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万年不登社交网络的翁斯坦在IG story上传了段视频。五分钟后,他的手机被曾经的好同事们连环轰炸。
“翁斯坦,你在做什么!!”基亚兰镀上电子特效的声音杀气腾腾地击穿空气。然而免提状态下,这样的音量杀伤力骤减。翁斯坦继续倚在那张松软的皮质大靠椅上把玩廓尔喀刀,隔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回答道:“如你所见。”
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他的复古拨号座机。翁斯坦拎起话筒:“猎寻古董店,有什么能帮到您?”
“殿下在你那里?”剑士嗓音罕见的沉冷。翁斯坦挑起眉:“我没想到你也会对此大惊小怪。”
“你知道你们闹个分手给我平添了多少工作吧。”昔日最得力下属立刻意会,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现在告诉我,你们就这样复合了,我想我有充足的理由来质问。”
“第一,我们没有分手,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第二,所以当然,我们也没有复合。他来向我求助,我不能让他赤身裸体流落街头,就是这么简单。”
“……”
“……”
一阵尴尬的沉默。最终,剑士叹息一声:“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听细节。”翁斯坦盯着手机屏幕上接连成串的短信弹窗,笑道:“你可以挂断。我十分确信你身后排着很长的队伍。”
果不其然,刚放下电话,它就扯着嗓子尖叫,比挠痒途中抽手而闹起脾气的狗还急。翁斯坦拿起听筒,阿尔特留斯担忧的声音从中传来:“阿翁!谢天谢地我终于打通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你怎么会……”
“就在这里坦白吧。”基亚兰终于开了尊口,“被放逐的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住处,你这样张扬行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是在审问?”翁斯坦轻笑出声,“我不记得你有这样的权限。”
“你已经不再是四骑之长。”
“我也不再是亚诺尔隆德的人,你亲自为我送的行。”翁斯坦扔下手中的刀,让自己靠坐得更加舒适,“如今殿下被放逐,我就是彻底的自由身。基亚兰,你若不打算抹杀我,就不该向我透露任何信息,包括任何形式的审问。”
“现在没有外人,你们可以不打这样的场面交道吗?”阿尔特留斯抗议,“阿翁,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的表现太过不寻常。殿下被放逐到人界,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你那里,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宣传……”
阿尔特留斯说着,再度瞄向翁斯坦的Instagram。点击黄金猫猫头就能收获一段闪瞎眼的视频:舒缓的吉他乐中,一银发男子正深陷在枕被里午睡。拍摄者伸出手去晃他、摸他、捏他,睡梦中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昏迷不醒。
配词:他不是被打晕了,他只是在我身边睡得太过放松
虽然金光灿灿的Bloom滤镜晃得看不清脸,但是但凡认识当事者,都秒秒钟能认出来这是谁。尤其这还是翁斯坦的账号。
葛温大王看了绝对会震怒。非常。阿尔特留斯不愿意想象他的雷霆怒火会造就什么后果,他现在更忧心自己的好友。昔日的骑士长有这般挑衅之举着实诡异,就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体;然而翁斯坦的实力可以说鬼邪辟易,尤其太阳王子还在他的身边……除非……
是王子殿下对他做了什么!?
“你刚才说,‘赤身裸体流落街头’。”基亚兰依然语气不善。当然,葛温王发火,她是最直接埋单的人,吵架归吵架,她必须尽快为翁斯坦的行为找到回护借口。太阳王或许舍不得杀死亲生儿子,却绝对具备杀死亲生儿子情人的好心肠。阿尔特留斯闻言大惊失色:“啊!?”
“别乱猜了,”翁斯坦开始蹂躏自己的太阳穴,“你们在人类世界的网络上搜一下‘X城裸奔男’。”
十秒钟后,两个听筒中同时传来一声惊叫。
时间倒回半天前。这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周六上午,街上一如既往的嘈杂热闹,行人来来去去,道路车水马龙。再寻常不过的周末光景。翁斯坦在古董店里百无聊赖地清着灰,思考中午该吃些什么。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首先他听到远方一阵喧哗,然后整条大街都仿佛被按进了透明凝胶,所有路人都缓下脚步,以不同形式的震惊盯着某个方向,连车都慢了下来。有人在兴奋地大喊大叫,有司机在大声按着喇叭。翁斯坦起先还没在意,直到叫喊的浪潮涌到自己店附近。他透过橱窗,看到一个拥有罗马雕塑身材的男人光着脚丫,一丝不挂,在太阳下闲庭漫步。然后,那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他的门前,对他用力招手。
来者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化成灰他都能拼出原状。
翁斯坦当场癫狂。他一把拉开店门:“葛温——”
“我已经没有名字。”太阳王子对他微笑。他的身体在阳光中笼罩上一层圣光,然而不幸地,这样的光芒无法遮住他的无比大鸟。
“您快请进吧!!”翁斯坦一把将他拽进了屋,转头给门上挂了个CLOSED,又火速拉紧所有窗帘。人们依然在指指戳戳,他拼尽全部的忍耐去忽视这些。
“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王子皱起眉,“我已不再是罗德兰的王子,被诸神永远放逐,自太阳王族中除名。”
翁斯坦猛然一惊,只觉得大脑被闷进无声无息的深海。他的手在静默中软软垂落下来,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也有些沙哑:“那么,您为什么在人类世界不穿衣服……”
“我没穿衣服?”王子脸上流露出真实的疑惑。他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恍然道:“噢!原来如此!平时我都是用王魂奇迹变出衣服,现在我的王魂被撕了,衣服就消失了。嗯,看来以后都得自己动手穿衣服。”
“您先在这里不要走动,”翁斯坦扶住额头,“我去给您找一些蔽体的物件。”
被放逐的王子毫无愧色,兴致勃勃地东瞧瞧西看看,很快满屋抖动着遛鸟。等翁斯坦翻箱倒柜,终于找到勉强能披到这位大他三圈的壮汉身上的衣物时,太阳王子已经靠在躺椅上睡着了。翁斯坦恨得咬牙切齿,还是放缓脚步来到他的身边,动作轻柔地为他穿戴上。
顺便借势一通乱摸,不摸白不摸。结果这一摸,就给摸出了可疑的硬物。翁斯坦扒开王子殿下鸡窝一样的头发,发现里面藏了一颗蛋。
一颗如假包换的龙蛋。
Notes:
翁当年的情况可以简单概括为,王城需要一个足够靠谱的人下野,这个人本该是戈夫,但校长执意保他,加上翁和校长闹掰了,于是翁被送了出去。
Chapter 2: 只要甩锅给佛罗札人
Notes:
防止有人没看到上一章的Notes:
翁当年的情况可以简单概括为,王城需要一个足够靠谱的人下野,这个人本该是戈夫,但校长执意保他,加上翁和校长闹掰了,于是翁被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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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
“葛——”
“我已经失去了名字。”
翁斯坦深吸一口气:“曾经的光明之子、罗德兰的旭日、猎龙英雄与战争之神、火焰纪元不败的神话,如今的流浪者、被放逐的太阳王朝储君、失去姓名的空冠之王——”
太阳长子:“嗯。”
“……”翁斯坦气结,“您希望我每次都这样称呼你吗?”
太阳长子:“我若说一字不差,你会照做吗?”
“你已经无权再对我发号施令。”翁斯坦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行为有多虚张声势。太阳长子面露困惑的神色,赶在他开口前,翁斯坦连忙打断道:“我们需要谈一谈。”
“的确。”太阳长子点点头,他团了团身上的超长棉麻斗篷,将龙蛋裹紧,“翁斯坦,我要你随我一起看护这只龙,直到它成长得足够强大。”
“……曾经的神子殿下,”翁斯坦冷静地指出,“您是否无法完全理解人类通用语?”
“我需要权力来使你遵从吗?”太阳长子问道。翁斯坦与坐在椅子上的旧日王者对视,从高处被俯视的不适感蠕虫般爬遍他的身体。
“你将守护我,”神子继续说道,“因为你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叮咚——
适时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翁斯坦深深望了家里的不定时炸弹一眼,揭开帘布,毫不意外地看到两位面带微笑的蓝衣警察,笑容尤其冰冷的那位还是住在两条街外的熟面孔。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打开大门。
“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大街上裸体游走,最后进入了这家店。”警察一边说一边瞄向昏暗室内的白发男子,“似乎就是坐在那里的那位绅士。翁斯坦先生,是否介意我们去和他谈谈?”
太阳长子被三人围住。
“亮出你的手。”矮壮的男警察语气严肃道。神子无辜地看了眼一旁的翁斯坦,后者拧着眉点头,于是他窸窸窣窣地伸出双手,险些再一次让大鸟走光,幸亏被龙蛋遮了住。
俩警察同时皱起了脸,熟面孔那位指着这颗泛着奇异光泽的花里胡哨椭圆形物体问道:“这是什么?”
“鸵鸟蛋,颜料里混了金属粉末,所以呈现出这样的色彩。”翁斯坦说道,想起来她的名字叫希里斯,“我们正打算在底下钻个洞导出蛋液,方便长久保存。很可爱,不是吗?”
“你叫什么名字?”矮壮警察冷硬地截住他的话头。神子歪头思考了两秒:“无名。”
“这是我男朋友,刚从外地过来。”翁斯坦说道,“无名现在就住在这里。他疲惫时容易犯梦游症,以后我会看好他。”
“我不是你男朋友。”神子提出异议。翁斯坦从善如流:“噢,那就不是我男朋友。”
“到底是还是不是?” 矮个警察语气不善地问道。翁斯坦冷笑一声:“他说不是就不是吧。”
警察在当事人信息档写下“居住地址XX街X号猎寻古董店(与店主翁斯坦系情侣)”。
“你来自哪里?”希里斯接着问道。
“罗德兰。”
“那我还是贝尔兰住民呢。”矮个警察给气笑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你来自维斯特洛?”翁斯坦捂住额头:“抱歉,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吧。他是佛罗札人。”
矮个警察脸色立刻变了,他和希里斯交换了个眼神:“佛罗札人来这里做什么?”
问完他就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翁斯坦语气有些奇妙的顿挫:“我们有些事需要好好谈谈。”
矮个警察识相地没再深究,埋头写记录。翁斯坦简述了事情经过,除了一些“机票改签也没告诉我不知道在哪里将就一晚上醒来就开始犯迷糊”之类的捏造,与报警人说的基本无差。最后希里斯开出一张罚单:“翁斯坦先生,您的男朋友涉嫌在公共场合做出不适当裸体行为,根据《公共秩序法》和《道路交通法》,他需要交付500多兰币的罚金。”
“不能用魂吗?”无名问道。翁斯坦没理他:“我们会在到期日前支付。麻烦你们了,我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翁斯坦将警察们送到门口。他们没有立刻离开,希里斯淡淡问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附近一遮阳棚下。希里斯转过身,直视翁斯坦的眼睛:“翁斯坦先生,你正涉及一个敏感的情况。我需要向你确认,最近是否有任何人以言语或其他方式对你造成威胁、让你感到不安?”
