗近幾月的消息嗎?我知道妳之前已經彙報過了,但我跟哥哥都想知道更詳盡的資料。」

「好的,那就明天見。」女子說完,又遁入空氣中,連腳印都沒有留下。

顧一諾一直認為這幾年的奔波已經讓自己見識多廣,但今天白日撞鬼,他才知道自己依然孤陋寡聞。「你為什麼要讓我們知道?」他忍不住問,雖然魏嬰跟魏清都沒有直面告訴他們任何事,但也不避諱,太奇怪了。「你們不怕風聲走漏?」顧一諾雖然沒有修仙的資質,但早年也研究過一點仙人的門道。他知道這絕對不是那些世家推崇的仙術,而是他們嗤之以鼻趕盡殺絕的邪門歪道。

魏嬰對顧一諾笑了。「我們都還是孩子呢。」他笑的甜甜的,很燦爛。「誰會相信一個兩歲的孩子跟一個五歲的孩子會大人口中的邪術?」

對,誰都不會相信兩個看起來軟軟糯糯、玉雪可愛的孩子會使用邪術,還會用他們天真稚嫩的外表做假象。更大可能的,是顧一諾跟蘇向陽被認為是瘋子。「為什麼?」但他仍然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這些給他們看?這有什麼意義?

魏嬰歪過頭。「我可以跟你們說,不過可能得先等我們把事情辦完。」他癟嘴。「我們得先把阿娘交代我們要買的東西給買好,之後才有時間可以跟你們說,不然今晚我們會沒有飯可以吃的。」

「那我們來買吧。」蘇向陽自告奮勇。「這樣你們會有更多時間,對吧?」

顧一諾不想當跑退的,他不想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可是現下除去這個選項,他們別無選擇。所以在記下魏嬰列出來的一長串東西後,他跟蘇向陽走出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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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認為自己做得不錯,至少他們賺取到更多時間在處理正事上──曉明月雖然在魏嬰跟魏清的撒嬌賣乖下,好不容易妥協放他們出來跑腿,但也要求他們在酉時前回家。他們不能第一次出門辦事就辜負她的信任,這不只會讓大人擔心,還會讓他們以後的每一次外出更加艱難。「謝謝向陽哥哥跟一諾哥哥。」他笑著接過他們幫忙買回來的物品,確認沒有疏漏後把它們一股腦的塞進乾坤袋裡。

雖然知道以他現在的年紀,這麼做是很不禮貌的,可是他們之中總需要一個人扮黑臉,而魏嬰恰好很擅長這部分。「哥哥,你回來啦!」在魏清壓著帷帽走回來時,魏嬰笑著迎接他。「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暫時先那樣罷。」光元素跟水元素散去,魏清揉著鼻子,打了一個噴嚏。雖然調養了很久的身子,但這個天氣對他來說還是太冷了。「阿嬰呢?」

「還沒有,現在正要處理呢。」魏嬰伸出手討抱,他的體溫一直是兩個人當中較高的那個。「哥哥再等阿嬰一下下?阿嬰會很快處理好的。」到時候他們可以買一碗熱熱的紅豆湯暖暖身子,他相信魏清可以喝下暖暖的甜湯的。

「天也冷了,不若我們先回書肆?那裡比較暖,也有地方坐,可以聽阿嬰說。」蘇向陽提議:「要是我們再晚點回去,一言爺爺跟顧夫人也會擔心的。」

魏嬰不反對這個提議,甚至想要舉雙手贊成,顧一諾也沒有異議。所以他們回到寬敞的書肆裡,或許是因為隨州城的人流大減,就連以往都還有不少顧客的書肆都冷冷清清。他沒有看見顧一言跟顧夫人,或許是去後邊打盹了?

「你們可以跟我們說說嗎?」蘇向陽給他們四人分別倒了熱茶。「關於一切?」

魏嬰瞥了垂下眼,開始一口一口抿起熱茶的魏清。就像他剛剛在路上說的一般,他真的不打算介入魏嬰這次的實地演練,這讓魏嬰有些氣餒。他知道這是這把個月來的一次成果檢驗,他也會很努力做好,幫忙減輕負擔的,只是他真的不擅長這些。「如果要說的話,或許讓一言爺爺跟顧夫人一起──」

「不需要。」顧一諾面色如霜,這話似乎踩在他的逆麟上了。「你就直說。」

魏嬰沒有打算把人氣走,所以他也順著顧一諾的意思。「好吧,那就從頭說,有問題你們可以隨時提出來。」他舔舔嘴唇。「我們想要建立一個門派。」

「門派?但門派不是在溫卯時期……」蘇向陽聽到魏嬰的話,滿是驚訝。「你們為什麼想要建立門派?現在世家林立,你們覺得他們會讓門派再起嗎?」

「他們不會。」只是他們不可能建立一個世家,魏家就只有他們四口,怎麼可能建立起來?而且比起世家在血緣上的局限性,門派能更廣泛的吸收人才,他們也更有可能幫助更多的人。「所以現在得低調,我們不需要太多的矚目。」而隨州城會是他們壯大勢力的最好據點,雖然他跟魏清都沒有預料到在溫家跟江家的貿易斷了之後,它會衰落的這樣快。

這對魏嬰跟魏清來說是好事,可是對隨州城的居民來說,這只會讓他們的生計更艱難,所以他們需要加快他們的計畫。「兩個人可以做的事很有限,所以我們需要能人。」小孩子可以做的事情很少,再加上他們之後得跟著大人在夷陵與姑蘇往返,能做的事情更被縮限。就算魏嬰與魏清有紅衣跟亂葬崗上的其他住民,但他們需要這些厲鬼去做其他的事情。「而我們認為你們挺適合的。」

「你們調查過我們。」顧一諾皺緊眉頭,似乎更加不滿了。

顧一諾這人,是魏嬰不擅長應付的類型。他的話太少了,讓人很難推斷他到底在想什麼。這讓他想說的話,都需要先在腦袋裡轉過好多圈。更別提魏清現在就坐在一旁,他必須小心,不能透露丁點訊息。「我們的時間有限,不能浪費。」魏長澤和曉明月的死劫,還有魏清……門派必需要在之前穩固好所有基礎才行。

他們有點實力,有了些資金,現在需要人,他們需要各式各樣的人才,越快越好。「夷陵沒有世家駐守,也沒有世家的探子,是門派最有可能發跡的地方。」就算還有溫家跟江家在附近,但這兩家,一個自恃甚高,一個自顧不暇,再加上他們現在沒有想要高調發展,所以可以暫時先不估計。「你們也看到我跟哥哥在你們面前施展的術法了,如果你們願意加入我們,我們願意把這些術法教予你們。」

「那不是正規的術法。」顧一諾說完,起身離席。他的態度讓魏嬰開始緊張起來,或許他天生就不是這方面的料。

「你們讓一諾有些緊張。」蘇向陽說:「他非常保護他的家人。」

魏嬰瞥眼蘇向陽。「你看起來似乎不驚惶,也不緊張。」甚至連一點最基本的驚訝都沒有,反而讓人覺得更古怪。「為什麼?」

「你們救了我的命,我本來就該報答的。」蘇向陽把玩著手裡的茶杯。「只是一諾說的對,你們剛剛展現的,似乎都不是世家的仙術。就算你們現在不張揚,但之後曝光的話,也只會成為眾矢之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人才。」魏清有一點說得很對,如果他們不再是絕對少數,那麼到時候世家就算想要壓他們,也壓不下去。因為世家、也是少數人。「但在你、你們還沒有打算加入之前,恕我們沒有辦法透露更多。」

「我明白的。」蘇向陽把茶水一飲而盡。「這個你們,只包括我跟一諾嗎?」

「不是。」魏嬰說:「你想要知道還包括了誰嗎?」

「我大致上可以猜的到,畢竟你們已經先做過調查,而且一諾很煩躁。」蘇向陽伸直手臂,舒展筋骨。「我會加入的,但我需要一點時間,也沒有辦法保證一諾跟秦姑娘的決定。至於一言爺爺跟顧夫人,你們可能、」

「我們明白的。」

蘇向陽點點頭。「你們在這裡繼續待著也沒關係。」他說完,跟著起身離去。

等到蘇向陽離開後,魏嬰直接攤在桌上。「哥哥,阿嬰是不是搞砸啦?」他重重的嘆息,總覺得肩膀上的擔子不僅沒有減輕,還更重了。

「阿嬰寶寶哪有搞砸,做得很好啊。」魏清輕笑。「而且還很迅速呢,留下了不少的時間。我們要不再去街上晃晃看看?」

「阿嬰想休息一下。」一鬆了架子,魏嬰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而且現在外面實在太蕭條了,也沒什麼好看的。「對不起,阿嬰沒有辦法陪哥哥出去走走。」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外面那樣冷,哥哥還情願待在室內呢。」魏清輕拍魏嬰的頭,在他的耳邊落下一個輕吻。「那哥哥就在書肆裡面晃晃,很快就回來?」

魏嬰嗯了聲,聽著魏清離去的腳步聲,直到再也聽不到後,才重重的、又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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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魏嬰做得很好,甚至超乎預期,只是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火侯。魏清知道只要再磨練幾次,他的弟弟就會變得愈發優秀,做事也會更加圓滑,而不是如以前一般滿是稜角。

這應該是件好事,但魏清仍然覺得罪惡。那是他該守護的、捧在掌心上寵愛的弟弟,可是現在卻逼著他打磨自己的性格,讓他從對世間仍然天真浪漫的少年,變成謹慎又小心的大人,就算是為了給他的未來多添一分保險,但……

「請問這本書,你還需要嗎?」一道柔柔的、甜蜜卻帶滿倦怠的女聲打斷了魏清越陷越深的思想,他抬頭一看,就見一秀麗精緻的蒼白少女,裹著對她來說過大的裘衣站在一旁。「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但我真得很想看這本書。」

她比畫上的樣子還多幾分書卷氣,魏清邊評斷,邊把少女手指的書本交給她。「姐姐對歷史也有興趣嗎?那這幾本書也很適合姐姐看喔,它們都很淺顯易懂。」他笑著把手邊的幾本書也推了過去。「如果想看比較艱深一點的內容,上面那幾本也很不錯,我不推薦左手邊那幾本,它們有些疏漏,而且地圖畫得不好。」

「謝謝。」少女勾起嘴角,讓病弱的面容多了幾分的亮色。「你也喜歡看書?」

「我喜歡學習。」這樣就可以減少未知,減少風險。「我是魏清,姐姐可以叫我阿清。漂亮姐姐叫什麼名字啊?」他學著魏嬰,甜甜的撒嬌。

「秦暖暖。」秦暖暖垂下眼。「阿清怎麼一個人在這?你的家人呢?」

「我跟弟弟幫阿娘出來跑腿啊,等等就要回去了。」魏清發現向初見面的人甜言蜜語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度,他或許永遠沒有辦法像魏嬰那般天真又自然。「暖暖姐姐只喜歡看歷史書嗎?有其他喜歡的類別嗎?我覺得有些詩詞也很棒,話本子也不錯,如果暖暖姐姐喜歡的話,我可以推薦給妳喔。」

「那阿清可以給姐姐推薦嗎?」秦暖暖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姐姐最近可能會看好多的書,如果有人可以給姐姐推薦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魏清給秦暖暖推薦了好多好多的書,從詩詞繪畫到天文地理,只要是書架上有的、他看過覺得不錯的,全部推薦給她了。「如果對權謀經商有興趣的話,這個書架上的書都不錯。」他說:「這幾本比較簡單,對入門者比較適合。」

「阿清看過好多書啊。」秦暖暖的笑多了點暖度跟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純真。

「因為以前一個人,很無聊嘛。」畢竟能玩的,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都玩得差不多了。不管在哪個世界,娛樂翻來覆去就那幾樣,而且之後……魏清抿抿嘴,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那時候的事情。秦暖暖的情緒好不容易好一點了,要是讓她為了其他事情傷神,那就本末倒置了。「要是暖暖姐姐也喜歡這些書就好了。」

秦暖暖的嘴角又上揚一些,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顧一諾卻打斷了她──也是時候發現了。「秦姑娘,」他緩步走過來。「祖母在找妳。」

「啊,是這樣嗎?」秦暖暖的神色充滿了可惜。「那阿清,下次再見了。」

目送秦暖暖輕飄飄的離去,魏清對上顧一諾打量的視線。「阿嬰想要扮黑臉才會那樣對你們的,」他笑吟吟的往顧一諾的方向走了幾步,但在一個安全範圍停了下來。「希望一諾哥哥不要氣太久,這其實是我的點子。」

顧一諾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他的面無表情讓一切的觀察都添增了難度,而且一直仰著頭,脖子會很痠。魏清想了想,乾脆把髮簪拿下來,放到一旁的几凳上。還好隨州城現在不如記憶中熱鬧,那些零零散散的情緒不會讓人太頭疼,也不會壓過從顧一諾那兒傳來的懷疑跟警戒。「一諾哥哥可能不知道,但世家對散修其實不怎麼友好,還很故步自封。」在不變的壓迫中,魏清微笑:「如果我們想要保護自己、甚至是發展新的修練方法,不成立門派真的很難。」

頂著顧一諾的目光,魏清繼續說:「最重要的是,一個人再怎麼有力量,也只有一雙手。」所以他們花費了無數個夜晚,利用已知來佈署一個屬於他們的未來。「建立門派,可以造福更多的人。」

察覺到那一瞬的動搖,魏清見好就收。「不過初始時期,壓力定會特別大,所以就算一諾哥哥不想要加入也是情有可原。」他抓過髮簪,所有的情緒波動都在一瞬間消逝了。「順道一提,提出事先調查的也是我。」

從書架上拿了好幾本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書,魏清讓它們飄到顧一諾面前。「一諾哥哥,這些書多少錢?」他問:「六兩銀子夠嗎?」

「……五兩。」

魏清很懷疑真實的價格是否就如顧一諾所說,但還是把五兩銀子交給他。「我們近期應該會再來城裡一趟,如果一諾哥哥想好了答覆,可以到時候再跟我們說。」他把書整理好,放進乾坤袋裡。「雖然你們知道我們住在哪裡,但我們不太想要驚擾阿爹阿娘,所以可以的話,還請你們不要打擾他們。」

魏清算了算時間,知道他跟魏嬰差不多該回去了。就算有傳送魔法,不過魏嬰的傳送距離目前還不是很穩定,他們得預留一點時間。

走回原本談話的房間,魏清撞見了似乎在等誰的蘇向陽。「向陽哥哥,」他伸出手。「請問你十日之後有空嗎?或者二十日之後?」

「應該都有空,怎麼了嗎?」蘇向陽把手搭了上去,魏清順勢讓靈力在他身體裡運轉一周天。「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的嗎?」

「你得先知道我們到底在幹什麼才行,等等讓紅衣姐姐拿資料給你,你有空就讀一讀吧。」有太多事情需要做了,不過魏清並不是因為這個才問的。「但我只是想讓你開始修練才問的,畢竟一開始,還是有人在一旁顧著比較好。」

「修練?可是我已經超過最佳的修練年齡了,可能……」

「你也說了,是最佳的修練年齡,不代表不能修練。」靈脈完好,看來這些年就算吃不好,還常常落得一身傷,但根基並沒有因此損壞。「所以你有空嗎?」

「有的,我有空!我──」蘇向陽看起來很興奮。「之後、他們也能修練嗎?一言爺爺、顧夫人、一諾還有秦姑娘,他們也可以?」

「如果他們願意加入我們的話。」雖然魏清不知道修練對顧一言跟顧夫人來說負擔會不會太重,但理論上來說是可行的。「這件事請先不要跟他們說。」

蘇向陽看起來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魏清滿意的讓人離開,同時思索他們之後應該要做的事情──首先他應該要先糾正魏嬰的觀念,黑臉白臉什麼的,他們不需要,他必須要把魏嬰這種犧牲的精神改過來。「阿嬰寶寶,回家啦。」他打開門,抱起柔軟溫暖的魏嬰。「我們回家啦!」

但在那之前,他們還有時間。親了一口魏嬰,魏清抱著他,走進冷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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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一言那時候雖然在後邊打盹,但他是知道顧一諾跟蘇向陽帶人回來的。自岐山溫氏跟雲夢江氏停止貿易之後,隨州城、不,整個夷陵的經濟都快速的衰退。他隔壁城鎮的友人前陣子曾過來拜訪過,據說也快撐不下去了。

書肆這個生意,本來就不吃香,跟其它行業相比,它並非民生所需,夷陵的識字人口也不普遍,現在少了最主要的客源,他們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完全是靠以往積鑽的老本才能撐下去的。

對不認識字的人來說,書本最主要的功用就是燒了煮炊取暖,所以顧一言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人趁店裡無人時上門打劫。書肆一整天下來沒半個客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此他們的存在就變得特別突兀。

只是顧一言以為是他們帶朋友、又或者是有需要的人過來坐坐而已,但顧一諾自那之後心情就變得有些低落,反觀蘇向陽則有點興高采烈的模樣。「暖暖,今日遇到了開心的事?」但孩子們都大了,他也不好多過問。顧一言若有所思的看眼朝外邊走去的顧一諾後,把注意力拉回秦暖暖身上。

秦暖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就因為她父親惹怒皇威,一夜之間就被抄家滿門,自己也差點被壓去為娼。要不是顧一諾救了她,之後……「可不可以跟我這老頭而分享分享?近日的日子太單調了,無趣的我這老頭子都嫌了。」

「今天遇到了一個可愛的孩子。」秦暖暖的眼神亮了亮。「喜歡看書的孩子不多了,更別提是一個博覽群文又禮貌乖巧的可愛孩子。讓我獲益良多。」

「這樣啊。」雖然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但秦暖暖有精神是件好事,之前瞧她每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面的模樣,看著都心疼。「下次介紹給我這老頭子認識吧。」

秦暖暖笑著說好,在溫暖的燭光下,那笑容雖淺但真誠,讓一張蒼白的臉明媚起來。雖然她在沒多久之後就被顧夫人催趕去睡覺了,但顧一諾發現顧夫人的嘴角也因此上揚。「夫人,怎麼不讓她多說些?難得暖暖精神這樣好。」

「一個女孩子,身體孱弱怎麼行?以後怎麼要孩子?」顧夫人笑著搖頭。「有笑容是好事,但身體還是第一順位。我相信她的家人也會這樣想的。」

「夫人說的是。」顧一言輕輕握住顧夫人的手。「夫人,冬夜寒涼,早早歇了罷,免得妳的手又開始疼,我這老頭子會心疼的。」

「就你嘴甜。」顧夫人垂下眼,另外一隻手疊到顧一言的手背上。這樣纖細的雙手,卻曾經被她的父親砸的稀巴爛,差點廢了。「小諾跟向陽呢?」

「向陽已經去休息了,小諾在外面吹冷風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顧一言抱怨:「約莫是認為自己年輕氣盛,身強體壯,得證明一番罷。」

「亂說什麼,小諾要不是真的很煩惱,會做出這樣讓我們擔心的事情嗎?你明明知道他這孩子一向最貼心聽話的了。」顧夫人剜了顧一言。「你們男人的事我是不太懂,但他要是真因此煩擾,你做為他祖父,不應該為他排難解憂?」

「這是當然的,我這老頭子也就玩笑幾句,夫人莫氣,免得損了身體,可就得不償失了。」顧一言安撫:「我這就去,夫人別擔心,小諾這孩子很聰明靈活的,肯定不會糾結太久。妳就放寬心吧。」

好說歹說把顧夫人送上床,顧一言拿出大裘,把自己裹緊,又拿出一直在爐灶上溫的濁酒,這才覺得準備萬全,跟著顧一諾坐到冷風之中。「小諾啊,跟祖父喝一杯罷。」屁股下的石階是冰冷的,就算隔著厚厚的布料,仍然讓顧一言冷的不適。「你這些年都在外面奔波,祖父除了逢年過節,想要見你一面都很難。」

顧一諾接過一杯溫酒。「不會了,祖父。」他說:「一諾不會去南方了。」

這幾年南方的局勢不穩,外戚跟宦官爭權奪利,把好好的地方弄得烏煙瘴氣,他們這樣的人也得小心翼翼,免得被冠上亂七八糟的罪名丟進大牢。顧一言跟顧夫人早就勸顧一諾不要再南下了,只是他還是很堅持的下了最後一趟──也還好他有過去,不僅帶回很多珍稀的書籍,還救了一條人命。「不去好,多陪陪你祖母罷,省得她整天思念你。」顧一言抿了一口酒。「南方太亂了。」

雖然北方也好不到哪裡去,但至少,他們兩個老的在這,多少還顧得到人。要是局勢真的不行,大不了把書肆關了,帶著他們到其他地方過日子。他這老頭,什麼都沒有,就是這幾十年做生意,存了一筆不小的銀子。「小諾,祖父這一生,也不求別的,就求你平安快樂。」這世道太不容易了,所以他不求顧一諾功成名就,不求他大富大貴,只求他一世平安順遂。

顧一諾雙手捧著酒,冷的沒有血色的雙手漸漸恢復一點粉紅。「祖父,一諾、今日遇到了一對兄弟。」他有些吞吐,「他們,提供了一幅一諾不曾看過的願景。」

顧一言知道,不論那幅願景是什麼樣子,顧一諾心動了。「小諾是因為什麼在猶豫?」他問:「你知道不論你下了什麼決定,祖父跟祖母都會支持你的。」

聽到顧一言的問題,顧一諾握緊酒杯。「一切還在起步,野心太大,未知太多。」他說:「一諾以為風險過大,可能會牽連、也不適合……」

聽到這裡,哪還能有什麼不明白。「小諾,你這一生,到現在只跟祖父和祖母央求過兩件事情,」顧一言嘆息,他這個孫子自襁褓就失了爹娘,導致他太過乖巧懂事,有時會乖的讓人心疼。「一是去雲夢學仙術,二是幫忙書肆的生意。」

顧一諾抿緊嘴,想來是想岔了。「別被我們兩個老傢伙給綁住了,小諾。」他們兩個老的還能活多久?最多十年罷,但顧一諾現在正值該為自己闖蕩的年紀,不該被他們蹉跎。「我們一定會走在你前面,所以別讓我們阻止你的大好前程。」

「祖父──」

「小諾,祖父這輩子,沒給了你什麼,也給不了你什麼。」顧一言想到當時興高采烈去了雲夢,卻紅著雙眼回來的孩子。「你想要的,只能你自己去爭取。」

顧一諾紅了眼。「就算會很苦?」

「我們家小諾不是一個怕吃苦的人。」顧一言揉了揉他的頭。「祖父跟祖母永遠都會支持小諾的,所以放心去闖,我們就在你身後。」

顧一諾一口乾了杯裡的濁酒。「好。」等黃湯下肚,他的理智似乎跟他的眼淚一般暈開了,可是顧一言知道,他將在今天之後堅守他的決心。所以他跟著乾了嘴裡的濁酒,並再為他們,各倒一杯。

Chapter 127

Summary:

夷陵線下半部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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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從來不認為他們要面對的事情會很簡單,可是現實就像魏清給他做的蒸布丁一般柔軟滑順,一切的發展都異常順利,讓他好幾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雖然魏長澤受傷之後,體質弱了不少,沒有辦法修練、甚至是外出夜獵,但在經過調養、還有藍啟仁跟溫流熙不懈的診治下,他已經可以下地,做做簡單的家務;曉明月雖然還會幫民眾除祟,但她不會時常出遠門,在空閒時還會跟他們說好多有趣的見聞跟故事;魏清的狀況雖然起起伏伏,但身體比以往健康許多,笑容多了,也慢慢的會跟魏嬰坦承,甚至是撒嬌耍賴了。

他們每年會為了魏長澤的身體去雲深借住一段時間,但中間聶耀跟聶暮會把他們帶去不淨世,平時大家更會過來找魏嬰和魏清玩,運氣好的時候,溫情跟溫寧也能與他們湊到一塊。他們八個人在桃花林吃好玩好,好不快活。

大人們對他們很好,藍尚賢雖然依舊會給人壓迫感,但已經不像以前那樣重了;藍啟仁、魏嬰仍不擅長跟他相處,但他發現對方並不是完全的老古板;雖然不常見面,可南宮若曦待他們也是極好,只要住到彩衣鎮,她都會溫柔且熱情的招待他們;溫流熙只要有空,就會教導他們藥草的知識,也會跟他們分享有趣的病歷,偶爾還會給他們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兒;聶千樹跟白馨雯更不用說了,他們熱絡到有時都會讓魏嬰不好意思。

門派的發展也井井有條,隨著蘇向陽的加入,顧一諾也在他們的下一次見面時表達了他的興趣,秦暖暖在之後也被說服了,顧一言和顧夫人不僅大力支持他們,為他們掩護,偶爾還會提供建議,甚至大方的將書肆借給他們,讓他們開會。

除此之外,他們的情報網發展的很順利,藉此挖掘了不少的材料跟機密,魏清置辦的幾個店舖也在他們的努力下蒸蒸日上,雖然離夷陵的全盛時期還有大段差距,但至少他們的努力有點成效,減少了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口。

一切都好順利,太順利了,時常讓魏嬰忘記逐漸靠近他們的死劫。他懂曉明月的想法──一切都這樣和平順遂,怎麼可能會有死劫呢?

大人們從來沒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小孩,魏嬰覺得挺好的,魏清不需要擔心這些。人家好不容易開朗了些,幹嘛讓他為此鬱悶?這些事情魏嬰來操心就行了。想到這裡,這更加堅定他的意志,重新提起力氣調和身體裡的靈氣跟怨精。

三年已經過了部分,他們只要再捱過剩下的幾個月,魏長澤跟曉明月就會安全了,他必須要成功,他要守護他的家。即使被身體裡橫衝猛撞的靈力跟怨精弄得疼痛又疲憊,但一想到這裡,魏嬰又來了精神,開始疏導兇猛的靈氣。

他得贏,他必須贏。要與天爭命,這些痛苦又算的了什麼?

咬著牙,魏嬰用盡全力把靈氣推到靈脈中。已經在這幾年被好好堅實過的靈脈仍然因為洶湧渾厚的靈力衝撞而疼痛,但它們也打通了連魏嬰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些許滯澀。他可以感受到不論是靈力或是怨精,都運轉得更順暢,甚至在一個又一個周天裡逐漸的達成一個平衡。

即使靈力跟怨精在身體裡平穩了,但魏嬰還是努力的運轉了三個周天,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才結束打坐,睜開眼睛──朝陽還未從東方完全升起,入眼的天空依然乾淨晴朗,想來距離他入定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但這過份濃烈的靈氣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一個結界籠罩整個家?「阿娘?」他的聲音好沙啞,四肢也幾乎沒了感覺。「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嬰,你結束啦?」在一旁護法──據說第一次引氣入體,旁邊都需要有人在──的曉明月揚起一個疲憊的笑容。「我們家的兩個寶貝都特別厲害,怎麼可以比你們阿爹阿娘還天才呢?」她捏捏魏嬰的臉頰。「阿娘真以你們為榮。」

「所以發生什麼事啦?為什麼好多好濃的靈氣?還有好大的結界?」等到四肢有些感覺後,魏嬰才嘗試站起來。「阿娘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啊?」

「因為阿嬰是個特別厲害的天才啊。」曉明月勾起嘴角,親親魏嬰的臉頰。「阿嬰先去洗漱休息吧,你肯定很累了,晚上我們準備一頓好吃的慶祝!」

魏嬰的確很累,全身無力痠痛,不過靈脈沒有受傷,而且他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所以比起休息,其實他更想要拿起木劍。「好吧。」不過曉明月看起來很累,而且他的肚子有點餓,所以他願意先休息一下,就一下。

空氣中的靈力濃稠得幾乎要實體化了,魏嬰覺得就連移動都會撥弄到一團的靈氣,但它們漸漸的消散了,或許在一陣子就會完全散開了。

就在魏嬰決定先去廚頭看有沒有吃的墊墊肚子時,他整個人被抱起來轉了一圈,還得到好多好多的親親。「哥哥好想阿嬰寶寶。」魏清撒嬌的蹭著魏嬰,把他抱得好緊好緊,似乎是想要藉此表達他的思念一般。

淡淡的桃花香讓魏嬰整個人像是鬆了筋骨般,原本被忽略的睡意、寒意跟飢餓瞬間湧了上來。「阿嬰這不是才入定沒多久嘛,哥哥太誇張啦。」話雖如此,但魏嬰還是很開心,並且回了好幾個親親在魏清的臉頰上。

「阿嬰寶寶都入定三天了,哪算沒多久。」魏清把魏嬰放了下來。「還把家裡弄得都是稠呼呼的靈氣,阿爹還玩笑說家裡突然生了一個靈力聚集成的泉湧。」

「啊?」三天?他上輩子在蓮花塢也才入定一夜而已,就算這輩子因為有經驗,可能還有元神的加持,但三天也太、太誇張了!「那阿爹怎麼樣了?哥哥呢?還有其他人,我們說好要找他們的,現在、這裡又要怎麼辦?」

「阿爹阿娘說過一陣子就會散了,跟哥哥之前的狀況一樣。」魏清把人帶去洗漱,在魏嬰被帶進滿是桃花香氣的熱水裡時,端著小凳子跟一碗金黃的雞湯過來。「不過阿嬰的狀況比較誇張,所以結界可能需要維持久一點。向陽哥哥昨晚有過來一趟,哥哥跟他說了大概的狀況,所以應該沒問題。」

享受洗頭的服務,魏嬰緩緩的把燙口但鮮香的雞湯喝下肚。「哥哥還沒有完全回答阿嬰的問題啊。」吃著燉爛到幾乎不用咬的雞肉,他說:「哥哥跟阿爹呢?」

「總要保留一點驚喜嘛。」魏清語帶笑意,「對了,藍叔叔跟溫伯伯今日會過來,據說阿渙、阿湛、情姐姐跟阿寧也會一起過來。」

一聽到這個好消息,魏嬰差點被雞湯燙到,但這仍然沒有辦法阻擋他的好心情。「什麼時候的事情,阿嬰怎麼完全都不知道?」等到魏清把他的頭髮洗好,魏嬰轉過身,任魏清把他手裡的湯碗拿走。「告訴阿嬰嘛。」

「誰讓阿嬰寶寶這麼天才,一入定就三天,才錯過那麼多事情。」魏清調侃,邊舀了一口雞湯。「先把雞湯喝完,哥哥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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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沐浴完沒多久就睡熟了,不過魏清並不意外。他把被子蓋好,輕手輕腳的走出房外,又下了一個隔音結界,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後,才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去書房。「阿爹,」魏清笑吟吟的湊到魏長澤身旁。「那我就出門啦。」

「真得不用阿爹陪你出去?」魏長澤放下手裡的書,摸了摸魏清的頭。「阿爹知道阿清很厲害,但你還小,一個人出去的風險比較大。」

「可是要是阿爹不留在家裡,就沒有人照顧很累很累的阿娘跟阿嬰了不是嗎?」魏清滿足得接受魏長澤的摸頭。「而且如果不讓我出去買東西,晚上大家都會吃不飽的。」受到魏嬰的影響,他們一家這幾天都不太能出門。其實魏清這時候也該好好調養的,但他有太多事情需要做得了,不出去不行。

魏長澤嘆息。「記得穿暖一點,早去早回,不然你阿娘可要把我倆罵到臭頭了。」他翻出一塊不小的碎銀。「今日你們兩個最大,看到有什麼喜歡的就買吧。」

「謝謝阿爹!」雖然魏清絕對不會花到這筆錢,但還是先收下了,找個時間他會把它塞進曉明月夜獵帶回來的收入裡的。

按照魏清的步伐,進入隨州城需要約莫比兩柱香多一些的時程,不過自他們設定了傳送點後,這些時間可以省下來做更多的事。「一諾哥哥,」見到在房裡看書的顧一諾,魏清笑笑。「怎麼不見暖暖姐姐跟千帆?向陽哥哥呢?又出去巡視店鋪了?」

一提到衛千帆,顧一諾的表情變了瞬,但很快又恢復平常的面無表情。「照顧人、逃課,」說著逃課兩字,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向陽在修練,你找他?」

「就是問問。」魏清拉過椅子坐下,顧一諾便把擺在一邊的資料跟帳簿放到他面前。「雖然很抱歉,但我今天沒辦法久待,未來的兩三天我跟阿嬰可能也沒有辦法過來──啊,是個姑娘家啊。」也是個可憐人,真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世界大多都重視血緣而不是才能,還幾乎各個都重男輕女。

「沒事。」顧一諾把書放到一方。「小嬰?」

「阿嬰才剛結束入定,現在在睡呢。」整整三天,也只有魏嬰這樣得天才才有辦法做到了,當初魏清入定一天一夜就體力透支了,真不曉得魏嬰到底是怎麼撐下去的。「這是向陽哥哥之前想看的書,一諾哥哥跟暖暖姐姐要的也在裡面。」他把在家裡默的幾本書放到桌上,有關魔法的、還有語言學習的書。還好他知道鵝毛筆要怎麼做,要是用毛筆寫這些,他才不幹。

顧一諾眼睛一亮,立刻看了起來。魏清對他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只是把手上的資料跟帳本看完,確定沒什麼問題後站起來。「我去旁邊的善堂一趟。」

顧一諾了然得點點頭,注意力立刻回到書本上。魏清便不再打擾,輕巧得溜到隔壁的善堂,毫不意外的,朗朗讀書聲、武器揮舞聲還有孩童的笑鬧聲不絕於耳,如果不是給書肆周邊設下了隔音的法陣,剛剛他們就沒有辦法享受那樣的安寧了。「顧夫人,還有千帆。」一看到顧夫人,還有朝氣蓬勃、正在跟她撒嬌的衛千帆,魏清輕笑。「千帆,你惹惱一諾哥哥囉。」

衛千帆癟癟嘴。「他怎麼又生氣了?他讓我背的書我都背完啦,還想要我怎樣啊?」他邊抱怨,邊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另外一個年歲更小的孩子。「副門主你也幫我說說那暴力狂啦,整天讓我背背背的,背死算了。」

「一諾哥哥也是為千帆好啊。」魏清被衛千帆垮下來的臉逗樂了。「不說這個了,讓那些在做基礎訓練的幫忙跑跑腿,剩下沒在聽先生上課的,我來觀摩你們近期的成果。」

衛千帆一聽,雙眼都亮了,一溜煙得跑到他們小小的練武場開始吆喝。沒過幾息,幾個年紀平均不超過十歲的幾個孩子都圍到魏清身旁,他吩咐幾句,他們就鳥獸散了。而衛千帆也分好組別,拿著他們各自選擇的武器,練起武了。

表面上,這裡是兩年前顧一言善心大發,為隨州城建立得一座大善堂,但實際上,這裡是他們門派培養人才的地方。

為了低調,進入這裡的人,不論是誰,都是有先挑過的,而衛千帆是這裡面最機靈聰明的,還因此被顧一諾直接挑出來單獨教導,皮是皮了點,但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好孩子。「好啦,暫停。」魏清讓他們停下,開始一個個建議──也還好他們現在人不多,才可以這樣教。

糾正完,魏清又跑去旁聽幾個先生教書,每個人都很認真刻苦,也不枉他們當初砸錢把書苑裡的先生聘過來。

一切都視察好,幾個跑腿的孩子也陸續回來了。確認過東西的品質跟價格,又各自跟他們說了所耗費的時間,魏清滿意得把所有食材放進乾坤袋裡。「顧夫人,那我先走囉。」魏清跑去跟顧夫人招呼。「近幾日我跟阿嬰應該都不會過來。」

「這樣啊,那自己要多注意一點。」顧夫人拍拍魏清的頭,「小清今日心情很好?發生什麼好事情了,能不能跟奶奶說說?」

「目前還是秘密!」就算被發現了端倪,自己也快憋不住了,但魏清還是決定要守住這個目前只有自家大人和自己知道的事。「之後會告訴你們的。」

「那先告訴我,我嘴巴很嚴的!」衛千帆頂著滿臉的汗水湊了過來,一手搭在魏清的肩膀上。「我送你?我們可以邊走邊說哇。」

「長棍還沒練好呢。」魏清拍了下衛千帆的頭。「下次見面再跟你們說。」就算顧夫人發現了端倪,但他還是想要親口說出來,所以他只是笑著擋掉衛千帆的撒嬌,回書肆買了幾本書後離去。

畢竟他有一個想最先告訴的人──

「清哥哥!」

魏清回過頭,就見聶耀背著聶暮,從街頭另外一端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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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過來也不先說一聲。」魏清湊過來,很自然的牽住聶耀的手。「今晚會住下來嗎?怎麼沒有見聶伯伯?他沒有過來嗎?」

「父親忙,只有我們兩個過來。」聶暮抱著聶耀的脖子回答,自他跟聶耀一起出門走丟後,他就享有被聶耀背在背上的特權,這讓他有些小得意。「我們好久沒看到你們了,難得休息,當然要過來啊。」能的話,他還想買一些話本子,不過聶耀肯定不會讓他買的……不知道拜託魏清對聶耀撒嬌有沒有用?

「那你們來的正好,今天阿渙、阿湛、情姐姐跟阿寧都會來,我們可以一起玩。」魏清晃晃聶耀的手。「我前些日子做了白糖糕、百花糕跟蔥油酥,一起吃?」

「好啊好啊!」魏清做的東西可好吃了,有時候還會有新奇的點心──說到這個,聶暮想到了另外個事。「那我們可不可以先去買點心?香滿樓、香華樓跟香瀛樓有很多好吃的點心跟料理不是嗎?我們可以買回去吃啊。」雖然他們有帶禮品過來,不過多一點美味的點心也無傷大雅嘛。

魏清愣了一瞬。「也可以,那我去買?你們想要吃什麼?」

「我們自己去買就好啦!而且我也想要親眼看看菜單再決定。」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每一種都買一些,反正今天會很熱鬧,不怕吃不完,不過聶耀肯定不會同意的。「大哥,我們走!」他拍拍聶耀的肩膀。

聶耀沒好氣的嘟囊一聲,不過還是帶他們到在近些年變成話題的香滿樓,裡面看起來人滿為患,外面也排有長長的人龍。「哇,好多人,這要排到什麼時候才到頭啊。」以前都是聶千樹讓人排隊,所以聶暮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多人。「要不然還是算了,這麼多人,排到的時候我也餓昏了……」

「就你這骨氣,一輩子都別吃算了。」聶耀沒好氣的說,但看起來也沒有想要排隊的意思。可魏清卻在這時候鬆開了聶耀的手,湊進人群裡面,單薄的身軀一下子就被人群給擠得看不見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夾碎。

聶耀聽起來很惱怒的嘆息。「下次想好再說話。」他對聶暮說,找了一個乾淨的角落把他放下。「在這裡等著,敢亂跑我打斷你的腿,再罰你背四書。」

「我絕對不會亂跑的。」雖然聶暮很確信聶耀不會打斷他的腿,但是真有可能讓他背書──那些無聊的東西到底為什麼需要背到倒背如流!不是理解意思就好了嗎?「大哥快去快回,不要被夾扁囉。」

「你才被夾扁!」聶耀沒好氣的巴了聶暮的頭,才轉過身想要擠進人群裡面,一個抱著大包裹的身影就從人流裡面擠了出來。「誰准你亂跑的,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要是摔倒了怎麼辦?」他嘴上說得兇狠,但揉捏魏清臉頰的動作卻很輕柔,聶暮雖然羨慕,但這幾年下來早就習慣了,反正親弟弟就是不值錢。

「暮暮想吃嘛,反正我跟小二很熟啊。」魏清笑吟吟的走到聶暮身旁。「抱歉喔暮暮,剛剛沒來得及問你想吃什麼就進去了,所以我每種都拿了一些,今日的點心有甜餅乾、紅豆麻糬、蒸布丁、龍鬚酥跟桃片糕。」

「清哥哥我最愛你了!你就是我的親哥哥!」一聽到這樣多好吃的點心,聶暮恨不得撲上去抱魏清,但不只被聶耀的巴頭阻止,那一大包包袱也限制了他的動作。「多少錢啊?我們等等把錢還給你。」

「不用啦,只要別告訴阿爹阿娘這是我買的就行了。」魏清笑笑。「你要是以後想吃就跟我說一聲,這裡的小二我都認識,可以幫忙留點心。」

「別太寵這傢伙,他只會得寸進尺。」聶耀重新把聶暮背回背上,又提過那看起來就很沉重的包袱。「別再亂走了,要不然我真揍你了。」

「這裡我可比你們還熟呢,隨便都可以找到一條路回家。」魏清走在聶耀身旁打趣:「你們會留下來過夜嗎?會的話我晚點再去捉幾條魚給晚膳加菜。」

「再看看。」聶耀回答,但這跟稍早他給聶耀的答覆完全不同──果然別人家的弟弟就比較香嗎?「你就一個人上街?魏嬰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出來?」

「阿娘跟阿嬰在補眠啊,阿爹要保護他們,所以就我一個人上街買東西。」魏清揪著聶耀的袖子。「反正我是大孩子了,才不會有什麼問題。對了,你們中午想吃麵嗎?中午換我掌廚,我可以下麵給你們吃。」

雖然對魏嬰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補眠有些好奇,但聶暮決定先來捍衛一下自己點餐的權益。「我想吃滷蛋!還想吃煎餅、餃子、泡菜……」想到晚點還有美味且新鮮的點心可以享用,他決定見好就收──魏嬰還說點菜是他的特權呢,果然別人家的弟弟就是比較香!「我還想吃肉!」

「那就吃拌麵加蛋、泡菜餃子、蔥油餅、紅燒肉。」魏清迅速的決定了菜單。「阿耀哥哥有什麼想吃的嗎?等等我一起做,然後再一起去桃花林玩?」

「隨便。」聶耀的回答似乎讓魏清不太高興,那滿滿的不滿都寫在臉上了,隨即他改口:「來一道青菜罷,隨便什麼菜都行。」

「那就吃火腿炒菜,剛剛我有買到火腿。」這個答案讓魏清臉上得不滿完全不見了。「還是你們比較想要吃燉菜?我也可以做。」

「不都說隨便什麼都行了?」要不是背著聶暮又手拿點心,聶耀約莫要去捏人家的臉了。「你自己決定就行了,反正你煮得我都會吃。」

聶暮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了聶千樹的抱怨,那時候還覺得是玩笑話,現在想想居然有幾分道理在──聶耀就是個天生的人牙子,特別會拐人。「清哥哥,你們家是怎麼啦?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結界?」他驚奇得看著被壟罩的魏家。「難不成江家又來煩你們了?那你們應該跟我們說啊。」

「沒有啦,他們沒來煩我們。」魏清說:「是阿嬰聚集太多靈力了,阿娘怕太惹人注目才設下結界的,現在應該已經散去一部分了?」

「阿嬰不是才引氣入體而已嗎?」是可以多引人注目?

「因為阿嬰一引氣入體就入定了三天三夜,家裡的靈氣濃的都打通阿爹靈脈裡好幾個滯澀處了。」魏清的語氣雖無奈,但滿是驕傲。「阿嬰很厲害,對吧?」

雖然聶暮也為他的朋友感到高興,但他不是很想知道這樣詳細的情報。一想到當初他引氣入體不過半個時辰就哇哇叫,又聽到聶耀的誇讚,聶暮突然有預感,自己近期的未來都不太好過。

嘆了口氣,調整好心態跟狀態,他們進入了滿是濃稠靈氣的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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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魏嬰入定三天三夜,聶耀不由得肅然起敬。引氣入體雖然不難,但第一次可以有這樣的成績,資質跟意志肯定非凡。一想到這裡,他又想到引氣入體不過半個時辰就哭叫著要放棄的聶暮,恨不得讓他滾去練刀。

可惜他們過來時沒有把聶暮的木刀帶上,下次出門一定要記得。打定主意,聶耀吞掉嘴裡筋道的麵條跟香酥的紅燒肉,回答魏長澤跟曉明月丟過來的話題。

雖然藍家跟溫家的人也要過來,但聶耀跟聶暮太早出門了──提到這個,聶耀就忍不住剜了吃麵吃得不亦樂乎的聶暮,什麼都不爭,就吃喝玩樂跑第一──所以這個時間點就只有他們跟魏家人一起吃飯。「你們晚上就留下來罷。」曉明月勸道:「我相信阿清跟阿嬰會很高興的,而且恰好我們也有想要慶祝的事情,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們說是不是?」

聶耀的確給他們兩人帶了一套備用的衣物,所以睡一晚沒什麼的,只是一想到聶暮因此可以逃脫一天的課業,就讓他有點不爽。「耀……」

「要是阿耀哥哥跟暮暮留下來,我會很高興的。」魏清戳著他碗裡的半顆滷蛋。「因為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玩的時間就變多了,我相信阿嬰也會很開心。」

「我會很高興啊。」魏嬰笑的特別燦爛,不知道為什麼,聶暮身體突然一抖。「你們就留下來吧,或許我們還可以去溫伯伯他們那裡玩,你們知道嗎,沒多久前他們在對面的小山上蓋好了第一棟小屋呢,溫寧說之後還會蓋更多。」他夾過魏清碗裡面目全非的滷蛋,看也不看的就塞進嘴裡。

「小山?為什麼要在那裡蓋小屋?」聶暮好奇的問:「那裡有什麼特別的嗎?」

「據流熙兄所言,那座小山是一片野生的藥田,裡面有不少珍稀的藥草。」魏長澤回答,他的中氣比上次見面足了許多,濃厚的靈氣大概對他有不小的幫助。「之前我也在那裡挖了一株人參。」

聶暮似乎對這個話題有興趣多了,開始瘋狂的問問題,還決定等溫家到了之後讓他們領著自己去探險。聶耀對此沒太多意見,要是能讓這不喜上進的弟弟多些知識,隨便怎樣都行──他夾了顆泡菜餃子,和著麵條吃完他的第二碗拌麵。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吃的三碗麵的時候,空碗被悄悄的撤換了,滿滿的麵食重新映入眼裡。聶耀瞥眼重新坐上位置的魏清,後者注意到後,對他眨眨眼。

小傢伙真的比他不省心的弟弟順心許多,聶耀第無數次壓制住想換弟弟的衝動,一邊把碗裡的麵吃光,他順手的把魏清碗裡最後一小團麵也截走了,反正它在那裡很久了,礙眼。

吃飽後,在魏家兩個大人的同意下,聶耀就著雖然逐漸回歸常態、但依然濃厚的靈氣開始打坐。純淨的靈流沖刷過他的靈脈跟丹府,甚至讓身體裡的戾氣安分了些許,這樣的作用是他沒有想到的,也讓他更躍躍欲試。

他堅實自己的靈脈,擴充自己的丹府,直到他的身體裡滿是乾淨的靈力,再也沒有辦法裝下後才睜開眼。日光仍然燦爛,但魏家一片安靜。他結束了打坐,這才注意到小傢伙縮在他的對面,睡的香甜。「你要睡去房裡睡。」聶耀搖了下魏清的肩膀,後者在幾度耍賴無果後終於不情願的睜開眼睛。「你幹嘛睡在這?」

「我在等阿耀哥哥嘛,你答應過要跟我去桃花林玩的。」魏清揉著眼,伸了懶腰。「阿耀哥哥好了的話,我們快過去嘛,我等好久了。」

聶耀不知道魏清為什麼對桃花林情有獨鍾,每次他們來,他都要拉人進這片一年四季都盛放的桃花林裡,就連柔軟的身骨都透著幾分桃花香──他並不討厭那個味道,至少那比世家小姐身上的脂粉味好聞多了。「阿耀哥哥,抱。」魏清伸長雙手,開始討抱。「抱抱我嘛,這次見面你都還沒抱我。」

「剛剛那樣是要怎麼抱你。」聶耀這幾年已經對魏清的嬌氣習以為常,反正人很輕,抱起來也不用花多少力氣,還可以讓對方開心,他覺得挺好的。「你的肉怎麼還是這麼少,藍先生跟溫大夫不都說你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嗎?」

「阿耀哥哥到底是拿什麼當標準的?我明明就胖很多了。」魏清抱怨,邊蹭了蹭聶耀的脖頸,弄得他有點癢,鼻間處的桃花味也因此濃了幾分。「阿耀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什麼祕密?」瞧魏清故作神神秘秘但又快要憋不住事情的樣子,聶耀本有意想要逗逗人家,但後來覺得太幼稚了。他已經十三歲了,該成熟一些。「要說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不然就給我下來走路。」

魏清樂呵呵的把嘴靠到聶耀的耳邊,還用雙手把嘴圈住,就好像這樣做聲音就不會傳出去似的。「我結丹啦。」他把嗓子壓的極低,一點風聲都可以蓋過去,但聶耀依然聽出了裡面的興奮跟得意。

一開始聶耀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在對上魏清如初開紅梅一般的眼睛後,他漸漸的可以吸收這個消息了。「恭喜。」他捏捏那軟綿滑嫩的臉頰。「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阿嬰的靈氣太濃了,吸收到最後吸太飽了,受不了,只好結丹了。」魏清笑嘻嘻的說著超乎常理的話。「我這麼厲害,誇誇我嘛。」

先別提這個年歲結丹合不合常理,聶耀他們到魏家的時候,被聚集起來的靈力據說已經散了一大部分,他完全沒有辦法想像在濃稠的靈氣下,一個未結丹的小傢伙是怎麼扛過來、甚至在這樣的狀況下順利結丹的。「魏叔叔跟藏色前輩要慶祝的就是這事?」瞧魏清一臉不滿的模樣,聶耀又捏了下他的臉。「幹嘛啦?」

「我就是想聽阿耀哥哥誇誇我才第一個告訴你的,結果你居然連一句誇獎都不給,哼。」魏清氣鼓鼓的瞪大眼睛,看起來是想做出一副兇悍惱怒的模樣,但聶耀只覺得他跟想討拍的荷普越發像了。「我要生氣了。」

約莫是這幾年聶耀一直讓著人,才讓魏清越發嬌縱,連這點小事情都要鬧脾氣,但至少比讓他哭好多了。「氣什麼,你現在是修真界最早結丹的。要是真不爽,就直接揍下去。」他曾以為自己十歲結丹已經是人中之龍,但小傢伙居然比他厲害許多,這樣挺好的。「你現在是這一代數一數二的,不用再怕誰了。」

魏清一聽,原本故作生氣的模樣都沒了,軟綿綿的笑容讓聶耀有點想、「我心情好了,再告訴阿耀哥哥一個秘密。」他開心的抱緊聶耀,就像剛剛的不愉快從沒發生過。「我在桃花林埋了好多用靈力釀的花酒,就連阿嬰都不知道,我今天就告訴阿耀哥哥,我把它們埋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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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超過申時三刻些,藍啟仁帶著藍渙跟藍湛來到魏家的門前,宅邸裡的靈力比平常來的密集,不過一想到魏嬰引氣入體入定的事,藍渙就沒那麼奇怪了。

在跟魏長澤和曉明月打完招呼後,藍渙跟在藍啟仁身旁等溫流熙他們過來。這幾年只要是在夷陵,魏長澤的診治大多都是他們兩個一起負責的,他的醫術還沒有很厲害,所以看不出來,但據說他們經手的是非常稀罕、而且很複雜的治療。

藍渙曾經跟溫情討論過,最後他們認為應該是因為在靈脈的修復上需要調控靈力,所以才讓這場治療變得艱難。他曾經問過藍啟仁,大人沒有反對這個說法,還找了幾本有關靈力與靈脈的書籍給他,這次他把它們帶過來了,或許在看完之後,他們可以對這個問題有更深一步的結論──一想到這裡,藍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溫情,他知道溫情一定會對這些書有興趣的。

因為已經先約好了,所以沒過多久,溫流熙、溫情跟溫寧就來到魏家了。雖然因著他們身分的關係,走的是後門,可是在看到他們的時候,藍渙依然很高興。「阿情,」跟大人招呼過後,藍渙開心的走向溫情。跟其他世家小姐不一樣,溫情的身上沒有脂粉,只有屬於陽光跟藥草的香氣,他很喜歡這種溫柔又乾淨的味道。「好久不見,妳最近過的還好嗎?」

「還能過的怎樣。」溫情把一疊書信交到藍渙手裡,藍渙意會到後,連忙把自己寫的那一份交給溫情。因為有一個多月不見,所以他們累積的信都厚厚一疊。「我今天帶了《藥草大全》,裡面有附介紹的圖畫,晚點我們可以一起看。」

「我也有帶書,是有關靈力跟靈脈的書籍。」溫情果然露出開心的表情,藍渙很高興。「等等我們一起看,但現在我們應該去找叔父跟溫叔叔了。」

每次療程都至少需要一個時辰,不過藍渙不介意,因為藍啟仁跟溫流熙很厲害,他們的動作乾淨俐落,彼此配合時好像不需要溝通就可以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我覺得這像一場表演。」記下細節,並問了些許問題,藍渙跟溫情才退出正廳。「叔父跟溫伯伯配合的好好,我以後也想要找到像這樣的知音。」

「瞎想還不如多看點書,沒實力的話就算遇到知音還是留不住。」已經超過酉時了,就算是春夏之際,白日還沒有長到可以讓他們在這時不點燈,溫情點了油燈,把它掛到一旁。「所以我們應該多努力才行。」

「那當然!」藍渙當然知道自己必須很努力很努力,要不然別說知音,他都快被朋友甩開一大截了。「阿情,這次你們會留多久啊?」他們還有課業,最晚後天就得回去了,這還是藍渙跟藍湛撒嬌好久才有的成果,但他覺得這點時間完全不夠,他有那麼多事情想要跟溫情討論,有那麼多遊戲想要跟他的朋友玩。

溫情頓了下。「父親說如果溫宗主沒有召見的話,我們最多可以留十天。」她說:「我們在對面蓋了一棟小屋,之後可能會蓋更多的小屋。」

「為什麼要蓋更多的小屋,你們不是……」話說到一半,藍渙連忙止住了話頭。他知道岐黃一脈在溫家並不受到待見,蓋更多小屋,除去讓其他人搬過來這個原因之外,應該沒有他用了。「對不起,我太莽撞了。」

「這又不是什麼祕密。」溫情表面上蠻不在乎,可是藍渙還是從她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難過跟受傷。「但還是謝謝你,你大概是少數會為此說對不起的人了。」

這是不對的,欺負人、甚至傷害人是很壞的行為,可是這個世界上以此為樂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藍渙沒有立場去為溫情說什麼。「阿情,如果以後你們有機會,來彩衣鎮玩吧。」他說:「到時候我們再帶你們玩。」

「那也要你們有空,我們也有閒才行。」溫情攤開書。「快點看書罷,用完晚膳後我們就要回小屋了,到時候我們得等到明天才能一起看書。」

對他們來說,時間太寶貴了,所以藍渙連忙靠到溫情身旁,開始看起《藥草大全》。這是一本深入簡出的書,雖然有不少知識他已經有印象了,但還是收穫良多,要不是越來越暖呼的飯菜香,或許他們可以看更多。「我好像餓了。」揉了揉肚子,藍渙這才記起今日他沒有吃點心。「阿情先繼續看吧。」

「不用了,天色也暗了,再看下去很傷眼睛。」溫情把書給闔起來。「明天早上我們早點起來繼續看就行了,反正這書已經看一半了。」

藍渙知道溫情是很想繼續看的,他們在這方面總有用不完的求知慾,所以他對她的貼心更感激了。「但離用晚膳還有一段時間,」他說:「不如我們去找阿清吧,來到這裡之後我還沒有看過他呢,他應該在桃花林。」

「現在天色這樣暗了,我們跑到外面去好嗎?」溫情跟在藍渙後面。「而且桃花林那麼大,要是我們錯過了不就浪費更多的時間。」

溫情說的也有道理,這讓藍渙很苦惱,因為他不想乾坐在外面,但又不想要跟魏清錯過。「那不然、我們去廚頭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雖然藍渙在烹煮的經驗比藍湛少很多,可是一些小忙他還是幫的上的。「一起?」

溫情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點頭,所以他們兩個人跑到廚頭,新鮮的飯菜讓藍渙的肚子更餓了。「藏色姨,有什麼需要我們──阿清!」藍渙驚呼:「你怎麼都沒有跟我們打招呼,我們以為你還在桃花林呢。」

魏清笑吟吟的端著一盤還飄著煙的清蒸魚。「這不是看阿渙和情姐姐那樣認真,不好打擾嘛。」他把菜放到飯廳的桌上,那上面已經有七樣菜了。「我們忙得差不多啦,阿渙跟情姐姐去洗洗手,等其他人回來就可以開飯啦。」

桌上已經有滿滿的菜,碗筷也排好了,所以藍渙跟溫情只好到井邊洗手,井水冰涼,這夜風又有些冷,讓他們只得一邊閃一邊沖水。「這天實在太冷了,明明都快要初夏了啊。」藍渙搓著發冷的手。「太奇怪了!」

「奇怪什麼,前幾天不夜天還颳了風雪呢。」溫情甩著手,把冰冷的水珠甩到的上。「那時候才冷,我們收到一堆有凍瘡的傷患,還有不少、」她沒有再說下去,但藍渙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因此只能沉默。

他們學醫,同時也得學會生死的重量,只是有時候藍渙會沒有辦法喘過氣,因為每一條的生命,每一個被孕育了許久才降生的人啊,有時候脆弱的如雪花一般,明明那麼努力想要活著,卻在最後只能輕飄飄又靜悄悄的回歸大地……

「藍大哥!情姐!你們在幹嘛啊?」魏嬰歡快的聲音像是破開一切的曙光,藍渙轉過頭,就見不只是魏嬰跟藍湛,聶耀、聶暮還有溫寧都站在不過幾步遠的地方,因為天黑而點亮的燈光暈染在他們的背後。「要吃飯囉!」

……但就是這樣,他們才要更努力的拯救生者,拯救想要活下去的那些人。「來了!」打起精神,他跟溫情連忙走向光芒照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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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好多好好吃的菜,就算是溫寧遲鈍的舌頭也可以從裡面嚐到飽滿的用心與溫暖,更別提精細的菜餚裡的調味,細緻的滲透每一分的味蕾。這讓溫寧忍不住盛了第二碗的飯,尤其是在聽到大人們宣布的消息後,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盛第三碗飯好好的慶祝。「好、好厲害!」他說:「恭喜!」

「謝謝溫寧!」魏嬰吞掉燉肉,臉上是溫寧看過最燦爛最好看的笑容。這讓溫寧也跟著開心,也好驕傲,因為那麼好的成績,是他朋友成就的!

聽到魏嬰入定三天三夜、魏清成為最年輕的金丹修士,又聽到魏長澤的身體已經大幅好轉,溫寧不知道該怎麼樣抒發他胸腔裡快要脹破的情緒,只能一個一個跟他們道賀,但這樣好像也沒有辦法讓自己的胸口不再鼓脹。「大、大家都、好厲害!」溫寧想要手舞足蹈來發洩自己的狂喜,只是碗裡滿滿的飯菜讓他不得不打消念頭。「姊姊!他們、大家,好厲害!」

溫情點點頭,給溫寧的碗裡夾了一塊水煮肉。溫寧把它吃掉了,滿滿的、熱呼呼的食物跟他身體裡的欣喜若狂融合在一起,讓他更加高漲,對他們的崇拜也更深了,結果讓他吞掉過多的食物,因此飽的有些反胃。「阿、阿暮、阿湛,你們、你們在拿什麼?」看聶暮跟藍湛合力把一個包裹抬到已經被清空的餐桌,溫寧好奇的靠了過去。只見包袱裡面是一個個稀奇又精緻的點心。「這是?」

「是今天在飯館買的點心喔!不是有幾家飯館推出很多很稀奇但精緻好吃的餐點跟點心嗎?這些就是那裡的甜品。」溫寧只認得龍鬚酥跟桃片糕,但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每種類型的點心居然都有快二十份!五種點心……這樣不就快要一百人份了嗎?「每一種都是一人一份喔。剩下的帶回去給沒來的家長!」

看著面前精緻可愛的甜點,溫寧嚥了下口水。每一樣都看起來好好吃,他完全捨不得把它們吃掉。「一、一定要吃嗎?」他戰戰兢兢的問:「不可以、留下?」

「它們是吃的啊,又不是可以長久保存的藝術品。」聶暮反駁,他已經吃完龍鬚酥跟桃片糕了。「你要是跟大哥一樣不愛吃甜的話就把它們給我。」

「不、不可以!」他只是想、想帶回去跟大家分享!不是不想吃!

「聶大哥──阿暮在打劫溫寧的飯後點心!」

「我才沒有!我只是問一問而已!阿嬰別亂說話!」聶暮連忙駁斥,在聶耀扳著手指往他的方向走過來時連忙繞了一圈,躲到魏清身後。「清哥哥救我!」

一時間他們亂成一團,就像在玩老鷹抓小雞一般,溫寧看著眼前的的景象,雖然有心想要幫忙,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幫,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看他們越來越亂。「那個、呃……」他的聲音很快的就被聶暮的尖叫蓋過去了。「你們……」

「沒事啦,等阿暮被揍完就會結束了。」魏嬰不知道何時抽身走到溫寧身旁,「不過阿暮說的有道理,點心要是一直都不吃的話會壞掉的。」

「我只是、想給大、大家吃。」但溫寧完全沒有想到這點,他們回去應該也是好幾天之後了,到時候點心會不會酸掉不說,但一定會變的不新鮮。「我、沒想那麼、那麼多,下次、會注意的,對、對不起。」

「幹嘛要對不起?你就是好心啊。」魏嬰晃著腳,像是在思索。「不然這樣好了,你們離開前我們一起去那家飯館看看,我認識那邊的小二,或許可以弄到一些點心。岐黃一脈有多少人啊?一百?一百二十?」

「包、包括我們,有一百、一百一十七。」溫寧知道對一族來說,他們的人其實不多,可是如果想要每個人各有一份點心的話,這樣的數量仍然是很多的,而且價格……他們沒有那麼多錢。「沒、沒關係的,謝、謝謝。」

魏嬰噘著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藍湛湊到他身旁,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轉移了。這幾年下來,溫寧已經逐漸習慣他們之間的特殊聯結,所以他低下頭,拿起被小巧琉璃容器裝載的金黃點心。

透明的琉璃罐下,溫寧注意到它的底下還有一層薄薄的、比琥珀還要深的,貌似是糖水的東西,他用湯匙挖起一口大小的柔軟點心,放進嘴裡。雞蛋的柔軟香氣與糖水的甜苦讓人為之一振,他從來不曉得原來食物可以這樣好吃。

所以就算已經被晚膳弄的肚子很撐,溫寧最後還是把點心全部吃光光,但這也導致直到他們別過其他人,回到小屋的時候,他的肚子就像是要撐破似的。「你要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強,哪有人像你一樣一股腦的把東西都塞進肚子的。」溫情一邊叨唸,邊給溫寧泡一杯焦三仙飲。「就算真的很好吃,你也該量力而為。」

「對、對不起,」溫寧尷尬的笑笑,溫流熙今日已經很累了,他不想要再麻煩他,只能來煩他的姊姊了。「下次、我會記得的。」

「你最好要記得,不然會吃成一個大胖子的。」溫情沒好氣的等溫寧把茶喝下肚,這才坐到他的床邊。「你這裡的毯子夠暖嗎?要不要我幫你把窗戶關起來?」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溫寧已經夠大了,他可以搆到窗的。「姊、姊姊快去、休息!明日、明日不是還要、要早起?」在離開魏家前,他有聽到溫情跟藍渙約定要一起看書,那得讓溫情早起很多,因為她得先完成被規定的作業。

「你真的沒問題?要不要我幫你留一盞燈?」

「我、我早不怕、不怕黑了!可以、可以不點燈!」一提到這事,溫寧就覺得臉頰發燙,那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姊姊、我、我可以的!」

「好吧。」溫情看起來沒有被說服,但最後還是沒給他留燈。陌生的房間變得黑漆漆的,外面的風吹著新鮮植物的香氣與春夜的寒意,但溫寧有厚厚暖暖的毯子,他只需要把自己縮起來,就可以很溫暖了。

而且、他還有很多很暖洋洋的回憶,豐富的晚膳跟點心,還有屬於大家的、滿滿的歡喜。一想到沒多久前的事,就讓溫寧暖呼呼的,他知道這樣的暖意會伴隨他很久很久,也會點亮每天遇到的黑暗,所以他不怕黑的,再也不怕了。

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就著黑夜、春風還有明亮溫暖的心情,溫寧緩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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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快點!」魏嬰握住藍湛的手,大步的往野生藥田的方向跑過去,從髮梢流出的桃花香氣夾雜著重新添香的香囊,混出一種屬於魏嬰的、溫柔卻朝氣的味道。「我剛剛找到一個很棒的東西,快點來看看嘛!」

他們從一座簡易的小橋跨到對岸,用木枝條搭出來的橋梁發出嘎滋嘎滋的陷壓聲,但他們沒有管,只是不斷的奔跑。他們腳下是柔軟的嫩草,腳部落地的時候都會有種很舒服的摩擦聲。「在這裡!」等到跑到小山山頂,魏嬰才停下腳步,因為跑步,他的臉變的紅撲撲的。「你看,就是那個!」

那是一棵長的很高的樹,新出的嫩芽還沒有辦法完全的覆蓋細弱的樹枝,所以順著魏嬰手指的方向,藍湛可以清楚看到他到底想要讓自己看到什麼。「鳥巢?」

「這不是一般的鳥巢,裡面有鳥媽媽跟一窩的鳥蛋喔!」像是想要證明似的,魏嬰三兩下爬上樹。「藍湛,你快點上來啊!不然你要怎麼看到鳥跟鳥蛋呢?」

雖然這樣做會讓藍啟仁很不高興,可是藍湛也很好奇,他從未看過鳥蛋。只是他不像魏嬰那樣敏捷靈巧,所以當他爬上樹後,反而比剛剛跑步還喘。「以前我要是靠這麼近,牠們一定會攻擊我的。」魏嬰說:「但這一窩的鳥就不會。」

因為位置的關係,藍湛幾乎要靠到魏嬰的肩膀上才有辦法清楚的看到裡面的動靜。鳥媽媽的屁股下似乎有好幾顆的鳥蛋,圓滾滾的,看起來好可愛。但、「鳥蛋,動了?」藍湛揉了下眼睛,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真的耶,鳥蛋動了!」魏嬰驚奇的拍拍藍湛的手,「是鳥寶寶要出殼啦!」

藍湛沒有想到今天除去看到鳥蛋,還可以看到雛鳥破殼的畫面,所以他連眼睛都不敢眨,就怕錯過任何一個重要的時刻。魏嬰也安靜了下來,他們的呼吸聲、風聲都在這一個瞬間之後便的好清晰,淡淡的香氣隱隱約約繞在鼻間。

或許是錯覺,但藍湛似乎在之後的每個瞬間都聽到細小的鼓動,鳥蛋偶爾輕晃,鳥寶寶正在裡面掙扎。鳥媽媽跳出了鳥巢,像是要給牠們更多的活動空間。

就在又一陣風吹過的時候,其中一顆鳥蛋被啄出一小個洞,蛋殼屑噴到鳥巢的一角,藍湛看到鳥喙努力的在蛋殼,為自己的出生破開更大的空間。

像是一種效應,其他的鳥蛋也逐一的被敲出小洞,他看著脆弱的鳥蛋殼被敲出更大的裂口,粉嫩嫩的小生命從裡面破殼而出。牠們沒有羽毛,嫩生生的,眼睛未張,身上還有一層透明黏稠的液體,看起來比鳥蛋還不可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藍湛沒有辦法把他的眼睛從這些嶄新的小生命上挪開。

他從裡面感受到一種沒有辦法說明的力量,讓這些剛破殼的,長的有點醜的雛鳥看起來好鮮活,鳥媽媽待牠們也好溫柔,他總覺得他們不應該在這裡打擾牠們。「魏嬰,」他拉了拉魏嬰的袖子。「下去?」

魏嬰點點頭,跟著藍湛一起下樹了。那種悸動在脈搏裡面跳動,就算他們已經離開大樹了,那種情緒還是沒有結束,而是暖洋洋的躺在胸口。

「牠們看起來很快樂。」魏嬰的評價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也把流轉在他們之間的、那種隱密的情緒給打散了。「牠們會是很快樂的一家人的。」

「嗯。」藍湛不知道鳥類是否也有七情六慾,可是他不想要打擾魏嬰的浪漫。

「我也想要我的家永遠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我還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團團圓圓。」魏嬰對藍湛笑了。「藍湛,你覺得我會不會成功?」

「會的。」如果魏嬰一個人覺得很吃力,那藍湛會幫襯的,他定會讓魏嬰的願望實現的。「你會成功的,我保證。」因為他已經答應過了。

「有你這樣說,那就絕對、絕對沒有問題的!」魏嬰笑的好燦爛,好舒服,他好希望時間就凝固在這一刻,讓魏嬰能永遠這樣開心。「藍湛,你真好!」

他們手牽著手,走回那座歪扭脆弱的小橋。聶暮跟溫寧就在橋邊等他們。「你們去哪裡了!我們剛剛一直在找你們!」聶暮抱怨:「我用完午膳之後就要離開了,你們難道都不會捨不得我嗎?」

「捨不得什麼,不是一陣子之後就要在雲深碰面了嗎?」魏嬰對聶暮的話不以為然,甚至在對方看起來要生氣的時候扮了一個鬼臉。「比起捨不得你,我更捨不得溫寧,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他了。」

「是啊,你們不能跟我們一起去姑蘇實在太可惜了。」聶暮掛到溫寧身上。「不過不去也好,雲深不知處有好多規矩要遵守,要背誦的東西也好多。」

聽到聶暮的抱怨,藍湛不經想到改革前的雲深,要是聶暮在那個時候過來的話,他大概會更想哭。「已經減少了。」所以他決定為雲深正名。「少了一半。」

「是啊,你應該慶幸雲深不知處的家規減少了,以前可是有三千條家規耶。什麼飯不過三碗啦,走路不可疾行啦,不可露齒而笑不可大聲喧嘩,什麼細節都管,肯定煩死你。」魏嬰笑道:「你該慶幸現在家規少了,食物還變好吃了,不然不用待到一天,你就會想飛升了。」

「為什麼你說的你好像親身體會過啊。」聶暮的吐槽也是藍湛好奇的地方,明明魏嬰在去年之前都沒有接受過藍家教育的薰陶,就算家規減少過後也沒怎麼遵守,他又怎麼會這麼清楚的知道舊家規?「所以你們剛剛到底去哪了?」可是聶暮沒有深究,而是把話題繞了回去,讓藍湛有點可惜,但他可以私下再問。

「我們去看小鳥破殼,我跟藍湛目睹了全程喔!」一提到這個,魏嬰就特別興奮。「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任何生命的降生。」他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藍湛明白那種感受,在魏嬰的渲染下,剛剛的激動又再次在胸口搏動。

「啊──你們太過份了!好東西居然不跟我們分享!」聶暮揪著溫寧。「阿寧你也說說他們啊!他們兩個實在太過分了!」

「可、可是,那種畫面,很、很難得!」溫寧反駁:「不、不能怪、怪他們!」

「你們都統一陣線就對了,就我一個人委屈。」聶暮噘起嘴,雙手環胸。「還是不是好朋友了,總專門欺負我一個,真不公平!」

魏嬰笑嘻嘻的勾住聶暮的脖子。「行啦行啦,帶你去桃花林,我記得桃花林裡也有好幾個鳥窩,說不准還可以被我們碰到一次雛鳥孵化的畫面咧。」

藍湛不喜歡魏嬰跟聶暮的親暱,可是魏嬰在這個過程裡都沒有放開藍湛的手,所以他想了想,決定把一直從胸口裡湧出來的酸意藏起來,跟著大家的說說笑笑,一起往桃花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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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情跟阿寧也可以一起來雲深就好了。」藍渙趴到無數張的紙上,伸直手臂,一雙乾淨的眼睛由下往上看著溫情。「我喜歡跟妳一起看書。」

他們剛剛還在對《靈氣的根源》裡,有關世間靈力是否會耗竭做了一番討論──這種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太過虛無飄渺,讓他們很難想像,甚至為此浪費了無數的墨水跟白紙。「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溫情甩了甩發痠的手腕。「其實你們根本不該跟我們交流,要是被發現的話你們的處境會很困難。」

「你們又不一樣。」藍渙在這方面特別的固執與天真。「大家都會同意我的想法的,就算你們姓溫,但跟岐山溫氏的人完全不同。」

「那是因為你口中的大家都認識我們。」但其他世家的人可不一樣,他們不會想要去認識他們,只會自以為聰明的把他們劃分到一起,雖然就某方面來說,他們並沒有錯。「但比起認識我們的人,不認識我們的占大多數。」

「我真討厭那些不願意探究事實就隨便亂扣帽子的人。」藍渙嘆息。「雖然比起探究真相,選擇相信虛無飄渺的流言簡單多了,但那是不對的,不是嗎?」

「你以後當了宗主就會知道,有時候人不是不想知道真相,而是沒辦法查明真相。」溫情一想到自己的母親,心情突然變得好沉重。「是大家要你閉上眼睛,把真實忽略過去,這就是為什麼會有身不由己這詞。」

藍渙聽了溫情的話,一雙乾淨溫柔的眼睛直直望著她。「我知道的,阿情。」他的眼裡不是同情,而是溫柔和理解。「我知道的。」

藍家的事情,應該沒有誰不知曉了,所以溫情明白的,她跟她的家人只是沒有那麼幸運,可以有失而復得、扭轉現況的機會。「知道的話就不要抱怨了,與其花時間在這上面,還不如多看一點書。」多看點書,多累積實力,或許未來的某一天,她就有辦法為大家找到真相。「你們明天早上就要離開了,對吧?」

「嗯,父親只讓我們來兩天,明天下午前一定得回去才行。」藍渙一提到這個,就像是被抽掉骨頭般喪氣。「我好希望可以多待幾天,我好喜歡魏家。」

「你們不是很快又要見面了?」至少他們在一個月後可以再一次見面,不像溫情,這次離開後不知道還要多久才可以再次跟他們碰頭。「魏叔叔每次都會在雲深不知處休養上好幾個月,不是嗎?」

「那不一樣。」藍渙輕蹙眉頭,像是在思考應該要怎麼解釋。「在這裡,我們不需要管其他人的眼光,也不用顧慮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更不用壓抑自己的情緒……這裡就像是一個可以抒發的秘密基地,大家都可以盡情的做自己。」

溫情可以理解,她曾有一次失控,那讓溫寧跟蘇向陽差點喪命,這讓她之後在面對討人厭的血親時,都必須再三斟酌自己的話。「我們去桃花林走走吧。」這是他們沒有辦法不去面對的現實,但至少,暫時,他們可以找點事情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實。「阿寧說他們要開一個點心宴。」

藍渙一聽,情緒開朗了許多。「那我們快去吧,不然好吃的點心一下就會被吃光了。」他說:「妳覺得這次會有什麼樣的糕點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點心宴溫情參加過幾次,每次都會有不同種的甜點,或是外面買的,或是手作的,但每一樣都非常美味。「反正一定會有豌豆黃。」

「因為豌豆黃很好吃啊。」把還沒看完的書本和桌上的凌亂整理好,溫情跟藍渙一齊走進了桃花林。不管來幾次,溫情都覺得這個地方好神奇,就好像只存在在故事中的仙境一般。「阿清!你怎麼在這裡?」才迎來一陣夾帶桃花的春風,他們就注意到魏清作靠坐在桃花樹幹邊,腿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書。

一聽到藍渙的叫喚,魏清抬起頭。「這不是怕你們找不到人嘛。」他把書本放回乾坤袋。「你們看書看得如何?有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我們早上帶著《藥草大全》去藥田,對照圖片學習有關藥草的知識。」藍渙熱情的分享:「阿情好厲害,她一下子就可以認出所有的植物!」

「這有什麼厲害的?你要是每天接觸這些,也可以很快就分辨出來。」溫情有些不自在的糾正藍渙的誇讚。「你也很聰明,肯定可以比我更快就學會。」

「我不覺得耶,因為阿情既聰明又有熱忱。」藍渙對溫情笑笑。「每次只要提到醫術相關的事情,妳就會閃閃發光的,比太陽還要耀眼!」

面對藍渙天真的笑容與回答,溫情不知道該怎麼答覆比較好。也還好他們已經到了幾個小不點擺設點心宴的地點,他們加入後就立即享用了香甜暖呼的桃花糕,因此不需要回那句令人害臊的話。「謝謝。」接過藍湛倒給她的茶,溫情抿了一口,是海堂香片。「你們在聊什麼?」

「溫寧說他想阿暮啦。」魏嬰邊回答,邊往魏清的方向湊,直到自己窩進對方的懷裡,他才心滿意足的蹭了蹭。「所以我就問,如果你們回去了的話,我、藍湛跟阿暮,他會最想念誰,溫寧正要回答,你們就過來了。」

「我、我都會想!沒有最、最想的!」溫寧急的紅了臉。「你們都是、朋友!」

「喔──是這樣啊。」魏嬰笑著往跟著他挪動位置的藍湛嘴裡投餵一快剝成一口大小的白糖糕。「可是剛剛你明明說想阿暮,說的眼睛都紅了。」

「我、我!」溫寧一張臉更紅了。「我、因為,之後很久都、都見不到面!所以,所以有點、可、但,沒有要哭,就是!」他一緊張,更結巴了。

溫情看不下去了,但做為兄長的魏清就在這呢。「魏清,管好你弟弟!」她只能這樣說,卻見魏清只是極度寵溺的捏了下魏嬰的臉頰,她就知道不用妄想。「阿寧,你也是,這又不是什麼好羞恥的事情,不需要緊張。」

溫寧大力的點點頭,往自己的嘴裡灌了一大口的香片。「就是,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溫情不能理解,思念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就算眼眶紅了又如何?「這不就代表你真的很喜歡他們,才會捨不得的啊。」換作是她也會這樣的,只是她不會向溫寧一樣,那麼露骨的表現出來。

溫寧恍然大悟的模樣看起來傻愣愣的,讓溫情只能往他嘴裡塞一顆果乾,才有辦法讓他的嘴巴閉上。「你也是,不要太放任魏嬰了。」她對正被餵食豌豆黃的魏清說:「還好阿寧是個好欺負的,要是遇到其他人還得了?」

「情姐,知道妳擔心我啦,但我自己有分寸的。」魏嬰笑吟吟的挑了一塊綠豆糕餵給藍湛,並歡快的咬住藍湛遞過去的果乾。「不用掛心!」

「誰擔心你了。」溫情哼了哼,接過藍渙掰成一半的白糖糕,甜糕香甜軟糯,讓她決定把剩下的話嚥回肚子裡,專心的吃起點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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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心宴後,時間突然快了起來,一眨眼,藍家人離開了,溫家人也回到他們的小屋,開始採集、研究藥田裡的藥草。家裡就只剩下他們一家四口。「阿娘,那我跟哥哥要出門玩囉。」雖然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安靜,但這給他們時間相處,也讓他們擁有更多施展的空間。「抱抱跟親親?」

曉明月放下手裡的書,把魏嬰抱了起來。「阿清呢?怎麼沒看到他?」她在魏嬰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出門了?」

「哥哥在拿水跟點心。」話才剛說完,魏清就走進書房,在曉明月給他擁抱跟親吻之後,他們一起退了出去。午後的陽光還有些涼,所以魏嬰讓魏清抱著他,踏進傳送點,來到他們幾日沒來的秘密基地。

