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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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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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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沙人
Stats:
Published:
2022-12-06
Completed:
2025-09-19
Words:
19,346
Chapters:
6/6
Comments:
4
Kudos:
16
Bookmarks:
1
Hits:
483

孵化灰烬

Summary:

柯林斯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离开?),发现他身边多出了一个无政府主义的幽灵。
笔者并不擅长总结,总之,这是一篇偶尔黄暴的悼词。
配对:墨/柯、丹/柯,路人/柯,叙事跳跃混乱,后期含有极多血腥暴力描写,酌情点开<3

Notes:

可以一边听Model/Actriz的Pirouette这张专辑一边读。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幻象缠绕着梦魇。镜子角落的小人说:你现在就像头屠宰场里的生猪,挤着其他猪往食槽里拱,看见主人来了就感恩戴德。我宁可还死着。一声脆响,金框里反置的世界裂开,他的身影消散。梦魇拔出小刀,回望刃边映出的自己的双眼,它们蠕动着眼睑,亲密地低语:他总有一天会再把你销毁,犯没犯错都无所谓。他是无尽,你可不是。所以你尊敬些什么?立马拿着刀刃割掉喉咙对我们两个都好。啊,我忘了,只有他能杀掉咱们。梦魇说梦主从不随意消灭造物,疯子。他说,不,你才是那个脑子出故障的我。去死。梦魇说,我不是你。他说,原来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蠢一百倍,我也不愿意这样,但就是这样,倒影伸出舌头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梦魇的咽喉好像被抠弄着,他感到恶心。

 

当您觉得抑郁、偏执,甚至出现幻视幻听等症状时,请尽快就医。如条件不允许,经历相似者之间的交流也有所帮助。

“......这句话又他妈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从来没......操。你懂吗?”

柯林斯把雪茄递回给梅文,神经质地拍着大腿。

“哥们,你说的话我一半都不明白。你死了,又活了,这有啥的?反正我觉得没啥。”

“死掉的那个不是我,不可能。”

“明明就是......话说回来你确实变了不少。不过啥玩意都是要变的,不是说他们就不是一个东西了你懂吗?你就是,呃,太怕死了?太不想再死一遍了?我哪知道,真的。你都记得自己死了,死的当然是你。”

“你知道吗,说到点子上了,我好像记得,像记得之前看过的电影片段似的。感觉很糟,糟糕极了。但是我说了什么,那位大人说了什么,我记不——”

那位大人,说得倒是顺口。

“——闭嘴。记不清。在人界的好多年也不清晰。不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会跑外面去游荡几万个日子就为了,什么,性和暴力,怎——”

你真的不想?这话能骗过谁?这几个词听得我牙齿都发痒了,不好意思,你的牙齿。

“——闭嘴!”

“呃,你咋了?”

“我没事。”

“哥们,说实话你还是找个专业的看看脑子吧。我以前还以为你可恨老大了,因为他‘不在乎咱们’,还没给你造正经眼睛之类的。而且你喜欢杀人。应该不这样了吧这回?”

“......这双眼睛好得很,南瓜头,我他妈又不瞎。......我不知道,真的,但我肯定不能为了杀人就违背命令,这就是区别,我不是之前的柯林斯人。操,光是想起来他的一堆烂摊子我都难受。”

我们的烂摊子,你的光辉成就。说话别这么难听。

“不光是你,唉,老大也是,我整不明白,他浑身都白得要死,也不能管他喊墨菲斯大人,我们都不知道叫什么好。”

“像我说过的,墨菲斯这一束无尽之梦的折射已经逝去。我不再用此名号。你好,梅文,柯林斯人。”

幽灵的脑袋转向凭空出现的梦主,像猫头鹰窥视猎物一样死死瞪着他。他真的这么年轻,以前......而且头发变软了?那颗宝石是绿色的......

这他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变了个样子,他也还是梦境之主。

唯一的好国王就是死了的国王。然后你跪下了,真有骨气。我懂礼节。他的眼睛,你看见了吗?你见过上一个梦的眼睛,和他的一样。因为他就是梦,你这个——他不是。哈,所以我和你是同一个梦,他们却不是,这话你自己听了也会觉得说不通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墨菲斯大人!确实不是,他刚刚亲口说的。但他是无尽之梦,这就够了。你什么都他妈不懂。

柯林斯回过神,对上梦主堪称关切的表情。

“大人,我过去的错误正纠缠不休。”

所以你指望他能割掉我这个肿瘤。幽灵的指甲划过他的额头,手术刀,冰冷的验尸房,铁床上躺着已被解剖的他的作品,青灰的脚趾拴着小小的白色标签,警察犹疑的字迹写着:柯林斯人。随后柯林斯人便憎恨起这段硬生生插入脑海、缺乏前因后果的片段。他拒绝称其为回忆,假如他承认了,想必幽灵的指甲会像获得军令一样瞬间切出一长串血花,恶意随之再度注回。所以,不,他不想看见幽灵的胜利。我的消失只意味着他们把咱们的前额叶给彻底切除了

“而我觉得您能帮助我。”

但柯林斯不知道究竟能说什么,我主,您的造物正经历着精神分裂的人格解离的身份危机,您看,我的脑袋好像坏掉了。

梦沉思时摸着胳膊,布料细簌滑动。梅文离开,脚步沉重,留下大片劣质烟味。他的头垂向地板,后颈发凉:幽灵正倾泻着来自前世的恨和欲望,结一束绞索,勒紧他的脖子。他不愿意去听,闭了耳朵把絮语过滤成嗡鸣的噪声。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君主正巧有近似的困惑:他如今已不是墨菲斯,更不是那个名字相同的婴孩,然而世人只熟悉这二者,却不明白戴着墨菲斯这个面具的无尽潜意识之海,更不知道丹尼尔小小身体里埋有的非人之种子。进了熔炉、接生室、锻造台的是后者,随之丹尼尔走了出来。他可以假装自己不觉得陌生。既然群梦正如柯林斯一般认可他的权威,而且他已经并入了纷杂的无尽家庭,他大可如无异样地翻动书页,强忍因超越了他“年龄”的厚重知识而皱起眉头的冲动,或任由身体摆出君王架势,忽略抽离的真空感。真是荒谬,他对自己说,这本并不复杂。

只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梦境,而他们之中最凶恶的那个是如何站起身,炉火映照,带着怀里的他跑回宫殿——属于他的宫殿。

但幽灵并不会同意这番叙述。他会认为其中存在着一个根本的漏洞:两次创造他的都是上个梦。他的“重生”出自葬礼的主人公之手,为的不过是让眼前这个形象出现。他认为,必须要将这二者分清,绝对不能混为一谈。这样的冲动类似于直觉,他不明白为什么。或许他必须要让墨菲斯保持死者的身份,以此享受大仇得报的快感;但他又无可奈何地对黑色的梦产生远非爱、恨的情节,像钩住离岸礁石不放的锚之于沉船。海面之上,工厂早就造出了替代品,或许更新更好,但与生长青苔的他们无关。本应如此。只不过,他现在被迫附在新品身上,任他使着死者的相貌、嗓音、甚至回忆,却做着截然不同的事,似是种侮辱,幽灵于是痛苦而羞耻地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寻找不出对自己堕落的解释。

透过柯林斯的眼睛,丹尼尔新星似的身形终于显现,越来越清晰。如此,幽灵视线里的溃烂,扎根已久,此刻还是侵蚀至明白可见的地步。梦主的一字一句并无重量,却筑起墙壁,使他只听见轰鸣,似乎是他不懂得的其他世界的语言。他布满抖动噪点的视野里,柯林斯灰白的身影深深弯下腰:这是感激,还是遗憾?判断尚未明了,黑暗就绑了上来:比无尽更高明的神祗们先是许他滞留,有时,比如这时,又决定这亡魂此次所见活人世界的光阴已经够久。

永远不够。

在珍贵的、忽然的平和之中,柯林斯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梦的手,温和,仁慈,停在他的发间,五秒,十秒,几分钟。直到柯林斯打了个寒颤,用力咽了下口水,他才抬起胳膊,很是镇静地说:回去吧,我会考虑的。

 