“我明白你的顾虑,希里斯警官。答案是没有,佛罗札人并不都是天生暴力狂。我们经常会吵架,这我承认,但从不会涉及胁迫。你看到他的肌肉了,他要对我动手,我或许都无法站在这和你们说话。”
“暴力实施的方式繁如天上的星辰,等发展到那一步就太迟了。”希里斯眼中泛着冷光,“如果你感到不再安全,或者需要任何帮助,请随时拨打这个号码,你会见识到我们的限制令多么行之有效。翁斯坦先生,请记住,你不必独自面对这些问题,你有法律和我们警局的全力支持。”
“太阳王在上,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找了个佛罗札男朋友!”矮个警察嘟囔道。
“我也不敢相信。”翁斯坦苦笑。
回家后,翁斯坦重新拉紧所有帘幕。
“不论您是否愿意,我的旧主,今天开始,只要有外人在场,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他挑起眉,“不仅如此,您还成了佛罗札人。我不希望惹上麻烦,所以不要再闹出太大的动静。”
太阳长子眨了眨眼,没有表示反对。
时间再拨回现在。翁斯坦言简意赅描述了前因后果,略过了龙蛋以及吵架的内容,当然。两通跨界电话还在继续,反正不由翁斯坦付费,他可以打到地老天荒。
王子殿下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这是三个人不约而同冒出来又按下去的念头。太阳王子行事往往不讲常理,但不讲理到这份上未免离谱。
“为什么你要说佛罗札?”阿尔特留斯疑惑。
“因为只有说是佛罗札人,他们才既不会对裸奔行为生疑,也不会查他的证件。”翁斯坦在指间转着一把镶了玛瑙的弯钩袖珍匕首,“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得放点不让邻居和过分紧张的执法人员生疑的内容——那条子肯定会偷偷关注我的社交网络账号——又不能拉着我们的王子殿下到大街上接吻。”
“好像挺合理,但是你这样做……”阿尔特留斯的语气逐渐低落,“阿翁,你这样做会再也无法回来。”
“他早就回不来了。”基亚兰冷冰冰说道,“骑士长,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但是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这已经是昔日同僚能为他争取到的一切。基亚兰一定会被监视,同时还要面临山一般繁重的工作。翁斯坦内心感激,道谢的话却堵在嘴里说不出口。他们脾气太过相似了,见面十次有九次都会起争执,针锋相对地挤兑才是他们的交流方式,柔软只会给双方都平添尴尬。最终,他叹息一声,沉声说道:“保重。你们两个都是。”
翁斯坦挂断电话,揉了揉额头。神子依然在楼上沉眠,他却不愿意再去面对。曾经的记忆涂满了金色,因着一次不合时宜的梦而黯淡,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坠落。
太阳只可以远望,触碰了,就别想要逃避烧灼。
Chapter 3: 如何孵龙蛋
Notes:
给大家悄摸摸讲一个鬼故事:不要靠近博德之门,它,会吃人……(力竭身亡)
是说还有人没有花300块钱去日熊吗!!300块就能日熊!!【???】这样的好事怎么能错过!!!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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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浴巾和长披风,翁斯坦家再也找不到勉强能套到无名身上的衣物。于是翁斯坦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他教会了太阳长子网购。第二天店门口堆满了大包小包。翁斯坦拆出了钴蓝色条纹长风衣、花里胡哨的树叶衬衫、鱼鳞波纹长裤、米色长围巾、太阳花大草帽、荷包蛋内衣裤、藤编凉鞋、毛茸茸恐龙爪拖鞋,和一件深绿色恐龙连体睡衣。神子在一旁满怀好奇地捏防震泡泡。
“……比我想象的要好。”翁斯坦抱起胳膊,“那么从现在开始,请务必穿好衣服再出门。容我提醒,您现在正身处我的地盘。”
就这样,重新开业的古董店里多了一只转来转去的恐龙。半小时不到那双爪子拖鞋就被神子冷落到一旁,它们让他被迫像鸭子一样岔开腿走路;但是他很喜欢扫来扫去的龙尾巴,哪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把柜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拨下来。在太阳之子的强力吸引下,平时冷冷清清的小店今天一波一波地来人,进来不是找无名搭话就是找机会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人高马大的恐龙太过反差萌,还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是该死的帅。
午饭时翁斯坦瞥见无名胳膊上多了对做旧的祝福金属护臂——来自店里的存货,当然。他对此保持了全然的心平气和:“能否告诉我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您的战甲也随您一起遭到了流放,没有被扣押在亚诺尔隆德。”
神子向他投去一个关爱的眼神:“阿翁,你不会希望我在这里召唤它。”
“这就是您当街展示您完美躯体的原因?”翁斯坦优雅地旋拧开半块柠檬,将汁液淋上外皮酥脆的炸鱼,“和战甲不同,奇迹所化的衣服并没有重量。我十分确信,您是过于习惯被众人瞩目,才会完全意识不到或许有哪里出了差错。”
“你总是最了解我。”无名微笑着回答道,学着翁斯坦的样子挤柠檬汁和塔塔酱。
“我的荣幸。”翁斯坦挑起眉,“请容我继续假设:您将那枚龙蛋藏在睡衣里,也并不是在尝试孵化它。”
无名切鱼的手顿了顿,又丝滑地继续动作:“当然不。我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视野。”
“这样的话真伤人。”翁斯坦说道。他们的目光碰撞到一处,太阳长子几乎能看到他的猎龙者正竖起全身的棱角;然而那些无形的针刺迅速敛合,收为一种紧绷而驯服的弧度。翁斯坦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刀叉:“你还没有告知我任何龙蛋的细节。”
无名露出淡淡笑意:“问吧。”
翁斯坦眯起眼——龙狩观察猎物时特有的神色。他在紧张,因为抗拒听到接下来的答案。
“这颗蛋是什么来历?”
“还记得我们被困风暴之地吗?”神子平静地回视。翁斯坦望进他的眼睛,只觉得被记忆涡旋猛烈拉扯回那段暗无天光的日子。
“当然。”他喃喃说道,“那是我们离毁灭最近的一次……”
说到这里,他蓦然意识到了什么,险些拍案而起:“你!这是——”
“不朽古龙是世界之树的果实,直接诞生于大地。”太阳长子接过他的话茬,“然而在风暴之眼,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龙蛋——不同于树果,它们由不朽古龙产下,不曾倚恃大地的祝福,也脱离了永恒。全新的生命形式。”
翁斯坦攥紧拳头:“我以为那些蛋已经尽数送给希斯公爵。”
“我私藏了一只。”
“但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它怎么会一直没有孵化?”翁斯坦还想挣扎,却倏然顿了住,“光魔法?!你让乌拉席露人封存了它的‘时间’?”
“嗯。”
“你从那时起就在对我隐瞒。”翁斯坦冷笑出声,“不,我当然不是在责怪,我有什么立场这样做,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职。那么作为弥补,能否告诉我,您现在为什么要养一只龙?”
太阳长子盯着他眨眨眼,露出温暖而平和的“你无法理解”的神色。
翌日清晨,翁斯坦爬起来洗漱,擦脸时眼睁睁看着一座无头胜利女神像慢悠悠绕过他,向水池倾斜。水龙头随后被凭空拧开,自来水哗啦啦冲了出来。雕像倚在水池边来回抖动,全靠一个支点与地面接连,硬是不旋转也不倾倒,场面能气死所有物理学家。
乌拉席露的拟态,当然。翁斯坦收起毛巾:“你这是在做什么?”
雕像:“……”
翁斯坦二话不说对雕像使用了一个推击。雕像散落成明亮的碎片,一枚赤裸的太阳战神沐光而生,满脸“这是你挑起的”表情。
“认真的?”翁斯坦惊叹道,“这就是你应对‘穿好衣服才能出门’的方式?”
“穿衣服好麻烦。”神子控诉,“有那么多件,那么多扣子,穿来脱去,不过是为了将自己束缚在人为制定的条条框框里。”
翁斯坦笑而不语。
一番拉扯后,两人重新达成协议:在任何可能有外人出现的场合,无名都必须穿好衣服;其他时间可以自由行动。
于是人见人爱的小恐龙就这样歇业了。无名一整天都窝在二楼,晚上翁斯坦路过他的房间,看到他正兴味盎然地研究电视,怀里依然揣着那枚龙蛋。
“您知道这样抱着它毫无意义吧。”翁斯坦进入房间,坐在神子的床沿。
“有意义。”无名手上动作不停,那可怜的显示屏在他的摆弄下疯狂闪烁,“我就是想抱着。”
翁斯坦伸手摸了摸龙蛋,摸完试图敲两下,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对此耸耸肩:“它什么时候会孵化?”
“不知道。”
“风暴之地狂风与暴雨肆虐,龙蛋所处的中心,却被地心的火焰炙烤。”翁斯坦说道,“我在想,也许我们该模拟一下当时的环境。”
神子终于把黏着的视线从电视机上收回来,回过头看他:“你想要怎么做?”
翁斯坦打了个手势示意。于是两人来到厨房,在电磁炉烤箱一体机面前停住。翁斯坦俯下身,一把拉开柜门。
两个小时前,太阳长子刚从那只大金属箱里取出一盘滋滋冒油的烤鸡。他沉默片刻,语气肯定地说道:“你只是想要把它烤熟。”
“我以为我的建议不无道理。”
“放弃吧,阿翁,你找不到机会造就‘无心之失’。”神子宣布道,“而且它非常坚硬,即使是你,不用猎龙枪和雷电奇迹也无法轻易破坏。”
翁斯坦:“不然让我试试看?”
无名抱紧了怀中的龙蛋:“不行。”
“不朽古龙的后裔分支众多,每一只繁衍和孵化方式都不同。我们曾经讨论过,龙蛋所处的环境或许会直接影响到龙的外貌与能力。”翁斯坦揶揄道,“总是这样抱着,不怕它长成一只软绵绵没有鳞片的生物,就像光裸的你一样?”
无名胳膊缩了缩:“……阿翁,你吓不到我。”
“当然。当然。”翁斯坦慢悠悠起身,准备关上柜门,并不意外被一只大手制止了动作。
“不过我们确实可以试试。”
就这样,那枚可爱的龙蛋被安排进了烤箱,在250摄氏度恒温热风环绕中沉睡。太阳长子在旁边抱住膝盖,目不转睛地盯着。
“需要我吻着您神圣的指节发下誓言,绝不会谋害这颗蛋吗?”翁斯坦终究没忍住说出这句话。太阳长子闻言抬起头:“我不想错过它破壳的时候。”
鉴于有一个收藏了每一颗小狼奶牙、将薅下来的狼毛做成巨大抱枕的前同事兼好友,翁斯坦不得不承认,这种心态他再理解不过。他冷着脸走了,回来时抱着两只睡袋,嘭地扔在地砖上。
“好,那我和你一起等。”
Notes:
P.S. 以防有人没注意过……三代乌拉席露的“修复”魔法有描述:光就是时间,应该要禁止流传倒转它的知识。
乌拉席露的光魔法就是时间魔法!