待他們來到木屋的門口,紅衣已經在等候他們了。「清弟弟,嬰弟弟。」她勾起嘴角。「蘇公子跟顧公子帶隊上了亂葬崗,兩位今日也要過去嗎?」

「我會過去。」魏嬰在魏清有機會回答前搶著開口:「哥哥今日休息。」

「阿嬰,」魏清不滿的噘起嘴,魏嬰只得連忙給魏清好多安慰的親親。「哥哥的身體很健康了,一點點的怨氣對哥哥來說不算什麼。」

魏嬰知道這話帶了好幾分的逞強──上次淨化完後,魏清精神萎靡、甚至高燒了好幾天,差點沒把不知情的魏長澤和曉明月給急死。「可是阿嬰想要知道被暖暖姐姐帶回來的小姐姐如何了,哥哥幫阿嬰去看看嘛。」魏嬰親口魏清的鼻子。「而且哥哥不是說有好幾本書想要默出來給大家看嗎?」

發現魏清有些動搖,魏嬰再接再厲。「而且溫寧想要帶好吃的點心給族人,只有哥哥才有辦法在不增加支出的前提下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啊,阿嬰在這方面特別笨,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他對魏清笑笑。「哥哥這麼厲害,要是去了亂葬崗,阿嬰的風采就要被哥哥搶走了,阿嬰也想要耍耍帥嘛。」

「阿嬰寶寶的嘴,跟塗了蜜一樣,說的話卻亂七八糟的。」魏清好笑的把魏嬰放下。「下次再這樣說,哥哥要生氣囉。我們阿嬰寶寶明明最最厲害了。」

魏嬰傻呼呼的笑笑,在得到魏清的親吻後,心滿意足的目送對方離去,這才跟著紅衣踏進傳送點,來到與幾年前相比,已經煥然新生的亂葬崗。

在被規劃好的區域裡,怨氣已被淨化,走屍搬著木材,緩緩的動工,部分的步道已經鋪上石板,讓這裡看起來有幾分像模像樣,這是魏嬰以前完全不敢想像的。「一諾哥哥,」讓紅衣去做事後,他走到被劃分為訓練場的區塊,被壓的緊實的土壤上,幾個年齡不一的修士正在與兇屍對練。「我好像沒有看過他?」

「前幾日馴服的。」顧一諾回答。跟魏嬰不一樣,其他人沒辦法一口氣號令大量的兇屍厲鬼,目前也沒有足夠的能力震懾他們,因此只能一隻一隻的馴化。這樣很麻煩,可是目前除去這個方法,他想不到其他方式解套。「小清呢?」

「哥哥去找那個小姐姐啦。」魏嬰嘗試操控那隻兇屍,雖然費了點功夫,但他成功了,便索性放掉控制。「他前幾天說想要默幾本書出來,所以今天沒上來。」

一聽到新書,顧一諾的眼睛亮了下。「向陽帶人去淨化西邊了。」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魏嬰上來,最主要是想看看大家的進度,順便看看顧一諾──他雖然沒有修仙的資質,也沒能使用魔法,但在鬼道上的天賦驚人,兩年就結丹,甚至還想挑戰破丹結嬰。雖然天份讓一切事半功倍,但他衝的太快了,讓人沒辦法不擔心。「如果我招幾隻厲鬼跟他們玩,會不會讓他們吃不消?」

「不會。」不等魏嬰動作,顧一諾就招了三隻鬼童,讓其他人慌了一瞬,隊形瞬間鬆散起來。「這幾日休息,不修練了。」

知道顧一諾這是在回答他的擔憂,魏嬰踢了下腳邊的小石頭。「我認為你應該放慢腳步,先穩定基礎。」幾個弟子仍然慌張,可至少勉強維持住陣型了,他又丟了幾隻小鬼,讓他們又慌亂了。「溫故而知新,且欲速則不達。」

魏嬰沒有想到這樣的老生常談會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但它們被流傳下來,就是因為它們有道理──或許他被藍家的一些書生氣息給影響了。「你可以利用這一月想想要怎麼安排,或許你可以跟暖暖姐姐討論?」

對著還沒成氣候的弟子皺起眉頭,顧一諾撤掉鬼童跟兇屍,魏嬰也跟著把小鬼撤走。「你們已經敲定行程了。」他讓他們繞著已經淨化的地區跑五圈,得到響亮的哀號。「什麼時候出發?」

「具體時間還沒敲定,但大概在月初。」今年比以往還早了些,不過魏嬰認為大人約莫是想趁魏長澤的狀況好轉時一鼓作氣。「我最近在研發可以通訊的陣法,或許可以再走之前弄出來,這樣對我們來說都比較方便。」

「辛苦了。」看著不情不願開始跑圈的幾個弟子,顧一諾說。

魏嬰不認為自己辛苦,很多事情他只是看個大概,就放手讓其他人去做,除去修練之外幾乎都不怎麼管事,他甚至認為自己這個門主當的有點太輕鬆了。「要是沒有你們,我根本沒有辦法想像建立門派這種事。」他坦承:「所以應該是我要跟你們說辛苦了,還得謝謝你們陪我任性。」

顧一諾沒回答,只是用手拍拍他的頭。這幾年下來,魏嬰已經習慣他們在大多時間把他們當作小弟弟來看待了,就算在一開始的時候,那感覺真的很奇怪。「小清說你入定了三天。」他說:「還好嗎?」

「就是有點累,睡飽就沒事了。」魏嬰到現在還是沒辦法相信自己入定了三天,他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哥哥才對,他才是勉強自己結丹的那個。」雖然有部分責任在魏嬰身上,但魏清也夠亂來,居然還把這事瞞著當驚喜。一想到這查,他又想到死劫,只得深吸一口氣把不安壓回去。

「所以這是他說的秘密。」顧一諾沉吟。「祖母說他很高興。」

「這的確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至少對魏清來說多了一份保障,魏嬰很慶幸當初他們決定先堅實靈脈跟丹府,畢竟七歲是一切都還在生長、發育,帶著很多不確定性的年紀。「但那是意外也是例外,你們可別讓其他人效仿。」

顧一諾嗯了聲,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了沒,所以魏嬰決定之後把這事跟蘇向陽和秦暖暖再提一次,或許還要跟顧一言和顧夫人說一聲,衛千帆也提點一番好了,畢竟他們現在還是很缺人,可不能因為一時搶快而喪失一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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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用斷了兩隻羽毛筆,才把想要默的書全部寫完。雖然裝訂依然不夠精緻,但至少可以入眼,不像之前歪歪扭扭的,還得麻煩顧一言幫忙。「暖暖姐姐,妳怎麼下來了?」轉著痠痛的手腕,魏清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才想放鬆一番,就見秦暖暖有些侷促的走下樓。「可是妍芯姐姐醒了?」

「是啊,她醒了。」秦暖暖見到魏清,肩膀鬆了下來。「這些都是阿清默的書?這麼多啊?」她的手輕輕摸過書皮,又捏捏魏清的手腕。

魏清用另外隻手揉揉酸澀的眼睛。「是啊,這些書可能對你們有幫助,今天又剛好有時間,就全部默出來了。」很多書都是很久以前看的,所以他沒有辦法一瞬間想起來,因此給的都斷斷續續的,讓人挺不好意思的。「妍芯姐姐可是說了什麼事情困擾暖暖姐姐了?」

秦暖暖猶豫一瞬。「也沒有困擾,面對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人的戒心總會比較強,更何況是一個女孩子家。」她嘆息:「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罷了……」

知道秦暖暖是想到不過幾年前的悲劇,魏清想了想,轉了話題:「暖暖姐姐,妳收拾一下,晚點我們去亂葬崗。」對上秦暖暖由悲轉喜的眼光,他笑了:「暖暖姐姐為了照顧妍芯姐姐,這些日子都沒辦法過去吧,等我跟妍芯姐姐談完後,我們一起過去吧。」反正已經默完書了,魏嬰才沒有理由讓他繼續置身事外呢。

「那我跟顧爺爺和顧夫人說一聲。」秦暖暖心情似乎歡快許多,想來就算是亂葬崗,但能出去走走,做點其他事情,對她都是一種紓壓。「阿清也別太勉強自己,量力而為就行了,免得阿嬰又要抱怨了。」

「我也只錯估了那麼幾次。」魏清咕噥,知道類似的對話約莫在這些日子都會被經常提起,所以他只能嘆息,往樓上走去。

一樓的空間都讓給了書籍,到了二樓就是顧家、蘇向陽還有秦暖暖居住休憩的地方,房子很溫暖乾燥,有木頭跟海棠的香氣。魏清順著長長的走廊,來到位在底部的房間。「妳好,」他敲響門,但不等對方應聲就打開門。「我是魏清,妍芯姐姐可以叫我阿清。」花瓶被用力的朝他的臉上砸過來,鮮花灑了一地,瓶子裡的水也飛濺出來,但還好他來得及在被砸到之前把它接下。

抓穩花瓶,魏清笑吟吟的走到床邊,把它放到一旁。「請放輕鬆,我們對妍芯姊姊沒有惡意的。」他坐到約莫是秦暖暖剛剛坐的椅凳上,對上譚妍芯狠戾的目光。「妳會餓嗎?或是想喝水?妳睡了好幾天,沒辦法立刻吃太過油膩的食物,但一點雞湯或清粥應該沒有問題。」

「你們想要什麼?」就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姑娘而言,譚妍芯的戒心太強了,也太過銳利,不過一想到她的原生家庭,這一點都不讓人意外。「要財?要色?」她的嗓子沙啞,但也擋不住裡面滿滿的嘲諷跟敵意。

「妍芯姐姐,妳身上只有這兩年從各種交易裡省下來的七十八兩,我不認為這夠我們塞牙縫。」對這種人就是要直接,如果有必要的話,就比她更狠。但魏清還沒發現需要這樣做的必要。「雖然妍芯姐姐長的很漂亮,但女孩子不是商品,妳們不比男人差。」就各種紀錄來看,譚妍芯甚至比大部分的男人還優秀。

譚妍芯垂下眼。「怪胎。」她嗤笑。「你知道這話一說出去,會笑死一堆人吧?」

「我以為是傷害大多男人的自尊。」魏清笑了。「妳知道嗎?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很多人他們看重的,不是能力,不是態度,而是血統跟性別。」

「我也有這樣的疑問。」譚妍芯笑笑,下一瞬卻伸直手指,俐落的往魏清的眼睛戳去。要不是他閃的快,那好些天沒有修剪的指甲約莫會戳穿他的眼球。「但這不是你們調查我的理由!」

「我們總得知道幫助的人到底是誰啊。」魏清重新坐回椅凳上。「難不成妳會讓來路不明的人幫忙交貨嗎?或是讓他們進入店鋪?」

大概是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有勝算,譚妍芯雙手環胸,一副防備的模樣。「我會直接讓他們滾。」她說:「而不是浪費時間調查他們的身家背景。」

「沒辦法,因為大家都是好人,做不到見死不救。」魏清轉了下手腕,他還是覺得很痠,甚至有點痛。「另外,是我說要提出調查的,跟他們沒有關係。」

譚妍芯看著魏清,不知道在想什麼。「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她靠回床上,不過一眨眼,她的戒備散掉了,只剩下疲憊。「我可不認為你們是偶然救到我的。」

「真的是偶然,但讓妳在這裡休養就不是了。」魏清知道譚妍芯想通了,笑笑的給她一茶杯的清水。「不論妳相不相信,這是這裡的常態。」

「所以你們都是一群白癡,而我剛剛居然對一群白癡浪費我的精力。」譚妍芯抱怨歸抱怨,但還是很不客氣的灌掉水。「反正再怎麼樣我都處於下風,還不如一開始就聽你們到底想搞什麼鬼,節省我們的時間。」

「現在省悟也不晚啊。」在譚妍芯的瞪視下,魏清斂起笑臉。「好啦,我剛剛答應暖暖姐姐等等要跟她一起出門的,所以我們速戰速決吧。」

在譚妍芯無聲的催促下,魏清又給她倒了一杯水。「在那之前,我想問問妍芯姐姐對北方的局勢了解多少?對現在平民百姓的處境又了解多深?」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不管南北方都是。」譚妍芯冷笑。「分什麼南方北方,除去你們這裡的人有辦法使用仙術之外,有什麼大差別?在上位的勾心鬥角吃香喝辣,黎民百姓就負責餐風露宿飢寒交迫。」

「嗯,有點偏激了,不過大致上還算正確。」至於細節的部分,之後讓其他人來幫忙教導吧。「簡單來說,現在仙門世家分為兩大勢力,歸附於溫家的,還有不願臣服於溫家的。這兩方正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但只要有一方先動作,它很容易被打破,甚至會引發戰爭。

「雖然帶有私心,但目前而言,我們正朝著成為中立勢力的方向成長,同時努力在不違背目標的前提下幫助平民,也正在尋找有能力又願意跟我們一齊努力,有共同目標的人。」魏清又給譚妍芯倒了一杯水,這一次她沒有立刻灌下肚。「就是不知道妍芯姐姐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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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妍芯的第一個反應是,坐在一旁的小孩要不是還沒有過天馬行空的年紀,就是年紀輕輕患了臆症,不然這大白天的怎麼會說出這瘋話──但他看上去很認真,也沒有一點發瘋的跡象,所以她姑且按耐住性子,等他繼續說下去。

「妍芯姐姐是南方人,想來不知道這裡的勢力分佈。」魏清說:「但簡單來說,除去夷陵這塊地方,約莫每個地區都會有一至數個世家立足。這也是我們決定在夷陵發跡的一個主要原因,雖然妳可以發現,這裡最近的狀況不怎麼好。」

何止不好,簡直差爆了,雖然這也是譚妍芯相中它的一個因素,就因為這裡蕭條衰敗,那些追著她想把她拖回去嫁人的傢伙根本不會想要來這裡找她。「我記得修仙是要從小開始練起,」她自認還算年輕,但對修仙來說,似乎又太老了。「所以我猜你們現在找我,只是因為相中我經商的能力。」

「雖然從小開始修練的確比較好,但不代表錯過那個時間就沒有辦法結丹。」魏清沉吟:「但在妳願意加入我們之前,恕我沒有辦法跟妳說更多。」

「那就別說了,我覺得我已經知道夠多了。」譚妍芯嘆息,她要是知道來夷陵會給自己捲進這樣的麻煩裡,打死她都不會踏足這裡一步。「我還有自己的目標想要實現,原諒我沒有辦法一心多用。」雖然那聽起來很理想,但也只是聽起來,誰知道裡面有多少的彎彎繞繞。

「我知道妳想要向妳的父親,甚至是妳同父異母的兄長證明自己。」魏清語氣平淡,可他說的話只是讓譚妍芯毛骨悚然──他們到底調查了她多少?「妳想要在夷陵發家,不難理解。這裡目前物價低,還有幾個很不錯的商機,重點是妳的家人對北方不熟,頂多去找幾個大城市,不會找來這裡,我說的沒錯吧?」

「那又如何?你是想說我沒有辦法嗎?」

「我覺得妍芯姐姐一定有辦法的,只是就目前的條件跟局勢,妳可能需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才有辦法成功。」魏清分析:「就像我說的,現在世家跟世家之間的關係很微妙,之後勢必會有一場爭戰會爆發。不論妳到時多成功,很大的蓋率都會被打回原形,讓所有的心血打水漂。」

譚妍芯思索。「既然你想要我加入你們,那就展現你們的誠意。」她前傾身,盡可能的從自己從這副可悲的模樣裡面找回一些威嚴。他們既然能在短時間內就把她的身家、甚至是精力全部刨挖出來,就代表他們擁有一個龐大且精密的情報網。「既然得知了這個消息,你們為什麼不阻止戰爭?」

「就算我們順利發展,我們還是沒辦法阻止戰爭的爆發。」魏清太過斬釘截鐵,讓譚妍芯一時沒有辦法反應過來。「我推演過很多次了,但我們就是沒辦法。」

「……因為你們想要成為中立?」

「妍芯姐姐誤會了,我們想要成為世家間的中立,不是兩個勢力的中立。」魏清解釋:「我們根基尚淺,正面對上那些隨便都有百年歷史的世家,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就算再怎麼自私,我也不能讓這些跟隨的人一齊赴死,不是嗎?」

「你口中的私心又是什麼,才讓你不顧一切也要拖著一堆人入了這泥淖?」

「如果我的家人能平安快樂的活下去,別說泥淖,地獄我都會拖人下去。」魏清輕笑:「所以我會努力在不阻礙目標的前提下支持他們,拯救盡量多的人。」

聽到這話,譚妍芯本想譏諷兩句,但在聽出其中的意思後,她忍不住大笑。「瘋子。」她說:「我還以為只有我是個無情的變態。」但沒想到還有人可以比她更狠,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如果能的話,我不打算犧牲自己,因為他們會難過的……但死亡沒什麼好可怕的。」魏清無所謂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所以?」

「我有一個條件,當我搞那些人的時候,你們都不准插手,知道嗎?」她早看那一家子不順眼了,重男輕女就算了,居然還理所當然的把她的成果占為己有,甚至想逼她嫁給一個已經有三個小妾還不知足的肥豬。「我要他們生不如死。」

魏清沉默一瞬。「我個人不會阻止妳,但其他人要是知道了,可能會勸阻。」他說:「妳知道,他們都是好人,心胸比我寬大太多了。」

「成交。」反正只要她不說,又有誰會特別注意到?譚妍芯打響算盤,覺得這筆交易不虧。「我要喝粥,給我來一碗。」

「好啦,等等就拿給妍芯姐姐。」魏清勾起一個過份柔軟的笑容,讓譚妍芯一瞬間懷疑剛剛的對話到底有沒有存在過。「妍芯姐姐除去白粥,還需要什麼嗎?飲料?書本?或者是一些資料?」

「不用。」譚妍芯伸了懶腰,這幾天都躺在床上,她的身體都要僵掉了。「你不是說你們等等要出門?我也要過去。」

魏清愣了下。「我們要去的地方,妳現在的狀況可能不太適合。」他小心翼翼的選擇措辭:「尤其是第一次過去的人,雖然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但剛吃飽就過去可能會讓人產生不適。」

「放心,我不會浪費食物的,就算要吐出來,我也會重新嚥下去。」譚妍芯翻了一個白眼。「我要過去,而且你之後還得跟我說你們底下的資金流,我要確定有沒有疏漏──對了,我到底加入了一個什麼鬼東西?」

魏清看起來哭笑不得。「妍芯姐姐,妳真該慶幸我們不是什麼邪教組織或者是叫花子,不然妳現在可是把自己賣了又幫人數錢呢。」他說:「我們是一個叫做太極門的門派,我是副門主魏清。」

「你們真的是一群瘋子。」讓一個小娃娃當副門主?雖然魏清的確有腦子,但這也太誇張了,門主到底在想什麼?其他人都不會有意見嗎?「門主呢?」

「門主是我弟弟,不過妳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到這個稱謂,他其實挺不喜歡的。」房門被打開了,秦暖暖走了進來,梳妝打扮好的她手裡捧著一小碗的白粥。「謝謝暖暖姐姐,暖暖姐姐可能要再等一下,妍芯姐姐要跟我們一起過去。」

「我知道的,也不差這些時間。」秦暖暖把白粥交給譚妍芯。「粥還很燙,妍芯妹妹慢點喝。我們不急的。」

「但我很急。」譚妍芯仰起頭,讓滾燙的粥滑過喉嚨。灼燒感清清楚楚的提醒她自己現在還活著、並且將要踏上充實的復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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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秦暖暖不確定讓譚妍芯跟他們一起來亂葬崗是不是一個好主意,但他們既然打定主意,旁人再怎麼勸都沒什麼用。「我會照顧好妍芯妹妹的,」在踏出傳送點後,她向魏清保證。「阿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

魏清有些猶豫。「可是我答應過妍芯姐姐……」他有些猶豫,但後來不曉得是想到什麼,妥協了:「那就交給暖暖姐姐你們了。」

「等等,」在魏清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秦暖暖叫住他,同時拿出顧夫人稍早交給她的油紙小包。「這是顧夫人讓我交給你跟阿嬰的,她還讓我轉告你,你們要求的東西今晚、或者明早跟小二拿就好了。」

魏清點點頭。「謝謝暖暖姐姐。」他把包裹點心的油紙包小心的揣在懷裡,小跑步的離開了。看著他如同年紀孩子一般稚嫩的舉動,實在很難想像剛剛冷酷到近乎瘋狂的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

秦暖暖偏過頭,有些擔憂的看著臉色死白的譚妍芯。「還好嗎?」她問:「第一次上來肯定會有些難受,妳要是真受不了,我先帶妳下去可好?」畢竟譚妍芯的身體還很虛弱,剛剛又狼吞虎嚥,現在肯定不好過。

譚妍芯大力的搖頭。「不用擔心我沒有關係,就像我剛剛說的,我不會浪費食物。」她說:「而且我高興還來不及了,哪會不舒服?暖暖姐妳就帶我參觀參觀這裡吧,我還想要看你們的帳本呢。」

這話透露的訊息,要是在幾年前,秦暖暖可能還會忽略。「妍芯妹妹可別誤會,我沒有偷聽的嗜好。」每天光是要處理大量的資料就已經讓人自顧不暇了,更別提他們還有很多書需要看,很多知識需要學習。「只是房子裡的隔音比較弱一些,你們也沒有設下隔音結界。」

「所以他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要阻止我?」譚妍芯抿緊嘴,銳利的稜角變得更堅毅與憤恨。「我也是蠢,那種漂亮話誰都會說,我居然信了。」

「我想阿清只是沒有料到我還會待在屋子裡,因為我說了要去找顧爺爺跟顧夫人。」畢竟已經答應過魏清要帶譚妍芯參觀亂葬崗,秦暖暖踏著悠悠的腳步,決定先帶人到練武場。「我們對自己人比較懈怠,無時無刻都要警惕實在太累了。」

譚妍芯的緊繃鬆懈了些。「那你們現在想要幹什麼?讓我住手嗎?」

秦暖暖偏過頭。「如果那樣會讓妳好受的話,我不會阻止妳的。」一直深陷在噩夢裡的滋味很不好受,如果譚妍芯能因此得到救贖的話,她個人是不會讓她收手的。「女孩子有稜有角一些,比較容易在這個世道上生存。」當初她就是太天真了,要不是顧一諾救了她,秦暖暖的一生或許就得在泥淖裡打滾了。

譚妍芯若有所思。「這跟我剛剛聽到的不太一樣。」她說:「阿、副,那傢伙、我是說,他跟我說你們一定會阻止的。」

「我們對自己人都比較懈怠一些,連標準都是。」雖然在聽到魏清的評價時,秦暖暖自己也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在對方眼裡,他們、她居然是這樣好的人。「同為女性,我可以明白妳的遭遇跟想法,也能理解妳想要復仇的理由──對了,私底下妍芯妹妹想要怎麼稱呼那兩個孩子都沒有問題,但就像阿清說的,別在阿嬰面前提門主這個身分,他是真的很不喜歡。」

「嗯,好吧,我知道了。」譚妍芯漫不經心的答應了。「其實我到現在還有點飄飄的,你們太瘋了,我還以為這世界上沒那麼多瘋子,妳懂我的意思嗎?」

「如果追求理想、想要增進自己的實力並努力活下去就是瘋的定義,那當個瘋子不也挺好的?」秦暖暖見譚妍芯目瞪口呆的模樣,忍不俊輕笑。到底還年輕,就算露出了鋒利的爪子,她依然有些欠缺。「舉世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如何?」

「棒透了。」譚妍芯皺起臉,但隨後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跟你們這群瘋子待在一起肯定特別有趣,我們可以瘋到什麼程度?」

「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試著找找看?」發現譚妍芯已經放下大部分的警惕,秦暖暖放心了。譚妍芯是個很可愛的孩子,而且她也很希望這裡可以多一個姐妹跟她說說話。「這裡是練武場,雖然目前比較簡陋,不過大多時候我們會在這裡練習,也會帶弟子過來這裡做實地演練。」

「我們還有弟子?」譚妍芯好奇的望過去,顧一諾跟魏嬰站在一旁,場內則是一群上氣不接下氣的傢伙,正在跟幾個走屍搏鬥。「那兩個人是?」

「是阿嬰跟一諾。」他們兩個看起來聊得正開心,所以秦暖暖在走上前之前猶豫過一瞬,不過有新血加入是一件大事,她不想要再拖了。「你們在聊什麼?」

魏嬰回過頭,「是暖暖姐姐跟、小姐姐?」他看起來有點困惑跟好奇。「我們剛剛在聊訓練的事情,我覺得孩兒們需要多練練,所以正在問一諾哥哥他們的基礎功跟修練進度如何,好調整他們的日程安排。」

「怎麼不問千帆?」一看到顧一諾猙獰一瞬的臉色,秦暖暖約莫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位是譚妍芯,她已經決定要加入我們了。」

「妍芯姐姐好。」魏嬰笑吟吟的招呼:「真高興我們又有新人了,等姐姐身體再好一點,我們再看看要怎麼安排訓練。」

「沒問題,但我想要先知道你們的資金流。」譚妍芯的目光飄到訓練場上,這時候有一個弟子被自己絆倒了,一個嬰靈趁機咬了他小腿的一塊肉,讓他痛的大叫。「不過我想你們或許想要先治療那個倒楣蛋。」

魏嬰嘆息。「暖暖姐姐,止血的事情就先拜託妳了。」他站起身。「我去帶向陽哥哥回來──他在西邊的哪裡?一諾哥哥知道比較精確的位置嗎?」

顧一諾搖搖頭,在秦暖暖準備上前時把身上的外袍脫下來,蓋到她身上。「蓋著。」他說:「血跡很難洗。」

秦暖暖對他微笑。「你的衣服也會被弄髒的。」鮮血噴濺,那人的哀號已經逐漸弱了下去,嬰靈正大啖血肉,圍在他四周的弟子開始呼救。「阿清之前教了我一個戲法,不用擔心。」話雖如此,但在顧一諾的堅持下,她還是只能接受他的貼心,披著那件過大的外衣走到傷患面前。

讓虎視眈眈的怨靈跟走屍走到一旁,秦暖暖蹲到傷患身旁,感受到被撕咬的難看的傷口後,她調動一股腦往外衝的血流,引導它們回到本該待著的位置。

維持血液的正常流動不是一件難事,不過秦暖暖不確定她可以支撐多久,畢竟她對元素魔法的控制還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她拉緊身上的外袍,盡她所能的堅持到蘇向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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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不懂為什麼他對我特別嚴格,我是說,我知道我還算優秀,但那不是因為其他人都蠢的沒邊了所以才顯得我很厲害嗎?」衛千帆大力的抱怨,在魏清的默許下偷了油紙包裡的一塊棗泥山藥糕。「副門主也說說那個暴力狂嘛,他在這樣操下去,我大概沒幾天好活了。」

「那是因為一諾哥哥對千帆有很大的期望嘛,其他人可都沒有這樣的待遇。」魏清讓衛千帆又多吃一塊糕點。在他們面前,蘇向陽正帶隊讓人淨化這一塊滿是瘴癘之氣的土地,這裡是要做什麼來著?好像是書庫?還是弟子宿舍?「而且千帆不是每次都完美的達成了一諾哥哥的要求嗎?」

「這不是給我增加一堆課業的理由啊。」衛千帆不滿的吃掉魏清允許他吃的最後一塊甜糕。「我才不幹,我不玩了!副門主你快把我領回家,我給你們做牛做馬端茶煮飯打掃洗衣!」

「這樣太大材小用啦。」魏清笑笑,把油紙包收好。「你要是真累了,我跟一諾哥哥說說,讓他這兩三天別再給你作業了可好?」

這不是衛千帆想要的結果,但無魚蝦也好。「我要休五天,我想去附近的城鎮根村子玩玩。」順便讓他的幾個小伙伴幫些忙,他快被沒用的之乎者也掐死了。

「好吧,但你要準時回來,上次你讓我們擔心壞了。」

心滿意足的允諾,衛千帆決定延續這樣的好運。「副門主之後跟我練練吧,我受夠整天跟一群屍體和厲鬼打了,我每次都要擔心把他們的手打斷或不小心把他們打散,那個畫面太恐怖了。」一提到這個,他就覺得不太舒服。就算知道這對他們沒有影響,但還是會讓人不安。「暴力狂也說我進步很多了,拜託?」

魏清思索。「這樣吧,只要你能在一諾哥哥手下撐過兩炷香,我就跟你打一場?」他說:「不然會讓我覺得是在欺負你。」

「拜託,他已經結丹了耶!還是大人──」對上魏清的似笑非笑,衛千帆呆若木雞。「不是吧,副門主!你才幾歲啊,是想逼死我們嗎?」

「不是跟你年歲差不多嗎?說的我好像才剛學會走路似的。」魏清抱怨:「這哪有逼你們,大家都有自己的進度,更別提你們的修練路子跟我又不大一樣。」

聽到這話,衛千帆真想翻個白眼,但他是不會在魏清面前這樣做的。「那你的進度也比同路人超前太多了,你這樣只會讓其他人自愧不如,羞愧的想回娘胎把自己悶死。」見魏清輕蹙眉頭,他奴奴嘴。「幹嘛?這是實話啊。」

「沒辦法,誰讓千帆哥哥那麼誇張,要是我也會皺眉頭。」魏嬰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一雙手繞在魏清的脖頸邊,頭也親暱的靠到對方的肩膀上。「是說哥哥怎麼過來了?哥哥不是說有想要默出來的書嗎?」

「默完了,剛好暖暖姐姐想要出門,妍芯姐姐也想要過來看看,就一起過來了。」魏清拍拍魏嬰的手,把放在腿上的油紙包交給魏嬰。「顧夫人做的甜糕。」

「剛好阿嬰餓了,等等就吃點心墊個肚子。」魏嬰把糕點兜進懷裡。「對了,阿嬰是來找向陽哥哥的,有個弟子把自己的小腿肉送給小東西當遲來的午餐了。」

「有暖暖姐姐在,應該不會有大礙。」魏清偏過頭。「我接手這裡的工作,讓向陽哥哥過去治療吧,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我可以──」

「哥哥要看向陽哥哥有沒有做好啊,不然人家要是因此留下後遺症怎麼辦?」魏嬰拉著魏清的袖子,一邊朝衛千帆使眼色。「而且阿嬰覺得他們真的太鬆懈了,要是我們當、那個,搞不好阿嬰都比他們厲害了。」

「沒辦法,阿嬰是天才,誰比的過我們最最厲害的阿嬰。」魏清笑著親親魏嬰的臉頰。「哥哥等會就會過去啦,反正他們已經弄得差不多了,只要──」

「門主弟弟說的對,副門主,你應該跟大家一起回去。」見魏嬰一聽到這個稱呼就皺起臉,衛千帆對他扮個鬼臉,誰讓他沒有辦法接受門主這個尊稱,更不喜歡恩人這個敬稱?他已經很退讓了好不好?「而且你必須現在立刻跟暴力狂說你讓我放假的事情,不然他等等一見我肯定又發飆。」

「還不是因為千帆哥哥剛剛為了偷懶,居然偷襲一諾哥哥。」魏嬰在魏清跑去找蘇向陽他們的時候做了無關痛癢的反擊。「哪,你要的紀錄器,但我還沒有試驗過,不確定它的使用時間,也不確定它的容量。」

「沒事,我可以自己測試,謝謝門主弟弟。」衛千帆笑嘻嘻的把小巧的法器放進懷裡,他就知道接下這差事會有一大堆的好處。這不就是好東西一個接一個來了?「不過說實話,我不覺得門主弟弟需要這樣小心,副門主沒有問題的。」

「這不是以防上次的事情再次上演嘛。」魏嬰笑的甜甜的,甜的有點令人毛骨悚然。「哥哥身體好不容易好轉了,能的話我可不想要它再爛了。」

衛千帆自有記憶就在街頭上打混,最接近家人的人事物都在這個還不成氣候的門派裡,所以或許是他太奇怪,沒有辦法理解手足之間的關心方式。「我就只是說說,你參考就行了。」反正他可以從中得利,有何不可?只是偶爾阻止魏清做某些特定的事情,簡單。「副門主!向陽哥!」

「千帆。」蘇向陽微微一笑。「你又惹一諾生氣了?」

「別再提那個暴力狂了。」衛千帆嘆息,一個眨眼,他們就被傳送回練武場,好死不死他就對上顧一諾的瞪視。「門主弟弟,你肯定是故意的!」還來不及抱怨完,顧一諾就大步朝這裡走過來,他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腳底抹油開溜!

反正他已經拿到法器了,而且魏清還會幫他說話,所以現在就出去玩也沒有關係。一想到這裡,衛千帆展開一個傳送陣,把自己傳到附近小村的巷子裡。

外面的大街冷冷清清的,只有偶爾吹來的一陣春風,還有幾隻瘦的不成樣子的耗子在他腳邊。他把那些小動物踢到一旁,走到主要幹道上,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路人,看起來怪可憐的,但也好展開他的計畫。

花了點時間才搞清楚要怎麼打開法器,衛千帆心情很好的開始在這不怎麼熟悉的街道上溜達起來。他有五天的時間,這足夠他記錄完幾個村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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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向陽知道顧一諾氣壞了,不只是衛千帆,還有面前這些慘不忍睹的弟子。「我還以為只有一個傷患呢。」他笑著拍拍還在抽抽噎噎的傢伙。「怎麼搞得這樣狼狽,發生什麼事情啦?」

似乎是找到一個宣洩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加入了抱怨大會,聽他們一肚子的苦水,他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慘了。「一諾,你偶爾也放過他們吧。」他好笑的走到顧一諾身旁,秦暖暖已經接手了訓練,開始又一輪的碾壓。「不是每個人修練幾年就可以像你一般厲害的。」

「那幾個是最弱的。」顧一諾不服氣的反駁。

「但他們也沒多大啊,千帆也一樣,偶爾讓他們輕鬆一下也好,對嗎?」剛剛在治療的時候,蘇向陽已經聽到魏清在一旁勸說了。「才五天,就讓他去吧。」

顧一諾抿緊嘴,但最後嘆息一聲,妥協了。他收回嬰靈、鬼童跟兇屍,到一旁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了。蘇向陽見他仍悶悶不樂,乾脆的走到秦暖暖身旁,讓她去陪陪顧一諾──反正魏嬰已經接手她的位置,正用一堆的兇屍跟走屍逗著那群筋疲力竭的孩子們,而魏清則是在一旁指揮他剛剛帶隊的弟子幫忙治療傷患,自己同時負責治療重傷的弟子,讓他們痊癒後可以立刻上去接受磨練。

蘇向陽知道等等會有更多的尖叫聲和哭喊聲,所以他決定先打道回府,反正晚點他還有課得上。「妳好,我是蘇向陽。」所以他轉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少女說:「我打算先回去了,如果妳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亂葬崗對一個大病初癒的人來說並不是一個好地方,而且等等可能會有點吵。」

「我是譚妍芯。」譚妍芯抱緊雙臂,似乎在猶豫。「他、阿清答應我等等要讓我看太極門的資金流的,我要在這裡等。」

「我可以帶妳去看。」蘇向陽有些詫異這樣大的一個女孩居然會有這樣的能耐,讓魏清答應讓她看帳簿,不過她畢竟是被帶進來的,或許不該太意外。「剛好順路,我們也可以去看看店鋪的位置,如何?」

譚妍芯一聽,雙眼一亮。「那當然,如果能讓我見見裡面的負責人那就更好了。我需要知道裡面的運作模式,越詳盡越好。」她來到蘇向陽身旁。「你們門下現在有幾家店舖?主要是鎖定哪一種客群?」

「目前我們底下有四家店舖,三家飯館跟一家準備開幕的茶樓,同時有一家木材行、琉璃工坊跟陶器工坊,提供傢俱、餐具器皿與飾品,也會接些大戶人家或世家的訂單,他們很喜歡稀奇古怪的裝飾,而且出手挺大方的。」就著早上才看過的印象,蘇向陽說:「我們目前正考慮再拓展一家茶樓或客棧,在那之前可能還需要整合一下現有的店鋪,以免之後開拓新產業的時候出了問題。」

「嗯,好吧,因為你們現在得低調發展,所以這還算合理。」譚妍芯一臉可惜,但她說:「那我要看帳本,還要知道你們之後到底要拓展什麼樣的業務。」

「我們打算做成衣店,或是胭脂鋪,但也把法器店納入了考量。」蘇向陽見譚妍芯一臉不敢苟同的模樣,笑了笑。「一切都還在商討中,目前我們仍在找比較穩定的材料來源,看哪個先找到,我們約莫就會先做那個了。」

「你們這樣做沒有虧錢真的是一項奇蹟。」譚妍芯嘆氣:「那什麼,到底是誰做了這麼亂來的計畫?想要拓展的新產業不僅跟原先的完全沒有重疊,就連找供貨商都沒有可靠的管道。你們不是有很厲害的情報網嗎?那就好好利用啊。」

「我們不想要其他世家察覺,所以選擇有限。」雖然做事綁手綁腳的,不過蘇向陽明白這其中的考量,不提雲夢江氏,要是溫家發現了一點端倪,肯定會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其一。「飯館其實挺賺錢的,而且我們在拓展之前還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整合期。」

「奇蹟啊。」譚妍芯翻了一個白眼,重重的嘆氣。

蘇向陽把他們傳回書肆,裡頭只有顧一言坐在檯前打盹。他們不願擾人清夢,所以在拿過帳本之後,輕手輕腳的離開。「香滿樓是最賺錢的一家飯館,也是我們的第一家飯館。」他介紹:「不過它有點小,我們在想之後要不要翻修。」

「香滿樓跟其他家差在哪裡?它有哪裡特別的?」譚妍芯放下手裡被快速翻閱的帳本。「我沒有要冒犯的意思,但三家飯館的賣點都一樣,都是創新的料理跟糕點。但它居然是最賺錢的?它有哪裡特別?」

這個問題蘇向陽沒有辦法回答。「我想,可能是因為香滿樓是創始店?」

「你們沒倒真的是奇蹟。」譚妍芯有些生氣的說:「那如果你們有一天沒有辦法再推出新料理呢?如果有人全部學走了?你們難道要看著它們一間間倒?」

「應該不至於全學走,我也不認為我們近幾年會沒有創新料理,但妳說的對,剛開始的確有些地方沒有想的太仔細,只是、我們抽不出人手改革。」說到這裡,蘇向陽有些不好意思。「阿嬰跟阿清提過後,我們就把它列入代辦事項了,但到現在我們每個人都分身乏術……」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譚妍芯捏了捏鼻梁。「算了,我來弄這些,你們需要開什麼會議來一起決定這些嗎?還是我可以自己開幹?」

「跟阿嬰或阿清說一聲就行了,不過這類事情我們大多會在每月的例行會議上告知。」蘇向陽說:「十九日後有一次會議,或許妳可以在那時候提出來,也可以趁這段時間養好身體,免得之後撐不住累垮了,因為我們真的很忙。」

「這能是多大的事情,給我幾天就弄完了。」譚妍芯哼了聲。「算了,就那樣吧……我要去裡面看他們的運作,還要跟他們的負責人聊聊,我該注意什麼嗎?還是我需要什麼東西才有辦法跟他們談?」

「妳需要令牌,他們不會跟沒有令牌的人說話。」蘇向陽拿出一塊刻有紅梅的白玉。「妳的那塊,我想阿嬰過兩天就會給妳了,在那之前先借用我的吧。」

「至少你們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錯,比我家那裡強太多了。」譚妍芯看起來有些安慰。「帳本你拿著,我會盡快出來的,不要亂跑。」

聽到這像是對小孩子的囑咐,蘇向陽笑笑,這些話實在太熟悉了,簡直就是溫情對溫寧的耳提面命。一想到他們,他的心又酸又軟。

希望他們過的好。靠在牆上,蘇向陽仰起頭看著逐漸被夕陽染黃的天空,誠心的期望他們可以快樂幸福,他衷心這樣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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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孩子們終於可以合力打敗一群中等的兇屍,魏嬰才勉強收手。看他們慘兮兮的模樣,他只想嘆氣。「孩兒們這樣不行啊。」他說:「基礎功得再加強。」

「明白。」顧一諾這話聽起來過分的咬牙切齒,或許他對他們的進展也不滿意,畢竟這群孩子雖然不是前段班,好歹也有中上水準。「一月內會打穩基礎。」

「三個月吧,一個月怕會吃不消。」魏嬰算了算,他們下個月約莫月初去雲深不知處,大概住上三個月,也就是說這些弟子在他們回來驗收前還有一段緩衝期。但要是沒達標,只怕不會像這次一樣好過關。「可以嗎?」

「行。」顧一諾應允的同時,魏清也治療好最後一個傷患。「你們要走了?」

也差不多到晚膳時間了,魏嬰抬頭望著逐漸被染黃的天空,相較於遠方還被怨氣壟罩、呈現紫黑色的區塊,這裡很乾淨,讓整片天空看起來很不連貫。「也差不多了。」他看向跟秦暖暖和其他弟子蹲在一起的魏清。「哥哥,回家啦。」

魏清眨眨眼,站了起來。「一諾哥哥,向陽哥哥,暖暖姐姐,我們就先離開了。」他笑吟吟的抱起魏嬰。「那就明天見?」

離開了亂葬崗,他們在秘密基地裡先把身上沾染到的些微怨氣清裡掉,魏嬰順便把魏清帶在身上的點心全部吃掉,免得回家後被大人發現。「所以那個妍芯姐姐?」他吞掉紙酥,「她已經決定了?在這麼短的時間?」

「其實花了點口舌說服她,但哥哥覺得挺值得的。」魏清把兩人身上的怨氣淨化完後,親了一口魏嬰因為食物而鼓鼓的臉頰。「妍芯姐姐在經商方面特別有天分,阿嬰只要看到譚家這幾年的帳本,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哥哥也知道阿嬰懶嘛。」雖然在無數的練習後,他被建立了一套金錢觀念,也的確會看帳本了,只是那密密麻麻的數字讓人頭大,所以魏嬰寧願把心力放在研究法器跟武術上,也不想看帳。「妍芯姐姐真的很厲害?」

「是天才呢,之後可以不用擔心生意了。」魏清看起來心情很好。「我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像是弟子的訓練、門派的建造,還有更多的人才招募,我們需要有更多的人才行。」

魏嬰應了聲。「但阿嬰覺得我們應該更注重在基礎訓練上,人才在精不在多,不是嗎?要是都是像今天那樣的水平,我們還不如不要。」

「他們才進來不過幾年而已,以後定會再進步的,畢竟他們的資質都很不錯啊。」魏清笑笑。「不過阿嬰寶寶說的有道理,我們就這樣做吧。」

擠了擠嘴角,魏嬰任魏清把他抱起來。「哥哥。」

「嗯?」魏清抱住魏嬰,踏過一個又一個傳送點,「怎麼啦?」

「就只是想叫叫哥哥。」魏嬰環住魏清的脖頸。「因為阿嬰現在感覺好幸福。」他真的是一個好幸福又好幸運的人,他有愛他的家人,擁有以前不敢妄想的自由,還有很棒的朋友跟夥伴。生活是如此的富足又順利,讓他幸福的有點害怕。

「哥哥也很幸福喔。」魏清輕笑,一如夾帶桃花香的輕風。「能夠再次成為阿爹阿娘的孩子,成為阿嬰寶寶的哥哥,真的好棒。」

聽到這個回答,魏嬰的眼睛有點酸,有點熱,大概是花粉跑進眼裡了,才會讓他有種幸福到快要哭的錯覺。「哥哥覺得晚上會吃什麼?吃麵?吃飯?阿嬰想要吃麵,還想要喝又酸又辣的湯。」他蹭了蹭魏清的頸窩,轉了話題。「如果吃飽了,哥哥覺得阿爹跟阿娘會讓我們去找情姐跟溫寧他們嗎?」

「我們可以試著問問看啊,或許他們會答應呢。」魏清語帶笑意。「搞不好我們能一直玩到睡前也說不定呢,我們還可以背著大人偷偷吃點心。」

一想像那樣的場景,魏嬰覺得一切都好值得。「那阿嬰等等一定要大大的撒嬌,這樣我們才可以偷吃好多好多的點心。」他的話把魏清逗笑了。「這樣就算我們睡覺,嘴裡都會是香香甜甜的糕點,夢裡也都會是美味的點心!」

不知不覺,他們的家已經映入了眼簾,魏嬰看到曉明月站在桃花林的邊緣,在見到他們之後滿臉笑意。「這不是阿娘的兩個寶貝嗎?」她彎下腰,給他們兩個響亮的親吻後,把魏嬰抱進懷裡。「今天玩的開不開心啊?」

「「開心!」」他們拿出準備好的故事,魏清說他們在桃花林裡面唱歌跳舞,魏嬰則說他們之後一起去溪邊玩水,還看到一條看起來很好吃的魚。類似的故事他們準備了好幾個,時不時換著用,偶爾再更改些微的內容,才不會被起疑。

雖然魏嬰很不想要欺騙魏長澤跟曉明月,可是這是必須的,因為他們都希望大人這次可以無病無痛、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即使有時候說到最後,舌頭會被謊言纏繞住,不太能動彈;更常常有股衝動,想把實話一吐為快,但他硬吞了回去,因為這一次,他要他們都過的好好的。「──所以啊,我們就躺在地上,把衣服晾乾,曬太陽的時候我們聊了好多好多的話,哥哥還說故事給我聽。」魏嬰終於把謊言給完善了,這讓他鬆一口氣。「我喜歡哥哥說故事給我聽。」

「哥哥也喜歡說故事給阿嬰聽。」魏清仰起頭對魏嬰微笑,那雙梅紅色的眼睛因為這一件小事閃著點點星光。「哥哥有好多故事可以說給阿嬰聽。」

「你們過的快樂就好啦。」曉明月笑笑:「你們阿爹今天做了好吃的,我們趕快回去,免得飯菜涼了,那就太可惜了。」

「阿爹做飯?一整桌?」魏長澤自受傷以來,體力一直不太好。雖然自從傷勢穩定後就會下床走走,偶爾也會下廚,只是他頂多做一兩道菜,其他的還需要曉明月或魏清、甚至是魏嬰在旁邊幫襯。「阿爹沒有問題嗎?」

「已經做好了,就等你們兩個小寶貝上桌啦。」曉明月愉快的說:「雖然我有叫他不要勉強,但你們阿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天精神特別好。」

聽到這個好消息,魏嬰很高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邁進,他只需要維持這股趨勢就好了。一想到這裡,心裡一陣輕鬆,也更期待他們的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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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非常的美味,雖然只是簡單的三菜一湯,可是魏清很滿足,他們多久沒吃到魏長澤做的一頓飯了?上一餐是他們去涪縣夜獵前……

意識到時間的流逝,魏清有些懊惱,他過得實在是太幸福了,因此鬆懈下來。也還好他們遇難的時間點已經過去了,所以就算他少了點警惕也沒什麼,因為現在他們很安全,江家也不能接近他們一絲一毫。

打了一個哈欠,魏清坐到床榻上。他們今天為了能多騰出些時間,所以跳過午睡,讓他不到亥時就睏了,只是魏嬰孩在沐浴,所以他強撐著,不讓自己閉眼睡過去──他已經有太多次的紀錄了。

細細的不捨從後門的方向傳來,在這個時間點很奇怪。不過下一瞬,頂著濕漉漉頭髮的魏嬰就解決了他的疑惑。「哥哥,我們去後門吧。」他撲向魏清。「溫伯伯說他們族裡有事,要趕回岐山了。」

一聽這個消息,魏清有些不捨,不過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情。「那阿嬰先過去吧,」他揉揉魏嬰的頭,同時把他滿頭的水氣蒸乾。「哥哥去飯館拿點心。」

「阿嬰去拿點心,哥哥先過去。」魏嬰雙手插腰,一副不容反駁的架勢。「不然哥哥以為阿嬰為什麼不先弄乾頭髮?就是要拖延時間啊。」

被魏嬰的小心思弄得好笑,魏清親親他還暖呼呼的臉。「好啦,是哥哥沒注意到,哥哥太笨了。」在魏嬰不服氣的眼神下,他笑出聲。「阿嬰快去快回?」

魏嬰嘀咕了什麼,但魏清還來不及聽清,他就用好多的親吻讓整個話題翻頁。「哥哥快去吧,他們等等就要走了呢。」話語一落,魏嬰就展開傳送陣離開了──他的弟弟在這幾年越來越厲害了,或許再過幾年,魏清就沒什麼能教他的了。一想到這裡,他有些落寞,不過這是一件好事。

猶豫半晌,魏清還是帶起髮簪,給自己多加件外衣,確認自己衣著整齊後,他才走到後門。「溫伯伯,情姐姐,阿寧。」他沒有看到魏長澤,或許是在曉明月的勸說下待在床上了,在戴上髮簪前,他似乎有感覺到一點可惜。「岐黃一脈還好嗎?是發生很嚴重的事情嗎?」

「婆婆摔倒了,傷到腳,幾個堂兄弟姊妹又染了風寒,不能幫忙採藥跟搗藥,再加上現在還有很多傷患跟病患需要照顧,所以我們才得先回去,不然人手會很吃緊。」因為溫流熙還在跟曉明月還在說話──有關魏長澤的照料──所以溫情幫忙回答:「等天氣回暖後,狀況就會好了。」

「你們辛苦了。」這幾天他也有聽說,比起夷陵,岐山更冷,據說還下大雪。因此凍傷、甚至是生凍瘡的人應該不少。「你們都用什麼方法治療他們呢?」

「如果只是輕微凍傷跟凍瘡的患者,首先先讓他們保持溫暖,如果狀況允許,我們會給他們軟膏,並讓他們泡鹽水;重傷的話是藥膏、藥湯跟按摩三管齊下。我們還會給他們提供大量的生薑茶。」溫情輕蹙眉頭。「你對醫術也有興趣?」

「嗯,有點好奇。」魏清故作思索。「我記得之前跟阿爹阿娘遊歷的時候,曾聽過老人家說了幾個土方子,我想知道你們承認那些做法嗎?」

這話似乎勾起了溫情的興趣,所以魏清把以前看過的治療方法全告訴她了。「──還有把鮮薑汁熬成糊狀,放涼後塗在傷口上,一日兩次,據說這樣凍瘡就會在幾日內好轉;還有把馬鈴薯切片灑鹽,在傷處搓揉,聽說一周後也會有成效。」他舔了下發乾的嘴。「但我不確定你們有沒有聽過。」

「並沒有,但我們會找機會試看看它們的成效,謝謝你願意告訴我。」溫情抿抿嘴。「如果你對醫術也有興趣,之後可以跟我和阿渙一起看書。」

「我怎麼好意思打擾情姐姐你們呢?」魏清呵呵笑,在溫情狐疑的目光下轉了話題。「情姐姐有需要我幫忙轉交什麼東西給阿渙嗎?」

「喔,有。」溫情拿出幾封信,有些過分鄭重的交到魏清手裡。「我沒有把信全部回完,我以為還有一點時間……阿渙應該不會計較吧?」

「我相信阿渙高興都來不及了。」因為溫家這顆太陽實在太跋扈了,即使身為旁支,岐黃一脈或多或少也受到影響,因此溫流熙他們每次過來,都得遮遮掩掩的,更別提溫家、甚至是城裡的傷病患都很需要他們,所以幾個人來夷陵的機會並不多。這也是為什麼魏清最後建議他們互通信件──或許更像是一種以月來計算的交換日記,有鑑於他們每次交給彼此的信紙都厚厚一疊。

「誰知道──魏嬰呢?他剛剛不是還叫你過來?」

「阿嬰還在擦頭髮吧,剛剛我來的急,沒幫他先蒸乾頭髮。」魏清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我相信等等他就會過來了……妳看。」

一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魏清回過頭,就見魏嬰提著一個小乾坤袋──他前些日子的實驗下意外的產物──歡快的跑跳過來,就像可愛的小兔子一般。「哥哥,情姐,溫寧!」快速的跟溫流熙打聲招呼後,魏嬰笑吟吟的趁大人的注意力轉回談話上時,把袋子塞進溫寧懷裡。「別說是我跟哥哥送的喔。」

「可、可是,無功、無功不受祿!」溫寧想要把乾坤袋還給魏嬰,但他只是更用力的把淺櫻色的小袋子塞進溫寧懷裡。「我、我們不能收!」

「但我們想要送你們啊,我們準備了好久,難不成你們想要我們浪費嗎?」魏嬰拍拍溫寧的肩膀。「沒事啦,又不是什麼大禮物……回去再看!不要現在拆!」

溫情拍了下溫寧的頭。「既然都不收了幹嘛還看?」她又對上魏清的眼睛。「但溫寧說的對,我們又沒做什麼,不該收這個禮物的。」

「可是情姐姐,朋友之間的送禮還需要什麼理由呢?」在魏嬰還想要開口反駁的時候,魏清拍拍他的頭。「我們就只是想送東西給你們而已。」

溫情打量的眼神有些銳利,不過曉明月跟溫流熙的談話已經告一個段落了。「行,那我們就先收了,希望你們不是送太貴的東西。」她說:「不然你們知道我們會很有壓力的,對吧?畢竟我們肯定得回禮的。」

「放心,不是單價很高的東西。」在溫情挑起眉毛,還沒有反應過來魏清話語裡的陷阱時,他們的時間也結束了。「那下次再見囉。」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魏清跟魏嬰才在曉明月的陪伴下回到睡房,還得到一個晚安親親。「哥哥,情姐看到禮物後會不會生氣啊?畢竟一百一十七份點心的總價也不便宜。」魏嬰有些擔心的皺起臉。「她也說價格太高會讓他們感到負擔,不是嗎?我們……」

「反正下次見面是好久以後的事。」魏清笑笑。「睡吧,我們明天得早起呢。」

這時候,誰能想到,經此一別,他們差點、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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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以為所有朋友都離開以後,他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寂寞,但接下來接踵而來的事情把那些空虛全部填滿、甚至讓他覺得一整天都要爆炸了。他恨不得跳過睡眠的時間,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馬不停蹄的忙碌,只是這個點子理所當然的被魏清反對了,而且凡人的身軀也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耗損。

他們去姑蘇的時間定在十九日之後,到那時候他們一家人會用藍啟仁臨走前留下的傳送符到雲深不知處的大門口──這幾年向來如此──然後在姑蘇生活約莫三個月,所以魏嬰跟魏清在離開之前,必須把門派的事情都打理好。

也恰好曉明月在接到幾個夜獵的委託,需要離開幾日,所以他們才有辦法稍稍施展手腳──魏長澤因為傷勢的關係,感知跟體力都弱化了不少,再加上他通常不是待在臥房就是待在書房,睡眠的時間也大大的拉長。

所以魏嬰跟魏清開始了晚睡早起的日子,魏嬰是為了法器的改進和武術的改良,魏清則是為了默書。所以頭痛等一系列的副作用成了他們這幾日最親密的朋友,不過這樣的忙碌也有好處,時間過得很快,而且他們都不會有時間做噩夢。「哥哥,快寅時了。」魏嬰打一個哈欠,他的視野已經無法聚焦了,雕刻刀差點戳到自己的手指。「我們快睡吧,不然真的要通霄了。」

魏清揉了揉眼睛,又甩了下手。「哥哥快默完了,阿嬰要是睏的話先睡吧。」他的手腕處有兩團微光壟罩住,而後他伸個懶腰,繼續埋頭苦幹。

魏嬰勉強撐著等魏清,但他的眼皮實在太重了,等他再次回過神,天光已經大亮,一隻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頰。「阿爹?」花了些時間才認出那是魏長澤的手,魏嬰眨著乾澀的眼睛坐起身。「我睡太晚了嗎?」

「辰時三刻而已。」魏長澤坐在床榻上,懷裡縮著半睡半醒的魏清。「你們要是累的話可以繼續睡沒關係,阿爹等等幫你們蒸饅頭。」

「不用,我可以做飯的。」魏嬰又打了一個哈欠,他的頭仍然很脹,只是比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這已經好太多了。「阿爹跟哥哥可以繼續休息沒關係。」

因為魏長澤這幾年身體不好,曉明月又時不時出去夜獵,所以魏嬰跟魏清承擔近乎所有的家務,其中也包含了做飯。一開始都是由魏清負責的,不過後來魏嬰偶爾也會接手,雖然他在這方面真的沒什麼天分,吃來吃去就是那幾樣。

往鍋裡加了大量的水,魏嬰把洗乾淨的米放進去,蓋上蓋子悶煮,他找了麻油、蕨菜跟草菇和著大蒜與一點嫩薑爆香,然後一股腦的丟進被加壓蒸煮的米粥裡,攪了幾下,確定料都拌勻後,他讓米粥繼續悶著,開始思考朝食的搭配。

「配菜哥哥來弄吧。」魏清打著哈欠走進廚頭,他的頭髮鬆鬆散散的,滿臉都是沒睡飽的惺忪。「吃煎雞蛋如何?再搭配幾樣醃菜,中午哥哥再煮的豐盛些。」

「阿嬰可以處理好的,哥哥多睡一點也沒關係。」誰知道魏清昨天到底忙到什麼時候,能讓他多睡點也好,他們下午還打算要進城呢。「阿嬰可以的。」

「哥哥當然知道阿嬰寶寶可以做的很好,但阿嬰寶寶昨天也很晚睡不是嗎?」魏清又打了一個哈欠,拿出另外一個鍋子放到灶台上。「所以哥哥也希望阿嬰可以多休息,而且阿嬰已經做了聞起來很香的麻油粥啦。」

魏嬰雖然還想要多爭取,可是他一時之間的確想不到搭配什麼菜。所以只能把位置讓給魏清,在一旁打下手。也還好魏清要準備的菜色並不難,大多都是已經醃漬好的小菜,他可以幫忙把各種小菜放進碟子裡端出去放好。「阿爹,可以準備吃飯囉。」魏嬰在魏清把雞蛋鏟進盤子裡時進了書房。這是他們的默契,當他們不讓魏長澤做事的時候,如果身體狀況不佳,魏長澤會回到臥室休憩,反之則是書房,而最近他都一隻待在書房裡。「我們一起去洗手?」

因為之前已經打了一盆水放在室外曬太陽了,所以他們不會被冰冷的井水凍到。「你們等等有打算做什麼嗎?」魏長澤在魏清也洗完手,在座位上坐定後開口:「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出去走走?」

魏清放下手上的湯匙。「我打算把早上漏掉的事情做完,再看點書,但下午不確定。」他說:「阿嬰呢?有什麼打算嗎?」

魏嬰知道魏清這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因為他們有太多事情得做了──不過魏長澤難得有精神,他不想要他失望。「我只打算看點書,剩下的時間都有空。」雖然這個決定可能會讓他們這幾天更加忙碌,但他覺得挺值得的,就是有點對不住魏清。「不然我們下午一起出去走走?阿爹想要去城裡,還是在桃花林晃晃?」

「在桃花林就行了,去太遠怕是阿爹會麻煩你們。」魏長澤輕笑,看起來心情頗好。「吃罷,免得飯菜涼了,讓你們鬧肚子可就不好了。」

雖然魏長澤的說法可能誇張了點,但魏嬰跟魏清最後還是笑嘻嘻的附和。他們近幾天都沒什麼食慾,所以魏嬰剛剛在洗米的時後故意把飯量減少了一些。還好負責盛粥的是魏清,他在兩人的碗裡舀了不少的湯汁,乍看之下他們吃得便跟平常一樣多,魏長澤就不會起疑了。「哥哥,你要不要再睡一下?」在他們吃飽飯後,趁魏長澤回書房看書的空檔,魏嬰溜進廚頭,魏清正用魔法把飯碗洗好,收回原本的位置。「昨天你那麼晚睡,肯定沒睡飽。」

「沒關係。」魏清打了一個哈欠。「下午哥哥還想去城裡一趟呢,現在怎麼能睡?當然是能盡量多做點事情就多做,哪能浪費時間睡覺?」

雖然不是很同意魏清的想法,可是魏嬰也有同樣的打算,所以沒有辦法反駁。「那我們今天早點睡?」他決定退一步。「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對嗎?」

魏清似乎想討價還價,但最後他只是嘆一口氣。「阿嬰寶寶說的有道理,我們今日就早一點睡吧。」他說:「反正再熬下去只會讓我們的效率變差。」

得到了魏清的允諾,魏嬰心情愉快的開始枯燥的練習,就算很累了,但只要一想到桃花林的漫步,還有即將迎來的、充足的睡眠,就給他滿滿的動力,讓他能繼續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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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之後,去桃花林散步變成了他們的既定行程,就連曉明月回來之後,也只是從三個人變成一家團圓。魏清很喜歡這段時間,因為在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可以盡情的向父母撒嬌,討要無數的抱抱跟親親,所以就算這縮減了他們的睡眠時間,他也不會有怨言。

但這對魏嬰來說或許有太過了,聽到魏嬰又打了一個哈欠,魏清決定他們該到此為止。「我們應該睡了,」他說:「明天還要開會,不是嗎?」

「但是阿嬰好不容易有進展了。」魏嬰半是說明半是抱怨:「反正等到我們到雲深之後,我們還有一整天可以休息,隔天才要上課。哥哥就讓阿嬰弄嘛,沒有弄完的話,阿嬰之後的三個月都會寢食難安的。」

魏清把下巴枕在小鳥布偶上,打了一個哈欠,現在已經超過子時了,就算結丹過後,他的身體跟精神都好了許多,但這連續半月的忙碌仍然留下了不小的影響,更別提才引氣入體不久的魏嬰了。「阿嬰這次想要做什麼法器呢?」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同時也為了讓開始猛打哈欠的魏嬰打起精神,魏清問道。

「只是做一些改良而已,我們令牌上面不是有通訊的法陣嗎?可是在上次阿嬰往上面增加了可以減輕玉令重量的術法後,通訊的音質變得很差,趁著這個機會一起改了。」魏嬰一邊解釋,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哥哥要是睏的話就先睡吧,阿嬰大概還要一陣子,搞不好得通霄。」

「我們約定好取字之前不通霄的。」魏清說:「這不還是阿嬰先提出來的要求嗎?說要是通霄的話很容易搞壞身體,還會長不高。」雖然魏清知道魏嬰提出這個要求是為了他,對自己反而沒有多做考量,可是他說的對,通霄對他們兩個還在成長期的孩子來說負擔太重了。

「可是就真的差一些些而已,阿嬰想要弄完嘛。」魏嬰抬起頭,朝魏清撒嬌的笑了。「阿嬰當然知道毀約不對,但真的就差一點點,哥哥原諒阿嬰嘛。」

魏嬰一這樣,魏清心就軟了。「只有這一次喔,不然哥哥會把所有的辣泡菜藏起來,不讓阿嬰寶寶吃了,還會三餐統統不加辣。」

「這個懲罰也太可怕了,這樣誰還敢再犯啊?」魏嬰朝魏清扮了一個鬼臉,逗的他忍不住發笑。「就衝著哥哥這話,阿嬰絕對絕對不會再犯的。所以哥哥不用擔心,要是真的很累的話可以先睡,我們最近都太操勞了。」

魏清知道魏嬰說的對,他也想要睡,但約莫是太累了,頭痛跟頭暈雙管齊下,反而讓人睡不著了。所以他只是呆呆的看著魏嬰在次把注意力放回手上的法器上,拿著雕刻刀慢慢的在白膩的玉石上刻下一筆又一筆。

一旁的火光快要燒到底了,魏清懶得下床,便用魔法點燃另外根他們擺放在一旁備用的蠟燭。暈黃的燭光隨空氣的流動晃蕩,打照在魏嬰認真的小臉上,這樣的畫面看著好舒心,好平和,如果不是從臥房傳來的、一瞬間恐懼的情緒,或許魏清真的會慢慢的陷入夢鄉。

只是那陣情緒來的太突然,褪的又太迅速,讓人完全捉摸不到掩藏在恐慌之下的其他情緒。魏清想要一探究竟,但又想到他們現在根本不該是清醒的狀態,最後只能在確認沒有其他動靜後悻悻然的作罷──也還好他們習慣在結界外面再佈上一層幻術,所以大人不會察覺到睡房的火光。

「怎麼了嗎?」魏嬰不知道什麼時後放下手上的刻刀跟半成品,坐到床榻邊。「發生什麼事情了?哥哥怎麼不睡了?」

「可能是阿爹或阿娘做了噩夢吧?」魏清不太確定的猜測,畢竟人在做噩夢之後,通常不會、不會那麼快控制好情緒的,但現在他只能感受到大人的臥房裡一點點的心疼、安慰,還有很多很多的慶幸。「我不太確定。」

魏嬰頓了下。「阿嬰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的,大概真的是噩夢吧。」他擁抱魏清,小小軟軟的身體滿是桃花香。「如果真的有事,我們也有辦法應付的。」他引導魏清再一次的躺回床上,還幫忙蓋好被子。

「是啊,我們有辦法應付的。」他們現在都變強了,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孩子。就算各個能力都還沒有回到全盛時期又如何,他們可以出其不意──這是屬於孩子的另外一個好處,大多數的人都會看輕一個小孩。

所以為什麼魏嬰要擔憂呢?那一閃而過的擔心和害怕讓魏清忍不住想要問,可是他還是忍住了。「哥哥想要等阿嬰好了再睡。」在魏嬰溫暖的手掌蓋住魏清的眼睛時,他壓住了一個哈欠,手指摸索著魏嬰的手腕。「好不好?」

魏嬰沒有回話,那暖呼呼的手掌心似乎有種魔力,讓討人厭的頭痛跟頭昏都不見了,一片讓人安心的黑暗讓人昏昏欲睡。但就在魏清放鬆下來,差點睡過去的時候,那細小的詢問把他的意識勾了回來。「阿爹阿娘,他們上一世,是怎麼、是怎麼離開的?」那細細密密的害怕讓人心酸。「哥哥可以告訴阿嬰嗎?」

魏清輕輕帶開魏嬰的手,溫暖的火光讓眼睛無法適應,他花了好一陣子才有辦法看清那張臉上的不安。「一次夜獵的意外,」魏清才想要坐起身,但魏嬰制止了,下一瞬,他的弟弟躺了上來,偏過頭,耳朵靠著左胸口。「那個時間點已經過了,阿嬰寶寶不需要再擔心了。」

魏嬰沒有答腔,但魏清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困惑。「他們死去的那天,就是阿嬰引氣入體的日子。」他安慰著:「哥哥沒有先跟阿嬰說,對不起。」

「為什麼哥哥要說對不起呢?哥哥不也是不想讓阿嬰擔心嗎?」魏嬰撐起上半身,自上而下看著魏清。「哥哥可以跟阿嬰說說嗎?阿嬰什麼都不記得了。」

「大概是因為你受到了太大的驚嚇,才會什麼都不記得吧?」那也是好事,畢竟那時候的場景真的太血腥了,不適合一個四歲的孩子記得。「他們在一次夜獵的時候被五頭熊怪偷襲,最後被撕碎吃掉了。」

「熊怪?」魏嬰聽起來很疑惑:「夷陵哪來的熊怪?」

「哥哥也不知道,」重點是那隻精怪書裡也沒有記載,不論魏清怎麼翻找,他就是找不到類似的描述。「雖說是熊怪,不過牠們的外表都附有一層像是金剛石的外殼,非常堅硬,而且眼睛看起來就像鴿血石一般。」

魏嬰聽到這訊息,表面平靜無波。「謝謝哥哥願意告訴阿嬰。」他低下頭,親一口魏清的眼角。「哥哥快睡吧,阿嬰等你睡了再繼續忙。」

那曇花一現的震驚讓人摸不著頭續,但魏嬰扣住他手心的手好溫暖,所以魏清閉上眼,任疲倦帶著他陷入深深的、無夢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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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一諾正在翻看魏清昨日才送過來的書目時,樓梯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不過幾息,譚妍芯就衝了進來。「一諾!我之前放在這裡的計畫書去哪裡了?」她問:「還有向陽呢?他去哪裡了?他答應今天要帶我做基礎訓練的!」

把譚妍芯昨晚丟在桌面上的計畫書放到她面前,在少女歡呼的時候,顧一諾回想了下蘇向陽今日的行程。「他在善堂。」蘇向陽今日負責弟子的晨練,之後還會帶他們上基礎的體術訓練,約莫是這個原因,他才會答應教導譚妍芯。

「謝啦,那我就先走了。」譚妍芯抱著她的計畫書,一溜煙的跑走了。

沒過多久,顧一諾又聽到樓梯間輕靈的步伐,正當他闔上書,準備泡一壺新茶的時候,秦暖暖慢吞吞的走下樓。「早安,」她帶些惺忪的說:「你們都好早啊。」

顧一諾對此不予置評,只是沖了一壺新茶。「啊,是海棠香片。」才輕輕抿一口茶水,秦暖暖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本還殘存的睡意一掃而空。「好喝。」

在秦暖暖對一杯香片茶心花怒放的時候,顧一諾把顧夫人放在蒸籠裡的豆沙小包端出來。「小心燙。」他把還飄著熱氣的豆沙包放到秦暖暖面前,自己拿起擱置在一旁的書,繼續細細讀了起來。

直到天光大亮,顧一諾才把手上的新書看完,他小心翼翼的闔上書本,以免書頁有一絲的損傷。這才抬起頭,就見秦暖暖早已梳妝打理好,手裡拿著等下要開會的資料,眉頭微蹙,嘴唇輕抿。「可是哪裡有問題?」

秦暖暖搖搖頭。「沒有問題,只是這次會議過後,阿嬰跟阿清至少要三月後才能再跟我們討論,對吧?所以我想要盡可能的把事情理清楚。」她勾起嘴角。「就算一點點也好,我也想要幫忙分擔,而不是永遠的被動……」

顧一諾懂她的意思,只是昨夜他已經瀏覽過很多遍資料,但沒看出任何問題,就連譚妍芯的計畫書也都井井有條,找不出丁點瑕疵。「我不像一諾一樣,有辦法拿捏好教導的分寸;也沒有辦法跟向陽一般,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在經商這方面也比妍芯遜色。」秦暖暖雙手托腮。「感覺你們都在忙,但我卻幫不上忙。」

「妳有。」就算秦暖暖自認幫不上忙,但在這些事情上面,她也出了不少的心力,更別提她還得過目每天源源不絕的、來自各地的消息,顧一諾認為她對自己過分嚴苛了。「小嬰跟小清也說妳很好。」

秦暖暖笑了。「那是你們的標準太低了,況且我只能記住七成的資料,如果沒有阿清幫襯,我可能還會更糟。」她嘆息。「時間差不多了,對吧?」

的確差不多了,顧一諾聽著打更,已經巳時了,所以他們離開小書房,來到原本是用來擺放書籍、如今卻被他們拿來開會的空間。魏家小兄弟已經在裡面坐定,正吃著被切成一口大小、還暖呼的豆沙酥餅。「一諾哥哥,暖暖姐姐!」魏嬰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你們真早。」

「你們也很早啊。」秦暖暖輕拍兩個孩子的頭。「阿嬰沒睡飽?」

「阿嬰通霄了。」魏清很無奈的任魏嬰靠到他的肩膀上。「所以現在很睏。」

「你們還小。」顧一諾輕蹙眉頭,看著魏嬰眼底下的黑眼圈。年紀尚輕的孩子已經墜入夢鄉,一吸一吐都軟綿綿的。「樓上有房間。」

「等等要開會不是嗎?而且明天我們就要離開了。」話雖如此,魏清仍然壓低了嗓子。「行囊已經整理好了,晚些時候如果你們有問題,我可以再過來一趟。」

顧一諾不認為他們會有什麼問題,但還是接受了魏清的好意,找個位置坐下。沒過多久,蘇向陽跟譚妍芯一前一後的進來了,但令人意外的是,譚妍芯手裡還抓著不斷掙扎的衛千帆。「這傢伙也是個人才,當弟子太可惜了。」還沒有人說話,譚妍芯就搶著開口:「我不敢相信你們居然都沒有發現。」

「千帆的確很聰明,就是皮了點。」秦暖暖眼著笑,瞥眼顧一諾。「一諾很用心栽培他,只差沒把他綁在腰間上了。」

「他是用心虐待我!今天居然叫我背完一整本書!還不如讓我跑隨州城一百圈!」衛千帆哀嚎,但顧一諾一瞪他後,他就消停了。「說真的,我就只是無聊玩玩而已,哪像你們這群人有啥子天賦?放我回去行嗎?」

「對,你無聊玩玩,然後記錄完夷陵的地形、所有村莊城鎮的分布還有戶口的統計,就連遊民都記下了,還可以叫出所有人的名字,你這叫沒天賦,我頭砍下來給你踢。」譚妍芯惡狠狠捏了衛千帆的臉。「向陽可以作證,他也有看到。」

「嗯,千帆的確很厲害。」蘇向陽笑著贊同。「反正要開會了,就順便把千帆的成果也看看吧,真真是驚為天人。」他拿出了一個小巧的、以玉石為主要材料的法器,往裡面輸了點靈力,一堆的資料就從那小小的石頭裡投映出來──一張立體的地圖呈現在他們面前,幾乎蓋住一整張桌子,還可以隨意的放大縮小,往標記一伸手,便可以看到用文字記錄的戶口跟人名。

不顧衛千帆的大喊大叫和徒勞無功的阻止,他們專注的研究起這張別出心裁的立體地圖。「我以為你是想要拿法器作弄人,沒想到是這樣的用途。」魏嬰不知何時清醒了,一臉驚奇的看著面前的地圖。「而且居然還弄出這東西。」

「之前副門主說故事的時候有提到,我這不是好奇想試試,哪知道就成功了。」衛千帆似乎放棄了掙扎,有氣無力的說:「這玩意兒真的只是一時心血來潮,隨便玩玩的,副門主,你就大發慈悲的放我走罷,我保證之後會乖乖聽暴力狂的話。」

魏清對衛千帆的哀求充耳不聞,只是專心的瀏覽一行行的資料,他看得很快,已經看掉至少五個被標記的城鎮跟村莊了,秦暖暖也在一旁跟進,一雙水靈的眼睛因為全神貫注眨也不眨。「千帆,」所以他開口:「坐好。」

衛千帆奴奴嘴,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但還是乖乖的坐正,也不再開口埋怨了──還好這幾年的教導不算白費,還是有刻一些東西到他的腦子裡。

直到魏清跟秦暖暖看完一整張地圖──包含戶口以及所有人名──約莫過了兩刻鐘的時間。「千帆以後就來參加會議吧。」魏清勾起嘴角。「我等等默幾本書給你,也會給你開一張書單,希望你之後可以把這張地圖做得更加完善。」

一聽到這話,衛千帆維持沒多久的儀態立刻垮掉了,還發出非常大的哀叫,讓人的耳朵疼痛,還讓魏嬰魏清不適的皺起眉頭,也讓顧一諾好陣子沒有動的拳頭又開始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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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千帆不出意外的被顧一諾揍了,魏嬰對此見怪不怪。反正這樣的場景三天兩頭就上演一次,而且衛千帆剛剛的大叫真的讓人很不舒服,也讓因為缺乏睡眠而隱隱作疼的頭更脹了──魔法能治癒傷口,卻沒有辦法治療疾病。

「趁一諾哥哥跟千帆在處理事情,阿嬰先介紹法器吧。」在桌底下,魏清捏捏魏嬰的手,那淺淡的詢問讓魏嬰心頭暖暖的,所以他強打精神,給對方一個安撫的笑容。「這樣我們之後也比較好聯絡。」

「這就是阿嬰通霄的原因嗎?」蘇向陽輕皺眉。「我不認為有這樣拼命的必要,大部分的問題我們都有能力可以解決,再不濟也可以先按下來,等你們回來。」

「總得有一份後備方案啊。」要說這重生裡魏嬰學到了什麼,那就是人絕對不能心存僥倖。就如同在亂葬崗,就如同面對江家。特別是在這一年,更該小心。「我之前雖然在玉令裡刻了類似的咒文,但它很消耗靈力、魔力甚至是怨力,而且只能一對一的聯絡,挺不方便的,再加上上一次為了減輕令牌的重量,還讓通訊的品質變得更差了,所以我改良了一下。」雖然很麻煩,不過這是有必要的,畢竟他們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未結丹,甚至才剛開始修練。

拿出一整夜的成果,魏嬰很慶幸自己有多刻一塊令牌。「等到認主之後,只要你們想一下要聯絡的人,並往裡面輸入不論是靈力、怨力或者是魔力,就可以在對方同意後開始交談,並且可以多人通話。理論上連絡不會受到距離的限制,不過如果在結界內可能無法連上,我還在思考應該怎麼改進。」

「就我所知,就連岐山溫氏都沒有如此稀罕的法器。」蘇向陽在魏嬰的示意下拿起新的令牌。「大多的法器都是從門派時期存留下來的,有的世家似乎有在繼續製作,但也只佔少數,而且多數都是為了夜獵才製造法器的。」

「那代表我們很幸運,擁有阿嬰這樣的天才。」秦暖暖也拿起了玉令。「但我個人認為你不需要這樣逼迫自己,不是嗎?」

「那是因為它們太重了,這次改的地方又不一樣。」魏嬰知道這樣的確浪費,但只要更改一個地方,其他的陣法都得重新調整。一塊上好的玉都沒有辦法承受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更動,更何況他們用的玉石只是比一般再好一點的品質。「你們快試試看,要是哪裡有問題我也好趕快修改。」

蘇向陽跟秦暖暖對看眼,同時間動作,立刻讓令牌認主,快的讓魏嬰都來不及阻止。再下一瞬,蘇向陽就消失在房間裡,而秦暖暖手上的令牌又在眨眼過後亮了起來。「這樣聽得清楚嗎?」蘇向陽的聲音清晰的從閃爍的光點裡傳出來。「我現在在亂葬崗的西北側,靠近上次我們淨化完的位置。」

「聽得很清楚。」秦暖暖回答:「你回來吧,一諾跟千帆他們差不多好了。」

蘇向陽沒過幾息又回來了,他聚集了光元素,一點一點的淨化掉身上的怨氣。而顧一諾跟衛千帆也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衛千帆淚眼汪汪的,頭髮也被弄得亂七八糟。「你們在幹什麼?是好玩的東西嗎?」但一看到令牌,他面上的可憐和無辜立刻散了。「我也要玩!可以給我一個嗎?」

「你拿啊。」魏嬰任衛千帆拿過一塊令牌,並在秦暖暖的教導下滴血認主──之後他再怎麼想賴帳也都跑不掉了。「我們還要繼續開會嗎?」

「當然要開會,不然我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法做。」譚妍芯拿過新的令牌,用力的坐回椅子上。「已經耽誤好幾天了,再拖下去。」

揉了揉發脹的頭,魏嬰努力在接下來的會議裡專注,不過他發現大家說的話都在他的意識裡糊成一團,而且頭也越來越痛了。於是他捏下魏清的手,盡可能的在不打擾其他人的前提下溜出充滿人氣的小房間。

撲面而來的涼風讓魏嬰清醒了些,只是他還是有點睏。「紅衣姐姐,」他打了一個哈欠,對著空無一人的小苑子伸懶腰,等他再次睜開眼,紅衣已經站在他面前,蒼白但美麗的臉龐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最近還有其他動靜嗎?」

「自祠堂打開後,蓮花塢附近的水鬼再沒有傳來更多的消息了。」紅衣的回答一如既往,但魏嬰就是覺得心裡有個疙瘩揮之不去──他總覺得這個訊息很重要,但漏掉了一點線索,因此連全貌的衣角都搆不著。「如果嬰弟弟真好奇,紅衣可以讓他們靠的更近些去探聽……」

「不用,他們的實力還沒有堅強到可以靠近金丹修士而不被發現。而且你們應該還有其他的工作需要忙吧?」魏嬰又打了一個哈欠,現在的身體實在弱了,連一夜都熬不了。「我不想要再增添你們的負擔了。」

「反正早晚都要做的,不是嗎?」紅衣的嘴角又往上揚一些。「紅衣認為,其他人也會因此而高興的,而且我們並不會感到勞累,嬰弟弟不需要顧慮太多。」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我不想要失去任何人。」揉了揉臉頰,魏嬰重新打起精神,對上紅衣更真誠的笑顏。「但如果有辦法的話,可以請紅衣姐姐派一些人手去監看金家嗎?如果有一種名叫金剛血眼熊的熊妖的消息,不論是多麼細碎的細節,我都希望你們可以立刻回報。」

「紅衣知道了。」

他們的對話在這裡嘎然而止,紅衣輕飄飄的離去,任魏嬰被滿胸腔的困惑擠壓的喘不過氣。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困擾他了,像是江楓眠跟虞紫鳶為什麼要在無數個夜半,瞞著所有人去祠堂,他們在裡面談了什麼?做了什麼?又為什麼應該在好幾年後才被籣陵金氏培育出來、但又因為過於凶猛而被撲殺至滅絕的金剛血眼熊會在那麼早的時間就出現了?還是出現在距離遙遠的夷陵?