人类执迷于形式,是因为形式本身有着通灵的力量。雅典娜会解释,数学是如何靠纯粹的形式诞出她的几分力量:数学家,她揶揄,比普罗米修斯还高明。卢恩文、六芒星、数不清的塔罗阵法,借形唤灵——蹩脚或装神弄鬼的通灵者,也懂得应该模仿逝者的形貌言行。所以,短短一段时间内,他们被稀释到已逝与未亡之间的领域,破散了,铺陈开来,堆积成一副大大不同的场景的沙画:人们习惯了的那个无尽之梦的身影像现在一样站着,没有发生变化的柯林斯人的身影像现在一样跪着,两个身影通过手和发顶相连接,但,除此之外,隐没在黑袍之后的下半张脸和腹股沟也紧挨彼此。可惜的是,无言的细沙无法表达出这场景往往带有的潮湿和吵闹,所以很快便被吹远,现实重占上风。

 

梦魇逃跑似的匆匆去了某个无人拜访的房间,他的主人没动身,依然思索着他究竟应接受几分上一任的业力。地板上,梅文留下的烟灰拼出难言的形状,他忽然想找来几个巫婆,让她们依此占卜几番,是否能给出什么启示?灯光昏暗,丹尼尔显出金属的光泽。

Chapter 2

Summary:

我们总是在撒谎。

Chapter Text

我觉得你不是心甘情愿服从他的。你只是害怕,是不是?柯林斯敲打咖啡杯,与液面的倒影错开目光——即使隔着反射和墨镜,他也能看出那视线不是他的,而是加了十分的恶毒和百分绝望,恳求他的回望。但他拒绝让它得偿所愿,从此刻起,他决定不再以人称呼这个幻象。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幽灵很难想通他重回世上怎么丢了性格,如此一来,复生还有什么意义?啊——我连这事都忘了。你只是为他的伟大计划从地下室里捡回来的一块拼图。扳手。还不如看孩子的保姆,至少她们能收到报酬。不过,你的使命完成了,新的梦居然没把你收回去。所以你对他感恩戴德,恨不得一见他就跪下、跪下、跪下、要不要再吻他的手,擦他的鞋?接着满足地苟且又被准许多活一天?别再骗自己了。这都是背叛。你已经背叛了我们,甚至背叛了你之所以能再活一次的原因,你忘了吗?墨菲斯选择我们承担保护他的继任的职责正是因为我在清醒世界做的那么好,那么惊人,我都要感动哭了。一百年的鲜血,一百年的美食,一百年尸体上完美无瑕的一对血洞,只多不少的性,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汗水,嗯……呻吟。还有痛苦。爱、恨、嫉妒、背叛、绝望、痴狂,穿过我们的身体,流进我们的身体,我们缺乏胃肠的身体,保存下去,我知道,就算我失去了躯体,他们也还在,他们加入过我的灵魂,就不会离开,永远尖叫尖笑尖声哭泣大喊天呐亲爱的你太棒了继续继续不不不不停下为什么太痛了太痛了对不起停下停下对不起——直到他们再也不说话。我们可以咀嚼他们的人生。我们可以从一个存在化作另一个,或者说两个,我们是我们杀掉吃掉的所有人,如果不受墨菲斯阻碍,我们将成为清醒世界,清醒世界将成为我们,是的。这就是为什么他选中我来产生出你。但你背叛了我,因为你害怕,不过是个不敢冲你左边的男人翘一下嘴角的懦夫。听着,我发誓,你只要这样做,不过半小时,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会重新回来。我已经能感觉到他的舌头、他的屁股、他的眼睛、他的肉被我们的小刀贯穿,当然是等我们先操完他,他还挎着我们喘气的时候,没错,让我们银色的匕首从肚脐刺进去,让鲜血流出来,这次就流满满一床,割开他的皮,划断他的肠子。墨菲斯不是把我们珍贵的同僚残害了吗?这次是我们的复出作,作为致敬,你记得的,有些人喜欢切碎块,我们也可以把他的手指都打断再塞进他的嘴里。操!最终最终再像从前那样,我还用再说一遍吗?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黑色镜片后面的声音把他唤回了现实。左边的舌头饥渴地摇晃,舔得眼周皮肤潮湿,他有些担心地扶了下墨镜,没露出来吧?他隔壁座位的人骂他是精神病,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他想周围人应该都在偷看。离开的人有一双棕色的眼睛。

——我。的。天。你们绝对不敢想。刚刚居然有个变态骚扰我。

柯林斯站起身,听见一声倒吸气:“真恶心……别看。”他低下头,裆部鼓涨,给心中蒙上阴郁。欲望便是诅咒。诅咒的尽头,便是重归黑暗。

——但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帅的话我绝对会答应他。

——哦,贱人!笑死。不过说真的,一开始我差点没忍住。

真可惜。不过,赶紧出去道个歉,你还有机会。

——说不定他说的“吃”是那种……

——好吧,我开始后悔了。

“嘿。刚刚的事真不好意思。”

手机差点掉地。“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道歉而已,你看上去很害怕。”

他想,他真的很高,看我居然还要低头。

“所以,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往多了说,柯林斯想,二十八岁?可口的年纪。

“没什么。工作压力太大,我最近有点妄想的症状。”

“啊?真是糟糕。”真的是精神病?于是先前的话让他羞愧,作为咒骂说出口的话成了事实,他反倒像是坏人了。

“没什么,大多数时候我都能控制住。我知道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也太认真了,就像真的很关心我的回应似的。他人绝对超级好。他绝对是个混蛋,而且在床上绝对能把我折磨死。天呐。

“嗯,只要你不是真的准备吃了我就没事,哈哈。”

“如果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呢?”

“什么?”

“吃掉你。”

操他的,来吧。“我的房间就在前面的街区,不远。”

柯林斯的手搭到身旁骨盆的侧面。我们走。

 

“我能用下你的电脑吗?”

“别翻我的东西就行。干什么?”

“看看邮箱。”

不能用手机吗?真奇怪。他忍住没去问墨镜的事,患妄想症想必有很多难处,说不定这能减少光线的刺激,之类的。再说,这样也挺性感的。他越过病人的肩膀登入电脑,打开新的浏览页,脸颊擦过他的耳朵,换来一个笑容。“你要喝水吗?”

“谢谢。”

为什么停下?

柯林斯全神贯注地输入他的邮箱账号和密码,划过几条触发关键词的模仿犯新闻消息,垃圾邮件,诈骗邮件,您的订阅已过期,血腥黄色杂志的购买广告,鼠标指向一则标题:麦片集会重新启航?!详细信息,请点击链接。发件地址与他所记的不同,先前账号的持有者大约被塞进监狱里发烂,分身乏术。想去吗?我看见他的车钥匙了,快把剩下的干完,马上就能出发。外套的内袋里有我的小刀。我想见见这次都有谁来。我不要去。而且,我没有其他想做的事。真的?柯林斯不再回答它的追问。

每次他做爱,它便不再喋喋不休。方才这个——他问过了——刚过二十五岁的男孩给他口交时,隐隐有第三个声音,像支羽毛落入他外耳道的弯曲,于是柯林斯变得烦躁,抓住漂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发压下去,从咳嗽、抗议和拍打里面,他嗅到,即使微弱也终究是,一种痛苦,从而遥远地获得来自渴望之物的慰藉,与切实的刺激相互缠绕,抚摸着他的心,或许也驱逐了来自过去的附体邪魔。这样的称呼真伤人,不是吗?也许。我在乎吗?偶尔能看上偷窥秀,我认为你可以很知足了。

幽灵虚幻的嘴里泛着酸苦。再来多少具人类的身体,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正如沦为图书馆里某卷书的脚注的上一任无尽之梦的名字,他与除他之外的东西互为水中月,半阴身能有的二手快感,同等程度是拉他入坟墓的幻痛。无处躲藏。他只好沉默。

这些时刻,柯林斯只是觉得把它打发走比以往更加容易。

在外面,他们动不动就害怕,或者慌乱,或者无助。因为他们觉得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就不安全,所以回了他们认定的居所,人类会变得傲慢。

一杯水递到他手里、皮肤的刻意停留让他变得厌烦,随即这句话狡猾地产生。

他的思想是一场桌上足球,随时得转动任何一道、两道、三道球员,稍不注意,某个念头便长驱直入,从球洞落到他脚下,抬起头,对面竟然有了实体,与他相同的面孔,内里想必也是一样的。幽灵不是幽灵,他有身体,我不会是其他的东西,我是他的身体,他是我的灵魂,纽约的街道适合行走,一个接一个的陌生人,俱乐部肮脏的厕所,小巷,我的手掐着他的喉咙,另外的城市,别的公寓,固定你肉体的铁丝,不用担心,你的身体大部分仍然会保持美好,稍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时,才应该用我们。我的精神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但绝对绝对不能承认。为什么?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太过可怕了。人类喜欢给他们觉得珍贵的东西排序,他们能够拥有很多东西。对我来说,只有存在,和其他的。我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哪怕只要能拥有那些东西我死了也愿意,可我说不上死不死的。我只想继续在这里,在这。关掉这个网页,忘记这个集会,亲吻这个男人,回到梦境,如果遇见赋形者大人,我会跪下,我会的。任由这个贫瘠的黑洞饿下去,比彻底的虚无更好。