Chapter 4: 世界起源与现实难题
Notes:
世界观导入章。世界观的部分很长很长……
部分设定以后会被用进原作向的文里。我应该一早就预警过这是篇狗血沙雕滚雷,就怕不够脱线【……】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看到那熟悉的场景,他就知晓这不过是回忆在睡梦中上演的又一场恶戏。但他依然不受控制地向神子走近,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神子俯身吻住他的前额——战神的临别祝福,或许也是诀别的。目光交接的一瞬,他的视野开始模糊,神明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朦胧,仿佛正被暖风吹得熔化。他凝视着神子的眼睛,就像激涛中的小船下意识抱紧锚点;那双眼睛明亮依旧,所有光辉都在这里停滞。
“翁斯坦,”太阳战神的语气平淡而沉稳,没有赞许,也没有斥责,每一个词却都将他更深地刺入冰狱中,“你是我无坚不摧的利刃。只是时至今日,你依然不曾理解战争*。”
翁斯坦睁开眼睛,感受着空气在身体周围沉降。地面又硬又冷,让人想起愉快的旧日时光。猎龙战争期间,他在比这糟糕千百倍的环境中入眠过,睡梦中还必须保持着警觉。但是那时的他还抵不上现在一半疲累。他将自己窸窸窣窣抽出睡袋,脚步轻巧地来到发着橙红光芒的烤箱前。我竟然真的在烤箱里塞了一只龙蛋,翁斯坦想,而我竟完全不为此感到荒谬。这就是神子的能力,和他待在一起,任何离奇的事情都不会显得离奇。
龙蛋当然不会对此做出评价。它也许正舒适得想要翻肚皮,也许已经被烤熟了。无论如何,动弹不得的龙就是好龙*。希望它不能动的日子能更长久些,翁斯坦恶意满满地想,最好是永久。
这个世界最初是一片混沌,生与死相互渗透,天空和大地纠结成一团,所有力量彼此冲突着,争斗不休。无休无止的斗争中,最初的变化诞生了。当所有冲突碰撞在一处,它们共同创造出了一颗种子。种子吸收混沌的力量,很快长成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树,灰色的枝叶与根须不断延伸,形成原初的实体,结出的果实则化为不朽古龙。这时天与地的界限依然模糊不清,巨树笼罩在大雾之中,而龙在混沌穿梭自如,因为它们与世界即为一体。龙与树都不会死去,死亡此时尚未与生命分离。
但是有一天,燃起了第一团火,世界从此被“差异”分割:轻盈的光芒上升,化为金色的天空;燃尽的尘埃下沉,汇聚成银色的湖海。世界之树不再随心所欲地变化了,它开始遵循某种秩序生长,至于这种秩序是什么,从来没有任何一种智慧能够揭晓。原始的黑暗与光明相伴而生,孕育出奇妙的物种,它们被火焰引诱,在火的周围找到了王魂:
墓王尼特,因投身火焰而拥抱了最初的“死亡”;
魔女伊扎里斯和她的七个女儿,以无畏之心紧握住火焰的“灼热”;
太阳王葛温与他忠诚的银骑士,他们承接了火焰无上的“光明”;
矮人之王则捡回了被遗落在尘灰中的“余烬”,所以人类的灵魂中不仅有火光,也永远潜藏着燃尽的暗沉。
初火四王建立了新的秩序,然而并不是所有物种都会对此领情。不朽古龙在如今的世界中依然能够无视所有差异和规则,它们抖抖翅膀就能撕开光明与黑暗的界线,空空大口足以吞噬日月星辰,而死亡从不会降临到它们身上。于是王魂持有者联手对龙发动了战争。那是一场漫长而惨烈的战役,最终,在白龙希斯的帮助下,火焰之子收割了胜果。他们共同缔造了如今的世界,并做下约定:光明将统治白昼与天空,灼热将掌管地下,在光与热都无法看顾的地方,黑暗滋生;而死亡是包裹世界的外壳,没有生命能够脱逃。
后来魔女被混沌之火吞噬,她们的力量化为地下熔流,只有少许残存的火焰散落在外;日渐强盛的光明与黑暗开始彼此蚕食,他们都想要驱逐死亡,让自己成为永恒。
再然后……就是眼前所见。太阳长子因“愚昧”的罪名遭到放逐,离开王城时,他带走了一颗龙蛋。
能够打破一切界面与秩序的,不朽古龙的初生子。
翁斯坦静静盯视着那枚蛋。再坚实的外壳,在猎龙者面前都形同虚设,只需要一道闪电,他就能扼杀变数,将未可知的极大混乱抹消在此地。
探出手时,猎龙者发现自己在颤抖。他按住玻璃门,修长的手指高高弓起,指节因着紧绷而泛白;他尝试用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平息心绪,直到再也无法维系住杀意,无力地跪倒在地面。
他做不到。神子说的没错,他总是对的,翁斯坦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不为任何立场,只因不愿再让他失望。太阳之子会包容那些可以修正的错误,包容磊落的挑衅与悖逆,却绝不会宽恕背叛。一旦越过这条线,若没有迎来仁慈的死亡,他将永堕失落,彷徨无终。
翁斯坦回到客厅,坐在无名身边。从不放下戒备的战神此刻酣睡正沉,对险些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即使是太阳之子,也需要时间来修复剥离王魂的损耗。这就是他愿意抛开昔日罅隙来见自己的缘由,他需要找到一个无需防范也能安眠的地方。没有选择的选择。
但是怎么说呢,至少他们都乐在其中。
可惜快乐总是轻易就会被种种意外打断,正因如此,快乐的时光才更加可贵。翁斯坦拆开这个月的水电费账单和罚单截止日通知信封时,所有快乐都像秋风中的落叶被卷了走。他的脸一定阴云密布,始作俑者见到都专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
翁斯坦的回应冷漠无情:“您能容忍我离开多久?”
古董店那点小本生意当然无法支撑翁斯坦的生活质量。他时常要接一些猎杀的活计,只要客户能够说出正确的暗语。最近他把电话线拔了,没人专程找上门,看来没什么要紧事,又或者事态已经要命到没法儿跑上门,为并不感到遗憾而致歉。无名问清缘由,眼睛瞄向了一旁的烤箱。
“它能一起搬走吗?”无名问道。
“不能。”
“缩小术也不行?”无名不死心。
“不行。”翁斯坦的心情忽然大好,“这就是人类的科技造物,它们的运转必须依赖所谓‘交流电’,需要在相应接口持续供应特定强度、特定周期变化的电流——”
神子眼睛立刻就亮了:“那不是正好!”
翁斯坦:“……”
翁斯坦:“我的主,你是认真的?!”
“我看过它的构造图了。”无名信心满满,“我也触碰过这里的‘交流电’,创造起来很简单。”
翁斯坦:“……当然,您是所有雷电的主人。”
就这样,翁斯坦家的烤箱柜惨遭拆卸。翁斯坦盯着电磁炉灶下的巨大空洞,一时陷入恍惚,自己是不是在人类世界待太久了,思维才会被人类的定式拐走。
Notes:
* 身为战争之神,校长曾说过“我即是战争”。这里算是一句比较刺人的双关。
* “动弹不得的龙就是好龙”,猎龙战争期间的俗语之一。最初版本是“死去的龙才是好龙”,后来部分龙会被关押起来用作娱乐,这句话就演变成了现在的版本。
Chapter Text
“人类就是这点好。”翁斯坦摆弄着越野车后备箱,挑选出称意的武器。车内错落有致地排布着各色松脂、不同质变的冷兵器和一些投掷类物品。他在腰间依次插上被诅咒的锯齿刀、混沌短刀、出血猎刀和神圣格挡匕首,末了取过一旁挂着的棕色夹克披上。完美遮挡,蜂腰削背人限定。
“不论是不死生物、游魂、亡灵、墓灾、腐败物、魔怪、诅咒,还是最糟糕的情况——黑暗侵蚀,你都只需要告诉他们一句话。”翁斯坦拉开两边车门,对太阳长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按下车库大门按钮。等无名也有样学样地关好门、系上安全带,翁斯坦自车顶储物盒里取出一副茶色墨镜戴上,冲他嫣然一笑:
“你家闹鬼了。”
四小时前,翁斯坦接到了来自远郊区农场的电话。联系人自称玛夫穆蓝,由“绿袍女”转介过来,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沃尔肯腔调。
“这本该是我们养老的天堂,结果却成了地狱!我花了60万购入这个农场,交了20385多兰币的税,这简直是抢劫!!等我们住进这里,才发现荒废得根本运转不起来。我又用了整整173967.5多币维修翻新,12000多币入手了50只绵羊和200只该死的鸡……”
翁斯坦面无表情地把电话调成免提模式,跑去开了咖啡机,转着小手柄现磨起豆粉。几分钟后,他端着两杯浓缩回来,用眼神询问好伙伴“这人有没有讲过一句有用的话”,收获了一个毫无犹豫的摇头。翁斯坦耸耸肩,递去左手的杯子,迅速欣赏到了神子被苦到的表情。
“……我雇了人帮我看,说这井可以修复,只要做一次清理,再往下多钻两到三米。结果!里面清出来会动的黑泥!花了我三方的水才冲干净,那井工回去就大病一场,到处嚷嚷我家有鬼!见鬼的,他真说对了!现在我的羊,我的鸡,我的有机天然绿色健康西红柿和蓝莓都在死!我家工人信誓旦旦说他亲手杀死的鸡复活了!我给教会捐款,求他们过来驱魔,什么用都没有!现在我入不敷——”
“很抱歉打断,玛夫穆蓝先生,”翁斯坦目送着神子溜出门,隔间很快传来冰箱被翻动的声音,“我们当然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只是我需要知道,你愿意为这一单出多少钱?”
“一万多兰币!”玛夫穆蓝说道,“只要能让我们彻底摆脱这些可怕的东西!”
“先生,你刚刚是否告诉我,你们一家的性命还不如50只绵羊和200只该死的鸡?”翁斯坦浅浅啜饮一口,在舌间品味了一番咖啡豆的香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十万。”
“您这是在趁火打劫!”玛夫穆蓝听起来大受惊吓,“三万!先生,你知道我的境况了,这已经是我现在全部的积蓄!”
“八万。不然就去找别家,或许真的会有傻瓜愿意为区区三万多兰币卖了自己的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立刻出售这座闹鬼的农场,八十万投入和40%的投机税就都当是做了慈善。”
“五万!”玛夫穆蓝的语气痛心疾首,“这是我能凑到的极限!”
“那么很遗憾,先生,祝你好运。”翁斯坦作势要挂断电话,农场主立刻在那头尖叫起来:“八万!就八万!我这就去借钱!先生,您怎么能如此残忍,弃我们一家活生生的人命于不顾!”
“很好。”翁斯坦看了眼时钟,“下午4点,我会去你的农场评估情况,之后我们将签署一份合同,商量应对措施;如果你拒绝签字,我会取走你在中介人那里存放的押金作为违约补偿。您是否同意?”
听筒那头的声音已经咬牙切齿:“成交!”