這些事情魏清又為什麼不知道?在那之前,明明每一件事情他都曉得的,當時那件事情鬧得沸沸洋洋的,魏清不可能不清楚。魏嬰被這些問題困擾的抓心撓肝,卻又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跟雲夢江氏撇清了關係,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讓他們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

一想到那溫暖的、甜美的家,魏嬰沒辦法克制的揚起嘴角,他知道只要自己守護好他的家,他們還會有好多好多像是在桃花林漫步般,平凡卻幸福的日常。

有道頭過身過,這一年已經快過四月了,他只需要守好剩下的八月,他們一家人的死劫就會少了兩個的。就算這樣多的問題仍然讓魏嬰心神不寧,但他也只能先把這恐慌跟疑惑壓在心裡,轉身走回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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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覺得比起三家飯館,還不如把其中一間拿去做糕點鋪,讓其中一家飯館主打平價菜色,另外一家則是走精緻路線,這樣我們可以分開客群,也不會讓它們互搶客源。」譚妍芯舔了舔嘴唇。「還有,我認為既然已經有了茶樓,我們另外的新生意應該開一間客棧。近期有許多人因為飯館的名聲遠道而來,但夷陵因為之前的不景氣,只剩下幾間客店,而且都很簡陋,所以我們可以趁機推出質量較好環境舒適的客棧。」

在發表了近一刻鐘的意見,譚妍芯終於告個段落。雖然她一個人花費了不少時間,但她的點子都讓人驚豔,有些想法甚至是魏清打算放在以後實施的。或許他可以多默幾本與經濟管理相關的書籍給她看看,畢竟譚妍芯在這塊領域實在太有天分了,他不希望她被埋沒。「那妳需要多少的時間?」魏清問:「還有妳提到的整修跟拓展業務,又需要花費多少的成本?妳是否有計算過?」

「當然有,不然我怎麼敢說那麼多?」譚妍芯把她一直抓著的計畫書推過來。「那些估算我全部都放在最後十五頁的部分,我是用你們這兩年多的收支來計算的,可能會有些出入,但應該差沒多少。」

就像她說的一般,最後幾頁的確有近幾年的收支,也還有整改的成本估算,只是金額有些出乎魏清的預料。「我還以為這一次大整合的花費會更高。」但譚妍芯給出的預估,卻比他算的還少了整整三百兩。「妍芯姐姐是怎麼做到的?」

「靠這傢伙,還有向陽。」譚妍芯指著衛千帆,無視了他的抗議。「向陽和我兵分兩路,跟他們談成長期合作,因此把不少的材料成本壓了下來;衛千帆另外提出了用遊民來做臨時工的計畫,所以我們可以省下更多的錢。」

「這想法挺不錯的。」他們以後可以延用這樣的方式來減少夷陵挨餓的人口,不過魏清決定先不要想太多,好高騖遠很容易失敗。「如果其他人沒有意見,那這件事情就這樣敲定下來了?過程中有問題再聯繫?」

魏清不認為其他人會有意見,而就如他所想的,沒人提出異議,就連後來回來的魏嬰也表達贊成──他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一些,但看起來仍心事重重的。

剩下的會議進行的很順利,在通過整合產業的預算後,他們又通過了

顧一諾提出的教學排程;蘇向陽想要添加新血的提議被暫時擱置,因為現有弟子的素質有待提高,如果再多招收人,可能會吃不消,但這些人可以先放到待觀察的名單;秦暖暖則是在最近收集到的資料裡簡要的把較大的事項在議會上提出來,並根據每個人的職責各寫了一份更詳盡的細節。「千帆的我晚點再給你,」秦暖暖一頓,轉向魏清跟魏嬰。「他要負責哪個部分?」

「對外交流?還有對外的活動?反正千帆哥哥很喜歡串門子,也很喜歡交朋友。」魏嬰有些不確定的提議。「而且他還把夷陵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下來了。」

「挺好的,那之後就給千帆準備一份這方面的資料罷。一諾可以給他推薦這方面的書籍,向陽可以帶他做實際演練,還可以讓他跟妍芯練練嘴皮子,順便交流一下感情。」秦暖暖思索:「這樣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大家了?」

「不會。」顧一諾抿了一口茶。「其他人?」

「我是無所謂啦。」譚妍芯頗懷疑的睨眼趴在桌上懨懨的衛千帆。「反正他肯定怎麼吵都吵不贏我,但別在我算錢的時候過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你們都不問一下我的意見嗎?」衛千帆委屈巴巴的抬起頭,約莫是想做最後的掙扎。「而且這方面向陽哥做的肯定比我好,你們幹嘛不把這個工作給他?」

「向陽哥哥有他的堅持。」一提到這個,魏清也挺無奈的,蘇向陽其實很有能力,但他就是固持己見。「千帆也別妄自菲薄,你很厲害,也很聰明,只要多多練習,一定可以做好的。」雖然讓一個孩子來負責這些似乎不太好,但反正他們才剛起步,這時候就算犯錯了,也不會是無可挽回的大錯,讓他試試也無妨。

「沒事的,我們都會幫你的,你就試試看吧。」蘇向陽安慰的拍拍衛千帆的肩膀。「別愁眉苦臉的,我等等請你吃飯?吃烤羊肉如何?」

「……我還要吃烤雞。」衛千帆咕噥,看起來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會議就此告一個段落,離午時還有一段時間。今天曉明月在家,所以不需要魏清或魏嬰回去煮飯,他們可以到午時四刻之後再回去。所以在問過魏嬰的意見之後,魏清借了一個小房間,開始默書。

拿出備在身上的鵝毛筆,魏清想了想,決定先默有關交際方面的書籍,之後再默兩三本有關土壤與農業關係的書本出來,這些都比較簡單,沒有圖表需要畫,如果順利的話,他或許可以在晚膳前默完,這樣他只需要再熬夜默幾本理論經濟學就行了。打了一個哈欠,魏清開始奮筆疾書。

「哥哥,阿嬰可以問個問題嗎?」就在魏清下筆沒多久,魏嬰的疑問輕輕的飄散在空氣中。「阿嬰不會耽誤哥哥太多時間的。」

「阿嬰怎麼會耽誤呢?哥哥喜歡跟阿嬰說話。」魏清放下鵝毛筆,看向從小床坐起來的魏嬰。「是跟熊怪的事情有關嗎?阿嬰還有問題想問嗎?」

魏嬰點點頭,看起來很猶豫。「哥哥一直都知道阿嬰的所有事情,不論是江家的事,金丹、或者是亂葬崗,哥哥都特別清楚。可是為什麼哥哥不知道金剛血眼熊呢?」他迸出了一個魏清從來沒有聽過的名詞。「這在當年是個大事,就連阿嬰這樣記憶力不好的人,到現在依然記得很清楚。」

「哥哥一開始對修仙的事情也是一無所知啊。」魏清輕笑,他不是很喜歡這個話題,但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問題。「阿嬰還記得哥哥之前說過,哥哥之所以會很清楚的記得與阿嬰有關的事情,是因為一直跟在你身後嗎?」

得到魏嬰遲疑的點頭,魏清忍不住笑意。他的弟弟啊,太善良了。「這是一半的事實,自你進入江家之後,我再也不是做為阿嬰的背後靈得知一切的事。」他坐到魏嬰的身旁,抱住了仍然猶豫的幼弟。「哥哥也不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之後比較像是哥哥站在旁觀的角度觀看你的記憶,可是又不完全。這就是為什麼雖然哥哥知道阿嬰的事情,卻對這個世界懵懵懂懂,還需要阿嬰來教導的原因。」

魏嬰回擁了魏清,把他抱的好緊。「那哥哥學慢一點,讓阿嬰慢慢教,好嗎?」

「好啊。」聽出魏嬰聲音裡的緊張和不安,魏清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能做的,只有親親魏嬰的髮旋,用故事和音樂哄他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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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不知處很涼,與其說是初夏、甚至是春日的氛圍,不如說是深秋。魏嬰很慶幸在來這裡之前,他們有多加一件大襖。不論有沒有金丹,這風都太冷了。

「今年還真奇怪,怎麼到了這個時節還這樣冷?」曉明月抱怨,邊把魏長澤身上的襖子拉得更緊些。「雲深尤其冷──長澤哥哥,你可別著涼了。」

前頭帶著他們的門生客氣的笑笑,他似乎輕聲細語的附和了兩三句,不過話語都被從蘭室傳來的朗誦聲蓋過去了,魏嬰知道裡面有幾個學子因為他們的經過而分心,因為沒過幾息,朗誦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教書先生的叨唸。雖然很想幸災樂禍,但想到從明天開始,他也得開始上課,就讓他完全笑不出來。

作為散修的孩子,魏嬰跟魏清本不用參加藍家的聽學的,他們只需要在大人的視野裡當個乖孩子就行了。只是聶家居趁機把聶耀和聶暮送過來──美其名是多跟朋友相處,實際上是把他們塞進一眾藍家弟子裡一齊聽課──聶暮因此哇哇大叫,讓魏嬰每天都逮到機會嘲笑他,結果聶暮就在一次大人跟小孩一起用晚膳的時候趁機報復,央求讓魏嬰跟魏清也去上課。

一開始大家當然都把這番言論當成無傷大雅的童言童語,只是在聶暮的不屈不撓下,他居然真的說動了魏長澤跟曉明月,藍湛跟藍渙也被他的天花亂墜說的心動了,最後就導致他們每天都要跟大家一起學習,魏清更慘,之後還要陪聶耀和藍渙一起去藍尚賢那邊上額外的課程,做更多的作業。

為此魏嬰不是沒讓聶耀揍過聶暮,只是不管怎麼揍,都木已成舟了,而且藍湛、那雙不染塵的眼眸閃爍著滿滿的期盼,誰能忍心把那些星光從他眼裡奪走?

走進梅苑,魏嬰跟魏清不用大人的指示,便熟門路的走進他們未來三個月的睡房。「讓阿嬰來收拾吧,哥哥趁機睡一下?」走進熟悉的、乾淨的房間,魏嬰輕聲的建議:「哥哥肯定很累了,不是嗎?」

魏清固執的搖頭,默默的開始整理起他們的行囊。因為魏嬰在前天也徹夜未眠,所以他昨天根本沒有立場勸阻魏清不要通霄,只能無奈的讓魏清默了一整晚的書,並在清晨的時候帶他去城裡,把書本交給顧一諾。

拗不過魏清,魏嬰只能在旁邊幫手,也還好這些年他們已經很習慣分工,所以很快就整理完了。「哥哥,我們睡一下吧?」等到魏清把最後一件衣服放進衣箱,魏嬰立刻把握機會提議:「阿嬰也還想再睡一下,好不好?」

這一次魏清沒有再反對,他們脫掉外衣,爬上聞起來有淡淡檀香的床榻上,蓋上又輕又軟的被子。被窩一下子就溫暖起來,讓魏嬰也有些睏,如果沒有被那充滿興奮的腳步聲給吵到的話,或許他們可以一起補眠。

只是那腳步聲、還有喧談實在太難以忽略了,到最後魏嬰跟魏清只能從床上爬起來,重新套上大襖。他覺得自己不只頭痛,現在連耳朵也疼。「阿暮,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嗎?」魏嬰抱怨:「我們在睡房都可以聽到你的聲音。」

「你也好啊,阿嬰。」聶暮給他一個露齒的、在魏嬰看來有些欠揍的笑容,「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我也不用擔心會吵到人家休息,不是嗎?」

魏嬰對聶暮的理直氣壯不予置評。「怎麼只有你,聶大哥呢?他去哪了?」他壓下一個哈欠後問:「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過來的呢。」

「我們的確是一起過來的啊,只是大哥和渙哥哥被藍伯伯抓去一起上課了,所以我就先過來了。」聶暮的態度滿是樂禍幸災。「要不然我哪能這麼快就來找你玩?走走走,這次我帶了不少新的話本子,咱們可以一起看。」

比起話本子,魏嬰更想問有沒有酒,只是魏長澤就坐在檐廊邊,他可不敢明目張膽的問:「我現在不想看話本子。」對上聶暮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雙手環胸:「我想去後山埋兔子,還想去撸陶陶跟小魚,我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喔,你是說那兩隻胖成球的小東西。」一提到兩隻兔子,聶暮笑了。「阿湛把他們養的都不會走路了,得用滾的才行。」

「已經可以用滾的了嗎?」一聽到這個消息,魏嬰更好奇了。「你怎麼會知道,你不是一到雲深就直接來梅苑了嗎?」

「你知道,世家間總會有不少禮節性的交流……但那實在太無聊了,反正我跟阿湛又不是少宗主,所以我們常常在大人把重要的事情談完後就離開。」聶暮聳聳肩:「我上次看到陶陶跟小魚是在阿湛搬到現在的苑子之前的事情吧,所以現在可能更胖了,再胖下去大概真的可以燉來吃了。」

「你要是敢把他們燉了,我就讓聶大哥揍你。」魏嬰沒好氣的瞪了聶暮一眼。「走了走了,去後山玩──哥哥,你要不要一起來?我們可以一起被兔子埋。」

偎在魏長澤身旁的的魏清慢了半拍才眨下眼。「嗯,哥哥去幫阿娘收拾,你們先去玩吧。」他又用力眨下眼睛。「哥哥就不打擾你們玩樂了。」

「好吧。」知道不能勉強,魏嬰有些掃興的接受魏清的婉拒。

魏嬰跟聶暮在跟大人打過招呼之後,跑向佈滿碧綠草茵的後山。雖然這裡不是禁地,但很少人會過來這裡,他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要浪費、甚至是荒廢如此有趣的地方。「為什麼我沒有看到兔子?」他看著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不死心的轉了一圈。「兔子不會冬眠的,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問阿湛才對。」沒看見兔子,聶暮的興致便委靡了。「真奇怪,之前我跟阿湛來的時候,明明有一堆兔子的啊。」

或許就是這個問題,小兔子都很親近藍湛,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次藍湛沒有跟過來,所以兔子才不願意出來。「不然等等我們再跟藍湛一起來試試看?」魏嬰提議:「我們先去你那裡吧,你剛剛不是說你有帶話本子過來?」

一提到話本子,聶暮的眼睛就亮了。「對啊對啊,我有帶好多嶄新的話本子,都是我瞞著大哥買的,你千萬別跟他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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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藍尚賢願意放過藍渙跟聶耀時,已經接近午時了。「又有一堆的作業。」瞥眼藍尚賢給他們開的書單,藍渙嘆息。他總覺得不是他的錯覺,藍尚賢給他們開的書單越來越長,也越來越複雜了。「我認為用完午膳過後,我們得窩在藏書閣好一陣子。聶耀兄以為呢?」

聶耀面色不虞。「很長一陣子罷。」他聽起來有些喪氣,而他的預估也讓藍渙難過。他本以為只要他努力認真做完課業,甚至稍微超前一些,便可以換來多一點點的休息時間,讓他跟朋友們一起玩耍,現在看來,他的計畫失敗了。

但往好處想,至少未來好段時間他都可以和朋友在一起,雖然他們得面對無數的書本、閱讀心得還有書籍分析,可能還要加上其他課堂的作業……「我們去找阿清吧,我們還得把這些作業告訴他呢。」因為這次的課程是藍尚賢的臨時起意,所以當時在梅苑的魏清並沒有被抓去上課,反倒是剛到雲深,想向藍尚賢打招呼的聶耀連行囊都來不及整理,就先聽了整整一個時辰的課。「或許我們可以外借這些書籍,這樣我們便可以邊吃點心邊聊天邊看書,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聶耀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反對,所以藍渙便當他默許了。「人沒有辦法在半個月裡面讀完六十多本書的,況且我們還有其他的課得忙,所以這肯定是我們未來三個月的作業,我們可以慢慢來。」他帶著一絲希望。「我們現在只要先熬過這半月就好了,之後我們可以去母親那裡住七日,再去清河七日。我們可以趁那十幾日多看幾本,之後的壓力就不會那麼大了。」

「就算藍宗主給我們整整三個月去看這些書,你確定中間我們不會收到其他的作業?」聶耀反駁:「而且離開雲深後你會有心思看書嗎?」

聶耀的反問讓藍渙無法反駁,因為那確實像是藍尚賢會做的事情。而且離開雲深不知處之後,他也確不會把重點放在看書上。但也還好他們已經抵達了梅苑,這個話題可以暫時的打住。「藏色姨,」看到在苑子裡練劍的曉明月,藍渙跟聶耀前後跟她打招呼。「阿清這是?」

「阿清看書看到一半睡著了,也不知道這習慣到底是跟誰學的,哪裡都可以睡。」曉明月笑看著似乎要醒過來的魏清。「正好姨要去忙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等到曉明月離開後,藍渙學著魏清趴在檐廊上,好奇的看著對方在睡眠與清醒之間掙扎。「早安啊,阿清。」在對上一雙迷濛的梅紅色眼睛時,藍渙開心的笑了。「睡的好嗎?有做一個好夢嗎?」

魏清嗯了聲,但沒幾息眼睛又閉上了。「阿清,起來啦,你睡在這裡會染上風寒的。」藍渙伸手拍拍魏清的手背,雖然魏清結丹了,身上還披有一件看起來暖融的大氅,但是雲深很冷的。「起來了,父親給我們出了作業喔。」

「才沒作業……沒上課……」魏清咕噥,乾脆的把自己縮進大氅裡面,他似乎還在裡面嘀嘀咕咕些什麼,不過那些話語黏糊糊的,又小聲,藍渙根本聽不清。

聶耀似乎看不下去了,直接把那團暖股股的布料連同魏清一起抱起來。「快起來,下午我們還要去看書。」他一手圈著魏清的腰,一手輕捏住他的臉頰。

魏清哼哼幾聲,終於睜開眼睛,看起來是清醒了。「看書?」

「因為父親心血來潮,給我跟聶耀兄多上了一堂課,之後還給我們開了一張書單。」藍渙拿出藍尚賢寫給他們的單子,「我們數過了,父親的書單裡總共有六十七本書,所以他大概是想要我們在三個月裡看完。」

揉了揉眼睛,魏清快速的把單子瀏覽一遍,同時握住聶耀一直捏他臉頰的手。「就算有三個月,大部分的人應該也看不完這些,更別說弄懂了。」他嘆息:「明日在問問藍伯伯到底把這份作業的時限設在什麼時候吧。」

藍渙覺得有道理,畢竟他們來還不及問這份作業的繳交期限,藍尚賢就被一位長老叫走了,搞不好這份作業他們可以用更久的時間來完成──也不是沒有魏家跟聶家離開後,還得定時繳交作業的前例。「那我們申時的時候在藏書閣集合,我們可以先看看這些書能不能夠外借,還可以看個一兩本書。」雖然他得練琴跟簫,還有一些其他的作業,不過他可以利用午睡的時間把它們做完。

魏清點點頭,打了一個哈欠。「情姐姐有寫信給阿渙,我有帶過來,你等等。」他有些搖晃的站起來,還是被聶耀眼明手快的扶住腰,這才站穩。

「你確定你有辦法跟我們看書?」聶耀挑起眉。「你剛剛不是在說明天有許多課業需要交出去?反正看書也不急一時。」

「聶耀兄以為我為什麼要約在申時?」藍渙笑笑:「雖然要練習的東西不少,要寫的東西更多,但其實都不難,我相信一個時辰應該綽綽有餘。」而且各世家的家譜他早在幾年前就背完了,現在只需要看看而已,很輕鬆的。

「你要是覺得行就無所謂。」聶耀無所謂的聳肩,一隻手還很用力的揉了藍渙的頭,這肯定把他的頭髮弄亂了,不過藍渙很喜歡,所以沒關係。「藍湛呢?怎麼這一個早上都沒有看到他?」

「阿湛自從夷陵回來後,就給自己增加了雙倍的早課,大概到這個時候才結束吧。」一提到這個,藍渙驕傲又無奈。「可能是被阿嬰刺激到了,所以阿湛變得特別的用功,就算到母親那裡也不鬆懈。」雖然勤奮向學是一件好事,只是藍渙很擔心藍湛會不會太逼迫自己了,他才剛滿五歲不久啊。

「要是聶暮有藍湛的一半用功,我也不需要每天逼他練刀看書。」聶耀一手撐著頭。「你應該慶幸他願意自動自發的念書,真不喜歡我拿聶暮換藍湛。」

「不行!阿湛是我的,才不給聶耀兄!」就算聶暮很討喜,還很會撒嬌,可是只有藍湛才是他藍渙的弟弟!他的弟弟那麼可愛,又超極聰明,個性好,還會做好吃的點心──就算聶耀拿一百個聶暮他都不要換!「聶耀兄不准搶阿湛!

「沒有搶,我是用換的。」聶耀駁斥,但隨後他又點點頭。「不過我能理解,拿藍湛換聶暮對你來說是一樁絕對賠本的生意,要我也不要。」

雖然藍渙覺得聶暮沒有這麼糟糕,只是他怕當他一幫聶暮說話,聶耀又會重提交換弟弟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在心裡對聶暮說一聲對不起,並在魏清拿信回來的時候,連忙轉了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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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最後一點香灰落進香插裡,藍湛才任自己倒在地上。就算現在依然寒涼,但他的身上仍因大量的操練滿是汗水,全身痠痛。

只是他知道這樣還不夠,他必須要更努力,變得更強,不這樣的話他會被魏嬰甩開的。一想到魏嬰,他才記起今日是魏家來到雲深不知處的日子,連忙起身打理梳洗──於公於私,他都應該過去打招呼的。所以就算只要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讓身體疼痛不已,藍湛還是咬著牙,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梳洗乾淨。

確認儀容沒有任何一點差錯,藍湛才離開靜室,還差一刻午時,這個時間點有點尷尬,可是他知道如果現在不去的話,他至少得等到申時才有辦法過去。一想到這裡,藍湛便不顧腿部的僵痛,加快了腳步。

梅苑的位置相當偏僻,就算藍湛再怎麼努力,他還是超過午時才抵達。他曾經問過魏嬰他們為什麼要住在這裡,而不是離大家近一些。「因為我們喜歡這裡啊。」魏嬰在那時候笑著回答,乾淨的眼睛在那一天的午後折射喜悅的光彩。「這裡很安靜,而且有好多好棒的回憶。」

所以就算梅苑距離他們很遠,但藍湛再也不問,也不再有一丁點的埋怨。因為就像魏嬰說的,這裡乘載了很多很重要的回憶。「兄長,聶少宗主,魏大公子。」梅苑的檐廊邊坐著藍渙、聶耀跟魏清,他沒有看見其他人。

「阿湛!你終於結束早課了嗎?」藍渙開心的朝藍湛招手,藍湛猶豫片刻,還是在他身旁坐下了。「還好嗎?要是太累的話就不要勉強,不然會累垮的喔。」

「我知,多謝兄長關心。」藍湛當然知道過猶不及,只是一想到魏嬰那樣厲害,他就沒有辦法不逼迫自己。「兄長,敢問其他人……」

「我只知道藏色姨去忙了。」藍渙轉向魏清。「阿清知道其他人在哪裡嗎?」

「阿爹在臥房裡休息,阿嬰跟暮暮去後山玩了,但也差不多該回來了。」魏清話才一落,魏嬰跟聶暮嘻嘻哈哈的回來了,但那並不是後山的方向。「你們回來啦,玩得開不開心啊?」他伸出手,捏捏魏嬰的臉頰。

「開心啊,怎麼可能不開心?」魏嬰偏過頭,親了下魏清的手心。他本想爬到魏清的懷裡,但在注意到藍湛之後,便歡樂的坐到他身旁。「藍湛,你剛剛都去哪裡了?我們想找你一起玩都找不到人。」

「早課。」一聽到魏嬰在找他,藍湛很高興。「剛剛結束。」

「啊?這麼辛苦──」聶暮的慘叫聲蓋過了魏嬰的話,順著魏嬰注意力的轉移偏過頭,藍湛就看見聶耀正惡狠狠的拉扯聶暮的臉頰,還把它拉的好長。「聶大哥,阿暮又做什麼事情啦?」魏嬰好奇的問。

「沒什麼。」聶耀咬牙切齒的回應,手裡的動作卻更加的狠戾,讓聶暮慘叫得更大聲了。「我先帶這傢伙回去了,免得我一沒看住他,他就浪的要飛升了。」

這話逗得魏嬰咯咯笑,直到聶家兄弟離開了,他的笑聲才漸漸的消停下來。「我們下午一起玩?」他看向藍湛。「我猜阿暮那傢伙今天剩下的時間都沒辦法出來啦,我們兩個去哪裡晃晃?後山?我們去躺兔子跟抓魚?」

這個提議聽起來很誘人,他們很難得有機會單獨相處,只是藍湛一想到還未完成的課業,他就沒辦法答應。「下午還要練琴。」看到魏嬰掩不住的失落,藍湛心虛又歉疚,可是如果他不多練習的話,以後就會被魏嬰甩得遠遠的,可能到最後就沒有資格當魏嬰的朋友了。所以他咬緊牙,不給自己改變心意的機會。

「好──吧。」魏嬰滿是不情願的拖長了話。「哥哥下午要做什麼?」

「哥哥跟阿渙還有阿耀哥哥約好了要一起去藏書閣,因為藍伯伯出了很多的作業,我們想要在時限內完成。」魏清笑笑。「阿嬰要跟我們一起來嗎?」

魏嬰噘著嘴。「阿嬰寧願一個人待著。」他雙手環胸,一副氣呼呼的模樣。「阿嬰要睡好多好多的午覺,然後把點心通通吃光光!」

魏清聽到這話笑了,對魏嬰又抱又哄又親,沒多久他們兩個就在檐廊上滾在一起了,聽他們含糊的竊竊私語,藍湛的胸口酸酸澀澀的,他不喜歡。「魏嬰,」所以他趁他們歇息的空檔,把魏嬰拉起來。「我們走。」

「啊?走去哪裡啊?已經要用午膳了啊──」魏嬰被藍湛拉著走。「好藍湛?藍二哥哥?你等等不是還要忙嗎?你是要把我帶去哪裡啊?跟我透露一下唄。」

「靜室。」在那裡,就不會有魏清,更不會有其他人來搶魏嬰。他知道他不能把魏嬰藏起來,就像當年藍尚賢把南宮若曦藏在龍膽小築一般,可是只有一陣子的話,應該是可以被接受的吧?藍湛只是不想看見魏嬰跟其他人卿卿我我的。

「靜室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要帶我去那裡?」魏嬰好奇的發問:「我去靜室可以做什麼?有好玩的東西嗎?為什麼你以前都不帶我去?」

「我的苑子。」藍湛回答:「我不確定好不好玩,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這是他第一次讓家人以外的人到他的苑子,可是這是魏嬰,所以沒關係。

「你的苑子?就連阿暮都沒有去過的苑子?」魏嬰一聽,興致都來了。「那我可以看到陶陶跟小魚了?藍湛,你說我做什麼都可以,那要是我弄亂了你的苑子你也不可以生氣喔?違反家規的話你也不可以告密!」

「不會。」一得到藍湛的答案,魏嬰好像心滿意足了,剩下的路程除去問他們什麼時候到、還有多遠之外,都安安靜靜的。而且他也說話算話,一到靜室之後就開始了所謂的探險,並且玩得不亦樂乎。

雖然不曉得靜室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但魏嬰開心,藍湛也開心。而且趁他自娛的同時,他可以練琴,早些練完,他也能早些跟魏嬰玩。

只是當藍湛搬好琴,才準備開始彈奏幾次《陽關三疊》暖暖手,他卻發現自己沒再聽到魏嬰的聲音了。因為已經引氣入體,所以藍湛很清楚的知道魏嬰沒有離開,但他到底在做什麼?按耐不住好奇心,藍湛站起身,往臥房的方向走去。

只見他平時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的臥房被翻弄得亂七八糟,而罪魁禍首正抱著自己的衣服,在床榻上睡得香甜。看到這樣的場景,藍湛發現自己不但不煩躁,心裡還甜甜的,更想把這個畫面永遠凍結,好好的呵護起來。

把房間整理好,藍湛跟著爬上床,躺到魏嬰的身旁,看對方把自己的外衣抱得緊緊的,就好像那是一個珍貴的寶物一般。

他數著柔軟的呼吸聲,一、二、三……直到十的時候,藍湛已經放鬆了身體,在數到二十一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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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魏嬰跟藍湛從午膳之前一路睡到晚膳之前,如果不是曉明月向藍啟仁要人,或許魏嬰會直接在藍湛那裡睡到隔天早上也不一定。

魏清雖然藍湛突然把人帶走的行為頗有微詞,但魏嬰的心情很好,也變得比稍早更有精神,所以他可以暫時不計較。雖然他還一度擔憂魏嬰晚上會不會睡不著,不過在魏嬰把自己吃撐到昏昏欲睡後,那些擔心也散了。「阿嬰寶寶要是撐不住就先睡吧,」在把那濕漉漉的頭髮蒸乾後,魏清建議:「我們之前都太累了,現在多睡一點也好。」而且他們明天就要去上課了,就算那些課堂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很難,但一定的課堂跟作業量還是會占去他們的時間。

但魏嬰只是搖搖頭。「阿嬰沒那麼累啦,還可以等哥哥。」他側過臉,吧嘰一口魏清的臉頰。「哥哥慢慢來,阿嬰等哥哥洗完。」

魏清笑笑,也親一口魏嬰的鼻子,這才拿著換洗衣物走進臥房,雖然他已經足夠大,可以自己沐浴,但魏長澤跟曉明月仍不太放心。雖然不太能確定原因,但不可否認,魏清還挺享受的。「阿爹跟阿娘明天要做什麼呢?」

「阿爹或許會嘗試練下劍,你們阿娘要跟藍家的客卿一起出去夜獵,可能會有好幾天不在。」在上午休息過後,魏長澤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所以他自告奮勇的攔下晚上幫兩個孩子沐浴的任務。這是很難得的事情,所以不論是魏清還是魏嬰都很珍惜這段時光。「明天要上課了,阿清開心嗎?」

「還好。」等到魏長澤幫忙洗完頭,魏清回過身。他其實不想去上課,比起浪費時間在課堂上神遊,他更想在藏書閣看書……他也不想在人前演奏,那讓他很不自在。可是他不想要家長擔心,也不想讓朋友失望。「阿爹喜歡上課嗎?我常常聽阿娘提起求學的事,可是都沒聽阿爹說過。阿爹求學時都在幹嘛呢?」

「沒做多少事情。看書,複習……在認識你們阿娘之前,日子其實挺無趣的。」魏長澤笑笑。「我們不是一類人,所以一開始的交集並不多。要不是有一天偷煮飯被你們阿娘發現,我們約莫就是一面之交的緣分了。」

這個故事魏清有印象。「阿娘說阿爹那時候做的炒飯,天下第一美味。」他模仿曉明月那時候的語調。「但就是太懶了,吃了一餐就得餓一餐。要不是我纏著他天天做飯,他大概不只餓死我,也把自己活活餓死了。」

「你這鬼靈精怪的,跟你阿娘簡直一模一樣。」魏長澤好笑的捏下魏清的鼻子。「她自己明明也會煮,卻老蹭我的飯,到底是誰懶了?」

聽到魏長澤的抱怨,魏清忍不住呵呵笑,讓他又被捏了下鼻子。「你啊,」他從家長的無奈裡嚐到好甜好甜的寵愛,這讓他笑得更歡了。「要起來了嗎?」

魏清大力的點頭,就算有能力自己爬出浴桶,他還是任魏長澤把他從熱水裡抱出來。「我還想要聽阿爹說更多的故事。」在穿好衣服,蒸乾頭髮後,魏清要求:「好不好?只要一個故事就好了,當作睡前故事?」

「你們阿娘明日要走了,今日就讓她說故事,好嗎?」魏長澤親下魏清的額頭。「阿清先出去罷,阿爹把這裡收拾一下。」他拍下魏清的肩,把他推出臥房。

走廊上的清涼跟臥房裡的暖意形成強烈的對比,魏清的皮膚起一層雞皮疙瘩,他連忙回到睡房,曉明月已經坐在床榻邊,懷裡抱著正在跟她撒嬌的魏嬰。「阿娘的另外個小寶貝也沐浴完啦?」她伸出手,把魏清也抱進懷裡。「暖呼呼又香噴噴的呢,真像一塊糕點,阿娘要咬一口囉。」她張開嘴,作勢要咬他們的臉頰。

魏嬰哈哈大笑,假裝抗拒,得到曉明月好多的親親。「好啦,兩個小寶貝快上床睡覺,明天還要早起上課呢。」她說:「明天阿娘送你們去早課之後就要去夜獵啦,可能會離開雲深不知處幾天。所以你們要乖乖聽話,不要讓你們阿爹太累,知道嗎?」她幫忙拉好被子,又給他們各一個親吻。

「阿娘又要去夜獵了?」魏嬰那一閃而過的緊張跟害怕讓魏清不知所措,但也只有一瞬而已,如果不是出現了那麼多次,魏清或許會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不能留下來陪阿嬰跟哥哥嗎?就像阿爹陪我們一樣?」

曉明月笑笑,帶著無奈跟一絲心疼。「阿娘也想要留下來陪兩個寶貝,可是阿嬰還記得阿娘說過,我們做人不能一直手心向上嗎?」她俯下身,吻了下魏嬰的臉頰。「人生是一個循環,像是有甜就有苦,有失必有得。所以在我們有能力的時候,要盡量幫助他人,這樣有難的時候,才有辦法得到別人的援手。」

「可是還有其他辦法嘛,像是教導門生啊。阿娘這麼厲害,應該把自己的經驗交給更多的人。」魏嬰噘起嘴。「好不好?阿娘就留下來嘛。」

「阿嬰什麼時候這樣黏人了?」曉明月調侃:「阿娘去夜獵幾天就回來啦,之後就可以陪你們好幾天了,這比每天累得半死的教導生涯好多了不是嗎?」

魏嬰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曉明月親了親他的鼻子。「好啦,阿嬰別再這樣了,再這樣阿娘就要心軟了,心軟的話就真的要過早出晚歸的生活了。」她說:「只是幾天而已,之後我們就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在一起了,阿娘會給你們兩個小寶貝帶好吃好玩的回來,還會給你們很多的親親跟抱抱,好不好?」

可是就算曉明月這樣說,魏嬰還是很不情願,被極力壓下來的恐慌和緊張讓魏清有些不舒服。所以他握住魏嬰的手,輕輕的捏了捏。「阿娘,我想要聽故事。」在他提出要求後,曉明月搖搖晃晃的為難與緊繃瞬間穩定下來。「阿娘可以給我們說故事嗎?我想要聽阿娘小時候的故事,好不好?」

「當然可以啊,阿娘有那麼多故事可以說,肯定可以滿足你們的。」然後曉明月說了第一次在溪裡玩水,之後跟曉燦河曬了一下午太陽的事。她在說這事的時候眉飛色舞,心情也很愉悅,甚至帶著很多的懷念。

可是魏嬰仍然悶悶不樂的,即使故事說完,甚至連魏長澤都進來給他們晚安吻之後,他依然鬱悶,緊張與無措盤旋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阿嬰寶寶,怎麼啦?」魏清抱住魏嬰,「為什麼心情這樣壞?」其實他想問的是其他問題,可是他相信魏嬰,所以他選擇等待,等魏嬰有一天自己把事情告訴他。

「我只是想跟阿爹阿娘還有哥哥多相處,」魏嬰轉過身,緊緊抱住魏清。他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平復了下來。「哥哥也知道、今年,以前這個時候、我怕……」

「時間已經過了啊。」魏清知道這不是完整的實話,那一閃而過的心虛跟堅定闡明了這個事實,但他還是安慰的把魏嬰抱緊。「阿嬰寶寶不怕喔,哥哥在的。」

「阿嬰知道的。」魏嬰把魏清抱的好緊好緊,直到魏清撐不住,終於睡過去之前,他的弟弟都用這樣的力道抱著他,就好像只要不這樣做,他就會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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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安排課程的時候,藍尚賢跟藍啟仁討論過,最後決定今年讓幾個大孩子先去蘭室上半個時辰的課,之後到寒室接受藍尚賢一個半時辰的課程,再去學習音律。雖然這樣會有些辛苦,但至少有幾天,他們下午會有自己的時間;小孩子要學的東西還是集中在雅正集以及一些禮儀課──這方面由藍啟仁負責──之後再送他們去上音律課。課程相較之下鬆散一些,不過合情合理。雖然就私心而言,藍尚賢想給魏嬰安排更多的課,但揠苗助長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處理卷宗跟密探帶來的資料,藍尚賢不意外的看到江家的慘況。自從三年前那場清談會之後,雲夢江氏不只在世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就連金源方面也是只出不進。插在江家的暗樁還透露,江家嫡公子不僅被冠上殘廢公子的稱號,就連第一次的引氣入體也不甚理想,堪堪一盞茶的時間就鬧頭疼要休息,比聶家的二公子還慘烈──這無疑是對江氏的處境雪上加霜。江楓眠這輩子也在無寸進的可能,虞紫鳶的修為也因為不明原因只退不進,而江家的大小姐資質只比嫡公子好了些,更別提這兩個孩子從那之後都未顯出上進的心態。

雲夢江氏岌岌可危,更別提蘭陵金氏這幾年送了不少的暗樁進去,被併吞的日子指日可待。要不是地域太遠,藍尚賢也想分一杯羹。不過他已經暗地裡開始扶持鄰近的世家了,相信就算姑蘇藍氏最後沒辦法拿到直接利益,好處也是少不了的。所以他把遺憾拋到腦後,開始回起私信來。

當他落下最後一個字,辰時三刻的提醒鐘響了,所以藍尚賢給信件戳上火漆,收好桌上的文卷,悠哉的等待三個孩子的到來。

雖然一開始對教學興致缺缺──教導自己的孩子是一回事,負責教育他人的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更別提其中一個是其他大世家的少宗主,另外一位是散修的孩子──不過幾年下來,藍尚賢慢慢品出其中的趣味了,也能理解藍啟仁為什麼會對教學情有獨鍾,親眼見證孩子們的進步所帶來的成就感真的很容易讓人上癮,而且聆聽他們思路的過程也非常有意思。藍尚賢不得不承認,他偶爾甚至能從他們的想法裡看到很有趣的想法。這也是他願意繼續教課的原因,即使這個決定會被其他的長老詬病,而且備課也很麻煩。

三道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從遠處緩緩的走過來,藍尚賢回神,估算時間給三個小朋友沖了茶,又拿出一盒白糖糕跟一盒用靈力溫著的蘿蔔糕──他們的課程時間比較長,孩子們容易疲勞,所以跟藍啟仁討論過後,他決定用點心跟茶水取代中堂休息,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裡面學到更多的知識了。

「渙兒,阿耀,阿清。」看著藍渙跟魏清手牽手、而聶耀在後方護著他們走進寒室的可愛模樣,藍尚賢勾起嘴角。那是他們不曾體會過的童年,而他很慶幸他的兩個孩子都有辦法享受到。「準備好要面對今天的課程了嗎?」

一提到上課,三個孩子的面上或多或少都有苦色跟不情願,讓藍尚賢差點沒有辦法控制住笑意。「阿清昨日沒來上課,所以我們先複習昨日的內容罷──」

其實宗主的教育,每個世家都不大相同,就算藍聶代代交好,他們也不好讓外人知道藍家嫡系的核心教育,更別提還有一個根本不屬於世家體系的魏清。如果想讓三個孩子都能從課堂滿載而歸,那麼一般的教育方法肯定行不通的。所以一開始在設計課程的時候,著實讓藍尚賢苦惱了好陣子,但還好在跟藍啟仁不眠不休的討論好幾天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就算沒辦法給他們最傳統的宗主教育,他依舊可以教導他們生在人世需要的判斷能力,還有面對種種困難時需要的知識。這樣的教學內容不只可以解決幾個孩子因為年齡和身分背景導致的學識程度差異,藍渙跟聶耀也不會因此被耽誤三個月,他們甚至可以藉此了解不同的思維模式,從中學會聆聽與設身處地的重要性,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可以滿意。「那麼,做為在上位者,最需要的是什麼呢?」他在講解到一個段落時,拋出問題:「說說你們的看法罷。」

「責任心!」藍渙舉起手,在藍尚賢允許他說話後堅定的說出答案:「渙認為不管做什麼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擁有能夠擔負一切後果的、負責任的態度。」

「耀認為最重要的是忠心。不只是上對下的忠心,還有下對上的忠心。這樣才能夠放膽去做事,不需要浪費時間瞻前顧後。」聶耀接在藍渙之後回答:「如果沒有忠誠,那麼一切的人事物都會不穩定,根本沒辦法做出任何成就。」

魏清嘴裡正吃著糖糕,所以藍尚賢便耐心的等他把嘴裡的糕點吞下去。「清以為,『人』是一個在上位者最需要的,」他抿了一口已經溫涼的茶湯。「一個人只擁有一雙眼跟一雙手,所以他需要有人幫他看見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盲點,也需要有人幫他做他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

「而我個人認為,勇於認錯,知錯而改的態度是最重要的。」藍尚賢微笑,看他們如此認真的投入課程,真的很令人高興。「但你們的答案也非常有道理,讓我想要了解更多。所以麻煩你們把今天的想法繼續延伸,明日課上交過來,我們才可以更進一步的討論大家的想法。」

話才一落,三個孩子的臉都垮了下來。「怎麼了?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值得討論的事情嗎?」藍尚賢笑笑:「這也不是一個很難的作業,不是嗎?」

「父親昨天才給我們那麼長的一張書單,今日又給我們出作業,我們當然會垮了臉。」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規矩,等藍尚賢出完作業,課程就告一個段落了,所以在藍渙撒嬌的靠到藍尚賢身邊時,他只是任大兒子抱怨,甚至還拍了拍他的頭。「父親能不能讓我們少看幾本書,或者把繳交期限延長一點?」

「可是父親不是去年也給你們開了一張書單嗎?在阿耀跟阿清離開雲深不知處前,那一張包含兩百零一本推薦書籍的書單?」似乎是不懂藍尚賢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事,藍渙滿臉困惑,但聶耀跟魏清似乎明白了。「父親只是從裡面抽了三成的書出來啊,而且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來完成這項作業,應該不為難吧?」

藍渙恍然大悟,但隨後臉色大變,藍尚賢就知道他在這段時間要不是沒有讀書單裡的書,那就是就算讀了,但這次作業裡開的指定書籍他一本都沒有看。

雖然有些心疼,但他不能心軟──他的孩子剛剛不是才說,一位在上位者應該要有責任心嗎?要是在孩子面對困難時他都心軟,伸手幫他、甚至為他擋下一切的困難,藍渙要怎麼成長呢?他以後又要怎麼成為一個合格的宗主呢?「我很期待你們的想法,」所以他狠下心,對藍渙的苦臉視而不見。「請好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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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不喜歡禮法課,只是他知道這是有必要的學習,不只是因為魏清跟他分析過,他上輩子的悲劇,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很好的進退──魏清曾經跟他推演過,如果他在一些場合裡,用另外一種表達方式與態度,事情或許就會有轉機,甚至是不同的結局──更因為就算他再不樂意,他依然是一個門派的門主,即使他們現在只是低調發展,但在未來,他們得出世,到時肯定得參加大大小小的活動,在那樣的場合,他不能丟了大家的臉。

但還好,或許是因為他們還是孩子,所以即使是很無聊的內容,藍啟仁也盡量把它們講得淺顯易懂,而不是照本宣科,甚至還會舉一些例子,讓課程變得沒那麼難以忍受,如果真要魏嬰承認,其實還挺有趣的。

不過最有意思的還是音律課。魏嬰雖然在蓮花塢也有學習過樂理,只是那只是當作君子六藝的學習,而且所有人共同學習琴藝,但他對彈琴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學得很痛苦,甚至在那時候,音律成為他最討厭的一門課程。

可是在姑蘇藍氏就不同,藍家對樂理的造詣是所有世家裡面最深厚的,能學習的樂器五花八門,裡面也包含了魏嬰最感興趣的笛子。竹笛雖然是他當時困在亂葬崗時唯一能拿到手的武器,但也是他最感興趣的樂器,只是當時一直沒有機會正式學習,只能自己摸索。現在可以得到完整的教導,他哪能不高興?

吹畢《梅花三弄》,魏嬰歡快的放下笛子。其實早就過下學的時間了,整個空間裡只剩他一個人,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是第一個離開教室的,可是現在?他只希望能趁機再多學一點。畢竟回去夷陵之後,他就沒那麼多時間吹笛子了。

「哇,你們這裡已經下課很久囉?怎麼就只剩下你一個?其他人都先去用午膳了嗎?」聶暮探頭,在發現裡面除了魏嬰之外再無的二個人後,就一點顧忌都沒有的走進來。「剛剛是阿嬰在吹笛子嗎?好厲害啊。」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其實魏嬰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但他還是接下了聶暮的讚美。「怎麼沒看見其他人?他們的課都還沒結束嗎?」

「我剛剛看還沒有,所以我就來你這裡堵看看。」聶暮聳肩。「或許他們現在下學了吧?我們一起去看看?我已經有點餓了。」

「那就走吧。」因為他們選擇的樂器不同,所以雖然上課的時段一樣,但卻在不同的教室。魏清跟藍湛選擇古琴,聶耀選了揚琴,聶暮則是二胡。至於藍渙比較特別一些,他練琴又練簫。「你下午想要幹什麼?」

「當然是看話本子──」聶暮苦了臉。「我真想這樣說,但你難道忘了藍先生明天要考我們默書嗎?沒過的話要罰抄二十遍的。」

似乎有這件事,不過那時候已經接近下學時間,魏嬰一心都放在接下來的音律課,所以忽略了。「那我們先背書再玩吧。」雖然那些東西真的很無聊,但對魏嬰來說其實沒什麼差,他相信這些對藍湛而言也是小菜一碟,他們三人之中最有問題的應該是聶暮了。「往好處想,我們今天沒有作業啊。」

「別提了別提了,哪一個都不好啊。早課就已經夠辛苦了,幹嘛還要有抽考跟作業這種東西。」聶暮奴奴嘴,等魏嬰把東西收拾好後便讓他快點走。「我剛剛聽同堂課的人說了,今天的點心是枇杷梗呢。」

「你就這方面特別厲害。」魏嬰笑話,在聶暮要發脾氣前連忙跑到菊室前,揚琴課已經下學了,聶耀正在裡面收拾。「聶大哥!我們一起走吧!」

聶耀提著收拾好的揚琴,嗯了聲。而聶暮,在他大哥的注意力轉向他們之後,滿臉盡是乖巧,連勾肩搭背都不敢,只是一臉諂媚的笑著,一口一句大哥,差點沒讓魏嬰笑死。「藍大哥今日練琴啊?」見藍家兄弟已經收拾好站在門口,魏嬰連忙跑過去,拉住藍湛的手。「你們今日學了什麼啊?會很難嗎?」

「《圯橋進履》的第一段,不難。」藍湛回握魏嬰的手。「你呢?」

「學了《梅花三弄》,我也覺得不難。」魏嬰希望可以學一些更難的曲子,可是他也知道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要是再一次跳級,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已經引發不小的關注了。「哥哥呢?為什麼還沒有出來?」

「先生在、勸魏大公子收琴。」藍湛看起來欲言又止,但魏嬰已經可以想像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也不知道這次的先生可以勸說多久?上次的好像才堅持三天而已,反正魏清每次都贏,不需要擔心。

才好奇這次他們要談多久,魏清便出來了,不同於藍湛藍渙,他的背上空空如也,又一次。「久等啦。」他笑吟吟的,但魏嬰總覺得那笑意沒有到達眼底。「我們走罷,不知道今日吃什麼呢。」

「我知道!點心是枇杷梗!」聶暮洋洋得意的炫耀:「主食是香油拌麵,主菜是悶燉蘿蔔、水煮白菜跟清炒蝦仁,湯是筍片雞湯!」

「背書不怎麼樣,亂七八糟的資訊倒是很快就記住了。」聶耀冷笑聲,讓聶暮臉上的笑容在瞬間僵住了,他連忙討好聶耀,但這次似乎成效不彰。「你下次的抽考要是沒有過,皮就給我繃緊一點。」

「啊?可是就是明天──」聶暮連忙摀起自己的嘴巴,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苦著臉看向聶耀,發現賣慘不成後,連忙道:「大哥你儘管放心,我今日一定會努力用功的,只是成果就不敢保證了……」

「那你今日就跟我們一起到藏書閣。」聶耀直接拍板定案,不顧聶暮的哀號,拍了下魏清的頭。「走了,吃飯,再不吃等等就來不及了。」

看聶暮欲哭無淚的模樣,魏嬰憋著笑,才想拉藍湛去梅苑,竹室裡的老先生走了出來,他的腳步略快,像是在趕著去往一個目的地似的,就連他們幾個的招呼也只是淺淺的回應。藍渙看起來若有所思,但在瞄魏清一眼後,他什麼都沒說。

這下到真讓魏嬰有些擔心了,只是他們幾個人什麼都沒說,所以他也只能希望這只是一次意外,就這樣過了──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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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過了幾天常規的日子,上午晨練、上課,下午一起看書、做作業。直到今日下午,其他五個人都去上了選修課,而魏清因為教授棋藝的先生去夜獵停課,便乾脆的窩在藏書閣裡,做藍尚賢發配的閱讀心得跟書籍分析。

也還好那些書籍他早就看過了,不需要再花時間去閱讀,所以很快的,魏清就解決了好幾份的心得。他無聊得打了一個哈欠,正在思索要不要出去外面走走,醒醒神,一雙手便輕輕蓋住他的眼睛。「阿娘,」但一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魏清便放鬆下來。「阿娘嚇到我了。」他轉過頭,輕聲的抱怨。

曉明月笑了笑,等魏清收拾好,才牽著他的手走出藏書閣。「今天怎麼只有阿清一個人,阿嬰呢?其他小朋友呢?怎麼都沒看見他們?」她捏捏魏清的掌心。「阿清剛剛在做什麼啊?阿娘看到阿清寫了好多好多的字呢。」

「在寫藍伯伯出的閱讀心得啊。」魏清晃著曉明月的手。「阿嬰跟阿耀哥哥去上射藝,阿渙、阿湛跟暮暮去上繪畫課,我上的棋藝課今日停課,因為教導的先生去夜獵了,但先生先前已經給我們出了作業,讓我們看棋譜。」

「那我們的阿清肯定已經看完了,畢竟阿清這麼愛看書。」曉明月笑道:「提到下棋,等等阿娘陪阿清下一盤,阿清覺得如何呢?」

「那阿娘要讓我喔,不然我很快就會輸的。」

魏清的撒嬌跟奉承讓曉明月樂了,他們愉快的談著這幾天的趣事,直到在梅苑碰到在檐廊邊曬太陽的魏長澤才停下來。「長澤哥哥,要出來曬太陽怎麼不多穿一點?這天還很冷呢。」曉明月湊上前,邊從乾坤袋裡抽出一條毯子裹到魏長澤身上。「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沒什麼。」魏長澤嘆息,側過頭對魏清笑笑。「阿清已經把作業做完了?」

「做一個段落而已。」那麼多的作業,饒是魏清有三頭六臂,大概也要花好一陣子才能寫完,更別提他只有一雙手了。「阿爹這幾天為什麼都累累的?」魏清坐到魏長澤身旁,有些擔心的圈住他的手腕,脈象平穩,跟之前一般。

「可能是天氣涼,比較沒辦法打起精神。」魏長澤揉揉魏清的頭。「阿清不用擔心──阿爹有準備赤豆糊當點心,阿清如果餓了的話,要不要吃一碗?」

「我也要吃!阿清,幫我們三人都拿一碗罷!」曉明月笑嘻嘻的親一口魏清的臉頰。「阿娘要滿──滿的一大碗,不然阿娘都要餓壞了。」

「阿娘今日難道沒有用午膳嗎?」魏清笑笑,也親了一口曉明月的臉頰,這才去廚頭幫三個人舀了赤豆糊。他特地給曉明月用一個大大的碗公裝甜湯,後來曉明月邊笑邊把所有的赤豆糊吃光光,他們還在魏嬰回來之前下了一盤棋。

雖然忙碌,但有一個能回去的、溫暖的家,真的好棒。魏清心滿意足的沐浴完,高高興興的回到睡房,他決定在等魏嬰的期間多寫幾份作業,這樣之後去彩衣鎮,他就會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他玩了。一打定主意,魏清立刻磨了墨,寫掉一份閱讀心得跟書籍分析,或許是心情好的關係,他的效率甚至比下午還高。

「哥哥在做什麼啊?」魏嬰暖呼呼的身體靠了過來,但在看到滿滿的字時皺了下鼻子。「這是作業?可是哥哥下午不就說要做作業了嗎?怎麼還沒做完?」

「一時半刻哪裡做的完?這可是三個月份的作業呢。」不過魏清的確有打算要在半月內把它們全部解決掉,因為對他來說,作業並不難,只是量很多,很費時間。「等哥哥收拾一下,就跟阿嬰寶寶玩,好不好?」

「要是作業真的很多,哥哥就繼續弄也沒關係。」魏嬰蹭到魏清的懷裡,看著魏清洗硯臺跟毛筆。「反正阿嬰很閒啊,才不像哥哥那樣忙。」

「阿嬰寶寶之前也很忙啊。」魏清親口魏嬰的髮旋,把作業收進乾坤袋裡。「離睡覺還有一段時間,阿嬰寶寶有想要幹什麼嗎?玩?還是聽故事?」

「阿嬰想要聽故事。」魏嬰養起頭,親了口魏清的下巴,並任他抱起來。「哥哥說故事給阿嬰聽?阿嬰確認過了,阿娘在沐浴,阿爹在屏風外看書。」

「那阿嬰想要聽什麼樣的故事呢?」既然兩個大人暫時都不會進到睡房,那麼故事的範圍就可以更廣了。「不然說說哥哥到外國進修廚藝的故事?」

「阿嬰想要聽更近期一點的。」魏嬰輕輕拉下魏清的頭髮,讓他也一起躺到床上。「阿嬰想要聽哥哥這幾日上音律課的事情,好不好?」

一聽到這個要求,魏清嘆一口氣,安逸的生活讓許多技能都跟著退步了。「對不起,哥哥沒有想要讓你們擔心的。」他翻過身,親一下魏嬰的眼角。「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情,真的。」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因為先生、雖然他說的話很難聽,但他的出發點並不是壞的,而且……他說的也沒錯。

「但這件事情讓哥哥心煩意亂,還很不高興。」魏嬰抱住魏清。「發生什麼事情了?是因為哥哥不想要收琴的關係嗎?哥哥可以告訴阿嬰為什麼哥哥不想要一架琴嗎?是因為哥哥不喜歡彈琴嗎?」

「我只是不想讓人聽到。」雖然魏清已經極力避免,可是有些信息或多或少還是無可避免的會洩漏出來。牡丹姐姐說過,他這人所彈奏的音樂,沒有多少人願意花錢聽的,因為人家花錢要買的是快樂──這也是為什麼他不願意擁有一架琴的原因。「但、這的確是所有事情發生的導火線。」如果他願意服軟,或許一切的結果會大不相同,只是他沒有辦法讓時間回流,他也不想要為此低頭。

魏嬰蹭了下魏清。「如果哥哥不想,那就不要做。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你。」他說:「哥哥上完音律課後看起來都不太高興,我們都很擔心哥哥,可是……」

聽到這話,魏清很難過,但同時也很感動。可是他該怎麼說?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抱怨,有好多委屈可以說,但如果說出來的話,他們、他不知道。「哥哥跟教琴的先生合不來。」想來想去,他只想得到這樣最簡單乾淨的答案。

魏嬰還在等下文,可是魏清不知道該怎麼在隱瞞不快的前提下說。「對不起。」魏嬰明明最喜歡聽他說實話的……可是到這種時候,他一個字都說不明白。

「沒關係的,哥哥,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魏嬰很溫柔的親吻魏清的臉頰,就好像這樣的回答真的讓他滿足了。「阿娘等等就會過來了。哥哥想要先睡了嗎?需要阿嬰出去跟阿爹阿娘說一聲嗎?」

魏清搖搖頭,連忙收拾好情緒,並在曉明月進門的時候撐起身體,給她一個最完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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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湊巧的,魏嬰隔日除去早課之外,沒有其他的安排了,因為藍啟仁臨時被分發了一項夜獵的任務,而教導吹笛的先生也在夜獵的隊伍之中。雖然多了很多需要完成的作業,但至少他有時間可以去處理事情。「藍伯伯,我都要開始懷疑所有事情都是你有意而為之了。」看著面前剛煮開的茶湯,魏嬰挑起眉。

「只不過是剛好有點運氣。」藍尚賢笑吟吟的把點心碟子也推過去。「加上渙兒前幾日告訴過我一點消息,如此而已。」

雖然對藍尚賢的話半信半疑,但魏嬰仍然順水推舟。「那藍伯伯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麼過來了,對吧?」反正這幾年他們都是如此,魏嬰已經見怪不怪,所以就算已經接近午膳時間,他還是毫不客氣的把面前的點心吃掉了,不吃白不吃,他又不是傻子。「你有辦法解決嗎?還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雖然三十一長老的所作所為的確讓人詬病,但說到底,他還是一位長老。」藍尚賢依然笑著。「如果阿嬰願意多給我一些時間,或許我有辦法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如何?」他詢問,但魏嬰聽得出來,他並不是在協商,而是在告知。

雖然魏嬰想要盡早解決這件事情,可同時他也知道,這裡是藍家,他必須要尊重藍尚賢的決定,即使他對這項決議有諸多的不滿。「你需要多少的時間?」他問:「如果行的話,我希望能越快越好。」

「慢工才能出細活,就算你我有多想要解決這個隱患,我們也需要步步為營,才不會留下把柄。」藍尚賢抿了一口熱茶。「雖然我認為,阿嬰有些上心過頭了。」

「我對家人上心有什麼不對嗎?」有一瞬間,魏嬰懷疑藍尚賢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但這件事情包含他在內,應該只有三個人知道──一想到這裡,他喝一口茶。「再說了,之前發生過那麼多事,如果不小心一點,又有害蟲想要黏上來怎麼辦?」更別提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江家到底在做什麼,金家的金剛血眼熊又是怎麼回事,所以不確定的因素能少一個就是一個。

「挺有道理的。」藍尚賢若有所思,探究的眼神明顯而露骨,但他最後還是放過了這個話題。「這樣罷,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竹室探探?」

「剛剛藍伯伯不才說想要慢慢來,以免落人口舌?」魏嬰有些狐疑的看著藍尚賢站起身。「這話藍伯伯沒多久前才說出口呢,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事關家人,得多用點心去處理。」藍尚賢對自己的出爾反爾蠻不在乎,只是等魏嬰跟著站起身。「而且藍家需要定期灑藥,才不會讓房子再次被啃食啊。」

雖然不知道藍尚賢另打什麼算盤,但至少他們當前的目標一致,所以魏嬰懶得探究。「我實在不懂你為什麼會答應讓我跟哥哥一起聽學。」他邊走邊說:「這對藍伯伯有什麼好處嗎?我目前似乎看不到任何益處。」壞處倒是不少,像是藍家弟子對他們或多或少的敵意,還有因此對藍湛藍渙的排擠跟疏遠──藍湛藍渙作為嫡系,不應該是獲得越多的支持越好嗎?

藍尚賢沉思。「這對阿嬰來說可能有點難以理解,不過世家的圈子太封閉了。我們對外人的接納度太小,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他說:「太過故步自封會無法進步,甚至還會讓我們倒退,所以我才讓你們一齊上課。」

簡單來說就是用他們來達成思想改革的第一步。魏嬰可以理解,但還是有點不爽。「藍伯伯是想要把藍家轉變成門派的意思嗎?」

「不,我只是想讓藍家的視野更廣闊,但無意讓藍家變成門派,代價太大了,也不符合利益。」藍尚賢說:「事實上,我不認為現在的世道會允許門派的建立,因為門派會損害世家太多的利益,想必阿嬰能理解吧。」

或許是魏嬰對號入座,他總覺得藍尚賢似乎意有所指。「大概吧。」所以他沒給出一個明確的回覆,免得被藍尚賢看出什麼端倪。

也還好藍尚賢沒有繼續糾結在這個話頭上面,而是示意他噤聲。魏嬰一開始沒有一會過來,但是在發現這個地方居然只有一到單薄的琴聲後,那種不自然感瞬間緊縮了他的胸口,壓迫的他沒有辦法呼吸。

「再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如此的命令,打斷了琴聲。那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魏嬰辨認出來到底是誰──是三十一長老,教琴的先生。「都說了熟能生巧,這樣簡單的一首曲子還演奏的磕磕絆絆的,也不知羞恥。」

「先生,《廣陵散》這首曲子,不管怎麼說都不會是簡單的曲子,您這又是何苦讓阿清越級學習呢?」藍渙的疑惑裡帶著不滿。「就渙所知,即使是十五六歲的學子,一開始學習這首曲目時也會遇到不小的困難,更別說習琴沒幾年的我們了。既然如此,為什麼阿清不能學習更適合現在程度的琴曲?」

「這就是少宗主眼界的狹隘之處了,若是足夠勤奮刻苦,這點小障礙又怎麼會阻擋你們呢?更別提在座的各位各個天資聰穎,甚至有人連課後練習都不願。」

饒是魏嬰再遲鈍,也聽明白這長老分明是來找碴的,還是針對某個人的查。他看眼藍尚賢,對方雖然緊蹙眉頭,但依然按兵不動。

「渙是否眼界狹隘,也輪不到三十一長老來評斷,但既然長老沒有辦法做到公平且適當的教學,那我們也沒有理由繼續坐在這裡接受這荒謬的課堂。」藍渙說:「恕渙帶幼弟跟朋友早退,如果長老有意見,盡管上報父親,三十一長老近日的作為,渙也會如實向父親稟報的。」

「老夫無錯,又有何畏懼?該怕的人不該是這位散修之子嗎?」長者的聲線裡帶著譏諷:「明明接受了藍家的恩惠,卻還在藍氏鬧出了這樣大的亂子,要是傳出去了,也不曉得會對他的家人們有多大的影響,不是嗎?」

魏嬰沒有辦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藍尚賢,對方也沉下了臉,拳頭緊握。「少宗主若真為朋友著想,還是小事化無罷。」那人慢悠悠的說:「要不然您的朋友最後肯定是吃虧的一方,我說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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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魏清原本以為現在的先生只是比較固執己見、故步自封的類型,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也只打算低調過日子,除去在收琴外的其他面向別跟對方起衝突,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三個月──音律課的指導先生每年一換,只要熬過去,他們之後就很難見到了,現在表達不滿也只是讓其他人為難,更何況,他又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去抱怨呢?

所以在先生讓他收琴的時候,他一如既往的拒絕,但在課堂上,魏清依然維持著原本的策略──把自己的水平壓在既不突出,但又不會讓人挑錯的程度。

或許是他安逸太久了,不論是直覺還是判斷都退化了。有些狐疑的看了藍家的三十一長老,魏清不明白,為了一個散修的孩子如此大費周章,甚至是冒著被人詬病的風險,真的值得嗎?

前一天他們才剛開始學《梅花三弄》,今日他卻放掉其他學子的進度,專盯魏清學習《廣陵散》。魏清不認為其他的同齡人沒察覺到這之中的怪異,在場唯一的長者也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既然在藍家的大清洗沒有被刷掉,那這位長老應該不壞,就是死板了些,蠢了點──直到剛剛,魏清都是這麼想的。「清與家人,行的直,端的正,這樣的行為舉止,怎麼可能會在雅正端方的藍家裡掀起波瀾呢?」他笑笑:「再說了,如果真的有流言蜚語從姑蘇藍氏流傳出來,不該是先檢討自身嗎?」

「我們姑蘇藍氏若真與其他世家一般,未查明真相便搬弄是非,哪還有資格教育其他世家子弟?如果謠傳明知不真切的謠言,甚至對此不追根究柢,還不聞不問,那這一大世家的衰落也指日可待了,您說是嗎,三十一長老?」藍渙把魏清跟藍湛擋在身後,不畏大人越發陰沉的面色和身後其他藍家子弟的不安與竊竊私語,挺直了身板。「而且藍氏家訓有云,不得在在他人背後語人是非,相信長老還記得,對嗎?」

「渙兒說的是。」藍尚賢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身邊跟著不知為何沒回去休息的魏嬰。「藍某在一旁聽了一陣子,也覺得這個課程安排不太妥當。」

三十一長老瞬間脹紅了臉。「但想來也只是因為長老臨時接了授課的任務,因此課程的安排才會出現紕漏。不若今日先修整一番,我們在看看未來該如何安排?」藍尚賢在同時間提議:「如何?」

「……一切都聽宗主的。」三十一長老的回答也代表了他們今日的課程提早結束,本來還在後面的一群小朋友在聽到這話後,連忙收拾好東西離開,不像平時慢悠悠的,還會跟彼此說上幾句話。「那老夫就先告退了。」

「藍某還有許多話想跟長老說呢,不若我們移駕到寒室?」藍尚賢皮笑肉不笑的,同時拍了拍藍渙跟藍湛的頭。「現在離午膳還有一段時間,你們就先去做自己的事罷,回頭我們一起用餐,如何?長澤跟散人那我會派人跟他們說一聲的。」

這不是個問句,更不是個提議,而是個告知,魏清很明白。想來藍尚賢想要把損失壓到最低,這才會有這樣的計策。「知道了,藍伯伯。」所以在魏嬰還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魏清先幫忙答應了。「午時五刻到寒室?」

「再好不過了。」

魏嬰似乎想要駁斥魏清的自作主張,但兩個大人已經先後離開了,根本來不及讓他開口。「既然多了這段空檔,不若我們去藏書閣?」魏清提議:「我們可以趁機把今日的作業、還有藍伯伯之前派發的閱讀心得跟書籍分析做一做。阿嬰跟阿湛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後山玩,但要準時到寒室喔。」

「好吧。」魏嬰緊皺眉頭,拉著藍湛一溜煙的往後山的方向跑。或許是因為魏清的獨斷而生氣了?想了下,魏清決定之後要好好哄人家。

任藍渙牽住他的手,魏清乖乖的跟著他走,邊思考該用什麼樣的東西才有辦法把魏嬰哄好,點心?好吃的菜色呢?又或者是沒聽過的故事?如果再教他一點新奇的魔法的話,或許那樣就足夠了?不過魏嬰接觸魔法沒幾年,就他這個階段能學的東西都已經學完了,又不能讓他跳過現在這個階段的維穩期──

「阿清,」魏清回過神,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停下來了,只是他們面前的建築物不是他料想中的藏書閣,而是昕苑。「進來罷,這還是自阿湛搬去靜室後你第一次過來呢!阿湛走了之後盺苑變得好空,所以我新放了些東西進來。」

懂了藍渙想要炫耀的小心思,魏清笑笑,任他帶著自己轉了一圈。「阿換這裡真了多出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呢。」在回到臥房後,他順著藍渙的意思坐到床榻上。「還有些好漂亮的畫,都是阿渙自己畫的嗎?」

「還有一些是阿湛畫的,阿湛畫畫可厲害了!」藍渙看起來好得意。「阿湛做什麼都厲害!他可是最最最厲害的天才了!」

瞧藍渙這樣得意洋洋的模樣,魏清起了逗弄的心思。「明明阿嬰才是最最厲害的,他出生沒多久就很會說話,還會做很多有趣的東西,有好多奇妙的想法。」他說:「而且阿嬰嘴巴特別甜,又很會撒嬌。」

藍渙奴奴嘴,似乎是不服輸,但又漾起一個笑容。「沒關係,我可以替阿湛說話!而且我也很會撒嬌!」他說著說著,伸出手抱住了魏清。「只要是阿湛不擅長的事情,我都來替他做!這樣阿湛就還是最厲害的了!」

聽到藍渙的歪理,魏清只覺得好笑,只是他暖暖的懷抱讓所有的調侃都融化了。「阿嬰明明才是最厲害的。」不過這句反駁絕對不能漏掉。

藍渙哼了哼,對魏清的發言不置可否,魏清也不惱,偶爾這樣耍耍嘴皮子也挺有趣的,要是藍渙真的對此鬧彆扭了,他之後再道歉就行了──

「阿清,對不起。」藍渙的聲音很輕,很小,如果不是臥室裡這樣安靜,或許魏清就會遺漏這句沒頭沒尾的道歉了。「我沒有辦法改變父親的想法,我好討厭我只是個小孩子,沒辦法把討厭的人統統趕出去……」

魏清的情緒有些複雜,但還好他被藍渙抱在懷裡,乾脆借此裝睡,省的他們兩個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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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長老談過了,他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還承認了自己的教學有疏漏,並願意把這項職責交付給其他更有能力的人。」藍尚賢在他們用完午膳時說:「所以這幾天古琴課先暫停,直到找到另外的人選之後才會復課。」

如果不是從藍湛的嘴裡先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魏嬰可能也會認為剛剛見到的事不過是一次意外,但這樣的針對分明從一開始就存在了,所以他對藍尚賢想要大事化小的消極態度很不滿。

「清明白的,很可惜先生沒有辦法繼續教導了。」魏清笑吟吟的說著客套話:「還希望先生之後能夠更加精進自己的技藝與修養後再回來教授課程。」

「這是自然的。」藍尚賢笑道:「長老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偏激了,所以給阿清送上禮物,希望你可以原諒他這些日子以來的過錯。」

「先生太客氣了。」魏清笑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需要歉禮的。」

「這是長老的堅持,但我認為這對你來說是一個不錯的禮物。」藍尚賢道:「長老跟我提過,說阿清在古琴這一方面特別有天分,希望你可以勵精圖治。」

一聽這話,魏清面色一僵,臉色也有些蒼白,但藍尚賢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繼續說:「禮物三十一長老已經送到梅苑了,阿清如果不喜歡的話,再跟伯伯說。」

魏嬰半瞇起眼睛,在魏清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下了決定。「哥哥,晚點我自己會去射藝課的,不用你送沒關係。」他朝魏清笑笑。「我好像有東西落在後山了,得回去拿才行,所以你們先去上課罷。」

「可是──」魏清抿抿嘴,隨後放鬆下來。「那阿嬰自己要小心,知道嗎?」

「當然,哥哥你們快去上課罷。」目送魏清、藍湛跟藍渙離開後,魏嬰沉下臉,對上正在沖新茶的藍尚賢。「我還以為藍伯伯已經把藍家的蛆蟲全部清理掉了?」他毫不客氣的接過那滾燙的熱茶。「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三十一長老並非所謂的害蟲。」藍尚賢說:「阿嬰,你要知道,改革是不可能一蹴可幾的,肯定需要漫長的過程才有辦法完成。而這一次,雖然過分了點,但也算是新舊觀念的衝突。未來肯定還會有很多類似的意外──」

「所以就可以把哥哥拿來當衝突下的犧牲品嗎?」魏嬰重重放下茶杯。「剛剛那個到底算什麼?你完全沒有給人家回絕的餘地,不是嗎?」

「我知道你會生氣,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藍尚賢的指尖摩娑杯緣。「如果站在阿嬰的立場,這樣的結果當然是不能接受的,就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會認為這次的解決方式差強人意,但做為宗主,這是最好的結局。」

如果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犧牲一個人換取整個宗族的穩定,那當然是很划算的。可是魏嬰沒有辦法理性看待這件事情。「如果今天整件事情反過來,受委屈的是藍叔叔,藍伯伯你有辦法冷靜嗎?」他握緊拳頭,盡量的不讓自己的情緒渲染到聲音上。「如果今天的受害者是你的弟弟,你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我跟啟仁都做好覺悟了,藍氏優先。」藍尚賢說:「阿嬰,我不是不能明白你的難過,但我希望你能夠諒解,這對我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藍尚賢分明擺著游刃有餘的態度,魏嬰在這個時候意識到,自己在這幾年真的太鬆懈了,怎麼會因為藍尚賢對他們好,就忘記這個人的本質呢?「我能夠理解,但不能夠諒解。」他深吸一口氣:「我想這也是我不喜歡世家的原因。」

「我明白的。」藍尚賢勾起嘴角。「既然我們達成共識了,那阿嬰也該去上課了,射藝課應該已經開始了,但我想只要你現在過去,應該不會錯過太多。」

「今日就請藍伯伯幫我請假罷,我有事情得做。」魏嬰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警惕藍尚賢問都沒有問就答應了他的請求,那副從容的模樣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中一般,讓人不由得覺得害怕。

但魏嬰也明白,如果他們要達成真正的平等,他就必須要有同樣的實力,甚至需要有能反將藍尚賢一軍的能力,唯有如此,他才有辦法保護好他的家。

所以魏嬰在藏書閣耗掉了剩下的時光,雖然那些權謀類的書籍真的很無趣,但他必須把它們消化掉。「阿爹,阿娘,我回來啦。」魏嬰掐準時間回到梅苑,以往這個時間,魏長澤跟曉明月都會坐在檐廊邊等他們下學的,但今天梅苑靜悄悄的,清淺潮濕的藥香取代了家長溫暖的招呼。「阿爹?阿娘?」

「阿嬰回來啦?」曉明月探出頭。「阿娘的小寶貝終於回來啦,你再不回來,阿娘都想要去接你了。今天怎麼樣了?好不好玩啊?」

「還好。」魏嬰接受了曉明月的親吻。「阿娘,阿爹呢?怎麼沒有看到他?而且為什麼苑子裡有淡淡的藥味?是誰生病了嗎?」

「你們阿爹在你們出門沒多久就有些低燒,阿清回來拿東西的時候也說頭痛,身體不舒服,在裡面休息,所以阿娘剛剛為他們煎了藥。」曉明月又親一口魏嬰的臉頰。「所以阿嬰進房間的時候要小聲一點喔,阿清睡下了。」

但魏清明明就醒著的──在進到睡房後,魏嬰立刻就察覺到了這個事實。而在看到被棄置在角落的古琴後,他就明白對方這樣的理由了。「哥哥,你還好嗎?」他抱住那被魏清捲成一團,成為保護自己的堡壘的衾裯。「如果哥哥不喜歡的話,我們去跟藍伯伯說,讓他把琴還給那位先生,好不好?」

魏清動了動,似乎沒有想要出來的意思,所以魏嬰只好鑽進去。「哥哥,怎麼啦?跟阿嬰說說好不好?」他親親魏清的眼角,有些濕,這讓他更擔憂了。

魏清吸吸鼻子。「先生是親自把琴送過來的,」他語帶鼻音。「他還跟阿娘說,前幾日頻繁的來訪是他的不對,但他就是太著急了,才導致他態度不好,要是有讓人感到困擾,他一定會盡力賠償,同時還要我好好努力,很看好我……」

「因為哥哥很厲害嘛,會的事情那麼多,就連討厭的事也可以做得非常好。」魏嬰抱緊魏清,努力的安慰:「沒事的,那位先生沒有傷害阿爹阿娘,不是嗎?哥哥不用沮喪啊。」他壓抑自己胸腔裡隱隱的怒火,道著違心的話。

魏清搖搖頭,嘀咕了些什麼,但魏嬰沒有聽清。只是當他再問時,魏清沒有回答他,剩下的時間,除非必要,不然他都窩在那個小堡壘裡面,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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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知道魏嬰不會明白,因為他一直是一個令人放心的、獨立的,惹人喜愛又機靈的孩子,他不會像魏清一樣麻煩,還總是給人家增添困擾。

如果當時收下琴的話,先生就不會對他生氣,魏長澤跟曉明月這些日子也不用應付人家,藍渙藍湛可以好好的上課,而不是承受那被變得亂七八糟的課堂,甚至讓藍渙感到歉疚……是不是他不要那麼固執,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他只是不想要收琴,他只是想要任性一下──喘了一口大氣,魏清連忙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黑夜濃的讓人吸不到氣。

「哥哥?」魏嬰帶著睡意的開口:「沒事的,阿嬰在這裡喔,阿爹阿娘也在,我們現在在姑蘇藍氏,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魏清知道現實不是這樣,他可以在每個清醒時分感受到藍氏子弟淺淺的疏離跟敵意,他知道魏嬰也明白的,但不可否認,在姑蘇,他們不太需要擔心人身安危,因為沒有宵小跟野獸敢闖入藍家,而且藍家的人修養很好,也不需要擔心會受傷。「我出去走走,」不過魏清仍然覺得呼吸困難。「你繼續睡。」

「外面很暗的,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魏嬰撒嬌:「不然我會擔心的。」

「這裡是藍家。」魏清拍拍魏嬰的腦袋瓜,阻止他想要爬出溫暖被窩的動作。「我去去就回。」他只需要吹吹冷風就好,或許生一場病?但那會只會讓家長更為難,魏長澤已經發起低燒了,他不想要讓曉明月更累。

走出梅苑,魏清摸了下手腕,脈搏在薄薄的皮膚下跳動,如果他往這裡劃上一刀,鮮血將會隨著心臟的搏動噴濺出來,那不是個好做法,但徘徊在腦海裡的陰鬱也會跟著鮮血脫離體外,這個方法是有用的,他只需要劃一刀……

畢竟換了殼子,也換不了芯子,他就是這樣軟弱又麻煩的人,自嘲的壓緊拇指,血液的流通更為明顯。現在夜深人靜,如果他真的想要、現在動手會是最好的時機,但要是藍家的密探就在一旁呢?這件事情會不會讓魏嬰也知道了?