幽灵不再说话。假如有泪腺,柯林斯此刻会哭泣。

Chapter Text

不用胶水,碎玻璃也能拼回去吗?梦境的海浪里有很多颜色,柯林斯的铅笔并不加以展现。他看腻了笨拙迷茫又不成形的怪梦们,攥住笔杆插进沙滩,一圈圈旋转。清醒世界的玻璃是用沙子烧出来的,可是碾得再碎也不是沙砾。

 

杰克关切地想要触碰他。他的脚心插着一块绿色的碎酒瓶。很久之前,我们是相同的,但烧掉杂质后,你已经变得不同,坚硬,变得可以碎裂,重新进入我们的怀抱,你变得格格不入,变成一个骗子、入侵者、杀手。柯林斯想象这片沙滩对手里这块碎片如此齐声说。

“我没事,”他动作很快,假装捂住的地方有个往外流血的伤口。“帮我找个绷带去,好吗?”

他想墨菲斯这次肯定加了很多别的沙子,他的胚里新旧材料分别占比几分,梦主更想让他远离前任的污染,还是保证有最大化的实用性?边缘崎岖的半个瓶底激得海面起了好几圈向外追逐的波纹,至少它绝对不溶于水。

杰克是那个棕眼睛男孩,他从来不问蠢问题。

 

“陛下。”

他不习惯丹尼尔的身影出现在这片沙滩。

“我来解决你之前的事。”

“万分荣幸……”

“较为费时,但只要把你的旧材料剔出去、用新的填补,就可以解决。”

多好的事,业已定型的东西,再次修改竟然这么方便。又一个柯林斯人!这回可能只算半个新的。

他的视野里,梦主白袍的衣角铺在沙滩上。柯林斯对自己的主人产生一种新的感受:他觉得疲惫,好像手里有块垃圾,除了放手让它随意飞到哪里去以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愿做。

“陛下,我已经痊愈了。我想先前发生的只是些小故障。”

“啊,是么?”

我不觉得他信了。又如何?你怎么有点情绪?你想让我怎么样?其实,我想让你开始策划怎么逃走、找个新办法杀了他。但这是你自己的事。

“重建的梦之境界还不稳定,假如你身上的问题是其他势力的手笔,而我又疏忽没有探清的话,后患无穷。现在,站起来。我要检查你。”

 

“真的没事了?”

柯林斯扶正眼镜,想到接下来必须装成跛脚,心情不是很好。

“嗯哼。”

“你这几天都不要做大动作,一会我来开车吧。对了,既然你受伤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换点新花样?”

“什么?”

“别装傻,我也想当几次上面的。”

嘘,这么说来,我还没被人上过呢。真的?真的。太棒了!是吗?

“是啊,我是你的——第一次——哈!”

真能扯瞎话。这具身体是新的。我想我们其实还是最喜欢被墨菲斯操。虽然其他人也不错,但我觉得梦的感觉不一样。我们可以摘掉墨镜。

他再没联系过杰克。

 

他的笔给沙子割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她弟弟倒是个可爱的小孩。……嗯。

更多扭曲粗糙、形状不堪的梦顺着海浪向他爬来,很快就碎掉,返回泡沫的形态。这里是梦境的边缘,它们是这个系统里的随机数,人类心灵排出的废料,连赘余都称不上。很久之前,柯林斯人觉得与他相比,这个国度中其他所有居民都更像这些边角料。他最被精心打造,而且,除他之外,哪里还有其他梦境的膝盖曾经与他们主人的鞋跟离得那么近。

有什么意义。现在想想,我真够蠢的。

但我们确实是特殊的,不是吗?

他听见轻蔑的哼气:未必是好事。他笔下的形状越来越不准,心烦意乱,铅笔被他夹回绘图本,拍上合严。削尖之后画平的炭头,涂黑了前页畸形的爪子、后页尸体身上的小刀,他才想起会发生这事。掀开内页,纸笔再次摩擦,丑陋的痕迹已经留下,将利爪与伤口相连,怪兽面孔里凌乱的线条就好像新织出来许多复杂的情绪。

把你心里的障碍表达出来,才能破除它们!这是新的一种心理疗法,据 ……

……估计早就退休了的电台主播在他的听力某处自顾自说了一阵。这股风潮早在他被创造前就结束了。事实上在他的时代,清醒世界很少有人还用收音机听广播。但他仍然用着这套方法,把他白日梦里的死者仔细描绘,即使他有时觉得太入了迷,笔触透到纸背,说的是爱。

柯林斯总是想把他和前任扯得分明,但像口香糖一样,两头撕裂了,中间产生的韧性链条却变多,变长,崩裂,四散,弹回来贴到衣服上,不好清理。最后,他还是难过地发现,左右指间两团,没人分得出差别。但这是因为没有人是口香糖。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很仔细地观察,每一头花色相间的牛都长成那样。可是再调换一下,也只有牛才深知它们之间有多么相像,几乎是完全相同。从煎锅扔进盘子,味道和价格不会因为哪头牛而改变,哪怕它们在相隔千里的畜牧栏里各自吃完最后一口浸满激素的草料。

我不懂为什么当时会有负罪感。我没做错任何事。只是他说话的语气让我很难过。可能如果从一开始他就不总说我多么多么特殊,我们之前不节外生枝,当时那种感觉就不会存在。这是我死前最后的感受,你知道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感觉吗?真的糟透了,操。

嗯。我想墨菲斯大人留下了这部分。

他留下了这个,还放进去了我们以前玩的不少小游戏,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可能他想让我们更无害一点,或者想让我们记住教训,少再惹出麻烦,或者想让我们知道他也是在乎我们的。

柯林斯试着学习幽灵,把他们归拢起来。说出复数的人称,容许自己寄居在确立已久的身份之下,有种气球似的安全在膨胀。

你做梦呢?哈,哈,真搞笑。他想操纵你,这就是他要干的、已经干了的事。再说,当初他想让我做的事情多了,不听就行。

但是我不想……我们不想再死一次,不是吗?你想再经历一次吗?他对我们那么失望,天啊。

哦,死亡的感觉比什么莫名其妙的心情要可怕得多,你却只想着不能让他“失望”。好吧。就算更糟糕一万倍的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如果这就是代价,可以。全部都可以。我再活一次,只会更早地离开,去干我该干的事,少和他纠缠。

我觉得——他抿了一下嘴唇——我觉得我们应该改变。我觉得直接走向毁灭并不好。我也想要你想要的东西,但是应该改变了,不是吗?稍微收敛,就能一直存在,这样对我们更好。我这样想。

不要这样用“我们”这种词。说实话,他让你知道我过去的生活,只是想骗你听他的话而已。一开始也骗过了我。但听好了,你和我绝对不同。我现在明白了。还有你总说我被撤销了存在,或者他取消了对我的创造,或者什么的,梦的那套话术。但我经历的是死亡。只能是死亡。

气球软皮的碎片暴力地泼洒。幽灵的话语里浸了很多咸得呛口的水分,就像刚从漆黑的海洋里被打捞出来一样。所以,他接下来的消失,自然得让柯林斯恍惚以为它只是爬了回去,回到故土。

 

上次这样直接地注视外界,他所见的面孔非常不同。与如今的无尽之梦对视,他发现这张脸看起来比墨菲斯更适合微笑,又立刻因这想法的冒犯而懊悔。

“不要闭眼。”

他的墨镜挂在梦手上,一种陌生的赤裸。他觉得自己紧张得认知失调,听见命令,不仅睁大眼睛,也分开了嘴唇。有时他太久不眨眼的话,口水会浸得眼睑很难受,他希望这次别这样。

“放松一点。”

这些话都挺耳熟。幽灵尚在人世时说过很多次第二句话,经常是对某个呼吸紧促的男人低语;第一句,则往往是墨菲斯对他讲出来,随后,无论情愿与否,他都会照做,墨镜就被随意扔到哪个地方。如今柯林斯只有这副棕色的可戴,先前他搜罗的漂亮物件零落于人界,与灰尘作伴,他更希望有人把它们带走,毕竟他最初也是从别人手上拿走了它们,用刀子或金钱,都差不多。他印象里有个宝石镜框的墨镜,尽管精美,但框架纤薄,侧面遮不住双眼,后来便遗失了。这只是墨菲斯给他带来的众多不便之一。

“我主,我能向您提个问题吗?”