通话一断,无名就从门口重新现身。翁斯坦瞥见他给自己换了只大马克杯,浓缩已经被冲成淡淡的拿铁奶色。以他对神子的了解,里面还加拌了至少三勺糖浆。太阳王在上,您的孩子品味堪忧,告诉我这不是您放逐他的理由。
“我们要出任务了?”无名显得十分兴奋。这个月他基本都窝在翁斯坦家看蛋,以及研究人类发明出来的种种新奇玩意儿,最远不过去对街给翁斯坦买了点冰镇饮料。幸运亦或不幸,“科技”在罗德兰是对神无上力量的僭越和亵渎*,绝大多数神族接触过的现代科技产物都比犄角旮旯山村人还要少,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广受爱戴的王子殿下。单是翁斯坦家就足够他玩上很久都不嫌闷。
“是我要出任务了,我亲爱的同伴。”翁斯坦说道,“无意冒犯,但我不认为您能够在悉心看护那颗蛋的同时还有余力为我提供帮助。保护好您自己,保护好您宝贵的龙蛋,不要让我为你分神,我已经能收获满足。”
“即使失去王魂,我的灵魂之火依然比你更加炽烈。”无名为自己遭到昔日下属轻视而抗议。
翁斯坦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请容我提醒,您或许要在接下来几天都持续不停地创造‘交流电’,并且专注于缩小术。”
啊,惨痛的事实。失去王魂后,太阳之子再施展任何奇迹都要像普通人那样持续消耗精神力,从创造衣服到缩小物品。好消息是后者比创造花哨还附有防御力量的衣服简单,坏消息是……当缩小物里包含了“活物”时,必须一刻不停地去专注。
“这不妨碍行动。”无名争辩道。
“战斗呢?”翁斯坦哂笑,“不如我们现在就试试?”
无名当即跑去拔了烤箱电源,将它连同内中的龙蛋一起缩小。就在他将微缩铁盒握在手中的一瞬,翁斯坦忽然滑步急袭。风声响起的同时,无名抬起左肘欲回击,却觉颈间一凉,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已抵在他的咽喉。昔日龙狩轻笑一声,一手牢牢制住他的肩膀,一手缓慢转动着刀刃,在他耳边低语:
“殿下,您已经被杀死了一次。”
无名拧起眉,显得十足懊恼。翁斯坦放开他,轻轻巧巧后跃一步:“还要再来吗?”
不等他回答,翁斯坦已再度奇袭,如盯准猎物的豹般疾速跃杀。早有准备的神子掌心化出雷枪就势横扫,不料眼前银光一闪,一片薄如蝉翼的刃将将贴着他的脸颊掠过,半段插入墙面,半段在余劲中颤抖。
假动作。他在用自身为诱饵骗取一次致命破绽,真正的杀招藏在另一只手中。技法粗糙,却是王刃标志性的战斗方式。当年翁斯坦离开亚诺尔隆德,基亚兰一路护送他直到多兰边境。看来途中他们交流的不止有感情。
雷电在无名手中熄弭。翁斯坦收起短刀,又拔下墙上的薄刃,回过身看他:“并不纯熟的技巧,却足以牵制现在的你。”
“嗯。”
好消息是这一战证明了无名对奇迹与雷电的绝对专注。这让翁斯坦不用担心车开得好好的身边忽然蹦出一只巨大烤箱。那绝对会是非常美丽的画面。
“不必沮丧,”翁斯坦摊了摊手,来到无名的身边,“至少您拥有可靠的盟友,而不是孤军奋战。”
“嗯。”
红发骑士挑起眉:“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
“嗯。”
“您往咖啡里加了糖浆?”
“嗯。”
“糟糕的品味。”
“嗯。”
“中午喝热可可。”
“嗯。”
“我可以吻你吗?”
“不行。”
翁斯坦笑出了声:“噢,您确实依然可以思考。”
“嗯。”
Notes:
* 这句话出自《如何屠龙》。当然,原话没有“罗德兰”。
Chapter 6: 欢迎来到有机农场
Notes:
这篇校长和翁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的,相互什么黑历史没见过,所以相处比其他文会更加随意。校长和其他下属/信徒当然不会这么讲话【……】
笔者这段时间三次元累爆炸QwQ艰难复健……写了两章的长度,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分章节了,就这样吧233~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伴随着金属沉重有力的鼓点和迷幻的吉他音,越野车像炮弹一般轰了出去。一离开市区,翁斯坦就按下两边前窗,于是郊野的风劈头盖脸往面上砸,要多爽冽有多爽冽。太阳长子的头发被吹成一朵巨大的蒲桃花,随着每一下颠簸张牙舞爪。
大中午城郊高速多半都是沉缓的大货车。神子兴奋地看着他们一辆辆超过去,时而在呼啸风声中被自己发丝飞一脸。于是他又盯上了翁斯坦的飞行员墨镜,用热切的眼神无限暗示。
“别想了,殿下,等做完这一单我们才有钱给你也买一副。”翁斯坦说道。
“你在避重就轻。”无名面露不满,理所当然地伸出手,“你并不需要它来驾驶。”
翁斯坦忽然猛打一波方向盘,借着超车把动手动脚的太阳长子甩回了座位上,身体咚一声撞向车门。
“请容我拒绝。”骑士在无名的闷哼声中说道,“抱歉,刚才转弯太急,因为被一些事干扰到思路,我忘记了预先提醒。”
无名瞄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趴在窗口,转而观赏路旁高低起伏的山丘和慢悠悠吃草的牛马。初夏时节正花繁似锦,触目所及都是参差不齐的绿和接连成片的彩。他很快沉浸在缤纷的景致中,所有不快都被风吹了去。
“在人类的世界,现在是什么季节*?”
“夏天。”翁斯坦回答道,“初夏。等到了盛夏,这里会热得堪比火焰魔女的领域。”
“上一次我们来到人类世界,所有树都是金黄色,满地都是落叶,感觉就像回到了亚诺尔隆德。唔……不过比死气沉沉的砖石要有趣多了。”
“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再有趣的事物也会乏味。”翁斯坦说道,“就像总是面对相同的人。”
“阿翁,当初让你走,是因为你真的很烦。”神子坦然面对了昔日下属的意有所指,并且出言不逊。
“归根结底,让您感到无趣了。我为此致歉,殿下,想到您还要与我相处直到这颗蛋能独当一面,更为您感到惋惜。”
“你比之前有趣了许多。”无名评价道,“人类世界的生活已经让你冷静下来,现在的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
车内一时静默。太阳长子继续看风景,翁斯坦若无其事地开车,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平淡得有些失真:
“殿下,若不是真的爱你,我会让你立刻滚。”
这一路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最后他们在黄土路上连蹦带跳,时而能听到小石子噼里啪啦弹撞向底盘的声响。终于,甚至不需要看导航,翁斯坦一眼就认出了目的地。当然,什么人会在农场门口放一只金灿灿的巨大太阳徽章模型的?大老远望见这场面,翁斯坦险些没绷住脸。无名看起来困惑又期待,大约在准备面见一位久违的太阳信徒。可惜,不会如你所愿,翁斯坦暗自讥诮,人类的章法就是毫无章法。
在徽章正中那张愁苦面孔的注视下,他们进了农场。住房门前空地种了棵高大的椴树,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猫正在树下懒洋洋地蹭背,满不在乎地向陌生人翻出毛茸茸的肚皮。神子走到它身边蹲下,它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戒备,仿佛身边只是飘来一大团暖融融的空气。无名和它对了个爪,嘀嘀咕咕了什么,继而点点头,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回到翁斯坦身边,留下猫猫继续在原地扭动。
住宅门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打开。一肤色黝黑、身着传统沃尔肯服饰的男子张开双臂向他们走来,用力握住翁斯坦的手:“哈!哈!你们来了!说好四点钟见面,你们来得一分不迟,一分不早。做生意,诚信就是一切,而就我目前所见,我们已经有了个完美的开端!您一定就是翁斯坦先生,我是玛夫穆蓝。请问这位是……”
农场主的言语在舌尖卡了住。眼前之人身形高大,头戴一顶灿烂的太阳花大草帽,上身套着黄绿相间的树叶衬衫,下身穿着深蓝色鱼鳞波纹长裤,脚踏藤编凉鞋,手中握有一只意味不明的金属方体,似乎还隐隐泛着金光……乱七八糟花里胡哨,土得甚至有点儿潮。他们目光短暂地触碰,来者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观察,之后就转而看向他胸前的洛伊德盾徽木挂坠,似乎对他的存在本身浑不在意。这就是驱魔猎人风尚吗!玛夫穆蓝心下暗忖,又偷偷看了眼一旁的红发型男,好像也不是这码事……?
“无名,我的搭档。”翁斯坦言简意赅道,语气和扫过来的眼神让玛夫穆蓝一冷,只觉得一柄冰凉刀刃正紧贴在心脏。“直入正题吧。”他继续说道,“带我参观你的地盘,告诉我都有哪些异常现象。”
玛夫穆蓝首先带他们看过了屋后的水箱。他挺直腰杆走在前面,努力表现出平日的潇洒自信,然而内心怵成一团,生怕背后随时会挨一刀。两只水箱一只用于收集雨水,一只储存饮用水。“你们在我家可以随意吃住,就是用水要节约,因为运水车现在都不愿意来我家。” 玛夫穆蓝抱怨道,“上次过来一趟,回去就说被我的储水罐污染,还试图向我索赔!我新换的储水罐,我们全家人都指着它活,我怎么会让它污染!”
翁斯坦摸过水箱外壁,未予置评。于是他们绕过一大片散发着霉味还有点臭的植物土堆,走向不远处的仓库。无名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堆肥!”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玛夫穆蓝当即滔滔不绝,“用我饲养的动物粪便和园艺公司的碎草树叶混合在一起,就能自然分解,制造出纯天然绿色有机的肥料!我的水果蔬菜们只用它,绝对不浇洒任何化工肥料!我原本都要向审核队申请有机检测了,现在什么流程都只能卡住。求求你们这次一定要驱邪成功,我的身家性命可都牵系在你们这些得道高人身上……”
“有机?”神子惊奇,人类世界竟然还要检查肥料是不是生命体?真奇怪。思考间,玛夫穆蓝已经给一辆鲜橙色的全地形车打着了火。就这样,在马达持续无止的震动中,他们开始了环农场一日游。
他们首先路过了移动鸡舍。玛夫穆蓝的鸡都在圈地放养,鸡舍门口挂了只涅斐艾勾连双鱼护符,内部产蛋区还摆着太阳王女环形麦穗,心愿简单朴素,一目了然。
“这是我的有机母鸡,虽然还没通过有机认证,但是百分百有机的!”玛夫穆蓝介绍道,“它们不会被投喂任何生长激素和抗生素,平时在绿草地上寻找虫子,也吃我们种植的有机蔬菜。它们是全然自由的,除了冰花爬满玻璃的冬天,它们从不会被关起来!这些母鸡下的蛋,蛋清澄澈通透,蛋黄明亮高耸,和那些没精打采的激素蛋完全不一样,尝过一次就知道!如果您喜欢,等事情终了,我可以每个月给您送一箱!健康舒适的身心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情绪也能从一颗散发着自由气息的鸡蛋中传达给我们……”
这是在变相讨价还价了。翁斯坦未置可否,倒是神子开开心心跑去摸了麦穗。见驱魔猎人没什么表示,农场主抿了抿嘴,显得有些沮丧,简单将电话中的叙述重复一遍就带他们继续颠簸。他们经过一大片牧场,最后在羊棚停下车,还没打开车门,一只牧羊犬已经欢乐地扑了上来,扑完农场主就扑无名,理都不理翁斯坦。
“这是我放羊的牧场。”玛夫穆蓝的声音依然填斥着饱满的热情,“它们平时就在外面吃天然牧草,天冷的时候回到温暖的羊棚,与我们的土地和谐相处。我的米莉会帮我看管它们,她是最聪明的!”