「你在這裡幹嘛?」一盞提燈亮晃了魏清的眼睛,他半瞇著眼睛,好一陣子才適應了這燈火。「三更半夜的,你不在梅苑休息,晃這麼遠做什麼?」

「……夜遊。」魏清好不容易看清了聶耀的臉,他的眼睛被亮的有些痛。

聶耀明顯得不買這帳,不爽的情緒被壓抑的快要發酵了,魏清可以從裡面嚐到一點點的酸澀。「雲深有哪裡好逛的?」但聶耀只是抱起魏清。「出來也不穿多一點,要是又病了怎麼辦?你以為金丹是萬靈丹嗎?」

魏清的鼻子跟著酸了,他抱緊聶耀,任人把他帶回馨苑。「你是又被誰欺負了?」聶耀走進靜寂了的臥房,在滅了提燈前先點燃了蠟燭。「誰欺負你你就打回去,都有金丹了你還怕打輸人家?再不濟我跟藍渙幫你一起打。」

「沒人欺負我。」魏清被裹進厚絨絨的毛毯子裡,柔軟的細毛好舒服。「我只是、只是發現自己很煩。」煩到要是死掉的話,就可以省下很多人的很多事了。

「不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你不是麻煩了?」聶耀把魏清裹得緊緊的,緊得密不透風,一下子就讓僵硬的身體暖和起來。「我還以為你最近終於進步了點,沒有那種蠢想法了──是誰又把那東西塞進你的腦子裡的?」

吸吸鼻子,魏清覺得眼角癢癢的,好像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滾了下來。「沒人。」他的回答帶著好重的鼻音。「我只是、我……」

「都哭鼻子了還說沒有,鬼才信。」聶耀拿了一條帕子,輕輕拍拍魏清的眼角跟臉頰。「是音律課的事情?藍宗主還是藍家的三十一長老跟你說了什麼?」

這樣的直白讓魏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哭出來。聶耀似乎在中間說了什麼,可是他哭得實在太大聲了,完全聽不清。

等到把一直壓在心頭上的壓力全部哭出來之後,才抽抽噎噎的把今天的事情慢慢說出來,他也沒有想要聶耀理解,就算被笑或被罵了,就權當製造麻煩的代價罷。「──阿娘還要我以後彈琴給他們聽。」他說:「可是我就不喜歡當眾彈琴,我也跟先生說過我不要古琴,我明明可以跟上進度的。」

聶耀嗯了聲。「所以你是因為討厭琴才哭的,還是因為覺得自己不被尊重才哭的?」他把魏清抱進懷裡。「哭這麼慘,明天要是眼睛腫了怎麼辦?」

「……都有。」還有其他的原因,只是魏清沒想要跟聶耀說。因為實在太可笑了,那麼多年過去,他依然被過去困的裹足不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討厭琴,就跟魏叔叔和藏色前輩說一聲,他們那樣疼你,哪會勉強你?之後跟藍宗主說一聲,把禮物退掉,再換個課,事情不就解決了?」聶耀說:「至於沒被尊重的部分,你也可以順道跟大人說,他們會解決的。」

「可是我不要阿爹阿娘知道。」要是他們繼續細問怎麼辦?魏清要怎麼回答?在他們眼裡,他只是一個快要八歲的孩子而已,哪可能會有那麼多的理由?「而且今天的事情,阿渙已經很自責了,要是再讓他知道的話,他會不會更難過?」

聶耀捏了下魏清的臉。「你要是繼續憋著,把自己憋壞了,他才會難過。」他說:「你既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我們再想辦法,總會有法子解決的。」

魏清枕在聶耀的胸口,或許是因為把情緒發洩出來了,他現在全身鬆鬆軟軟暖呼呼的,好睏。「我該回去了,不然阿嬰會擔心的。」他打了一個哈欠。

「你就留在這裡過一夜,我等等傳個訊息跟魏叔叔藏色前輩告知聲。」聶耀讓魏清躺了下來。「免得你吹風完又感冒,到時不只腫著眼睛也腫了嗓子。」

哼哼兩聲代替抱怨,魏清等著聶耀把事情都處理好,重新躺上床,才湊進對方的懷裡。「我想荷普了,」他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聶耀的手才環上來,在這個堅固的懷抱裡,他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安全的人了。「她有想我嗎?」

「她最喜歡的人不就是你嗎?」聶耀拍拍魏清的頭。「別胡思亂想,快睡。」

不用聶耀說,魏清的眼皮已經重的睜不開了,他閉上眼,不過幾息就陷入無夢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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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澤至昨日早晨開始就一直發著低熱,沒有食慾也沒有體力,快把曉明月給擔心壞了,更別提當她半夜醒來,還發現小兒子坐在檐廊上等哥哥回來。

要不是聶耀後來給他們用靈蝶傳了消息,曉明月約莫就要出去找人了。只是為什麼直到睡前還在嚷著身體不適的大兒子會在半夜跑到馨苑?她不清楚,早上看聶耀牽著他走回來時,也沒有辦法唸他一句。「下次不論多晚,出門前一定要跟阿爹或阿娘說一聲,知道嗎?」她捏捏魏清的臉頰。「你嚇壞我們了。」

「對不起。」魏清糯糯的、有些心虛的道歉,任曉明月親了他好幾口。

直到確定自己心裡的那一點害怕散了,曉明月才放魏嬰拉著魏清進屋裡。「阿耀,抱歉,阿清肯定給你添麻煩了吧?」她對近來拔高不少的聶耀說:「你昨夜肯定沒有睡好,要不要姨給你拿一點醒神的茶?」

「他不是麻煩。」聶耀眉宇輕蹙,但很快的便舒展開來。「藏色前輩,耀今日過來,其實還有個不請之情,還望前輩能夠答應。」

「是什麼事情?」曉明月好奇的問:「只要是姨能夠做到的,阿耀盡管提。」

「事實上,老……父親昨日半夜傳訊,讓耀今日課程結束後回去一趟,未來兩日約莫也不會回到雲深。」聶耀說:「所以耀想、想……」

難得看到聶耀說話有不順的時候,著實讓曉明月驚訝了下,不過之後她立刻猜出了聶耀想要表達的意思。「阿耀是想要帶阿清回清河嗎?」在得到大男孩的點頭後,她更訝異了。「姨不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已經這麼好了呢。」

「還望前輩能夠答應。」聶耀沒有評價曉明月的詫異,只是一板一眼的說:「耀自然也明白前輩的難處,所以這兩日耀定會竭盡所能,不讓他受到絲毫委屈。」

「姨沒有不同意,但這件事情阿清知道了嗎?」曉明月認為這對魏清也好,近幾日看大兒子似乎有心事,加上昨晚的反常……讓他出去散散心也好──但前提是這也是魏清的意思。「如果阿清不反對,姨自然是不會阻攔的。」畢竟是去聶千樹在的地方,她還挺放心的,更別提那傢伙似乎特別喜愛他們的一雙兒子。

「稍早的時候耀已經先跟他提過了。」聶耀在得到曉明月的同意之後,看起來放鬆許多。「請藏色前輩放心,耀定會好好照顧人的。」

「聽阿耀這樣說,姨怎麼可能會不放心?」曉明月對聶耀的嚴肅頗感好笑。「兩天的時間,對嗎?你們什麼時候要出發呢?」

「申時五刻,耀會過來帶人過去的。」聶耀在說完之後,又跟曉明月寒暄了幾句,之後便以時候不早,要準備早課的理由先回馨苑了。

曉明月回到起居室,就見兩個孩子已經著裝好,在享用藍家提供的食盒了。「阿清,你跟阿耀去清河的時候,要乖,不要給人家添麻煩,知道嗎?」她蹲下身,親親魏清的額頭。「答應阿娘,這兩天要聽阿耀、聶伯伯跟馨雯姨的話。」

「為什麼哥哥要跟聶大哥去清河?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魏嬰從魏清的食盒裡戳走了半片的水煮雞蛋。「我們不是還要上課嗎?」

曉明月也覺得很奇怪,只是她相信聶耀不會害她的孩子,而且魏長澤的情況一直好不起來,她實在沒有心力再去想其他的。「想來是有事情要處理罷,會帶阿清一起過去,約莫是因為他倆感情好,捨不得呢。」捏下魏嬰鼓鼓的臉頰,曉明月笑道:「要不趁這個機會,阿嬰也去找阿湛玩?你不是前兩天還在抱怨相處的時間變少了?要不要這兩天過去跟他一起睡啊?」

魏嬰歪過頭,乾淨的眼睛直直看著曉明月,也不曉得在想什麼。「好啊,那我等等去問問藍湛,看他願不願意。」但他最後答應了。「不過阿暮沒有要跟聶大哥一起回清河嗎?反而是哥哥跟聶大哥一起過去?」

「聶伯伯只有讓阿耀哥哥回去。」魏清放下筷子,他的食盒裡還剩下大半的食物。「是我跟阿耀哥哥提的,我想狗狗了……」

看著一臉落寞的大兒子,曉明月強打起精神。「需要阿娘幫阿清跟阿嬰整理行囊嗎?」她問:「阿娘可以趁你們上課的時候幫你們整理好喔。」

「不用啦阿娘,我跟哥哥可以自己整理的。」魏嬰又從魏清的食盒裡挖走一大口的米飯。「而且我還沒有問藍湛呢,要是他不同意怎麼辦?不就白整理了嗎?」

「好啦,是阿娘心急了,阿娘不說話了,免得多說多錯。」曉明月連忙捏緊雙唇,表示不再發出任何話語,過於誇張的表情逗得兩個孩子都笑了。「你們吃飽的話就趕快準備準備,阿娘送你們去上早課。」

「我們可以自己走過去的啦,阿娘在梅苑好好休息。」魏嬰再從魏清的食盒裡夾了一塊水煮雞肉。「我們已經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走過去的。」

曉明月當然知道兩個孩子很獨立,很可靠,可是她還是不放心。「阿娘哪需要休息?阿娘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出去走走,陪兩個小寶貝多說點話啊。」她笑笑:「兩個小寶貝長得這樣快,一眨眼就這樣大了,阿娘捨不得啊。」

所以最後曉明月仍然送魏清跟魏嬰去上課,並且得到了藍湛的允諾,讓魏嬰去靜室住兩天,這讓小兒子樂的眉開眼笑,笑得合不攏嘴。看他這樣開心,曉明月也很高興,同時還鬆了一口氣。

回到梅苑,曉明月這才走進臥房。魏長澤躺在床榻上,神色虛弱,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而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靈力送進這虛弱的身體裡。「長澤哥哥,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啊,」在確定他的靈脈逐漸的堅固起來後,曉明月鬆一口氣──藍啟仁跟溫流熙都說過,這一關會很難熬,但熬過了,就出頭了。「兩個孩子都還是需要他們阿爹的年紀,我也還需要可靠的長澤哥哥啊。」

知道魏長澤現在肯定聽不到她的話,曉明月叨叨絮絮一陣後,便有些疲憊的趴在床側,她沒有很餓,所以決定閉目養神一陣,就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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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明確的感受到了曉明月急切,這也是為什麼他最後會去問藍湛有沒有辦法讓他去借住靜室的原因──雖然有部分也是因為自己的私心,靜室的床不知道為什麼,睡起來好舒服,還特別的讓他有安全感。「結果阿暮那傢伙真的沒要回去清河,」沐浴完後,魏嬰歡快的躺到藍湛的床上,那暈染上的淺淡檀香沁人心脾,讓人心情愉悅。「他居然還是最後一個知道聶大哥要回清河的,就連藍大哥都比他早曉得這個消息。」一想到聶暮那晴天霹靂的模樣,就讓他忍不住發笑。

藍湛放下狼毫,把那未乾的畫紙擱置在一旁,據說那是繪畫課今日的作業,要臨摹十張的花卉。「繪畫課不無聊嗎?總是要仿這仿那的。」在床上滾了圈,魏嬰忍不住問:「要我的話,就隨心畫,隨便畫,找到自己的方法最重要。」

「要先練好基礎。」藍湛垂下眼,他的手邊已經有八張類似的畫作了,就平均水準而言,藍湛畫得很好,可是魏嬰更喜歡以前藍湛的作畫。「你累了?」

「有一點,不過還好。」如果真要魏嬰現在入睡的話,會有點困難,因為他還挺擔心家人的,也不知道魏長澤的燒退了沒,曉明月又在瞞他們什麼,還有現在應該在清河的魏清,也不知道他在那裡過的好不好。「藍湛,你畫完畫後還有要做什麼嗎?練琴?還是背你們藍家的家規?」

藍湛一頓。「休息。」他說:「你想幹什麼?」

「我嗎?」魏嬰想了想。「聊天罷,反正現在還沒有到亥時,不是嗎?要是現在就睡覺了那有多可惜,我們好不容易才睡在一起的呢。」

似乎是同意魏嬰的話,藍湛加快了手邊的動作,沒一會兒就把選修課的作業給做完了。「你要是跟我和聶大哥一起選射藝課就好了,我們就沒有什麼作業。」當藍湛在收拾的時候,魏嬰把床鋪好。「只要達到課堂標準就行了,很輕鬆的。」

「我會選的。」藍湛整理好後,在魏嬰的堅持下爬上了床。「想聊什麼?」

平常他們都會用法器連絡,再加上藍湛三不五時還會到夷陵來找魏嬰,所以他們之間幾乎沒什麼彼此不知道的事情。「若曦姨姨最近過得如何了?她還好嗎?」但魏嬰很快的就找到了一個話題:「我好一陣子沒見到她了。」

「母親還是一樣。」原本提到這個話題,藍湛還會有不知所措,不過最近好了些。「但上次見面的時候,精神看起來好了些。」

南宮若曦的身體空有金丹,但靈脈早在當年被震斷了,因此除去面容不衰之外,其他地方就與普通人無異,更別提她早些年被關在龍膽小築的時候,待遇雖不差,但也說不上好,傷身傷神的情況下,自然傷了根本。「母親之前給我跟兄長做了一雙鞋。」藍湛說:「她說以後生辰,我們都會有新衣新鞋。」

「那很好啊,我就沒有這樣的待遇。」雖然曉明月的確會做衣服就是了,不過那成品大概也只有魏清能穿得下去。「阿娘每次都只會做小裙子。」

「可是你是男生。」藍湛看起來很困惑。「為何藏色姨給你們做裙裝?」

「阿娘說,我們也只有這個時候可以打扮得跟小姑娘一樣,再大一點就不行了。」一提到這個,魏嬰忍不住苦了臉。「阿娘特別想要一個女孩兒,不過連生了兩個兒子,我猜這算是彌補她的遺憾罷。」雖然這個方式魏嬰敬謝不敏就是了,也還好曉明月能夠專心製衣的時間並不多,至今下來他也就浪費兩套衣服而已。

藍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魏叔叔跟藏色姨最近還好嗎?」

「阿爹昨日早上開始發熱,也不知道現在好了沒有。」魏嬰嘆氣:「阿娘很擔心,我想他們大概有什麼事情沒跟我們說罷。」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藍湛拍拍魏嬰的頭。「不難過,」魏嬰還沒想出來藍湛到底是從哪個角度覺得他難過,他就下了床,不一會兒就拿著話本子回來。「我們來看書?」

「是阿暮給你的?他這種書特別多。」魏嬰好奇的看眼封面標題。「《殘廢公子六講》?藍湛,你知道這書裡面在說些什麼內容嗎?」

看藍湛一臉虛心求教的模樣,魏嬰就知道他一點頭緒都沒有。「這東西不好看,你就別看了。」他瞄眼其他書的封面,都是跟殘廢公子有關的書籍──之後他得跟聶暮好好談談了。「以後看到跟殘廢公子有關的,都不要看,知道嗎?」

「為什麼?」藍湛乾淨的眼睛裡滿是好奇。「阿暮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在看。」

「那你的心情可能會更差。」至少魏嬰在看的時候,心情沒有好過。「藍湛,雖然看討厭的人有淒慘的下場,一時之間可能會大快人心。但與其看別人過得如何慘,我們還不如專心在自己的生活上,讓自己過得更好,你懂嗎?」

藍湛看起來仍然懵懵懂懂的,不過魏嬰也不急,藍湛現在還小,不懂是正常的。「反正呢,你就先聽我的,等到你大一點後再看,好嗎?」至少到了那個時候,藍湛已經有自己的一套為人處事,不會隨便的被風向帶走。

「大一點是多大?」藍湛又問:「應該要多大才可以看這些書?」

「嗯,至少十二三歲罷?不然就等到取字之後?」如果真要魏嬰決定的話,他希望藍湛一輩子可以不要看這些,江家的事情、特別是江澄的下場,知道了也只是髒了他的眼睛,還不如多讓他看看美好的事物。「反正越晚看越好──不說這個了,我們明日要不要跟阿暮一起過夜?免得他一直抱怨。」

「他很吵。」藍湛抱怨:「會睡不著。」

一聽到藍湛的埋怨,魏嬰笑出聲。「你這話要是被阿暮那傢伙聽到,他肯定會更吵。」他說:「不然這樣,明日我們找他一起用晚膳,吃飽後呢,我們就回來靜室,這樣既不會礙到我們睡覺,阿暮那傢伙也不會再碎唸了。」而且再一天聶耀就會回來了,到時候他們也不用擔心聶暮會叨唸無聊了。

藍湛想了想。「好,」他偏過頭。「做點心帶過去?」

「藍湛,你也太寵阿暮了,這樣我可會吃醋噠。」一看到藍湛面上驚惶的情緒,魏嬰沒忍住笑出來。「開玩笑的,我幹嘛跟那傢伙吃醋?我們的藍二哥哥最最喜歡阿嬰啦,阿嬰知道的,不會那麼小家子氣啦。」

看見藍湛鬆一口氣、而後開始思索要做什麼糕點帶去馨苑的認真模樣,魏嬰發覺心底那一點點的酸意,似乎又跟著接下來的沉默悄悄爬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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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就是偏心,還是你們好。」聶暮氣噗噗的把藍湛帶過來的桂花糖糕塞進嘴裡,甜蜜綿軟的滋味讓他這兩天承受的委屈化了些。「我是說,我才是親弟弟耶!為什麼他不帶我回家,居然是帶清哥哥回去?」

「因為你考核沒過,惹惱聶大哥?」魏嬰坐在藍湛懷裡,看起來很認真的胡說八道:「還是說你又翹掉練刀?又或者是該看的書沒看完?」

「我平常都是這樣子的,大哥怎麼可能會因為這樣一點事情就不帶我回家?」聶暮在看到魏嬰不可置信、隱約還有點無奈的眼神後哼了哼。「在藍家我很收斂了好嗎?我已經盡量準時起床上課了,而且該做的課業我也有準時交啊。」

「那藍叔叔去夜獵前讓我們背誦的東西你背完了嗎?」魏嬰接受了藍湛的投餵後,又接過對方遞給他的茶水。「你可不要到最後一天才臨時抱佛腳,藍叔叔一回來就要抽考的,到時候別又哭著求我跟藍湛幫你。」

「那種無聊的東西,誰會認真背啊?」這次就連藍湛都投給聶暮無奈的眼神了。「我又沒有說錯,難不成你們都背完了嗎?作業都寫完了?」

「我跟藍湛昨天晚上就寫得差不多了啊,而且要背的東西又不多,看個兩三遍就可以了。」魏嬰得意的勾起嘴角。「反正呢,你要是這次再不努力,當心聶大哥到時候真的讓你蹲馬步蹲到飛升。」

「你也說了要背的東西不多,到時候我挑燈夜戰背一背就好啦。」聶暮是真的很討厭那些條條框框,理解就行了,為什麼還要背到滾瓜爛熟呢?難不成背完就可以記一輩子、甚至是貫徹終生嗎?「別說這種喪氣的話題了,你們今天是來陪我的、讓我開心的,我不想要再聽到這些討厭的東西了。」

「好好好,那你想要聊點什麼?」魏嬰把茶杯放回藍湛手裡,藍湛順手的把杯子放到一旁。「你剛剛已經跟我們抱怨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了,我不認為你還想繼續在類似的話題上打轉,你那賞鳥摸魚的事情,我們也常常陪你在做。」

這樣一想,聶暮的確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但他不想要就這樣結束,不然馨苑就只會剩他一個人了。「我們一起來看話本子?」他提議:「前些日子我不是給阿湛很多關於殘廢公子的話本嗎?阿湛看過了嗎?」

藍湛很誠實的搖頭。「魏嬰讓我現在不要看。」他說:「長大之後就可以了。」

「可是殘廢公子明明──」一看到魏嬰略帶警告的眼神,聶暮有些不解。「阿湛,可以麻煩你幫忙在泡一壺茶嗎?我口渴了,但茶壺裡沒有茶水了。」

「藍湛哪是你能這樣使喚的?」魏嬰話雖這樣說,但還是起身讓藍湛離開了。「我總覺得你最近越來越超過了,是不是聶大哥太疼你了?」

「他還不是照常讓我練刀看書,雖然我也一樣一直偷懶就是了。」對魏嬰不敢苟同的表情扮了一個鬼臉,聶暮才開口:「所以為什麼不讓阿湛看?我覺得他會想要知道江家現在的慘況的,畢竟阿湛很討厭他們。」

「讓他知道這些要做什麼?就算江家現在很慘,那也是他們自作自受,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魏嬰沒好氣的說:「你已經看過了,你有覺得這些資訊讓你高興嗎?他們現在過的不好的事實有在你的現實生活裡給予什麼助益嗎?」

聶暮腦袋轉了下,大致明白魏嬰的意思了。「我只是認為他有權力知道,畢竟之前阿湛也因為江家的公子受了委屈,不是嗎?」他說:「我挑給他的都是最樸實的版本,沒有那些過於花俏跟誇大的內容,你可以放心。」

「好好過日子最重要,而且藍湛現在過得這樣好,幹嘛還要揭他傷疤?」魏嬰掰了一塊糖糕放進嘴裡。「阿暮,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不認為這些對我們有什麼益處,所以我才沒有想要讓藍湛看的。」

「知道的時候還挺大快人心的。」畢竟他們當時實在是太壞了,壞的聶暮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阿嬰,你難道不覺得嗎?江家對你們那麼壞,你在得知他們現在的處境之後,難道不會有惡人終於有惡報的暢快感?」

魏嬰勾起嘴角。「他們跟我們家早就沒有關係了,如果非必要,我為什麼還要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浪費自己的時間?」他把剩下的一半糕點捏得扁扁的,壓得別扎實,這才放進嘴裡。「我只希望我喜歡的人、我愛的人能夠快快樂樂的,我也為此努力,根本不想浪費力氣去管不必要的事情。」

聶暮點點頭。「那好吧,我不會再主動提供阿湛有關殘廢公子的話本子了,不過如果他主動要求的話,我不會拒絕。」因為就算魏嬰覺得不妥,藍湛還是有權力跟自由知道這些事的。「我可以答應阿嬰這些,但再多的就不行了。」

「我也沒有想要限制藍湛啊,」魏嬰把茶杯裡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你這裡有酒嗎?我應該可以陪你喝一點,不然再晚一點我跟藍湛就要回去了。」

「你們不能留下來嗎?」聶暮一點都不希望自己一個人待在馨苑,那實在太寂寞了。「反正這裡的空間很大,我們可以一起睡啊,阿嬰也可以多喝一點酒。」

魏嬰看起來很苦惱。「藍湛,你覺得呢?」他抬起頭,注視著聶暮身後,聶暮這才意識到藍湛已經回來了。「你覺得我們應該留下來陪阿暮嗎?」

「阿湛,你們就留下來嘛,我一個人很孤單的。」聶暮連忙討好的對藍湛笑。「馨苑這麼大,我又這麼小,亥時一到燈火熄了,這裡就好空。」

藍湛有些為難的抿抿嘴。「拜託啦,就今天,明日晚上大哥就回來了,我就不用你們陪啦?」聶暮央求:「今天就好,而且我保證明日會乖乖的做作業。」

一聽到聶暮的討價還價,藍湛把熱水緩緩的倒進茶壺裡。「做作業時不可以抱怨,要專心。」他嘗試性的討價還價。「今日還得準時就寢。」

「我當然願意!阿湛你真好!」一想到今天晚上不用一個人,聶暮就特別開心,就連完成課業的痛苦都不算什麼了。「說好了,不可以反悔!反悔的是小豬!」

「你才是豬。」魏嬰沒好氣的說:「你就是看準藍湛心軟好說話。」

聶暮笑嘻嘻的接受魏嬰的指控。「我知道你們沒有帶替換衣物過來,你們快回去拿。」他連忙把藍湛跟魏嬰拉起來。「我在這裡等你們,快去快回喔。」

魏嬰嗤笑聲,牽著藍湛快步走回靜室,聶暮對他的態度也不惱,反正今天晚上他不會是一個人了,這樣的認知把所有的壞情緒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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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渙蹲坐在雲深的大門前,無聊的翻看指定讀物,並時不時的抬起頭往天空看一眼,現在剛過酉時,差不多是聶耀跟魏清要回來的時間,他們在離開之前答應過他,會帶禮物回來,晚上還會跟他一起用晚膳。

「阿渙!」就在藍渙無聊的又翻過一頁的《鬼谷子》,魏清的叫喚聲便遠遠的傳過來,他抬起頭,就見魏清輕盈的跳下刀,朝他小跑步過來。「也不多穿一點。」他一看到藍渙,有些不滿的噘起嘴,連忙把自己懷裡的暖玉塞進他手裡。

看魏清擔憂自己的模樣,藍渙這兩天憋悶的情緒一下子就好了起來。「你們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們等好久了。」他任魏清從乾坤袋裡拿出一件柔軟的大氅給他披上。「我都快把《鬼谷子》看完了。」

「誰讓你在這裡等我們的?自己傻在這裡吹冷風。」聶耀把刀歸於鞘後,用力的揉了下藍渙的頭,這才拿出一個小包裹頂到他頭上。「哪,禮物。」

「謝謝聶耀兄,謝謝阿清!」藍渙喜孜孜的拿過小包袱,牛皮紙袋包裹的禮品小小的,晃起來還會有啷啷的撞擊聲響。「禮物是什麼啊?我可以拆開來嗎?」

「晚點再拆,」聶耀說:「我們先回去整理,等等再去昕苑找你。」

已經看到人回來了,所以藍渙也樂的回屋裡待著,這風吹久了還挺凍的。「那我回昕苑等你們,你們要快點過來喔。」他知道聶耀跟魏清可能需要好一陣子,不過這段時間他可以拆禮物,還可以寫一點點作業打發時間,所以他不介意。

藍渙決定寫完讀書心得在拆禮物,這個堅持讓他很快的完成作業,而牛皮包裝紙裡面的琉璃罐讓一切都變得好值得,裡面還放有好多精緻的糖球。

「我可以進來嗎?」魏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藍渙連忙幫他開門。只見一雙梅紅的眼睛笑得彎彎的,離開前的那一點鬱色完全不留痕跡。「阿渙已經拆禮物啦?喜歡嗎?我跟阿耀哥哥討論好久才決定的。」

「我很喜歡!不論是琉璃罐還是糖果都好漂亮!」藍渙開心的牽住魏清的手。「你們是怎麼找到這麼漂亮的罐子跟糖球的?之後我也要買!」

「到時候我們帶你一起去啊,是新開沒多久的店鋪呢,裡面有好多好有趣的東西。」魏清在藍渙的引導下坐了下來。「到時候我們在一起買好多好多精緻漂亮的東西,在一起吃很多好吃又新奇的點心,怎麼樣?」

「當然好啊!」藍渙很開心,他就喜歡他的朋友快快樂樂的。

「我也喜歡阿渙高興的樣子。」魏清笑道,藍渙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你都不知道我們離開前,看你鬱鬱寡歡的,讓我們好內疚。」

「因為只有我不能去清河嘛。」藍渙是藍家的嫡長子,所以除非病重,又或者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參與,不然是不能隨意請假的。「不過阿清開心就好了,之前看阿清因為、因為三十一長老的事情難過,我……」

魏清一聽藍渙的話,愣了一瞬。「這也不是阿渙可以控制的事情啊,阿渙不用內疚喔。」他輕笑。「我才該說對不起呢,當初沒有管理好情緒,讓阿渙為難不說,還讓你到現在還在介懷這個小事。」

「阿清是我重要的朋友啊,你不開心怎麼會是小事情?」藍渙抿緊嘴。「所以阿清、阿清真的不會怪我嗎?我應該可以做更多的……」

「當然不怪你,你只是少宗主,能做的有限啊。」魏清安慰:「阿渙要是不相信的話,我們來拉鉤鉤?我呢不會再介意古琴的事情,阿渙呢,不需要再為這件事情感到歉疚跟不安,我們各退一步,好不好?」

藍渙不確定事情是不是能真的這樣輕易揭過,不過他不會錯過任何可以跟朋友打勾勾的機會的。「那、那說謊的人要做很多好吃的點心給對方!」

「好啦。」魏清跟藍渙勾完小指後,往門口的方向瞄了眼。「阿耀哥哥,我們說完啦,別在外面吹冷風了,聶伯伯跟馨雯姨不是才要你不要逞強嗎?」

藍渙一探,果然感受到聶耀的氣息。「聶耀兄幹嘛在外面吹冷風,趕快進來啊,要是生病的話得喝很多很苦的湯藥的!」他拉開門,連忙把在外面等候的聶耀拉進屋裡。「那是我們的食盒嗎?」

「嗯,順手拿過來的。」聶耀把三個食盒放到桌几上,盒子裡的食物還散發著暖洋洋的香氣,溫暖的飯菜讓藍渙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飢餓。「去洗手。」

「我們又不是用手吃飯,幹嘛要洗手?」魏清抱怨,在聶耀不帶一點威嚇的視線下笑呵呵的拉著藍渙去後邊用井水沖洗雙手。

在等聶耀去洗手的時候,藍渙終於注意到魏清頭上綁著從未見過的髮帶。「阿清,那條髮帶也是你們在清河買的嗎?」那條墨綠近黑的髮帶上繡了金絲,細緻的線條似乎構成一個紋路,但太細了,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好漂亮啊。」

「這是阿耀哥哥給我的封口費。」一提到髮帶,魏清的心情似乎變得更好了。「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禮物,就算阿渙跟我要,我也不給你。」

「不過就是一條髮帶,你那麼稀罕做什麼?」聶耀坐下後,沒好氣的捏了下魏清的臉頰。「當初我要送你,你還推拖了半天,怎麼現在就這樣寶貝?」

「這不是怕跟阿耀哥哥未來的妻子搶了禮物嘛。」魏清理直氣壯的反駁:「阿耀哥哥才是呢,當初我拒絕的時候,你居然還鬧脾氣,都多大的人了,還為這一點小事情鬧彆扭,難道不應該好好反省嗎?」

「你以為仗著老爹跟義母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聶耀又捏了下魏清。「在這邊瞎說話,要是藍渙誤會了,我真饒不了你。」

「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哪會有什麼誤會?」魏清打開食盒的蓋子,一看到裡面的燉苦瓜,一張臉就跟著苦了。「我不要吃苦瓜,阿耀哥哥你幫我吃。」

「你幹嘛不叫藍渙幫你吃?他不也吃苦瓜嗎?」聶耀把魏清盒子裡的苦瓜夾到自己的飯碗裡。「你就是這樣挑食才一點肉都長不了,回頭我要跟魏叔叔和藏色姨說,你這毛病不改不行。」

「阿渙也不喜歡吃苦瓜啊,苦瓜苦,不好吃。」魏清看眼藍渙:「對吧?」

藍渙的確不喜歡苦瓜,但食物是農民辛辛苦苦種植出來的心血,所以不能浪費。不過要是聶耀能吃的話……「聶耀兄不可以偏心,」他把食盒裡的苦瓜全部夾進聶耀的碗裡。「不可以只幫阿清,不然我會很難過的。」

「你們一個個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聶耀抱怨,但他最後還是解決了三人份的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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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到最後是被聶耀抱回梅苑的,他們在昕苑待了太長的時間,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超過戌時七刻了,要不是聶耀把他帶回去,搞不好在亥時前他都沒有辦法回來。「阿爹的情況很嚴重嗎?」魏清在暖呼呼的熱水裡轉過身。「可是阿爹不是只有低燒嗎?阿娘也說──」他在這時間意識到,情況在一開始就很嚴重了,只是他當時急著想離開姑蘇藍氏,所以才沒有注意。

魏嬰雙手托著腮幫子。「據說阿爹這兩天都沒有恢復意識,阿娘已經傳信給藍叔叔了,所以藍叔叔過兩天就會回到雲深看阿爹。」他抿了一口熱茶。「我想阿娘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才沒有跟我們說實話的。」

不過他應該要知道的,魏清有些喪氣得靠在浴桶邊緣,好像只要他一任性,事情總會變得更糟糕。「阿嬰這兩天過的還好嗎?」知道自己暫時問不出更多的消息了,所以他連忙轉掉話頭。「這兩天跟阿湛住在一起的感覺怎麼樣?」

「我睡的很好,吃的也很好,而且我們昨天晚上還跟阿暮睡在一起。」魏嬰一提到這個,精神都來了。「哥哥你知道嗎?阿暮明明是我們之中最大的,但他居然還會怕寂寞,昨晚一直要我們留下來跟他一起睡。」

「因為暮暮很喜歡撒嬌啊。」再加上聶耀又很疼聶暮,才那樣大的一個孩子,要是親人都不在身邊,肯定會很寂寞的。「哥哥相信最最善良的阿嬰肯定答應了暮暮的請求,留在馨苑陪人家了,對不對?」

「是藍湛答應的,我才沒有那麼好心呢,靜室的床明明更好躺,我幹嘛要委屈自己?」魏嬰給魏清倒了一杯黑糖薑茶。「哥哥呢?這兩天在清河如何了?」

「阿耀哥哥忙完事情後帶我去逛街,還買了好多東西給我。」一想到當時候跟聶耀在清河玩樂的時光,魏清勾起嘴角。「聶伯伯跟馨雯姨也對我很好,告訴我很多事情,還給我吃很多好吃的點心。」只是在他愉快玩耍的時候,魏長澤跟曉明月,他們、他們正在勞累,在受苦……

「哥哥開心就好啦,我想阿娘阿爹他們肯定也是這樣想的。」魏嬰笑吟吟的給魏清餵了一塊棗泥山楂糕。「至少我很高興,哥哥還是適合一張笑臉。」

知道魏嬰這是在安慰他,魏清不得不打起精神,不只是為了不讓魏嬰擔心,他在剛剛也想起一件事情。「我打聽到金剛血眼熊了,」連忙佈下一個結界跟偽裝,魏清說:「我想藍家應該也收到情報了,過幾天我們去彩衣鎮的時候紅衣姐姐應該會給我們相關的資料,不過我想你應該會想先知道。」

「在這個時間點?」魏嬰緊蹙眉頭,本來還算輕鬆的神態瞬間緊繃起來。

魏清也覺得很奇怪,按照上一世的記憶,金剛血眼熊應該是在魏嬰引氣入體的那一天出現的,現在不只時間對不上,地點也對不上。「金剛血眼熊出現在蘭陵,因為熊怪的外皮太過堅硬,加上性格過於殘暴,因此金家在六天前向溫家求助,最後由溫家九長老跟七長老攜五十四位客卿門生消滅,並帶走熊妖的屍身。」

魏嬰挑起眉毛。「所以只是金家找個機會來拍溫家馬屁,」他雙手環胸。「那也沒有道理,金家幹嘛花費那麼多心血討好溫家?錢多也不是這個花法。」

「雲夢在三天前出現了至少百年的人面蜘蛛精,江家損失了大多數的人力才將它消滅,這件事情不久之後應該會成為話本子的新素材。」魏清思索他聽來的情資。「在那之前,聶伯伯說曾有溫家的人員進出雲夢。」

「所以哥哥現在是認為,溫氏是順水推舟,立威的同時損耗其他較大世家的實力?」魏嬰沉思,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深吸一口氣。「其實之前,紅衣姐姐有跟我說,江宗主跟虞夫人在祠堂徹夜長談好幾次,或許,這件事跟溫家……」

「我認為這是兩件事,溫家跟江家已經沒情分可言,沒道理他們私下合作──不過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近期我們多注意一些吧。而且金江兩家之後,剩下的大世家除去姑蘇藍氏,就是清河聶氏。」魏清見魏嬰神色不安的模樣,沒忍住笑聲。「阿嬰寶寶,你不會以為哥哥怪你知情不報吧?」

瞧魏嬰心虛的模樣,魏清笑得更厲害了。「我喜歡你留一手。」他捏了下魏嬰的鼻子。「我喜歡你就算對我也有所保留,所以別想太多,就做你覺得最正確的事情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希望魏嬰更自私一些。至少以後不論出了什麼事,他存活下來的機率會變得更大,受傷的機會也會更少。

「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只是怕你擔心,我想要你快快樂樂的。」魏嬰喪氣的垂下頭。「你已經幫我做了這麼多,我也希望幫你做點什麼,就算只是讓你活的自在點,高興點也行。對不起,我知道這不是最好的方法……」

一聽到魏嬰的告白,魏清的心又酸又軟。他這幾年真的過的太自我中心了。「對不起,這些日子肯定讓阿嬰勞心勞神的,哥哥現在已經沒事啦。」他展露一個笑容,希望可以讓魏嬰放心。「我也希望阿嬰可以快快樂樂的,所以不論阿嬰做了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不要再因為這件事情傷神了,好嗎?」因為他的弟弟以前真的吃太多的苦了,所以魏清希望,這一世他可以快快樂樂的。

魏嬰點點頭。「但哥哥是怎麼知道這些消息的呢?這些訊息應該出自聶家的情報網吧?」他好奇的跪坐在小板凳上,枕著魏清的手臂。「就算哥哥這兩天都在清河,但聶家總不可能因此讓你知道這些吧?哥哥是怎麼得到這些情報的呢?」

「這個、我就纏著阿耀哥哥,再裝睡,然後就聽到了。」也就是那時,魏清偷聽到了另外一個秘密。「聶伯伯還同時間把阿耀哥哥的字告訴他了。」

魏嬰看起來並沒有多訝異,甚至興致缺缺。「那我們去彩衣鎮的時候,再讓紅衣姐姐多蒐集一些消息。」他說:「溫家、江家還有虞家,你認為我們應該繼續監視金家嗎?雖然金剛血眼熊已經被消滅了……」

「當然要。」金家什麼德性,他們難道還不明白嗎?「如果人手還充足的話,把達州田氏也放入監視名單裡面。」雖然只是蘭陵金氏的親家,不過田氏跟虞氏又有交情,以防萬一還是把它們納入觀察名單比較好。

「知道啦。」魏嬰如釋重負的笑了,笑的好甜好暖,讓魏清忍不住親親那柔軟粉嫩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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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再一天藍啟仁就要回來了,所以毫不意外的,魏嬰跟藍湛得陪聶暮做作業。但也還好之前已經先逼他做一半了,所以聶暮不用被聶耀揍的太慘。「為什麼我們要背所有世家的族史?明明有大半都是不真實的紀錄。」他邊抱怨邊翻閱《蘭陵展望錄》。「就好比金家,皇室子弟出生?額間朱砂是望後人能夠啟智明志,朱光耀世?你看他們的言行舉止,除去奢靡這點,有哪點可以跟皇族扯上點關係的?你們自己說說,他們表現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像是有帶腦子的嗎?」

雖然魏嬰很想要贊同,不過他這一世跟金家頂多只有清談會上的一次照面,要是跟著附和的話會很奇怪。「金家?」所以他乾脆裝傻,順便看能不能多套出一點消息來。「蘭陵金氏?他們怎麼了?」

「除去賺錢跟花錢這兩個特點之外,一無是處的世家,阿嬰你不需要認識他們。」聶暮在提到他們的時候,情緒特別的激動。「反正就是見風轉舵的牆頭草。」

魏嬰狐疑的瞥藍湛一眼,但藍湛只是搖搖頭,看起來也不明白聶暮為什麼會如此反常。「金家的誰得罪你了?不然你怎麼在提到金氏的時候特別氣憤?」反正現在這個時間,大部分的人都還在上課,所以他放下手裡的《三國志》。「難得看你情緒壞成這樣,跟我們說說發生什麼事情了唄。」

「我恨不得他們離我們越遠越好,哪還能跟他們起衝突結樑子?聶暮沒好氣的把手裡的書往旁邊一擺。「我就是不喜歡他們,仗著依附溫氏就目中無人。」

魏嬰不覺得事情這樣簡單,但如果聶暮不想說,他也不會追問。「就算再怎麼不喜歡他們,你還是得把他們家的事情背下來,不然你考試再不過,就只能等聶大哥的拳頭了。」他把那本被放的老遠的簡史放回聶暮面前。「而且不是有句話叫做知己彼己,百戰百勝嗎?你要是真討厭他們,就該更了解他們啊。」

「你當我不知道這個道理嗎?」聶暮把金氏的簡史推遠,拿過了《仙門紀要》。「所以我早就看完了,如果藍先生不考默書的話我根本不需要看。」

「所以你就讓我說個心酸?」魏嬰總覺得手有點癢。「你最近真的皮很癢。」

「彼此彼此啊。」聶暮雙手托著腮幫子。「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要背書,我的意思是,就算背出來了,然後呢?我就可以記得一輩子嗎?」

聶暮說得有道理,事實上,就連魏嬰都很懶得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不是有需要的話,他甚至懶得看一眼。「你再不看,等等就沒時間看了。」算算時間,音律課程快要開始了,除去古琴課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先生跟長笛課的先生外出夜獵所以不用上課外,其他人都該準備了。「不然你下午就不要在那邊哀嚎。」

「那我就請假啊,反正現在課上的東西我早會了。」聶暮無所謂的說,語氣太過理所當然,讓魏嬰不得不為他默哀。「臨時抱佛腳要抱的徹底一點嘛──啊!」

因為已經有了預感,所以在聶耀揮拳的前一刻,魏嬰跟藍湛已經摀住了耳朵,只是就算這樣也沒有辦法擋住聶暮的慘叫。「我才兩天沒盯著你,你就無法無天了啊?」聶耀折了折手指,在聶暮淚眼汪汪的求饒時又毫不客氣的拍了他的頭。「叫什麼叫!我離開前不是才要你好好看書的!你是看到哪裡去了!」

「我有看書啊……阿湛跟阿嬰可以作證。」聶暮說:「大哥,你饒了我這回吧,我沒有想到藍先生會這麼快回來啊!我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更認真的!」

「更認真的臨渴掘井,是嗎?」聶耀的冷笑被怒氣燒的有些扭曲,他似乎還想要再爆揍聶暮一頓,但被一旁的魏清拉住了。「幹嘛?你還想幫這傢伙說話?」

「阿耀哥哥,這裡是藏書閣。」魏清不大認同的看眼聶耀。「要打去外面打,不然會打擾到其他想看書的人的,在這裡要輕聲細語。」

聶耀頓了下,隨後一手提起聶暮,一手摀住聶暮的嘴,快速的把人往外帶。而剛剛把人勸出去的魏清也靜靜的跟在他們身後,不知道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魏嬰猶豫了幾息,決定還是出去看熱鬧,他們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也是時候出去活動筋骨,放鬆一下。「藍湛,我們一起去看戲?」他戳了下藍湛的肩膀。「你難道不想要知道阿暮那傢伙的下場嗎?」

藍湛搖搖頭。「幸災樂禍不好。」他說:「對朋友更不好。」

「我們是損友。」魏嬰只是好奇魏清到底在打什麼算盤,看聶暮的下場只是順便,但既然藍湛不想去湊熱鬧,那他也沒有非得要出去的理由。

不過魏嬰也沒有打算繼續看書了,所以他乾脆的趴下來,準備休息一下,就聽見輕巧的步伐從外面走進來──那是屬於魏清的腳步聲。「哥哥?」他抬起頭,就見魏清抱著小包袱走了進來,情緒看起來比剛才還高昂些。「解決了?」

魏清點點頭,小心的把布包打開,裡面是一盒精緻的點心。「吃點?」他歪過頭。「休息一下?你們看好久的書了,肯定累了。」

魏嬰的確有點疲憊,所以他從裡面挑了一塊綠豆糕,配著魏清同時帶過來的濃茶吃喝起來,雖然在藏書閣裡面飲食似乎不太妥,不過相關的家規早就被刪除了,所以他們只要小心一點,不要留下渣滓跟茶漬就不會有問題。「藍湛,張嘴。」他捏著一塊糖糕放到藍湛嘴邊。「這點心很好吃的。」

藍湛輕蹙眉頭,約莫是覺得不太妥,所以他最後搖頭拒絕。「不然我們去外面吃?我們一起去外面走走?」魏嬰提議:「我們的作業都做完了,書也看完了,就稍微休息一下吧,好嘛,阿嬰已經累了。」

在魏嬰極力的勸說下,藍湛最後終於妥協了,所以他們把書本歸位後,踏出這個被他們霸占好久的藏書閣。也還好這個時間點只有他們,不然他們肯定會被其他人轟出去。「我想去後山!我想去躺兔子!」魏嬰伸了一個懶腰。「走啦走啦,難得我們有這樣多的時間可以玩,一起去後山啦。」

「可是、」藍湛有些猶豫的看眼魏清。「我想去灶房。」

魏嬰頓了下。「那我們改天再去躺兔子,說好了,不可以食言喔。」難得藍湛跟魏清有同一個空檔時段,魏嬰自然不願意打擾的,再說了,他很喜歡他們一起做點心的光景,那讓他覺得好溫暖。「哥哥,藍湛,你們今天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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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課的先生已經重新找好了,明日就可以重新開始。藍尚賢慶幸這件事情可以在藍啟仁回來之前解決,要是讓他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會有一番爭執──當初教師的安排是藍啟仁規劃的,只是在最後一刻,藍尚賢把人選改了部分,三十一長老就是在那個時候添加進來的。

藍啟仁自然不贊同,不過藍尚賢需要一個機會觀察保守派的人員的態度,也不出所料的,他們之中有些人表現出抗拒的態度,三十一長老只是比較劇烈的那個。而負責指導吹笛的二十七長老,如果不是把藍啟仁把他調去夜獵,類似的事情有可能發生在魏嬰身上。

果然在這方面,他比不過藍啟仁。藍尚賢感嘆的同時,把這些文件藏好,再喚進一個心腹,把這件事情盡可能的壓下去。雖然當時有不少的學子跟先生注意到了不妥,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多是站在藍尚賢這邊的,再說了,就算他們在藍家未來發展的方面有歧見,但總的來說,都是為了藍家好,所以這種有可能會讓藍家名聲再次受損的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鬧大的。

只要別讓這個意外傳到藍啟仁耳裡,一切就圓滿了。藍尚賢沒打算讓藍啟仁攪和進這場渾水,他只需要做一個教書先生──如果真能這樣的話該有多好。

算了下時間,藍尚賢讓人把他稍早吩咐溫著的餐點端過來。快要亥時了,但他知道藍啟仁只要一回來,必定會先跟他報備這一次夜獵的收穫,畢竟事關重大,就算只是一點線索,他們都必須要小心推敲分析。

當門生退下沒多久,藍啟仁的氣息便從檐廊的另外一側緩緩靠過來,藍尚賢沖開茶葉,等待熱水被茶香染色時,起身去開門。「啟仁,這一路辛苦了。」他笑吟吟的迎接自己的弟弟進門。「兄長知道啟仁連夜趕回來,肯定滴水未沾,便擅自幫啟仁準備些清粥小菜,相信啟仁就算沒什麼味口,也能吃的下的。」

藍啟仁懶懶得看眼藍尚賢,身上的最後點雅正隨著門扉關上時垮掉了,看來是真的累壞了。這也讓藍尚賢更慶幸自己稍早把餐點份量減少的決定──藍啟仁在這個狀態下是不會多吃的。「啟仁在用膳的時候先聽兄長說說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罷。」在藍啟仁拿起碗筷時,藍尚賢抿了一口熱茶。

如果沒有發生那個意外,其實藍家這些日子算是風平浪靜,只是細瑣的雜事仍然多不勝數,這些事情說完了,還有孩子們的大小事情可以細說。「──湛兒前兩日都跟朋友睡在一起,今日還做了很美味的點心,啟仁的那一份在兄長這裡,晚些時候兄長再拿給啟仁可好?」藍啟仁好不容易吃掉碗裡的最後一口米粥,藍尚賢鬆口氣。「是赤豆蜜糕,想來啟仁會很喜歡的。」

藍啟仁點點頭,用絹帕擦嘴角,他看起來有些恍神,或許是藍尚賢沒有拿捏好,藥下多了。「啟仁可是累了?」他扶住藍啟仁輕微晃蕩的身子。「兄長先帶啟仁去休息,有什麼事情等你睡起來再說,如何?」

藍啟仁半瞇起眼睛,似乎還想掙扎,不過在藍尚賢抱起他的那刻,他就閉上眼睛,就算藍尚賢之後幫他簡單的擦澡、更衣,他都沒有一點清醒的跡象。

人在勞累、甚至是睏倦的時候,是最容易忽略細節的。不過要是知道藍啟仁這次夜獵會如此疲勞,那他定會下更少的曼陀蘿花的粉末。「這次的夜獵是怎麼回事?」再確認藍啟仁真的睡熟後,他又點了對方的睡穴,再放下一個隔音結界,才讓之前派去暗中保護藍啟仁的暗衛出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二公子在夜獵之後,通常還會清醒二到三個時辰。」那人道:「屬下力有未逮,無法得知二公子如此的原因,還請主上──」

「行了,我知道了。」藍尚賢該知道的,把找尋玄武的工作分給藍啟仁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不是早就曉得自家弟弟一認真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個性了?不然自己也不會決定在藍啟仁的飯菜裡下藥了。「這事不怪你,下去休息罷。」

不過該說也還好讓藍啟仁去找尋屠戮玄武了?至少這個任務與他現在要面對的繁雜事相比下來單純許多。啜飲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藍尚賢再一次翻閱放在桌上的案卷──在資料被送來之後,他不曉得已經看過幾遍了。

溫家的用意非常明顯,無非就是打壓他們幾個名聲較大、勢力較好的世家,只是金江兩家?金家已經很明顯的依附到溫家之下,溫家為什麼要放出四隻熊怪,造成那麼大的損失?又為什麼要針對江家?江家已經窮途末路了,就算放著不管,最多再撐個十年八年而已,到時候以地利之便把它吞掉不是更容易?

除非溫家想要加快進成,這一閃而過的想法把所有的違和全部串在一起,藍尚賢越思考,越沒有辦法從其中挑出毛病來。

只是為什麼?明明緩慢的併吞是更穩健的做法,溫家為什麼急於求成?溫若寒之前不是才從旁系過繼了兩個據說資質不錯的養子?假以時日,他們成才之後,溫家定會更強盛,更別提溫若寒本身天資卓越,只要──

但如果所謂的資質不錯,其實只是空話呢?藍尚賢開始推敲這個可能性,只是怎麼樣也想不透,如果下一代的能力不比上一代,那就算併吞了整個北方又如何?他們肯定管不住的,只會讓仙門、甚至是溫家更為混亂而已。

所以假設這不是溫若寒的意思,而是溫家派系鬥爭下的結果?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說的通了,為什麼像溫家這樣的大世家,在收養孩子的時候居然沒有大操大辦,而是低調收場;又為什麼現在的打壓會這樣激烈;也說的通溫家對外的態度為什麼時好時壞,如果掌權的人不同,策略當然會不一樣。

看來溫家內部現在挺精彩的,也不知道趁這個時候放幾個釘子進去有沒有辦法成功。上次藍尚賢嘗試過,但還沒有進岐山地界,釘子就被巡邏的客卿給抓走了,到現在還是生死未卜,在那之後他就沒再試過了。

但或許可以再試試看,藍尚賢邊盤算,邊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打算明天寄給聶千樹──但就算現在的算盤打得響,他們還是得先解決眼前的難題,也不知道溫家到時候會丟出什麼難題給他們,想想就讓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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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仁,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藍尚賢看眼藍啟仁。「可是這幾日來回奔波太累了?要不要今日先休息一天?」

「課後多休息就行了。」藍啟仁看著面前的早膳,食欲全無,但若不想要讓藍尚賢再注意到異樣,他只能把它們放進嘴裡。

藍尚賢可能不知道,藍啟仁其實曉得飯菜裡被加了曼陀蘿花的粉末,別提他們學醫之人時常會接觸到這個藥材,他本身跟這樣藥草的相性也不太好,就算只食用了一點點,之後的副作用也會比一般人強烈許多。

但知道這個事情的人,一個閉了死關,一個已經死的透徹。「兄長,有關這次夜獵的報告,」在勉強把食物都吞下去後,藍啟仁壓抑著反胃開口:「啟仁可否現在說與?又或者需要另找時間與兄長討論?」

「如果啟仁的身體狀況允許,兄長當然想要盡快知道這趟夜獵的收穫。」藍尚賢虛弱的勾起嘴角。「但兄長不認為啟仁應該勉強自己,就算我們是金丹修士,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該好好休息,不然身體垮了怎麼辦?」

藍啟仁對上藍尚賢關懷的視線,五味雜陳。「啟仁不過是身體有些乏了,兄長不需太過掛懷。」他抿下嘴,吞掉過份分泌的唾液。「但還是多謝兄長的關心。」

「啟仁可是兄長唯一的弟弟,兄長又怎麼可能不掛心?」

那又為什麼要在昨晚的膳食裡下藥?如果真的關心的話,又為什麼會什麼都不知道?「據古書記載,青龍、朱雀、白虎與玄武當年在猇亭競神。」在情緒佔上風前,他開口:「猇亭,昔夷陵古地名也。青龍、朱雀與白虎這三獸若以夷陵為中心,恰巧分布在正東、正南與正西方,誤差不超過三十里。」

這是藍啟仁在藏書閣查找、對比出來的結果,再時不時的以夜獵之名去踩點,花費快三年才得出的結論。「玄武掌控北方,是以以夷陵為點,向正北延伸──」

「是溫氏的地界」藍尚賢馬上得出了相同的結論。「位在岐山的郊區,對嗎?」

「是。」那裡高山峻嶺,綠蓋蓊鬱,綿延一片,對玄武來說是很好的藏身之處,也難怪這幾百年來,多少人想找到牠,卻都無功而返。「雖然之後行事得更加小心,搜索所耗費的時日可能比預想中還長久,但啟仁以為,溫家目前還沒有意識到屠戮玄武的存在,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之後啟──」

「之後就交給兄長罷,啟仁這些年辛苦了。」藍尚賢打斷了藍啟仁的話頭。「啟仁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只幫我們縮小尋找的範圍,還給出一個精確的方向。之後啟仁就好好休息,別再為這件事情操心了。」

藍啟仁沒有想到藍尚賢三言兩語就把這份工作轉交,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啟仁可是這些年找出感情了?」藍尚賢調侃:「兄長是信任啟仁的,但比起一個人慢慢的尋找,還不如多分派些人手比較有效率。而且你說說,為了找這玄武,你有多久沒好好休息了?一天居然連兩個時辰都睡不到,要是累壞了怎麼辦?」

「啟仁只是習慣做事有頭有尾,沒有其他意思。」藍啟仁心裡一驚,但面上還是盡量不動聲色。「況且這是件急事,啟仁怎敢怠慢?」

「兄長明白的,這不是開個玩笑?」藍尚賢斂起嘴上的笑意。「但啟仁真的該好好休息了,你這一去一回,瘦了不少,這幾日就待在雲深好好休養罷。」

「好的。」藍啟仁跟藍尚賢又聊了一陣,這才以準備卷子的理由先行離開。他有點頭重腳輕,但好在藍尚賢的注意力已經被新進來的公文給吸引了,所以就算他的步伐比平常還要緩慢,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水花。

寒室與雅室間的距離不遠,只是側腦的抽痛、反胃跟暈眩讓他覺得這一段路變得好長,不過藍啟仁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他需要再次確定臨走前訂下的考題,而且曉明月先前就傳信告知魏長澤的近況了,作為主治大夫,他應該過去看看。

回房梳洗打理,確定外表看上去沒什麼大問題後,藍啟仁先把抽考的題目檢察一遍,才拿出空白的卷子跟藥箱,往梅苑走去。

「藍叔叔?」當藍啟仁一踏進梅苑,魏嬰正拿著木劍要進屋,因為晨練的關係,他的臉頰紅撲撲的,稚嫩的肌膚上覆了一層薄薄的汗水,在朝陽下晶亮亮的。「藍叔叔早安,請問藍叔叔是來看阿爹的嗎?阿爹跟阿娘現在都在臥房裡。」

「多謝告知。」見魏嬰猶豫不決,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幫忙帶路的模樣,藍啟仁手揮了揮,讓他自個忙去了。也還好這孩子機靈,看懂之後立刻跑回睡房。

在得到曉明月的允許後,藍啟仁進了魏家夫婦的私人空間,魏長澤的臉色不怎麼樣,全身虛汗,乍看之下狀態挺不妙的。「這幾日可是妳幫忙輸送靈力的?」但仔細一探,就可以發覺魏長澤的身體正逐步的好轉,雖然靈力因為靈脈還未痊癒而有些外溢,但已經比上一次看診好了些。「辛苦了。」

「自己的丈夫,哪還有什麼辛苦的?」曉明月雙手環胸,臉色蒼白,眼下的陰影濃厚,看起來特別憔悴。「長澤哥哥他、他還好嗎?」

「熬過這次,恢復指日可待。」見曉明月繃緊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些,藍啟仁在幫忙疏導靈流之後,又道:「不過長澤兄就算康復了,一開始也需要人幫忙引導靈流的循環,在修練方面也不可以躁進,須得循序漸進。」

「我知道的,之後我會再多注意的。如果有哪裡不妥,也還請你告訴我。」曉明月嘆息:「還有、謝謝,要不是有你們的幫助,我們根本沒辦法走到這裡。」

「若非有你們配合、長澤兄也願意堅持,這場療程也不可能成功。」藍啟仁重新開了一副藥方子。「等長澤兄起來後,一天喝四次,飯後跟睡前服用。」

「我知道了。」曉明月小心的收起方子。「不過、老古板,你還好嗎?」

藍啟仁收拾的動作頓了下。「夜獵剛回來,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曉明月半信半疑。「好吧,如果真有問題的話,你知道你可以跟我們說,對吧?要是真的有事情,一定要說出來,知道嗎?」

但這種事情可以跟誰說?說他覺得藍尚賢似乎不信任他?還安排了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謹記在心。」藍啟仁知道,這件事情終究只能自我消化,因為藍家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不需要自己再去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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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耀知道聶暮今日有抽考,也知道那個傢伙這次又拖延到最後一刻才開始準備,把他回清河前做的叮嚀全部當耳邊風。所以在聶暮開始迴避他、甚至連晚膳都不回馨苑吃的時候,他就知道聶暮又一次考砸了。

所以為什麼平時不好好準備?聶耀懶洋洋的看完《敦煌碁經》後,在等待的期間開始思考要如何架構他的書籍分析,或許他可以把棋譜跟、謀略兵書作結合,只是這樣子就得耗費更多的時間梳理思路──即使知道這樣會讓自己滿意,但考慮到有限的時間,他不能肆意妄為,以免超出時限。

感受到遠處細小的腳步聲跟氣息,聶耀抬起頭,有些意外的看到抱著琴緩慢走過來的小傢伙。「就算在雲深,這個時間點你也不該一個人走過來。」他把看起來快壓垮魏清的古琴抱過去。「而且還穿這麼少,要是著涼了怎麼辦?」

「我有帶暖玉,不冷的。」在聶耀把古琴放到臥房的一個角落後,魏清撒嬌的黏了上來。「而且這裡是藍家,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是大事。」

聶耀聽出魏清話語裡的不滿,只能把他抱起來。「你還說你不介意。」他捏了下魏清的鼻子,把人放到床榻上。小傢伙還嘴硬說自己不冷,明明雙手凍得像冰塊一樣。「等聶暮回來,我再送你回去。」

「暮暮在梅苑喔,我們剛剛還一起用晚膳。」魏清把髮簪跟髮帶放到床榻旁的茶几上,在床上滾了圈。「他還說要住在梅苑,所以我才過來找阿耀哥哥的。」

聶耀的拳頭突然很癢,他恨不得立刻衝到梅苑,用聶暮的頭頂來止癢。「就你寵他,要是到時候他真被你寵廢了怎麼辦?」但在意識到魏清親自過來的用意後,聶耀只能把手放到魏清的臉頰上,揉捏那軟綿滑嫩的臉蛋。「他可是聶家的二公子,成日好吃懶做混水摸魚怎麼行?」

「因為暮暮是阿耀哥哥的弟弟啊,如果我有這樣可靠又厲害的哥哥,我也想要偷懶。」魏清眼裡含笑。「還是這樣疼人的一個哥哥,誰不會懈怠下來?」

「所以這是我的錯了?」聶耀沒好氣的又捏下魏清的臉,不過他的心情好了些。「既然來了,吃完點心再走。」反正聶暮不在,聶耀決定把他藏在房裡的點心全拿光,就當作沒考好又打算逃避不回來的懲罰。

小傢伙小口但滿足的吃著豌豆黃,臉頰因為糕點而鼓鼓的,看起來很好捏。聶耀饒有興致的看了會兒,才決定在人家享受點心的同時來寫作業,雖然加總起來一百三十四篇的讀書心得跟書籍分析真的夠嗆,但他不想遲交。

先解決掉比較簡單的讀書心得,聶耀正在思考該怎麼寫分析時,魏清默默的爬進他懷裡,嘴角還帶著點心渣子。「吃飽了?」他扶住魏清的頭,伸手抹掉點心屑。「去把自己打理好,等等我帶你回去。」

「那阿耀哥哥幫我綁頭髮。」魏清朝聶耀笑了。「我想要你幫我綁頭髮。」

在得到聶千樹和白馨雯的保證後,小傢伙真的越來越得寸進尺了。「你就是仗著老爹和義母喜歡你,」他抱怨,但還是把髮帶跟髮簪拿過來──反正就是根馬尾,再複雜的他也不會了。「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我是仗著阿耀哥哥喜歡我,才不是因為聶伯伯跟馨雯姨。」魏清心情頗好的回嘴:「因為阿耀哥哥對我不一樣,所以我也要對阿耀哥哥不一樣。」

想到聶千樹和白馨雯當時候的調侃與玩笑,聶耀差點控制不住梳頭的力道。「你不是答應了不會再提這件事的?」要不是現在雙手都忙著,他肯定要好好罰罰這說話不算話的小傢伙。「把我的禮物還來。」

「才不要,要是把髮帶還給阿耀哥哥,阿耀哥哥又要鬧脾氣了。」魏清哼了哼。「而且你已經把髮帶送給我了,這就是我的了,才不給你。」

真的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聶耀拿過被魏清把玩在手裡的髮帶,盡量把那耀字向內側折。「行了,」在綁好一個穩固的結後,他隨意的把髮簪插了進去。成果看起來差強人意,不過這是魏清自己要求的。「走了。」

把點心打包好,又給魏清加件外衣後,聶耀把依然很輕的小傢伙抱起來。「餵給你的點心都跑去哪了?」他好奇的下捏魏清的腰。「怎麼還是一點肉都沒有?」

「都跑到阿耀哥哥的肌肉上啦。」魏清咯咯笑完後,輕輕的哼起聶耀從沒聽過的小調子,軟綿綿的,節奏還很奇怪,不過聽起來挺舒服的。

說來也奇怪,魏清時不時的會哼些小曲子,卻抗拒在眾人面前彈琴──

「以前教我彈琴的姐姐說,我彈的琴不好。」魏清小小聲的回答,身體有些緊繃。「她說沒有人會想要聽,因為太沉重又太悲傷了,不管什麼樂器都是……」

「別聽其他人胡說八道。」聶耀明白自己又把話說出來了──這個習慣在魏清面前似乎特別常出現──不過也意外得知了小傢伙的另外件事。「你說的那個姐姐在哪裡?」就算是女人,亂說話還是得蓋布袋的。

「死掉了,因為被有花柳病的客人強迫了,身體不好加上精神受創,沒多久就去了。」魏清聽起來很難過:「牡丹姐姐其實人很好的,雖然個性直了一點,但她很保護我的,還教我跳舞。明明是賣藝不賣身的頭牌,卻……」

所以散修的日子都過的這樣飄泊無助的?居然還會去青樓寄放孩子嗎?而且照魏清的說法,似乎還放了不短的時間?「不想彈琴就算了,反正把琴放在我這,也沒有人可以逼你彈。」決定先把這細思及恐的事放到一邊,聶耀安慰起懷裡的小傢伙。「你想哼歌就哼歌,反正又不難聽。」

魏清吸吸鼻子,把臉埋進聶耀的頸窩。「阿耀哥哥,再說一次好不好?你的字的意思?」他的聲音悶悶的:「拜託?」

在清河的時候,聶耀不曉得說了多少次給魏清聽,明明什麼事情看過聽過一遍就記住了,魏清仍然樂此不疲。「君子能決斷則配玦,老爹希望我能明治而忠信,耀明於子,才給我取字明玦。」但要是能讓人心情好起來,多說幾次也行。

柔軟的呼吸聲暖呼呼的,有些潮,不過聶耀可以感覺到,魏清已經冷靜下來了。「反正你以後不還是喊我的名,幹嘛對我的字這樣執著?」他已經可以看到梅苑的燈火了,不過他不確定魏清想不想要被放下來,乾脆繼續抱著。

「因為我更喜歡阿耀哥哥的名嘛。」魏清晃晃腳。「我也想要聽阿耀哥哥喚我的名,還想吃阿耀哥哥親手做的豌豆黃,還要滿月祭的兔子半面具。」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偷偷加東西進你的生辰願望裡。」聶耀無奈的抱緊越來越嬌縱的小傢伙。「而且滿月祭在八月,根本沒辦法在你生辰的時候送。」

「我就想要嘛。」聽著魏清任性的要求,聶耀知道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好起來了,只是耐不住人家的撒嬌,他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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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南宮若曦搬去位在彩衣鎮的東曦小院後,藍渙跟藍湛就開始了半月待在雲深,半月去彩衣鎮居住的生活,這個習慣就算在魏聶兩家到來後也沒有改變。

雖然課程因此變得緊密,作業也變得異常的多,不過藍渙跟藍湛似乎都很滿意這樣的安排,就是苦了魏嬰跟聶暮。看著哀聲嘆氣的兩個小弟弟,魏清沒忍住笑了出來。「往好處想,你們有半個月的時間不用上課啊。」他把魏嬰最近很喜歡的彤色大氅收進乾坤袋。「而且你們都這樣聰明,肯定可以很快解決課業的。」

「清哥哥,這跟聰明不聰明一點關係都沒有。」聶暮懶散的翻個身,自從他的抽考得到一個丙上之後,除非必要,不然他是不回馨苑的。「明明是難得的休沐,我們卻還得面對一堆的作業,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

「而且藍叔叔還說休沐完後還要再抽考。」魏嬰懶洋洋的趴到魏清的腿上。「哥哥難道一點都不心疼可憐的阿嬰嗎?阿嬰難過,難受。」

「哥哥怎麼可能不心疼呢?」看到魏嬰撒嬌討抱的模樣,魏清好笑的拍拍他的頭。「哥哥只是覺得你們都很聰明啊,這樣小的困難肯定很快就可以克服了。」

「清哥哥,我這次的抽考得了一個丙上,你怎麼還會覺得這對我來說只是個小困難?」聶暮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我明明讀得要死要活的,最後才得到一個丙上!大哥差一點就要把我打死了,哪還能簡單克服?」

「但我聽說暮暮只要把答案填對位置,就可以得到更好的成績啊?」據說聶暮的答案挺中規中矩的,要不是把兩題的答案填反,拿個乙應該沒問題。「下次不要太緊張,用平常心去面對,相信你可以更好的。」

「我不想要更好,我只想要休息。」聶暮哀怨的哼哼。「每天都在那邊念書背誦的,實在太討厭了,這些東西是死的啊,我們可是活的呢。」

魏清笑笑,對聶暮的狡辯不置可否,他收了幾件魏嬰的中衣,為了與外衣搭配,他挑了紅的白的各三件──六套衣服應該足夠了,再加上兩件大氅與一件大襖,還有一條毛毯子,魏嬰應該不會冷到。「阿嬰,你來看看哪些衣物我沒有收到的。」他扶著魏嬰坐起來。「沒有的話哥哥就要把其他東西給收進去了。」

「哥哥哪次給阿嬰少收東西了?」魏嬰很敷衍的看眼乾坤袋,隨後把袋子放回魏清手裡。「哥哥整理的,阿嬰自然放心。」

「清哥哥,你也幫我整理行囊好不好?」聶暮坐起身。「之後我會給清哥哥很多好吃的點心的,還會給清哥哥很多珍本,可不可以請清哥哥幫我整理?」

「滾,自己整理去,別隨便指使我哥哥。」魏嬰踹了下聶暮的屁股。「明日我們就要去彩衣鎮了,就連藍湛都回去整理行李了,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打混。」

「我這叫合理的休息,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聶暮揉下剛剛被踹的地方。「而且你明明才是最懶的,行囊都給清哥哥整理,自己卻在這裡跟我偷懶。」

「你承認自己是在偷懶了?」魏嬰得意的朝聶暮笑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在魏嬰跟聶暮開始打鬧時,魏清默默的把藍啟仁開的指定書目放進乾坤袋──也還好藍啟仁開出來的書都能帶出雲深不知處,要不然除去自己親手把它們默出來,他想不到其他方法可以讓魏嬰準時完成作業。

又把其他魏嬰可能會想要看的書籍放進袋子裡,魏清確定明面上魏嬰的東西都收拾好後,才開始整理自己需要的物品。

「阿嬰,阿暮,阿湛過來了喔。」曉明月輕敲睡房的門。「阿清,阿耀跟阿渙也過來了,你要是整理好的話,要不要出去找他們玩?」

在魏嬰跑出去找藍湛時,聶暮默默的往魏清的方向靠過來。「阿娘,我還沒有整理好呢,」他仰起頭,對曉明月笑笑。「我等等還要去拿藥啊,說到這個,阿娘還沒有拿阿爹的藥方子給我呢,不是說好了我一起把它們拿回來嗎?」

「瞧你阿娘這記性,阿娘這就拿給你。」曉明月拍拍自己的額頭。「但你真的不需要阿娘跟你一起過去嗎?反正你們阿爹現在已經醒了──」

「阿娘,我已經是大孩子啦,沒問題的。」魏清笑笑:「只是去藥爐拿藥,能有什麼事?」頂多就是份量太多比較難拿,不過有乾坤袋傍身,不成問題的。

在拿到藥單時,魏清也把自己的行囊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把幾本雜書放進袋子裡,確定沒有遺漏後,這才站起身。「暮暮還要繼續待在睡房嗎?」他問:「還是要跟我一起去藥爐呢?」

「你去藥爐幹嘛?」聶耀倚靠在門邊,在聶暮還來不及尖叫前睨了對方眼。

「是因為魏叔叔嗎?」藍渙湊了過來。「我聽說魏叔叔醒了,身體狀況也穩定下來,只要確定沒有大礙,很快就可以開始修練了。」

「是啊,所以阿爹現在得繼續喝藥才行。」魏長澤已經逃掉早上的藥湯了,可不能再逃過下午。「阿耀哥哥跟阿渙都整理好行囊了嗎?」

「我沒什麼要整理的啊,很多東西母親那邊都有。」在得到魏清的點頭示意後,聶耀三兩步就抓住想要躲的聶暮,而藍渙則是乖巧的蹲坐到魏清身旁。「阿清現在就要去藥爐嗎?如果是的話,我也想要一起去。」

「好啊。」雖然魏清快要習慣了,不過有其他人陪著的時候,藍家人的目光不會那麼明顯。「就麻煩阿渙陪我走一趟了──阿耀哥哥,我跟阿渙要去藥爐囉。」

聶耀嘖聲舌,又拍了下聶暮的腦袋。「回去給我把東西收好,你要是在我回來前還沒去整理行囊,我一回清河就把你的花花草草給燒了。」他威嚇:「還會把你所有的收藏一齊燒光,聽到沒有?」

「好啦,我這就回去收嘛。」聶暮委屈巴巴的摀著自己被打的紅的額頭,一溜菸的跑走了,大概是回馨苑收拾了吧?畢竟再拖下去,他真會來不及的。

「不過阿耀哥哥也沒必要這樣兇啊,暮暮其實挺好說話的。」魏清跟已經玩開的魏嬰告知聲後,任藍渙牽起他的手,三人一齊離開了梅苑。「下次試著溫柔一點?我想暮暮肯定會乖乖聽話的。」

「你確定他不是先被嚇死?」聶耀沒好氣的反問,藍渙因此笑出聲。「重點是他就那副欠扁樣,我幹嘛要對他好?還不如多餵荷普幾口飯。」

聶暮要是聽到聶耀把他跟狗比的話,真的會哭的,雖然良心有點過不去,但魏清最後還是憋不住,跟藍渙一起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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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謝謝妳帶來的消息。」魏嬰甜甜得向紅衣道謝,現在還是早晨時間,讓紅衣一介鬼魂這樣來回真的太為難她了,只是他們找不到更好的時間交接資料──這個時間大家都在忙著安置,所以魏嬰短暫的失蹤比較不會引起注意。「我們把資料看完後,有問題會再跟哥哥姐姐們討論的。」

「紅衣只是做了該做的事。」紅衣掩面輕笑,她看起來有些疲憊,約莫是愈發強烈的陽光讓她不舒服。「嬰弟弟跟清弟弟可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吩咐的?」

「有的。」魏嬰有太多事情需要交代了,監控幾個特定的世家、注意姑蘇藍氏和清河聶氏的地界……時間有限,他盡量講得清楚又明白。「另外,如果阿爹阿娘有需要單獨外出的話,希望你們可以分派點人手保護他們。」

紅衣對就算對這個要求感到困惑,她也沒有表現出來。「那紅衣就先告辭了。」她的嘴角微勾。「希望嬰弟弟跟清弟弟在這段時間能過得愉快。」

目送紅衣離去後,魏嬰連忙翻牆回到東曦小院,很幸運的,他沒有碰到任何一個人就順利的回到他跟魏清暫住的客房。「哥哥,阿嬰回來啦。」見一切已經被整理的井井有條,魏嬰忍不住撲到魏清懷裡,用力的親了他好幾下。如果是他自己整理的話,肯定會把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的。「哥哥有沒有想可愛的阿嬰啊?」

「當然有囉。」魏清笑道:「哥哥的阿嬰寶寶這樣可愛,每次單獨出門,哥哥都會擔心最最可愛的阿嬰寶寶會不會被其他不懷好意的臭傢伙拐走呢。」

在魏清的懷裡蹭了蹭,並得到許多溫暖的抱抱跟親親後,魏嬰心滿意足的鬆手。「哥哥,這些資料你先看吧,阿嬰要先去外面露露臉。」再不出門,藍湛跟聶暮肯定會找過來的。「阿嬰去去就回喔。」

才跟魏清道別完,魏嬰就在門口撞上藍湛。「藍湛,你是來找我的?」他笑著牽住藍湛的手。「怎麼這麼快就找過來了?要是我還沒有整理好的話怎麼辦?你不就白跑一趟了嗎?下次不用這麼早,晚點在過來也行啊。」

「我可以等你。」藍湛在魏嬰拉他去找聶暮的時候輕蹙眉頭。「你不喜歡?」

「喜歡,我當然喜歡,藍二哥哥這麼喜歡跟我在一起,我怎麼可能會不喜歡?」魏嬰笑嘻嘻的駁斥掉藍湛的疑惑。「這不是怕你要等嗎?我會心疼噠。」

注意到藍湛的耳根子快速的變成紅色,魏嬰的情緒輕鬆不少,在看到聶暮苦哈哈的在聶耀的監視下整理房間時,心情更是美好。「阿暮,你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好?讓我跟藍湛等,你好意思嗎?」聶耀在聶暮想要回嘴的時候睨了他一眼,讓聶暮瞬間慫下來。「你再這樣慢吞吞的,太陽都要下山了。」

在聶耀的眼神示意下,魏嬰跟藍湛坐到一旁的小凳子上。「阿──暮,你要快點喔,不然我們晚點真的沒有辦法去逛逛。」他們跟南宮若曦約好了,下午要一起出門買東西呢。「不是說好還要一起去聽說書的嗎?」

「知道啦。」聶暮哀怨的語調裡帶著滿滿的控訴,但礙於聶耀正在一旁,他有話只能往肚子裡吞,滿肚子怨言不得發的模樣讓魏嬰光看著,心情就很好。

「聶耀兄,阿暮,母親問你們中午有什麼想吃的──」藍渙輕敲門,在得到聶耀的允許後走了進來。「阿湛跟阿嬰也在啊,你們有什麼想吃的嗎?母親說中午我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吃的菜,她會差人幫我們買回來的。」

「哪能讓若曦姨破費。」聶耀拍了下積極想要點菜的聶暮的頭。「我們住在這裡已經很麻煩若曦姨了,你讓若曦姨隨便買就行了。」

「可是母親說難得我們都過來了,想要我們開開心心的啊。我們高興,母親心情也會很好喔。」藍渙雙手插腰。「所以聶耀兄不用客氣,母親還說了,如果有人不願意點菜的話,那她就要用其他的方式來花掉這筆錢。」

「藍大哥,我要吃肉!」既然南宮若曦都放話了,那還不如順著她的意──這是魏嬰在這三年的相處時總結下來的論點,所以他決定要打打牙祭,雲深不知處雖然有肉食,但根本不夠塞牙縫。「我想要吃烤肉,有很多調味料很香的烤肉!」

「紅燒肉!」聶暮在聶耀來的即阻止前搶著說:「我要吃紫砂紅燒肉!」

「那阿湛跟聶耀兄想要吃什麼呢?」藍渙問道:「母親想要吃蟹粉豆腐,我想吃太湖二鮮,你們可以點其他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了。」

「青菜,隨便哪種。」聶耀看起來不想再掙扎了,他每次都沒有辦法吵贏,不過魏嬰總覺得他早就知道結果了,只是象徵性的反抗。「你問過他了嗎?」

「還沒喔,這裡是我的第一站,我等等才要去找阿清。」藍渙看向藍湛。「阿湛有想要吃什麼嗎?甜的?還是鹹的?」

藍湛看起來有些侷促,看起來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比較好。「甜的,」但在魏嬰捏了下他的掌心之後,他的猶豫就少了點。「我、想吃甜的。」

「那就買好吃的點心吧,阿湛想吃什麼樣的點心呢?」在藍湛再次踟躕前,魏嬰握住他的手。「玉蜜齋的點心怎麼樣呢?阿湛有特別想要吃的嗎?」

「核桃酥。」藍湛抿緊嘴,原本褪下去的顏色又悄悄的攀覆到耳根上,看起來就像成熟的桃子,讓魏嬰好想要咬一口。

就在魏嬰努力的甩掉這奇怪的想法時,藍渙心滿意足的抱著他得到的答案離去,聶暮也在聶耀威嚇的眼神下重新開始整理──雖然他只是把東西從一邊一到另外一邊而已。「阿暮,你這樣要弄到什麼時候啊?」魏嬰抱怨:「在這樣下去太陽就要下山囉?難得的休沐,你想要這樣浪費掉嗎?」

「不然你們過來幫我整理啊,這樣不就好了嗎?」看到聶暮狡詐的笑容,魏嬰才意識到他就是在等自己的不滿跟抱怨。「不僅你們可以不用浪費時間,收拾的工作也可以快點結束,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利,不是嗎?」

「我看你是欠揍。」聶耀冷笑:「你是今天還沒被我扁,所以皮癢了?」

看聶暮又再次慫下來,魏嬰覺得沒趣了,而且他說的對,與其在這裡空等,不如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聶大哥,阿暮,那我跟藍湛就先去玩啦。」一見聶暮垮下來的臉,魏嬰就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阿暮,等你整理好再來找我們吧,反正你還要用很──長一段時間嘛。」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啊!」

知道聶暮這是又被揍了,魏嬰沒良心的笑了出來。他知道藍湛肯定跟他有類似的想法,因為他的步伐跟自己一樣輕快。「藍湛,我們去打陀螺吧?我們看看這次我們能不能一口氣打四個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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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很美味,但美中不足的是,松鼠鱖魚跟太湖二鮮有奇怪的味道,雖然在嚐到的當下魏清立刻把他們吐出來,但那酸澀腐敗的氣味仍然讓他不舒服。