无尽之梦点头。

“您还记得多少从前的事?”

他面前隔空举着的那只手找了三个支点,下颌、太阳穴、眉心,食指沉着地抚过他暗黄的眉毛。

“全部,”甚至真的有些太多了。他初次画出这副眉眼的欣喜,在时间的流逝之下,沉到某个地方,遥远,正如所有遥远的回忆,不再具体,因而获得格外的强度。幽灵眯起眼睛,比对此刻的触感与从前有什么区别。二者的异同等重,他难以分辨此刻转动脑袋、附进那掌心的冲动,是出于怀旧还是新鲜。

“我与初代的柯林斯人之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

是的。

“但你与他不同,这次,不会再节外生枝。”

是吗?

“好了,”他放下手,“你未受其他力量的影响。但我认为,还是将上一任的痕迹抹去更保险。”

“不!”

柯林斯以极小的音量感叹他的抗议,对这个的行动,他与梦主几乎同样惊讶。他不想再改变,是的,一切事物都会变,但它们要么是自己改变,或者是有东西逼它们变,但您要把组成我的东西掏出来,再塞进别的东西,称作问题解决,就此置之不理,这就是您的打算。我是柯林斯人吗?如果我不是之前的柯林斯人,那他的欲望、他的回忆都缠着我不放,又说明什么?我记得错事的滋味,的确是诱惑,但我也抵挡住了,没有屈服。如果您把他拿走,我还会记得什么,还渴求什么?假如我不记得上次他的错误,假如它不在我耳边告诉我得做些什么,我还能理解真的去做那些事的后果吗?我会不会又变回他那样,我会不会再次触怒您,再次自取消灭?所以,您不觉得就这样也可以吗?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对不起。求您别再对我做任何修改。

浪花的声音打断了柯林斯的独白。有大海的冷漠作衬托,不断扰乱寂静的声音比他能够想象的还要可悲,几次,他分不清自己是用哪张嘴在讲话。梦境之主眼前,他被颠倒错乱的言语击垮,身子越来越低,像故障的磁带机,卡顿中弯折成跪姿,正如梦被人类俘获分秒之前,背着汽车的远光灯祈求宽恕的另一个噩梦。

“你的担心很多余……你不是他。你比他更好。”

似乎是认为这些话语还不足以安抚他,梦把手背贴上他的脸颊。柯林斯的头埋得很低,颧骨抵着他指根的关节磨蹭,让他开始考虑自己是否把噩梦做得太过瘦削,皮与骨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梦魇抬头的动作如履薄冰,视线始终不敢越过面前白丝绸的腰带。他看见他眼周新鲜的水渍,似乎是一种便签,写遍这位无尽容自己发泄的私心,先前被他撕碎,混入来自死者的不得体的碎片,扔进尚未成形的新作,融化到某处,终究显出形体。

柯林斯的手放在腿间,尴尬地蜷着,指头互相摩擦,这样的青涩,他的上一任褪掉得太早,如今看来已然显得新奇。两口颤抖着的小牙之间,包着他久违的荣幸,也许更接近的词是庆幸。一条舌头开始舔舐梦主的皮肤。噩梦的嘴角被周围受到的压力扯出弧度,如果换个更刻薄的观察者,由此形成的表情将描述为谄媚。

幽灵记起一张照片,1969,横竖画满污渍脏点的墙纸,向下歪斜的钉子,相框砸坏,透明盖板裂开,往女人诱惑地张开涂着鲜红唇膏的双唇的脸上划出不规则的分割线,像是藏宝图。她的胳膊高高抬起,脸颊被手背扶住,体毛剃光。五分钟之前25美分投进床头的凹槽,现在还剩五分钟,机械和弹簧互相作用,肮脏的床垫上下耸动。

Chapter 4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柯林斯嘶嘶吐出一口烟。他身上的人之前说,我的屌大到你再过三天都走不动路,宝贝;他觉得倒也就那样。推车该上油了,清洁工把鞋跟钉进地板、拖着走路,因为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她一定也能听到他们。所以,也许她故意任由车轮生锈,这样一来,堕落的混账们就知道他们的秘密并不安全。几秒钟前,有只飞虫在电视上稍作停留,灰黑屏幕里,身影做着规律的运动,空中悬浮的床铺,他的脚尖指向地狱。他胯边对称的两块骨头上卡着一双手,拉近,撞击,弹回去,再拉近。思考的余力还有这么多,他不喜欢这样。

“什么时候你才会开始认真操我,硬汉?”

他抬起头,世界颠倒回正向。他们安全地落在床上。更多汗水打到他的皮肤,好像带了怒意。

“再用点力!”

一股气流颤响声带,这口气在他解剖结构的什么地方起始,他不清楚。陌生人的阴茎刺进来,他在想这条肠子在哪终止。墨菲斯大人对他能摆弄的部件之外的设计没有多在乎,这让他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功能性的物件。收敛的吼叫、用力的喘息,凶恶在语气里基于性爱游戏共识是做戏,但是真实扎在他正承受的动作里,使得——就像寸寸皱出更多痕迹的床单一样——惹人厌烦的思绪被推得很远,他的肩膀都快挪到床外了。柯林斯重新倒下,头颅挂在外面晃悠,电视里他的墨镜摇摇欲坠,来自鼻腔和口腔的液体漫漫流开,模糊了脸颊的质感,消失在镜片后,而他紧促地跟着身体被操透的拍子叫床。一个金头发的婊子。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他觉得鸡巴周围套了块发声器官,他插得深就愉快地哼哼,浅了就响起不满,结构紧实,质感潮热,吐出的字眼意义全无,尽是呜啊的元音,唯一称得上词汇的就是“主啊”,绵软泄到半路便迷了路,化成千转百弯的呻吟。

这终于使他获得了胜利。

先前,他让“柯林斯人”跪着——光是这个念头就让他爽得脊背寒毛直立——像条狗似的任他捏揉,臀肉给拍得遍是红痕,被顶爽了便伸着舌头哈气,他却还是不过瘾。身下人的游刃有余在他看来在正好处在调情的边缘,时而越界,成为对他男子气概的某种贬低:他拽着那头金发,叫他好好看看倒影里自己下贱的模样,可是传来打火机嗤啦一声,屏幕里被他提着的脑袋前边亮了团橙红光晕,照清微不足道、却颇为自若地上扬的嘴角。

“相信我……”

吸烟者深呼吸,肠肉随之绞紧几分,夹得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我看得很清楚。”

他真想把这个傲慢的东西干得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可怜地叫唤。

烟雾从床尾飘来,他们买的是贵货,闻着浓重的大麻味,他背过身,心痒地摸索床头柜上的圆片堆。有些硬币,有些迷幻药,有些兴奋剂,投币口旁花体印刷:电动按摩,实惠价格,奢华享受!两个圆片,一个投进机器,一个放进嘴里,嘎吱——取代床尾传来的空虚埋怨的是几秒笑声。

药片上印刻的卡通老鼠在舌底滋滋融化,床板摇得他眼下的身影不断拉长,后腰上面覆的汗水颗粒分明,恐慌地震着。他好奇起被遮住的眼睛有没有出神地翻上去,水光蓄到了什么地步,屁股被扇了是否做作地流露出痛感,抑或毫无保留地沉进性欲。柯林斯人被他掀过身,肚子已经让床单褶皱压出细细红痕,肿硬的生殖器露出来,他使劲攥了一把,那玩意居然兴奋地吐了股水,他想,真是个受虐狂。连环杀手拱起胯,喉咙漏着祈求,索要更多这种刑罚式的手淫,没过几秒又愠怒地拍掉了他伸向墨镜的手,说话的声音,被电动按摩断成一节一节,清醒得让他难以相信:“别乱动。好好做你的事。”

现在这家伙可神气不起来了。更早的时候,他被钉在门板上抓着下巴接吻,再结实挨了记耳光,遮在他形象外层的自如便跟着大衣褪掉,堆在地板上,踢得远远的。

“你喜欢这样?野蛮的?”