牧羊犬正被无名撸得呜呜啼啼,听到自己被夸配合地嗷了一声,伸出爪子扒拉神子示意不要停。农场主揉了揉一只向他拱来的绵羊,和它打了个招呼,满脸幸福:“我们不仅产羊毛,还会提供限量绵羊奶。先生,你们有没有喝过绵羊奶?没有的话,恭喜你们,今晚就能第一次品尝到!绵羊奶是大自然浓缩的精华!它的口感细腻稠密,自带草木清香,还含有比牛乳更加丰富的omega-3和omega-6,如果您喝完感到满意,我以后可以连鸡蛋一起给您送过去……”
翁斯坦没有理他,静默地观察周遭。除了门口的涅斐艾勾连双鱼,羊棚里还悬挂着洛伊德剑徽、夸特之泪和赫纳夫生命树护身符,一看就是小市场买来的手工自制品,毫无魔力可言。
“我的羊已经死了4只,都是公羊,除了阉割的两只,其它都死了!”终于想起此行主题的农场主连忙补充道,“我原本还撒了盐、点了祝福香料,但是那些盐都被我的羊舔光了!它们还多喝了我半方的水!”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神可能并不愿意同处一室。”翁斯坦意味深长地说道,目光在洛伊德剑徽和夸特之泪之间尤其多停留了一阵,“这样集中摆放可能适得其反,繁杂的信仰还会招致某些神祇的愤怒。”
“啊?”农场主大惊失色,“那我该怎么办?”
“不必在意,”翁斯坦笑道,“他们管不到这里的事。你唯一虔诚信奉的或许只有财产之神涅斐艾,很不幸,这件事她爱莫能助。”
玛夫穆蓝从善如流:“那我应该立刻信仰什么神?”
这种时候只有信阿尔特留斯最有用,翁斯坦腹诽,事态要是足够严重,我都得去求他。
“求神不如求助保险公司。你有财产保险吗?”
玛夫穆蓝险些心脏骤停,顿了好一阵才勉强挤出笑容:“当然!”
“很好。”翁斯坦点点头,转身离开。羊棚离大门很近,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那枚巨大太阳徽章。上车后,翁斯坦看似不经意道:“这也是为了驱邪?”
玛夫穆蓝立刻双手合十:“战神无往不利,保佑我们全家安康,远离邪祟。”
翁斯坦瞥了他一眼:“这是向财产之神祈愿的手势。我并不建议你以这样的姿态和战神打招呼。”
“不要紧。”后座的无名忽然插话。玛夫穆蓝对他比了个快乐的大拇指,一脚油门带着一行人(狗)向疏林地进军。
途中他们经过了一口枯井——就是传说中喷了黑泥的那个。井口搁着一块血神三钩叉令牌,依然是冒牌货。这里黑暗气息比鸡舍和羊棚要重得多,翁斯坦对此不动声色。在这之后,他们又参观过挂满花里胡哨护符的疏林地,以及有机蓝莓林,有机西红柿地,和有机温室里满满的绿菜——所有“有机产品”都尚未获得官方认证,当然。终于回屋时,天已经擦黑了。玛夫穆蓝给他们做了羊肉香料饭,并在餐后如约端上绵羊奶,甚至还加送了仨有机煎蛋和白天才摘下的有机莓果,目光闪闪满怀期待地看着俩不知是救星还是灾星的来客。翁斯坦礼貌地道了谢,神子尝了一口,转头对翁斯坦说道:“好像和我们上次喝的绵羊奶味道不一样。”
“加工手艺的区别,我的好搭档。我们上次喝的绵羊奶是煮沸过的。”
神子又尝了一口:“现在人类不需要煮沸就能喝了吗?”
玛夫穆蓝大笑:“当然不!都已经是XX世纪了,我们当然采用巴氏消毒!”
到最后,这些天然绿色有机健康产品也没能买动翁斯坦的铁石心肠——报酬一分钱折扣都没给。好容易拉扯完合同具体条款,农场主的脸已经苦兮兮耷拉下来。他蔫巴巴地带驱魔猎人们看过住房,留下钥匙和几句交代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然,带着他可爱的狗狗米莉一起。
“深渊残片,绝伦的运气。”翁斯坦目送着农场主的车消失在远方林间,关上了窗户。身后神子已经二话不说把烤箱扔到了插座边,嘭一声恢复原状通上了电。做完这些他就躺倒在床上,看姿态,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我以为你会留下那个人类做诱饵。”神子说道。
“曾经的你我都不是黑暗喜爱的饵食。”翁斯坦轻笑一声,回头看向他,“要不要赌一把,它会找上谁。”
“如果是渴望、愤怒和恐惧,那肯定是你。”神子满怀信心。话虽如此,这里的“深渊”到底只是一块残片,或许都没能形成自己的意识。农场荒废已久,深渊原本都无从侵蚀,只能一直沉睡;然而最近它被某个自以为捡到便宜的傻瓜买了下来,还引进了大量活口。现在残片还在缓慢抽取生命的火焰,待到足够强大时,它就必须寻找附身。那将是击碎内核的最佳机会。
“不要太过自信。请休息吧,殿下,作战为时尚早,而您需要足够的睡眠来愈合撕去王魂的创口。”翁斯坦拉开书桌边的木椅,抱着胳膊倚坐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神子往旁边挪了挪,匀出小半边床位:“阿翁,我不介意你睡在我身边。”
“我介意。”
神子抿起嘴:“休息不足够,在狩猎时容易分神旁顾。”
“不会比有你在我身边更让我分心。”
神子思索一番,点点头:“也是。”
窗台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之前在树下打滚的那只猫猫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上来。翁斯坦犹豫片刻,打开窗户,收获了一波来来回回的蹭。
“这只猫怎么没被一起带走?”翁斯坦有些不知所措,手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夏拉格儿不是他的猫,不是任何人类的猫。”无名招呼猫猫过来,让她在身边躺下,“阿翁,她说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嗯,你是个美食家。”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猫猫说的。看起来她被夸得很受用,开开心心把自己卡进了神子的臂弯间。
Notes:
P.S.
* 魂1和魂3没有任何物品描述提到季节变化,但是魂2提到了。所以私设,神的领域没有季节变化,但是人类世界会有。本文提到的神祇符号:
* 太阳王女环形麦穗:一代王城教堂门口大厅的浮雕,上面有诸多麦穗元素,麦穗往往寓意着“丰饶”。
* 血神三钩叉:二代刻名戒指中出现的血之神朵勒玛,刻名标志是一个三钩血叉。
* 赫纳夫生命树:二代刻名戒指中出现的祝福之神赫纳夫,刻名标志是一个极简的人形树。
* 涅斐艾勾连双鱼:二代刻名戒指中出现的财产之神涅斐艾,刻名标志类似阴阳鱼。
* 洛伊德和夸特:洛伊德是白教旧主神,夸特挤走了他成为白教新主神。俩教派之间的血腥程度大概可以参考当年的天主教和新教【……】农场主没被黑暗侵蚀,因为黑暗力量尚弱,他身上还佩戴着白教教会上次过来驱邪时赠予他的祝福盾徽,就是校长初见他时盯着看的那个木头挂饰。那个真能暂时提供护佑,和他家屋子里一只剑徽一并,是仅有的真有魔力的护符。
本章参考了一些organic farming的书目,包括并不仅限于Organic farming: how to raise, certify, and market organic crops and livestock,不一一列举。
Chapter 7: 农场大战(上)
Notes:
回国度了一个月的假,一个字没写哇咔咔。美好的日子结束了,所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艰难复健orz对不起完全忘了文咋写……
本章有些略见鬼的描述。术业有专攻,弱暗骑士吃苦头。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太阳之主,我们在天上的慈父,阳光洒落之处,尽是您神圣的国度。我们日用的饮食,皆由您的恩光赐予;我们战斗的戈矛,皆在您的闪电中锤造。愿众生尊您的名为圣,愿你的恩典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光芒高悬在天。请您指引我们,助我们脱离黑暗,引领我们走向永恒的光明……”
这是他受勋骑士的前夜,依照惯例,他要在教堂通宵祷告。宏伟的亚诺尔隆德大教堂此时只有雏形,所有理应填饰彩绘玻璃的花窗尚且是一片空洞。透过窗口望去,夜色正无声流淌;燃烧的烛火几近静止,将空旷的祈祷室照耀得神圣而肃穆。然而翁斯坦却无法在这样的氛围中获得宁静。与太阳之子相处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一点一滴都在他的胸腔翻涌起一阵苦涩。自相识之初,他们就摩擦不断,两日前还刚刚大吵一场,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他曾厌弃过自己的命运,后来却沦陷其中。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教堂,他就要成为神子的所有物,比起从前,更身受誓言的约束。翁斯坦单膝跪地,不断吟诵祷词,直到精神逐渐超脱。在这里,他将洗净灵魂,让棱角分明的自己消失,从此成为一名奉献者;因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用一生将自己打磨成神子最趁手的利刃。
烛光忽然晃动,轻微得难以察觉,翁斯坦却立刻抬起头,精准锁定了来者的方位。
高墙之上,罗德兰的旭日、太阳王尊贵的长子正屈起一条腿坐在窗沿,手中转着不知哪里摘来的芦草*。他身着太阳神族的薄纱长袍,轻盈的布料在晚风中微微拂动,优美而有力的身体轮廓若隐若现。
“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翁斯坦咬牙说道。
“整片罗德兰大陆都是我的领地,我想去往哪里,就可以出现在哪里。”年轻的王子看起来完全不以为意,“不想珍惜一下你最后不属于我的时间吗?明天的册封仪式之后,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不许再有异议。”
“我以为向您提供忠诚的建言正是我的职责。”翁斯坦语带嘲讽。王子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准骑士:
“你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遵循我所有的命令和话语。”
“那么如你所言,把这些话留给未来的我,”翁斯坦缓缓起身,毫无畏惧地回望向自己的主人,烛火将他的眼瞳映照得如炬,“现在的我还不属于你,请停止这些幼稚的玩闹,回到您的所属之地。”
话虽如此,翁斯坦心中却涌动着古怪的感觉。太阳之子的神色似乎与往日并无差异,他却被这样的沉默烫伤。他开始暗自祈求着这一夜能越长越好,最好长到没有尽头。
翁斯坦睁开眼睛。午夜将至,空气中飘浮着并无腥气的潮湿泥土的味道。太阳长子已经醒了,那只名为夏拉格儿的猫还在他的身侧团成一只球。神子伸着懒腰走下来,猫猫也不为所动。翁斯坦看着他拔下烤箱电源、重新专注于缩小术,心下暗笑,倚着桌子说道:“不问我作战计划?”
无名侧过头看他:“有必要吗?”