南宮若曦的臉色在用飯過後也不太好,不過她還有體力可以跟大家一起逛街,不像魏清,走沒多久就噁心想吐,只能到一旁的茶樓去休息。「對不起,阿耀哥哥,」他看向自告奮勇留下來陪他的聶耀。「難得可以出來的,卻因為我……」

「反正我也沒興趣逛。」聶耀拍拍魏清的腦袋。「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但聶耀這樣溫柔,反而讓魏清更歉疚了。他們之中哪有誰不期待這次休沐的?課業的壓力讓他們這半個月都過得很壓抑,好不容易可以出來散散心的,可是──「阿耀哥哥,你知道我已經是大孩子了,對吧?」他吞嚥過度分泌的口水,努力壓下反胃感。「我其實可以自己一個人待著的,我足夠大了。」

「哪裡大了?」聶耀狐疑的打量魏清。「不是挺小個的?連藍渙都比你高了。」

聶耀肯定是故意誤導魏清說的話的,不過他也沒有力氣去反駁人家,只是在過硬的床榻上縮了縮身體,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好冷,就算聶耀給他多要一條毯子,他的手腳仍然暖不過來。「阿耀哥哥,我冷。」他吸吸有些癢的鼻子。「抱抱?」

「都已經蓋三條毯子了?你怎麼還會冷?」聶耀眉宇蹙起,但還是依著魏清的央求,鑽進被窩裡把人抱緊。「怎麼這樣冰?你不會是著涼了吧?」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魏清有些委屈。「我不想喝藥,」他努力把冰涼的肢體靠到聶耀溫暖的身體上。「我已經喝好多藥了,我不要喝了。」

「你要是真病了就得喝,不然身體又爛了怎麼辦?」聶耀嘆息。「行了,你先睡,晚點真不行再去找大夫。到時候我再幫你準備豌豆黃總行了吧?」

知道這是自己可以討到的最大甜頭,魏清雖然不滿,但逐漸暖和起來的身體越發倦怠,所以他只能乖乖的照著聶耀的話,睡了下。

但窸窸窣窣的聲響打斷了好不容易安穩的睡眠,魏清還想要繼續睡,可是警戒與好奇還是讓他不得不清醒過來。「阿渙?你怎麼回來了?」揉著還酸澀的眼睛,魏清在聶耀的幫忙下坐起身。看聶耀也一副惺忪的模樣,他就知道對方剛剛跟自己一起睡了一場不知道多久的午覺。「是要回東曦小院了嗎?」

「沒有喔,我累了,所以先回來了。」藍渙爬上床,擠到被他們躺的暖呼呼的被窩裡。「我也想跟你們一起睡午覺,可以嗎?我帶了禮物。」

「你以為禮物可以換到一切嗎?」聶耀用力抹了下臉,但還是從藍渙手裡接過一條通體純黑的穗子。穗子精緻,上面配著一顆圓潤的鴿血色紅玉。「謝了。」

「我也買了阿清的禮物喔。」藍渙獻寶的把一條月白的編織手繩放到魏清手裡,柔軟的手鍊中間鑲著潔白的玉石,被細緻的雕刻成雲朵的形狀。「阿清不可以偏心,也要帶我的禮物喔。不然我會難過得不想要理你們喔。」

「好啦,我會帶的,阿渙不要難過。」魏清在藍渙興奮的眼光下帶好手繩,小小的白玉涼涼的,貼在手腕上,挺舒服的。「謝謝阿渙的禮物,我很喜歡。」

一聽到魏清的回答,藍渙漾起一個又大又燦爛的笑臉。「那就好!」他邊說邊拉起被子,還催促魏清跟聶耀躺下來。「但我累了,我現在想要你們陪我睡覺。」

魏清還很睏,所以樂的聽從藍渙的要求,被窩裡暖呼呼的,聶耀的懷抱又很舒服。「母親說過幾天我們可以去遊船,她已經事先雇了船夫。」藍渙興奮的說:「不過她說我們得先做完一部分的作業,當個好孩子才可以乘船。」

靠著聶耀的胸口,魏清舒服的閉上眼睛,聆聽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雖然很對不起聶耀,但如果今天就這樣結束的話,也挺不錯的。

藍渙的興致高昂似乎離魏清越來越遠,只是那模模糊糊的說話聲依然盤旋在耳邊,把他釣著,遲遲不讓他墜入睡眠之中。「阿渙,我睏。」最後魏清忍無可忍,只得半睜開眼睛。「我以為你也累了,才想跟我們一起睡的。」

「對不起,我太開心了,這是我第一次跟母親游船。」藍渙聽上去有些委屈。「母親前幾年身體跟精神都不太好,頂多跟我們逛逛街就很好了,好不容易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搭船,所以……」

尷尬、心酸、無助跟委屈一股腦的衝進魏清的身體裡,讓他好不容易溫暖放鬆的身體又酸又痛。「既然這樣,那你就得更努力做作業了。」握住聶耀僵住的手,魏清翻過身。「我們來訂個目標吧?阿耀哥哥跟阿渙要在游湖前做完五份書籍分析跟十份閱讀心得,我想這樣的話,若曦姨肯定會帶我們出去玩的。」

「真的嗎?」藍渙半信半疑,「可是、嗯,為什麼只有我跟聶耀兄?阿清也要訂個目標才行啊!不可以只有我們在認真,阿清也要有目標!」

知道藍渙終於落入自己設下的陷阱,魏清笑了。「我都做完了,哪還需要目標。」在感受到兩股不可置信後,他笑出聲來──這就是他一直瞞著的原因,瞧他們兩個錯愕的神情,就讓他覺得之前的熬夜都值得了。「所以你們要好好加油喔,我會好好監督你們的──阿耀哥哥!」

「你給我睡覺。」聶耀抱緊魏清。「再聽你說下去,我們大概都要被你氣死。」

注意到那些負面的情緒都轉化為不甘與忿忿不平後,魏清伸個懶腰,蹭了下聶耀。「我只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他半真半假的抱怨:「我還以為你們會喜歡。」

「如果阿清願意加入藍家的話,那我就會很高興了。」藍渙有些賭氣的湊近了些,在他的幾次的戳刺後,聶耀也把他納入懷抱之中。「這樣我不想要看的書就全部給阿清看,需要的資料委託阿清找就好了。」

「我才不要加入世家。」打了一個哈欠,魏清縮回聶耀的懷抱,他沒有聽清聶耀跟藍渙又說了什麼,因為他實在太累了,那大起大落的情緒耗光他好不容易儲存起來的精力,所以他閉上眼睛,在他們的竊竊私語中迅速的進入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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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視著魏清安穩的睡顏,魏嬰拿起已空的藥碗,輕手輕腳的走出客房。

雖然這碗湯藥是不必要的,不過魏嬰寧願魏清把這藥喝了──這裡面有安神的藥材,至少可以確保今夜魏清會睡得很好,受到怨氣影響的身體需要多休息,不然很容易導致身體不適,甚至是高燒,更別提為了在休沐前完成所有的作業,魏清不知道在半夜偷爬起來多少次,要不是後來魏嬰留了心眼,把人抓回去睡覺,搞不好魏清在接觸到的那刻就倒下了,根本擋不住這次怨氣的糾纏。

雖然怨氣的量很微弱,但比起亂葬崗的怨氣,魏清、甚至是南宮若曦身體裡的怨氣都帶著一點魏嬰說不上來、但接近毒素的東西。他們修仙人,這微弱的劑量照理來說對他們不痛不癢,不過要是身體本身就虛弱、甚至是對怨氣比較敏感的人,這一點點的怨氣就足夠讓他們難受了。

不過魏嬰都把那些怨氣拽出來了,所以他們應該隔天早上就會沒事了。只是這些怨氣都是哪裡來的?魏嬰知道魏清跟南宮若曦都是用完午膳後感到不適的,所以問題可能出在料理上。今日午膳的魚有問題,他們之中有吃到的剛好就是魏清跟南宮若曦,會是因為這個嗎?這些湖產都是從姑蘇附近的流域捕撈的,所以會是水質受到汙染的原因嗎?但又為什麼?在他的印象裡,除去水行淵,姑蘇似乎沒出現過太大的事情,雖然也沒可能是被瞞下來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聶耀的問句把魏嬰從過度深入的推敲裡抓了回來。「現在早就超過亥時了,你不去睡覺跑來這裡晃是想做什麼?」

魏嬰打量著聶耀,他本來想把搜查的事情委派給附近的小鬼們調查的,不過如果有辦法親自一探究竟,他也不會放過機會。「只是有些介意的事情,」腦袋轉了一圈,魏嬰決定找一個人來當擋箭牌。「大夫剛剛幫哥哥扎針的時候,有一絲黑黑的氣體洩了出來,那感覺起來很冰,讓人不太舒服。」

聶耀蹙起眉頭,看起來是上鉤了。「我在桃花林的邊界也會看到類似的東西,上次哥哥就是被那個東西纏上,才會高燒好幾天的。可是好像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個東西,我才會覺得很奇怪。」魏嬰故作沉思。「因為哥哥跟若曦姨身上都有類似的黑氣,所以我在想他們今天身體不適,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你怎麼看的到?」聶耀有些半信半疑。「你看過還有誰身上有黑氣的?」

「聶大哥你身上就有啊,不過不太一樣,還很兇,有時候會一下子就不見了。」魏嬰悄悄的把聶耀身上的戾氣給抽出來,在離開雲深的時候魏清幫忙淨化過了,所以現在他身上的戾氣並不多。「在不淨世的時候我也看過很多人身上也有,但有時候一下子就不見了──就像聶大哥現在這樣,完全消失了。」

魏嬰不知道這半真半假的謊話聶耀到底接受了幾成,只見他放下手裡的書籍,像是在沉思。「你看的見黑氣的事情,還有誰知道?」他反問:「你有跟誰說過?」

「我跟哥哥說過,藍叔叔也知道。」魏嬰低下頭,慢慢的吸收被他藏進影子裡的怨精。「我知道這種事情不可以隨便亂說,但我真的想知道那些黑氣是從哪裡來的,而且我覺得聶大哥會想要知道這事情。」

聶耀在書頁的右上角折了一個小折,把書闔起來。「所以你現在是在懷疑,今日中午的餐點有問題。」他很快的就跟魏嬰想到同一個點子上了。「還是在懷疑今日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碰過的松鼠鱖魚跟太湖二鮮。」

「哥哥跟若曦姨姨吃了之後,身體就開始不舒服了。」魏嬰把玩著手裡的空碗,裡面還有一點點的藥渣。「沒道理不懷疑,不是嗎?而且……」

知道了魏嬰的未盡之言,聶耀有些惱怒的嘆口氣。「他跟你說了。」他看上去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都讓他不要到處去說了,還不聽,欠揍。」

「哥哥只跟我說,他沒有隨便亂傳。」魏嬰皺起臉,他果然沒有辦法喜歡聶耀。「而且還是半夜偷偷說的,我們沒有讓阿爹阿娘知道。」

聶耀又低聲抱怨了些什麼,不過魏嬰沒打算認真聽。「我打算明天去找源頭,」他一介四歲小兒很難走遠,更難從大人嘴裡套到話。這就是為什麼他一開始不打算自己去做,而是讓小鬼們去搜查。「聶大哥要一起去嗎?」

「讓藍渙一起去,他是當地人,有些事他肯定比我們清楚。」聶耀拍板定案。

所以要是魏清沒有裝睡偷聽,又或者他們沒有自己的情報網,他們現在只會被在鼓裡。「我知道了,那約明天的巳時,可以嗎?」扣除掉晨練、情報分享的時間,再加上曉明月聽聞了消息,明日還會過來探望他們……魏嬰還想要找紅衣一趟,這樣算下來,就算他辰時起,時間還是有些趕。但這謎團越早解決越好──一想到這裡,他有些頭大。「我可能沒辦法再早了。」

「那就巳時整在門口集合,我明早再跟藍渙說。」聶耀站起身,拿過一旁做為光源的燭台。「我送你回去──你拿著那個空碗是想幹嘛?」

「我想要把碗拿回灶房,哥哥不喜歡房間亂亂的。」這算是一個藉口,不過也是事實,所以這話魏嬰說的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而且哥哥今晚胃口很差,只喝了一碗藥,如果他半夜起來的話可能會餓,所以我想順便拿點吃的回去。」

「就算他不想吃,你也該塞些東西進他肚子裡。」聶耀說:「他半夜起來也吃不了太多東西,之後又得花好陣子才有辦法繼續睡。」

魏嬰決定對聶耀的看法不予置評,照顧魏清的又不是他。所以在清洗好空碗後,他用靈力把水氣蒸乾,重新舀了雞湯進去──灶房裡溫著一小鍋金黃鮮美的雞湯,雖然不知道是為誰煲的,但他只拿了一小部分,所以應該沒事。「我想這就夠了。」從蒸籠裡挑出一塊黑糖饅頭,魏嬰接過聶耀找到的一個托盤,把食物用靈力溫好後放上去。「謝謝聶大哥。」

聶耀嗯了聲,沉默的把魏嬰送回客房,在魏嬰要進去前還揉了下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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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明月來的急,走的也急,據說是因為要陪魏長澤運行靈力的時間快到了,之後她還會跟藍家的客卿一齊去附近的鎮子夜獵,那時魏長澤就會交給藍啟仁照顧──這是魏清從她嘴裡聽到的安排。曉明月還說,如果幸運的話,等到他們的休沐結束,魏長澤就可以重新開始修練了。
這是一個很棒的消息,可惜魏嬰沒有辦法親耳聽到。魏清想起魏嬰在近巳時的時候歉意滿滿的把他親起來,簡單的跟他解釋自己要出門一趟時濃烈的歉疚。他還很努力的向魏清保證,等他回來的時候會更詳細的解釋的。

雖然這樣的魏嬰很可愛,但魏清其實很內疚。作為弟弟,魏嬰實在太牽就他了,這與他一開始的初衷相悖──明明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決定要一家人過的好好的,要一生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可是現在、他好像才是讓家人難過的根源。

果然是因為他太過軟弱的關係吧?一想到這裡,魏清就好沮喪,如果他可以克服那些過往,如果、如果他可以再堅強一些,他們就不需要這樣擔心了,對吧?

魏清真的好愛他的家人,可是有時後也不由得想,如果沒有他的話,他們肯定會過的更快活。畢竟一個軟弱又身體差的孩子,怎麼想都不是個好選擇……

「清哥哥果然在這裡!」聶暮歡快的拍了下魏清的肩膀,讓他驚了下,還好他即時壓下反射動作,才沒有傷到聶暮。「清哥哥在做什麼啊?」

魏清轉過身,注意到聶暮身旁還跟著藍湛。「抱歉,阿湛,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借用廚頭了,」雖然藍湛曾跟他說過沒關係,不過他應該要先知會一聲的。「如果你介意的話,我這就收拾,也會把用過的食材補上的。」

藍湛搖搖頭,好奇的看著魏清。「那是什麼?」他的視線已經定在他剛剛做好的水信玄餅上,透明的點心裡還放著他偶然找到的糖漬桂花。「怎麼做的?」

「阿湛想學嗎?還是想做其他的點心呢?」魏清笑笑的把水信玄餅分給藍湛跟聶暮。「我先把點心分給其他人,你們想吃的話自己拿。」

因為魏嬰、聶耀跟藍渙都不在,再加上水信玄餅又是一款放不久的點心,魏清便乾脆的把手上的點心分給在東曦小院工作的家僕們了。「口味還習慣嗎?這是我第一次做呢。」看藍湛跟聶暮還在吃點心,魏清坐下來,跟著拿了一顆水信玄餅。「可惜阿嬰、阿耀哥哥跟阿渙都不在。」

「清哥哥,這點心看起來真有趣。」聶暮開心的用牙籤戳起咕溜透明的點心。「它看起來就像是一顆水滴一樣,而且好好吃!」

「暮暮喜歡就好啦,」魏清看著玩點心玩得不亦樂乎的聶暮,道:「我可是從香蜜齋那裡偷學過來的,他們還沒打算販售呢。」其實他一開始根本沒有想過要做這點心,只是這裡居然有瓊脂,那明明是十七世紀才出現的……可是他記得以前看過魏嬰吃辣椒?但這裡明明連歐洲都沒有,更別提中南美洲了。

「香蜜齋?是新開的店家嗎?」聶暮聽起來很好奇,也很躍躍欲試。「是什麼時候開的?在哪裡?找天我們一定要去那裡嚐鮮!」

「不是喔,是最近香滿樓、香華樓跟香瀛樓在整併,香瀛樓是香蜜齋的前身。」魏清拋掉糾結,緩緩的解釋:「據說他們是打算分流客群,才打算把其中一家飯館變成點心舖的,但具體什麼時後動工,又是什麼時候好,我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推出新菜色,我喜歡他們的炸雞肉。」聶暮終於戳夠圓滾的水信玄餅,兩三口把它吞下肚子,隨後又拿一顆點心玩起來。「他們的炸豬排也好吃,還有滷肉跟烤肉排!我也喜歡他們的水果果凍,橘子口味的特別好吃。」

「那個做起來並不困難啊,要是有材料的話,下次我就做給暮暮吃吧。」聽到聶暮的歡呼,魏清鬱悶的心情似乎好了些。「阿湛呢?吃的還習慣嗎?」

藍湛點點頭,一雙琉璃色的眼睛好亮好亮。「很特別。」他吞掉嘴裡的點心。「我可以、我想學這道點心的做法,可以嗎?」

看藍湛小心翼翼詢問的模樣,讓魏清忍不住勾起嘴角。「雖然我也很想教阿湛,但還是下次吧。」他看向原本擺放水信玄餅的點心盤,如今上頭只剩下孤伶伶的一顆點心。「這點心放不久,一下子就會化了。」

藍湛看起來有些喪氣,讓魏清看了覺得有點可愛。「不過我們可以做蛋糕,如何?阿湛之前不是一直想學怎麼做蛋糕嗎?」他的提議讓藍湛的情緒又好了起來。「雖然這裡沒有適當的器具,不過我們可以先從蒸蛋糕做起,我再做奶油搭配蛋糕,當作我們下午的點心,好不好啊?」

「我們已經做過蒸蛋糕了。」藍湛似乎有些不服氣。「我也想做奶油。」

「可是我打算這次讓阿湛獨挑大樑啊,之前都是我跟你一起做蒸蛋糕的,對不對?這次阿湛要自己從食材開始準備,我不會幫忙的。」魏清乾脆的提升難度,讓這個任務多些挑戰性。「暮暮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做喔。」

聶暮有些猶豫。「如果很難的話就算了,我等清哥哥跟阿湛做蛋糕就行了。」

「蛋糕不會很難的啦,阿湛跟暮暮就一起做蛋糕吧。」魏清笑吟吟的再給藍湛增添障礙,因為他不想用雙手打發奶油,雖然不是不可能,但很累。「阿湛要好好帶暮暮喔,我相信阿湛一定可以的。」

確定兩個孩子開始認真的探討材料的準備後,魏清收拾好剛剛留下來的凌亂,默默的退到角落,拿出他在發現瓊脂前就已經準備好的材料──他本來想自己做一個鋪滿新鮮水果的鮮奶油蛋糕的,不過讓兩個小的有事情做也不錯。今日聶耀跟藍渙帶魏嬰離開後,他們就有些沮喪。

用魔法輕鬆打發鮮奶油,魏清閒來無事,乾脆把水果洗洗切切了,直到自己太無聊,想要做個拉糖藝術時,兩個小的終於把蛋糕拿去蒸了。「你們辛苦啦,」一看到他們兩個滿身麵粉,魏清笑了。「瞧你們兩個,都變成小花貓了。」

「清哥哥!我們做出蛋糕了!」但聶暮不以為意,他興高采烈的指著他們放置麵糊的容器。「我們做出蛋糕了,好厲害!它肯定會特別好吃!」

「嗯,肯定會好吃的。」魏清拍拍聶暮的頭。「你們去換身衣服吧,等你們打理好回來,蛋糕也差不多好了,我們可以趁機用午膳,然後再抹奶油裝飾蛋糕。」

看著藍湛跟聶暮大力點頭,既期盼又興奮的眼神,魏清好笑的催促他們回去打理,這才開始幫他們整理廚頭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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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到最後,他們還是沒有找出原因,一想到整個白天的辛苦都白費,就讓魏嬰很喪氣,那一點點的怨氣也弄的他更心煩意亂。

雖然湖水裡的怨氣比平常還要多一些,但也沒有到不正常的地步,卻已經影響了水生動物的口感跟味道,進醫館看病的人也增加不少,魏嬰今天在街上聽到漁夫已經在討論要不要委託藍氏幫忙調查了。

魏嬰一度懷疑這會不會是溫氏的計謀,但在姑蘇藍氏的地域裡打探半天依然一無所獲,小鬼們也找不出太多有用的資訊。「太奇怪了,應該要有什麼才對的。」他吞掉嘴裡的飯菜,低聲的抱怨:「肯定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沒事就是好事,不是嗎?」藍渙夾了一口鮮蔬進嘴裡。「雖然以我們的力量沒有辦法改善現況,但我回去後會立刻傳信給父親,請他調查的。」

藍尚賢的確比起他們三個更有方法,只是那種隱隱的不安一直縈繞在心頭,讓魏嬰有些慌,上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在亂葬崗準備毀──「聶大哥,藍大哥,對不起,讓你們今天跟著我一起白忙一場。」魏嬰嘆氣:「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這怎麼能算白忙?要不是阿嬰起疑,我們也不會注意到彩衣鎮這兩天的劇變,可能還會讓他們受苦更久。」藍渙笑笑:「而且難得可以出門走走,還可以買好多的禮物,在怎麼說都不算是白出門一趟,對吧聶耀兄?」

聶耀的嘴裡還塞著一塊烤鵝肉,所以只是點頭做回答。「你看,就連聶耀兄都這樣表示了,阿嬰就不要太自責了。」藍渙笑著給魏嬰舀湯。「而且,要是你難過的話,阿清會怪我們沒有照顧好你的。別讓我們被罵嘛,好不好?」

「我知道啦。」魏嬰揚起笑臉,努力的把一直甩不掉的擔憂給壓下去。

因為當他們結束探勘的時候,時間已經太晚了,他們沒辦法像說好的一般回東曦小院吃晚餐,只能在外面找一家餐館草草解決,雖然餐點美味,不過魏嬰吃著有些心虛,就算料理再熱呼,湯頭再鮮美,也食之無味。也不知道聶耀跟藍渙是怎麼想的,只是他們很難得的迅速用完一餐,在回程上也沒有太多的交流。

當看到東曦小院的大門時,已經超過亥時五刻了,這時除去少數人家,大多燈火早就隨著主人的睡去而熄滅,因此看到小院外邊還留有一盞燈時,魏嬰總覺得心口被脹的滿滿的,脹的眼睛有點酸。

只是進到東曦小院,除去巡守的家僕之外,萬籟俱寂,這讓魏嬰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時間都這麼晚了,要是還有人在等門的話,他們才該要擔心。「今天謝謝聶大哥跟藍大哥陪我一起東奔西走。」他對聶耀跟藍渙說:「聶大哥跟藍大哥應該很累了,這裡離客房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你都說很近了,我們就陪你走一段。」但聶耀卻完全不領情。「走了。」

「阿嬰,我們快走吧。」藍渙笑吟吟的對還愣在原地的魏嬰說:「反正不過是幾步的距離,不是嗎?而且天色這樣暗,放你一個人我們不會安心的。」

「多謝聶大哥和藍大哥。」魏嬰好笑又無奈,其實這黑壓壓的路,他早不知到獨自走過多少遍了,但現在有人願意帶著他走,他不會推拒的。

但出乎意料的,客苑居然還有微弱的燈火,而且有三道熟悉的氣息──藍湛跟聶暮居然都跑到他們這裡了嗎?「哥哥,藍湛,阿──」他們走進臥房,但在魏清的眼神示意下,他立刻噤聲。

藍湛跟聶暮躺在靠牆的裡側,看起來已經睡了,而魏清側躺在外邊,一手輕拍聶暮的肚子,旁邊的茶几上還放著攤開的《離魂記》。「我們以為你們今天不回來了,所以才決定一起睡的。」下了一個隔音結界,魏清這才開口:「你們吃過了嗎?如果還沒有的話,灶房裡有我們給你們留的點心。」

「吃過了。」聶耀態度不怎麼好的反問:「你生氣了?」

魏清沒有回答,只是笑笑:「既然都回來了,你們是要抱暮暮跟阿湛回去,還是我把他們叫起來?他們才剛睡下沒多久,應該挺好叫的。」他垂下眼。「今日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你們也該累了吧?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吧。」

聶耀跟藍湛最終選擇在不吵醒人的前提下把自家的弟弟抱回去。他們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最後都被魏清笑著送出門了。「哥哥幫阿嬰準備洗澡水,阿嬰要是累的話,可以先到旁邊休息。」魏清轉過身。「阿嬰會想要吃點什麼或喝點什麼嗎?如果想的話跟哥哥說一聲,哥哥去幫你拿過來?」

「哥哥,」看魏清笑笑的模樣,反倒讓魏嬰更慌了。「哥哥,對不起,阿嬰不是故意晚回來的,阿嬰其實很想回來跟大家用晚膳的,哥哥不要生氣好不好?」

魏清沒有立刻回話,只是在等家僕把浴桶送過來的時候收好茶几上的書籍。「哥哥哪會因為這點小事情就跟阿嬰置氣?」直到浴桶送來,裡面的水被加熱到暖燙的程度,魏嬰被三兩下的帶進去後,魏清才笑道:「難不成在阿嬰寶寶眼裡,哥哥是如此小肚雞腸的人嗎?哥哥可傷心了。」

「沒有沒有,哥哥肯定是全天下最大度最溫柔的人了!」一聽到魏清沒有生氣,魏嬰才放下大半的擔憂,連忙給故作難過的魏清好幾個親親。「阿嬰就是擔心嘛,誰讓哥哥剛剛那樣子冷淡,聶大哥跟藍大哥問話時都不回答。」

「因為暮暮跟阿湛今天悶了一整天嘛,哥哥這不是幫他們一把嗎?」魏清讓魏嬰轉過身,開始幫他洗頭。「不說這個了,阿嬰今天為什麼會跟阿耀哥哥和阿渙出門呢?到底是什麼事情這樣急,居然不等阿娘過來再出門。」

魏嬰答應過魏清,會在回來後完整告訴他詳情的,只是一想到他們今天的無用功,又讓他有些猶豫。「哥哥還記得昨天身體不舒服的事情嗎?」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全盤托出,因為瞞著一件事實在太痛苦了。「其實哥哥不是染了風寒──」

要把這件事完整的說出來需要一段時間,所以等到魏嬰沐浴完,套上乾淨的中衣後,他才抿了抿發乾的嘴。「──因此今天我才與聶大哥跟藍大哥一起出門,因為要是真的是溫家做的好事,我們就應該先把苗頭掐掉。」只是、可能真的是他太敏感了。「不過除去有些湖多了一點點的怨氣外,我們沒發現什麼異常。」

魏清摸摸魏嬰的頭。「阿嬰今天很努力呢,辛苦了。」他親吻魏嬰的眼角。「謝謝你願意把事情告訴我,我們先睡,明天再討論,可以嗎?」

話才說完,子時的打更聲從遠處響起,更夫嘹亮的喊著警告語。魏嬰於是跟著魏清一起上床,不過幾息,他就陷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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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幾個湖,他們的水源都來自同一條河。」魏清在第二天畫出了一張簡易的地圖,上面標示著魏嬰在前一天晚上提過的、有受到怨氣污染的湖。「而這條河的中游跟上游剛好都有幾個世家駐守。」

魏嬰吃著他們昨天做的鮮奶油水果蛋糕,抬眼看向魏清畫好的地圖。「如果這樣的話,可能就說的通了。」他舔掉嘴邊的奶油。「我記得這個地方是眉山虞氏的駐守地,對嗎?他們要是做了什麼,我們的確沒辦法第一時間注意到。」

看著魏嬰指的地方,魏清欣慰的戳了下魏嬰因為享用點心而鼓鼓的臉頰。「阿嬰寶寶真聰明,」他稱讚:「不過我們也不能忽視江夏袁氏、漢水楊氏跟渝州連氏,前兩個世家近兩年隱隱有要投靠溫家的意思,後一個則在去年向溫家投誠。」

「所以我們從這幾個世家的駐守點去查看就可以找到源頭。」魏嬰默默的吃掉盤子裡剩下的蛋糕。「我晚點讓紅衣姐姐去安排,約莫七日就可以有結果。」

「那就麻煩阿嬰囉。」雖然現在魏清可以短暫的跟能夠收斂怨氣得厲鬼相處,但之後還是會身體不適,所以連絡的工作依然只能拜託魏嬰,一想到這裡,他只能唾棄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希望一切不是我們想的那樣糟。」

「我只希望一切不要比我們想得更糟糕。」魏嬰嘆息:「我們甚至不知道那些怨氣到底是怎麼流過來的,而且為什麼會帶著毒素。」

「但我們做為孩子,也沒有辦法多做什麼。」魏清想想,似乎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不過我們可以在半夜的時候過去,怨氣可以淨化,毒素也可以從其中提煉出來,或許這可以減少一些百姓的負擔?」

魏嬰想了下,搖搖頭。「藍大哥已經把消息傳回雲深了,要是我們現在出手,只會讓藍家懷疑。」他的手指輕敲桌面。「而且哥哥近期不該在接觸怨氣了,你的身體受不住,到時候只會讓你更難過。」

知道自己又讓魏嬰擔心了,魏清只能作罷。「那等你要去找紅衣姐姐的時候,再跟我說一聲吧,我會幫你打掩護的。」他拿過空盤,前傾身親親魏嬰帶著甜香的臉頰。「阿嬰寶寶不是跟暮暮和阿湛約好要一起做作業嗎?快過去吧。」

「那些東西一下子就可以做完啦。」魏嬰雖然看上去對作業很是厭煩,但還是很乖巧的用帶著奶味的嘴親一口魏清的臉頰。「那阿嬰等等收拾好就出去找藍湛跟阿暮囉,哥哥等等要做什麼呢?是去跟聶大哥和藍大哥一起看書嗎?」

「嗯,比起跟他們見面,哥哥更想去做點心。」魏清思索片刻:「昨晚哥哥已經得到阿湛的同意了,所以等等想要去廚頭,可能還會跟阿嬰借幾本書打發時間,可以嗎?」他昨天在廚頭裡除去瓊脂,他還找到了葛粉,所以打算這些天有時間就去廚頭泡著,如果順利的話,或許他們可以在端午之後推出一系列的新品,不過有些點心需要時間,所以他的實驗一時半刻沒有辦法做完。

「當然可以啊,反正我們有那麼多的書,哥哥拿幾本去看也沒差。」魏嬰笑道:「那阿嬰就期待哥哥美味的點心啦。」

挑了《輪迴說》與《軼聞誌》兩本書,魏清在離開前親親還在準備出門的魏嬰,這才往廚頭的方向走去。

魏清今日打算做鮮果錦玉羹和水羊羹,雖然不難做,但它們都需要一段時間的冷藏才有辦法成形。不過中間剛好卡著午膳,他可以趁機回客房換書。

才美美的打好算盤,門口的小身影就讓他不得不回過神。「阿湛,你怎麼在這裡?」魏清好奇的打量眼蜷坐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什麼的藍湛。「你不是跟阿嬰和暮暮約好了要一起看書、做作業的嗎?怎麼會在這裡呢?」

藍湛抬起眼。「兄長情緒不好。」他站起身,拍拍沾染到月白色衣服上的些微塵土。「兄長說魏大公子昨夜在生氣,所以、」

「所以阿湛就想要我別生氣嗎?」看著那張稚氣了小臉帶著堅定跟一點點的不確信,魏清忍不住湊上前,幫忙去掉他褲腿上的髒汙。「可是我又沒有生氣,應該要怎麼消氣呢?不如阿湛教教我,如何?」

仰起頭對上藍湛欲言又止的表情,魏清站起身。「他們是有事在身,晚一點回來又如何了?我又不是沒等過。」他走進廚頭,把書本放到一旁後,把他昨天泡的紅豆拿出來。「要是有時間為了這點小事情生氣,我還不如多做一份點心呢。」

「可是,兄長說魏大公子不理人。」藍湛跟了過來,好奇的看著魏清換水後煮起紅豆。「如果不是生氣,為什麼魏大公子不理兄長?」

「誰說我不理人的?我明明有跟阿耀哥哥和阿渙說話啊。」魏清翻出了桑葚跟櫻桃,各試吃了一個後決定把錦玉羹做的甜一些。「雲深不知處明明規定,不可在他人背後妄語跟打誑語的,違反的要罰抄雅正集喔。」

「兄長沒有說謊。」在魏清開始給洗好的櫻桃去蒂頭、挑果核時,藍湛就在一旁把被處理過的櫻桃放進一旁的容器裡。「兄長不會說謊的。」

「所以阿湛的意思是我說謊囉?」在藍湛終於表現出手足無措的無助時,魏清決定放他一馬。「開玩笑的,阿湛不要太較真了,不過我真的沒有生氣。」他早就習慣了,雖然他們昨晚沒有準時回來的確讓他有些失望,但不至於動氣。

「那是為什麼?」魏清給藍湛吃了半顆的櫻桃果肉,那果子大概比較甜,所以藍湛吃得還算開心。「為什麼魏大公子要讓兄長誤會?」

「就當我玩心大起吧。」魏清又讓他吃了半顆的櫻桃。「放心,我不會對阿渙做出太過份的事情的,就只是逗逗他們而已,最晚明日我會跟他們說開的,所以阿湛不要說出去,免得破壞掉了驚喜,好嗎?」

藍湛看起來不想同意,甚至對魏清的看法不敢苟同,不過在魏清又給他塞了幾顆櫻桃後,他最終還是沒有表態,只是用小碗裝好櫻桃後,不怎麼高興得走了。魏清壓下心中的不快,決定多洗幾顆櫻桃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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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用膳的時間,藍渙都沒有看到魏清,而且在餐桌上的時候,魏清對他跟聶耀的話都沒什麼反應,偶爾才淡淡的回答一兩句而已,這讓藍渙好苦惱。

再加上他們心照不宣的讀書時間,魏清居然都沒有過來,這讓藍渙更心焦了,焦的連寫錯好幾個字。「聶耀兄為什麼一點都不焦急?」藍渙把寫錯的紙放到一旁,重新書寫起來。「阿清到現在都還沒有過來啊。」

「所以呢?」聶耀反問:「他的作業都做完了,書也看完了,為什麼要過來?」

雖然聶耀說得有道理,可是魏清之前都會過來的。「我要出去走走,」再一次寫錯字後,藍渙受不了的拿起擱置在一旁的禮物──那是他們昨天出門時買的,本來是想趁今天一起看書時送出去的,但人一直沒來。「我要去找阿清!」

「我們昨天一份作業都沒動,你今天也沒有多少進度。」聶耀伸手把藍渙抓回來,另外手不忘翻過手上的《易經》。「我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

「但我就是沒辦法靜下心。」藍渙知道聶耀說得沒錯,如果他再不動工,肯定不能如期交上作業的,可是他就是沒辦法不去想。「我只是去找阿清,跟他說說話,把禮物送出去,很快就會回來的,絕對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聶耀嘖聲舌,但他折起了右上角的書頁。「我跟你去,」在藍渙拿起禮物的時候,聶耀說:「事情做好了就得回來,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好的,聶耀兄。」藍渙知道今天是自己任性了,所以聶耀的條件他很爽快的接受了。「我一定會盡快把事情辦好的,這樣我們就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做作業。」

只是他雖然這樣說,但不論在哪裡都找不到魏清,藍湛明明說過魏清會在廚頭做點心的,可是不論是在廚頭、灶房甚至是客房,他們都沒有找到人。「阿清到底去哪裡了?」他們已經繞小院整整一圈了,但就是找不到魏清。

聶耀神色不明的看眼藍渙,似乎是在評估什麼,但最後他只是嘆口氣,走到距離他們最近的樹下。「別玩了,下來。」他仰起頭,對密密的樹葉說:「我們不像你已經做完作業了,快下來,藍渙有東西要拿給你。」

「聶耀兄你在──」藍渙不明所以的跟著看過去,就見樹枝輕晃了下,隨後從茂密的綠葉裡,看見到倒掛在上面的魏清。「阿清!你怎麼會在那裡!」

「他一直都跟在我們後面。」聶耀眉宇微皺。「玩這麼久氣也該消了,下來。」

魏清坐回樹梢,樹枝微壓,下一瞬,就見他從樹上跳下來,被見怪不怪的聶耀抱進懷裡。「我沒有生氣啊,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覺得我生氣了?要是這麼小的事情就生氣,我早就被氣死了,哪還能這樣抱阿耀哥哥。」魏清哼了聲,抱住聶耀的脖子後,對藍渙笑笑。「下午好啊,阿渙。」

「你要是沒生氣,幹嘛不一開始就出來,讓藍渙一個人就在那邊瞎找亂晃。」聶耀沒好氣的捏了下魏清的臉頰。「行了藍渙,你不是說有事情要跟人家說?把禮物給了就趕快回去寫作業,你今天一份作業都沒寫完。」

藍渙花費些時間才把所有消息消化掉。「所以阿清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在找他?聶耀兄也知道阿清一開始就跟在我們後面?」他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兩個最好的朋友。「你們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以為你知道他就跟在後面,只是裝作不知道。」聶耀的手被魏清抓住了,但他只是任人握著。「我到剛剛才知道你真的不曉得,聶暮就會故意裝傻。」

「可是阿渙這樣很可愛啊?而且你們窩在房裡那麼久了,出來散散步休息一下也好嘛。」魏清玩著聶耀的手指。「其實我也以為阿渙知道我就在後面,好幾次我們就差點對到眼了,所以我以為阿渙是故意的……」

「我真的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藍渙就會早早把魏清帶下來的,才不會讓人藏的這樣辛苦。「對不起,如果我有在多注意一點,你們就不用浪費時間了。」他太懈怠了,以為這裡是東曦小院就可以放鬆警惕。藍尚賢明明告誡過,身為少宗主,不論身在何處都該提高警覺,不得鬆懈的。

「那就代表阿渙真的很心急嘛,所以才會這樣啊。」魏清不知何時離開聶耀的懷抱,站到藍渙面前,微涼的手握住他。「但我真的沒有生氣喔,我只是想替暮暮跟阿湛出一下氣才那樣做的,你們昨天不帶他們出門,他們很難過的。」

藍渙完全不知道藍湛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這讓他更愧疚了。他明明是兩人之中更年長的那個,應該要好好愛護人家的,卻對幼弟的情緒變化毫無所覺。「我之後會跟阿湛道歉的,謝謝阿清告訴我。」他說:「所以阿清真的沒生氣?」

「真沒生氣,就是想逗逗你們,要是知道阿渙會考慮這樣多,我肯定不會這樣做的,對不起。」魏清握緊藍渙的手。「作為歉禮,我等等拿新做的點心給你們吃?我做了鮮果錦玉羹、水羊羹,還有銅鑼燒喔。」

藍渙從來沒有聽過這些點心,或許這是從夷陵的餐館學來的?一想到這裡,藍渙更興奮了。「所以阿清早上都在做點心嗎?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沒來跟我們一起做作業嗎?」在魏清的牽引下,他們慢慢的往廚頭走去。「是這樣嗎?」

「是啊,過兩天不是要去遊湖了嗎?所以我才想做一點應景的點心,這樣到時候要是餓了,還可以有些東西墊肚子。」進了廚頭,魏清把冰在冰井的點心拿出來,其中一款點心剔透晶瑩,但裡面放著鮮豔欲滴的紅果,看起來好清涼。「我等等會把錦玉羹和水羊羹分給其他人,所以阿耀哥哥跟阿渙就先回去吧。」

「可是阿清明明說這是歉禮的。」雖然藍渙覺得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歉禮,可是他還是小小的抱怨了下。「但大家都有份,怎麼能算禮物呢?」

「可是銅鑼燒只有你跟阿嬰有啊。」魏清把點心都拿上來後,迅速的分盤,隨後才拍拍藍渙的頭,冰冰的手指沾染著點心的香氣。「所以阿渙別生氣喔,乖。」

「我才沒有生氣。」在看到魏清掩嘴笑後,藍渙才意識到自己被下套了。「阿清真的越來越壞了。」現在居然都會整人了,哼。

「行啦,不逗阿渙了。」魏清找到兩個托盤,把三盤點心放了上去。「就麻煩阿渙先把點心拿回去囉,阿耀哥哥就拿水果吧,我上午洗的,還新鮮著呢。」

「你倒是貼心。」聶耀也不知道是在抱怨還是誇讚,捏了下魏清的鼻子。

魏清笑笑,催促他們快點回去。「你們要乖乖看書喔,不然就沒有辦法安心玩了。」他叮囑:「還有早課要看的書也該看囉,不然之後會看不完的,先生不是說過我們回去會先給我們單獨抽考嗎?」

一提到看起來完全做不完的作業,藍渙這時候就好羨慕魏清,不過羨慕也沒有辦法幫他完成作業,所以他跟著聶耀先回去,決定先把他一直沒有解決的讀書心得先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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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以前游湖,大多是自己撐一葉扁舟,有時候還要載其他年紀太小、體力不夠的師弟妹們,像這樣不用自己划船,而且還乘坐如此豪華的船隻,除去來回姑蘇雲夢的兩次經驗外,他還真想不起來自己哪時如此奢侈過。

不過那時候的船似乎也沒有這樣精緻,好奇的在船上來來回回跑了好幾次,直到終於滿足所有的好奇心後,魏嬰才坐到魏清身旁。「哥哥難道不會好奇嗎?」他靠向在發呆的魏清。「這麼大的船!而且還這樣漂亮!」

魏清回過神。「是很漂亮啊。」魏清摸摸魏嬰的頭。「阿嬰剛剛這樣跑應該又渴又熱的,哥哥早上跟若曦姨一起弄了荔枝水,要不要喝一點?」

魏嬰的確有些口渴,所以他接過魏清遞過來的竹筒,咕咚咕咚的喝掉裡面大半的荔枝水,荔枝又香又甜,喝起來特別清爽,就是有點太涼了,就算剛剛才運動過,但冷飲跟冷風搭在一起,還是讓他身體裡的暖意快速的消褪。「哥哥,外面這樣冷,為什麼不進去休息呢?」他調動火元素,讓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而且我們應該還要好陣子才會出發,阿暮那傢伙到現在還沒買完呢。」

他們到現在還沒有辦法出航,就是因為聶暮一時興起,想要買點心跟飲料,大大的拖延了啟程的時間,雖然魏嬰並不反感在這樣美麗的船上過夜,但行程因此被拖延也很令人無奈。「我們進去吧,外面風還很涼呢。」今年的天氣特別奇怪,明明初夏都快過完了,也不見溫暖多少。「而且哥哥身體才剛好起來啊。」

「明明結丹之後哥哥就沒染過風寒了,阿嬰寶寶怎麼還這樣擔心?」魏清笑著捏捏魏嬰的臉頰。「哥哥就是想些事情,想通之後就會進去了,好嗎?」

「是什麼事情?阿嬰也可以幫忙一起想啊。」魏清的手指是冷的,明明有魔法,魏嬰不明白為什麼他總是不用火元素給自己保暖。「阿嬰很聰明噠。」

「那當然,我們的阿嬰是這個世間最最聰明可愛的寶寶了。」在魏嬰爬上魏清的腿,安穩的坐到他的懷裡後,魏清環住他的腰。「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我只是在假設,如果我是溫家人的話,我會怎麼拿藍家跟聶家開刀。」

「溫家就是想要削弱世家的實力而已。」不過經魏清這樣一提,魏嬰也發現溫家在對付金家跟江家的時候,主要的方法就是讓他們丟了面子,順便削弱他們的實力。但目前藍家跟聶家明面上是不容小覷的──藍家改革過後,雖然損失了不少的人手,也損害了些在世家間的名聲,但也因為他們知錯能改、痛改前非的態度,讓他們吸收了不少新血。也因為他們在藍氏的地域裡開始逢亂必出,在老百姓的口碑裡一躍而起,與聶家並肩;聶家的實力本來就不容小覷,雷厲風行的風格跟剛正不阿的態度早就深植人心,在世家跟百姓之間的聲望特別好,再加上雖然歷代家主多以走火入魔收場,但刀法狠戾兇猛是個不爭的事實,不論誰對上都得考量三分──溫家不可能用實力去震懾他們,因為目前溫氏還沒完全占上風。「哥哥是覺得溫家會掐住藍聶兩家的經濟命脈,藉此作為威嚇嗎?」

「這是一個可能,但如果我是溫家人的話,我不大可能會這樣做,一來距離遙遠,二來就算掐了經濟,聶家跟藍家底蘊足夠,一時半刻不會有什麼成果,而且長期下來他們自己也會有損失。」魏清開始玩起魏嬰的手。「所以我在想,對聶藍兩家,有什麼樣的方法,既可以削弱他們的實力,又可以減弱他們的經濟?」

魏嬰思索魏清的話。「如果是對藍家的話,果然還是水運吧。」如果站在溫家的角度,他就會攪了水運,因為姑蘇有不少的商品都是依靠船隻載貨的,而且許多人家都是傍水維生,但如果真這樣做的話……「那我們今天還是先回去吧?」

「我們要是突然說想回去,其他人會很掃興的。」魏清親親魏嬰的髮旋。「再說了,阿嬰直到現在不也沒有感受到什麼東西嗎?哥哥認為,現在應該還算安全的,不若趁這個機會,讓大家過過癮,玩好玩滿。」

這也是一個道理,一想到藍湛昨天晚上興奮的模樣,就讓魏嬰心軟了大半,可是那種不安的感覺自他們前幾天巡視回來後就一直散不了,現在還越來越濃重,壓的人心慌。「可是哥哥,我總覺得怪怪的。」他們明明有線索,卻沒有辦法導出一個結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時間的流逝。「我一直有不好的預感,但我就、我沒有辦法,我怕。」如果他現在擁有的幸福因為他的大意碎掉了怎麼辦?要是有人因此、因此死掉的話?一想到死劫,他更害怕了。

魏清拍拍魏嬰的大腿。「如果阿嬰真的怕出什麼意外的話,等等哥哥去跟若曦姨說。」他提議:「你不用怕,我說過了,我永遠會支持你的。不論你做了什麼決定,那個後果我也會承擔,所以想做什麼就去做,好嗎?」

「還是算──什麼?」魏嬰仰起頭,因為逆光,他不能看清魏清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眼裡的溫柔跟堅定又亮又重,讓他瞬間忘了呼吸。「我不需要你替我承擔後果,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你不准自作主張!」他握緊魏清的手,希望可以等到魏清的回答,希望魏清能夠跟他說,這只是一個玩笑,讓他不要當真。

「清哥哥,阿嬰!你們看我買了什麼!」但直到聶暮抱著一堆的點心回到船上,魏清也沒有收回他的話,而是輕輕拍了魏嬰的大腿,讓他去跟聶暮玩。「我們剛剛找到一家新的點心鋪喔,裡面賣的蒸糕又綿又軟,好好吃,我給你們各買了一份,大哥用靈力幫忙溫著了,所以肯定像剛出爐的一樣!」

「你怎麼滿腦子都是吃的。」離開了魏清的懷抱,魏嬰努力定神。「你知不知道我們等你等了多久啊,你手裡這一堆又是怎麼回事?不是只是去買點心嗎?」

「怎麼可能只買點心,我剛剛還去買了新的話本子呢。」聶暮得意洋洋的炫耀。「阿湛他們應該也快要回來了,在那之前你們先把蒸糕吃了吧。」

因為聶暮拽著聶耀去買東西,所以藍湛藍渙也決定要下船在附近逛逛,南宮若曦不放心,便跟著他們一起走了。走前她有問過魏嬰魏清要不要一起走,不過魏清看起來有心事,興致並不高,所以他便拒絕了──現在想想,當時他應該要答應的。「你還真敢說,我真不知道聶大哥為什麼沒有揍你。」他拆掉外面的油紙包裝,咬了一口蒸糕,就像聶暮說的,點心很好吃,但魏嬰發覺他好難吞嚥。

「因為今天是出來玩的日子,我只是在盡出來玩的義務。」聶暮大言不慚的說,要不是聶耀現在在跟魏清說話,魏嬰認為他肯定會被揍。「不過阿嬰,你跟清哥哥怎麼了嗎?為什麼你看起來不太好?」

魏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不論怎麼說,他都沒有辦法說實話,所以他又咬了一口蒸糕,含糊的應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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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緩慢的滑動了,這不是聶暮第一次乘船,但這是他第一次跟不是家人的人一起坐船出去玩,所以他仍然很興奮──如果魏嬰的情緒可以高昂一些的話,說不定他會更開心。「阿嬰,你知道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說,只會讓我跟阿湛更擔心,對吧?」他問:「如果你不說,那我們就要去問清哥哥囉。」

「你要是那樣做,我就把你所有藏書畫的地方都告訴聶大哥。」魏嬰靠在藍湛的肩膀上,懶洋洋的威脅:「順便把你藏點心的角落也說給他聽。」

「那就讓阿湛去問,我就坐在這裡。」簡單的鑽了個漏洞,聶暮晃了晃伸到船外的腳,他們在船還沒開始擺動前就坐到船尾,身旁擺著魏清前一天做的糖餅。「我就不相信你忍心威脅阿湛。」跟聶暮不同,藍湛可受寵了呢。

魏嬰氣鼓鼓的瞪了眼聶暮。「藍湛,你不會這樣狠心吧?」他撒嬌的──這點至今仍讓聶暮很驚奇──躺到藍湛的腿上。「阿嬰只是還沒有準備好啊,等阿嬰準備好了就會跟你們說的,所以你們就等等嘛。」

反正有沒有準備好這事情,也只有魏嬰說的算。聶暮找到魏嬰話語裡的語病後,沒好氣的喝了一口荔枝水,同時希望藍湛這次能強硬一次,不要每次都順著魏嬰,要不然魏嬰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準備好了。

「好,我們等你。」藍湛捋著魏嬰的頭髮,意料之內的答應了。「不過魏嬰,我們都在,你不需要一個人憋著。」他的動作跟語氣稱得上是溫柔,有點像是剛剛滑過喉頭的飲料,微涼,甜的,很讓人舒服。

他們都太寵魏嬰了,就連他自己也是,聶暮在心裡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抱怨,明明每次都下定決心,下一次絕對不會再讓魏嬰逃過了,偏偏每個下一次他都食言。看眼跟藍湛開始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來的魏嬰,聶暮沒好氣的嘆一口氣,抓起糖餅吃了起來。糖餅外酥脆,內香甜,甜蜜美味的滋味很好的緩和了煩躁。

他們三個坐在船尾,感受一陣又一陣撲到臉上的涼風,看過緩慢游過他們周遭的風景,悠緩的氛圍讓聶暮最後還是決定算了。他相信總有一天,魏嬰會卸下心防跟他們坦白的,在那之前他就再放過魏嬰一次。「我說──」

「魏嬰睡著了。」藍湛熟練的點了魏嬰的睡穴。「怎麼了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我先去給你們拿毯子好了。」雖然天氣不算太冷,但他們又不知道魏嬰會睡到什麼時候,還是先拿一張毛毯給他們保暖比較好。「若曦姨那裡應該有毯子吧?我去跟她拿,很快就回來。」

南宮若曦因為身體因素,並沒有跟他們一般在甲板上看風景,而是在艙屋內休息。「若曦姨,不好意思打擾了。」聶暮迅速的閃身進船艙,免得冷風灌了進來。「請問我可以借一條毛毯嗎?阿嬰睡著了。」

南宮若曦微笑。「當然可以,姨這裡可備了不少毯子呢。」她拿過一張柔軟但輕柔的毯子。「外面很冷是嗎?瞧你鼻子都凍紅了,要多注意一點啊。」

「我會的,謝謝若曦姨。」笑吟吟的跟南宮若曦道過謝,聶暮抱著毯子往船尾的方向走去。雖然臉頰被吹得通紅,但藍湛沒有挪動半分,魏嬰也依然睡得香甜。「我真搞不懂,阿嬰明明也很期待遊湖的,怎麼就這樣睡著了?」他攤開比想像中更大的毯子,把它蓋到藍湛的肩膀上,又繞到自己的肩頭,再蓋到魏嬰身上,但就算把他們三個人都蓋的暖暖的,毯子還有好大段垂在一旁。

「魏嬰很累。」藍湛輕撫魏嬰頭髮的動作沒有停歇,他垂下眼,一手把毯子又拉高了些。「讓他多睡點也好,他需要休息。」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魏嬰很常做惡夢,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陷入夢魘之中。通常藍湛哄著哄著,他的噩夢就會散了,但偶爾卻會變得更糟。聶暮不曉得惡夢的根源,魏嬰沒有提過──但如果不是他們三不五時睡在一起,或許他們連魏嬰做噩夢的事情也不會知曉。「不若我們去問清哥哥?阿嬰到現在都還跟清哥哥睡在一起呢,他肯定知道些眉目,我們──」

「你們要問阿清什麼啊?」藍渙好奇的走了過來,學著他們把腳往船外一伸。「阿清現在跟聶耀兄進艙房囉,如果你們有想要問的事情可以進去問他。」

「不是什麼大事情啦。」聶暮把毯子分給藍渙。「渙哥哥怎麼會過來呢?我還以為渙哥哥會跟若曦姨、大哥和清哥哥待在一塊呢。」

「難得出來,我想要多待在外面吹吹風,看看風景啊。」藍渙笑道:「我聽母親說阿嬰睡著了?要不要把他帶進艙房裡睡?」

「請讓他在這裡睡,兄長。」藍湛停下了用手指梳過魏嬰頭髮的動作。「今日的天氣很好,太陽很舒服。」

聶暮知道藍湛想要表達什麼。「是啊,渙哥哥,就讓我們在這裡多待一下吧。這裡風景這樣好,空氣也乾淨,日光也漂亮,不待久一點太可惜了。」而且在這裡,偶爾還可以聽到叫賣的吳儂軟語,清脆清脆的,很適合把惡夢趕跑。

藍渙看聶暮跟藍湛這樣說,只是笑了笑。「那好吧,但如果風再冷一點的話,你們一定得帶阿嬰進去喔。」他接過聶暮遞過來的糖餅。「不然會染風寒的。」

聶暮跟藍湛連忙應了──就算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他也想要在外面待久一點,也不曉得得等多久才可以再這樣悠哉看美景,他當然要欣賞的夠本才行。

只是越到湖心處,乾淨的水色就變得越加深沉,空氣隱約的飄有一點惡臭,是那種聞了會讓人想吐的味道。只是不久前還好好的,怎麼這裡就變了個樣了?「渙哥哥,你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用衣袖摀住口鼻,免得被這股臭味熏暈過去。「這味怎麼這樣重?這兩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藍渙低頭盯著已經變成墨色的水面。「我去讓船夫調頭,你們先進去,不要在外面逗留。」他說:「阿嬰既然起來了,就趕快回船艙吧。」

瞧藍渙急匆匆的往船首走去,聶暮好奇的往水面一瞧,黑漆漆又黏糊糊的,感覺很髒。他似乎還從其中看到一條條在瘋狂蠕動的東西?「那是什麼啊?」雖然聽藍渙的話收起了腳,但聶暮還是忍不住探頭湊近些。「是什麼動物嗎?」

「回去。」魏嬰抓住聶暮的衣領,用力的把他抓回來,同時前傾身,幾乎整個人都要摔出船外了。「你們現在走,我不跟你們計較。」

魏嬰的聲音比嚴冬的風雪還凍人,嚇的一時間聶暮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但緊接著,魏嬰立刻把他們拉遠了三步,很是突然,力道又大,差點讓人沒辦法呼吸。

「阿嬰,你──」聶暮還來不及抱怨,砰然巨響就炸在耳邊,他只來得及看到船尾被一根黑色的巨大觸手給撞碎,就被魏嬰拍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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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還來不及因為眼前的景象驚惶,就被魏嬰拉的踉蹌。「你們在這裡待好。」魏嬰把藍湛跟聶暮拉到一個角落,隨後咬破拇指,開始在他們面前的地板上塗抹。「除非地板塌了,不然等等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待在結界裡面,知道嗎?」

「阿嬰,那是什麼東西?你又想要做什麼?」聶暮雖然怕的牙齒都開始打顫,但還是一把抓過魏嬰的手臂。「你不會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那怪物吧?」

「那是屍沼。」就算被抓住了手臂,魏嬰仍然不為所動。「屍沼的形成需要無數的屍體堆疊,姑蘇境內一沒有亂葬崗,二沒有內鬥,有可能自然形成屍沼嗎?」

魏嬰話一說,藍湛大概可以明白他的意思,聶暮也不例外。「有人故意放進來。」他抿緊嘴,腦袋裡立刻想到的是溫家跟金家,在配合上近幾年背誦的仙門分佈圖,不用多少時間就縮小了範圍,但在打手、幕後黑手的真實身分都還未明了的情況下,他不能把話說死。「我們應該找藍家支援。」

「剛剛已經有求救煙花放出來了,沒多久應該會有人過來。」魏嬰甩開聶暮的阻止,又咬了一口拇指。「但是還是太慢了,我要先減緩損失。」

「就算阿嬰你真的有辦法減少損失好了,你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聶暮沉下臉。「現在敵人的數量不明,又是敵暗我明的狀態,阿嬰你就算是個天才,也才引氣入體多長的日子?你根本沒有辦法解決這些屍沼。」

「難不成我們就該坐以待斃嗎?」魏嬰反問:「再說了,我們現在──」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陣爆裂聲,藍湛一抬頭,就建船尾已經被屍沼衝出一個大洞,漫天的木屑還有水花伴隨著腐敗的氣息在空中飛散。

魏嬰嘖聲舌,抹掉他已經完成約莫八成的法陣,抓著藍湛跟聶暮躲到一旁。才剛離腳,他們所待的位置就被屍沼給撞破,挾帶屍氣的濁水漫溢到船上,船身因此快速的下沉。「你們的水性如何?」他把他們帶到船緣。

「我不會游泳!」聶暮臉色蒼白:「阿嬰、大哥,大哥跟清哥哥,若曦姨,他們在船艙!還有渙哥哥,他剛剛才去船頭的,他們……」

藍湛跟聶暮一樣慌,不只是因為他們在水上處於弱勢,只要船一沉,就算水性再好,也只能變成屍沼的腹中餐,更因為這意外來得太突然,他們分散在船板的各處,一時之間根本沒有辦法得知其他人的狀況。「魏嬰,去找聶少宗主。」他們目前最大的保障,就是已經結丹又有能力御刀的聶耀,就算一次沒有辦法載完所有的人,分兩三批就行。「聶少宗主跟魏大公子已經結丹,我們去找他們。」他相信不只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所以他們得先找到聶耀。

魏嬰咬緊嘴。「藍湛你跑前面,我殿後。」在屍沼攀上船時,他下定決心:「阿暮,你就盡你所能的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停下來!」

就算藍湛並不滿意這個安排,現在也沒有時間去爭辯,他們三個人都只有引氣入體,別提現在手上沒有趁手的武器,護身法器頂多讓他們可以免於屍沼的攻擊,但不代表被拖下水後,他們有辦法跟它們比氣長。

只是在他們接近船艙的時候,屍沼的觸手直接掀飛了船艙的屋頂,藍湛聽到了尖叫聲,但分不清那是船上傳來的,還是附近的一般人家發出來的。「母親!」

藍湛想要接近船艙,可是魏嬰一把拉過他的手,拽著聶暮的衣領就是一躍,他們腳下的木板隨之坍塌,屍沼滿是利齒的大嘴張開來,一口就想把他們全吞了!「反了!」魏嬰低吼:「從哪裡來的,就給我滾回那裡去!」

屍沼的身形頓了下,魏嬰趁這個機會,把他們全部往後帶。「若曦姨姨,藍大哥。」南宮若曦跟藍渙跑過來的身影讓藍湛心頭一鬆,可是看到他們蒼白的臉色跟驚惶的表情,又讓他心跳漏了拍。「哥哥跟聶大哥呢?他們沒跟你們在一起?」

「聶耀兄跟阿清、」藍渙看眼南宮若曦。「如果他們沒跟你們在一起的話……」

「稍早船夫弄倒了我們帶來的飲用水,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用湖水代替了。」南宮若曦臉色難看。「雖然喝的量不多,但依然造成他們的身體不適。如果他們沒有從艙房出來……」她看眼已經不成型的船艙,搖搖頭。

聶暮臉色發白。「若曦姨,妳的意思是大哥他、他們沒來的及……」看眼艙房的方向,他急得眼睛都紅了。「怎麼可能!大哥就算身體不適,他也是一個金丹修士,怎麼可能這樣簡單就被偷襲成功!」

「阿暮,」藍湛握住聶暮的手,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但他們已經被前後包夾了,不用多時就會被一隻隻屍沼夾攻。更別提、魏嬰在聽到消息後,也臉色發白。「我們必須先活下來。」活下來,才有辦法釐清所有的事情、甚至是找人。

「藍湛說的沒錯,我們得先活下來。」魏嬰看眼已經浸滿大半髒水的船板,從破碎的木板中找了一片還算完整的木片。「你們就待在這裡。」

「魏嬰、」藍湛看到魏嬰臉上的肅殺之氣,突然間好害怕。「別衝動,凝神。」

魏嬰沉著臉色睨了藍湛一眼。「我要是不凝神,不冷靜又如何?」他勾起嘴角,笑意冷冽。「藍二公子,難道你又要阻止我嗎?」

藍湛不明白魏嬰眼裡的失望跟痛色是怎麼回事,但魏嬰也沒有給他時間明白,便拿著一片木板衝向已經朝他們爬過來的屍沼狠狠拍下去!「我好脾氣的時候,你們不聽,現在,晚了!」他那一擊帶著強大的壓力,不只使手裡的木板碎成千萬木屑,還使屍沼的嘴瞬間凹陷,讓原本蠢蠢欲動的精怪有了撤退的趨勢。「敬酒不吃愛吃罰酒?我今日就滿足你們!」

魏嬰翻手,他手裡就多了一個陣法,鮮紅色的法陣一打進屍沼的嘴裡,被爛泥、肉塊與屍水組成的身軀就立刻炸開。若非藍渙眼明手快,及時架開一個結界,只怕他們都得沐浴在腐臭之中。「阿嬰他、」聶暮顫聲的抓緊藍湛的手臂。「他瘋了!」

魏嬰瘋了嗎?藍湛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如果再繼續下去,魏嬰真的會瘋的。「魏嬰!」可是他沒有辦法走出結界,那會讓所有人都處在危險當中。「冷靜!」

「不用你管!」魏嬰身體一轉,又將一個法陣打到即將朝他們撲來的屍沼身上,他的臉色是那樣蒼白,才襯的他的雙眼那樣鮮紅。

如鮮血一般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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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沼的形成,是數十數百的魂魄的集合體,意識散亂。如果只有一隻、甚至是兩隻屍沼,魏嬰還有辦法用元神把他們趕回原來的地方,但三十多隻屍沼、除非動用鬼道,不然根本沒有辦法一口氣把它們趕出姑蘇的流域。

藍尚賢的眼線也不知道躲在何處、再加上其他人還在這裡,他根本不可能動用鬼道,再說了,現在完全沒有理由讓它們全身而退,不是嗎?

魏嬰痛恨自己的大意,明明知道死劫近在眼前,卻還是疏忽了,讓它有機可趁。如果可以的話,他多想再重生一次,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失手了。

只是時間不是那樣容易可以倒流的。注意到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屍沼開始顯露怯意,魏嬰冷笑著用元神把那些打退堂鼓的東西全抓回來。

「剛剛不是挺威風的?」隨意又拿了一塊木板,魏嬰發了狠勁,灌注怨力、靈力與魔力後,刻上法陣,用力朝又一隻屍沼的頭上狠狠一拍!「來啊!再來啊!」

他本是想著,如果能的話,讓大人把它們度化,再怎麼說,一隻屍沼承載了不少無辜的生命。可是現在魏嬰懂了,他那時候的想法有多麼的天真!

既然它們先不仁,又怎麼能怪他不義?「還想跑?」注意到還有屍沼再掙扎,要不是它們身上帶有屍毒跟不少魏嬰分辨不出來的毒素,他早就召來在一旁蠢蠢欲動的水鬼,把這些傢伙給吞了!「想跑,沒那麼容易!」

但既然沒辦法讓水鬼吞了,那魏嬰就親自動手,一隻一隻的手刃。就算這個方法費時費力又如何?就算它們的屍身有可能會進一步汙染姑蘇流域又如何?

它們、毀了他的家啊。

就在魏嬰再一次撿起一旁的木板,準備再度拍碎不知道第幾隻屍沼的腦袋時,一陣微風吹過,不過眨眼,他手裡的木板被拿走了,自己也落入一個溫柔的懷抱。「阿嬰,沒事了。」曉明月溫暖的安慰瞬間酸了他的眼眶。「你做得很好喔。」

他做得哪裡好了?哪裡好了啊?「阿娘……」可是魏嬰說不出口,他沒有辦法對曉明月說,自己把魏清弄丟了。「阿娘、我、我……」

「接下來就交給最最厲害的阿娘處理,好不好啊?你們呢,就先回去洗洗,喝上暖暖的茶,等阿娘回去看你們,給你們說好聽的故事。」曉明月說:「等等阿嬰就先跟阿清離開,我們已經安排好人手了,不用太擔心,知道嗎?」

魏嬰知道,就算自己不說,曉明月沒過多久也會發現異樣。可這是他的責任,是他的疏失,他必須承擔下來。「阿娘,」他抓緊她的衣袖。「哥哥,不見了。」

曉明月的身體僵了下,臉色倏地發白。「我們會派人找的,謝謝阿嬰告訴阿娘。」她又摟緊下魏嬰,這才把他交給一個陌生的藍家修士。「阿嬰,你要記得,這不是你的錯,所以不要自責,也不要內疚,好嗎?」

可是這分明就是他的錯,他應該更注意的。魏嬰不知道該怎麼跟曉明月說明白,等他回過神,已經被帶回東曦小院了,不算小的院子裡滿是進進出出的藍家修士,嚷嚷往往的,儼然把這裡當成臨時的調度所。

一位醫修幫魏嬰把完脈,囑咐他多休息後,給他開了一副方子。魏嬰草草的看了還算整潔的藥單,就把它丟到一旁,轉身回到客房。

「魏嬰。」就在魏嬰準備關上房門,藍湛跟聶暮手牽著手走了過來,他們的面上仍然毫無血色,顯然還未從剛剛的兵荒馬亂裡緩過神。「你、還好嗎?」

魏嬰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或許就像平常一樣,笑笑得把剛剛的事全部揭過去,不過他沒有那個心力,而且藍湛讓他凝神的事情,他忘不了。「我不知道。」可是看到聶暮快要崩潰的模樣,他就知道這個脾氣終究發不出來。「你們呢?」

一聽到這個問題,藍湛暈紅了眼眶,看起來隨時都會哭出來。就算再怎麼介懷藍湛的話,魏嬰還是捨不得讓藍湛哭。「好了,藍湛,會好的。」他伸出手,想碰碰藍湛的臉頰,但藍湛卻被聶暮拉著往後退了步。

魏嬰的手上還沾染著屍沼的體液,身上也滿是狼狽,所以他們退開是正常的。只是看到他們臉上的緊張跟驚慌後,他再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我有點累了,等等沐浴完就要先休息了,」他努力扯下嘴角。「我就不占用你們的時間了。」

或許他們到現在才意識到魏嬰身上有多髒,可能他們被嚇到了,搞不好他們會出聲挽留。可是在魏嬰關上門好一陣子後,他們都沒有說話,甚至選擇離開。

重新打開房門,魏嬰找到浴桶,打了清水,再加熱洗澡水的同時把已經救不回來的衣服一起燒掉。他用力清洗自己,直到皮膚發紅,隱隱泛出血絲,但藍湛跟聶暮恐慌的神情一直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些僥倖,都只是自欺欺人。抱著雙臂,魏嬰沉進熱水裡,滾燙的水悶的胸口發緊。他知道這段友誼再無挽回的餘地,甚至有可能把自己暴露了。

直到憋氣憋得頭暈目眩,魏嬰才探出水面,過熱的沐浴讓他頭暈目眩,身體發軟,所以再不想起來面對現實,他最終還是站起身,把自己打理好。

就在魏嬰決定打坐調息時,外面的紛亂讓他分了神,就算已經筋疲力盡,但他最後還是輸給好奇心,混進紛亂的人群當中。「伯伯,發生什麼事了?」一找到剛剛幫他把脈的醫修,魏嬰立刻抓住他的衣袖。「為什麼這麼吵?」雖然有許多人都聚在這裡,但直到剛剛,藍家一眾人都還挺安靜的,沒道理突然喧嘩。

醫修拿開了魏嬰的手,面上閃過一絲的煩躁,但緊接著,不曉得想起了什麼,他又放緩臉色。「找到聶少宗主跟魏大公子了。」他說:「他們還活著。」

魏嬰愣了下。「哥哥跟、聶大哥?」在醫修點頭確認消息,轉身離開的時候,他連忙跟上去。「哥哥、他們現在在哪裡?他們在哪裡!」

「在回來的路上,魏小公子。」醫修瞧魏嬰跟在他身後,在進入被當成臨時醫療場所的房間時,輕輕把他推出門外。「我們會竭盡所能的救治他們,所以還請魏小公子先回房間等我們的消息。」說完,醫修就把門給關上了。

活著,還活著。抱著這個消息,魏嬰覺得自己的力氣在這一刻全被抽光了。

他們還活著,還活著,他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直到確定這不是做夢後,軟下了腿,任眼淚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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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已經超過子時,東曦小院仍然燈火通明。南宮若曦不曉得藍家那些人怎麼能這樣不要臉,都沒問過她的意願就直接進駐,可是一想到早上的意外,她又沒辦法出面趕人,只能給自己多加條毯子,嘗試溫暖自意外後就冰冷的身軀。「明月,先去休息吧。」她對著忙進忙出的曉明月說:「我想這裡還有空房間。」

曉明月面帶疲憊的搖下頭。「等看過阿清跟阿嬰後,我得先回去看看長澤哥哥,今天錯過了幫他輸送靈力的時辰,又出了這事……」她勾起嘴角。「確認長澤哥哥沒事之後,我會再回來的,就是有些對不住若曦姐姐。」

「妳哪裡對不起我了?」知道很難說服曉明月改變主意,南宮若曦便不再多勸:「但妳也別太勉強自己,妳要明白妳不能倒,現在魏家都得靠妳了。」

「我很清楚的。」曉明月勾勾嘴角,卻擠不出一點笑意。「我聽說馨雯妹妹等等就要過來了,如果姐姐睡不著的話,或許可以跟馨雯妹妹談談心?」

「我哪能麻煩她?」白馨雯現在過來,為的是什麼事情,難道還不明顯嗎?南宮若曦又怎麼好打擾她執行自己身為宗主夫人的義務?所以就算還是沒有丁點的睡意,她也只是多點一盞燈,決定來看看書,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沒有不速之客的話,南宮若曦或許就能成功了。「你來幹什麼?」一看到藍尚賢站在門口,她不客氣的把書本拍上。「你們藍家佔了我院子我已經不計較了,這大半夜的還不請自來?藍尚賢,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事情需要跟妳商量。」藍尚賢的表情在黑夜之中帶著幾分捉摸不定。「是正事,我可以進來跟妳談談嗎?如果不行的話,我站在這裡也行。」

既然是正事,南宮若曦就不會在這時候使絆子,而且夜風還挺冷的。「有什麼事就快說,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耗。」但就算是有事需要商談,也不代表她要給藍尚賢一個好臉色。「你最好長話短說,速戰速決。」

「湖畔裡的屍沼需要花費好一段時間才能度化,水質也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有辦法回復到可飲用的狀態,藍家將會雇人撲殺流域裡所有的生命體。」藍尚賢說:「地下水的部份我們還在檢查是否有受到汙染,在結果出來之前,可能得請妳暫時不要飲用姑蘇境內的任何水資源,河鮮也不要食用。」

「我看起來很蠢嗎?」南宮若曦雙手環胸。「別彎彎繞繞了,我們都知道你來這裡的最主要目的不是來提醒我這點東西,所以你幹嘛不直接進入主題?」

「這難道不是正題嗎?如果屍沼是直接被度化,而不是死在湖底的話,我們會省下很多事情。」藍尚賢悠悠的反問:「可是屍沼死了,還不只一隻。」

南宮若曦知道藍尚賢是在探她的口風,可是她不能說,為了曉明月,這件事情得爛在他們所有目擊者的肚子裡。「你已經派人問過我了,還問了孩子,我們都不知道。」所以她已經先跟幾個孩子說了,讓他們對今天發生的一切三緘其口。「你覺得換個人問問題會有不同的答案嗎?」

藍尚賢面色無波,也不知道心裡到底在打什麼算盤。「確認一下總是好的。」最終他沒有繼續糾纏在這個話題上,這讓南宮若曦鬆了口氣,但仍不敢大意。「其實今日過來,是因為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詢問妳的意思。」

「你要問的事情可真不少。」南宮若曦譏諷,跟藍尚賢待在一起越久,她就越不舒服。如果不是因為兩個孩子都姓藍,她早就把人趕出去了。「什麼事?」

「我希望把渙兒跟湛兒、還有其他孩子先接回雲深不知處。」藍尚賢說:「另外,我也想要更改我們之前協定好的事情。我想要延長兩個孩子待在雲深的時間。」

「藍尚賢,是不是我讓你們駐進在東曦小院,就給了你一種可以得寸進尺的錯覺?」南宮若曦一聽到藍尚賢的提議,氣到只能冷笑。「把話過了腦子再說,不然按照協定,我現在就可以讓孩子改姓南宮!」

「如果不是現在的狀況太糟,我也不會想要更改協定。」藍尚賢肩膀一緊。「若曦,我以為我可以攔住溫家,可是我沒辦法,我們沒有辦法提供兩個孩子一個安穩的環境,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他們擁有可以自保的能力。」

南宮若曦煩躁的咬緊唇,在藍尚賢證實之前,她也隱隱有類似的猜測。「溫家現在不是鬥的很厲害?你居然沒有辦法趁機掀起風浪?」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她深吸一口氣。「是閉關太多年了,讓你的手段也跟著退化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別提溫家現在就算鬥的厲害,還是有不少家族對他們馬首是瞻。光是這一點,就算藍聶兩家合作,不論明面暗面,我們都弄不死他們。」藍尚賢的眼裡閃過一瞬的狠戾。「我送進去的釘子,還沒進入溫家就被帶走了,到現在都是下落不明的狀態,聶家的狀況也類似。」

結合現有的資料,還有之前聽過的一些小道消息,南宮若曦把玩著半空的茶杯。「你在等溫若寒死?」她問:「你在等他死後,他膝下的兩個義子為權爭鬥?」

「不用等那麼久,但我怕到時候,那個時代也不會是我們的了。」藍尚賢垂下眼。「我知道這對妳來說不公平,可是這場戰爭,渙兒跟湛兒肯定得面對。而那個時候,不只溫家得倒,我也希望兩個孩子有辦法活下來。」

南宮若曦有些後悔,如果知道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子,當初她就應該讓兩個孩子跟她姓。可是就算跟了她又如何?不論如何,他們都得面對這場亂世。再加上,她只是個空有金丹的普通人,而藍家家大業大,身為嫡子,藍渙跟藍湛可以享有最好的資源。「這個問題你去問孩子們,他們要是同意了,我也答應。」她考量許久,最後下了決定。「但他們現在不會回到藍家,我要帶孩子們去聶家。」

「若曦,現在溫家是針對所有的大世家,藍家的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是聶家。」藍尚賢皺緊眉頭。「我知道妳不喜歡藍家,可是現在姑蘇才是最安全的。」

「既然這不是溫若寒的意思,那溫家肯定不敢把事情鬧的太大。」南宮若曦分析:「所以他們放出來的,定會是困難、但不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妖獸。」

藍尚賢臉色發白。「他們還小,不需要面對這些。渙兒跟湛兒已經嚇壞了。」他苦苦勸說:「揠苗助長只會壞事,還不如循序漸進,而且他們都還沒結丹。」

「我們有多少時間可以讓他們慢慢來?既然事情都還在掌控之中,那就讓他們去受傷。」既然孩子早晚都要面對苦難,不如現在讓他們跌倒,至少到那時候他們不會因此手足無措──但就是苦了魏家,委屈了那兩個孩子。

一聽南宮若曦的話,藍尚賢沉默。「我會跟千樹說一聲的,另外,聶夫人等等就會到了,她不是以宗主夫人的身分過來的。」臨走前,他意味深長的看她眼。

或許藍尚賢是在訝異南宮若曦的冷血,但她不在乎,只要孩子未來能夠活下來,就算他們恨她也無所謂。所以她下了逐客令,把人給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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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換做其他人,我的刀就會先削了他們的腦袋。」聶千樹為了趕到姑蘇,一整晚都在安排聶家的事,直到確定萬無一失後,寅時才得空飛過來,沒想到卻得到藍尚賢這番讓他起了殺意的話。「看在咱們打小就認識的份上,我給你五息時間解釋,要是沒讓我滿意,就別怪我拳頭不長眼了。」

「我要他們活著。」藍尚賢垂下眼,盯著他們面前送來許久、但仍原封不動的食物上。「這個方法很殘忍,但現在讓他們受傷,總比未來讓他們送死好。」

「你想要他們活下來,所以把他們送到我這送死?藍尚賢,是你腦袋壞掉了,還是我的邏輯出了問題?」聶千樹大笑:「溫家最針對的是誰,你還不明白嗎?」要不然他聶千樹幹嘛堅持每年把兩個兒子送到藍家上課?