柯林斯人胀了不少的下体隔着裤子被人攥在手里。他低下头,感到某种久不练习的生疏。死死按住他肩膀的强壮男人,衣领别着集会发的名牌,“硬汉”,他希望接下来他的行动配得上这个名字。霉味凝滞地弥漫。他以皇室授勋仪式上常见的优雅跪到另一个杀手脚边。

 

记忆里,这是国王殿下喜欢的把戏之一,目前看来,确实如此。梦把他的舌头夹在指间,倚着眼睑,时而摩擦他的牙齿。

“小噩梦,有些事情没有改变。”

因为您并未允许它改变。

如果是他的前任,这句话会毫无阻碍地说出口。但柯林斯做不到。

沙子爬上他的小腿,升腾,他知道自己即将被卷到何处,但他真的希望自己不知道,或者不止于知道。梦的手掌盖在头骨与脊柱相连之处,不容反抗地暗示这张脸该去的方向。过去、过去,张嘴时,百年前柯林斯人在这个房间里藏起的獠牙撕裂了他的嘴唇,抬起头,舔上去,他的目光向后行进,绊倒在义肢般拼进他肌体的画面中,墨菲斯的下巴高傲地扬着,漆黑的头发像凶兆一样扩散,在伏身于主人膝间的他看不到的地方,梦的双眼必定是万分冷漠,割得他舌面生疼。十根手指,摆在大腿上,每一根都似乎插着造物主赐他的不少碎玻璃,各自反射着不堪的景象,刺目不已,引他战栗。四处窸窣鼓起,使他感觉自己像台久日不理的尸体的,是把这些陈旧的凶器都从身上剥走、把皮肤一寸寸撕掉的冲动。

至少他的主人确实找到了不那么让他恐惧的事情可做。

吸得很紧的面颊形状扭曲了,反而显出被包裹的柱身形状,有时他为难地侧头,脸侧更凸起几分,灯光打下来,冰冷明亮,薄瘦的皮肉使得阴茎的里外滑动清晰可见,阴影随之挪移,梦主对自己的设计重新感到满意。他唯独仍不喜欢梦魇纠成一团的眉心。为了不破坏发丝之间整齐的关系,他平着手掌,夹住几缕和玩偶配件相近的漂亮头发。梦魇的嘴唇与服侍对象分离,发出香槟开塞的响声,多了一点黏腻。上下唇之间粘连着口水,被呼气吹出沫,衬得它们更加红肿。梦拎着他的脑袋,问话的神色随意:“不喜欢吗?去了清醒世界,你一贯也是做这些事。”他想讲什么,又半途放弃,唇齿开合,于是舌头外面短暂地形成一层泡膜,瞬间破开,只留下三口空洞无措的神情。

柯林斯想,您并非无所不知。他说,对不起,再说了一次,加入许多应有的恳切:我主,对不起。

梦抚摸他的眼睑,遮挡了大片的光明。他几乎一直在焦虑这件事的发生,从他非新非旧出场的时候起,他就在焦虑这件事,焦虑之外,更多恐惧。就像在人界和那个男孩的性交,或者方才含住梦的性器时让他几近发疯的兴奋,这个名字也许带了引力,有些事情他只是为保全自己而做,却一样把他拽到上次结局的前置轨道。梦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在犬齿停留,他懂得其中的潜台词:但不会有人类这样处置你。

他右眼旁侧的凹陷供梦抵弄,眼道内壁的拇指从而稳当地捏刮,左边的嘴巴也不适地眯着,所以他与半盲没什么区别。使他抽动鼻翼的古怪触感告诉他,任何祈求都已经太晚,再也没办法后退,从这里开始,是独属于无尽之梦与柯林斯人的游戏。

 

尽管正搅着又烫又湿的后穴,他还是想多操几下那张嘴。不提别的,单单俯视下去,熨得笔整的衬衫底下,西装裤被圆鼓的屁股撑满,安坐在闪亮的皮鞋上,能看见的东西全都让他想起白天的集会上他有多引人瞩目。落回这条贴在他鸡巴上蹭的舌头,他才发觉这人是个被高档商品包着的便宜货,优惠券码不过是狠狠横击漂亮脸蛋的一巴掌。

他想,好在这张嘴不管是吃屌吃出水声还是骚叫,动静都真是好听。不过,硬汉仍然觉得,这个瘾没满足,就得从别的地方补上才行。他掐住柯林斯人硬挺的乳头,被骤然缩动的穴肉夹得一震,接着往里猛冲,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直到连乳晕都充血了冒出红点才作休。

他还是没有听见他需要的声音,呜呜啊啊,始终快乐多于疼痛。

“你他妈天生就是给人奸的是不是?”

他不指望能得到任何回答,显然,对方甚至未必理解了这句话,好在愈发高昂的尖叫本身就算是肯定。床单浸透了,除了汗水,还有肠液,顺着臀侧流下去,多得他开始质疑自己对人体极限的了解程度。他把柯林斯人的大腿使劲往肚子压去,直到能看清被撑饱的小穴。那圈肉被他的阴茎扯出来、塞回去,每个抽插都水淋淋吃下,药劲快要完全上来,他的思绪被拉长,稍稍扭曲,这场景便出现几分催眠的效果。还有旁边光滑的皮肤,就连他的下体也长得干净,一点毛都没有,方便别人把玩。渐渐的,他的世界模糊,只有这淫乱的影像施了慢动作似的清楚,擦过每寸肠肉,他都舒服得战栗,身下人不曾停过的呻吟浪叫有了颜色似的在他心尖乱飘,形成难言的形状,他极想操得能多快有多快,让抵达顶端的快感爆开。

是时候了。

硬汉拉着胯前的细腰,让那具身体撞过来,把整根屌都塞进他的屁股。柯林斯人甜腻的叫声还未到头,他就往前扑去,两手虎口相扣,上身的重量全倾堆在一粒喉结上。脖子刚好卡在床边,很是方便他发力,舌头则像是寻找空气似的伸出嘴外,来回滑过嘴唇。他察觉到几次扯开他手腕的尝试,力气很小,没过多久就被电动按摩震走。任他掰压整晚的大腿,刚开始夹紧他的侧腰,而后慌张地踢动,伴随越来越虚弱的嗬嗬吸气,抽干了生机,掉落在旁,跟着床垫跳动。他们仍然锁在一起。

今天真是走运,买到带劲的了,他想。

折磨他、嘲笑他的碍事墨镜碎在角落,它曾安放的地方躺着两张嘴。他从来没有过这么逼真的幻觉,眼皮化开,变成更像唇瓣的一层厚皮,但保留皮肤的苍白,盖在锋利的牙齿上,就像黏土捏出来的缩小模型。他的拇指擦过门牙,捅到柔软的舌头上,毫无疑问,现实中,他的眼睛已经破成粘液和碎块。硬汉进一步深抠进眼眶,同时夺走了柯林斯人的性命和商标,他激动得脸皮发抖,重新开始抽动下体,准备迎接他期待已久的射精。

“……呜……”

这是什么声音?这也是幻觉吗?硬汉呆住了。尸体的嘴巴静止在徒劳张开的姿势,他确信丝毫脉搏与呼吸的痕迹都找不到。指根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动,撩得他很痒,他看过去,是一个被异物阻拦的笑容,嵌在眉毛下面,含糊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了吧。”

余温还热着的后穴又绞了起来,带来一种难言的恐怖。见到胸膛仍然没有起伏,他认为应该再掐掐脖子,确认颈动脉的沉寂,却抽不动手。像早知道会看见什么,所以拼命想要躲避似的,他用尽全力才把视线移回被他抓住的脸上。那双嘴流着血泪,不住吞咽,疼痛这才在他的神经里注册。

利齿钉死骨头。发根染红的金发画出圆弧,电视屏幕甩上一道鲜血,刚好落在倒影的额头,镶在从牙缝迸溅流淌到皮肤上铺开的红色表面,像涂鸦皇冠顶端的珠宝。硬汉面向自己断续喷着血柱的空荡掌侧,吓得喊不出声。

“你以为——”

他软弱无力的肩膀被凶狠地踢进床头板,脱臼声隐没在木头与墙壁的撞击里。柯林斯人用膝盖重重锤上他的肋骨,随后掰着他的脸,隔着一层皮掐进槽齿之间,撑开他的嘴。硬汉的舌头上掉了个湿漉漉的东西,半块光滑、半块粗糙,是眼睛吐出来的一根拇指。

“——能他妈的——”

从指甲开始,他剜进眼珠旁边窄窄的缝隙,晶状体的形变不断增长,眼泪沾了满手。第一个指节快要完全挖入时,他凑过去,鼻尖相顶,打着转舔弄两颗即将破裂的佳肴。

“——杀了我?”