翁斯坦愉快地舒展腰背:“能让我产生在向您发号施令的错觉。”
无名:“……”
无名:“阿翁,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作战计划分为三步。”翁斯坦施施然抱起胳膊,“第一,找到深渊核心的藏身处;第二,调查深渊类型,最糟糕的情况,我们中的一个或许将不得不亲自触碰那团恶心的烂泥——截至这一步,我们都不能刺激到它,要尽一切可能避免交战;第三,诱捕,用相应情绪滋养残片,让它强大到必须寻找附身,趁此机会击碎内核。在那之后就是简单的净化工作,任何一个合格的白教圣职者都可以做到。”
无名点点头:“嗯,正合我意。”
他们离开卧房。客厅的灯光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惨白,摇晃的老式吊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时不时闪几下。这里能听到缓慢的滴水声,翁斯坦检查过一圈,确认不在屋内。看来展品柜里那只洛伊德剑徽木摆件效果相当不错——和农场主的挂坠一样,它们都由白教神父赠予,也是仅有的两个真正蕴含神圣之力的驱邪物。
翁斯坦伸手向大门,指尖刚碰到木质表面,老旧宅门已经吱呀一声洞开。屋外伸手不见五指,夜色不断下沉,凝重得有如实质。翁斯坦打开强光电筒,牵着神子向屋后走去。果不其然,白天看起来还无碍的水箱此刻正向下滴落着黑色黏稠液体。翁斯坦啧了一声,试图不去想今晚喝的水里到底富含哪些有机质。
“猜猜我们遇到的残片是什么。”
“愤怒。”无名想也不想就答道。
“那我猜渴望。”翁斯坦笑道,“希望你我之中只有一个胜者。”
风是黑色的,并非错觉,事实上整片土地都在冒着黑雾,令人不适的黏腻感缭绕全身。他们循着之前的路线又走了一遍,一切似乎并无不同。检查到牧场时,他们的动静惊扰了几只夜间警觉的小伙计。它们原本和羊群紧密地凑在一起,惊醒后开始低声咩咩叫,有些警惕观察,有些往深处钻,还有几只热情好客的羊像白天那样拱了过来,用鼻子轻蹭神子的手臂,又转个角度蹭脑袋。其中一只张开嘴,似乎要舔他。
就见那嘴越张越大,将它的脸撑开如同吞食巨蛋的蛇;嘶啦一声,不知哪里肌肉被撕裂,羊嘴咧到极端的弧度,上下颚竟完全对齐,形成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平面。液体淅淅沥沥地从漆黑的舌头和腐烂融化的牙齿间洒落。
下一瞬,绵羊舌头像恶魔的触手一般弹出。翁斯坦一把推开神子,反身退避。那条舌头足有半米长——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为舌头了,因为它把舌头和相连的咽喉气管一起甩了出来。舌条在空气中扭曲蠕动,仿佛泥泞爬行的蚯蚓;黏糊的深渊液体四处飞溅,被波及的羊咩咩直叫,前后蹬几下腿,身上开始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气,双眼迅速充血,变得猩红。
“哇——”话音未落,无名已经被翁斯坦一把拽走。绵羊在他们身后咆哮追击,最初还只是左右同脚、姿态怪异,很快就变形扭曲,三条腿和脑袋同时着地,模仿他们的站立姿势奔跑,浑身肉块畸形地拼凑在一起,全靠深渊黏液收拢。两人跳上车发动引擎,小车嗡嗡向前启动时,冲最前头的羊正一头撞上来,留下一个大凹坑。
“井底。”无名说道。翁斯坦猛打着方向盘大喊:“我知道!”
小小的全地形车硬被翁斯坦开出一个漂移。远方林地簌簌抖动,拂过枝梢的风似乎都在嘶鸣。翁斯坦看也不看一跃而下跳入井中,夹杂腐臭的深渊气息立刻糊了他一脸。如他们判断的那般,残片还没有成型,深渊液体在地表翻涌迸溅,有如污浊喘息的喷吐。神子随后落在他的身边,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我并不想触摸那滩东西。”最终,翁斯坦说道,“我可能被侵蚀,但是您不会,只是有点痛,忍忍就会过去。”
神子歪头看向他:“曾经是。”
翁斯坦剜了无名一眼,轻叹一声:“如果阿尔特留斯在,我们何必这么麻烦。”
“他在才是真的麻烦。”神子抿了抿嘴,“深渊的存在会让神属之地师出有名。”
最严重会招致灭国,而这无法由阿尔特留斯所左右。翁斯坦皱起眉。此地只是余留了昔日残片,算不得真正的深渊;但以当前光明与黑暗阵营恨不得生啖对面的情势,最好是什么开战名目都不要有。
翁斯坦深吸一口气,向黏液走去。他在近旁俯下身,用指尖蘸了些许。相互接触的刹那,深渊液体忽然如蛇般卷上他的手臂。剧烈的疼痛随即在他的脑海中炸裂开来,就像大脑直接从内部被震成缁尘,所有意识都随之粉碎。他张开嘴,却连悲鸣也无法发出。神子见状立刻将他拉扯回来,一手锢住骑士的双臂,一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
“接受你的愤怒,接受你的恐惧,接受你的孤独和渴望,掌控它们,翁斯坦,你是它们的主人。”
“啊——”翁斯坦仰起头,紧绷的身体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污浊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滴落,神子抱起他,猛一发力跃出井口。出来就发现他们被包围了。前方是五六只鼻歪嘴斜的绵羊,身后上百只生着獠牙的西红柿声势浩大地向这里弹跳翻滚。来不及惊叹这场面,无名找准时机一脚踩上一只西红柿顶哧溜就滑了出去,险险避过羊群的口水和吐舌。堆肥大坑很快在视野中飞速逼近,来不及转弯,无名脚下一蹬直接飞跃而过,被惯性甩得滑出好几米。身后传来一连串物体撞进堆肥坑的声音,无名没有回头,拔腿就向前狂奔。草木、道路和房屋在眼前剧烈颤动,沿途不断有慢吞吞的深渊羊扭头看向他们加入追击。终于,无名闷头撞开大门,以踢飞一张挡路茶几的代价刹住了脚步。
“呃……”翁斯坦喘息着呻吟。无名手中凝出一只金色光球,慢慢按进骑士的心口。翁斯坦痛苦地颤抖着,随着光球的靠近,黑色的眼泪慢慢转红,直到变为两行血。当翁斯坦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神子摸了摸骑士的脸,替他拭去泪污。
“殿下,”翁斯坦语气虚弱,“神圣护符只能暂时保护我们不受侵蚀,无法阻止我们的情绪被吸收。我不建议你在这里色诱我。”
“噢……”神子收回手。
屋外忽而狂风大作。午夜时分已过,扰动的黑暗渐渐宁息下来。决战时刻要拖到明天了。
Notes:
* 芦苇花语是“坚韧”和“自尊又自卑的爱”,对应本文翁斯坦。虽然文里校长只是随便摘的,但文外笔者还是要注明一下。
打这么被动一是因为现在不能刺激到残片,让它躲起来就很麻烦;二是翁斯坦必须将校长带在身边看着,很多策略就不能用……以及神族真的弱暗尤其是深渊【……】
并没有人会care的说明:两人猜不是愤怒就是渴望,因为死的都是没阉割的公羊,很可能是发情期好斗……校长猜愤怒因为农场主电话里还提到被杀的鸡复活。西红柿变异因为用的地下水和井是通的【……】距离太近了。
Chapter Text
“好消息,”翁斯坦靠在沙发上,一个普通的坐姿竟然让他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我们探明了在你家潜伏的鬼魂是什么。”
“通过砸了我家阳台的门!?”玛夫穆蓝抱住脑袋,“还扔了满地的西红柿,从菜地一直到大门口!还有我的羊,我的羊……”
翁斯坦对此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这是一只阿鼻鬼,来自无间的恶魔,以生命为食。它会从弱小的生物开始吞噬,积攒足够的力量就吞噬人类。再迟两天,除非洛伊德亲自过来,否则任何护符都别想守住你的家。”
神子在一旁逗猫,偶尔发出轻快的笑声,也不知道是猫猫太可爱还是在笑有些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翁斯坦看也不看他一眼,自瓷盘中取过小调羹,搅了搅茶杯里的水:
“说到你的羊,它们的实际死亡数量比你看到的要更多。所以,另一个好消息,你家牧场面积不足,而减少牲口数量将有助于你的有机审核。”
“你说是好消息就是吧……”玛夫穆蓝已经欲哭无泪。翁斯坦的语气神态和前日一样淡漠,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玛夫穆蓝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今晚我们就会解决罪魁祸首。记住,在向你通知安全前,绝对不要回来。”
就这样,农场主被三下两下送出自己家门。人一走,翁斯坦就摊在了沙发上,手背贴着眉心低声呻吟。神子跑来占据了沙发另半边,压得座位深深下陷。翁斯坦顺势歪在他的肩头,依然满脸倦色。
“若不是必须将您留在身边,我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翁斯坦虚飘飘地抱怨道。
“你在说一看到我就很生气?”神子面露不满。
“是啊,您对此并不自知吗?”
神子侧过脸瞥他一眼,将骑士从肩上推了开。翁斯坦转而倒向沙发扶手,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我在想,我们的情绪是否都已经被那块‘愤怒’残片影响。”
神子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本来就是这样。”
“好吧,如您所说。”翁斯坦放下手,开始缓慢而均匀地深呼吸。过了会又问道:“殿下,您现在还能给物品上祝福吗?”
“我不知道。”神子说道,“你要祝福什么?”
翁斯坦把搅半天没喝一口的茶推了过去。神子陷入沉吟:“唔……这水本身就不洁净,我们没有祝圣油和祝圣蜡烛,护符和戒指也留在了亚诺尔隆德……”
“那就只祈祷。”翁斯坦打断道。于是神子对茶杯凭空表演了一波古典仪式,半个小时后,他信心满满地拍了拍手:“可以了!不过效力有限,而且过一会就会消散。”
翁斯坦将茶水一饮而尽:“大概多久?”
“一个太阳时。”
啊,失去王魂的又一个弊端。翁斯坦显然没打算放弃:“加长祈祷时间呢?”
“……阿翁,祝福仪式好无聊!”
“供水公司污染已经引发上面的怀疑。”翁斯坦划开手机,向神子亮出清晨才收到的暗线通告,“他们打算派遣‘法兰’过来调查,所以净化工作必须在这两天就完成。”
“白教怎么回复?”
“最新的预约空缺在两周之后。”翁斯坦拍了拍神子的肩,“所以辛苦你了,殿下,天黑之后,请一直祈祷吧!”
太阳落山时,神子不情不愿地对着两只大澡盆开始新的表演。翁斯坦从仓库翻出来两大捆蜡烛绕着场地点燃——没有任何神圣之力,当然,但只要排布正确,还是勉强可以增添一点功效。漫长的五个小时就这样闷烘烘地度过,蜡烛早就化成了地上的一滩。终于,翁斯坦敲了敲桌子:“可以了。”他们灌满十只塑料方桶,搁那就不再理会。翁斯坦从车里搬出一箱真·圣水壶,抛出两只给神子,然后变魔术似的将六只藏在了身上。
“走吧,殿下,狩猎时刻到了。”
作战地点选择在了鸡舍。虽然很对不起这一群母鸡,但确实没有比这里更安全同时还适合打网的场地。翁斯坦摆好五只圣水壶,用绳子机关牵连在一起,确保深渊从任何方向偷袭都能够被制约,随后招呼神子坐在了对面。
“场地布置好了,还差诱饵。”
“嗯。”烤箱在手的神子又一次陷入神游八表的状态。
“我们要积攒出足够的愤怒,让残片主动对我们亮出内核。所以现在开始,请回想一些会惹您发怒的事情。”
“嗯。”
“……殿下,您有在尝试这么做吗?”