「現在我們還可以護著他們,但未來呢?未來我們有辦法保護他們嗎?」藍尚賢反問:「就算我們有辦法護著他們一輩子,那也是我們的一輩子,不是他們的。孩子們會長大,我們會老,而這場戰爭已經不是你我可以阻止的了。」

聶千樹會不知道這些嗎?要不然他當年為什麼會同意才十歲的聶耀跟著其他人外出夜獵?「多行不義會自斃,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他看著眼前還算精緻的早膳,胃口全無。「反正我們都還年輕,就把溫家給耗死。」

「你自己相信這話嗎?要是溫家有辦法耗死,那我們這幾年幹嘛掙扎?」藍尚賢苦笑:「就這個趨勢,我們耗不死溫家的,可能沒多久,連溫若寒都會壓不下去,仙們之間的戰爭無可避免。既然如此,先做好準備不是更好嗎?」

「你瘋了。」藍尚賢說的沒道理嗎?他句句在理,但這不代表聶千樹就要聽他的,讓聶耀跟聶暮受苦。「今日這是我就當沒聽過,你死心罷。」

「就算這是使他們存活下來的機率最高的方法?」藍尚賢在聶千樹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問道:「現在溫家還不敢明目張膽的亂來,但幾年後呢?我們會成長,溫家也會,到時候孩子們要怎麼辦?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對藍尚賢的問題充耳不聞,聶千樹晃了陣子,終於找到家人所在的房間。只是在看到聶耀跟聶暮的情況後,就算平常大手大腳慣了,他現在也只敢躡手躡腳的拉過一張凳子,坐到床邊。「他們如何了?」他盡量壓低嗓子。「阿耀跟阿暮?」

白馨雯輕嘆息,安慰在她身上睡的不大安穩的聶暮。聶暮臉上還帶著潮濕的淚痕,眼尾又紅又腫,就像是隨時會再掉出眼淚般。「暮兒做噩夢了,整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剛剛看到耀兒又哭了次。」她說:「這次的事情嚇壞他了。」

聶千樹滿腔的憤怒都被心疼給取代了,他又看眼躺在床上的聶耀,自被救回來後,聶耀因為怨氣入體陷入昏迷,據說還從夜半開始發起高燒。「雯兒,妳跟孩子們就待在雲深罷,晚點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算聶千樹再怎麼想留下來陪家人,可是現實不允許他如此。溫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手,清河現在需要有人坐鎮。「晚點我安排七長老過來一趟,他對阿耀的身體狀況很清楚。」

「好。」白馨雯拿過一長毯子,蓋到聶暮身上。「夫君,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好歹相處這麼多年,白馨雯約莫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聶千樹恍然想道,回過神就已經把剛剛跟藍尚賢的對話內容全部交代了。「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都拒絕了,晚點回去多揮個幾刀就好。」他故作不在意的說:「雯兒不需要擔心,這件事情,為夫自有分寸。妳現在就把注意力放在兩個孩子身上罷。」

「雯兒自然明白,只不過、」白馨雯陷入沉思,過了好一陣子,她才繼續道:「夫君,藍宗主的提議,未必是不好的。雯兒認為,或許我們都該再考慮考慮。」

白馨雯多疼愛孩子,聶千樹都看在眼裡,所以當她提出這樣的建議時,他只是愣了瞬。「我沒有辦法,」白馨雯的考量,聶千樹不是沒有想到,只是他沒有辦法,聶耀是他們最後的聯繫,而聶暮還那麼小。「我不認為我做得到。」

「夫君,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它是孩子們需要面對的課題。」白馨雯嘴上的笑意微弱。「藍宗主說的沒錯,這個戰場是孩子們要去面對的,不是我們。」

「但要是阿耀出了什麼萬一,妳要我怎麼對得起妳姊姊?」聶千樹握住聶耀放在衾被外的手,因為高熱的關係,那雙磨滿繭子的手比平常還熱。「她讓我照顧好阿耀,這是她臨死前對我提出的唯一要求。」而如果贊同了藍尚賢的意見,那他就是把聶耀往死裡推,那絕對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想看到的。

「姊姊會明白的,畢竟夫君是為了讓耀兒擁有更大的機會活下去。」白馨雯嘆息:「而且暮兒、他也到了該磨練的年紀,他太愛撒嬌了。」

「阿暮還這樣小,多撒嬌有什麼不好的?想當年要讓阿耀向我撒嬌,簡直比破丹結嬰還要困難。」至少元嬰還有紀錄,但在聶千樹的印象裡,聶耀自記事後,從未跟他們撒嬌過。「孩子有屬於孩子的特權,就讓他再多當會兒的孩子罷。」

「那也要看暮兒同不同意了。」白馨雯語焉不詳,但這或許是她們母子之間的一個秘密,所以聶千樹也沒多想計較。「夫君,那藍宗主說的事情……」

「我等等再跟尚賢說一聲。」順便把剛剛還沒揍下去的那拳補回來,那時候走的太急了,聶千樹還沒來得及朝那張笑臉揍下去。「雯兒也累了罷?妳先去睡一下吧,這裡還有我照看。」因為之後他們將會非常的忙碌。

「那雯兒先去幫耀兒跟暮兒整理行囊了。」聶千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但白馨雯卻還是自告奮勇,貼心的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夫君有空也休息會兒罷。」

金丹修士就算一天沒睡也不會怎麼樣,更何況他的體魄比起一般人又好上不少,但聶千樹還是心領了白馨雯的關心,在接過聶暮的同時點點頭。

等到白馨雯離開後,聶千樹點了小兒子的睡穴,又封住他的五感,這才把凳子拉的更近些。「你這臭傢伙,還好昏了,不然肯定痛死。」他再次握住聶耀的手,邊把橫衝直撞的怨氣吸進自己的身體裡。比起狠戾的戾氣,這怨氣溫和些,但其中的毒素也不是好相與的。「你起來後最好給老爹撒撒嬌,不然就白疼你了。」

只是聶耀身體裡的怨氣太多了,而聶千樹有一個極限,所以不過一會兒他就得停手,免得自己也垮了──這個非常時期,他們誰都不能倒下。「對不起啊,最後還是得讓你們難過,」握緊聶耀的手,又拍拍聶暮的頭,聶千樹嘆息著開始調息自己身體裡的怨氣跟戾氣。「但這個時代,真的對你們太不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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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兩個兒子出的意外,魏長澤心急如焚,但他的身體狀況真的太差了,沒有辦法自己下山,只能等曉明月把他接到彩衣鎮。

看過臥床不省的魏清跟魏嬰後,魏長澤雖然放寬心些,但隨之而來的心疼卻越發濃烈。「明月,阿嬰他真的……」在一個還算僻靜的角落找到提供休息的桌凳,他跟曉明月坐了過去。就算這裡相比主院人煙稀少許多,但隔牆有耳,他們不能冒這個風險。「妳確定妳當時真的感受對了?阿嬰他、」

「是的,長澤哥哥,明月的感受到了。」曉明月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如果曉明月當時看到的沒有錯,魏嬰昨日在船上施展的術法真的是她夢境裡看過的鬼道,那就真的危險了──這個修仙界,對外道的容忍度太低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打上邪魔歪道、甚至是被追殺圍剿的境地。

據曉明月所說,魏嬰上輩子就是因此死去,而這輩子他還是選擇修習鬼道。「好在南宮姑娘先幫我們瞞下來了。」曉明月那個時候衝在前頭,跟在身後的藍家人有段距離,所以藍家的修士有一定的概率沒有注意到魏嬰使用他法,但跟他一起待在船上的其他人肯定看到了。而藍家到現在還沒有來詢問,作為當時唯一的大人,南宮若曦肯定功不可沒。「找時間得好好謝謝她。」

「明月之後定會好好謝謝姐姐的。」曉明月嘆息:「只是長澤哥哥,我們現在要擔心的事情,可不只這一件,我們還要擔心聶藍兩家的算盤。」

「我知道。」在來到偏院前,他們碰上了打包好行囊,正準備休息的白馨雯和一臉疲色南宮若曦,從她們跟曉明月的談話可以得知,藍聶兩家要把孩子們送到清河,其中也包括了魏清跟魏嬰,他們兩人的孩子。

只是這樣的事,他們兩家從未跟他們談過就直接定下了,要不是南宮若曦和白馨雯向他們透露,搞不好直到孩子們被送走的前一刻,他們都還被蒙在鼓裡。而她們在談論到這個消息時些微的心虛,更讓魏長澤可以確定,他們是被犧牲了。「想來是溫家的關係,讓他們急了。」雖然要是世家之間真的打起來,他們也一定會受到影響,但做為散修,他們不需要像藍聶一般提心吊膽。

所以藍家跟聶家才打算犧牲魏清和魏嬰,不只是因為他們是散修的孩子,還因為他們想要把魏長澤跟曉明月牽扯進這場爭鬥裡,畢竟曉明月代表的是抱山一脈,只要她願意選邊站,在氣勢上,被選擇的那一方都會佔些優勢。

與這些大世家的核心人物打交道本來就有一定的風險,這也是為什麼曉明月這些年寄住在雲深不知處的時候,會對參與夜獵如此有熱忱,甚至還會在聶藍兩家對一些術法跟修練有不解的地方時,大方的提供建議,就是希望可以抵銷魏家在他們那裡受到的恩惠,也希望到了不得不被推出去的那刻,他們可以看在自己的這些貢獻上手下留情──但現在看來,這些年積累下來的情誼與情分不完全足夠。「這聶家,阿清跟阿嬰定是得跟過去的。」就算他們想拿孩子的意見來當藉口,但魏清因為怨氣入體高燒不退,魏嬰也因為力竭,昏睡後就沒有起來過。只要他們以聶家有更好的醫療資源做為藉口,他們便無話能反駁。「不若讓我跟過去罷,至少孩子們醒來後也可以安心些。」

「聶家沒有可以為長澤哥哥運輸靈力的人。」曉明月否決了魏長澤的提議,但也愁眉不展,因為她得留下來幫忙度化、甚至是淨化受汙染的水源。「在藍家,也只有老古板有辦法幫你運轉靈力,但老古板不會去清河的。」

那就只剩下讓曉明月來回兩邊跑的選項了,可是這個方法對曉明月的耗損太大了,就算他們還有當年魏清魏嬰兩人沒有用到的傳送符,但這種消耗品,用完就沒了,更別提他們都希望可以把這兩張符咒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晚點我會先跟他們一起到清河,盡量等到孩子們都醒過來後再離開。」曉明月說:「離開的時候我會用掉其中一張傳送符,而另外一張,我會交給孩子們。」

因為不論這次是福是禍,他們都躲不掉,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兩個孩子多些保命的手段。至少在真的被捨棄掉的時候,他們還有辦法回家。「明月,這次結束之後,我們先隱居罷。」魏長澤提議,原本他們沒有這個打算,是因為想讓兩個孩子有更多的資源與選擇,也不希望他們失掉好不容易獲得的友誼。可是比起這些東西,他們的性命安全更為重要。「這世道太亂了。」

曉明月垂下眼,良久後搖搖頭。「長澤哥哥,就算你的身體好了許多,但也不是完全康復,還要佐以大量的藥材來補身體,也需要足夠安全的環境養身養心,更別提還要找一處靈力豐沛的地方。」她說:「這些資源早就被世家瓜分完了,而且我也沒有足夠的醫術,要是你出了什麼問題,我沒有辦法應付。」

「是我的身體重要,還是孩子們的命重要?」瞧曉明月堅決的模樣,魏長澤有些來氣。「明月,阿清跟阿嬰還小,他們不需要參與到這個亂世裡。」

「長澤哥哥誤會明月的意思了。」曉明月苦笑,隨手佈下一個隔音結界。「明月的意思是,既然這凡塵間沒有一個符合的地方,那為何還要在這塵世間逗留?」

魏長澤聽明白後,帶些歉意跟羞愧的抿緊嘴。「抱歉,我太衝動了。」他捏緊拳頭,一方面因為自己的衝動感到歉疚,但另外一方面也因為這個嶄新的選項而欣喜若狂。「但明月,散人會願意嗎?若只有妳也罷,但我們……」

「師尊會願意的,她可疼我了。」曉明月側過頭,親了一口魏長澤的臉頰。「我等等就寫信去連絡師尊,等收到回覆後,我們就跟孩子一起去抱山。」

一聽到曉明月信誓坦坦的說詞,魏長澤心裡的擔憂放下大半。也還好他們做為散修的習慣深入骨髓,只要一離開家,就會把全身的家當帶在身上,讓他們不用再回夷陵一趟。「明月,如果散人答應了,妳可否讓散人派人先去清河?」但他們還是得留一個心眼,雖然換位思考,他可以明白聶藍的考量,但這不代表他們就要體諒、坐以待斃,甚至是任人宰割。「我們就從清河離開。」

曉明月一開始似乎不明白,但隨後她笑出聲。「長澤哥哥,你可真壞。」她嘴上雖這樣說,但還是用力親了魏長澤一口。「明月真的愛死你了。」

「不過是小小的報復罷了。」這幾年藍聶對他們的好,魏長澤都看在眼裡,也曾感受到他們的真心。但現在這兩大世家的態度,是真真切切讓人寒心了。

他們沒有能力可以報復,魏長澤也不認為過往的那些種種,讓他們能有底氣做任何報仇。所以他只打算一別兩寬,借抱山的面子壓壓他們,不過是順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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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嬰,起來了嗎?」在魏嬰睜開眼,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時,曉明月就捧著一盆清水走進門。「你睡了整整兩天,要不是大夫說你只是力竭,阿娘都要擔心小寶貝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她坐到床榻邊緣,擰乾放在水盆裡的軟布,溫暖柔軟的帕巾碰到臉頰時很舒服。

「阿娘,為什麼我們會在不淨世?」等到曉明月給魏嬰擦完臉後,他才問道:「我們之前不是還在東曦小院嗎?為什麼突然就到清河了?」

曉明月苦笑,同時間,房間內部下了一層的隔音結界。「阿嬰,我們過陣子就要離開去抱山了。」她調整個姿勢,把魏嬰抱進懷裡。「阿嬰會高興嗎?」

如果他們去抱山的話,他們一家人身上的死劫就迎刃而解了。魏嬰知道自己應該要開心的,可是這件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們要去抱山,跟我們現在在清河有什麼關係嗎?」花費好些時間運轉還昏沉的腦袋,他小心的提問:「阿娘,哥哥他還好嗎?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阿娘說的要去抱山,又是什麼意思?」

「我們家的阿嬰就是這樣聰明,一下子就看破了。」曉明月親親魏嬰的髮旋。「溫家最近不太安分,把大世家都得罪了一遍,想來再沒幾年,就會有一場戰爭會爆發了。這就是為什麼阿娘想要帶我們一家人回到抱山,這個世間不值得。」

結合曉明月說話的語氣跟內容,魏嬰沉思。「阿娘,所以我們算是、被犧牲了嗎?」他不是很相信自己推導出來的結果,可是在曉明月環抱自己的雙手稍微緊繃時,他就知道自己得接受這個現實。「為什麼?我們只是散修啊,把我們攪進這場渾水裡面,他們也沒有辦法得到多少的好處,不是嗎?」

「阿娘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大世家的核心人物,他們的心思都太複雜了。」曉明月嘆息:「阿娘現在只看出來,他們想要把你們推入危險。」

這幾年下來,魏嬰多多少少也能讀懂藍尚賢的想法了,他不認為在對方提出要當朋友之後,會這樣輕易的把友人給推出去;聶千樹更不用說了,他的思想比起藍尚賢好懂許多,最重要的是,他喜歡孩子。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們不惜要把關係鬧僵,也要把魏家四口全牽扯進來?

不可能是因為世家利益,就算曉明月身後有抱山一脈,但每個人都很清楚,抱山不會因為塵世的紛爭入世。所以就算曉明月、甚至是恢復以往實力的魏長澤真的很好,魏嬰也不認為他們會用如此極端的手段逼迫他們,畢竟以往的交情都在那裡,而且現在的局勢也沒有急迫到需要這樣做──雖然還挖不到溫家的機密,但他明白,溫家現在很亂,亂到做不到一致對外。

既然不是因為世家利益,那就只剩下個人的利益了,一往這個方面想,倒是多出了許多的可能性。他們大人的個人利益,如果不綑綁世家的話,還剩下什麼?就只剩下家人了。魏嬰想通後,自嘲的勾起嘴角。展露了鋒芒,但實力不夠,也難怪他們被人當成肥羊宰。「阿娘,我們會被怎麼樣犧牲?」或許曉明月也不清楚,但他還是問了。「我們應該怎麼做準備?」

曉明月一愣。「阿嬰跟阿清可能會遇到可怕的妖獸,甚至因此有了很不好的回憶。」她拿出一張傳送符跟幾張符咒,把它放進魏嬰的手裡。「阿娘本想要再給你們各做一個護身法器的,但時間太短了,只來得及給你們做護身用的符。」

就算只是符,那也很珍貴了。細細的描繪從未看過的畫符方式,魏嬰朝曉明月漾開一個笑容。「阿娘以後一定要教我怎麼畫符,還要教我做法器!」他撒嬌:「阿娘明明這樣厲害,平常居然都藏私,不教我,我要不開心了。」

「阿娘哪會想要對厲害的阿嬰藏私呢?只是比起阿娘,師尊在這方面的造詣更厲害,阿嬰要是有什麼不懂得,阿娘相信師尊肯定都會有解答的。」曉明月笑道:「抱山很開放的,所以阿娘相信阿嬰跟師尊肯定會有說不完的話題。」

魏嬰沒有想到,曉明月會在這個時候點破,他還以為他們就要這樣過一輩子。「不會覺得可怕嗎?」他不敢去看曉明月的表情,所以垂下頭,把玩自己的手。「鬼道終究是外道,而且,阿爹阿娘應該會更希望有一個普通的孩子吧?」

有哪一對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正常呢?不只修了外道、擁有前世的記憶、隱瞞他們好多的秘密,甚至還對他們說了好多的謊……「對不起,阿娘。」

「為什麼阿嬰要跟阿娘說對不起呢?」曉明月嘆息:「如果能的話,我們當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凡,平凡才能融入這個世界,你們才會活的快樂自在。但這不代表你們得壓抑自己。」

魏嬰眼睛泛酸。「對不起,我沒有做到。」他揉了下鼻子。「阿娘,對不起。」

「因為阿嬰是天才啊,天才很難融入世界的。」曉明月讓魏嬰抬起頭。「阿娘才要跟你們說對不起,以前阿娘做了很多壞事,讓你們覺得不安全又很難過。以後可不可以讓阿娘彌補你們,讓你們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最快樂的小寶貝呢?」

「阿嬰已經是最最快樂的人了。」魏嬰轉過身,抱緊曉明月──他的家人都還在,而且知道真相後,沒有一個人害怕或恐懼,仍然一樣愛他,他怎麼可能不開心?「而且阿娘明明沒有做過壞事,阿娘是一個大好人!」

曉明月噗哧一笑,氣氛在這個時候輕鬆起來。他們開始聊起好多好多的東西,不論是學識、術法、法器,又或者是以往的生活,還有開始不用提心膽顫的未來。「等你們阿爹身體再好一點,我們四個人應該找個時間多聊聊天。」曉明月說:「阿娘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們彼此之間,還有好多地方需要去認識。」

「哪有很多地方,明明只有一點點。」可是在曉明月的話語下,魏嬰意識到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阿娘,我們、阿爹阿娘知道我的過往的事情,可不可以先不要透露給哥哥知道?」雖然話說開的感覺很好,可是那也只是對他。

曉明月頓了下。「也好,阿清現在身體不適,再接受這些消息,恐怕一時之間很難消化。」她笑著拍拍魏嬰的頭。「阿嬰長大啦,會照顧哥哥了呢。」

魏嬰知道曉明月誤會他的意思了,不過他沒有辦法反駁她,這些事情需要魏清自己做決定。「阿嬰本來就很懂事,阿娘這樣說,阿嬰要傷心了。」

瞧魏嬰故作可憐的模樣,曉明月大笑,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給了他很多安慰的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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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白馨雯聽到聶耀醒過來的消息時,他們已經回不淨世三天了。

這三天,聶暮難得的不吵不鬧,每天紅著眼坐在聶耀的床榻前,聶千樹也時常擠出時間去看聶耀,藍渙也來探望過一次,隨後因為南宮若曦的身子抱恙只得陪在她身邊──但足夠好了,她希望他們的友誼可以永遠這般純粹。

約莫不行罷,一想到之後他們得經歷的事情,白馨雯心虛又心疼。可是他們的孩子都得成長,不論是聶家還是藍家,下一輩需要盡快的打磨自己,不然真上了戰場,他們怎麼辦?他們沒有辦法永遠被保護,他們得成長。「耀兒,義母可以進來嗎?」端著溫水跟清粥,她在得到聶耀虛弱的允許之後才進去。幾天的高燒與不吃不喝讓聶耀瘦了一大圈,要不是還在發熱,他的氣色肯定會更差。「你這幾日都沒有進食,先喝點溫水潤喉暖胃,等等在試看看能不能吃點東西。」

聶耀的精神看起來很萎靡,但還是把水給喝掉了。聶暮坐在聶千樹懷裡,眼睛沽溜沽溜的在幾人之間來回,像是在思考什麼,但最後他只是用那雙終於不再含淚的雙眼打量聶耀。「大哥,要我餵你嗎?」

聶耀搖搖頭,沒精打采的把清粥推到一旁,約莫是沒有胃口。「耀兒要是不想吃就先放著吧,等餓了再吃也行。」對上聶暮驚愕、甚至是擔憂的神情,白馨雯只得出面緩頰。「暮兒,耀兒才剛醒過來,讓他先緩緩罷。」

聶暮若有所思。「大哥──」

「雯兒,妳先帶阿暮離開,這傢伙自阿耀醒來後,沒幾息就喊一次大哥。」聶千樹有些無奈的把聶暮提起來,輕輕的放到地上。「讓他跟朋友去玩罷,這幾天他都窩在阿耀的房間,不論怎麼勸都不肯離開,是時候讓他出去曬曬太陽了。」

聶千樹明顯就是想把他們給支開,奈何他的理由太充分了,聶耀才剛醒來,肯定受不了聶暮這般轟炸。「暮兒,耀兒才剛醒來,你應該多體諒。」等到他們離聶耀的房間有一段距離後,白馨雯才開始說教。「你明知道生病很不好受,也知道病患需要靜養才能更快的康復,為什麼要一直鬧耀兒呢?」

瞧聶暮低下頭,眼淚軟簌簌的從他偽裝的冷靜下掉落,白馨雯嘆息,蹲下身給小兒子擦淚。「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暮兒。我們都還活的好好的,不是嗎?」她心疼的抱住大哭的聶暮。「每個人都會生病的,你不用太擔心。」

在船上遇襲的事給聶暮留下太深的陰影,導致他近幾天只要入睡就一定會做噩夢──在他的夢裡,他們都死了,聶耀甚至被奸人陷害,死後還得受到侮辱。過於清晰的夢境讓他飽受折磨,擔驚受怕。再加上聶耀又因高燒昏迷不醒,讓他更害怕了。「母親知道暮兒這幾天受苦了,但我們都在,你不是一個人。」等聶暮的情緒終於平靜些,白馨雯繼續說:「但之後還是得跟耀兒道歉,知道嗎?」

得到聶暮帶鼻音的允諾後,白馨雯把小兒子抱回臥房。「先熱敷下,免得眼睛腫起來,到時候每個人都會知道暮兒剛剛大哭一場。」確定孩子真的穩定下來後,她才輕輕捏下帶鼻水的小鼻子。「暮兒也不想要被朋友笑話,對嗎?」

一提到朋友,聶暮卻開始有些躲閃。「怎麼了?是跟朋友吵架了?」白馨雯不太理解聶暮的態度──一切都還沒發生,就算聶暮心性通透,她也不認為孩子已經察覺到大人的打算。「還是鬧彆扭了?可是什麼原因?」

「沒有的,母親。」聶暮的目光閃爍。「等等我就去找他。」

一聽到聶暮避重就輕,白馨雯雖然有些擔心,但這不是她可以介入的。「那暮兒就先熱敷下罷。」她決定讓聶暮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經歷過剛剛的情緒崩潰,他肯定需要獨處處理思緒。「母親就先去處理事情了,等等我們再一起吃點心?」

得到聶暮的同意後,白馨雯知道事情肯定有古怪。通常藍湛跟魏嬰來到聶家,聶暮會更喜歡跟他們處在一起的──但現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所以吩咐下人準備些聶暮喜歡的糕點後,她往安置藍家的客苑走去。

只是她沒有想到,除去南宮若曦,曉明月也在。「可是馨雯打擾若曦姐姐跟明月姐姐了?」她笑笑,在她們的歡迎下,坐到空著的位置。桌上擺放著三人份的茶杯,還有些精巧的點心,看來南宮若曦已經先預料到這個情況了。「兩位姐姐在聊什麼?可不可以也讓馨雯一起參與?」

「也沒什麼,只是我等等就要離開了,先過來跟姐姐說一聲,順便謝謝姐姐前幾天護著阿清跟阿嬰的恩情。」曉明月笑吟吟的把茯苓餅剝成兩半,放進嘴裡。「本來想等等再去找馨雯妹妹說一聲的,看來不需要了。」

「明月姐姐要離開了?」白馨雯以為曉明月會等到魏清醒來後才離開的,想來藍家的狀況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告急。「那之後是魏公子過來照顧孩子嗎?」

「長澤哥哥沒有辦法離開雲深。」曉明月嘆息。「屍沼造成的污染不小,但我有相關的符咒有加快淨化的進程,中間也會找時間過來陪陪孩子們。」

「我們會好好照顧兩個孩子的,還請明月姐姐寬心。」白馨雯這話說得有些虛,畢竟魏清跟魏嬰一定得受點傷,才有辦法把魏家人綁到同一條船上。這不只是為了聶藍兩家,也是為了給孩子們找一個可靠的助力。「明月姐姐要是來回奔波的話,怕是會精神不濟,還不如專心處理好藍家的事情再回來。」

「自己的孩子,哪能這樣一直靠你們照護?」曉明月晃著手裡半滿的茶杯。「之前是明月不懂事,現在明月知道了,就不能再這樣麻煩人了。」

白馨雯還沒有反應過來,南宮若曦就先嘆一口氣。「妳都知道了?」她拿過一塊茯苓餅,拿在手裡,看似是在端詳,但手指的力道大的把精緻的糕點直接捏扁。「但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

「明月就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大膽了些,不像是藍宗主跟聶宗主會想出來的點子。」曉明月苦笑。「同是母親,明月沒有辦法對妳們的決定做置喙,同樣的,作為一位母親,明月也沒有辦法眼看自己的孩子被妳們這樣利用。」她說完,將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對白馨雯跟南宮若曦深深一鞠躬,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眼看曉明月離去,白馨雯嘆息。「可惜了,明月姐姐其實是個很好的朋友。」雖然之前的事情,她無法苟同對方的處理方式,但曉明月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就立刻改進了。「若曦姐姐,這樣攤開來說明白真的好嗎?」

「明月這人,妳要是給她藏腋著,她反而會越反感妳,還不如在她明白後直接坦白,看在曾經的情誼上,只要不犯到她的底線,她就不會太為難妳。」南宮若曦垂下眼,把捏扁的糕點放到面前的點心碟上。「妳以為我不覺得可惜嗎?」

是啊,不論如何,他們都得把魏家拉下水。抿了一口茶水,白馨雯只能感嘆,他們生在一個太過動盪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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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澱一天,魏嬰才完全讀懂藍聶的打算──現在溫氏的勢頭太大,雖然內亂,但仍明顯的有想要稱王的態度,若是想反抗,仙門之間一定會有一場見血的爭執,因此他們才會如此急忙得給孩子們做準備。

就某方面來說,他們的推測是正確的,做出來的事情也沒有錯,只是這之後他們每個人都會受傷。魏嬰知道他們是被前些天的意外給逼急了,才會出此下策,如果不是因為家人被牽扯進來,他或許連產生反感都做不到。

蒸乾魏清流的虛汗,魏嬰爬上床抱住他。雖然怨氣已經完全清除了,可是裡面的一些毒素魏嬰沒辦法清理,再加上魏清之前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好了,所以這次的反應才會這樣大,直到今天還沒有辦法醒過來。

如果那天他堅持不要遊湖的話,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握住魏清的手,魏嬰嘆息。雖然曉明月說他們很快就可以去抱山,但魏嬰知道他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不只是因為門派,更是因為他知道,撒手不管雖然輕鬆,可他做不到。

射日之征死的人太多了,不只是修士,還有平民。而且平民在那之後活得更慘,因為大多的世家都決定用平民的供奉來貼補戰爭時造成的損失。而他們、門派,太極門,就算到時候沒有辦法和大世家拼底蘊,但依照現在的發展來看,那時他們多少能夠救濟一些人,給他們一個安穩的避風港。

可是如果留下的話,就得攙和這些大世家的明爭暗奪,要是藍聶兩家的計畫成功了,那他們就會被借勢招攬進其中一家;如果失敗了,就會被其他的世家、特別是溫家給盯上。不論是哪一個,對姑蘇藍氏跟清河聶氏來說,都不是損失。

所以魏長澤跟曉明月打算在這時候抽身,其實很明智,但一想到未來,魏嬰就知道自己不會離開。所以他必須在去抱山前,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說服家長,讓他們留下的同時又不會落入在他們面前的陷阱。

「阿……嬰?」就在魏嬰在煩惱時,被他抱在懷裡的魏清動了下,因為幾天沒有喝水而乾啞的聲音非常虛弱。「阿嬰、不難過……」

魏嬰愣了下。「哥哥醒來,阿嬰就不難過了。」他親吻魏清熱燙的臉頰。「哥哥,先喝點水?等等阿嬰讓人拿雞湯過來,順便再讓人準備一桶水?」他知道魏清忍受不了身上的髒亂,就算曉明月在離開前有幫忙洗過一次澡也不夠。

所以魏嬰麻煩附近看守的門生幫忙端一碗雞湯跟燒一桶洗澡水,這兩樣東西很快就被帶過來了,就像他們早就料到一般。「哥哥睡了好多天呢。」扶著魏清泡進熱水裡,魏嬰想了下,往裡面加點桃花精油。花朵淡淡的芬芳就好像夷陵的桃花林,不只魏清,就連魏嬰也因此放鬆了。「阿娘本來想要等哥哥醒來的,可是彩衣鎮那還有事情需要處理,不過阿娘保證等事情告個段落就會來看我們。」

魏清點點頭,精神仍然懨懨的,一小碗的雞湯都喝不到一半,不過有鑑於魏清多日滴水未沾,魏嬰一時間不敢勉強太多。「哥哥身體裡還有點毒素,雖然大夫說身體能代謝掉,但哥哥可以把它們抽出體外,對嗎?」他哄著魏清,邊給人家洗頭。「哥哥,毒素拿出來後,身體會感覺好很多喔。」

魏清一時間沒有動作,只是閉上眼。魏嬰也知道這個要求對一個還在發高燒的人來說太過了,所以沒再打魔法的主意──要是因此出了什麼意外就慘了。

但出乎魏嬰意料的,就在想要詢問魏清要不要起來的那刻,魏清抬起手,暗紫近黑的液體從他的手腕竄出來,一顆顆細小的毒素泛著不懷好意的光澤與氣味。「哥哥真厲害。」明白這是魏清現在的極限,魏嬰接手後面的動作,用氣團把毒包裹起來,再用高溫瞬間把毒液蒸發。「阿嬰最喜歡哥哥啦。」親親魏清的側臉,魏嬰把那氣團推到窗外吹散,免得毒素的餘韻給人再一次的影響。

魏清努力勾起嘴角,但他的唇色更加蒼白了,所以魏嬰不敢讓他繼續泡在水裡。「哥哥要不要再睡一下?等等大夫過來後阿嬰再叫你。」他引導魏清重新倒回床上,拿過貓咪布偶。「我先去處理一點事情,等等再陪哥哥睡?」

充滿疲色的雙眼裡帶著一點點哀怨,但沒多久,魏清還是擋不住睏意睡了過去。魏嬰給他拉好被子,佈下一個隔音結界,這才往門口走去。「有什麼事情嗎?」他在聶暮從長廊另一端走過來的時候就隱隱猜到對方的目的了,所以魏嬰雙手環胸,靠著門廊。「哥哥才剛醒過來,還在發高熱。」

聶暮被魏嬰戳破,也不尷尬。「大哥這幾天精神不濟,睡得也不安穩,只有父親在旁邊陪著,他才能睡上一小陣子。」他苦笑:「清哥哥的狀態肯定比大哥差,要不是我跟母親已經試過各種辦法,真的走投無路了,我也不想麻煩你們。」

感受到聶暮態度的不自然,魏嬰很難受,他當時的確衝動了,祭出了太過血腥的手段,就連刻劃術法的時候,也沒有費心去隱藏自己的怨力。但看到昔日還可以一起打哈哈、勾肩搭背的玩伴因此疏離,還是讓人唏噓不已。「哥哥現在不見人,你可以離開了。」他說:「慢走不送。」

聶暮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離開了。魏嬰知道這只是個開始,但除去做好心理準備之外,他什麼都不能做。所以他鬆開緊緊環胸的雙手,回到房裡。「哥哥,可是哪裡難受了?」一見結界被開了個洞,本該熟睡的魏清無聲的流著淚,魏嬰驚惶的同時暗罵自己的大意。「對不起,哥哥,是阿嬰疏忽了。」

魏清搖搖頭,用力的抱緊魏嬰。「只要我活著,我就會一直一直陪在阿嬰身邊。」他承諾。「阿嬰,只要我在,你就不會是孤單一個人。」

抓過被曉明月放在床頭的梅花簪,魏嬰往裡面灌注了靈力後,連忙放到魏清的手裡,這才放任這陣子一直壓下來的委屈、恐慌與不甘,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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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哪怕魏清這段期間的身體狀況不好,精神狀況不佳,也足夠了解當時候的來龍去脈,還可以跟魏嬰交換那時對方的處境跟對於現況的想法。

聶家跟藍家,想來是被逼急了,愛子心切,這點魏清深有體會。但他也可以明白為什麼魏長澤跟曉明月會寒心,甚至想要回抱山。因為信任很難給予,卻很好破壞,而聶藍兩家做了決定,就得面對之後的後果。

而且不只魏家,想來其他的幾個孩子,也會受到不小的傷害,這事要是成了,甚至可能會成為一輩子的陰影──被自己的家長算計,不論到了多大的年紀,肯定都會很難受,更別提他們現在還那樣小。「阿嬰寶寶要小心喔。」親親魏嬰的臉頰,魏清笑道:「快去快回,免得哥哥太想阿嬰寶寶,想的又病了。」

「阿嬰知道啦。」魏嬰笑得無奈。南宮若曦今天早上讓他過去一趟,不用想他們都知道是為了什麼事,不過魏清跟魏嬰已經做好串共,編造出一個最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就算其他人不買帳,也沒有辦法挑出點錯處。「哥哥也要小心喔。」

「哥哥知道啊。」眼看魏嬰走出客房,魏清猜測自己約莫還有一刻鐘、最多不超過兩刻鐘的時間,便不躺回床榻上,而是拿起擺在桌几上的髮帶跟手鍊,鄭重的放到之前在清河市集買的、但直到剛剛都不知道該用在哪裡的雕花木盒裡。

不論最後的結局如何,這些禮物會一直是他的寶貝。魏清小心的把木盒放進空間裡,再拿下梅花簪,一同收進去,這才滿意的拿出之前還未看完的《天闕錄》,雖然內容過於荒誕,但當打發時間的小品還是挺不錯的。

過了一刻鐘多一點的時間,客房的門果然被敲響了。魏清打開門,不意外的看見聶暮站在門後。「午安,清哥哥。」他笑的乖巧。「清哥哥現在有空嗎?」

「有的。」沒打算照著魏嬰的囑咐拿外衣披在肩上,魏清跟著聶暮走了,就跟他們先前預料的一般,不僅這長長的走廊上沒有人,就連附近也杳無人煙。

考量到聶暮的年紀,他考慮的很周到,這讓魏清好奇這之後有沒有人幫他規劃。但不過一息,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他們在聶家這樣久了,也沒看到有人來質問,這就是最好的證據。「我們要去哪裡啊?」風吹了幾陣,就讓魏清覺得自己燒得更厲害,也讓他意識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可以跟我說說嗎?」

「我們要去找大哥,大哥這幾天狀況很差,我想清哥哥跟大哥的感情好,如果見了你,大哥的精神至少會好一些。」聶暮回過頭,眉頭輕蹙。「清哥哥怎麼不多穿一件衣服呢?要是著涼的話,我可是會被罵的。」他拿出一張毯子,把魏清給裹起來,但約莫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他的手法帶著幾分笨拙。

其實聶暮也算是一個人才,小小年紀就懂得取輕重,只要好好打磨,長大之後不論到哪裡都可以有一番成就。只可惜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埋沒了這份才能。「對不起,是我高估自己了。」但這都跟魏清沒有關係了,如果聶暮跟魏嬰還是朋友,或許他會找機會跟聶耀、聶千樹或白馨雯提看看,但他現在只希望聶暮這一生都不要發現自己的這份才能。「謝謝你的毯子,我等等還給你。」

「只是一條毯子而已,清哥哥就收著吧,省得之後別人說我小氣。」聶暮笑笑:「不過如果清哥哥真的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

還知道給人挖坑了,雖然手法拙劣,但聶暮才幾歲?這個年紀就有這樣的手段,要是真的成長起來,會讓人很頭疼的。「你說罷,如果我能回答的話,我會盡可能回答你的。」但這就是魏清要的效果──沒有人只准許聶暮挖坑,對吧?

聶暮清了下嗓子。「我想清哥哥應該是最清楚這件事情的人了,雖然你當天落水,並不在現場,但我想,你肯定知道當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思索下。「所以我想問清哥哥,當時後殺死屍沼的法術,清哥哥知道它的來源嗎?」

「我知道,」魏清跟魏嬰早就料到他們會面臨這樣的問題了,如果曉明月跟南宮若曦還是好朋友,那這話題肯定永遠不會浮出水面。但現在,南宮若曦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就算不上報藍家,也會追根究柢。「阿爹跟阿娘的書房裡放了很多有關術法的書籍,有一些還是抱山散人留給阿娘的,阿嬰自小就對那些東西很有興趣,也常常改良它們,時常引來不小的騷動呢。」

「那為什麼當時運轉術法的靈力是紅色的?還是帶著邪氣的紅。」聶暮皺起眉頭。「就算那裏有很多的屍沼,但也不致於會影響施術者本身的靈力,不是嗎?」

「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之前我去桃花林的邊界時,沾染到怨氣,因此躺了很久,好陣子都身體孱弱。」魏清拉緊毛毯。「阿嬰那個時候也跟我在一起,雖然他的身體沒有大礙,但他之後所施放的靈力就變成紅色的了。」

「怨氣入體,不是應該很痛的嗎?」聶暮明顯不買這帳。「清哥哥,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真相,所以我才會問你的……我也是會怕的,如果清哥哥知道答案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們?我希望你可以說出來,這對我們大家都好,不是嗎?」

魏清曉得聶暮約莫是有一個猜測了,不過這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既然他們傷了魏嬰的心,那他沒有必要客氣。「我是阿嬰的哥哥啊,就跟你是阿耀哥哥的弟弟一樣。」面對聶暮被抓包後的驚愕與心虛,他只是笑笑。「如果你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們可以繼續走了嗎?我以為我們還有事情要處理。」

如果再不去聶耀的房間找個地方坐著休息,魏清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聶暮的心思太多,就算面上盡量維持平穩,但快速轉變的算計是藏不住的。也還好聶暮對他有設防,他不致於聽到他的心聲,不然負擔會更重。

再說了,魏清也有事情想要確認。既然聶暮已經利用完自己了,不論他是否有得到滿意的結果,也是時候讓人利用他一把了──雖然就算不這樣催促,魏清的目的依然可以達到,但算計這種事,還是趁著還有精力的時候做比較好。

因為就算魏嬰沒有說,但魏清知道他對這人世依然有留戀,那赤子之心與一腔熱血還沒有被世間的嚴酷給磨滅,這也是為什麼魏清一定要幫他一把,更別提這裡面還有自己的私心──他想知道,當初自己交付的信任,有沒有被辜負。

所以在感受到聶耀的震驚與無措後,魏清知道,自己或許,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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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耀不屑於強而示弱,就他而言,就算不敵,也該是堂堂正正的輸,這樣不論是對於自己,又或者是對敵人,起碼都有給到尊重。

奈何他是聶家的少宗主,他的一言一行絕大多時候代表的不是個人,是世家。很多時候不是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是先考慮其中的利害對清河聶氏的影響,這也是為什麼就算不喜,但他還是聽聶千樹的話,臥躺在床榻上當一個病患。

這不僅是讓岐山溫氏掉以輕心,也是試試看,在聶家表面上受到重創,甚至很有可能會跟姑蘇藍氏交惡的前提下,接下來溫家對清河的攻勢會不會減弱幾分──就算聶家的修士從不因威脅而膽怯,但城中更多的是對此毫無抵抗之力的凡俗。「老爹,這是怎麼回事?」但在看到聶暮帶著魏清過來之後,聶耀意會過來,近幾天讓他臥病在床、甚至不接觸外界的舉動,或許別有用心。

要不然為什麼在姑蘇已經受到溫家的攻擊之後,魏清不是回雲深不知處待著,而是來到接下來就會承受溫家襲擊的聶家?聶耀抿緊嘴,看向神色如常的聶千樹,便知道他絕對知曉這件事、甚至還參與其中。「藍家是不是也過來了?」他把書本放到一旁。「老爹,這件事情牽扯藍家就算了,把魏家也捲進來是什麼意思?」

聶千樹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一起站在門口,此時手足無措的聶暮一眼。「父親不是說過,這些日子你大哥要休養,除去家人,不准任何人過來?」他嚴肅中帶冰冷的語調讓聶暮渾身打顫。「阿暮,父親疼你,不是讓你為所欲為的。」

「老爹,回答我的問題。」知道聶千樹是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聶耀捏緊蓋在腿上的被褥。「為什麼魏家也被牽扯進來?他們只是散修。」

「所以我們才必須進這一個局。」魏清開口,他雙眼泛紅,看上去快要哭了。「為了讓我們一家從此不再中立,而是跟你們站在同一條陣線。讓我跟阿嬰藉此輔佐你們,我有說錯嗎,聶宗主?」

魏清都這樣點明了,聶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聶千樹、甚至是藍尚賢,大人們是故意讓他們來清河的,是為了讓他們受傷,然後往他們想要的方向成長。「老爹,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你就不怕寒了人心嗎?」聶耀咬著牙,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充斥的是憤怒、是失望還是恐慌。「你曾說過,做為一宗之主,要信要忠。但現在兩家家主面對恩人好友,卻以陰謀算計相待,這樣他人以後如何信服?」

聶耀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聶暮已經要哭了,那傢伙天性就軟,再加上是個二公子,導致聶千樹自他出生就寵他,自然沒看過聶千樹做為宗主嚴肅、甚至是無情的一面。「這件事情,真的不能做。」他知道已經晚了,既然魏清都知道了,魏家肯定都明白聶千樹的目的,這情分肯定斷了。但至少現在還沒有實施,他們可以把損害壓制最小。「還請聶宗主,三思!」

做為少宗主,聶耀沒有權力可以對聶千樹的決定指手畫腳,別說身分,就是看在輩份,他也不該頂撞聶千樹。現在這樣反駁他,不論是做為一個晚輩,還是一個兒子,都是大逆不道。但他知道,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聶家!

床榻邊被聶千樹擋著,聶耀沒有辦法下床,所以他只能在床榻上跪了下來,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黃金跟道義相比,又算的了什麼!「聶宗主──」

「行了行了,我認輸。」聶千樹大嘆一口氣,半舉起雙手。「阿暮,你先去把臉擦一擦,你父親一個粗糙漢子,要是擦破你那臉皮,肯定會被唸的。」

聶暮已經嚇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怯怯的說了聲好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這性子,我要是不哄哄他,他之後肯定要告狀的。」聶千樹沒好氣的抹把臉,嘀咕幾句之後才站起身。「阿耀,你好好休息,我等等再回來看你。」

聶耀張嘴,才想讓聶千樹給一個明確的答覆,就被人給輕輕拍了下頭。「行啦,別跪了,老爹知道了,等下次藏色回來,我就讓她把人都帶回去。」他說:「這事我本來就不贊同的,你現在態度又這樣倔,連聲爹都不願意喊了,我又怎麼可能繼續下去?」他用力的揉下聶耀的頭,這才跨大步離去。

聽到聶千樹的答案,聶耀這才放鬆些,雖然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對聶家依然會有影響,但已經不會那麼大了。「過來罷。」他對一直站在門口的魏清說:「晚點我在派人送你回去。」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他現在沒辦法離開房間。

魏清點點頭,默默的爬上床。就算有一張看起來很溫暖的毯子,他的四肢依舊寒涼。「你怎麼不多穿一點?身體還弱著就別亂跑,免得其他人擔心。」他伸手抹掉魏清臉上無聲的眼淚。「你天生體虛,要學會照顧好自己。」

抹去越來越多的淚水,聶耀伸手把小傢伙抱進懷裡。「也不要胡思亂想,要是覺得受委屈了就說出來,說不出來就用揍的,你已經練成金丹了,要好好用這份天資保護自己,而不是讓自己受傷。」察覺到魏清努力的壓制自己的啜泣,他拍拍他的後背。「你的家人都很疼你,不要怕麻煩,你不是麻煩,知道嗎?」

似乎是沒辦法壓抑了,魏清越哭越大聲,聽得聶耀都覺得有些酸澀,只得抱緊似乎快要把自己哭碎的小傢伙,同時努力安慰人家。「我會照顧好荷普的,你要是真想她了,就回來看看她,你還是可以隨意進出我的臥房的。」他說:「晚點我給你改下玉令,再拿幾張傳送符,這樣你就不用透過聶家大門進出了。」

魏清抽抽噎噎的仰起頭,他眨掉眼裡的淚水後才點點頭。「謝謝你。」

「這有什麼好謝的?荷普是你的狗,我只是替你照顧她,你當然有權力隨時回來看她。」捏了下魏清哭熱的臉蛋,聶耀沒好氣的用袖子擦掉狼狽的淚痕。

出了這事,就算他們一開始是無知的,不代表他們是無錯的──只是明面上斷絕往來,不代表私底下他們也要照做。「你要去找荷普嗎?她想你了。」聶耀給人多裹了一層毯子,才抱起瘦了一圈的小傢伙。「她現在應該在檐廊下發呆。」

才在檐廊邊把人放下,荷普就從底下鑽出來,這幾年狗的身長沒長多少,倒是身體肉了不只一圈,讓她看起來更像球了。但看到這樣的荷普後,魏清還可以破涕為笑,倒也不賴。「我好怕你知道這些事情卻還默許它,」或許是剛剛哭狠了,又或者是因為身體還沒恢復,沒玩多久魏清就躺到聶耀腿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還好你不知道,謝謝你,阿耀哥哥……」

「我怎麼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聶耀沒好氣的看著已經睡過去的魏清,把毛毯拉高些,荷普乖乖的待在魏清的懷裡,就像一隻布偶般。

瞧他們兩個都安安靜靜的,聶耀就算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到最後也只是把那些話語化成一次又一次的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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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淨化的過程告一個段落,半月過去了。曉明月中間雖然很想去清河看他們的兩個小寶貝,奈何一直抽不出時間,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抽空寫封信關心他們的近況。也還好這陣子清河沒有任何異狀,他們還很安全。「長澤哥哥,那我先過去看阿清跟阿嬰了。」因為只剩下收尾的部分──雖然那才是最繁瑣又最漫長的一個過程──曉明月不需要時時刻刻都在現場支援,所以她一大清早就準備好點心、雜書,還有很多護身的符篆。「老古板巳時六刻會過來幫你運轉靈力,我的話如果沒意外,明日早上就會回來了。」

「我知道的。」魏長澤站在檐廊上,神情落寞。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曉明月也想要帶他過去,可是他的身子現在正在最關鍵的階段,不得出一點岔子。而且她到現在都還沒有收到曉燦河的消息,她不敢也不能輕舉妄動。「我把寫給兩個孩子的信也都放進去了,記得幫我交給他們。」

「一定會的。」曉明月親了下魏長澤的嘴角,一下又一下,直到魏長澤的情緒看起來好些後才停下。「那我走囉,長澤哥哥。」

從姑蘇到清河需要好一段時間,更別提申請進入不淨世的手續了。以往曉明月都是靠聶千樹給他們一家人的令牌自由進出,可既然要離開了,她不想再欠下更多的人情債。這讓她浪費了很多時間,等她好不容易進去,已經午時六刻了。「兩個小寶貝怎麼會在這裡?」看到魏清跟魏嬰手牽著手站在大門口,曉明月驚喜又心疼。「你們去客院等阿娘就好啦,不需要在這裡吹風的。」

「我們想要快點見到阿娘啊。」魏嬰笑吟吟的撲了過來,一張軟綿綿的小臉蛋紅嘟嘟的,特別可愛。「我們都很想阿娘嘛,阿娘好久沒跟我們說故事了。」

親親魏嬰的臉頰,曉明月抱起小兒子,又牽住大兒子的手。「但你們也可以在客院等阿娘啊,你們的身體好不容易才好起來的,特別是阿清……」感受到大兒子的手微微僵了下,她雖然不知道原由,但還是轉了話題。「你們吃過了嗎?如果還沒有吃過午飯的話,那就跟阿娘一起吃罷,阿娘可以邊吃邊──」

話還沒說完,但曉明月再一次的止住話頭,因為白馨雯就站在他們三人面前不遠處。「明月姐姐,能否請妳空出一段時間呢?」白馨雯態度客氣。「我們有事情想跟明月姐姐說與,如果明月姐姐願意的話……」

曉明月不想去,她寧願把時間花在跟兩個孩子相處上,他們太久沒有好好聚聚了。「當然,那現在就走罷。」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兩個孩子都還在聶家,她沒有拒絕的本錢。「但孩子們得跟著,我想盡可能多跟他們在一起。」

「我不認為這些話適合給兩個孩子聽。」白馨雯聽到曉明月的條件後有些局促。「他們太小了,就算知道部分的真相,也不應該去承受那個重量。」

曉明月也不想讓這世間的汙濁汙染兩個孩子,如果他們可以永遠天真,那她一定會不計代價保護他們──可是她知道他們太晚了,魏清跟魏嬰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受到保護,而是學會保護自己。所以比起讓孩子們蒙在鼓裡,讓他們親耳聽到事情的始末更好。「我相信阿清跟阿嬰會想知道的,對嗎?」她親親魏嬰的臉頰,又捏捏魏清的手掌。「兩個小寶貝想要跟阿娘走呢,還是先回客院?」

「我們想要跟著阿娘。」魏嬰眼神晶亮,環抱曉明月脖子的雙手撒嬌的輕拉她的頭髮。「好不好?我們好久沒有跟阿娘在一起了。」

魏清沒有正面回答,但他梅紅色的雙眼眼巴巴的看著曉明月。「既然兩個孩子都表明了自己的意願,那我們沒有道理去拒絕他們,不是嗎?」對魏清笑笑,曉明月才再次對上白馨雯為難的面色。「還煩請聶夫人帶路了。」

「當然。」白馨雯的臉色一僵,但很快調整好情緒,把他們帶到聶家宗主與宗主夫人接待客人的起居室,聶千樹已經坐在位置上了,南宮若曦跟其他幾個孩子也在。「夫君,若曦姐姐,現在這是……?」

「阿暮說想跟朋友聚聚,就讓他們都到這裡了。」聶千樹不以為然的看眼南宮若曦。「南宮姑娘便提議讓他們都在這裡等,順便讓灶房裡的人為他們準備一些便於攜帶又好食用的飯食跟點心,讓他們到外面透透氣。」

「原來如此。」白馨雯大概也猜到事情的發展了。「出去走走也好,今天天氣挺好的,陽光也很舒服,出去曬曬太陽隊身體跟情緒都有不小的助益。」

「是罷,我也是這麼想的。」在一旁的侍從拿了一個乾坤袋過來,聶千樹看也沒看得把它交給在一旁的聶耀。「好了,孩子們快出去罷,好天氣不等人的。」

曉明月看眼還在猶豫的魏清跟魏嬰。「阿清跟阿嬰要是想去的話就去吧,晚點阿娘再跟你們說。」她蹲下身親了下魏清的臉頰跟魏嬰的額頭。「阿娘的記憶力雖然沒有阿清好,可是一場小小的對話還是可以記下來的。」

魏嬰看眼蹙起眉頭的魏清。「那我們就先出去了,晚點再回來。」他牽住魏清的手。「我們等等是先回客院,還是回到這裡找阿娘?」

「先回客院吧,等等阿娘還得給你們兩個傻傻在外面吹風的寶貝熬薑湯呢。」看到魏嬰嫌惡的皺起臉,曉明月笑了。「阿嬰可不能挑食啊,要是長不高怎麼辦?」

「我會長的比阿娘還高!」魏嬰哼哼兩聲,晃了晃魏清的手。「對不對哥哥?」

「阿嬰肯定會長的比阿娘還高的。」魏清勾起嘴角,哄了下開始鬧起脾氣的魏嬰,才看向曉明月。「阿娘,我會照顧好阿嬰的,阿娘不用擔心喔。」

「阿娘相信你們的。」目送孩子跟他們的朋友離去,曉明月這才把注意力拉回起居室裡,裡面已經擺好了幾個精緻的飯盒,幾個人明顯是在等曉明月上座。「幾位可以先吃也沒關係的,要是影響到接下來的行程可不好。」

「這幾日哪還有什麼行程?不就是一直待在不淨世。」聶千樹三兩口就把食盒裡的飯菜消滅一大半,在曉明月還想客套的時候岔開話題,天南地北的聊起來,話題包羅萬象,完全照顧到現場的三位女性,就算她們自己又找了一個話題,他也會耐心的聽著,不會隨意亂插話,而是專心的吃掉又一個食盒。

曉明月不確定他們到底想要什麼,但在她還很努力的想要弄清楚他們的目的的時候,一個時辰便悄悄的流逝了。「聶宗主,聶夫人,南宮姑娘,」在一個話題結束,另外個話題還未開始之時,她終於忍不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妳不可能不明白的,不是嗎?」南宮若曦抿了一口茶水。「他們是想──」

叫聲打斷了南宮若曦的話,曉明月感受到在附近守備的氣息逐漸變得微弱,而細微的幾乎快要可以忽視的妖氣卻變得越來越多。

在他們開始警戒起來時,數十隻黑色的蝴蝶俐落的飛了進來,不該屬於昆蟲的亮紫色利齒帶著細碎的血肉,朝他們大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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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想要留下,可是魏嬰知道就算他們再怎麼堅持,最後還是會被支開的,倒不如一開始就順著幾個大人的意思跟其他人出去,這樣他們或許還可以從他人的嘴裡挖到些消息,而不是只能被動的待在一個地方等待。

但藍湛跟聶暮的疏離讓人很難受,就算魏嬰很有自知之明,一直待在魏清身旁,也沒辦法甩開被排擠的難過,所以他隨便找了個藉口,到附近的小溪去泡腳。

這個天氣還不需要用溪水消暑,不過魏嬰還是把腳伸進去泡了,水很涼,偶爾會有好奇的小魚蹭過,還挺有趣的。他以前似乎也在蓮花塢做過,後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了?」意識到身後有人接近,他放棄了太過遙遠的回憶回頭,藍湛站在身後的不遠處。「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自魏嬰醒過來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藍湛,他當然明白其中有南宮若曦的阻撓,可能也有藍湛本身的意願,不過他已經不想去細探了,反正他們不可能變回朋友了。「如果你單獨跟我在一起的話,會有人擔心的。」他踢了踢清澈的溪水,嚇跑圍繞在他腳踝邊的魚兒。「趁他們找過來之前,你先回去吧。」

「兄長知道我過來,」藍湛聽起來有些躊躇。「阿暮也知道。」

淡淡嗯了聲,魏嬰不懂藍湛到底想要幹嘛。是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還是想要當面跟他做個了斷?這兩個原因都有可能,都很符合藍湛的個性,可是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麼多的耐性。「那行,你自己慢慢玩,我先離開了。」蒸乾腳上的水珠,他隨意的套上鞋子。「水還挺冷的,你別下去,免得著涼。」

「我不是來玩的。」在魏嬰都快要跟藍湛擦肩而過時,藍湛抓住他的手臂,看起來有些……焦急?「我、我是來找你的,我有話想跟你說。」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魏嬰在對上藍湛慌亂的面色後,還是忍不住心軟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慢慢想,我會聽的。」

藍湛大力的點點頭,魏嬰注意到他不敢對上自己的眼睛。「當時在船上,謝謝。」緊抓手臂的力道又大了幾分,藍湛的指骨已經因為過大的力氣而發白。「之前也不是故意避開你的,我、對不起,我錯了。」

聽到藍湛的這些話,魏嬰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謝謝你願意跟我說這些,藍二公子。」藍湛的手在發抖,但他只能視而不見。「聶二公子是個很好的朋友,他很護短的,就是有時後懶了點,吵一些,要好好珍惜,知道嗎?」

或許是因為這幾年有父母的陪伴,藍湛的拒絕好溫柔,溫柔到讓魏嬰想哭。「如果聶二公子哪裡做錯了,就狠狠揍他一頓,他只不過是嘴皮子比較厲害,其他部分可比不過藍二公子。」他說:「別讓自己吃虧了,嗯?」

藍湛紅著眼,一副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模樣。可是魏嬰沒有辦法安慰他,藍湛還是藍氏的二公子,而自己是魏家的孩子,撇開身分不談,他們之間還相隔了一個鬼道。「這幾年我過得很快樂,謝謝你們。」拍拍藍湛的手背,讓他鬆開手後,魏嬰把隨身攜帶的香囊解下來──剛到彩衣鎮的時候,藍湛才幫忙添了香,好聞的香味仍然清晰。而這個味道,自己再也聞不到了。「這個也還給你吧。」

「送給你,就是你的了。」藍湛抿緊嘴,似乎是在憋淚。「不用你還我。」

「可是沒有人幫忙添香啦。」把香囊重新掛到藍湛的腰間上,現在看來有些稚嫩的梅花刺繡仍然鮮明。「以後要照顧好陶陶跟小魚,好嗎?哥哥說過,兔子會因為太寂寞而死掉的,所以你一定要多撥時間陪牠們,別讓牠們孤單了。」

「你不回來看牠們嗎?」藍湛真的掉淚了,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你還答應過我,我們以後要一起找寶藏,我、我也答應你了,以後……」

「藍湛,你明明知道我們不可能了,不是嗎?」一看藍湛真的哭了,魏嬰就算難過,卻冷靜了。「藍家跟魏家的疙瘩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消除的,更別提你們、在船上的事情後,你們就開始怕我、甚至避開我了,不是嗎?所以別用我們以前的約定束縛自己,我希望你可以快樂。」魏嬰也捨不得的,這段關係舒心又讓人放鬆,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包容自己的朋友,又怎麼願意輕易放手?

可是魏嬰沒有辦法放棄鬼道,沒有辦法放棄現在好不容易要步入軌道的太極門,更放不了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家──一個人能做的選擇就只有這麼多,不可能每個都要。「看你這樣哭,我也想哭了。」他吸下鼻子。「別哭了?」

「如果我、不怕你,」藍湛任眼淚直直掉落。「你還會回來嗎?」

「等你長大後,你肯定不會怕我了。」但會不會接受,魏嬰早就知道答案了,所以他沒有辦法答應藍湛。「到時候你就不會難過了。」

輕輕攬過藍湛,魏嬰拍著藍湛的背,很慶幸他們都還小,對離別的重量懵懵懂懂,而且再長大一些,這些記憶也將會模糊。「世界很大,藍湛,你以後一定會遇見更多好人,他們都會很喜歡你。」而到那時候,魏嬰在藍湛的心裡,也會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你可能會遇到一些不順遂,但你肯定可以解決的。」

藍湛點點頭,把臉埋進魏嬰的頸窩。這個姿勢對他來說有些彆扭,不過魏嬰還是縱容他這樣,並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背。畢竟,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這個姿勢維持了好陣子,直到魏嬰的兩隻手都痠了,才改為一個環抱。其實他還有好多話想要說,平常也很會說,可是到這個時候,他統統不想說了。「你啊,真的變成小兔子了。」魏嬰調侃,但在看到藍湛有些驚惶的神情後,意識到不對。「怎麼了?」鼻尖隱隱嗅到一絲的血腥,他抓住藍湛的手,上面的一塊肉已經不見了,同時間,他的腰間一瞬劇痛,隨後是一陣冰冷。

那一隻罪魁禍首滿嘴血腥,巴喳巴喳的露出滿嘴的尖牙,在它之後,是幾十隻的、大小不一的黑色蝴蝶,朝他們齜牙咧嘴,而好幾隻的幼蝶已經趁機停在藍湛已經流血的手上,打算再啃掉他的幾塊肉。

咬著牙,魏嬰滅了藍湛手上的幾隻蝴蝶,凝聚火炎,手一揮,卻只燒到幾隻蝴蝶和樹枝,不過它們稍稍退開了,也達到他的目的。

用剩下的炎火把它們包圍起來,魏嬰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不過阻擋一時不成問題。「我想哥哥他們等等就會注意到這裡的異樣了。」他晃晃有些昏的頭,用開始發麻的手指撕掉一部分的衣袖,做一條臨時的繃帶幫藍湛包紮。「你忍忍。」

「你還好嗎?」藍湛的聲音顫抖。「你剛剛被咬了,還被刺了……」

一聽到被刺傷,魏嬰深吸一口氣。「現在還好,但等等就說不準了。」他說:「你應該沒有被刺吧?」如果他們都被刺的話……

看藍湛遲疑的點點頭,魏嬰只能抿緊嘴,希望魏清有辦法,不然他們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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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蝴蝶朝他們展露一個充滿利齒的笑容時,聶暮忍不住尖叫,但在他叫出來的那刻,他的嘴被聶耀給遮住了。「藍渙,聶暮交給你了。」聶耀隨手把他交給坐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藍渙。「佈一個結界。」

「聶耀兄,那是、」藍渙的聲音帶著顫抖,但他還是緊緊的抱著聶暮,把他護在懷裡。「你不能上前,聶家的刀法用久了會對情緒有影響,叔父跟我說過了。」

「難不成要坐以待斃?」聶耀沒好氣的把他們往後帶了幾步。「你們兩個一沒結丹,二沒武器,三沒經驗,面對這群妖物,你們可以做什麼?」

「大哥,」瞧聶耀頭也不回的想要面對那一大群的怪異蝴蝶,聶暮連忙抓住他的衣角。「大哥,我怕,你護著我們,我們一起走好不好?」他真的怕,怕那群妖蝶,也怕他的大哥、怕他要再一次的從自己眼前消失。

聶耀搖搖頭。「要是我撐不住了,你們就往回跑。」他拆掉自己身上的護身法器掛到聶暮身上。「藍湛跟魏嬰約莫被困住了,總得有人去帶他們回來。」

聶暮也擔心藍湛跟魏嬰,可是他知道魏嬰一定有辦法的,他使的那一手令人毛骨悚然的術法肯定可以殺掉這些妖物,可是聶耀沒辦法,他只有一把刀,怎麼可能抵過這數十上百的東西!「大哥,拜託,我們先走好不好?」

聶耀搖搖頭,看向聶暮的視線帶著失望──聶暮知道自己現在很小人,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怕,要是聶耀真的……「大哥──」

「那是什麼?」藍渙的問句把他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面前的威脅上,他們三人身周包裹了一圈氣流,而他們之外不過幾步的距離,土地已經焦黑一片,地面上一圓圈像是陣法的鮮紅色圖紋中冒出了數條火炎構成的飛龍,朝逼近他們的黑色蝴蝶衝過去!「阿清呢?他去哪裡了?」

不過一眨眼,原本從四面八方包圍他們的蝴蝶被清空大半,不是被火龍吞噬,就是被他們身周的火炎給蒸散,一個呼吸間,黑壓壓的妖物只剩下了了幾隻,而牠們也在瞬間消逝。「你們聊完了?」他們身周阻擋一切的氣流在那剎那散去,熱氣隨著龍身的逼近撲面而來,但當魏清往它們身邊踏了一步,威勢兇猛的火龍就縮成如蟲子一般細小的存在,纏繞到他的手腕上。「聊完了就走罷。」

聶暮被面前的變故驚得啞口無言,不過幾息前,這裡明明還有滿滿的妖物朝他們襲來,現在、現在?「我們難道不該先放求救煙花嗎?」剛剛天空都被蝴蝶給遮擋住了,所以他們才沒有放煙花,但現在天已經乾淨了,他們應該可以讓家裡的人過來處理了吧?而且……「剛剛又是怎麼回事?」

聶耀拍了下他的頭,把他從藍渙懷裡接過來。「藍渙,剛才謝謝了。」他說:「聶暮年紀還小,被寵壞了,他說的話別太往心裡去。」

「沒事的,聶耀兄,如果我是阿暮,我也會希望自己的家人好好的。」藍渙虛弱的笑笑,臉色有些蒼白。「我們快跟上去罷,我很擔心阿湛。」

聶暮枕在聶耀的肩窩,用力的抱緊對方,只要聶耀還好好的,他才不在乎。

沿著小路走到溪水邊,這裡還有幾十隻黑呼呼的蝴蝶,但魏清手腕上的小火龍三兩口就把它們吃光光了,就好像牠們只是無害的獵物般。「阿湛他們、是在裡面嗎?」藍渙不太確定的看著那顆跟他身高差不多的火球。「對嗎?」

魏清淡淡嗯了聲,手掌覆上那火球的表面,火焰瞬間消散,成為小龍的養料。「沒事了,」他蹲下身,抱緊臉色蒼白的魏嬰。「哥哥在這裡,別怕。」

藍渙見到藍湛,連忙衝過去,在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手掌時哽咽。「對不起,阿湛,是兄長沒用,沒有保護好你。」他抱住藍湛。「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找大夫是來不及的,他們約莫都被螫了。」魏清把魏嬰抱起來。「魘蝶的繁衍方式是用尾針把卵送進人體內,以負面情緒作為養料,而它的鱗粉跟牙口的毒液恰好都帶有誘發人類負面情緒的作用。」

「我們除了把他們送回去給大夫治療,也沒有其他方法了。」藍渙把藍湛抱起來。「雖然回去的路程需要快半個時辰,但總比我們什麼也不做──」

「如果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睡過去的話,就很難醒來了。」魏清強硬的打斷藍渙的提議:「魘蝶的卵也會分泌與它牙口類似的毒液,其中還含有嗜睡的作用。就算阿嬰跟藍二公子能夠在回程的時後清醒,但肯定撐不過一整套療程。你們也知道要是在中了魘蝶的毒素下睡過去會發生什麼事,不是嗎?」

藍渙思索。「阿清有其他辦法嗎?」他問:「還是我們現在放求救煙花──」

「這件事情很明顯就是溫家想要打壓聶家才幹出來的,我們待的這座山已經算偏僻了,還鬧得這樣亂,不淨世那邊肯定更糟。」魏清脫掉鞋子,用手指拎著一雙鞋,踩進溪流中。「聶家修練的刀法讓他們更容易受到魘蝶的影響,就算阿娘在,他們一時半刻也沒有辦法解決,我們只能靠自己。」

「你想怎麼做?」聶耀居然跟著魏清一同踏入溪流中,緊接著藍渙也抱著藍湛一同走進去。「就算我們現在勉強算安全,但藍湛跟魏嬰需要治療。」

「找個山洞,佈個結界,我有方法把卵跟毒素弄出來。」就算出了溪流,魏清也沒有穿上鞋子,他的雙腳沒多久就踩出血絲。「不過時間得快。」

聶暮抿緊嘴,這裡是他很熟的,但在他的印象裡,最近的一個山洞至少在兩里之外,按照他們現在的腳程,還不如回聶家。「這附近沒有山洞,」他是真的怕了,不論是魏嬰還是魏清,又或者是這些天來接連不斷的意外……他只想回家。「最近的一個山洞在兩里外,那個距離跟我們回聶家的距離差不多。」

魏清的腳步停了下來。「我需要一個足夠平坦、寬敞且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人可以長時間維持一個足夠大的結界,那我們在這裡治療也不是不行。」

長時間維持一個結界需要至少金丹以上的實力,他們之中結金丹的只有聶耀和魏清,他不認為魏清有辦法一邊做他的治療,一邊佈結界,但他也不認為才剛痊癒的聶耀應該接下這個重擔。「這附近真的沒有山洞,但往前走約莫一炷香會有一條岔路,」他說:「往左轉再走一盞茶的時間,那不是死路,可是山坡很陡,走不上去,不過我想你可以用那幾條龍轟出一個洞。」

這個答案令自己被聶耀狠狠的揍了下屁股,聶暮不是很服氣。他知道其他人都還很信任魏家兄弟,可是他沒膽。他們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多到他不敢去相信他們──所以就算當壞人也沒關係,要被說成是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小人也行。在從他們的口中得到答案之前,他會一直懷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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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用那幾條不知道躲去哪裡的火龍,但魏清真的弄出一個山洞了。

聶耀在山洞口布置結界,聶暮跟在他身旁──說是要順便放煙花,讓聶家找到他們的位置──魏清讓魏嬰坐到一旁後點了火,脫掉外袍抖了抖,才仔細得鋪到地上。藍渙有些踟躕,但最後他選擇讓藍湛坐到魏嬰身旁。「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他問:「我有學醫,雖然只是基礎,但如果是打手……」

魏清猶豫了下。「我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忙,」他坦承:「這裡沒有麻沸散,就算有我也沒有辦法讓阿嬰跟藍二公子用……我等等會讓阿耀哥哥壓制住他們的四肢,阿渙你要在一旁觀看整個手術過程。」

「手術?」藍渙愣住了,隨後心底發涼。「可是、如果沒有麻沸散──」

「疼痛可以讓他們清醒,雖然也有部分會讓他們昏過去,但我會盡量控制住的,如果真沒辦法,我會先把大部分的毒素抽取出來。」魏清撫平攤在地上的外衣,似乎不是很滿意。「我不確定藍二公子的狀況,不過阿嬰身體裡的卵剛好避開了重要的臟器跟血管,所以我會先解決他的問題。」

「只有這個方法嗎?如果沒有麻沸散的話,他們、」藍渙不敢想像,他看過一些麻沸散還沒生效大夫就開始動刀的案例,那些場面很慘的,要是藍湛、「一定還有其他方法的,對不對?一定有讓他們不那麼痛苦的方法。」

「用火燒,但風險更大,而且絕對不好受。」魏清用靈力凝聚了一柄又薄又鋒利的小刀,那樣子的刀他是第一次見到。「我還以為你會跟你們的弟弟一般。」

藍渙一開始不是很了解魏清為什麼會這樣說,但隨後便意會過來。「我沒辦法改變大人決定的事情,所以我、在我能控制的範圍,我想遵從自己的意志。而且我相信你們,這些年你們對我們的好是沒辦法做假的。」雖然魏清魏嬰瞞了他們很多事情,可是他們也有很多事情沒有跟魏清魏嬰說過,所以就算魏清魏嬰展現出來的力量讓人害怕,他們在這方面是半斤八兩,誰都怪不得誰。「阿湛跟阿暮年紀還小,等他們再大一點,他們會理解的。」

魏清笑笑,似乎不認同藍渙的話。「阿嬰那時就像入魔了,連我都有點怕,更別說阿湛跟阿暮了。」他嘆息:「是母親讓阿湛暫時遠離阿嬰的,因為阿湛真的很怕……所以阿清可不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和時間?」

見魏清沉默不語,藍渙沒有辦法,只能換一個話題。「阿清的腳要不要先治療一下?都磨破了。」他看眼魏清的腳底。「至少清理一下?」

「小傷而已,而且這讓我能冷靜。」魏清勾勾嘴角,割下自己的衣袖後,拍了下藍渙的頭。「我先去把魏嬰抱過來,你要不要也把藍二公子抱的近一些?」

藍渙點點頭,跟著把藍湛抱過來,但他沒有讓藍湛靠得太近,而是讓藍湛與跟著聶耀回來的聶暮待在一起。等他把藍湛安置好,聶耀跟魏清已經準備好了。他注意到魏清割下來的衣袖被團成一團,魏嬰正咬著它。「阿嬰,等等會很疼,你能不能為哥哥忍忍?」魏清彎下身,對魏嬰說了些話,直到魏嬰點點頭,表示他準備好後,魏清才直起身,深吸一口氣,俐落的劃下第一刀。

血色的肌理、被壓制的反抗、悶住的尖叫還有濃烈的血腥氣味,藍渙雖然只是在一旁觀看,可是眼前的畫面太違和了,讓他不得不去思考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他、他們會看到這樣的畫面。「阿嬰做得很好,再為哥哥忍一下。」魏清嘴上說著,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直到一顆比巴掌還小一些的半透明蟲卵被拿了出來,從淡紫色的黏膜可以看到裡面不停蠕動的、還未成形的幼蟲。

用沾了體液與血絲的刀戳穿蟲卵,魏清手裡凝聚了鵝黃色的溫暖光芒,輕輕覆上魏嬰被剖開來的上腹部,被切開來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同時間,暗色的血液跟紫黑色的液體從還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裡竄出來,在接觸到空氣的剎那就被蒸散。「所以這就是為什麼阿嬰的出血量這樣少嗎?」藍渙在這時候終於意識到那股怪異感到底從何而來,並注意到魏嬰臉上因為淚液跟唾液產生的狼狽。「阿清是用類似的力量去控制血液的嗎?」

「阿渙想學?」魏清的手輕輕抹去魏嬰臉上的淚水唾沫,魏嬰似乎懂了他的意思,緩緩閉上眼睛。「要真想學,等一切都塵埃落定,有機會我再教你罷。」

藍渙沒有立刻回答,雖然魏清現在使用的法子看起來很好用,也很方便,可是他知道世人不一定會因此接受,而且、這不是他一個人就說了算的事。

好在魏清沒有介懷,在魏嬰腹部上的傷口完全癒合後,他讓聶耀鬆手,自己把魏嬰抱起來,安置到身後的岩壁。魏嬰應該是累壞了,因此在魏清安放他的時候,他一動不動。「該藍二公子了,」再給魏嬰蓋好從乾坤袋裡拿出來的毯子後,魏清道:「我得先看看蟲卵到底跑到哪裡。」

藍湛明顯的外傷都集中在右手上,其中食指指骨的地方還被咬到只剩下白森森的細弱骨頭,指甲也不見了,看的藍渙都疼。「阿湛,你等等,阿清肯定可以治好你的。」他安慰著看起來快要昏睡過去的藍湛,希望這些話有辦法幫他保持清醒。「等等會很痛,但痛過就好了。所以阿湛要努力保持清醒,知道嗎?」

藍湛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在魏清的指揮下坐到聶耀的懷裡。「有點麻煩,」也不知道魏清是怎麼判斷的,他在端看藍湛手上的傷口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蹙起眉頭。但他還是重新凝聚小刀,往離藍湛手腕兩指節的地方劃下去。

魏清這次的動作慢了許多,手還有些抖,前幾次還好,但到了第六次的停頓,藍渙注意到他的呼吸不太對。「阿清,怎麼了?」他發現魏清的臉色白得有些泛青,臉上滿是虛汗,眼神甚至開始渙散。「阿清?」

叫喚了好幾聲,魏清回過神,他用力的擠下眼睛,又因為汗水流進眼裡再眨了下。「蟲卵離藍二公子尺動脈太近了,好消息是蟲卵沒有很大,所以……」他又深吸一口氣,不再說話,而是再次執刀,他這次把蟲卵挑出來了,跟魏嬰體內的那顆相比,這顆的確小了許多,頂多比魚卵大一些,甚至看不到裡面的幼蟲。

壟罩在手術的切口跟被咬出來的傷口的光芒時明時暗,跟在治療魏嬰的狀況大不相同,魏清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手也抖得更厲害。「阿清?」在光芒完全滅掉、但藍湛大半的傷口都還沒有治好的情況下,藍渙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被咬了?是不是……」也被螫了?