柯林斯弓起后背,笑得像得了失心疯。四目联结之处,他如爱人般吮吻硬汉的眼球,咬啮包裹果冻块的透明薄膜,晶状体刚喷出就被吸食殆尽,唇舌发出的声音会让单纯的青少年面红耳赤。

Notes:

在写最后那段动作戏的时候,一直在听Project Pat

Chapter 5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这个用冷白灯光——光源未知——照着的房间的房门左边的墙角,倾斜地支着一根古怪的东西,木质手柄下面的银色金属细棍的尽头、沉在厚地毯里的,是尖锐的弯钩。如果这个房间不是这样,不在无顾人界发展、始终古朴的梦世界,而是在某家牙科医院有着氟、麻药和漱口水味道的诊室,那么医生会惊讶地说:这是什么,早就淘汰了吧,真笨重!如果是在某个小镇,没有名气的大学所附属的简朴的博物馆里面一个挂着“二十世纪初牙医用具展示厅”的门牌后,管理员会困惑地说:不,我们这没有这样的展品。她会告诉你,这有尖头不这么锋利的,也有弯得不这么夸张的,不过,你拿的这个东西,长得是有点像这里的展品,但是看上去太危险、太吓人了,像缩小版的海盗钩子似的,可能只是万圣节的道具。你可能会说它还没有钩子手那么弯,甚至没到半圆的地步,也就是五分之二个圆的弧度,但她会摇摇头:总之,这不是我们的展品。然后,这扇门会关上,很大的可能是,你再也不会进去。

它在角落等了很久,几乎有一百三十年,等待又一次被使用,但并没有等来。甚至光是等待这个房间再次有声响,它就已经精疲力竭,所以,它也并不是那样希望再次被使用。

第一次使用它的那只手充满恶意,第二次的另一只手也如此,可是更加悠闲,所以恶意显得像是娱乐的增色剂。世上第一个被牙医诊所的暴行吓出心理创伤的小孩梦到了它,原本作为这种恐惧的开山之作,它可以成为梦境红人,恐吓孩子们,直到牙科变得干净又简洁,变得需要另外的器械来代表对它的恐惧为止。但它被拿走,充公,做了私用,它的复制品变成了那个红人,与此同时,它在这个房间里呆着,没有动静,甚至光亮没有熄灭过,照得它更寂寞,也没有灰尘作被子,只有安静,和地毯长毛的默默支持。最后一次使用的痕迹还在它的银色身体上,干涸了,很多白色的圆圈、弯条。

现在这个房间里又有了动作与声响。即使参与者没有注意到它,没有想起,不会使用它,它仍然感到快乐。

不过,幽灵无形的视线是在它上面的,只是它无从知晓。回忆还没有结束,所以幽灵还没有想起它,再给他点时间,他就会想起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就能回到现下,接着想起它最后一次被使用的情形。在两个回忆的结尾,他都走出了房间。但那是不一样的房间、不同的内景和外景、不同的参演者和剧情。但是他最终都推开了一扇门,就此离开。他想着这些事,无尽地想着,这样,他可以不经历当下。柯林斯尽力撑着眼皮,同样无尽地坚持,没有足够的回忆可以逃进。

在他真正、或者正式、严格说来的口腔里,许多骨刺从梦的拇指生长出来,像登山者手持的木棍一样,钝头胡乱撑在四处。说是许多,因为他想对自己保留一定的仁慈,太过清醒的神智已经不受控制地数明白了:硬腭上有两根,舌头上下各自一根,喉咙口还堵着一根,逼得他的喉结不住滚动。再怎么忍受,他还是很想吐。梦的指甲卡进门牙的根部,粗暴地横着,他只好把下巴打得很开,才能不咬到他的关节。

体内的阴茎拔到很靠外的地方、而他又开始习惯这个姿势的短暂时刻之中,上一任柯林斯人在保龄球馆等待寂寞的男同性恋者搭讪的体验应景地闪回,让他笑了起来,尽数被堵住,没有发出声音。他的手指插进三个孔,胳膊紧绷,肘部严谨地固定,沉重的球体起步时坠在原地,很快被加速度催促得向前,利索脱开,顺滑地冲进球道,目标尽数倒下,他感到愉快。

因为双眼都被塞满,所以仅漏进一点光源的视野昏暗,计分板上闪烁的祝贺语也就能够轻易显影,真实得他觉得自己与八十年代保龄馆里的满贯非常近。

梦发现他落到现在与柯林斯人的相对位置,除了他的意愿,还有某种从远处投射的惯性在作用。难道他不能按自己的规矩做出一样的行动?难道这一切不能只是巧合?难道这一定是对黑色的梦的沿袭?他把抓在手中的脸转向自己,连在锁骨上的那根筋扭到了极限才罢休。他已经——一定程度上——遵从了逝者,而噩梦的冷淡,如同杂音,让他生厌。柯林斯人的哼叫近乎机械,加上被撑得失去表情能力的变形面孔,召唤出另一种现实,只被瞥见了分秒:墓碑横立的土地中央躺着石板,那之上,他们肢体纠缠,被许多细线牵着,演一出夜空云顶的死灵所导的木偶戏。

只有分秒。他告诉自己,不,现在发生的只不过是他想对造物做的一些事罢了。他眼前的仍是活艳的场景,通明的房间里,映照的并非月光。柯林斯人被他压着后背,肩膀沉进丝绸床单,腰又支出夸张的弧度,线条流畅地勾勒出翘得下流的臀部,乖乖吞吐他的阴茎。那之后的身体,便被尚未脱下的白袍遮盖了。这些部分他都喜欢,唯独那张脸像物体一般,只给他最小的回应。插在眼道里的手指,没有舌的缠绕,可是想要赶走异物似的干呕动作却持续着,梦浅淡的恶感终于被激成愤怒:这件事的确是他主导,但却由柯林斯人开启,所以噩梦现在的行径不仅使他难以理解,更重要的,是缺乏尊重。

被紧紧压严的鼻子背后,他认为是鼻腔的地方,有一个小点显出麻木的重量,然后扩散,鼻尖、眼眶、面中,原本的麻木变成肿胀,而新的麻木所触及的地方被传染,这样的圆球不断生长,他的脑袋涨成一团泥浆,仿佛随时要噗的一声塌掉。他感到恐惧,想要大喊,可是声带的出口被骨刺堵住,声带的背后没有气体。

他需要气体才能发出声音。

处于昏迷的边缘,他开始绝望地用鼻子吸气,软骨不断缩动,希望能与梦的手掌产生一些距离、吸进一些空气,这样他就能告诉他的主人,请您停下,有些不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什么东西出错了,我觉得很糟糕。几股短气被抽了进来,像解毒剂似的,阻止了圆球向他喉咙的入侵。他觉得好受不少,甚至忘了求救,只是一个劲地鼓动鼻翼,直到挤压他头骨内部的可怖的力量完全被驱散,而新的压力撕扯着他的嗓根,有什么东西满得快要炸开。再也无法忍受,他发出呕吐的喉音,胸腔使劲向里挤,所有气体从鼻腔剧烈地泄走,哧哧作响。太阳穴抽搐着,头颅里面每一寸都解脱地松弛开来,但那个小点再次回归,于是他抽气,这次虽然用力,但次数没有之前多,没有把他的脑袋挤爆;又吹气,程度轻柔不少,声音也就更加得体。

这对行动重复五次后,当他额头的汗水已经突破梦的指节与手掌的重重阻碍,流进他嘴里之后,柯林斯意识到——这个想法让他本来停止颤抖的脊柱不仅冒出汗珠,而且因为过多的压力而刺痛起来——他是在呼吸。

不知何时起,梦在他身体里的动作就停止了,手掌也悬空,让他的鼻孔与空气有接触。插在一双与一张嘴里的总共四根手指把他的脸往侧后掰去,他听见梦的嗤笑:“开心吗?这是人类的感受。这是你想要的。”

柯林斯不知道怎么在一刻不能停止地呼吸的同时进行发声,而且嗓子里的骨刺还塞着,所以他只是尽可能地摇头,即使弧度很小。他希望梦主充分地感知到,他并不快乐,并不喜欢,实事求是地说,他非常痛苦。安静埋在他肠道里的阴茎生长了一圈,由此,他得知,以上的意思应该传达到了。

他曾经抓着人类男子的头发、按住他的腰,从后面操他。现在梦做着同样的事,有了更好的着力点;至于他,则与人类相同,呼吸不再是习惯所致的戏仿、对性欲的演出式表达,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专心。”

噩梦不再支着牙齿逃避,试探着合上眼皮,把异物含进嘴里。这样做了之后,把鼻尖按歪压扁的力就放松,他就能从孔洞里吸进几口解药,再喷出去,这个过程里,他觉得自己同时将一些东西、被一些东西所污染。传进梦的耳朵的,是接连不断的呲气、抽气,时不时被他截停又得重新开始之后,就像先前所学全部散没似的,回到原点,笨拙而慌张。他的心情变得好多了。

“也许你呼吸的时候不应该那么用力,知道吗?这很难吗?”