“嗯。”
翁斯坦只觉得熟悉的火气正往头上冒。哦……
“您的方法确实行之有效。”翁斯坦笑得杀气四溢,“不如我们轮换着来,您先请,说出任何能激怒我的话。”
神子思考了一番,说道:“我以为我会经常想起你,但是并没有。”
翁斯坦果然当场暴怒,反唇相讥道:“报复式奇装异服并不能帮助您摆脱您父亲的掌控,殿下,这只能说明您时至今日依然无法逃离他的影响。还有,您的品味真的很糟糕。”
神子没有太多面部变化,但经年相处让翁斯坦轻而易举辨认出来,他正在生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启了年少时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窗外逐渐浓稠如墨,那该死的残片依然懒在原地不肯挪窝。午夜将至,翁斯坦不自觉拧起了眉。两个人的愤怒到底还是太过单薄,他们必须把握住今天的机会……
就听神子说道:“阿翁,虽然你的技术真的很差,但我没有怪罪过你。”
翁斯坦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在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急剧地站了起来,语气和面容因着盛怒而扭曲,有如即将被熔岩灼穿的地表:“你答应过不再提起这件事。”
“我有提起任何事吗?”神子无动于衷。翁斯坦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就在这时,一大团黑泥骤然无声地涌现在他的背后,猛地裂开深渊巨口,犹如饥饿的蟒蛇瞬间将他吞噬。
在那一瞬间,翁斯坦抽出神圣匕首,转身如闪电般直刺向黑泥内核;与此同时,神子拉下了圣水绳子机关。深渊残片嗖嗖地冒起浓雾,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狂暴地扭曲、甩动着,四溅的黑液瞬间淋了翁斯坦一脸。熟悉的剧痛再次从脑髓震向全身。翁斯坦忍着痛拔出匕首,内心咒骂了一番XX世纪法治,决定以后冒着被查的风险也要随车带一支质地上乘的神圣长枪。视野模糊间,他感到头顶接连被砸了两只圣水壶——相比深渊侵蚀带来的身心折磨,这简直比细雨还要轻柔。
随着内核破碎,黑泥重重摔落在地,开始消散。满屋母鸡都被这番动静闹醒,现场表演了一波鸡飞狗跳羽雪纷飞。神子躲开鸡爪和翅膀的拍打,向骑士走去。
变故就在一刹那。即将散尽的黑泥忽然爆成一张巨网,转眼就要将翁斯坦吞没其中——
轰!
伴随着巨大金属砸地声和肉体钝击声,翁斯坦被蛮横地推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神子抬手就把烤箱砸了过来。虽然比不上深渊侵蚀,这么大一只烤箱撞人真的也很痛。翁斯坦这下真的怒极了,匕首上爆出一大团阳光附魔,找准时机甩手扔向黑泥中央的圆球——这团见鬼的泥竟是双生核。那边终于获得专注自由的神子手中已经握起一支阳光枪,翁斯坦来不及喊任何话,他就扔了出去。
巨大的雷电在鸡舍中心爆炸,在遍地圣水加成下威力更加惊人。可怜满屋飞鸡眨眼间都变成了烤鸡。这下深渊核哪怕再有三胞胎四胞胎,都该被圣水和阳光的双重夹击碾为缁粉。
尘埃落定时,翁斯坦喘着气跪倒在地上。幸亏太阳之子的一招一式他都熟悉到了骨髓里,闪避起来驾轻就熟,不然刚才那一下能把他也一起爆了——天杀的他现在可没有狮子铠甲来抗雷。
神子向他跑来,满脸都是急切的担忧。翁斯坦有些感动,将近一千年不见,昔日上司到底还是长出一颗人心了。还没感动完,就见他越过自己冲向身后的烤箱,一把扯开门,抱出暖烘烘的蛋,摸来摸去确认完整无缺才长舒一口气。
翁斯坦:“……”
翁斯坦仰躺下来,望着头顶余电滋滋的吊灯,决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放空大脑。神子把蛋塞进怀中,坐在了骑士身边,用阳光为他疗愈。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倏然一对视,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警觉。翁斯坦摸出匕首,在脚步声靠近门的一瞬猛然突袭,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这样架在了来者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来者扯着嗓子大叫。翁斯坦收起匕首,摸出怀中圣水壶,当头给他浇了下去。
玛夫穆蓝胡乱地擦着脸:“我没事!我没事!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我从那边山头看到了闪电,我的鸡舍里轰地一下,爆出一大团闪电!”他说着就将头探了进来,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鸡,我的鸡,我的鸡!!!”
玛夫穆蓝高声惨叫,扑到焦黑鸡堆上嚎啕大哭。翁斯坦观察了他一阵,最终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它们的牺牲,让一场或将波及数百万人的灾厄得以避免。”
农场主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真、的吗?”
翁斯坦没有回答,只是更重地拍了几下。农场主泪朦胧地环视一圈,忽然瞪大眼睛,抽噎着问道:“为什么,我的鸡舍里,还有一只,该死的,烤箱!?”
“阿鼻鬼的恶趣味吧。”翁斯坦顺口说道,“它或许认为烤箱蛋更好吃。”
农场主:“啊???”
翁斯坦好言哄走了农场主。等人走远后,在神子面前抱起胳膊:
“殿下,请不要忘记您的工作。”
神子似乎还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才摆出一张有些委屈的脸:“阿翁,你真的要我给整座农场做圣水驱散?我现在不能使用覆盖这么广的奇迹。”
“噢,您无需使用奇迹,殿下。”翁斯坦温柔地笑了,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您会拥有现代科技的辅佐。”
神子被推上了一辆载货摩托车。翁斯坦指尖打了个电,摩托车就突突发动起来。他简单教过神子操作方式,又在货厢摆满祝福水桶。神子抿起嘴,显然对现代科技的配置并不足够满意。
“不用着急,我们还有秘密武器。”翁斯坦打开其中一桶水灌满两只容器,各自组装好。
“这是喷水壶。这是水枪。这根柄多抽动几次就会给内部加压,按住这里就能一直喷水。”翁斯坦把俩现代喷子塞给神子,“玩去吧。”
神子依葫芦画瓢操作了一番,试了下喷水壶,又试了下滋水枪,转手就喷了翁斯坦一脸。
翁斯坦:“……”
“帮你驱除黑暗沉淀。”神子说得正义凛然。翁斯坦的眉渐渐拧了紧,忽然捂住脑袋,面露痛苦之色。
“阿翁?阿翁!”神子丢下水枪扶住他,“你怎么样?”
“啊……黑暗侵蚀余力尚存,我现在头脑混乱,什么都记不清,也许等会就会忘了还有一位搭档留在这里,直接把车开走。”
神子:“……”
神子当即亮出一只阳光小球,乖乖巧巧给骑士烘了干。
Notes:
母——鸡——
为什么不在井里直接一发阳光枪:首先深渊不弱雷但是神族弱暗,地理位置大不利;其次残片内核其实埋在地下,圣水和雷电AOE都难以破坏本质。所以翁才冒险摸黑泥,要确认打窝时抓了全的。
Chapter 9: 你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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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闷头睡了一上午。醒来时翁斯坦正在客厅和农场主一家喝茶,氛围看起来并不那么轻松愉快。
“早啊。”一样貌和沃尔肯画风格格不入的青年抬手和他问了个好。那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左胸别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银徽。狼血剑草。
动作还真快,不愧是温妮治下的洛城。神子点头打过招呼,开始扮演一只温和无害的吉祥物。青年名叫霍克伍德,自称是来应聘临时工,结果进门就赶上雇主含泪结尾款,这会儿再谈工筹难免就有些尴尬,干脆坐一起聊起了洛城八卦。他从长王子逃婚一路滔滔不绝讲到大树下蛋,神子正听得津津有味,翁斯坦忽然起身告辞,寄人篱下的太阳之子只好不得不从。
就这样,越野车迎着初夏清澈的阳光四平八稳地前行了一小时,期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一个小时后,神子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过了会儿,他衣服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一只毛茸茸黑白相间的小脑袋从他的领口探了出来。
神子只觉得眼前风景一个蛇形走位。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翁斯坦猛一脚将车刹停在路边荒草地。他转头瞪向神子,缓慢而用力地按下了控制板上的三角符号。
“殿下,”骑士的语气和脸色一样冰冷,“请您解释现在的情况。”
“我要带夏拉格儿回家。”神子挠了挠猫猫耳朵边上的毛,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什么时候说过,家里可以养猫了。”
“都已经决定要饲养龙,养一只猫又有何不妥。”
翁斯坦怒极反笑:“龙是不可避免的麻烦,而她不是。”
“留我在身边,麻烦就会源源不断找上你。”神子毫无负疚感地说道,开始挠猫猫下巴,“翁斯坦,我以为你早就有所觉悟。”
翁斯坦没有再回答,只是静静盯着他。他一定会妥协,神子对此毫不怀疑,尤其在亲见过无数次自己与小动物难舍难分的场面之后。昔日的四骑之长对敌人有多冷漠,对待同伴就有多心软,这样的特质注定他成为不了一柄完美的剑,却是能够全心信赖的战友——只要不迫使他立于两难之地。
“那么,请您亲自照顾她。”最终,翁斯坦还是做出了让步。神子显然十分开心,开心到忘了藏好语气中的嫌弃:
“当然不能指望你。”
这句中肯的评价让神子收获了三个月的做饭打扫任务。完全不是问题,反正平时饭也是他做的,翁斯坦做饭从来只管营养搭配不顾口感,他当初忍不过三天就自告奋勇顶掉了厨师位。
当天下午,吃饱喝足洗得热气腾腾的神子围着小浴巾推开了翁斯坦房间门,满脸都是亮闪闪的兴奋:
“阿翁!我们现在是不是有钱了!”
翁斯坦回以礼貌的笑容:“很遗憾,殿下,现在有钱的只有我,您依然身无分文。”
“有区别吗?我有你全部的‘网购’账号。”神子不以为然,兴奋劲儿分毫未减,“我要逛人类集市。”
翁斯坦正在查XX世纪养猫注意事项,闻言顺口问道:“你的龙蛋怎么办?”
那只饱经沧桑的蛋还在厨房接受着电磁炉的炙烤。神子想了想,说道:“缩小了放进口袋里。”
翁斯坦的笑意立刻加深了:“您要把家里的电磁炉也一起拆了?”
“它很坚强,一个下午不烤也没关系。”神子对未曾谋面的龙赋予了充足信任。翁斯坦无语了片刻,又问道:“夏拉格儿呢?就这样放她在家?”
“她会照顾好自己。”神子抿了抿嘴,显得有些遗憾,“她还说,不许带她‘打针’,她不需要。”
“您以后会有机会观赏到打针现场。”翁斯坦走向衣架,随手捞了身外衣,“那我们走吧,殿下,我本以为您会更早提出这样的要求。您再继续闭关下去,我都要觉得您被我囚禁了。”
神子被带去了附近最大的现代化“人类集市”——商场。他只在一楼转了半圈,两人手上已经塞满了鲜榨果汁、手工冰淇淋、水果酸奶、巧克力小蛋糕、烤肉串和烤玉米。尝过一波小吃,神子又兴冲冲逛起了服装,二话不说先冲进了墨镜店。店主是个染了橘发的中年女性,看着恨不得把每副墨镜都试个遍的神子,福至心灵,开口道:“两位外型这么好,不如给我当个模特吧?看上的墨镜我就送你们两副,让我拍几张照,回头我网店也用这些照片宣传,怎么样?”