魏清咬緊嘴,沒有回答,只是反手變出一把小刀,往自己的大腿根狠狠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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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往大腿割了三刀,一直瀰漫在眼前的迷霧與無法控制的記憶片段終於暫時散去,魏清在失控前的最後一刻掌握了主控權。但他不放心,藍湛傷到的地方太敏感了,他的治療需要一長段時間,要是再撐不住的話,他怕斷斷續續的療程會讓藍湛的未來留下後遺症,所以打算再給自己幾刀。

「阿清!」在魏清舉起小刀時,他的手腕被人用力的抓住。「你在幹什麼!」

面對藍渙的慌張,魏清深吸口氣──他快吸不到空氣了。「藍二公子的傷勢嚴重,如果不想留下後遺症的話,療程就不該斷。所以我必須讓自己保持清醒,不然他有可能像江公子一樣,到時就真的無法挽回了。」雖然他很氣藍湛跟聶暮傷了魏嬰的心,還因此不待見他們,但這不表示他會想看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殘疾終生。「我會治好他的,你可以放心。」

藍渙抿緊嘴。「你被咬在哪裡?又被螫在哪裡?」他的另外隻手抽走魏清手裡的手術刀,這才放過他的手腕。「是什麼時候被咬跟被螫的?」

「被咬了四口,螫了一次。」魏清不打算再浪費時間,迷霧跟瑣碎的記憶又飄了過來,他必須把握這次清醒的時間。「所以我剛剛才會要求阿渙在一旁看著,因為等等我需要你幫我把卵從身體裡拿出來。」

「你就撐著這種身體給藍湛和魏嬰治療?」聶耀聽起來有些陰鬱,似乎還有些憤怒?但魏清現在沒有能力分辨,也沒辦法回答他像是指責的問句,因為重新接合神經跟肌腱的過程得花費太多的心思,更別提他現在的注意力不只在這處。

「我身體裡的蟲卵位在左胸口,約莫是在左肺跟心臟之間,已經壓迫到心肺了,很好找的。」在連接好藍湛右手的所有神經跟肌肉後,魏清把剩下的光元素覆在缺少指甲的指尖上,並抽出藍湛體內的毒素。「阿渙也不用太有壓力,只要你的刀別戳穿我的心臟或肺臟,我都可以活下來的。」應該。

「你剛剛開的一個是腹腔,一個是手臂,然後你現在要我切開你的左胸?」藍渙的話語裡帶著怒意。「阿清,你是覺得自己命太大了嗎?」

「你敢動刀,我就敢讓你開。」因為魏清已經消耗太多了,剛剛的魔法陣已經抽乾他身體裡四成的魔力,現在的兩個療程約莫會用掉五成,他剩下的一成必須用在為自己抽取毒素跟治療上面,還得留一點控制自己身體裡的血液,要不然他也不會勉強一個新手動刀。「問題是,你敢嗎?」

藍渙怒意滔天,但沒多久,他的怒火似乎跟著疲憊一起消氣了。「我不敢,我怎麼可能敢?」他給藍湛擦了臉,抱起已經睡過去的弟弟。「可是要是我不幫這個忙的話,阿清你會死的,對不對?就像其他被魘蝶吞食的對象。」

「你要是不敢就別動刀,沒關係。」魏清也只是賭賭看而已,在被咬到的當下,他就知道有很大的概率自己必須走到這一步。「你不必有壓力。」

藍渙搖搖頭,把藍湛安置好後走回來。他的臉色死白,雙手微微發顫。「你說了,如果不開刀把蟲卵拿出來,那就只剩下火燒。火燒比動刀還難受,不是嗎?」

「反正都能活下來。」魏清拍了拍藍渙的手背,讓他停下凝聚小刀的動作。「這次的經驗就當作未來的墊腳石吧,今日你就別動刀了。」

「如果渙哥哥沒辦法的話,我可以幫忙。」一直坐在一旁的聶暮提議:「我以前也學過一點醫術,至少對人體的一些結構有基礎的知識。」

魏清有一瞬開始考慮這個提議,但最後還是作罷。「沒關係,我自己來,謝謝。」雖然聶暮有基本知識,但比起一直有在精進的藍渙,他更沒有辦法相信聶暮。「其實火燒的溫度調控的恰當的話,很快就可以結束了。」雖然這只是理論上,而且他現在也沒有那樣好的調節能力,不過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些。

魏清甩了甩又開始放空的腦袋,把黑色的記憶再次壓回去。「阿耀哥哥,幫個忙?」他轉過頭看向聶耀。「我需要你把我壓住,別讓我亂動。」雖然他自認耐痛能力還行,但對沒有麻醉的火燒還是沒什麼把握。

「你知道我們之後得好好談談吧?」聶耀咬牙切齒,但還是把魏清抱進懷裡,壓制住他的四肢。「而且這件事情我們絕對會跟魏叔叔和藏色姨說。」

「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所以希望你們可以對阿爹阿娘保密,不然他們會擔心的。」無視聶耀的瞪視和藍渙不滿的視線,魏清嘗試動了下手腳,確定都被壓的牢固後,這才調動體內所剩不多的魔力。「對了,我等等的狀態可能──」左胸突然傳來的劇烈疼痛打斷了魏清想說的提醒,他吸不到空氣、他沒辦法──

尖叫聲把他渙散的意識聚攏,為數不多的魔力因為失去控制在體內亂竄,原本被嚴密控制的血流在這個時候脫離了掌控,過大的壓力讓鮮血源源不絕的從身體的每個孔縫爆出來。魏清發狠咬了口舌尖,在用疼痛換取清醒的時候吐了一大口血,這才滅掉體內那隻該死的臭蟲子。

蟲死了,魏清用了最大的力氣跟魔力把它燒的連灰都不剩,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沒有辦法呼吸,空氣明明觸手可及,可是、可是吸不進來,好痛、他不能……

「這就是你說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聶耀暴怒,魏清似乎因此飛了起來。「控制!你管這叫控制!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魏清張開嘴,可是吐出來的鮮血阻擋了他想要吸氣的舉動,他滿嘴的血腥,可是還是沒有空氣,他需要空氣、他需要……

聲音越來越模糊了,魏清的耳朵被熱呼呼的血液弄得好癢,好睏,他的眼前開始發黑。在一個瞬間,沒有氧氣的驚慌消失了,蔓延全身的疼痛跟著不見了。自己似乎越來越輕,就算不呼吸,他好像隨時都可以飛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跟一瞬的緊繃讓魏清勉強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血色的視野裡,有一個高挑的身影從本該佈置了結界的山洞口緩緩走過來──

剩下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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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燦河在踹開結界的那剎那,聞到非常濃厚的腥味。

那是一個大孩子懷裡的小血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味,鮮血狂湧,饒是曉燦河看過對方的畫像多次,還是花了好幾息才認出那是曉明月的孩子。「前輩何人?」大孩子一手握刀──抱人讓他有許多破綻──邊把其他孩子護到身後。

注意到他衣袍上的獸頭紋,曉燦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逕自把曉明月的孩子從他懷裡抱走。孩子很輕,氣息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前輩──」

睨了依舊對他刀眼相向的孩子一眼,曉燦河注意到他身後還有一個曉明月的孩子,柔軟的小臉蒼白,但至少體徵穩定,一時之間應該沒有大礙。「我送你們回去。」挖掉懷裡孩子口裡的鮮血,清通了呼吸道後,他拿出一瓶回骸液,滴了三滴才勉強把快要沒了的氣息救回來些。

不過狀況依然讓人擔憂,曉燦河不通醫理,但回骸液的效用他是明白的,一滴癒十二條斷筋,二滴可治二百零六根斷骨,三滴可接千萬血管。更別提因為他不確定的因素,孩子的狀況雖然好了些,但沒幾息又開始出血。

曉明月曾說過,大兒子的身體狀況很差,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曉燦河在確定沒有漏掉任何一個孩子後,拿出傳送符,往裡面灌滿了靈力。「拿好。」他在靈力輸滿的剎那把符咒拍到大孩子手上,下一瞬,他們就被傳送到一間看起來簡單但還算大方的房間,迎面撲來的一隻黑色蝴蝶不到一個呼吸就被削成兩半。

「燦河?你怎麼──」曉明月在見到曉燦河的剎那明顯的困惑,但在見到他懷裡的孩子後,臉色倏地煞白。「阿清?還有阿嬰?這是怎麼回事?」

「問他們。」把孩子交給曉明月,曉燦河拔出千機,劍光一劃,幾隻魘蝶瞬間斃命。「我給了他三滴回骸液,但狀態沒有好轉多少。」

「我們得先帶孩子們離開,聶宗主他們已經清出一個安全區。」曉明月抱好渾身是血的孩子,重新握緊隨心。「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因緣際會。」曉燦河沒耐心的手腕一轉,削了妖物的翅膀。「怎麼不用燻的?」他們才來聶家多久,他已經殺了快十隻魘蝶了。

「本來想配的,但是其中兩種藥材受潮了,他們現在正從其他駐地調。」曉明月一手帶著孩子,還得分注意力給在後面幾個小公子,動作因此慢了下來。

曉燦河在這個時候終於知道為何在臨行前他覺得自己應該多帶一堆看起來沒多大效用的藥草跟藥丸了。「我有,」他說:「妳帶路。」

安全區離他們不遠,按照平常的步程,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但有妖物的阻攔,他們硬是拖到快一炷香才看到目的地。「聶宗主,這位是我師兄,他身上有你們缺少的藥材。」他們一踏進結界,曉明月便帶他們去見一位正在結界邊緣戒備的男人。「燦河,這位是清河聶氏的宗主,有什麼事找他就行了。」

「明月,」在曉明月急匆匆的要抱著他的大兒子去找大夫的時候,曉燦河靈機一動,拿出一張傳送符。「這個給妳,有需要我幫忙的就說。」

「那你幫我照顧阿嬰。」曉明月把勉強抱起來的兒子交給曉燦河,才接過傳送符。「等阿清的狀況好轉之後,我再讓大夫過去看看阿嬰。」

目送曉明月離開沒多久後,藍家的孩子也被他們的母親帶走了,在曉燦河的印象中,她似乎是曉明月的朋友。不過他沒有挽留對方,而是小心的抱好熟睡的孩子──在曉明月告訴他懷孕的消息後,他就去詢問過已經育有孩子的外門子弟照顧孩子的竅門,因為抱山散人告訴過他,曉明月有機會帶家人回到抱山。而當時候所做的練習,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確定孩子不會感到不適後,曉燦河這才開始跟聶家的宗主交談,聶家的小兒子已經被帶走了,大兒子從頭到尾都站在父親身旁,仔細聆聽他們的談話。

把藥材藥丸交給聶宗主,與對方寒暄兩句之後,曉燦河便任聶少宗主把他們領到一個小院子休憩。「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在離去前,聶少宗主道:「若沒有您,今日許多凡俗都將會成為魘蝶的食糧。」

曉燦河沒有理會對方,好在這個少宗主還有事情要忙,沒多久就離開了。

「燦河,」約莫兩柱香後,混雜許多藥草的粗製香棒被聶家人聚成一束束點燃,在高空中開始灑落,讓乾淨的天空開始染上一層薄薄的灰。而曉明月也在這個時候走進來,蒼白的顏面滿是疲憊。「謝謝你幫我照顧阿嬰。」

把孩子交還給曉明月,曉燦河接過曉明月的過來的熱茶。「孩子怎麼樣了?」

「你這慢熱的個性,跟以前一模一樣,」曉明月好笑的搖頭,左手輕輕拍打孩子的後背。「阿清跟阿嬰可是你的姪子,哪有你這樣生分的伯伯的?」

一聽曉明月這樣說,曉燦河不大自在的抿一口茶水。「是師侄,不是侄子。」他糾正:「在外人面前,他們應該喊我師伯。」

「我們兩是什麼關係,還分這麼清楚幹什麼?反正他們認定你這個伯伯了,可別想賴帳。」曉明月道:「記得要給他們獨一無二的見面禮喔,不然我會翻臉!」

見曉明月左顧而言他,曉燦河放下茶杯。「師尊出手,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見曉明月身形一僵,他心軟了幾分。「這是師尊給妳的特權。」

曉明月猶豫幾息後點頭。「我已經用過一次傳送符,現在沒有靈力了。」她說:「你能先帶阿清阿嬰回抱山嗎?等我靈力恢復後就跟長澤哥哥一起過去。」

曉燦河對曉明月的決定感到困惑,不過在他問出口前,曉明月像是讀懂了他的問題,苦笑道:「當年為了保住阿清,我把師尊給的還靈丹全吃完了。」

一聽到曉明月的解釋,曉燦河皺起眉頭。「還靈丹對身體的負擔很大,」而抱山散人在曉明月下山前,似乎給她二十顆還靈丹?「妳還好嗎?」

「沒什麼影響,我恢復後還覺得自己的修為更加精深了。」曉明月嘆息:「只是我對類似的藥劑就有了抵抗力,不管吃多少都沒效用。」

「胡來。」還靈丹雖然可以讓身體瞬間補滿靈力,但會給金丹、靈脈甚至是身體很大的壓力,曉明月短時間吃那樣多的丹藥,沒有走爆體而亡都是幸運的。「孩子的東西在哪裡?」

「我先去跟老古板和聶家的七長老說一聲,再去拿阿清跟阿嬰的行囊給你。」曉明月笑笑:「阿清跟阿嬰就交給你了,燦河,可要幫我們好好照顧孩子們喔。」

曉燦河對曉明月的調侃有些不適,但還是應下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曉明月的背影,他的腦海裡瞬的閃過四個字。

天意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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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箭矢貫穿胸膛時,魏嬰驚醒了。

在昏暗的房間裡,他全身冰冷,鼻間還隱隱的可以聞到屍臭跟血腥,當年想要討伐他的修士們的叫囂如雷貫耳。還有、還有那些屍體,他的家……

一想到他的家,魏嬰倏地坐起身,他在承沒有麻醉的手術之後就昏過去了,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現在又在哪裡?發現自己找不到魏清後,魏嬰慌了,顧不得自己的腿還軟著,跌跌撞撞的推開房門──

冷風吹來,吹的身上的冷汗開始凍人,魏嬰才意識到自己不認得現在所處的環境,在深黑帶點藍的夜色裡,他只能看見山頂上有燈火點著。他拿出一張火符點明附近的視野,附近只有幾幢小房子,似乎還按照某種他還沒弄明白的規則排列,而且除去自己之外,他感受不到他人的氣息。

發現附近只有自己一個活人後,魏嬰本打算先在附近探查,但其他小房子都有法陣護著。而自己待著的那棟、那是女子的閨房,就算他真的很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又為什麼會身在這處,但也不至於因此不尊重異性的隱私。

沒有其他法子,魏嬰只得往山頂走去,時間被他一耗,天空裡的藍似乎多了一些,等到他進入山頂上那間房門大敞的屋子時,東方隱隱透出一絲曙光。「你倒是挺多疑的,」才一腳踏進屋內,一女子過分平淡的聲音就落下。「既然你是明月的孩子,就叫我師祖,我也不浪費時間,就稱你阿嬰了。」

魏嬰一聽,連忙行禮。「阿嬰見過師祖。」就算在聽到的剎那,他對這話依然有不少懷疑,但在感受到對方漫不經心散開的氣場後,他只能信了。「師祖,阿嬰的家人去哪裡了?為什麼阿嬰起來後只有自己一個人?」

抱山散人沉吟了下,同時間魏嬰身後的大門被關上,他們身周也被層層的結界籠罩。「我對山下的那些規矩很感冒,所以你隨意些就行了。」他還沒有聽懂,就被一股力量提到抱山散人正對面的蒲團上。「我對謊言也敬謝不敏。」

魏嬰心頭一驚,還沒來得及回話,抱山散人慢悠悠的拿起酒壺。「說來僥倖,活著的這幾百年,我有幸修得了天耳通、他心通與宿命通,讓我就算長年待在山裡也不會太無聊。」她抿了一口酒。「就是有點吵,我相信你能明白。」

一聽到這三樣神通,魏嬰無奈的嘆息。「師祖果真神通廣大。」知道自己的秘密在在抱山散人的眼裡都像是攤在陽光下一般鮮明,他最後的警戒跟著消失了──不論怎麼防都防不過,那還不如省些精力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但師祖,嬰剛剛的幾個問題也是真心誠意的,不知能否請師祖解惑?」

「就說了山下那些禮儀教條別套用到我身上。」抱山散人有些嫌惡的晃了晃酒瓶。「是明月拜託燦河先帶你們回來的,她自己要先恢復靈力,才能回雲深帶魏公子過來,如果順利的話,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該到了。」

聽到這個消息,魏嬰鬆口氣。「那師祖,嬰、我哥哥呢?他去哪了?」在撞上抱山散人不太友善的瞪視後,他連忙改口。「阿娘先讓我們過來了,不是嗎?」

抱山散人一頓。「也是,你們現在這個關係,你叫他哥哥比較恰當。」她的自言自語讓魏嬰一頭霧水,顯然抱山散人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只是又啜一口酒。「他傷的太重了,魘蝶的毒素又在身體裡滯留太久,一時半會起不來的。」

「傷?哥哥怎麼受傷了?」魏嬰一聽到魏清重傷,才放鬆幾分的心情又緊繃起來。「哥哥又是什麼時候中了魘蝶的毒?他明明──」

「要不然你哥哥又怎麼會先幫你動刀?他就是想趁還能完全清醒的時候先救你。」抱山散人懶懶的勾起嘴角,看起來有幾分醉態,但魏嬰卻感受到一股過於清明的寒意。「也是傻,你們那能力,他只要不保聶藍兩家的孩子,肯定能全身而退。那三個孩子也是命大,剛好在你哥哥身旁。」

一聽到魏清受傷的原因,魏嬰沉默。「師祖,我可以去看哥哥嗎?」他雖然心疼魏清,也氣魏清為什麼讓自己受傷,可是換作是他,他也會決定先保其他人。

「不急,他一時間起不來的,你也不需要這麼急著去看他。」抱山散人又開了一瓶新的酒。「那傷勢我沒辦法完全治好,但讓他恢復個七八成是絕對沒問題的。與其浪費時間去看他的恢復過程,我們還不如聊點更有用的。」

抱山散人這番話讓魏嬰更憂心了,可是不給他開口,她就把話題帶走了。「你難道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重生嗎?而且還是帶著記憶重生?」她在他們之間升起了一道火,溫暖了魏嬰不知何時已經凍僵的身體。「又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劫難聚在你們家?這些問題,難道一句命不好就可以帶過去了嗎?」

「難道不是嗎?」這些問題魏嬰當然捫心自問過不只一次,只是不管怎麼想,他都沒有辦法把這些事情歸咎到他人身上,難不成他要怪天嗎?

「你想的沒錯,怪不了任何人,該怪天。」抱山散人不顧魏嬰的驚愕笑道:「就是該死的天道把我們的命攪的一蹋糊塗,要不然我幹嘛浪費時間跟你說話?」

「師祖的意思是?」魏嬰一度懷疑抱山散人喝醉了,可是她的眼神還是一片清朗,清晰的怒火根本不像一個醉酒的人會有的。「我們一家人的死劫,跟天道又有什麼關係?除去對天道發誓之外,天道不會管凡間事的,不是嗎?」

「你現在還沒有用鬼道結丹,自然沒辦法感受到天意。」抱山散人解釋:「作為天道之子,為了要助天道晉升世界,完善世界規則,須先經過苦難磨練。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做為天道之子、還有天道之子身邊的人命都不大好。」

「什麼是天道之子?晉升世界又是什麼意思?世界規則又是什麼?」魏嬰被這大量的陌生資訊弄的頭昏腦脹。「師祖,我怎麼會是那什麼天道之子?當年我可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大魔頭,活著就很辛苦了,怎麼可能成就什麼大事?」

「你當年是世道太爛,自己太蠢,又受那些凡塵俗事荼毒太深,導致你到死前都沒有想到要用鬼道結丹才只能那樣活。還好你現在聰明了點,可以溝通了。」抱山散人的話語裡滿是嫌棄。「自創一道是隨便一隻阿貓阿狗就可以做到的嗎?還是在失去金丹身受重傷又被丟到亂葬崗自身自滅的前提下?」

「但這不代表我就是師祖口中的天道之子,不是嗎?」雖然抱山散人話裡帶刺,但重活一次後,魏嬰也知道當年的自己真的太狂妄又太單純了。「如果師祖口中的天道之子真得這麼重要,怎麼可能沒有任何典籍提過它呢?」

「那是因為我在上山前把相關書籍都燒了,來不及滅的也都帶到山裡藏起來了。但我要是知道天道還有辦法再孕育一個天道之子的話,就不會做出這樣極端的事了。」抱山散人對魏嬰笑笑:「你不會認為,天道只孕育了兩位天道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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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魏嬰茫然的臉色,抱山散人很是嫌棄,但想到眼前的小傢伙兩世加起來的歲數才恰好頂過自己的零頭,這窩火怎麼樣也發不出來。「天道之子能感應到彼此間的存在,但你現在太弱了,等你結嬰就會知道我的意思了。」見魏嬰仍舊似懂非懂,抱山散人只能把酒倒進火裡,讓火燒得更旺。「你難道沒有覺得奇怪,為什麼天道要隔了這麼長的時間才孕育又一個天道之子,也就是你嗎?」

「可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魏嬰嘗試性的提問,讓抱山散人很欣慰,至少他還懂得思考。「可是這位、前輩,在成為元嬰前就死了?」

「對,他在度劫的時候被人陷害,死的連個渣都不剩。」一聽到魏嬰心裡的諸多疑惑,抱山散人有些頭痛。「度劫的事情以後你自己去書庫裡找,你現在只要知道不論是誰,破丹結嬰的時候都要接受雷劫就行了;晉升世界跟世界規則,那是你成為元嬰之後才要去面對的事情,現在不需要知道太多。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我已經成為元嬰很久了,我可以從已知的天意裡推測一些天道的意思,再加上神通,所以天道的打算我可以知道約莫五成。」

魏嬰神色莫辨,心裡又是一堆問題。「沒錯,要是沒有封印,你哥哥早晚會到達我這樣的程度,但在那之前他八成就會因為承受不了就死了,因為他的元神太弱,魂魄太薄。」見魏嬰神色倏地蒼白,抱山散人知道有戲了。「但反正他天生短命,有很大的可能在神通大成之前就死了,所以這方面你也不需要太擔心。」

「這是什麼意思!」魏嬰激動的提高了音量。「短命?我哥哥?」

「你們一家人,最短命的就是他。」曉明月跟魏長澤只要度過今次的死劫,未來可以說是一帆風順,魏嬰的死劫在他上山之後也迎刃而解,魏家四口就只剩下那位了。「他活不過三十歲,而且這次死後他將再無來世。」

感受到魏嬰的強烈的絕望跟悲傷,抱山散人又澆了一瓶酒在火焰上。「如果你願意出手,那他還有不到一成的機會可以活命。」看見魏嬰眼裡微弱的希望,她笑了。「但你必須跟我合作,你願意嗎?」

「願意的,師祖。」見魏嬰毫不猶豫的答應,抱山散人嫌棄他這股傻勁,卻又有些羨慕他。「只要能拯救我的家人,不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畢竟那位現在也是曉明月的孩子,作為她的師尊,抱山散人也不可能全然不顧。如果魏嬰足夠冷靜,又或者在抱山再多待一段時間,那他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答應這筆交易的。「我知道你有看過《魂魄淺論》這本書,不過要是你印象有些模糊的話,書庫裡面有,你可以之後去借來溫習。」

「可是師祖,我不打算在抱山長時間待下來。」魏嬰蹙起眉頭。「等到哥哥好了之後,我想要跟他一起回夷陵,還有人在那裡等我們回去。」

「你太心向大義了。」人世間有那麼多的醜惡,一個小小的新興門派怎麼可能清理的乾淨?就算他們真的有兩把刷子好了,但人世這麼大,人又這麼多,惡是清理不完的。「你要是真放不下你們那門派,書庫裡也有些過往門派的發展資料,你們可以參詳,我自己也可以撥個十萬兩給你們門派發展。」但反正魏嬰還年輕,讓他受傷說不定會讓他成熟一些,誰知道呢?搞不好這又會成為另外一個契機也不一定,至少在抱山散人看到的未來裡,他們有不小的機會。

魏嬰驚訝的表情讓抱山散人的心情好了些。「當年消滅門派,我也出了不小的力,你以為我是做白工嗎?」十萬兩聽起來雖然是個大數字,但數十上百個門派怎麼可能只會有十萬兩的存餘。「既然是合作關係了,我也該表現我的誠意。」

「那我應該做什麼?」魏嬰有些過分得小心翼翼了,這傢伙大概是上輩子窮慣了,再加上他又不愛看帳本──明明再過幾年,太極門就能輕鬆賺到這個數字,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激動什麼。「我們是合作關係,我也應該付出點什麼才公平。」

「你只要照你的本心去做事就行了。」這些時間下來,抱山散人已經摸透魏嬰的心思了,也幸好魘蝶毒素的副作用還殘留著,令他做了一個噩夢,讓現在的魏嬰更害怕失去他所擁有的家,而她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阿嬰,你要記住,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違背你的本心,對我而言,那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魏嬰若有所思,一些想法已經擦過抱山散人真正的打算了。「我的確有我的謀畫,不過我認為這對我們來說,是雙贏的局面。」既然魏嬰願意動腦,那她不介意讓他知道更多的細節。「你如果還想要知道更多的話,回頭我們可以再細說,但現在,我覺得你應該要去找燦河了,他在大門口。」

「燦河……師伯?」魏嬰滿腹困惑。「我為什麼要去找師伯呢?而且我要怎麼找到他?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裡,大門口又在哪裡。」

「你難道沒有發覺我們的對話已經超過一炷香的時間很久了嗎?」抱山散人對魏嬰很是無奈,但只能催眠自己看開些,人家還小,思慮不周實屬正常。

有什麼辦法,她沒辦法出山,要不然天道肯定會感應到她的──在她公然挑釁天道後,那死天道就揪著人不放,要不是天道的力量弱了,加上山上有天然大陣防住天道的窺視,光憑這些年她做的推算跟準備,就足夠天道滅她個幾百次了。「去把你爹娘帶回來,就算死的連灰都不剩了,也要把魂魄給我帶回來。」在魏嬰想通後,趁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抱山散人就往他身上貼了張傳送符,並在瞬間灌滿靈力,把這好奇寶寶送走。

沒過幾息,確定魏嬰跟曉燦河已經碰面後,抱山散人又往火裡倒了一瓶酒,火光因此更旺,也終於完全燒斷了天道附在魏嬰靈魂上的眼線。「這老不死的,真不是個好東西。」還好天道的力量這百年來弱了不少,就算有眼線,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更別說在陣裡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是。」

當年既然把事情做絕了,就別怪她現在來報仇了。一想到當年的慘狀,抱山散人恨意滔天,但她也知道時候未到,已經等了這麼久,再等十幾年也無所謂。「你想利用阿嬰來晉升,我偏偏不讓你如願。」

惡人自有惡人磨,為了報仇血恨,她願自甘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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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只覺得天旋地轉,就莫名其妙的落到一個男子的懷裡了。「燦河師伯?」在得到對方的點頭後,他安心了,但隨即想到抱山散人剛剛對他說的話。「師伯,阿爹跟阿娘、師祖剛剛說,阿爹阿娘有危險了!」

曉燦河輕蹙眉宇。「抓緊。」他說完,一抬腳就橫跨了好幾里,景色一線,狂風呼嘯,魏嬰還來不及享受疾速的暢快,就被突然增加的風壓弄得呼吸困難,要不是曉燦河發現他的不適,用符咒幫他擋了大半壓力,他可能就先暈過去了。

但這速度正是魏嬰需要的,抱山散人的警告言猶在耳,他們現在必須容不得一絲浪費。「燦河師伯,」就在靠近姑蘇郊外的一大樹林時,魏嬰不知為何感到心慌,只能抓住曉燦河的衣領。「我、」

曉燦河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帶著魏嬰往下俯衝,就在離地還有五丈遠時,一陣咆嘯和刺人的反光讓他們瞬間鎖定了目標。「金剛血眼熊?」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真身,但當年有關牠的傳言滿天飛,再加上牠的外表太過罕見,一下子就讓魏嬰認出來了。「燦河師伯,這熊妖的外皮非常堅硬,仙劍是沒有辦法刺穿──」

魏嬰還來不及說完,曉燦河已經出劍了,劍芒呼嘯而去,撞上金剛血眼熊的身軀時擦出一聲尖銳的碰撞。「的確堅硬。」曉燦河評價的同時,手腕一轉,揮出一道劍光,比起剛剛的劍芒,劍光刺眼鋒利,速度更是剛剛的好幾倍,熊妖根本來不及逃,就直接成為劍下亡魂。

這攻勢不過幾息之間,魏嬰看得目瞪口呆。當年金家可是耗費了無數人力,據說還請了溫家幫忙才把五隻金剛血眼熊給鎮壓的。就連強悍如溫家,也帶了好幾十個人手,而曉燦河不過一劍芒一劍光就斬下一頭熊妖?他到底有多強悍?

只是再強悍,那陣慌亂依然盤旋在心頭。魏嬰見曉燦河手一揮,就把金剛血眼熊的屍體給收了,同一瞬,他也感受到幾隻厲鬼正往他們這裡飛來,氣息非常急切。「師伯,等等不論見到什麼事,都先不要問,好嗎?」他看向曉燦河。「我之後一定會跟燦河師伯解釋的,所以師伯可不可以、」

在曉燦河頷首答應的那刻,幾隻厲鬼也來到他們面前。他們是紅衣派去保護魏長澤跟曉明月的,隱匿功法了得,身手也不錯,但此刻他們的身影比魏嬰印象中得更為透明淡薄。「發生什麼事了?」能被紅衣調派的厲鬼,都是已經認主的,每個都忠心耿耿,能讓他們擅自離開崗位,甚至還弄得如此狼狽,肯定不是小事。「你們這小隊的隊長呢,他怎麼沒跟過來?」

「隊長現在正在跟虞夫人纏鬥,不讓她使用散魂陣。我等實力不濟,只能先撤退。」其中一隻穿著花衣的厲鬼垂下頭道:「還請副門主責罰。」

這短短幾句話已經道盡了一切,但一想到抱山散人的話,魏嬰便把悲苦跟眼淚都憋了回去。「你們帶路,等我們一到,你們連同小隊長就一同撤退,剩下的我來解決。」他說:「等你們回太極門,把事發的所有細節一五一十的告訴暖暖姐姐,讓她在雲夢把虞夫人殺死阿爹阿娘的消息給傳出去,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就會去太極門找她,明白嗎?」

現在被曉燦河抱著,魏嬰不用費心趕路,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要說虞紫鳶親手殺了魏長澤跟曉明月,有一定的可能性,但更有可能是虞紫鳶藉著金剛血眼熊先重傷兩人,自己趁機偷襲──畢竟虞紫鳶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只是這絕對不是巧合,他們不可能守株待兔,至少在彩衣鎮的時候,魏嬰沒有得到虞紫鳶出門的消息──在那次清談會之後,她就再也沒出門夜獵過了──那就是有人傳遞消息了,那又是誰?能夠知道他們行蹤的只有了了數人,每個人應該都是可以信任的,是誰出賣了他們?又或者,這是哪一家的陰謀?

更別提為什麼金剛血眼熊會出現在這裡了,如果他的推理沒錯,應該是虞紫鳶帶著熊妖過來的,這代表金江兩家聯手了嗎?他們是什麼時候再次聯絡上的?

還有虞紫鳶為什麼有辦法平安無事的近魏長澤跟曉明月的身?當初江楓眠已經對天道發誓,江家人此生不能接近魏家方圓三里之內,虞紫鳶身為江家宗主夫人,照理來說是沒有辦法靠近、甚至是劫殺人的。

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困惑著魏嬰,可是有件事情他是很清楚的──殺了他的阿爹阿娘,就得用命來償還!既然天道無所作為,那他就替天行道!

在曉燦河帶著魏嬰隱匿起來的時候,幾隻厲鬼遵循著命令撤退了。虞紫鳶的瘋狂刺耳難聽,紫電卻比魏嬰的印象裡暗淡──虞紫鳶的實力大退,一顆金丹幾乎要維持不住了,雖然護身法器不少,但其中有不少是瑕疵品。

堂堂宗主夫人,怎麼會淪落至此?魏嬰雖然不解,但這正好合了他的意。心念一動,自得知消息時就開始凝聚的雷電在這一瞬間狠狠的往虞紫鳶身上砸去!

一道、兩道……九道,魏嬰聽著虞紫鳶的大叫,看著她開始閃躲。直到法器再也沒有辦法保護她,那顆金丹被雷電擊碎,身軀完全焦黑,他才停手。「師伯,我們帶阿爹阿娘回山吧。」他的目光落在魏長澤跟曉明月已經毫無生息的身軀上。「之後我還有一個地方想去,能不麻煩師伯帶我在走一趟?」

曉燦河輕聲的允諾,卻沒有立即動身,魏嬰正覺得奇怪,就見一旁冒出了兩三位眉山虞家的修士,在確認虞紫鳶還有一口微弱的氣後,便帶著她離開了。「你沒有殺她,」等他們抬著虞紫鳶焦黑的軀體離開後,曉燦河才下地。「為何?」

「因為我不是好人,」魏長澤的一條手臂只剩下半截的肉,白森森的骨頭裸露在外,有些還碎了;曉明月也好不到哪裡去,腹部有一個大窟窿,裡面的臟器或是碎裂或是不全,更別提他們身上還有不計其數的大小撕裂傷。魏嬰發覺他找不到他們的魂魄。「死亡太便宜他們了,要死不活,才是復仇。」

用元神蒐探好陣子,魏嬰才在兩個裝在小錦囊裡的玉佩找到他們的魂魄。「師伯在做什麼?」瞧曉燦河拿出一個法器,對著魏長澤跟曉明月的屍身、還有他們屍體旁邊的散魂陣,他有點不悅,又有些好奇。「那是什麼法器?」

「留證。」曉燦河沒有多作解釋,沒過多久就把它收起來。「走了。」

「等等,我先把阿爹阿娘的魂魄作個臨時安置。」原本人死去後,魂魄還能存在身軀裡面好段時間,但紫電把魏長澤跟曉明月的魂魄強行從身軀裡拉了出來,雖然很幸運得沒有潰散,但也重傷。「我有研究過相關的資料,可以做個臨時的養魂──」但在拿出玉佩後,他就沒有辦法在組織任何一句話語。

玉佩上面刻著兩個字,兩個曾經伴隨他很久很久的字。

無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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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知道虞紫鳶跟江楓眠出門為他報仇了,這是他們三個人的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阿姐,不用等阿爹阿娘了,我們先用早膳吧。」他對堅持要等大人回來的江厭離說:「他們出去辦事情了,晚點才會回來。」

「辦事?阿爹阿娘去辦什麼事情了?」江厭離好奇的問,但江澄不想要回答她的問題。「既然阿爹阿娘短時間沒辦法回來了,那我們就先吃飯吧。」還好江厭離沒有堅持,只是打開了飯鍋,為他盛了一大碗的白飯。

江澄雙手環胸,等江厭離給他餵完飯菜後,這才心情頗好的提點一句:「阿姐,今天晚上我們吃好一點吧,我們要好好慶祝呢。」

「慶祝什麼啊?」江厭離拿起自己的飯碗。「可是跟阿爹阿娘辦的事情有關?」

「那當然,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們必須弄一個盛大的場面好好的慶賀。」他們一家終於可以在今天報仇血恨了,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需要美味的飯菜來紀念。「阿姐,所以今天妳要煮很多美味的食物才行。」

「這樣啊,那今天就喝蓮藕排骨湯吧,我今天會加很多的排骨。」自從江家少了許多的下人後,他們一家四口的伙食就全權交給江厭離負責了。反正江厭離就喜歡泡在廚頭,而且他們姊弟現在也被江楓眠限制進出,平時根本出不去。「我再煮個阿爹喜歡吃的珍珠丸子跟清蒸魚。」

江澄對江厭離的行為嗤之以鼻,江厭離這些日子對江楓眠越來越諂媚了,他實在想不通那懦弱無能的男人有什麼好的。不只沒有給他辦少主大典,就連幫忙復仇的事情,還是虞紫鳶率先提出來,江楓眠才勉為其難答應的。一想到這裡,江澄就恨得牙癢癢,可是在大典之前,他不能翻臉。「阿姐,妳怎麼不做我跟阿娘喜歡吃的菜?」他說:「整個江家難道就只有阿姐跟阿爹兩個人嗎?」

江厭離一愣。「我當然會做阿澄跟阿娘喜歡吃的菜啊,煎蝦餅跟千張肉,我會加點辣的。前幾日我聽說,從外域那裡傳來了名叫做辣椒的調味料呢,聽吃過的人說它的味道特別好,我今天就讓人去買。」她笑笑:「特別的日子就用特別的料理來慶祝,這樣才會更加值得紀念啊。」

聽到江厭離還算識相的回答,江澄勉強原諒她的無理。「阿姐,我吃飽了,就先出去了。」事情都已經告知完了,江澄沒道理留在飯廳裡浪費時間,所以他決定去找妃妃茉莉小愛,他今天還沒有跟她們玩,幾隻小狗肯定很寂寞。

就在決定找幾個下人陪三隻狗玩的時候,江澄注意到虞紫鳶那裡有很多人,金珠跟銀珠在門口守著,卻放任他完全沒見過的人進進出出的。「金珠,銀珠,你們怎麼可以讓這群賤民隨意進入阿娘的院子!」虞紫鳶還說她們兩個是很懂事的家僕!現在看來虞紫鳶被這兩個賤人的假象給騙了!「妳們居然怠忽職守,等阿娘回來了,我就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阿娘!我阿娘肯定會好好懲戒妳們的!」

金珠皺緊眉頭。「江澄少爺,這事夫人已經默認了。」她說:「少爺這是要去找妃妃茉莉跟小愛嗎?金珠這就差遣幾位侍女陪少爺過去。」

一聽到這是虞紫鳶默許的事情,江澄反而好奇了「阿娘怎麼可能會任庸俗的愚民進出她的院子?妳們是在騙我?」他故作生氣的大吼大叫:「妳們居然敢騙我!我可是雲夢江氏的少宗主!是誰給妳的膽子騙我的!」

「少爺,這真的是夫人默認的,還請少爺不要隨意聲張。」金珠突然神色緊張。「等結束之後,自然會有人給少爺一個交代的,少爺先去玩可好?」

「任妳指使我?妳是什麼身份?還敢對我指手畫腳?」江澄知道他們絕對隱瞞了大秘密,這更加堅定他的決心。「讓我進去看看,要是我發現妳們騙我──」

雖然金珠跟銀珠都勸阻他不要進去,可是江澄是誰?他可是雲夢江氏的少宗主,還是虞紫鳶的兒子,他們怎麼可能有辦法攔住他?所以雖然耗費了一段時間,但江澄最後還是突破了他們的阻撓走進虞紫鳶的臥房。

江澄知道這裡面肯定藏了這群家僕家奴的秘密,只要罪證確鑿,他就可以立威了,這些卑劣的傢伙,一個都逃不掉。他洋洋得意的用肩膀撞開一個又一個粗俗無理的傢伙,終於探尋到了慌亂的源頭。「這是什麼鬼東西?」看著散發惡臭的焦黑物體,他嫌惡的用衣袖摀住鼻口。「你們居把這怪物抬進阿娘的房間?任它髒了阿娘的地方?果然是下人,連最基礎的禮節都沒有!」

「少爺,大夫正在救治夫人,還請少爺先出去等候。」銀珠把江澄抱了起來,急急的走出房門。「夫人在外面受到了偷襲,才會變成這副樣子的,少爺可別嫌棄夫人,夫人要是聽到少爺說了這種話,她會很難過的。」

「那怎麼可能是我阿娘!」虞紫鳶長的可好看了,怎麼可能會是那烏漆抹黑又看不出形體的怪物!「妳們都在說謊!我要告訴阿娘!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減掉妳們的舌頭讓我拿去餵狗!」他掙扎著踢蹬雙腿,可是銀珠不為所動,把他帶到江厭離的房門口之後就離開了,連一個道別都沒有。

「阿澄,發生什麼事情了?我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了呢。」江厭離從房裡走了出來,她正在房裡為一件天青色的裙子繡花。「你怎麼氣成這樣了?」

「阿姐!金珠跟銀珠、還有一堆不懂的禮貌的賤人!他們藐視我,還欺騙我!」江澄惡狠狠的瞪著銀珠離去的方向。「他們甚至還玷汙了阿娘的房間!」

江厭離看起來懵懵懂懂的,「阿澄,你先進房等我,我去拿點茶水跟點心讓你潤潤喉,消消火,之後你在跟我好好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好嗎?」她安慰的拍拍江澄的頭。「我昨日才讓人買了阿澄喜歡吃的酥餅呢,我去給你弄熱。」

看江厭離這副冷淡的模樣,江澄就知道她完全沒有搞懂事情的重要性。「阿姐,他們那群下人在藐視我們江家!」他進一步解釋,希望這樣江厭離就能夠明白這件事非同小可。「一群奴隸都爬到我們頭上了,妳怎麼都不緊張!」

「我們江家待他們可是極好的,他們怎麼可能會不知感恩呢?肯定是有什麼誤會,所以我們先冷靜下,吃些點心,再好好梳理整件事情的經過,好不好?」江厭離依然在狀況外。「要是真如阿澄說的,等阿爹回來再讓他決斷也不遲。」

江澄放棄跟江厭離溝通了,或許她就是天生適合在廚頭裡泡著的,所以才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算了,阿姐,就照妳的意思吧。」既然沒有辦法了解,那他也不會勉強江厭離,反正一個女孩子也不需要懂得這些,只要等她長大之後嫁給一個可以幫忙江家的勢力就行了,剩下的他這個弟弟來操心就好。「我的酥餅要兩面都鋪滿糖的,少了一點都不行!」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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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虞紫鳶被雷劈,現在生死未卜,江楓眠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三娘子?她?」他知道他們的計畫有漏洞,虞紫鳶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主,三年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再加上金家願意提供幫助,他這才同意虞紫鳶提前動手。只是千算萬算,江楓眠都沒有想到,虞紫鳶的失敗,居然是因為被雷劈了。「三娘子這些日子不是都待在家裡的嗎?怎麼好端端的會被雷劈了呢?」

「屬下也不知。」江楓眠的心腹適時答出最恰當的答案。「宗主,我們……」

「三娘子既然出事了,那我們也不該在外面逗留了。巡守的事情,就等到弄清楚三娘子出意外的前因後果再說。」要不是因為之前對付了那人面蜘蛛精,損失大部分的人手,這巡守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江楓眠親自出馬。不過溫家這場陰謀倒是跟他們的計畫配合的極好,恰到好處的讓他都不得不懷疑金家是否有在背後推波助瀾。「我們立刻趕回雲夢,你幫忙派人傳話,只要能夠救治三娘子,需要什麼天材地寶就自己去庫房取,不需要等到我的同意。」

他們現在位於雲夢的邊界,如果快馬加鞭,回去約莫要一個時辰。江楓眠慶幸他沒有離的太遠,但又有足夠的距離,恰好讓他跟這件事情毫無瓜葛。

一在大門口落地,修仙者靈敏的聽覺就讓他聽到許多民眾間的竊竊私語。「三娘子是從大門口進來的?」他快步走進大門,故作慌忙的期間低聲詢問跟在身旁的心腹。「你派人去外面看最近哪個話題比較熱門,用那個去替換這事。」

「宗主,但要是這麼做,民眾很有可能會更懷疑……」

「這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需要擔心。」江楓眠要是怕敗壞虞紫鳶名聲的話,這次根本不會讓她親自動手。但反正江家跟虞家幾年前就撕破臉了,他又幹嘛要替虞紫鳶擔心她的面子?「你等等幫我擬一封信給金宗主,就說計畫失敗了,但我會用其他寶物來彌補這次的損失,讓他安心。」

囑咐完以後,江楓眠握緊掌心,直到疼痛終於爬上眼眶,才跌跌撞撞的跑向虞紫鳶那側的院子。「三娘子!」他抓住一個下人。「怎麼回事?我離開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我才離開不過幾日,三娘子怎麼就出事了?」

「宗、宗主,小的也不知道啊!虞夫人在宗主出去巡查後沒多久就跟著出門了,也不知道虞夫人去哪了!」江家僅存的家奴之一唯唯諾諾的,因為驚惶,他的雙眼都憋紅了。「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可以發誓,真的!」

「好,好。」江楓眠深吸一口氣,假裝讓自己冷靜。「金珠,銀珠,妳們兩個跟三娘子最親了。三娘子在離開之前可有跟妳們說過她要去哪裡?」

「夫人從未說過,這等事情也不是我等可以知道的。」金珠對江楓眠的態度還算恭敬。「金珠只知道在昨天早上,宗主出門巡查沒多久後,夫人就帶著幾個人往姑蘇的方向飛去了,夫人那時候的心情看起來挺不錯的,金珠跟銀珠本以為夫人只是出去散散心,畢竟夫人好久沒有出門了……」

「姑蘇?夫人無緣無故怎麼會往姑蘇的方向去?」知道虞紫鳶真如他們約定的那般,沒有把他們的密謀給說出去,江楓眠心裡踏實許多。「行了,這件事情不怪妳們,就算妳們感情好,但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眼看金珠銀珠鬆口氣的模樣,江楓眠很滿意。「那三娘子現在的狀況──」

「阿爹!你終於回來了!」江澄跟著江厭離走了過來。「你們替我報仇了嗎?」

「報仇?阿澄你在說什麼?」一聽到江澄的話,江楓眠心裡一驚,同時怨恨虞紫鳶的口風。他當初忍著噁心說了那麼多甜言蜜語哄她,虞紫鳶到最後居然還是把這事給說出去了。「阿爹沒有聽懂阿澄的話,阿澄可不可以跟阿爹解釋一下?」

江澄皺起臉。「阿爹,你不是跟阿娘一起出去替我殺了魏家那群賤人了嗎?阿娘還說,等到事情結束後,她還會把當出傷我手的賤人送到金家當賤奴。」他說:「阿爹,你堂堂江家宗主,難道想要說話不算話嗎?」

江楓眠故作困惑。「阿澄,你到底在說什麼?阿爹出去是為了巡查店鋪跟百姓的安全啊。」還好自己有留一手,要不然這簍子一桶出來,他們江家真的完了。「三娘子怎麼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們江家是愧對魏家的,哪有什麼仇?」

「什麼叫做沒有仇!我的手都變成這樣了!」江澄尖叫:「我甚至因此沒有辦法修練,你居然說沒有仇?你是不是就是想要迎娶那幾個賤人回江家!」

一聽到這些言詞,江楓眠恍若回到幾年前跟虞紫鳶相處的時光。「說什麼傻話。」他怕再聽下去會忍不住怒火,只能隨便相勸。「你們阿娘現在受傷了,需要治療。阿離,妳先帶阿澄去旁邊等好嗎?」

「阿娘受傷了?怎麼會?」江厭離有些驚恐。「阿娘出門前還好好的啊。阿澄還說了,今天阿爹阿娘會完成一件大事,要我準備好吃的來慶祝呢,怎麼會……」

「阿爹也不知道,等到阿爹知曉了來龍去脈,再跟阿離和阿澄說。」面對女兒,江楓眠的耐心就多了些。「阿離,聽話,先帶阿澄去旁邊等,好嗎?」

江厭離看起來很擔心,但還是點點頭。「那阿爹,我先帶阿澄去找狗玩。」看眼情緒仍然激動的江澄,江厭離說:「等阿娘的治療結束了,我再帶阿澄回來。」

虞紫鳶現在生死一線,江厭離居然想要帶江澄去玩?雖然不是不清楚她的用意,但江楓眠仍然失望。「你們去罷,」反正他們的名聲已經夠臭了,再多幾條流言纏身也沒什麼。「阿爹就在這裡等,要是有什麼事就來這裡找阿爹。」

江厭離乖巧的點頭,帶著江澄離開了。看著兩個不成氣的孩子,江楓眠心底滿是悲悽,而這樣的情緒剛好可以用在接下來的戲份上。「大夫,三娘子的情況怎麼樣了?」一見到有人走出來,江楓眠立刻走上前。「她還好嗎?」

「陳某只能說,夫人命大。」大夫淡淡的說:「某也不確定到底怎麼回事,但從夫人的傷處來看,倒像是被雷給劈過,只是雲夢這兩天天氣晴朗……」

「雷?那她的身體、三娘子的金丹──」在看到大夫搖頭後,江楓眠立刻跪了下來。「大夫、陳大夫,江某求求你、求求你們這些醫者,不管是什麼靈丹妙藥,江某定會找過來的,拜託你們一定要恢復三娘子的金丹,那是她的命啊!」

在得到再一次的搖頭後,江楓眠低下頭,捏緊拳頭,讓眼淚落至地面,他低聲的抽噎,直到聽到不知是誰,冒出一句癡情人後,才任自己在心裡大笑起來。

他的第一步復仇,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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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魏嬰回到太極門的時候,顧一諾他們已經到好一陣子了。雖然他只讓秦暖暖過來,不過在知道雲夢江氏、甚至是蘭陵金氏的所作所為,他們不約而同的放下手裡的工作,默默聚集到只完成了一半的會議廳裡。「你們怎麼都在?」魏嬰有些訝異的席地而坐。「我以為會有人在書肆裡留守。」

「顧爺爺跟顧夫人說他們會幫我們留意的,弟子們那邊還有教書先生看著,不會有大事的。」秦暖暖解釋:「大家都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魏嬰抿下嘴,臉色沉了下來。「事情發生太快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他道:「暖暖姐姐,請先告訴我那件意外的始末吧,這樣我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是我們,門主弟弟。」衛千帆吞掉嘴裡的肉包子,油嘟嘟的嘴咂了咂。「你們成立門派、招收向我這樣的弟子跟能人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嗎?幹嘛事到臨頭就畏畏縮縮客客氣氣的?你們當初從那群流氓手下救我的時候可沒這麼窩囊。」

「雖然這傢伙話說得挺糙的,但也不是沒有道理。」譚妍芯沒好氣的睨眼魏嬰。「你們不是有宏圖大業?心向大道?遇到這點事情就退縮怎麼行?」

「妍芯,千帆。」顧一諾知道他們是好意,但還是不得不出面制止。他們說話太直了,這個時候魏嬰怎麼可能受的了他們這些話?

「妍芯跟千帆也只是擔心阿嬰而已,」蘇向陽出來緩頰:「但他們說的也沒有錯,你們建立門派,不就是為了保護你們想要保護的人嗎?所以不用硬撐,雖然我們的實力可能還沒達到你們的標準,但多少還是能分擔的。」

「向陽哥哥也太謙虛了,你們這樣要是還算實力不好,還讓其他人怎麼辦?」魏嬰眼底的鬱色終於少了些。「只是這事情太複雜了,我不想牽連你們。」

「從你跟副門主救我的那刻起,我就跟定你們啦。」衛千帆漾起一個帶些調皮的笑臉。「上刀山下油鍋我都不怕了,不過幾個世家而已,我才不怕。」

「千帆說的對,你們兄弟倆對我們這些人都是有恩的,所以不論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我們都會竭盡所能的幫忙的。」秦暖暖笑笑。「先喝點茶,把心態冷靜下來吧,等等我們交換完情報之後,我們一起想辦法,看能怎麼辦。」

「那就先謝謝大家了。」魏嬰接過蘇向陽遞過去的茶水,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他看起來雖然仍舊難過,但已經沉澱好情緒了。

秦暖暖約莫也注意到了,所以沒多久便開口:「根據我收到的消息,魏長澤跟藏色散人夫婦是在離開姑蘇約莫半個時辰後碰到熊妖食人的,粗略評估,那時熊妖已經生食八至十人不等,所以散人才會出手。」魏嬰的臉色再次變得難看,拳頭緊握,像是在隱忍。「他們的確落於下風,但仍舊有全身而退的本錢,所以烈日他們一開始才沒有出手,只是在一旁隱藏著觀看戰況。

「但就在他們打算逃跑的時候,卻有幾個平民出現,散人為了保護他們只得折返,但仍然沒有救下他們,最後只能再次撤退。」秦暖暖說到這裡,面帶慍色。「結果當他們想要離去的時候,又有平民出現,他們只能再度回去。幾次下來,散人筋疲力竭,也是在這時候,虞夫人出手了。」

魏嬰聽到這裡,雙目緊閉,好陣子才張開,雙眼裡面全是被憤怒染成的紅。「他們為了要劫殺阿爹阿娘,居然還犧牲了那麼多無辜人?」他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謝謝暖暖姐姐,接下來就不用說了,我大概可以猜到。」

顧一諾暗自嘆氣,若是有人殺了顧一言跟顧夫人,他肯定會發狂的,更別提魏嬰才這樣小。「沒事的,一諾哥哥,那虞夫人現在肯定不好過。」對上顧一諾的視線時,魏嬰嘴角苦澀。「我把她砸的只剩下半口氣,連金丹都沒了。」

「怎麼不直接電死?這種人渣還留下來幹嘛?」衛千帆大怒。「門主弟弟,這種人就應該下十八層地獄,讓她活著不就是在禍害世人嗎?」

「就算有靈丹妙藥,也頂多吊著她的氣,她是出不了江家大院了。」一提到這個,魏嬰臉上閃過一絲狠戾。「虞夫人最看重的是什麼?是修為,是家世,我散了她的金丹,毀了她的靈氣,燒了她的外貌,還斷了她的行動能力,就是有通天本領,虞夫人以後也只能在那蓮花塢裡蹦了。」

看魏嬰這樣,顧一諾不知道該說什麼,但譚妍芯看起來很是滿意,甚至有些躍躍欲試。「我想你應該有工作要給我?我最擅長掐斷人家的命脈了。」她毛遂自薦。「雖然江家的基底還算豐厚,但虞家很簡單的。」

魏嬰思考半晌,緩慢的搖頭。「我不認為這樣就夠了,他們就算沒了錢,但依靠功法和法器,有可能東山再起。」他捏緊茶杯。「我要這些人再也不能翻身。」

一聽到魏嬰的想法,他們全部人都沉默了。依照他們現在的實力,搞垮幾個家族還在能接受的範圍,但要絕了這些修仙人的所有生路?太難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小嬰,我們做不到。」如果他們底運足夠豐厚,那當然可以嘗試,但他們只不過是興起五年不到、能力薄弱的門派。「這太難了。」

「如果抓住機會的話就可以。」魏嬰道:「十多年後會爆發一場戰爭,就讓這些人活到那個時候吧,我們趁這段時間多多增加自己的實力。」

顧一諾認為魏嬰被怒氣沖昏頭了,但現在這個時候很難讓他冷靜下來。「戰爭?」所以他只能轉移話題。「為何你如此肯定?」

魏嬰臉色微變。「過陣子我再跟你們說,也是時候跟你們攤牌了,不然這對你們很不公平。」他嘆息:「不過現在我得先和師伯回去一趟。」

「回去?可是回抱山?」秦暖暖問:「所以你們一家人現在都在那裡?」

「對,有些事情我得先回去問問師祖,在那之後我就會回來。」魏嬰勾起嘴角,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到時候你們有什麼問題再問我吧,我會努力回答的。」

魏嬰都這樣說了,他們其他人不好再多挽留,便任他離開了。「那些欺負門主弟弟跟副門主的都是壞人。」衛千帆怒道:「他們一家明明都是好人!」

 

「這個世道,好人都不長命的,特別是像他們一家那樣傻的人。」譚妍芯哼了聲。「不過他們也是嫌命長了,居然把主意動到他們身上。」

「知道你們也很生氣,但這個時候我們最該做的,是像阿嬰說的一樣,累積實力。」蘇向陽無奈的拍了下衛千帆的頭。「世家不允許門派的存在,我們根基又淺,如果貿然行動被發現的話,只會讓大家的努力付諸流水。」

又任人發洩情緒一陣子,蘇向陽才把譚妍芯跟衛千帆勸回去──他們今天一個要巡視店鋪,一個要小測,兩個都馬虎不得。「一諾,暖暖,抱歉久等了。」蘇向陽拍了下顧一諾的肩膀。「走吧,我們好幾天沒有對練了。」

顧一諾不反對這個提議,秦暖暖也沒有反對,因為他們,都需要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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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子就是個笑話。」等到抱山散人忙完後,已經是第二天的申時了。此刻魏嬰、抱山散人跟被叫過來的曉燦河圍著燒水的小火爐,等抱山散人來延續他們上次還未完的話題。「我們不過是天道想要變強所創造出來的產物,而我們認為最重要的那些人,是我們這些產物的犧牲品。這就是為什麼我想要報仇。」

「這也是師祖成為元嬰之後知道的事情嗎?」魏嬰注視著水壺口隱隱飄出來的水蒸氣,即使過了一天,他心裡的怒火跟悲慟依然沒辦法壓抑下去。

他還是沒有辦法相信自己就是抱山散人口中的天道之子,可是抱山散人沒有理由騙他。但一想到他們的命運居然都被天道擬訂好了,就讓他憤怒。「是不是只要成為元嬰,就有辦法阻止天道這般操縱人命了?」他問:「如果我、」

「你要是成為元嬰,就著了天道的道,想要保護的人也保護不了了。」抱山散人嗤聲。「而且你以為元嬰就很厲害了?元嬰不過是修仙路裡的一個小門檻罷了,你沒看到我現在都被困在山裡面很難出去嗎?」

「那如果我不修練就可以了嗎?」魏嬰不解:「可是這樣的話,我哪來的本錢保護阿爹阿娘跟哥哥呢?師祖不是說過了嗎,哥哥他──」

「你就是變成元嬰也沒有資格在那裡大小聲,那是我的權力,你只要在一旁保護好你的家人就夠了。」抱山散人笑道:「你想要逆天改命,先結你們所謂的太極丹,這樣至少就可以嘗試救一下你哥哥的性命了。」

「只要結丹就可以了?」魏嬰愣住了,他本以為一切會很困難,但沒想到居然這樣簡單?「我真的只要結成太極丹就可以了?」

「那只是第一步。」抱山散人道:「我之前讓你看的《魂魄淺論》看完了沒?」

「看完了,師祖。」當年為了要救活溫寧,魏嬰已經研究過不少跟魂魄相關的書籍,《魂魄淺論》更被他翻看了無數遍,早就爛熟於心了。「但這跟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呢?《魂魄淺論》只有些粗淺的理論和例子而已啊。」

「就是讓你看例子的,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讓你看這種簡單的書?嫌你吃飽太閒?」抱山散人睨了魏嬰眼,沒好氣的解釋:「你給我好好動腦,要是想不出來,這合作關係我寧願解了也不要跟你一起做事,麻煩。」

感受到抱山散人滿滿的嫌棄,魏嬰抿緊嘴,有些委屈,但還是開始回想這本書的內容跟其特殊之處。「是因為書裡有提到,有些人天生擁有相同的魂魄?」見抱山散人沒有駁斥,他的信心多了些。「就因為這樣?」

抱山散人惱怒的嘆氣。「你現在看到的例子,約莫都是六百多年前的,也就是我還有另外一位天道之子誕生前五十年到前一年的事情。」她說:「但這本書是一百五十年前一位蒐集家編撰的,你覺得這種詭異的事情,只發生在一段時間裡面是正常的嗎?如果這只是很稀奇的例子,那為什麼只有六百多年前有這種事情發生?為什麼其他時間點,就沒有過類似的案例出現?」

一聽到抱山散人的分析,魏嬰心裡涼了大半。「所以師祖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天道的實驗?」得到對方的點頭後,魏嬰心裡又有一堆的困惑。「可是、」

「因為天道希望天道之子受盡折磨卻又怕我們死去,這就是為什麼世界上會有相同魂魄的人出現,因為它需要有人幫我們擋災。」抱山散人說到這裡,滿是怒意。「曉天和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為了不讓弟弟犧牲,自願面對渡劫時候的劫殺。而我妹妹,也因為這可笑的理由死去。」

聽到抱山散人的話,魏嬰慌了。「所以哥哥跟我擁有同樣的魂魄?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幫我擋災?」那魏清的天生體弱、元神虛弱還有那一連串的意外,全部都是因為自己?都是為了幫忙擋災?「所以都是因為我……」

「在這裡自怨自艾個什麼勁,這事都是天道搞出來的,要怪就去怪它。再說了,你比我們幸運太多了,根本沒有在這裡裝可憐的資格。」抱山散人不滿的嘖聲舌。「你還有可以挽救的機會,我卻只剩下復仇這個選項。」

一聽到抱山散人的話,魏嬰努力讓自己冷靜,這花費了他一些功夫,但在這段時間裡,他同時思考了抱山散人說這段話的用意。「所以只要我結丹,就有辦法改命嗎?」他深吸口氣,努力讓顫抖的手穩定下來。「改魂?」

「終於開竅了一點。」抱山散人的語調也回歸平緩。「你只要改變他的魂魄,他就沒有辦法幫你擋災,也算是變相的改命了。不過我也說過了,他魂魄元神都很弱,你必須先幫他溫養一陣子才行,這部分我可以幫你。」

「但改魂指是理論上可行,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改變一個人的魂魄,就等於是改變一個人的本質,魏嬰沒辦法拿魏清去賭。

「但這場賭局,你跑不了。」抱山散人直視魏嬰。「你以為你哥哥為什麼活不過三十歲?因為你不管再怎麼壓制,最晚二十六歲都會成元嬰,而到時候,天道為了增加你的根基,肯定會讓你哥哥死,拿他的魂魄來強大你的力量。」

在這一刻,魏嬰好恨,恨自己的弱小,恨天道的無情。「師祖──」但在他開口的那霎那,抱山散人卻突然咳血,咳到最後,連鼻血也流了下來。「師祖?」

「洩露天機後的一點反噬,無礙。」抱山散人接曉燦河遞過去的手絹。「對了,你們那個門派,這十年低調些,藍聶兩家也先別連絡,你心太軟了,但你現在一鬆懈下來,會有一堆人跟著你一起喪命。」

抱山散人說完,又咳了血,平和的面容毫無血色,蒼白如紙。「你要想去看你哥哥,就讓燦河帶你過去罷,他知道我把你哥哥安置在哪裡。」她道:「等我緩過來我們再繼續談,順便談談你們太極門的發展。」

見抱山散人依然咳的狼狽,魏嬰無能為力,只能沉默得跟曉燦河離開。「師伯,我們現在要去哪裡?」他跟在曉燦河身旁。「是去看哥哥嗎?」

曉燦河看眼魏嬰。「聚魂室離這裡有段距離,我先帶你在抱山繞繞。」

一聽到曉燦河的答覆,魏嬰有些慶幸,又有些失落。「那我們可以先去書庫嗎?我想要多閱讀有關魂魄的資料。」這樣在著手改魂時,他才會更有底氣。「另外我也想要查閱陣法、符咒跟法器的相關書籍,可以嗎?」

曉燦河點點頭,帶著魏嬰往前走。曉燦河走得很快,讓他需要全身關注在自己的步伐跟呼吸上,可是也因為這樣,他可以暫時不去理會自己煩亂的情緒,還有想哭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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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邊的資料,秦暖暖有些複雜的嘆息,以前她還覺得讓各個厲鬼監控世家太過費事,如今他們的資訊一點一滴的累積起來,倒是讓她越膽戰心驚。

世家雲集,想從裡面找到一個好相與的,卻那麼困難。魏嬰跟魏清想要面對的,就是這些人嗎?「一諾,怎麼了?」見顧一諾臉色微妙的走進來,秦暖暖放下手裡的文卷,招呼他坐下。「你今日不是跟著千帆去繞繞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雖然他們的據點是隨州城,更準確的來說,是亂葬崗,不過他們這些年還是時不時的會探勘夷陵的其他地區,在衛千帆建構了一張精確的地圖後,本來半年才能偷偷摸摸來一次的探巡,現在半月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來一次,甚至藉著衛千帆,他們也跟著在這些地點混了一個臉熟,甚至挖到了些人脈。

顧一諾接過秦暖暖遞給他的荳蔻熟水。「撿到人,就先回來了。」他說:「一對夫婦,從邊境過來的,似乎是為了躲避青唐的戰亂。」

青唐這兩年的確比較混亂,不過秦暖暖沒有料到他們已經開戰了。雖然相對而言,那些勢力都不大,但底蘊都不薄,真打起來,沒有一方可以討到好。「反正我們不也在準備新的店鋪?剛好缺人手,他們要是願意的話就讓他們去那裡工作吧。」他們之中,除去年幼的衛千帆外,最容易心軟的就是顧一諾了,不過也就是因為他這個性,讓他整個人都可愛幾分。「他們叫什麼名字?我讓春雪他們去探探這夫婦的背景,沒意外的話一月內就會有結果了。」

顧一諾的臉色帶著微妙的古怪。「一諾?可是他們哪裡有問題?」秦暖暖注意到後,好奇的拖著腮幫子打量顧一諾。「可是他們欺負你了?」

顧一諾沒好氣的看眼秦暖暖,讓她不得不憋著笑。「他們兩個皆是金丹修士。」顧一諾發現了她的隱忍後,帶著些無奈。「雖然他們自稱是散修,說是要去姑蘇投靠姊姊,不過他們其中一人深受重傷,我便帶他們先回書肆了。」

「你也太亂來了。」除去顧一言跟顧夫人,他們所有人都身懷他法,要是被這對夫妻發現,就算只是散修,對他們一眾人來說都是不小的威患。「你平時做事可沒這樣胡來過,可是有什麼原因才做這種決定的?」但秦暖暖也知道,顧一諾平時很謹慎的,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他絕對不會冒這樣的險。

聽到秦暖暖的疑惑,顧一諾沉默許久。「那婦人已經懷胎五月,」他坦承:「妻子雖然沒有太多的外傷,但精神似乎已經到了極限。而她的丈夫重傷難行,如果放著不管的話,以他們現有的經濟能力,可能一家三口都會死去。又或者、」

知道顧一諾這是把自己的身世帶入了那陌生的一家人上,秦暖暖有些心酸。「不過是兩個散修而已,我們可以解決的。」她輕拍顧一諾微垂的面龐。「不過下不為例,知道嗎?一諾你就是太心軟了,千帆才會一直逃課。」

「這兩者之間沒有關係。」一聽到秦暖暖提及衛千帆的種種功業,顧一諾本來還帶些心虛的臉瞬間堅毅起來,大有著想要跟她辯論一番的架式。

要是真讓顧一諾開始辯起來,就連秦暖暖都得敗下風,輸了不說,之後還得聽他碎唸好陣子。所以她笑吟吟的看著顧一諾,對他勾了勾手指。

顧一諾見狀,原本的蓄勢待發瞬間消散,俊秀的面容柔軟了幾分。他牽住秦暖暖的手,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個輕吻。「還好把你追到手了。」秦暖暖見他這樣溫柔,不由得感嘆。「要是讓其他女孩子把你追走了,我肯定嘔死了。」

秦暖暖的性子本是不愛爭搶的,在家裡出現變故之前,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詩書琴棋,畫茶花酒,每天被這些東西圍繞,她就滿足了。

只是在那一道皇令下,就算她再不爭不搶,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秦暖暖也從人人稱頌的才女變成一文不值的罪民,眨眼間她跌落泥淖,無依無靠。

就在這時候,顧一諾出現了。他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冷眼旁觀,而是憑一己之力殺出官府重圍,帶秦暖暖從冷漠的南方到未知的北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隨州城,有包容她的顧家,有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依然親密的家人,還有諸多可遇不可求的機遇,照亮了她本來灰黯沉寂的未來。

可是秦暖暖知道,機會稍縱即逝,如果自己不夠強大,這些幸福很有可能再一次被奪走。所以就算會頭破血流,她開始去爭取,也還好,她的努力終有回報。

顧一諾像是讀懂了她的心思,朝她淺淺的笑了。縱使他們已經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好幾年,也在這兩個月互通了心意,但看到他的笑容,仍然讓秦暖暖心動。「一諾,」她忍不住心頭的悸動,緊緊扣住了顧一諾的手。「我──」

洶湧的悸動在秦暖暖的令牌冒出光亮的那刻嘎然而止,她對顧一諾笑笑,這才接通了通訊。「阿嬰,你還好嗎?」發現通訊者是魏嬰後,秦暖暖有些驚喜。自從魏嬰跟他的師伯回抱山之後,他們已經有一月沒有連絡了。「一切如何?」

「有點複雜,不過大致上都穩定下來了。」魏嬰道:「暖暖姐姐,我現在要回去了,不過這地方我沒有來過,可能會花費比較多的時間在探路上,所以妳能先幫我把這一個多月來的資料先整理好嗎?另外,妳可以口頭先跟我說說最近有什麼大事嗎?如果有很緊急的,我現在就可以決斷。」

「有兩件事,第一件是聶藍兩家在得知虞夫人偷襲魏長澤跟藏色散人夫婦之後,問責雲夢江氏的同時,也開始尋找你們的下落。他們大張旗鼓一個月了,我認為你會想要知道。」秦暖暖看眼顧一諾。「第二件事情,一諾帶了一對散修夫婦進書肆,之後要怎麼處理,我想要先聽聽你的意見。」

魏嬰一時之間沒有回答,他們之間只剩下細碎的腳步聲。「這兩件事情,等我回去的時候會給你們一個答案。」最後,他答道:「我可以先知道那對散修的名字嗎?還有他們的身家背景?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宋若麒,宋潔瑄,他們來自青唐,說是為了躲避戰亂。」顧一諾回答:「他們想要去投靠住在姑蘇的姊姊,但宋公子受了重傷,宋夫人狀況也不太好。」

「宋若麒,宋潔瑄?」魏嬰聽起來有些好奇。「我知道了,我之後會去會會他們,見過他們之後我再下決定,在那之前你們看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我們還能做哪些事情嗎?」秦暖暖問:「妍芯妹妹已經等不及了。」

「先按兵不動,我還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等回去的時候應該就想得差不多了。」魏嬰道:「我在前面看到一個村子了,晚點再連絡。」說完,他切斷通訊。

在魏嬰果斷的切掉聯絡後,秦暖暖嘆息。在那件事情後,魏嬰突然間就長大了,速度快的令人心疼。「一諾,陪我練練手?」她對顧一諾展露一個笑。「我的體術不太行,今日就麻煩你指點我一二了。」

顧一諾頷首,牽著秦暖暖的手,兩人一齊往練武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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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千帆好奇的往客房裡探去,他很少上到書肆的二樓,對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奇,更別提他今天才跟顧一諾撿了一對陌生人回來。「顧奶奶,那位公子到底怎麼樣了?」逮到顧夫人從房裡走出來換水的時機,他湊了上去。「還有那位夫人呢?他們都還好嗎?需不需要我去要堂幫忙拿藥?我腿程很快的!」

顧夫人端著滿是腥氣的水盆,對衛千帆緩緩的搖搖頭。「小千,他們需要休息。」她跟他解釋。「宋公子傷的很重,宋夫人也需要一點個人空間。」

「我知道受傷的人需要治療跟休息,可是他們也需要藥湯跟食物啊。」衛千帆不屈不撓,反正今天的行程已經泡湯了,顧一諾也沒有派作業給他。「顧奶奶,讓我做一點事情嘛,奶奶也知道我辦事最靠譜了對不對?」

顧夫人笑了。「是啊,小千最靠譜了。可是小千不是也說過要好好練功?」她放下水盆,用佈滿皺紋的纖細手指點了下衛千帆的額頭,他從她的指尖聞到一點線香的氣味。「小千去好好用功,對奶奶而言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聽到這話,衛千帆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乖乖回善堂練功了。不過顧夫人在他走之前給了他兩塊熱呼呼的糖糕,所以他還是賺到了。「向陽哥!你怎麼在這裡?」一看見正在跟顧一言談論事情的蘇向陽,他飛快的跑過去。「爺爺好!」

「我才要問你怎麼在這裡呢,今日不是跟一諾一起出去探勘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知道衛千帆的盤算,蘇向陽順從的把他抱了起來。「又偷懶了?」

「才沒有,是暴力狂執意要帶兩個人回來,所以我們才提早結束的。」衛千帆樂呵呵的讓蘇向陽抱著,這樣他瞬間長高了,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感覺特別棒!「那兩個人是一對夫婦,狀況都不太好,所以就算他們都是金丹修士,暴力狂還是把他們帶回書肆了。」他接過顧一言給他的貽糖,開心的丟進嘴裡。

「金丹修士?是哪個世家的?」蘇向陽訝異的問:「這不像是一諾會做的事。」

「我也不知道,但暴力狂就很堅持啊。」雖然魏嬰有給他們每個人做掩護,但只要令牌一離身就會暴露,如果讓那對夫婦住在書肆,他們的秘密肯定很快就會曝光了。奈何顧一諾是大人,而且他還很堅持,衛千帆就是嘴說破了都說不動他。「對了,那夫人還懷孕了,顧奶奶說有五個月了。」

在一旁靜靜聆聽的顧一言輕輕啊了聲,蘇向陽也像是想到什麼般苦笑。「我想一諾約莫是又心軟了,」在衛千帆想要開口詢問時,蘇向陽輕飄飄的把事情帶開了。「不過這樣也好,或許他又會給我們撿了人才回來呢。」

「小諾在這方面的確很有眼光。」顧一言樂呵呵的附和:「我本來也是想跟小陽說這件事的,既然小千已經知道了,那就讓他說給小陽聽罷。」

「麻煩一言爺爺了。」蘇向陽微笑的目送顧一言離去,這才調整下姿勢,把衛千帆抱得更高些。「既然千帆今日空下來了,那我們去練武場活動筋骨吧。」

「可是我不想要再跟那些──」就在衛千帆開口抱怨時,蘇向陽的手輕輕拍了下他的屁股,雖然在被打得當下,他差點發飆,但在意識到蘇向陽的用意後,他只是噘起嘴,晃了下腳抗議:「向陽哥!你欠我一頓晚飯!」就算是提醒,也用不著打人屁股啊!他已經夠大了,還要面子的!

「好啦好啦,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得到蘇向陽的保證後,衛千帆才安分下來。「這位夫人,可是迷路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忙。」

那位婦人轉過身,柔和的五官寫滿了疲憊,更因為長時間的風波出現了過於突兀的稜角,但她的腹部,卻是圓潤的。「宋夫人,我們又見面啦。」一見到宋潔瑄,衛千帆揚起嘴角。「宋夫人有沒有吃飽啊?我剛剛想過去看宋夫人和宋公子的,可是奶奶不願意讓我進去,說我會打擾你們。」

「原來您就是千帆提到的宋夫人。」蘇向陽笑笑。「我是蘇向陽,請多指教。」

宋潔瑄望著他們,那雙寫滿疲色的眼裡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就好像一潭死水。衛千帆不喜歡這樣的眼神,以前有這樣雙眼的小伙伴,最後都死掉了。「宋夫人吃過顧奶奶做的飯了嗎?我覺得顧奶奶做的飯是天下第一好吃的!」所以他決定說更多的話,總會有一句話打動人家的。「我喜歡大家圍在一起吃飯,因為那樣好熱鬧,雖然會減少吃到喜歡菜色的機會,可是──」

「好了千帆,我們讓宋夫人先休息罷,她看起來很累。」蘇向陽打斷了衛千帆的嘗試,還在他想要再接再厲的時候又打了下他的屁股,又一次!「夫人,讓我們帶您回去罷?您看起來很需要好好睡一覺。」

宋潔瑄沒有同意,但她靜靜的跟著蘇向陽和衛千帆走了回去。「你又打我屁股!」等到他們離開書肆,衛千帆終於忍不住發飆了。「你怎麼可以打我屁股!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情!我已經是大孩子了!你不可以打我屁股!」

「好啦,是我的錯,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再幫你帶一份點心。」蘇向陽笑笑的任衛千帆發洩。「之後我再幫你說服一諾讓你多放半天假,原諒我好不好?」

聽到蘇向陽的條件,衛千帆才願意消停。「你剛剛為什麼又打我屁股?」他只是想要讓宋潔瑄有些情緒起伏的,這又不是什麼壞事。

蘇向陽苦笑。「千帆,很多事情就像修練一樣,欲速則不達的。」他放下衛千帆。「再說了,如果宋夫人一直維持那樣的狀態,對我們反而比較有利。」

衛千帆明白蘇向陽的擔憂。「可是我們在這裡,不就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嗎?」但他不明白,他們在這裡的意義,不就是在有能力時出手幫助其他人嗎?「就像門主弟弟跟副門主,他們幫了我們,我們也該幫他們。所以為什麼、呃……」

「千帆,幫助人固然是好的,可是我們在同時間也必須保護自己。」蘇向陽拍拍衛千帆的頭。「我們大多數的人都修有這世間人所不齒的外道,如果被發現了,你也知道我們的下場會是如何,對吧?」

衛千帆不情不願的點頭,終歸是他太弱了,才得成天提心吊膽。「是不是我足夠強了,就可以隨心所欲的去幫助人了?」他問:「是不是我變得很強之後,就再也不用擔心那些討人厭的世家會傷害我們,排擠我們?」

「等到我們都足夠強之後,這世家的彎彎繞繞,自然都不足以為懼。」蘇向陽笑道:「所以千帆可別在逃課了,你要知道你每逃課一次,一諾就會難過一次。」

「誰管那暴力狂會不會難過了。」衛千帆哼了聲,他可是要變強的人,才沒有閒情逸致在那裡唸死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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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魏嬰回到隨州城,已經是五天過後的事情了。雖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抱山與夷陵的距離比想像中還近,但這一路為了不引人注目,他的行動比平常還縮手縮腳些。也因為這樣,他聽到了不少的消息,有些還比秦暖暖整理的資料詳盡。

雖然不確定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實,但魏嬰還是報給秦暖暖知道了。「藍叔叔被趕出藍家了?」在翻看到藍聶兩家的資料時,他一見到這條消息,只能愣住。「這是怎麼回事?藍叔叔他做了什麼嗎?怎麼會被趕出去呢?」

「道也不是做了什麼大事,只是跟藍宗主吵了一架,最後藍宗主便藉著讓人出去增廣見聞的理由把人趕出去了。」一提到這個事情,秦暖暖溫柔的笑意冷了幾分。「不愧是一宗之主,這過河拆橋的把戲,一個玩得比一個還順。」

知道秦暖暖意有所指,魏嬰只能苦笑。「他們是為了什麼吵架的?」就他對藍尚賢的認識,如果他想要犧牲誰來換取利益,藍啟仁應該會是倒數幾個的選項,所以他不認為僅僅是一場簡單的紛爭就會讓藍尚賢把人給趕出家門。

「還能是為了誰?不就是為了你們嗎?」坐在一旁看帳本的譚妍芯沒好氣的睨了魏嬰一眼。「那位藍先生對藍聶兩家見利忘義的選擇頗有微詞,據說還因此把藍宗主罵了一頓。你說那藍宗主怎麼可能受的了這樣的指責?」

「藍叔叔可是藍家人,還是藍伯伯的弟弟呢。」就世家的教育方針,他們定會是先以自家利益為主的,要說藍啟仁為了他們一家四口翻臉,魏嬰真的很難相信。「還不如說他們是拿我們當幌子,這個可信度還高一些。」

「這個消息可是藍宗主院外的玉蘭精說的,我想多少會有可信度的。」秦暖暖抿了一口熱茶。「不過阿嬰說的也沒錯,他們也有可能是要做給外人看的。」

那玉蘭精是去年魏嬰發現的,那時候他跟魏清與小花精做了協議,讓他定時給予情報,他們則會幫助他化形。也還好他們去年離開前就幫助花精凝形了,玉蘭精也遵守信用,除去定時給他們情報外,有時候也會跟他們偷偷爆料。而且就魏嬰所知,玉蘭精雖然化形了,但個性還挺單純的,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暖暖姐姐,我需要妳幫我們散佈一個消息。」決定不去細想其中的意義,魏嬰專心的看完所有資料後,有些疲憊的嘆息。「晚點我會去見見那對夫婦。」

「那位宋夫人不怎麼說話的,你要是想談話的話,可以直接去找宋公子。」秦暖暖建議:「不過宋公子雖然醒了,精神狀態並不是太好,所以……」

「我自有分寸的。」反正魏嬰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看看那對夫婦的顏面,因為這兩個名字很耳熟,但他不確定是在哪裡聽過的。「暖暖姐姐,這個消息我需要妳從雲夢發出去,鬧的越大越好。」這個決定他很早就做下了,只是他捨不得。但現在,他必須要保門派,他要保護他愛的與愛他的人。「魏家三口,死無全屍!」

一瞬間,小房間的氣氛凝滯了。「阿嬰,你確定嗎?」秦暖暖率先打破沉默,態度小心翼翼。「你這樣,你的朋友,他們……」

「朋友早做不成了,不需要去介意那些。」說這些話讓魏嬰胸口發緊,緊的有些作痛,可是這也是事實,藍湛跟聶暮現在怕他,以後則會厭惡他。既然如此,還不若爽快的一刀兩斷,至少他們的記憶裡,大多保留的還是最美好的那一面。「還有,以後在外人面前就別叫我阿嬰了,叫我無羨。」他必須把所有可能會讓自己曝光的細節全部剷除,這不只是為了他自己。

「無憂無羨的無羨?」秦暖暖喃喃:「這字取的真好。」

「那當然,這可是阿爹給我的字。」他們的名,是曉明月給予他們來到世上的第一個祝福,而他們的字,是魏長澤在夜間一筆一劃刻下的期許。就算他沒有辦法達到他們的期望,他也會帶著它們走下去。「阿爹阿娘可厲害了……」可是最後,魏嬰還是沒有辦法帶他們逃離死亡的結局──但魏無羨可以。

曾經他以為,無羨這個字,會隨著未來的扭轉而消逝,沒想到兜兜轉轉,無羨這字又回來了,但這次他已經清楚了,這個字,不是讓他不爭不搶不羨,而是要他在這天地瀟灑自在,無憂無羨。「妍芯姐姐,吞掉江虞兩家產業的事,就交給妳去辦了。」他對眼睛一亮的譚妍芯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把整個夷陵拿下,這點就得交給妳、千帆哥哥跟向陽哥哥去辦了。」

「行,交給我們。」譚妍芯爽快的允諾:「不過夷陵目前還是無主之地,我們事情會辦的慢一些,但十年之內虞家我們一定吞下來給你們。」

「夷陵很快就會有主了。」魏無羨在秦暖暖跟譚妍芯的驚愕下道:「這次我回來也是為了結丹,等事情都安排好後我就會去閉關拼兩年結太極丹。之後我會去挑戰岐山溫氏,把夷陵跟亂葬崗都拿下來。」當時他跟抱山散人討論過了,現在太極門的根基太不穩了,這夷陵,他們必須拿下!

秦暖暖蹙眉。「這會不會太趕了?你現在才引氣入體多久,兩年結丹──」

「暖暖姐姐,一諾哥哥可是兩年就結了陰丹,姐姐也快結陰丹了不是嗎?我要是輸給你們怎麼行?」魏無羨調侃:「放心,處理事情還要一些時間,我答應千帆哥哥的法器得先做完才能安心閉關。而且師祖那裡,我還有不少的問題想要問她,算來算去,我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才有辦法閉關。」他也打算趁這段時間打好基礎,之後衝結丹才更有把握,畢竟他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秦暖暖似乎還有話想要說,但最後她只是點點頭。「那這消息我會幫你轉達的,你要辦的事情這三天我也會給你處理好。」她說:「但為什麼是一家三口?」

因為魏無羨沒有辦法幫魏清做決定,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沒有資格。「哥哥的話,暖暖姐姐就挑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傳播吧,最好讓人沒有辦法判別的那種。」所以他只能在魏清醒來前幫忙灑下煙霧彈。「等哥哥穩定下來後再讓他決定。」

「我知道了。」秦暖暖輕蹙眉,隨後便舒展開來。「那阿嬰先好好休息罷,我這就連絡顧奶奶,看書肆裡還有沒有空房間……」

「不用了,我之後就住在亂葬崗。」魏無羨單手托著腮幫子。「妳們也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我住在隨州城,肯定會有人發現我的。」

「你們真的對自己很狠。」譚妍芯這話不知是褒是貶。「算了,反正有些建築已經有個雛形了,我之後幫你買些必須品,剩下的就讓向陽哥來照顧。」

「那就多謝了。」不論怎麼樣,魏無羨明白自己的處境絕對會比當年在亂葬崗苦苦求生時好很多,所以他一點都不介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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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瑄,我真的沒事。」宋若麒心疼的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他的妻子掉著眼淚,就覺得身上的傷口再痛也微不足道。「這不是好很多了?大夫也說,只要我按時吃藥,多休息,不用幾個月就可以活蹦亂跳了。」雖然他明白,他們身上的錢兩很難達成這個標準,可是現在哪能考慮那樣現實的問題?