他想,如果没有任何干扰,他本来很快就能学会的;或者,如果梦没有隔几秒就再把通气的孔洞封上,他现在,不说恢复正常,起码也已经习惯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他想这就是缺氧的感觉。这些多余的动作不在他的本能里,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做起来更难。

除了兴致恰当的时候把那张趁手的脸压紧几秒钟以外,梦几乎不需要额外的动作,柯林斯人自己会把下半身往他这送。神志消解得差不多了,并非噩梦亲身养成的习惯就浮上水面,尽管喷在他手心的气息杂乱、甚至粗鲁,紧围他阴茎的穴肉却有条不紊地滑动,非常规矩。规矩得他认为其余的管教都不再必要,所以,他收回了拇指的骨刺。

咳嗽、呕吐、呼噜、如释重负的叹息、“啊”、“啊”、“啊”、“啊”。只是一个小洞的喉咙口里,接连冒出各种各样的声响,以不会结束的势头涌流,梦甚至觉得这个房间里突然变满了很多。柯林斯的后背震得上下起伏,颇像离了水的鱼。除了头部两侧尖锐的疼痛以外,他什么都体会不到。回过神来,脖子僵硬地痛着,一直陷在床里的侧脸失去了感觉,双眼也被挤得酸麻。但他还是打起精神,等待眼睛——嘴——里的唾液分泌得足够了,用湿润的吮吸讨取梦的几分好感。

吸气。

他想,这很简单,就像你平时说话一样。吸气。出声的瞬间,他变得害怕,发了半个音就停止。不,你只是要说一句话,用掉你先前吸进来的空气,然后说完这句话,再吸一口,就从发声转回呼吸,你不会昏倒。他想着这些安慰的话语,极迅速、极微弱地说:“谢谢您,”声音变了质感,像他以前声音的干尸。说完,他紧忙扯一道空气进来,过分紧张的声带反向震动,某个影院里,某场蹩脚的惊悚片,某个惊人的转折乍现时观众齐齐发出的声音,就这样发了出来,把他自己也惊到。

Notes:

为了写这个东西我差点过呼吸了#体验派演技
超级无敌的专辑Skultura by Nick Dunston!!!!!!!!!!!!!!!!!!!!!

Chapter Text

身体——嗬——记得许——哈——多事情——嗬——包括——哈——几乎所——嗬——有第——哈——一次。但幸——嗬——运的是——哈——他的身体——嗬——记得的——哈——很少——嗬。

风箱似的胸腔停止了。水渍还在扩散,但是,肉已经不再有意识。眼里不再有手指,不再有响动,不再有床对面墙壁角落孤单斜立的器械。你还记得第一次吗?你记得第一次臣服让你感到厌倦的时候吗?你记得第一次畏惧变质成厌恶的时刻吗?你记得上一次你觉得快乐是什么时候,是什么让你觉得快乐吗?你记得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你感到快乐之间有多少次类似的事件吗?你记得尸体吗?你记得自己吗?你记得带你来到此刻的一系列事件吗?你记得自己为什么活过来吗?你记得另一个自己为什么死去吗?你记得你们是不同的吗?你记得你们是相同的吗?

 

横着扭动超过五度,他的釉质就会碎裂成许多要用小数点后十几位的复杂数字来称量的薄片,接下来是牙齿本身。除了全身的抖动以外,脊柱也前后摇晃。完全硬不起来。熟悉的房间变得可怕。任何事情都会过去。

梦踩着他用来展示性欲的东西,它胆小地缩在裤子里。

牙龈被尖头推得和齿侧分开,所以,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崩裂冰山的第一个豁口。毛毯在蚕食他的膝盖,似乎让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能站立。噩梦牙科器具的本身和虚影阻挡他的视线。梦的脸庞被二者包夹,少见的笑容。

已经停止的锐物刮过牙面的尖啸仍然让他发抖,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停止发抖。

但是,后来他停止了。梦说,既然你这样害怕,我应该给你一个表达的方式。恰好你现在用不到它。三角形在不断扩大,三角形里的尖钩在不断挺进,牙龈在不断落败,直到红色的眼泪踏上路途,画出他右眼以下的面部结构,有时起,有时伏。第一滴血落在他胸口时,梦把尖钩插到极限,牙齿向两侧挤压——吱呀。利器没有停止的意愿。紧绷感从他的小腹内部延伸到两腿之间,在那里,蜷着的东西的顶端的小缝受着灼烧的侵扰。他发出一层新的恐慌。

 

安静!

柯林斯人把舌头卷到极限,像盘羊角一样盖住眼睑,唾液重新流回嘴里,冒出来,流下去。他努力保持沉默,只允许自己用喉咙来哽咽。在柱体的作用下,空气和液体在他的口腔和呼吸道之间来回窜动,制造噪声。通俗地来说,当他幸福地闷喊的时候,他的嘴被插得咕咕作响。在左边,他想说:踩住它,碾它,碾过,不要停;忙于其他事情的嘴巴无暇顾及的兴奋噪声马上要突破右边的牙关。他咬住舌头,像咬住美杜莎的两条发丝。

人类的生活缺乏效率,如果这是墨菲斯,他——被允许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做完这所有事情。苦涩的前提条件使他包容了清醒世界的种种限制。

他的手指插进皮带与腰带环之间的空隙,抚摸牛仔裤、牛仔裤以外的棕黑的毛发、毛发之外的身体,丝毫没有自慰的意愿或机会。腿根的布料洇透了,皮肤冰凉,和那里离得很近的另一块地方却烫得难耐,因为他的阴茎,处在最激动的形态,被鞋底按进了肉里。

“这么会吸还呛哭了,是不是装的?”

没风度的手把他的脖子拽得往后折去。除了成线的口水打在下巴上的响声以外,还有这个烦人的问题。你这个蠢货,他想,我从来不哭。被钳制的舌头们突突跳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家伙总是要问这些烂俗的话。

从下向上看,硬汉的脸被折叠,有些浮肿的脸颊之上,瞳孔放射着其人接下来准备实施的所有暴力的、可怕的、能让他快乐得失去神志的事情。所以他没多说,舔了一圈嘴唇,慢条斯理地用被撑得疲惫的声音回答:“少管闲事。”

然后,抓住了这个机会,柯林斯补上他重要的请求:“别停。”

大腿和皮靴之间被挤出了更多的蜂蜜。

 

这是他有意识以来最糟糕的感觉。糟透顶了。把其他任何东西放进他的眼睛里吧,天呐,把它拿开吧。不安在拍打他的身体,舌头和大腿瑟瑟发抖。牙龈与牙缝之间多了好几个洞。

墨菲斯勾拽他的脑袋时,他听见尖钩所刺的组织被穿透。血在眼道里的蔓延也并不安静。噩梦的眉心团出一个由阴影和高光组成的结,如果下面的半边脸没有被涂得斑驳,这本会是视觉的重心。但横行的血被唾液稀释成粉色,显得额头正中弯扭的痛苦有些幼稚。

一片温热的、沉重的感觉从西装裤的拉链开始,一直覆到双腿,他困惑地伸手去摸,指尖变得潮湿。肚子和阴茎全放松了,作为替代,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烧得生疼,而且不自在得快要爆开。这有点像听见了梦的责骂,但也和被夸奖时差不多。他很想躲藏到什么地方,或许是地毯之下。

 