宋潔瑄搖頭,淚水落得更兇。「好了,潔瑄,陪我躺一下?」宋若麒看宋潔瑄這樣,恨不得把她緊緊抱進懷裡,可是他現在沒辦法做到。「我想妳了。」

宋潔瑄最終屈服了,她的身軀比宋若麒印象中還瘦弱,肚子卻大了些,就好像他們的孩子把她身上的精力與血肉全部吸走了。「這孩子,等他出來我一定要揍他屁股。」宋若麒玩笑道:「讓妳這樣辛苦,欠揍。」

「別打他。」宋潔瑄終於開口了,雖然氣若游絲,但是個好現象。「拜託。」

「那我們就把他寵上天,讓他成為最可怕的小霸王。」這話逗的宋潔瑄勾起嘴角,這讓宋若麒覺得被撕裂的傷口完全不算什麼。「妳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只要孩子能活下來,男孩女孩都好。」宋潔瑄的話裡滿是鬱色,當年的打擊讓她到現在都還走不出來。「我只希望這孩子,能替他的姊姊活下去。」

「塵兒是塵兒,這孩子有他自己的命,不需要替塵兒活著。」這孩子的到來是意外,但他們欣然接受。「我盡快把傷養好,然後就去找姊姊吧。」至少南宮若曦那裡的環境更適合宋潔瑄生產,他也可以趁那個時候多賺些銀兩傍身,免得等孩子生下來後,他沒有錢給妻子養身體跟孩子長身體。

「我不要去姑蘇。」宋潔瑄身體頓時僵住了,原本虛弱無力的語調充滿了尖銳的怒意與憤恨。「若麒,你聽到我說的了嗎?不准去姑蘇!」

感受到宋潔瑄強烈的反感,宋若麒只能嘆息,去姑蘇投靠南宮若曦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了,但他不希望宋潔瑄有壓力,這次的戰亂已經讓她身心俱疲了──宋潔瑄既然不要去姑蘇,那他要做的,就是別讓她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況雪上加霜。「好,那我們就來賣法器吧。」既然他們不去彩衣鎮,那他就重操舊業來湊錢,反正以他天才之名,不怕沒人上門。「就打著青唐南宮家的名號吧。」

宋潔瑄沒有回答,好陣子過去,宋若麒才意識到她睡著了。這樣也好,錢財這種事情就交給他來操心,宋潔瑄只要養好身體,養精蓄銳就行了。

枕在宋潔瑄身下的手臂已經痛到沒有感覺,宋若麒預估他手上的傷口大概裂的差不多了,只可惜宋潔瑄這一身衣服,血漬乾了之後很難清理的。

「宋公子,宋夫人,我們可以進來嗎?」在宋若麒也大算睡個覺養養精神時,外面有到詢問伴隨叩門聲傳來,他認得那聲音的主人,叫蘇向陽來著的,所以他隨便應了聲,讓人進門。「宋公子,我們是來幫你換藥,但……我們晚點再來?」

宋若麒有氣無力的點下頭,他不想要吵醒看起來很久都沒有睡好的宋潔瑄,尤其她現在已經有孕五個月了,她的身體負擔肯定比他這患者還厲害。「有勞了。」他們現在寄人籬下,態度自然客氣,更別提這戶人家,雖然人員複雜些,但每個人待他們都挺好的,讓他對這些人有不小的好感。「你旁邊這孩子,可是善堂那裡的人?」注意到蘇向陽身旁跟著一位穿戴斗篷的孩童,他好奇的看了眼。

那孩子一聽見宋若麒提起他,就把兜冒拉了下來。一見到那張成長許多、但依然稚嫩的可愛小臉,宋若麒愕然。「魏家小子,你怎麼在這裡?」他問:「這時間點你不是該跟我那兩個姪子一起待在姑蘇的嗎?」難不成他記錯了?

見魏家的小兒子一臉困惑,宋若麒這才想起來,上次見面這孩子才一歲多些,根本不可能會記得他。「我是阿渙跟阿湛的舅舅,以前在雲深的時候見過。」他說:「小子,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們現在不是應該在姑蘇跟我姪子一起上課嗎?」

「啊,是那個做法器很厲害的伯伯!」那孩子像是記起來一般,雙眼放光。「那個玉佩真的很厲害,居然可以擋金丹強者的全力一擊一次!」

雖然看見孩子敬佩的眼神很爽,不過宋若麒對他轉移話題的想法視若無睹。「我記得你叫阿嬰,告訴伯伯,你為什麼在這裡吧。」他瞄眼那張軟綿綿的小臉。「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哥哥?你父母呢?你們現在不應該在夷陵的吧?」

魏嬰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幾乎接近於無。「宋伯伯沒有跟若曦姨姨聯絡?」他問:「我還以為若曦姨姨會把事情都告訴你。」

「我們這幾個月都沒有連絡。」那幾個世家開始爭鬥後,他們就開始逃命了,因為就算他們已經拋棄了南宮家的頭銜,但作為青唐最大世家的底蘊,依然讓人覬覦,所以他們什麼都來不及跟南宮若曦說就先逃命去了。「發生什麼事了?」

「嗯,說起來有點複雜,長話短說,我們死了。」魏嬰朝宋若麒展露又一個笑容,但這次他從天真的笑顏裡找到了幾分殘酷。「所以宋伯伯不可以把我還活著的事情說出去喔,不然會引起不小的麻煩的。」

宋若麒的腦袋轉了幾圈,才發現自己陷進一個大麻煩裡。「所以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他看向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的蘇向陽。「你們──」

「沒有喔,在宋伯伯認出我之前,我都還不確定宋伯伯的身分。」魏嬰跪在床邊,一張臉笑盈盈的,眼底的笑意卻全無。「不過現在認出來了。」

「所以呢?現在你想要怎麼做?殺人滅口?」宋若麒知道自己進了一個局裡,但他不曉得在自己誤入之後,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魏嬰看起來很困惑。「其實只要宋伯伯不要把我還活著的事情說出去就行了,畢竟你是藍湛的舅舅,我不想要對你做什麼……」他說:「只要宋伯伯願意保密,等你的傷養的差不多之後,我會讓人把你們平安送過去的。」

「我們不會去姑蘇。」要不然宋潔瑄真的要以命相搏了,宋若麒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潔瑄月份也大了,我們之後會去附近找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住下來,我跟姊姊暫時不會有聯絡,所以你不用擔心秘密會洩露出去。」

「不去姑蘇?」魏嬰一愣,眼裡精光一閃。「那宋伯伯要留下來嗎?」

一聽到魏嬰的提議,宋若麒沉默了,這裡的人的確對他不錯,也給他們不少的照顧,但夷陵不像是可以讓他賺足錢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想要涉入太複雜的事情裡面,他、他們已經受夠了,只想要安靜度過餘生。「我需要錢,這裡可能沒辦法提供我足夠的銀子。」他說:「你們對我的恩情,我會找機會還的。」

「反正在宋伯伯的傷養好之前,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考慮。」魏嬰對宋若麒的拒絕也不惱。「在宋伯伯改變心意之前,這個提議會一直有效的。」

宋若麒望著天花板,決定對魏嬰勝券十足的態度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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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出來了,藍啟仁便直奔岐山而去,玄武的位置他還記得很清楚,他只需要小心,不要被溫氏的人抓到就行了。這也是為什麼他褪去了藍氏的校服,換上了青衫布衣,甚至還把抹額摘下來,換綁到手腕上。

就算只是邊境的小城鎮,鹹陽城依然熱鬧無比,還帶點罕有的異域風情,不過在這裡待上短短數日,藍啟仁已經體會到與姑蘇相比截然不同的熱情,這讓他很不自在,但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混入其中,去打聽更多的消息。

所以藍啟仁得知了外域的戰亂,知曉了不少難民,也聽到了魏家的死訊。

魏家死亡的消息在這熱鬧的城裡並沒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它像是隨風而去的落葉,僅僅激起了淡淡的漣漪。但藍啟仁卻覺得晴天霹靂,一時間無法回神。

或許在跟藍尚賢爭辯的時候,他就隱隱有了猜測,只是親耳聽到的震撼讓他做的心理準備全部潰堤了。藍啟仁認為,這或許是藍尚賢讓他出來遊歷的原因,因為藍尚賢明白在聽到消息後,他肯定無法冷靜,還有可能會暫緩藍家的運轉。

雖然有些渾噩,但藍啟仁很快的打起精神,之後他會去魏家的府邸燒個香,有必要的話,他也會動用自己的私錢把房子買下來。

就算死無全屍,至少他們還能夠睹物思人,而且照傳言所說,魏家應該還有人倖存,不論那是誰,他們都應該盡所能的照顧對方──打定了主意,藍啟仁隨手買下一壺香片茶跟幾樣小菜,在一家飯館的角落坐了下來。他原本打算今日去踩點,但在聽到消息後,他決定順延一天,整理好心情再出發。

「聽說了嗎?溫家正在招集散修,說是為了尋找珍獸。」隔壁桌的幾位修士與藍啟仁相反,情緒高昂。「也不知是哪種珍獸,居然讓溫家願意花大把的銀子!」

「既然是珍獸,他們怎麼不讓自己人去找,而是聘請與他們完全不相關的散修?」另外個人抱持著疑惑的觀點。「王兄,要不我們再觀察看看吧?」

「富貴險中求,只要做完這一次,我就有足夠的錢去迎娶笑笑了。」那被稱作王兄的人不以為然。「你要是不去就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裡吧,反正我是去定了,誰都不能阻止我!」他豪氣的拍了數枚銅錢在桌上後匆匆離去。而他的幾個同伴,有些跟上了他的腳步,其他的選擇留在原位。

草草的解決桌上的小菜,藍啟仁雖然還想要再多打聽些,不過這些人似乎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報了,他還不如去召集地點看看,雖然風險較大,但收穫會比現在還多──如果溫家是要去找屠戮玄武的話,那他勢必得先行一步。

只是出了飯館沒多久,藍啟仁就不得不改變方向,那些氣息雖然隱密,但靠的太近了。也好在這些人的實力不怎麼樣,如果能找到一個足夠偏僻的地方,他有把握讓他們有去無回。握緊腰間上的海川,他憑著印象,走到邊陲之地。

就在藍啟仁蓄勢待發,準備把逐漸逼近的刺客斬殺,卻沒料到有人從身後一把摀住他的口鼻,把他拖入一旁的樹林裡。「噓。」就在藍啟仁想要掙扎的時候,熟悉的嗓音輕拍在他耳邊,他聞到藥草淡淡的香氣。「待在這裡別出聲。」溫流熙把一塊玉佩塞進他手裡後,理了下衣領,隨後提著藥箱走了出去。

沒幾息,一人道:「大夫,你在這裡幹什麼?」那人問:「算了,反正也只是幹些沒用的事情,我問你,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人過來?」

「人?」溫流熙沉吟。「似乎有,往那邊去了。」

「什麼叫似乎有?讓你指認一個人有很難嗎?」那人罵咧咧的。「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今日我們溫家可是要定那人的項上人頭的!」

「我剛剛在採宗主所需要的藥草,並沒有特別留意。」溫流熙淡淡的道:「劉客卿要是不滿的話,自可以向上告狀,相信宗主自會有判決的。」

那客卿一聽,嘀咕了些許話,便帶著其他人往反方向走了。藍啟仁才察覺到,除去這些人,他們後面還跟著兩批更加精銳的人員,幾乎到達了長老級別。要是當初他貿然斬殺那些人的話……「此次多謝流熙兄了。」等到溫流熙帶他離開後,藍啟仁才道:「若不是流熙兄有先見之明,只怕啟仁這次凶多吉少了。」

 

「我們都是什麼關係了,這舉手之勞就不用謝了。」溫流熙過好陣子才答道:「但你的膽子倒是不小,只是換身衣服就過來了。要不是我恰巧聽到你的消息,又先那些人一步找到你,今天你怕是要折在這裡了。」

知道溫流熙所言非虛,藍啟仁選擇沉默。「現在溫家都知道你進入岐山了,就算我想帶你出去,也得等他們的警備鬆懈後才行。」溫流熙又看眼藍啟仁。「啟仁,你該不會認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吧?」

藍啟仁的確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暴露,他已經拿掉了藍家最顯著的抹額,也換掉姑蘇藍氏的校服,照理來說,溫家不應該這麼輕易找到他的。「還請流熙兄明示。」但既然溫家有辦法找到他,那就代表他肯定有哪裡不足。

溫流熙拿出一件披風蓋到藍啟仁頭上。「啟仁,你可是世家公子榜第三,這樣顯目的面貌,還有誰會認不得你?」溫流熙微微垂下頭,幫忙繫緊綁繩,他又聞到那隱約的藥草香。「我可聽說有不少人想介紹他們家的姑娘給你呢。」

「還請流熙兄別取笑啟仁了。」當年那個榜單早被藍啟仁拋卻在後了,他又怎麼會料到自己被認出來,居然是因為那張世家公子榜?

「這哪是取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溫流熙雖然顏面嚴肅,但眼裡卻笑意點點。「雖然有些委屈啟仁,不過誰讓啟仁長了張這樣醒目的面龐,只能讓你暫時住到我那裡,限制你的進出了。」最後一句話,明顯的帶著調侃的意味。

這幾年的相處雖然短暫又斷續,但藍啟仁也逐漸習慣了溫流熙時不時的玩笑話與親暱。而且他完全明白,在包庇自己的同時,溫流熙、岐黃溫氏將會承受多大的壓力。「那這段時間,就勞煩流熙兄的照拂了。」他才想拉緊兜帽,便意識到方財溫流熙借給他的玉佩還在手上。「流熙兄,多謝了。」

見到藍啟仁把玉佩歸還,溫流熙眼光閃爍。「啟仁就留著罷,這玉上刻有隱匿氣息的陣法,只要往裡面灌輸靈力,就可以隱藏自己的蹤跡。」溫流熙一手拉住藍啟仁的帽沿,另外手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但這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我們族裡也沒人可以用的上。反倒是啟仁,應該比我們更需要。」

就算藍啟仁對陣法沒有多大的研究,也知道這樣的法器肯定會讓人眼紅。但他還沒來得及婉拒,溫流熙又道:「啟仁要是覺得受之有愧,這段時間就幫我教教阿情跟阿寧罷,我想藍先生的指導,應該值這個價?」

明白溫流熙不會接受自己的拒絕,藍啟仁只能無奈的應下──想來他也只能多用心栽培溫情跟溫寧兩個孩子,來回報這份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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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魏無羨設置傳送點的時候,魏清都會在一旁輔助。只是現在他只有一個人,雖然能力有限,但時間更有限,因此只能用命去賭──也還好自己成功在亂葬崗跟抱山山腳下設置了傳送點,免去被絞碎的命運。「燦河師伯,」一見到在一旁等待的曉燦河,他有些驚訝。「師伯怎麼會知道我要過來?」

「感覺。」曉燦河回道,隨後抱起魏無羨上山了。他的速度很快,不過眨眼就回到抱山散人的住處前,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曉燦河是怎麼做到的。

「燦河有神通,速度當然快。」在魏無羨跟曉燦河一同進入抱山散人的住處時,抱山散人恰巧在烹水,擺在一旁的茶葉清爽香甜,聞上去就讓人心情舒爽。「你以為我的關門弟子這麼好當?沒一點特殊的地方我又怎麼看的上?」

魏無羨笑笑,但在意識到抱山散人話裡的意思後,心跳漏了一拍。「所以阿娘也有神通?」見抱山散人沉默,他開始推敲:「是宿命通?」

「非常弱的宿命通,弱的我都有點後悔撿那皮猴子回來了。」抱山散人嘴裡這樣說,臉上卻柔和幾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我也就沒跟她說過了。」

「所以師祖的關門弟子都擁有神通?就連延靈道人也是?他可是因為這樣入魔的?」魏無羨開始擔憂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魏清──「有辦法削弱神通嗎?當年晴安和尚曾經幫哥哥壓制過,師祖肯定有更好的辦法,對吧?」

「先天擁有的神通哪可能壓制?再說了,神通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直接讓一個人入魔的,更別提朝日根本不是入魔而死的。」抱山散人把茶葉丟進燒滾的熱水裡。「別自亂陣腳,時間已經不夠用了,哪還能給你這樣浪費。」

一聽到這個答案,魏無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抱山散人說的沒錯,他們的時間太吃緊了,不能讓他揮霍在無用的恐慌上。「那師祖為何告訴我這件事情呢?」他問:「這跟我們今天要處理的事情有任何關係嗎?」

「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但跟你的太極門很有關係。」抱山散人回道:「燦河擁有天足通跟宿命通,雖然他的神通不強,但你要是遇到難解的事情都可以問他,他願意的話,可以給你可靠又正確的提示,讓你們少走錯路。」

魏無羨愣了下。「但師祖,要是透露太多未來的事情,會遭到反噬的吧?」前些日子跟抱山散人談話時,為了跟他分析狀況,抱山散人已經被反噬太多次了。他不希望因為一己之私,又害了曉燦河。「而且燦河師伯並沒有義務為太極門貢獻,他是師祖的弟子,不是門派的一員。」

「所以我說了一個前提,而且燦河的能力並沒有強到可以反噬。」抱山散人看眼坐在一旁不言語的曉燦河。「就算他是我的弟子,我也不會勉強他,一切都看他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先告訴你一個可能性,免得你之後傻呼呼的不懂的利用。」

對抱山散人的評語一笑置之,魏無羨換了個話題。「師祖,我想借抱山的書庫一用。」他說:「我之前答應過人要做一個可以阻擋修仙者進入的法器,但沒有頭緒,所以晚點想借閱一些相關的書籍來做參考。」

「只要別把書本弄髒弄壞,你就是把書帶出抱山我都沒意見。」抱山散人說:「但凡你敢弄壞書頁,哪怕一絲一毫,就算你是明月的孩子,我也會抽你。」

「我絕對會好好珍惜它們的。」抱山散人踏入元嬰境界也不知道多久了,別說魏無羨現在才引氣入體,就算結了太極丹,他也不敢惹抱山散人。

抱山散人顯然是對魏無羨的戰戰兢兢很是滿意。「行了,小事情都處理完了,那我們現在就去辦正事。」她把茶水倒進竹管裡,站起身。「走了。」

知道他們現在要處理正事了,魏無羨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師祖可曾研究過周天護山陣?」這是一道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陣法,所以相關的消息,不論多麼細瑣,對他來說都非常重要。「有哪些地方需要我特別注意的嗎?」

「研究過一點,就差點被天道給劈了。」一提到這事,抱山散人似乎又來氣。「不過這陣法我也算研究一半了,需要的材料這些年我也零碎的蒐集了一些。你之後有需要的話我再從庫房裡拿出來給你。」

「多謝師祖。」這是他們上一次見面就討論好的事──太極門需要有周天護山陣,或者是類似的存在,一來可以阻止天道的窺伺,給魏無羨足夠的空間跟隱私,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二來,這護山大陣也可以給門派充足的保護,真要發生什麼事,陣法可以把他們保下來,不受一點傷害。

雖然抱山散人說這是為了她自己,不過魏無羨明白,自己從中得到的好處實在太多了,多到讓人心虛。但現在他的能力太弱,只能把這些恩情記在心裡。

「你也別太感謝我,這是為了我自己。而且這護山大陣可不是那麼好複製的。」抱山散人輕巧的越過一巨岩。「至少我自己嘗試重構的時候,沒有一次成功的。」

魏無羨心驚的同時,太多的疑問一齊浮現上來。「當然,這其中也有我沒研究透徹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周天護山大陣需要的精確性太高了,只要稍有偏差都會失敗。」但抱山散人在他問出口前就答道:「我依照自己先前的研究做了後面的推演,但只要材料不夠精粹,又或者陣眼的位置不夠精確,甚至是材料的位置哪怕放偏一絲一毫,都會讓整個陣法潰散。」

聽到這護山大陣居然這樣麻煩,魏無羨蹙起眉頭。他不清楚抱山散人在佈陣方面有多厲害,可是曉明月曾說過,她在這方面有很高的造詣。既然連抱山散人都無法成功,那他有辦法嗎?「師祖,可有其他的陣法可以替代這周天護山大陣的?」他問:「我們的時間緊迫,如果這陣法用去我們太多時間……」

「沒有一個效果比這個更好了,要不然我根本不想跟你提。」抱山散人面色不虞,聽起來心浮氣躁。「如果我有其他法子,幹嘛還這樣麻煩?」

「師尊,周天護山大陣不能縮小?」一直在一旁聆聽的曉燦河在這時開口:「如果把陣法縮小,是否能簡單些?」

「精確度還是一樣麻煩,雖然材料的耗損可以減低,讓我們有更多實驗的機會──」抱山散人說著,蹙起眉頭,魏無羨也在同時間想到了替代方案。「但就不知道阿嬰願不願意了,畢竟最終要承受的是他,不是你我。」

「師祖,我願意的。」雖然精確度一樣是道很難跨越的坎,但至少他們有更多的失敗機會,不需要因此瞻前顧後。「我可以接受。」

「那就這樣辦吧。」抱山散人拍板定案。「研究完後我們就來實驗,你們門派的陣法我們之後再討論。」

魏無羨笑著點頭,之後便把心思都用在研究周天護山大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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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跟暖暖在一起了?」蘇向陽好不容易把顧一諾從近乎不要命的修練中給拔出來,順便讓有時間就陪練的秦暖暖喘口氣。見顧一諾不滿的模樣,蘇向陽只能乾脆的掀開小情侶偷偷摸摸遮蓋上的面紗轉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言不合又跑回練武場瘋狂操練。「在一起多久了?一個月有嗎?」

顧一諾身形一僵。「有陣子了,」顧一諾承認時,臉都紅了。「我們本來想說的,但剛開始我們想低調,後來又遇到小嬰跟小清他們的事……」

「放心,我能理解。不過我想你們至少把這事告訴顧爺爺跟顧夫人,他們可是眼纏暖暖這位媳婦好久了。」看穿顧一諾的的不自在,蘇向陽笑道:「雖然現在不太適合,但我想等你們公布之後,大家肯定都會祝福你們的。」

顧一諾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你怎麼知道的?」他問:「我以為我們藏的很好。」

「一諾,我跟你們相處也有三年了吧?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察覺的。」見顧一諾不敢苟同的表情,蘇向陽笑笑:「你也知道我以前在什麼環境下生長的,所以我在觀察細節的部分自然比大多人靈敏些,更何況,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尤其是顧一諾在看秦暖暖時,眸光裡的溫柔,就算只是旁觀者,蘇向陽偶爾也會有種心動的感覺──所以他不了解為什麼其他人都沒有發覺,明明是如此一目了然。

顧一諾看眼蘇向陽。「抱歉,」他道:「我不是有意、」

「沒什麼,那些日子已經離我很遠了。我也只有一開始過得比較苦,後來遇到溫老爺他們後,反倒過的比溫家的大部分家僕還好。」雖然有時候蘇向陽還是會夢到最初進到岐山溫氏的那段日子,不過他現在過得很好,很充實。「而且我還遇到了你們,有哪個家奴可以過得比我還好的?」

見顧一諾仍帶著愧疚,蘇向陽有些不樂了。「一諾,就算我曾經是家奴,那也是我命不好;遇見溫老爺他們,還有你們,是我命不該絕。」他道:「再說了,人生要是沒有點起起伏伏,不是太無趣了?」雖然大起大落太看運氣,可是他自認為現在的生活很值得過去那一段的苦磨,代價還有些太輕了。

「很少人能像你這樣想。」顧一諾感嘆。「多數人只會自怨自艾。」

「我也有過那段時候,但要是一直走不出來,又是一段折磨,還不如看開點。」在他們那樣的世界裡,最需要的就是樂觀,也還好蘇向陽有這樣特質。所以就算被賣到溫家抵債,他還是很感謝那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不清的原生家庭。「不提這個了,我們等等繞個路,去夷陵的地界看看罷。你悶了這麼久,不是在練功、看書就是在教書,我們之中,約莫就是你對我們現在擁有的地域最不清楚了。」

「有你們在,我何必管那些?」顧一諾不以為然,但還是跟著蘇向陽走了。不論原因是什麼,對他來說都是件好事。「小嬰最近如何了?」

一提到魏無羨,蘇向陽只有無奈。「他狠起來,我根本勸不動,連飯都得用硬塞的才吃兩三口。」一想到魏無羨離開前跟他的鬥智鬥勇,蘇向陽就頭疼。「也還好現在他待在抱山散人那裡,我想他們應該會督促他好好吃飯睡覺。」

雖然不是不知道魏無羨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嚴苛,可是那樣真的太過了,他根本把自己當成不需要吃喝休息的人偶──但凡把他給自己的時限拉長一年,魏無羨都不需要這樣拼命。「我真的很擔心他,一諾,我怕他的身體撐不住。」就算再怎麼厲害,魏無羨終歸是個孩子。「如果他願意多依靠我們一點就好了。」

「所以我們要變得更強。」顧一諾道:「只要我們夠強,他就會依靠我們了。」

蘇向陽不認為事情有這樣簡單,在他看來,魏無羨的獨立更像是他對自己的嚴格造成的,而不是因為不信任他們。「阿嬰說他會在抱山待至少三個月才回來,我們趁這段時間拼一把吧。」不過他不打算把這件事跟其他人說,因為那只會讓他們更心疼,那不會是魏無羨想要的。「你都結丹了,我可不能落後。」

「你是要結太極丹,跟我又不一樣。」顧一諾輕蹙眉宇。「欲速則不達,而且小嬰也說過了,結太極丹比起結金丹或陰丹更加困難。」

「放心,我又不像你,我很有分寸的。」雖然被顧一諾狠狠睨了眼,蘇向陽還是笑出聲。「你是不自知,但你這陣子太可怕了,就連千帆都不想打擾你。」

「我沒有。」顧一諾的固執己見就像善堂那些不願認錯的孩子一般,讓蘇向陽好笑。但在他還來不及調侃前,顧一諾卻停下了腳步,臉色微變。

意識到事情不大對勁,蘇向陽收起了打鬧的心思,跟著顧一諾走向樹叢裡,前一天剛下過雨,雨水潮濕的氣息、泥巴與青草的氣味,還有一絲屬於樹木的香氣掩蓋掉如鐵鏽般的血味,但越走近,那股味道越濃烈,到最後幾乎蓋過了自然的味道。「她還有氣,」顧一諾在女子身旁蹲下身。「能救嗎?」

看著女子腿間大量的鮮血,蘇向陽沉默──那失血量太大了,就他現有的技術跟知識,是沒有辦法讓人活下來的。「妳有什麼想說的嗎?」他蹲下身,詢問面色青白、意識渙散的女子。「或者有什麼心願未完,需要我們去做的嗎?」

女子渙散的目光向下,蘇向陽心裡一驚,也顧不得禮節,便拉開了那沾滿鮮血的長裙,裙子之下,是連臍帶都還未斷的瘦弱嬰孩。「我們會幫忙找戶好人家的。」他用牙齒咬斷了臍帶,留下滿嘴腥氣。「你要為她取名嗎?是個女孩兒。」

那女子輕輕晃了晃頭,看起來像是拒絕,但她已經沒有辦法說話了,蘇向陽盯著她脫了層皮的乾澀嘴唇,唇上殘留細小的血絲,視線最後回到那已經沒辦法再聚焦的眼瞳,四目相對,那就是女子留下的最後信息。「我們找個地方把她埋了吧?」他吐掉嘴裡混雜腥味的唾沫,這才脫下外袍,小心的抱起氣息虛弱的細瘦女嬰。「讓暖暖去找一下這姑娘到底是誰,或許我們可以讓孩子回到生父身邊。」

顧一諾微微搖頭。「風塵女子,太難了。」他道:「不若想辦法找個好人家。」

蘇向陽看眼懷裡的嬰孩,他不知道這孩子有沒有足月,她看起來好小,好纖細。「可是她說了不想讓其他人家收養。」憑著以往的經驗,他快速的調整好姿勢,讓孩子可以睡得安穩些。「不如把她放在──」善堂,但一想到女子生前的最後一眼,蘇向陽似乎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向陽?」顧一諾仰起頭,注視蘇向陽半晌後皺起眉頭。「不行。」

「可是她想要我養育這個孩子,不是嗎?」蘇向陽垂下眼,小嬰兒的皮膚皺巴巴又紅通通的,跟生母精緻的容顏相差甚遠。「這是她的願望。」

一聽到這話,顧一諾沉默了。「如果真的不行,你就得把她送養。」

「我知道的。」蘇向陽看向逐漸冰冷的屍體,他想到腳上的家奴烙印,隨著時間,他已經很少會去注意它了。「人生還真是大起大落,不是嗎?」

顧一諾不予置評,只是一個人攬下剩下的工作,安葬了這位不知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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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蘇向陽跟顧一諾在一個月前把一個嬰孩帶回來後,大家因此忙得人仰馬翻,再加上他們之前還收留了宋家夫婦,為了不打擾兩人,他們更費盡心力。譚妍芯不以為然的奴下嘴,如果不是魏無羨這個時候剛好不在,這蘇向陽還不得忙得翻天了。「我不懂你為什麼會接下這事情。」她看向手抱嬰兒,正努力餵她喝羊奶的蘇向陽。「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想要孩子的傢伙。」

就算懷裡的孩子一點都不領情,蘇向陽手裡的動作仍不停歇。「我的確沒有成家的打算,」他晃著女嬰,後者在他好一陣子的哄騙後終於喝了一口羊乳。「而且現在門派正忙著,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要接下這擔子。」

「那你為什麼還是把這小女娃帶回來?」就算他們相處的時間沒有很久,可是蘇向陽的性子,譚妍芯還是知道一二的,他雖然心腸好,但不像顧一諾那樣軟,更不是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動派。「難不成又是一諾?」

「這決定是我自己的意思,跟一諾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甚至還阻止我呢。」蘇向陽又給女娃娃餵了一口乳汁。「緣分到了,我自然就接下了。」

譚妍芯不相信蘇向陽這話,蘇向陽約莫也感受到了她的懷疑,不過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不願多食的嬰兒身上。「我小的時候,家裡經商不慎破產了,作為么子,我便被推出去抵債。」蘇向陽的話語漫不經心,就好像他只是轉述的第三者。「輾轉之下,我就被賣到岐山溫氏當家奴了,或許是時運不濟吧,跟我同批被賣過去的人都被針對了,我自己也不例外。」

這件事情譚妍芯也有所耳聞,他們這群人,身世一個比一個還慘,不過最慘的約莫就是正在餵娃娃的蘇向陽了。「但我後來被溫老爺帶走了,我那時候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時來運轉。」他笑道:「如果不是他們,也不知道我哪一天才能熬出頭來,不只沒辦法認識你們,更不可能坐在這裡說這些了。」

奶娃娃不吃了,一碗羊乳還剩下大半,蘇向陽也不惱,只是哄著明顯營養不良的嬰兒,直到她打了嗝後沉沉睡去才停止。「我的腳上有個家奴印,就在靠近腳踝的地方,我想她當時候約莫是看到了,才會把孩子託付給我吧。」他抬起頭,對譚妍芯笑笑。「想要從底層爬起來,真的太難了。」

「這就是你決定當爹的原因?」譚妍芯似乎有點懂蘇向陽了。「養一個孩子可不輕鬆,更別提現在太極門的事物都還在上正軌的途中。」

「這世間能少一個人去掙扎,對我們而言都是好事,不是嗎?」蘇向陽拉緊些嬰兒身上的襁褓。「雖然我不認為身份有優劣之分,但這世間仍有太多的歧視了,如果我可以幫忙擋下一點傷害,讓孩子的成長過程快樂一些,我還挺願意的。」

雖然這理由還是沒有辦法完全解釋蘇向陽為何會領養女嬰,不過對譚妍芯來說,已經足夠了。「希望你不要後悔吧。」雖然她不看好蘇向陽這樣做,不過也沒有理由可以制止對方。「孩子可不好養,更別提你現在要當爹又當娘。」

「這的確是個麻煩,之後可能還需要妳跟暖暖協助我了。」蘇向陽嘆息:「我再怎麼說也是男子身,對姑娘家的理解也僅是片面而已。」

「如果有機會的話。」譚妍芯語帶保留,這一個月看下來,她不覺得孩子會有很大的生存機會。但看蘇向陽不以為意,甚至還開始研究育嬰之道的模樣,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要是她腦子好,我可以教她經財之道。」

「那真是太好了。」聽到譚妍芯的允諾,蘇向陽笑吟吟的接下。晚點他會帶著孩子去曬太陽──一個大夫的囑咐──所以沒辦法陪她出去巡店鋪。不過幾個月下來,她已經跟店舖的負責人都混個臉熟了,所以不需要他陪了。

但在那之前還有點時間,譚妍芯決定去旁邊的善堂找衛千帆。她的拳腳功夫才剛入門,基礎還不扎實,其他人都沒辦法當她的陪練,唯有年齡尚小的衛千帆有辦法跟她切磋。「宋夫人,」但不出所料的,她在善堂遇到了這些天都會待在那裡的宋潔瑄。「這天雖然回暖了,但夫人還是別在外面吹風,免得受涼了。」

宋潔瑄恍若未聞,依然站在善堂旁看著正在嬉戲的小弟子。因為宋潔瑄時不時的會待在善堂觀望,弟子們的修練都被耽擱了。但他們拿這位寡語的孕婦一點輒都沒有,幾次勸說下來,甚至沒有一個人得到了她的回覆。「就算夫人不懼風寒,也該想想肚子裡的孩子。」看眼對方越脹越大的腹部,譚妍芯有些不耐。

對於這位夫人,譚妍芯不喜,甚至有些厭煩。誠然從秦暖暖那裡聽到了宋家夫婦的情報,雖然可憐,但看到宋潔瑄這樣一蹶不振,著實讓她心煩。「我不知道妳在看什麼,不過妳已經打擾到我們了。」她可以接受人一時的低落,但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自甘墮落。「我不管妳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變成這副模樣的,但我們有自己的生活跟未來,妳若想自怨自憐,請到一旁去。」

「妳這嘴倒是挺臭的。」譚妍芯身後傳來一道冷語,她回過頭,對上蹣跚走過來的宋若麒,他前幾天方才落地,還得扶著牆才有辦法走穩。「妳真該慶幸我不打女人,不然衝著妳這句話,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妳打得滿地找牙。」

「我現在一拳就可以掀翻你了。」就算宋若麒是魏無羨想要招攬的對象,譚妍芯依然毫不客氣的嗤聲。「怎麼,一句實話也聽不得了?」

宋若麒皺緊眉頭,薄唇緊抿,似乎是想把話憋回去。「聽不得就算了,我也不想說了。」發洩掉這些日子只能縮手縮腳的憋屈,譚妍芯毫不留戀的走進善堂裡。「我還有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你們自便。」

「你們的未來是什麼?」出乎意料的,宋潔瑄居然開口了。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的緣故,她的嗓子沙啞乾澀,話語也有氣無力的。

「妳管我們的未來幹什麼?妳不該先看看妳自己是什麼德性嗎?」譚妍芯煩躁的轉過身,要不是同為女人,她早就嗆爆人家了。「宋夫人,妳連屬於自己的現在都看不到了,到底是哪來的餘裕去管別人的未來?」

見宋潔瑄仍然不解的模樣,譚妍芯一肚子火。「去妳媽的,妳是瞎了是不是?」瞪眼似乎快要忍不住的宋若麒,她手指用力的指向宋潔瑄的肚子,又指了一直站在宋潔瑄身旁想要保護她的宋若麒。「拜託妳看看身邊的人行不行?一直沉浸在過去很有意思嗎?」有這個時間怎麼不想想要怎麼復仇?怎麼不想想要怎麼樣才不會重蹈覆轍?時間要是這麼多,分給他們一點行不行?他們都快忙死了!

不想再看宋潔瑄那張茫然的臉,譚妍芯甩過頭,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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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的話語,一直縈繞在宋潔瑄的腦海裡,久久不散。

要說是當頭棒喝倒也不至於,但就像是有人拉開了一直遮蓋在雙目前的薄幕,讓她能以新的視角來看待這個世界。那是自女兒死後宋潔瑄再也沒有辦法體會到的事情,在那之前,每天都一樣無味,充滿了痛苦與哀傷,除去偶爾探望南宮若曦跟他們的兩個小姪子,那時她會感受到一點活力,但也僅此而已。更別說在懷孕之後,原本還可以給她一點安慰的東曦小院,成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

看著在黑暗中沉睡的宋若麒,宋潔瑄注意到他瘦了好多,變的好憔悴,一點都不像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的他瘦削,銳利,卻又脆弱。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變成這副模樣了?在宋潔瑄的記憶裡,宋若麒永遠是自信驕傲的,是生氣勃勃,就好像即使天塌了,他也絲毫不懼。但現在的他,沒了以往的傲氣,整副身軀裡只剩下無止無盡的疲憊。

不願意打擾宋若麒休息,宋潔瑄下了床。在她走下樓梯時,肚子裡的孩子,輕輕踢了她一下,那一腳力道很輕,卻還是嚇到她──在之前,她肚子裡的小生命都沒什麼動靜,如果不是隨著月份逐漸長大,她可能會以為肚子裡的是死胎。

又或者,孩子的動靜都被自己忽略掉了?宋潔瑄靜思片刻,最後決定先下樓,她的肚子餓了,需要一點食物──這又是在今天之前她很少體會過的感覺。

是不是這些年來,她真的都太不在意周遭,甚至是自己了?

「宋夫人,可是哪裡不舒服了?」在宋潔瑄走進廚頭的那刻,一娉婷女子有些訝異的打量了眼。「可需要我們幫夫人請大夫嗎?」

面對這名可人的年輕女子,宋潔瑄尷尬的意識到自己雖見過她數面,卻從未記得對方的名字,更別提坐在桌前的其他幾人了,除去白日罵人的姑娘外,她都覺得面生。「若宋夫人不嫌棄,要不要跟我們一同吃夜宵?」一名爽朗的男子問道,她注意到他的懷裡抱著一個極為瘦弱的嬰孩。「暖暖蒸了包子,才剛出爐呢。」

宋潔瑄覺得太尷尬了,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偏偏他們又像是都認得自己一般,或許她就該餓著肚子熬到天亮。「謝謝。」但一聞到剛出爐的包子,她的腳就不爭氣的走了過去。「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宋夫人說話了?」一名約莫八九歲的孩童眨著晶亮的大眼,興致沖沖的湊了過來「宋夫人真說話了啊?之前我跟夫人說了好多話但夫人都不理我──啊!」

「千帆年幼,不知分寸,還請宋夫人莫怪。」一名秀逸的男子一把把孩子抓到他自己腿上,那男孩雖然掙扎了幾許,但在男子把包子塞進他嘴裡後,他就只顧著嘴裡的滾燙的點心了。「暖暖,別忙了。」

那被稱做暖暖的女子笑吟吟的放下手裡的蒸籠。「難得這樣熱鬧,我自然想多做一點好吃的,」她用手指戳了下男子的肩膀。「你也多吃點,每次我做夜宵的時候,就你最不給面子,吃得比千帆都還少,該罰。」

「暖暖,妳這話可就不對了,一諾是只吃妳的夜宵。換作是我做的,他一口都不會動。」抱著嬰孩的男子調侃:「就連妍芯做的他都沒吃過,妳該知足了。」

聽他們這樣一來一往,宋潔瑄在一盞茶的時間過後終於對上了幾個人的名字,不過就算如此,她還是不敢插話,只能小口小口咬著已經涼了不少的包子。

「宋夫人別客氣,多吃些也行的。」秦暖暖推了一碟子到宋潔瑄眼前,那裡放著幾顆甜口的小包。「免得真剩下來,那就是浪費了。」

知道秦暖暖這是注意到自己的尷尬,宋潔瑄帶些感激的接過那碟子,白嫩嫩的包子圓潤綿軟,裡面的芝麻與赤豆餡綿密細緻,就算一開始很不好意思,回過神來她已經把碟裡的小甜包吃的一個都不剩了。「見笑了。」她抿緊嘴。「我、」

「宋夫人現在還有個孩子得顧,胃口要是不好,那可就糟了。」秦暖暖笑道,不等宋潔瑄回答,隨即招呼了從開始就窩在一旁的譚妍芯。「妍芯妹妹,別一直窩在角落,那多無趣,過來跟我們一起聊聊?」

譚妍芯銳利的目光掃過宋潔瑄,眼眸中帶點不屑,不過她最終還是聽了秦暖暖的話坐過來。「暖暖姐,我們幹嘛在這裡浪費時間?」但一過來,她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寧願回去看妳之前借給我的《詩經》。」

「行了,知道妳怨氣重,不過那些事情又不是宋夫人可以控制的,再說了,妳脾氣也發過了,要是再彆扭下去,可是妳的不對了。」秦暖暖勸解:「在宋公子跟宋夫人去姑蘇前,要好好待人家,聽到──」

「我們不會去姑蘇!」宋潔瑄激動的站起身。「我們、我們絕對不會去!」他們已經因為藍家失去一個孩子了!失去他們的塵兒!她絕對、絕對!

「不去姑蘇,那你們又要去哪裡?難不成指望我們收留你們一輩子嗎?」原本和樂的氛圍在一瞬間凝固,譚妍芯對宋潔瑄的堅決跟激動卻只是冷笑。「妳要是有臉皮在這裡白吃白喝,我倒也佩服妳的厚顏無恥,但宋公子呢?」

面對譚妍芯的質問,宋潔瑄一時間啞口無言。「你們收留我們的恩情,我們會記著的,也不會一直死皮賴臉的待在這裡。」但意識到對方的指控後,她既生氣又羞愧。「你們可以結算我們在這裡消耗的物資跟銀兩,之後我們、我們……」

「你們可以幹什麼?還錢?妳知道為了吊宋公子那條命我們花了多少錢嗎?為了讓宋公子能夠痊癒又耗費多少心血?」譚妍芯毫不客氣的道:「還有宋夫人打擾我們這些天的生活跟進度的損失,這部分是不是也想要折算成銀兩?」

「妍芯,說過了。」顧一諾皺起眉頭,他封了衛千凡的聽覺,又用手遮住孩子的雙眼,就算如此,坐在他腿上的孩子看起來仍然焦躁不安。「妳嚇到千帆了。」

「他膽子小,經不起嚇,跟我有什麼關係?」譚妍芯嘖聲舌。「反正我是不會讓宋夫人這樣好過的,你要是擔心千帆那傢伙,就跟向陽把他帶回善堂。」

「妍芯妹妹,這次妳真的過分了。」秦暖暖輕蹙眉,但還是推了下顧一諾的肩膀,讓他跟蘇向陽帶著兩個孩子先行離開。「宋公子跟宋夫人經歷了些什麼,我們不都略有耳聞?既然如此,妍芯妹妹又何苦為難宋夫人呢?」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暖暖姐,妳要是能挑出哪一點不實或誇大的地方,我可以道歉。」譚妍芯瞪了眼宋潔瑄。「我們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她這樣一鬧,已經讓我們浪費一個多月了,現在不論哪方面的進度都落後,我憑什麼不能生氣?為什麼你們該死的都不生氣!可憐人這麼多,你們為什麼要偏袒她!」

宋潔瑄不知道譚妍芯說的進度是什麼,可是她能聽明白,這些進度對他們來說影響很大,而自己就是最主要的原因。雖然對這些日子都沒什麼印象,但她還是能記得,自己天天都到善堂去報到的。所以面對這項指控,她只能沉默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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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這事情就交給我們女人來解決,你這老頭子就別幫倒忙了。」顧夫人阻擋了顧一言想要下樓調解的舉動,自己拿起外袍披上。

他們兩個老人本來就睡的淺,現在那幾個年輕人這樣一鬧,更是被驚的神智清醒。顧夫人雖然無奈,但也明白以譚妍芯那爆脾氣,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你要是真閒不下來,就去顧顧那宋公子罷。」就算幾個孩子特別給宋若麒和宋潔瑄暫住的房間掛上隔音的法器,但這般大的動靜,被發現只是早晚的事。

顧夫人到了樓下,就感受到劍拔怒張的氣氛,但這大多是源自於譚妍芯,秦暖暖雖然想要抑止她的張牙舞爪,但在對自己人的時候,她的魄力太微不足道。「好了,姑娘們,別在這大半夜大吵大鬧的,我們老人家可受不起。」見譚妍芯雖然收斂些,但依然不服的態度,顧夫人暗自嘆息。「小芯,夠了。」

「顧奶奶,吵到你們是我的不對,對不起。」譚妍芯仍固執的不想讓步。「我之後會小聲一點的,早上我也會跟顧爺爺道歉的。」

顧夫人看眼兩難的秦暖暖,又看眼低頭不語的宋潔瑄。「這裡的人,有誰沒有苦過的?」她一問,譚妍芯的氣燄頓時消了許多,秦暖暖的情緒也消極了。「既然都知道那種痛苦,又何必處處相逼?難道這樣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嗎?」

見譚妍芯還想反駁,顧夫人睨她一眼。「小芯,生意人面對顧客時,難道不該設身處地為客人著想嗎?就算是為了賺錢,但如果不先獲取信任,這錢還有辦法賺嗎?」她道:「妳不是跟我說過,妳想做的是成功的生意人,我看妳現在做的,比起生意人,更像譚家那些胡糾蠻纏,不講道理的地痞混混!」

譚妍芯脹紅了臉,眼眶也紅了,但她抿緊嘴,硬是忍了下來。「看在我這個年紀的份上,我就托大喚妳潔瑄了。」知道已經暫時把譚妍芯罵服了,顧夫人便來處理宋潔瑄了。「妳以前過的多苦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只有死人才會一直在原地停留。既然妳還活的好好的,就向前看,往前走,別再把自己困住了。」

宋潔瑄支支吾吾的,一張憔悴但柔和的臉蛋羞成大紅色。「還有妳,小暖,妳分明清楚小芯的的性子,偏偏在人家還在氣頭上的時候湊上去,小芯要是不爆發才奇怪。」瞧秦暖暖心虛,已經開始反省的模樣,顧夫人滿意了。「下次別再這樣莽撞了,我們兩個老人家想要好好睡一覺已經很不容易了。」

顧夫人本以為已經說服了三個小姑娘,哪料到譚妍芯卻在這個時候衝了出去。「這小妮子,脾氣可真硬。」她感嘆的同時把秦暖暖和宋潔瑄趕上樓,女孩子家可不能隨便亂熬夜,很容易變醜的。

顧夫人沒有立刻去找譚妍芯,而是先煮了熱水,泡一壺熱茶,又拿了幾塊譚妍芯喜歡吃的點心,這才去找躲在後邊的小姑娘。「妳啊,性子太烈了。」發現譚妍芯縮在角落偷哭後,顧夫人無奈的同時又有些心疼。「這樣很容易吃虧的。」

譚妍芯用力的吸鼻子,胡亂的用袖子把淚水跟鼻涕擦去後,把臉撇到一旁。「可是奶奶說太的過,讓小芯生氣了?」顧夫人拿出剛剛浸過清水的帕巾。「擦擦臉罷,小芯這樣一張漂亮的臉蛋,要是哭花了該有多可惜?」

但譚妍芯對這些軟語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抽抽噎噎的,約莫是哭得太狠了,她這不願讓人看見軟弱一面的悍姑娘,一時之間居然沒收住淚。「小芯可是覺得委屈了?」顧夫人問道:「但小芯,這一次妳並不佔理。」

「我為什麼不佔理?」譚妍芯惱怒的反問,但因為她的憤怒裡帶著濃濃的鼻音,反而讓她聽起來很委屈。「難道這個世界會給她時間傷感嗎?難不成世界就是圍繞著她轉的嗎?宋夫人干擾了我們的生活,我為什麼不佔理!」

這個問題,顧夫人不是不知道答案,可是她不確定譚妍芯有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的答案,因為眼前的孩子太年輕了,而且從小就得掙扎著成長。「小芯,每個人處理感情的方式不同,速度也不同。」她緩緩的道:「或許對妳來說,潔瑄在情感消化這方面很慢,但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妳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像妳一樣,甚至是以妳自己為標準,那對潔瑄不公平。」

「那誰來給我們公平?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不是阿嬰跟阿清幫了我們,誰來給我們所謂的公平!」譚妍芯激動的打了一個哭嗝。「她既然要龜縮不前,那就別影響我們,我們不是她!」

「可是小芯,不是每個人都像妳一樣堅強。」顧夫人明白譚妍芯沒有辦法懂,她太年輕了,同理心還不夠成熟。「妳現在可能還不太明白,可是多數人比妳想像的還要脆弱,不是每個人都像妳一樣,遇到挫折後可以重新站起來。」

譚妍芯還帶著淚光的眼眸多了些困惑,隨後她開始思索,顧夫人知道,以這小姑娘的聰明才智與好奇心,在未來的某一天,她終將懂得自己的意思。「奶奶不會逼妳現在立刻明白,不過小芯也要答應奶奶,要努力去理解這段話,好嗎?」

「我知道了。」遇到一個新課題後,譚妍芯很輕易的就冷靜下來。

顧夫人欣慰的拍拍譚妍芯的腦袋。「奶奶帶了小芯喜歡吃的點心,小芯要不要吃一點?」她注視著看起來有些乏的孩子。「還是要奶奶跟妳一起上樓?」

「不用了,顧奶奶,我還想在外面吹點風冷靜一下。」譚妍芯吸了下鼻子。「對不起,我剛剛不該對顧奶奶那樣說話的,那很不禮貌。」

「沒關係,奶奶知道小芯不是有意的,所以奶奶原諒小芯。」顧夫人把熱茶跟點心留給了譚妍芯,自己緩步的走回屋裡。她知道等譚妍芯自省完後,這聰明的小姑娘就會時刻叮囑自己不再犯下相同的錯誤。「潔瑄,妳怎麼還沒去睡?」

宋潔瑄尷尬又靦腆的笑了,瞧她糾結又害羞的模樣,顧夫人的腦袋再怎麼不靈光,也能明白宋潔瑄的打算。「小芯在外面吃點心呢,妳現在過去,或許還可以跟她一起喝一杯熱茶。」雖然她很好奇兩個孩子之後會怎麼發展,不過這已經不是她一個老人家該攙和的事情了。「我就不打擾妳們了。」

宋潔瑄小小聲的說了聲謝謝,便往室外走去。顧夫人雖然擔心宋潔瑄的衣衫過於單薄,不過她不想要打擾兩個好不容易有可能靜心談話的女孩兒,所以只能祈禱金丹修士的身體足夠強悍,能夠吹些夜風。

但至少這後半夜,他們可以睡一場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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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感情變好了,真好。」蘇向陽抱著他們撿回來的女嬰,笑吟吟的跟顧一諾坐在檯前。「我還擔心妍芯跟宋夫人會鬧僵呢,還好沒有。」

顧一諾放下手上的《魔法起源》──雖然他沒有辦法使用魔法,但這也不妨礙他學習──看著秦暖暖、譚妍芯和宋潔瑄三人一起出門,雖然譚妍芯跟宋潔瑄之間仍然有些許的尷尬,不過比起前幾天一點就燃的氣氛,現在的確好太多了。

「據說她們今天要一起去做衣服呢。」晃著懷裡的嬰兒,蘇向陽笑道:「她們幾個原本就是美人,再梳妝打扮,想來以後會有不少的追求者呢。」

睨了居然還有心情調侃他的蘇向陽眼,顧一諾把書闔上。「你今日還要帶孩子去找大夫?」他打量似乎隨時都可以出門的蘇向陽。「這是第幾個了?」

「不多,也才第十六個而已。」蘇向陽臉上依然帶著笑,就好像這些天花時間找尋大夫治療孩子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只要能找到病因,她就可以健健康康的長大啦,她的母親那樣漂亮,之後肯定也會是個水靈的小姑娘。」

雖然蘇向陽依然樂呵呵的,可是顧一諾還是從他的話語裡找到一絲的無措與疲憊,裡面的徬徨更是隱隱約約,被對方很好的隱藏在笑臉下。

其實他們都察覺了蘇向陽那微弱的懼怕,在人家一直不願意給孩子取名之後更是確定──不是沒有人勸過他放棄,可是蘇向陽卻咬牙堅持了快兩個月。「你已經盡力了,」這些日子,蘇向陽的辛勞顧一諾都看在眼裡,就算嬰孩最終無法撐過去,蘇向陽也可以問心無愧。「沒有人會怪你的。」

聽顧一諾這話,蘇向陽堆積在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消下去。「總會有辦法的,我不會讓她死的。」他低下頭,對著熟睡的孩子笑笑。「我現在可是孩子的爹啊。」

這根本不是蘇向陽該承受的責任,他還年輕,不需要在這個時候就對另外一條生命負責。「如果銀子不夠,我可以先墊。」但顧一諾知道沒有人可以勸服蘇向陽,他們在某方面都會異常的固執,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給予最大的支持。

蘇向陽眸光閃過一絲的激動,但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我還在擔心以後沒有辦法給孩子提供足夠的治裝費呢,有一諾這句話,我就可以放開手腳啦。」他道:「到時候我一定要把她打扮成最最可愛的小姑娘!」

但現在就連能不能讓小女嬰活下去都還是未知數。這句話顧一諾沒有說出口,只是任蘇向陽抱著孩子,心情頗好的哼起小調,他的孩子在這時候輕輕動了下腳,似乎是在附和他的好心情。「我終於懂為什麼會有人兒孫滿堂是福了。」蘇向陽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孩子小巧的鼻子,惹的嬰兒皺了下臉。

對蘇向陽這幼稚的舉動,顧一諾不予理會,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書本上,也恰好今天換他顧店,他可以把之前累積的書看完──

一道人影輕飄飄的從他們面前走過去,顧一諾身體一僵,連忙放下還翻不過兩頁的書,他完全沒有感受到那個人的氣息。「一諾,沒事的。」但就在他警戒的那瞬間,蘇向陽騰出手拉了下他的衣袖,讓他維持坐姿。「我們都在。」

顧一諾定睛一看,恰好那人摘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雖沒見過幾次但的確有印象的臉孔。因為魏無羨跟魏清的關係,他們對這人都是有些了解的。

察覺蘇向陽的手些許的顫抖著,顧一諾拍拍他的手臂,讓他冷靜下來──雖然藍啟仁的醫術的確厲害,不過這不是他們應該要知道的事情。

明白顧一諾的意思,蘇向陽沮喪的垂下頭。「我今天應該沒辦法在晚膳前回來,就不用等我開飯了。」他雖然努力振作,不過那落寞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收住的。「如果真的太晚的話,我可能會在外面過夜。」

看蘇向陽情緒低落,顧一諾很想讓他破戒一次,可是他們不應該跟世家牽扯太多,而且魏無羨跟魏清、魏家人之前遭受的那些事情,他們不應該讓魏無羨為難。「如果真的不行,到時候──」他咬牙。「我陪你。」

蘇向陽搖頭,不過眨眼,他的嘴角又勾起了一個笑容。「一諾,該幹活啦。」

經過蘇向陽的提醒,顧一諾這才意識到藍啟仁已經站在他們面前,他的氣息依舊隱匿,讓人察覺不得。「八兩又三百一十七文。」收起心理的詫異,顧一諾仔細整理了眾多的書籍,心算過後給出一個總價。「有其他需要嗎?」

「不用。」藍啟仁爽快的付了錢,把書籍收進一個乾坤袋裡便離開了,蘇向陽的失望因此更加明顯,他緊咬著下唇,用力到咬出一顆血珠。

「原來你們在這裡。」顧一諾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蘇向陽,本該在樓上靜養的宋若麒緩緩的走過來。「你們這是怎麼了?幹嘛這樣嚴肅?」

「不是什麼大事。」蘇向陽連忙回答:「宋公子怎麼下樓了?可是有什麼事?」

宋若麒對蘇向陽的含糊其詞挑了眉,但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手上拿著的一條墜飾交給蘇向陽。「帶著這墜子,尋常的妖物都沒有辦法近身。」蘇向陽沒有立刻的接過,這似乎讓宋若麒有些訝異。「收著吧,就算用不到,打著南宮若麒的名號,你應該也可以因此換到不小的一筆錢財。」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驚訝,沒有其他意思的。」蘇向陽連忙接過,這玉佩小巧精緻,上面卻刻了就連顧一諾一個外行都覺得很繁雜的陣法。「謝謝。」

「反正我閒閒沒事,正好用這東西練手。」宋若麒瞥開眼。「而且應該是我感謝你們才對,我很久沒看過潔瑄這樣輕鬆的模樣了,再加上你們還收留我們,為我療傷,就算是別有用心,這份恩情我宋若麒還是會記著的。」

「一諾跟千帆一開始根本不知道你們來頭這樣大。」蘇向陽立刻反駁:「雖然知道你們的身分之後我們的確有其他的心思,但他們兩個人不是。」

「反正你們現在算盤都打的響叮噹了,也沒多大的差別。」宋若麒嘆息,看起來很是無奈。「你們的賊船我們都上一半了,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抽身。」

「富貴險中求,宋公子。」蘇向陽小心的把墜子掛到嬰兒胸前。

「小命比錢財更重要,你們這渾水太深了,我才──」宋若麒拒絕的話才說到一半,原本還算放鬆的姿態立刻緊繃,顧一諾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便看見藍啟仁跟一位陌生的男子走了回來。「我這運氣,還真是好呢。」

藍啟仁看見宋若麒也是神色一僵,但在男子低聲的詢問下很快的恢復平靜,並用同樣細微的音量回答了對方的問題。饒是顧一諾的五感已經比以往好上不少,他也只能聽到些許的談話內容。

等到男子了解完狀況後,他抬起頭,往顧一諾跟蘇向陽的方向看過來,但隨後,他臉上溫和的笑臉卻轉變成濃濃的錯愕。「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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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流熙完全沒想到,幫助藍啟仁從岐山逃出來後,居然有機會遇到好幾年不見的蘇向陽。「你都已經這樣大,連孩子都有了。」他感嘆的同時,也不忘檢查嬰孩的身體狀況,就如同藍啟仁先前說的一般,孩子裡的身體裡的確有不少的毒素。「如果不介意的話,晚點我請你們夫妻吃個飯?」

「我沒有妻子。」蘇向陽的眼眶仍然微紅,拔高不少的身體依然因為過度激動的情緒微微顫抖。「這孩子是我跟一諾從外面撿回來的。」

聽到回答,溫流熙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這孩子裡的身體裡有不少的毒素,可能是從母體傳下來的。」他垂下眼,思索一番。「我沒見過類似的東西,不過按照一般的療程,先施針排出大部分的毒素,之後結合半年的藥浴,再調理個一年半載,這孩子以後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多謝老爺。」蘇向陽的感謝帶著哽咽。「我還以為、我沒辦法……」

「這餘毒煞是古怪,要不是有啟仁先提醒,我約莫也會忽略掉。」在那之前,溫流熙完全沒有遇過類似的案例,又或者看過相關的記載,他決定之後帶些樣本回去研究,畢竟他現在提出來的這個療法是最笨的法子。「啟仁,能否麻煩你幫我抓幾味藥材回來?我想先配一些藥方備著。」

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藍啟仁頷首,離開了這位在書肆後方的小房間。溫流熙注意到宋若麒在藍啟仁離去時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宋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話,等孩子的療程結束,可否讓溫某幫你看看身子?」他對還未來得及收起殺氣的宋若麒微笑。「你的左膝似乎有傷?右小腿也沒什麼力氣。」

宋若麒眼光一閃。「那就麻煩了。」他毫不客氣的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我已經受夠了每走一步就疼一次的感覺了,你要是能治好的話,多少錢我都願意付。」

「今日見到向陽,我還挺高興的,就不收宋公子的錢財了罷。」宋若麒一臉古怪的看像溫流熙,但他只是笑笑,懶得再給出一個更有信服力的藉口。「難得今日碰上了,向陽,你願不願意幫把手?就像以前一樣?」

蘇向陽的情緒依然很激動,就連手都是抖的,這個狀態其實不太適合在一旁打下手,不過溫流熙也沒打算讓他幫太多的忙。「這幾年過得如何了?」小嬰孩很乖巧,在療程中除去偶爾的不適與伸展外幾乎不動,甚至沒有啼哭,這讓他們的工作量減輕了不少。「對不起,那時候把你趕出去了。」

「老爺對我的再造之恩,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又怎麼可能會怪罪老爺?」蘇向陽在溫流熙的指示下拿過藥箱。「還請老爺別胡思亂想了。」

見蘇向陽這般,溫流熙要是再愧疚下去就顯得有些矯情了。「怎麼會突然想撿個孩子?」他問:「你這樣可是會影響到以後娶媳婦的。」

「老爺就別取笑我了,我這樣的人,有哪個姑娘家願意嫁給我的?為了不禍害那些好姑娘,我還是乖乖的帶孩子吧。」蘇向陽笑道:「而且我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充實,不需要多討個媳婦再豐富日子了,太累了,我可吃不消。」

「你啊,太小看你自己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聽到蘇向陽的回答,溫流熙好氣又好笑,但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們早就不是主子與侍從的關係了。「也別再喚我老爺了,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服侍我的孩子了。」

蘇向陽笑了。「那、可不可以請溫大夫幫孩子娶個名字?」他垂下頭,看著乖巧的小女嬰,隨著微弱的靈氣流動,毒液緩慢的從她的體內順著銀針流了出來。「我還沒有給她取名……如果溫大夫能幫忙的話就太好了。」

「你應該把握這次的機會。」但蘇向陽堅持,溫流熙也不好再拒絕。「我只是個大夫,肚子裡沒什麼墨水,不若就把這個機會留給更合適的人選罷。」

「但憑溫大夫決議了。」蘇向陽沒有反對這個提議「溫大夫心裡可有人選?」

「當然有了。」溫流熙回過頭,正好與剛回來的藍啟仁對上眼。「啟仁,賣我個人情,幫這孩子取一個好聽又有意義的名好嗎?」

在一旁等待的宋若麒嗆了下,就連蘇向陽都有些愣住了。「流熙兄可有取得孩子的父親的同意?」但藍啟仁,少去一開始的慌亂,現在已經冷靜的讓溫流熙覺得有些可惜。「這可不是件小事,而且比起啟仁一介外人,流熙兄顯然更合適。」

「向陽剛剛才答應我的。」在藍啟仁把乾坤袋──裡面裝滿了半年藥浴需要的藥材──直接交給溫流熙時,溫流熙就算在這一個月已經見過多次,但仍不得不感嘆對方的闊綽。「比起讓一介大夫取名,還不如讓一位先生來命名,不是嗎?」

轉手把乾坤袋交給蘇向陽,溫流熙讓藍啟仁站到暫被當作病床的桌子旁。「我剛剛聽向陽說了,孩子的生母是一位很漂亮的大姑娘。」他瞄眼蘇向陽,見到對方沒有反對後才繼續道:「向陽跟孩子的母親都希望她可以健康快樂的成長。」

藍啟仁見無人反對,沉吟片刻。「就取棠一字,望她能如海棠花一般溫和又堅強罷。」他拿出紙筆墨硯。「公子姓氏為何?」

「敝姓蘇。」蘇向陽注意到藍啟仁略為尷尬的神情,體貼的道:「先生這名取得特別巧妙,拆分開來別有意境,合看起來又顯得純真可愛。」

溫流熙也挺讚同的,蘇棠這名,好記又有深意。「啟仁不愧是藍家的先生,這隨口一起名,頗對人心意。」見藍啟仁尷尬之餘又有些羞惱,他笑了笑,拿過對方手上的狼毫。「要是早點認識啟仁,我倒也想讓你幫兩個孩子取名。」

寫好蘇棠二字,溫流熙把筆交還給藍啟仁,把寫了字的宣紙拿給蘇向陽。「既然啟仁回來了,那就順道幫看看宋公子腿上的傷勢罷。」一旁的宋若麒對此爆出充滿憤怒的抗議,但他充耳不聞。「我這裡還需要點時間,要是啟仁不幫忙的話,我們可能會趕不上午膳呢。」他拍拍藍啟仁的肩膀,把對方往宋若麒的方向推。

藍啟仁的身子僵硬,似乎很抗拒這事,宋若麒也用惱怒的目光瞪著溫流熙跟藍啟仁,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要把他們兩人活生生的撕成碎片。「要不然,啟仁幫我顧一下這裡的療程?」雖然他對宋若麒充滿敵意的態度有些微詞,但也不好讓傷患自生自滅,更不能令藍啟仁不適。「這樣我們應該能準時去吃飯。」

藍啟仁跟宋若麒聽到這提議都鬆了口氣。「你這大夫,性格可真惡劣。」宋若麒在溫流熙查看傷勢的時候評價。「我差點沒揍你了。」

「請別如此,不然現在可沒有人幫宋公子看傷了。」溫流熙客氣的笑笑,對宋若麒的評語不置可否──在他看來,這宋若麒不過是態度有些惡劣的傷患罷,他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宋公子,請把你的右腿放到我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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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也看不見魏無羨離去的背影,抱山散人才瞥眼站在她身旁的曉燦河。「你怎麼沒有跟過去?」在她所看到的未來裡,曉燦河大多時候都在這個時間點跟著魏無羨離開了,而且她也知道,這個徒弟已經開始對魏無羨有感情了。「你跟過去的話,應該可以幫阿嬰減輕不少負擔。」畢竟曉燦河是她收過的徒弟中天賦最高的一位,半步元嬰的實力足以讓他為那個新建立的門派擋下諸多麻煩。

曉燦河的回答帶著一點點的猶豫。「時候到了,我自然會過去。」

所以曉燦河覺得現在時機未到?抱山散人好奇的探了下太極門的未來。「你是對的,時候的確未到。」雖然曉燦河現在下山的確會給太極門不小的助益,還有可能會讓太極門的發展更加順利,但這一帆風順沒辦法帶魏無羨走向他想要的結局。「你留在這裡,是想要照顧明月?還是還有其他的目的。」

曉燦河跟曉明月自小感情就好,雖說他們表面上是師兄妹的關係,卻比親兄妹還要親近幾分。所以抱山散人並不意外在曉明月出事後,曉燦河會擔下照顧人的責任──但這不完全是他留下來的理由。「你想知道什麼就問罷。」她領著曉燦河回到山頂上的房子。「我雖然沒有辦法知無不言,但你該知道的我不會藏私。」

曉燦河頷首,但還是踟躕好陣子。「師尊一定要報仇嗎?」他問:「為何?」

抱山散人對曉燦河的問題一瞬間有些不悅,但很快的就釋然。「我記得我對你說過,其實我已經可以衝擊下一個階段了,但我一直沒有這麼做。」她道:「我也曾想過,我為什麼要不自量力,放棄其實會比較輕鬆。」可是當她想要放棄的時候,那些早已逝去的臉龐就會清晰的浮現在她的面前,重新燃燒她的憤怒,她的怨懟。但當她想要一了百了的時候,這裡總會有羈絆讓她捨不得。

所以她選擇去怨,去恨,去找尋復仇的道路。而現在,抱山散人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眉目,就算這會有所犧牲,那又如何?「阿嬰那孩子比你想像的還要堅強,也比你所知道的更有能力,你不需要擔心。」她拿出備在一旁的茶點。「而且他的潛力比我還好,只要適當的引導,或許以後會有比我還要斐然的成就。」

「明月有兩個孩子,不是嗎?」一聽到曉燦河提起另外個傢伙,抱山散人憶起這些日子他們兩人所見到的鮮血,還有那些尖叫跟哭喊。

「他算什麼孩子,要不是他想不開,那傢伙的年齡搞不好比我還大。」但就是這樣才麻煩,要不是他現在是曉明月的孩子,誰會想管這燙手山芋?「有些事情不是外人插手就有辦法走出來的,他的一些劫難我們可以插手,但有些不行。」如果不自己走出來,就算他們使盡了渾身解數,他還是會死。

曉燦河默不作聲,抱山散人也沒再多說什麼。「你不只有這個問題吧?」她任曉燦河思索一段時間後才繼續道:「我聽到你心裡有很多疑問呢。」

「師尊,妳當年說,不回山的規矩是因為天道。」曉燦河挑選了一個抱山散人有辦法回答的問題──這個問題雖然不是他最急迫的,卻是她能回答的。

所以抱山散人捏起一塊茶點。「是,但你們兩個沒問題,那傢伙身上的眼線前幾天被我毀掉了,所以應該也沒事。」畢竟天道──雖然不曉得原因──近些年的力量變得很弱,甚至還有幾年陷入沉睡。她不認為現在的天道有辦法在同一個人身上再設下一道眼線。雖然殘留在那傢伙身上的力量有些麻煩,不過假以時日,她應該能解決。「明月跟她丈夫已經死的差不多了,所以也不用擔心。」

「為什麼我沒有問題?」曉燦河終於問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還好這是抱山散人能夠回答的事。「因為你是個意外。」不待曉燦河生出更多疑問,她解釋:「遇見你之前,我並沒有看到你的出現,現在的我也很難看見你,燦河,你懂我的意思嗎?」她看向難得面露驚愕的曉燦河,明白對方同樣知曉了其中的意義。

對擁有強大的宿命通來說,可能性是無數節點,而人則是結點之中微小的塵埃,雖有可能被忽略,但一定會存在在其中──但在真正看到曉燦河之前,抱山散人能見的諸多未來裡,都沒有屬於曉燦河的位置。直到多年前她在撿到曉明月的不遠處,找到已經哭到無力的曉燦河。「你本不會跟我們有交集,甚至有可能不存在。」她對還未回過神的曉燦河說:「而你學的功法,與我所學也大不相同。」所以天道很難鎖定曉燦河,因為他的身上幾乎沒有屬於抱山散人的痕跡。

當年抱山散人也只是抱持著嘗試的心態──因為魏家人回來的機率實在不高──將曉燦河的學習內容與抱山其他人分隔開來,但她沒有想到,他們居然真的走到了這一步。「雖然天道的能力很強,但也不是萬能的,而你會是天道眼皮下的一道疏漏。」她解釋:「阿嬰現在暫時安全了,所以你可以自由出入沒關係。」不過其他的抱山子弟不行,她自己也不行。

曉燦河花費一段時間才消化這段消息。「師尊所謂的復仇,又是什麼?」

「知道這個計畫的人,越少越好。」就連身在其中的魏無羨,抱山散人都沒有透露太多──因為越往後的棋下的越險,她不能讓人心動搖,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後面的計畫太荒謬。「放心,我不會犧牲阿嬰的。」

這個回答似乎讓曉燦河更混亂,可這不是抱山散人需要去關心的事情。「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太極門?」她把話題帶了回來。「對了,我需要你之後去幫我處理一下要分給太極門的建材跟材料,書籍的部分我會讓外門的小弟子去抄寫。你到時候看狀況把它們送過去,除非有你處理不了的狀況,不然就別跟我報備了。」反正抱山的這些弟子們也挺閒的,不如幫他們找點事情做。

「我知道了。」曉燦河的情緒很糾結,不過依然逆來順受。「還有其他事嗎?」

「你還想要自己找事做?我以為這些雜事已經很繁瑣了。」好笑的看眼曉燦河,抱山散人搖頭。「能幫的我都幫了,再幫下去就太麻煩了,還不如我直接接手。」不過她對外面的世界沒有太大的興趣,比起以前,現在的人世更差勁了。

聽到答案後,曉燦河起身,轉身要走。「所以你還沒回答我呢,燦河。」抱山散人把已經被她捏的扁扁的茶點丟回盤裡。「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太極門?」

「兩年。」曉燦河頭也不回的答道,腳步更未停頓。雖然這樣的態度很沒有禮貌,不過看在他才被大量的訊息衝擊的分上,抱山散人決定不要太計較。

而且她也沒有時間去計較這種小事。拍了下沾著點心屑的手,抱山散人思索下,決定先把那傢伙身體裡德的天道力量給抽出來,免得她的計畫才剛開始,那傢伙就崩潰了,到那時候,魏無羨就算不跟著瘋掉,約莫也不會跟她合作了,她必須要避免這個最壞的狀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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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羨回到夷陵後,過的便是如陀螺一般毫不停歇的日子──他待在抱山的時間超乎原本的估計,多了整整一個月,打亂了原本安排好的計畫。更別提他跟抱山散人規劃的陣法又很繁雜,再加上太極門的界域遼廣,光是安排這護山大陣就又耗費掉他一個月的時間,這還是在宋若麒看不下去插手幫忙後才達成的成就,要不然以他個人之力,可能得花上一個半月,甚至是更久的時間。

還好在大陣啟用後,他們就不用在溫家人過來查看咒牆的情況時提心吊膽了──每每溫家人過來,他們就得凝聚厚厚的怨氣遮蓋住他們在亂葬崗上留下來的痕跡,不僅耗費心力,之後還得勞煩魏清跟蘇向陽淨化,很是麻煩。「過完年後我就會開始閉關,等結丹之後才會出來。」吃完飯後,魏無羨重新拿起看到一半的帳本,密密麻麻的數字讓他看的眼睛有些疼。「我預估我結丹跟穩固境界需要兩年的時間,之後我會去處理夷陵的歸屬問題,還會回抱山一趟。」

「需要這麼急嗎?現在我們的進度已經很快了,而且既然沒有人發現我們,有關夷陵的歸屬問題,我們可以晚些在處理。」蘇向陽抱著滿是奶香的蘇棠,努力的想要讓她打一個飽嗝,同時間閱覽秦暖暖在今早開會時給他的資料。

魏無羨曾有過類似的打算,因為他個人雖然很急,但這對其他人不公平──可是在抱山散人的提點後,他發現他們沒有懈怠的本錢。「如果我說,我們要是現在不趕的話,岐黃溫氏會有一劫呢?」他這話讓蘇向陽倏地抬頭,在一旁安靜做法器的宋若麒也抬頭看了他眼。「師祖告訴我,如果兩年後我沒有去岐山溫氏把岐黃一脈討過來,溫伯伯、還有很多人,很可能就活不了了。而那時候,溫氏也會有很大的機率發現我們。」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可是抱山散人既然這樣說,就算機率微乎其微,他也不敢去賭,更別提她當時的原話是:八成沒命。

原本魏無羨不想讓他們知道的,因為這樣他們的壓力太大了,可是如果不說,對他們似乎更不公平。「雖然門派現在有陣法籠罩,不過我不想去拼那個機率。」因為他的運氣並不怎麼好,最後肯定會輸。「對不起。」

蘇向陽似乎被驚到了,一時之間瞠目結舌,反觀宋若麒,他僅僅是垂下頭,把部分的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上的工作上。「那你為什麼不在今天早上提出來?」他問:「是擔心我跟潔瑄?還是你真這麼傻,想要憑一己之力承擔下來?」

「我不想讓你們再有更多的壓力了。」魏無羨坦承:「我們現在已經很緊張了,而且宋伯伯跟潔瑄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我不想要因此把你們趕走。」宋若麒跟宋潔瑄直到今天開會前才決定同意他的邀請,如果他那時候說出來……

「我們自己已經做好種種評估了,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花那麼久的時間?阿嵐都已經要兩個月了。」宋若麒嗤聲。「你是對我們太沒有信心還是覺得他們是需要受你保護的柔弱小花?又或者你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若麒前輩,你說的太過了。」蘇向陽在蘇棠終於打嗝後才回過神。「不過前輩說得有道理,阿嬰,你們是因為需要我們才創建門派的,不是嗎?既然如此,你不需要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下來,你可以依靠我們的。」

「我已經太依賴你們了。」魏無羨自門派創立之後就是一個甩手掌櫃,除去武術的研究跟法器的研發外,其他事情都是魏清、甚至是其他人在處理的,現在人手多了,他要處理的事情就更少了。甚至就連當初承諾過的真相,都被他一延再延,所以他才覺得,自己多少應該要承擔一點責任。

宋若麒嘖聲舌。「妍芯那ㄚ頭呢,把她找過來,讓她罵罵這小子。」他說:「不是說散修都很肆意灑脫的嗎?你這死腦筋的個性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阿嬰跟阿清承擔的壓力很大,他們年紀又這樣小,不鑽牛角尖才奇怪。」蘇向陽打圓場。「不過阿嬰最近的確讓自己太操勞了──不然你今天先休息罷。」

「我現在不能休息。」之前訂下的進度到現在都還沒趕上,魏無羨不認為在這樣的認知下,他還有辦法放鬆。「不過我之後──」

「我會把這件事情跟其他人說的,之後再把阿嬰代辦事項的一些工作分出去。」蘇向陽態度強硬。「現在有若麒前輩和潔瑄前輩的加入,很多事情我們可以更有效率的去處理,不是嗎?所以阿嬰今天就先去休息,去睡覺,去街上走走,或者看點閒書也行……反正你今天不要工作跟修練了,好嗎?」

魏無羨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蘇向陽,他之前沒日沒夜的忙碌已經快把對方逼瘋了,要是自己在一意孤行,他很有可能在魏清回來後把種種事情都說出來──他已經被這樣威脅過了。「那我今天就先休息。」他無奈的妥協。「謝啦。」

接過宋若麒交給他的隱身法器,魏無羨什麼也沒帶就上街了。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譚妍芯不只整併了飯館,還開了茶館和客棧,最近甚至打算開一家胭脂鋪,這些精妙的店鋪不只賺了金錢,也帶回了人潮,隨州城不再死氣沉沉。

「不好意思,請問你有沒有看過魏嬰?」就在魏無羨轉進一家新開的雜貨舖時,他聽見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就是畫像裡的人……他長得很好看,笑的時候眼睛裡會有星星,請問你有沒有看過他?」

一回過頭,魏無羨就看到藍湛拿著一幅畫像,小小的身軀必須努力的站直,才有辦法不讓他手上的長畫卷垂地。「阿嬰就住在城外,城外有一戶散修,你們知道的,對吧?他就是那家人的小兒子。」在他身旁,聶暮牽緊了藍湛的手。「他很愛笑,還很聰明,說話特別不饒人,可是我們、我把他弄丟了。」

胸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魏無羨見他們朝雜貨舖的方向走來,但在遇見又一個行路匆匆的大人時停下腳步。「不好意思,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做魏嬰的人?他的身高跟我旁邊的朋友差不多,很愛笑──」

愣愣的看著他們朝自己越來越近,魏無羨在最後一刻往旁邊一跨,與他們擦肩而過,他注意到藍湛的腰間上帶著手工香囊,好聞的香氣從他的鼻尖飄過。

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湊近又走遠,魏無羨好想走過去,他好想跟他們說他在這裡。可是殘存的理智止住了他的聲音,制止了他想要上前抱住他們的衝動。

可是、可是啊,就算知道他們形同陌路,魏無羨還是靜靜的跟在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直到日落,直到星月高掛,他看到他們跟聶耀和藍渙會合後,終於忍不住落淚。

等到他們跟隨大人離去,魏無羨在無人的街道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