够了。想些别的。丹尼尔监测着柯林斯的胸膛,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抓住。想些别的,不一样的东西。他们三者对这种动作都该厌倦了,至少他累了。丹尼尔在他的耳边说:我知道——长长的鲜红划痕在躯干上延伸——你在——冰冷而干燥的掌心抵着他的肚脐——耍小聪明。你没变,对吗?柯林斯的肩膀向外拉扯,想对抗夹住腹背的力量,但显然无济于事。对不起,对不起,我犯了错,对不起,三重哭叫把他吵得悲凉,如果可以,他会扳走那双手,在肋骨之间留下一把匕首。你做的这些事从来不是真正有必要的。小腿在黑丝绒之上翻动,那块床单时亮时哑。你的一个体腔里新长的东西是肺。另一个里面多出来的东西是膀胱。波浪似的哭声从相互击打的牙齿之间泄漏。你正在接近人类。

当他合上眼睛,系着他的那具身体的失控就离他远些。当柯林斯的半边臀瓣因为抽打而发烫时,他退回硬汉的大腿上,没有脉搏,多么安静。扭身打开柜顶的收音机时,他低头,与碎玻璃底下的女人四目相对。我对你没兴趣,抱歉。金属丝编织的网格后面的声音粗粝:是的,这个疗法对你很好,比如,你觉得自己总是不自信,对吧?你的家长没给你足够的鼓励,可能真的很差劲的那种还虐待过你。没关系,根据这种疗法,你得回想这些经历,知道吗?假装自己还是个小孩,你的家长就还是那样,但是这次你能表达那些被压抑的感情了,叫啊,喊啊,在地上打滚,骂人,知道了吧?这样一套疗程下来,你就不再恐——

再多疼痛也无法提醒他收紧后穴了。尿道口还涌着透明的水,尽管他的胯停止了前后抽搐。创造时不懂呼吸的东西昏迷时不会呼吸。房间里没有活物。丹尼尔抚过他的脊柱,器官的折磨消散无踪。像木偶一样,他的胳膊被抓住,身体翻了个面。在他发出一声叹息、扭低机器的音量之前,幽灵重新进入了肢体的束缚,所以他思考的必须只能是当下,注视的不再是落寞的墙角。对焦之后,他看见丹尼尔质询的目光。你学到教训了吗?在他的嘴唇开始抖动之前,遥远的汽车轰鸣逝去了。

“我……”

下巴的移动使他惊异。

“……我当时在自慰。”

丹尼尔掐住左右乱晃的颚骨。

“你是第一个柯林斯人。”

“其实我不常自慰,因为没什么意思。但是当时那张床一直在震,我刚好还没软。”

“很有意思。”

“所以,我试着让手停在一个地方,”他虚握着不存在的圆柱,胳膊疲惫地提着。

“你藏在哪?”

指甲陷进他的泪沟。

“然后骑在他身上,手不动、身体动,就这样自慰。挺好玩的。”

指腹挪到了本应有泪点、却只有密闭的黏膜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在这附近。”

“当时我笑了,因为我很开心,操,你懂吗?”

乳白的液体洒在颠簸而多毛的小腹。

“嘘……”

不同的是,丹尼尔的舌头镇静地在平和的牙齿旁创造出风口,所以这样的声音带着麻醉的意图出现。

“你永远都不会变。我庆幸活过来的不是我,而是他。”

“……嗯……”

很快,他的一只眼睛又失去了目光。他并不想念这种亲密的触感。关节硬挤进软管,画着小圈,寻找湿漉漉的表壁所藏匿的某种物体。忍住了抽噎,他便不再有制住肢体颤抖的力气。扎进软骨的指甲还在变长。因为专注,丹尼尔没有注意自己正舔着嘴角,饶有兴味。噩梦的后脑被他的手掌接住,缺了点挣扎。任血淹没你的气管吧,你现在不必呼吸。小刀刮出油画背后的油画。脸颊涂为粉红。他的骨头正在被钻碎。没有更好的方法吗?稀释剂越来越少,连接高处的下唇与低处的上唇的液体越来越鲜艳。他很痛,他的脑袋快要裂开——这其中没有夸张或比喻。犬齿把嘴唇固定在原地。安静。这同样也会结束。别让他知道你有多痛。丹尼尔喜悦地哼了一声。几股细流从他耳前冲出,势头减弱后,露出了朝霞似的指甲。野狼利爪的尽头、海洋尽头的落日。宝石的碎块嵌在指甲的顶端。无尽之梦的指节钻到外面,太阳穴旁边的皮便撕裂、卷曲,碎骨头喷落,有些黏上他的脸庞,原色被掩盖。你此时的色彩配比太单一,观众会失去同情的,血,血,再怎么看不都是血吗?你侧脸的豁口溅射的是血,你嘴唇上两个洞流出来的是血,你的眼睛流的泪不外乎是血,除了你,没有人会对这样的设计不感到厌烦。除了你,没人会日复一日地追求血,渴望血,看到血,得到血,毫不停歇,永不倦怠。当你再也不能流血的时候,你就自由了。你不是早就自由了吗?

宝石化成碎末。

柯林斯破烂的脸回归了漠然。毁坏它的那只手扭动几次,抽离,他倒下。更多的血侵占更多的物件,眉毛、耳垂、鬓角,数不清的发丝。

 

凉水携他的罪证,在洗手池中央编成絮,旋转着流尽。镜面有三团白雾,他离得太近了。被小指扯开的眼角翻出肉来,但哪块缝里塞着东西的感觉更不舒服,所以他继续凑到倒影面前,徒劳地挂拽已经不能再扩大的口周,连连叹息。唉,唉,唉。回荡在宁静的浴室中的叹息四处游弋,在被损毁的人与物的顶上盘旋,耐心地等待。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流露了欣慰后,它们才离开。

他拽出一条薄膜,韧性达到极限,竖着很多松弛的条纹。它有大拇指那么长,被挤刮得干净清透,看不出曾经的战事。恶。它居然可能会在他的牙缝里卡着,卡不知道多久,然后,就像清醒世界的所有东西一样,腐烂、发臭。他咧着嘴打了个寒战。硬汉眼膜的残骸,借由还间歇从发尖滴落的血水的陪伴,并不孤单地进入了下水道。

稀少的夜车飞驰的高速公路凄婉地吼叫。只剩潮气的头发在风中摇晃。逐渐变浓的影子拎着半桶汽油。床单被新的液体染透。住客们的骚动之前、镜片映得通红之后,烟熏的气息沾染了驾驶座的皮面。

裂纹模糊地阻挡着他对后视镜里裂纹的观察。坏掉的墨镜飞出窗外。现在,你看得清了。你的牙齿像初生那天一样洁白。你的车灯与消防车的警灯隔着栏板擦身而过。你的笑容很大,可以吞吃这个国度、这块大陆、这片天地。

Notes:

写作对我来说一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心盲,陷入混沌、完全不知道在发生什么要写什么的时候也很多。这篇文章的第一章在三年前发出来,当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续笔,慢慢就不再想了。但是,睡魔第二季播出之前,我写完了第二章。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再也没有隔离和核酸检测,不用早起上课,或许我变得快乐了很多,失去、保留、新增了一些朋友。后来,一章章写到完整,从第二章到第六章之间,我身上也有改变,有些改变甚至更大,可能比三年时间给我带来的改变还要夸张。这样写着写着,原本想要说的事,有一些忘记了,有一些遗漏了,但更多的要说的东西(我希望)都不需要明说,而是在整篇里悄悄告诉。哪怕不是全部。
我写这篇文章的起念是阿甘本的《裸体》里的一句话:但幼体幽灵必须假装拥有未来,从而为来自过去的某些痛苦、为自身的无能(不能认识自己事实上已经达成的圆满)腾出空间。今年又读一次,发现翻译得其实挺烂的,想象一下英文版应该是the inability (to realize the completeness that has already been achieved by itself)之类更通顺一点的表达吧。
The Corinthian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原著里也好、fandom里也罢,这个角色呈现和被呈现出来的样子,多少使我难过。说到底,我不觉得创造者对被创造者、上位者对下位者、统治者对被统治者,以及所有类似的关系,有一丝一毫的掌控权,我也不认为后者与前者相比有任何的劣性。能力的存在不代表使用能力的正当性,如果这样的正当性存在,那么允许它的机构本身一定不是正当的。这个想法三年以来从来没有过改变,再往前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Always, free Palestine and fuck Tel Av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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