“那我们需要签订协议,”翁斯坦说道,“用以确认工筹、照片的版权与使用权。”
“啧……”店主摇摇头,“搞那么麻烦还是算啦,你们随意挑吧,还是收钱交货实在。”
一边说,她一边打量起神子的脸,过了会儿忽然笑道:“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像前段时间那个裸男。无意冒犯,他们都说那是罗马雕塑变活人了呐!”
神子半摘下墨镜露出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有那么像吗?”
店主心脏狂跳,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开玩笑,请不要在意……”
挑完墨镜,神子又转起了连锁百货,在店员们的热情帮助下当起了衣架子。一小时后,一头戴牛仔帽、身着长风衣、脚蹬马靴的墨镜型男闪着满身星光向翁斯坦走来,姿态潇洒地向他脱帽致意。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声,即使是翁斯坦,也被刻意散发魅力的神子帅得一惊。
众目睽睽之下,神子牵住了他的手,走没两步就邀功似地捏了捏,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帅到?”
“您想太多了。”翁斯坦故作平淡。神子侧过脸看他,狡黠一笑:“阿翁,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成功说过谎。”
翁斯坦有些脸红,还是努力维持住了表象的平静:“怎么忽然放弃您的奇异美学了。”
“我要色诱你呀。”神子毫无顾忌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不会对我不利,却未必如我所愿。不色令智昏,还怎么能确保你听我的话。”
“您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让我意想不到。”翁斯坦嘲讽道。神子闻言亲密地搂住他的肩膀,弯下腰低语:“现在我是你男朋友,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翁斯坦冷哼一声,摆出一本正经的神色:“要色诱我,这样就足够了吗?”
神子沉吟一番,忽然快速吻了他一下,随后就在路人的侧目中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翁斯坦大脑近乎空白了一瞬,几秒后才自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渐渐苏醒,意识到自己正被带向内裤区。神子太懂该怎么撩拨了,翁斯坦咬牙。再淡薄一点,他都不会心动到失控;再过分一点,他就会积攒出怒意。他的情绪完全被玩弄于股掌。
翁斯坦在这边暗自懊恼,神子也对着琳琅满目的内裤犯起愁。他的目光象征性地滑过性感款和舒适款,依然在小恐龙之类的碎花上大量停留。
“遵从您内心的声音吧,殿下,不要挣扎了。”翁斯坦幽幽说道。
于是他们收获了一打不同颜色款式的小恐龙内裤。两人最后逛了超市,用猫粮、猫粮碗、猫咪饮水机、猫砂、猫砂盆、猫砂铲、猫窝、猫玩具、猫零食……网上查过的猫猫全套堆满了推车,翁斯坦卡着间隙又塞了波食物和日用品,完全不怕越野车装不下的。
这本该是温馨而平凡的一天,虽然有些小曲折,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甜美。然而两人回到古董店,却远远望见了黄黑相间的封条。翁斯坦黑着脸下车,发现自家门把手被狰狞地拧了断,门玻璃上贴着黄澄澄的通知书,大意如下:
本店惨遭盗窃,路人见义勇为报了警。现在嫌犯已经被控制,请及时与警方联系。
“我已经了解了您的情况,翁斯坦先生。犯罪嫌疑人名叫艾纳尔,佛罗札人。他自称与您相识多年,并声称此次拜访是因为有紧急事务。很遗憾,他没有您的联系方式,于是他在用力敲门过程中‘不慎’破坏了门把手。请问您是否注意到任何财物损失?我们需要进一步的信息来处理这个事件。”
翁斯坦只觉得滚热的血在向头顶奔涌。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能否与他当面谈谈?”
翁斯坦和神子被当初开裸奔罚单的矮警察带进了审讯室。猎龙剑士艾纳尔,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战友,也是佛罗札狮子骑士团的创始者,现在正被他们的老熟人希里斯严丝合缝地看着。见他们进门,艾纳尔摆出一张随遇而安的笑脸:
“好久不见,长官。”
翁斯坦在他的对面坐下,莞尔一笑:“好久不见……艾纳尔。”
“为引起这样的麻烦致歉。”剑士摊了摊手,无视了希里斯冰冷的眼刀,“你知道,我只是太想见到你们。忘了介绍,”说到这里,他环顾了现场一圈,引导众人看向翁斯坦,语气平淡地宣布道,“我是他的男朋友。”
在场所有人:“……”
过了好一会儿,矮个警察才艰难憋出了一句话:“您有两个佛罗札男朋友?!”
“啊。”翁斯坦面不改色地应道,“这是我前任。”
艾纳尔挑了挑眉:“这话真让人伤心。”
“所以你们都是来找翁斯坦先生复合?”希里斯冷淡而坚定的声线及时打破了空气中的尴尬,“请容我提醒,和有些国家和地区不同,多兰是法治社会,任何纷争都不能依靠暴力来解决。”
“当然,当然,我们会入乡随俗。”艾纳尔举起双手,“警官,你完全不必担心这样的事情。”言语间,他又指向了在旁边开心看戏的太阳之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他也是我的男朋友。”
现场一片死寂。矮个警察的目光在这仨人身上来来回回溜了不知多少圈:“你……你们……”
“如你们所知,”翁斯坦笑道,“佛罗札民风与这里大不相同。”
“就像我说的那样,所谓盗窃只是误会一场。我只是急于见到他们,所以采取了稍微粗暴一些的手段——我保证,会为他们修好这扇门。”认真说话时,剑士看起来真是诚恳又靠谱,“警官,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Notes:
P.S. 猎龙有翁的私人手机号。然而他对警方说了谎,理由有1234……
Chapter Text
车门被杀气腾腾地呼了上。翁斯坦没有急于点火,双手悠然地交叠在方向盘,对着后视镜里的剑士露出独属于四骑之长的笑容。艾纳尔对此表现出久经沙场的泰然,雷雨风暴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你是不认识多兰语,还是被经年刀光血影缭乱了双眼,年老视衰。”翁斯坦幽幽开口道,“为什么你会看不见门口那么大的‘歇业’招牌?”
“你发状态说终于回家了,我就没有多想。”剑士使用了猎龙系祖传的装无辜,收获翁斯坦扎人的瞪视。剑士死不悔改:“很久没有与人类交往,确实淡忘了一些常识。”
“他就是想要拆你的门。”神子抱起胳膊笑道,毫不客气地点破了事实。艾纳尔做出受伤的表情:“从佛罗札一路过来真的很累啊,我很需要立刻找地方休息。”
“噢,真对不住,时代变了,如今人类总是会对鸡毛蒜皮的事情大惊小怪。”翁斯坦冷笑一声,矛头忽然转向了副驾的神子,“你没给他做个身份?”
“那不就暴露了我要离开的计划。”神子摆出上位者的理直气壮,“艾纳尔也不喜欢现代人类社会。”
“因为对武力限制?”翁斯坦问道。
“一些旧日情怀,就像你也总是念念不忘神族的黄金时代。”剑士枕着胳膊靠上后座。翁斯坦没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发动了引擎:“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神子立刻来了兴趣:“正好,阿翁有的是钱,让他请你。我推荐披萨。”
“我想吃鳕鱼。”艾纳尔闭着眼睛说道。
“你怎么还是这么执着于鳕鱼?”翁斯坦问道。
“因为一千多年过来,我也没有多少机会吃到鳕鱼。”艾纳尔道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亚诺尔隆德和佛罗札都地处内陆,确实都不兴吃鳕鱼。事实上,多兰也并非鳕鱼产地。翁斯坦打开手机搜索一波:“真是抱歉,现在附近只有酒吧和快餐店会为你下厨。”
“去酒吧,快餐店的鳕鱼他看不上。”神子提议道。翁斯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殿下,您是否记得家里还有一张嗷嗷待哺的嘴。夏拉格儿或许会把您的枕头都拆了。”
“哇哦。”艾纳尔睁开了眼睛。翁斯坦自镜中瞄了他一眼:“哇什么,是一只猫。”
剑士笑了,扶着翁斯坦的椅背探身向前,对神子说道:“您竟然选择和骑士长一起饲养动物,这确实让我倍感惊讶。”
翁斯坦一脚刹车在红灯线停下,用眼刀狠狠剜他:“我不能养猫?”
“只是对有些往事印象过于深刻,”剑士靠了回去,“难免对你产生了些许误解。”
翁斯坦不擅长对付动物在王城已经是传说。早年阿尔特留斯曾托翁斯坦代养自家的宝贝大狼,结果第一天希夫就闹着要回家,遛弯遛一半拔腿就跑。翁斯坦不知道该怎么抓它才不会致伤,就跟在希夫身后一路滑行,狼跑多快他就滑多快,一直追到希夫倒地不起吐着舌头大喘气,才若无其事地把狼扛了回去。这样的场面在众人面前上演了足足两个月,狼骑士终于任务归来时,希夫已经瘦了一大圈,全运动能力飙升,原本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肚皮被练得梆硬。在那之后,再没人烦请骑士长帮忙照看动物。
神子似乎想说些什么,看了眼翁斯坦,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最后选择去超市买回冰冻鳕鱼和配菜。大包小包地来到家门口时,三人才想起来门把手断了。翁斯坦看向罪魁祸首:“你打算怎么让我们进门?”
艾纳尔放下购物袋,一拳打穿门锁,探进两根手指拔出插销,向侧边让了一步,说道:
“你先请。”
“记在你的账上,不要忘了。”翁斯坦拎着猫咪用品进了屋。神子对着门上裂纹评估一番损伤,问道:“你还打算修吗?”
剑士耸耸肩:“质量这么差,不如直接重装。”
幸运的是夏拉格儿中午吃得足够饱,整个下午就在神子床上睡得绵软成一团,动都没有多动一下。翁斯坦满屋子布置猫窝猫厕所猫餐厅猫抓板猫爬架期间,神子就在厨房和艾纳尔一起洗菜,并用冷水泡了洋葱和土豆。事实证明剑士对冷兵器的钟爱也平等地挥洒在了厨房刀具上,他使用翁斯坦见过的最夸张的刀功片了鱼,又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切碎洋葱——那些呛人的雾汁甚至都没来得及喷洒出来。神子当即递去一只多余的洋葱重新欣赏了一番。
夏拉格儿对新买的猫粮兴致缺缺,翁斯坦劝吃未遂,她已经翘着大毛刷子一样的尾巴跑去厨房蹭剑士,似乎在对新来的小弟表达关照。没一会,神子和她嘀嘀咕咕地来到猫碗边,忽然拈起一颗猫粮塞进嘴里,嚼了嚼,点头道:“确实不好吃。”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翁斯坦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这边翁斯坦怒火中烧,那边艾纳尔也开了火。他用橄榄油炒了洋葱碎、黄椒和蒜末,炒到香气四溢蒜泥柔软却没有焦黄,又加入切开的小西红柿和一只浓缩番茄罐头,翻炒过后加水和白葡萄酒将食材淹没,叠一层土豆片和一层鳕鱼片,撒上黑胡椒、盐、糖,又叠了第二层,最后扔进月桂叶,搅合一番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做这一切时,那枚闪耀的龙蛋就在隔壁灶台接受电磁洗礼,剑士对此视而不见。
浓郁的香味很快吸引来了屋内所有人(猫)。神子早早准备好空碗望眼欲穿,上菜后迅速扒光一碗,盛好第二碗回来就对剑士说道:
“艾纳尔,我最忠诚的朋友,请务必多留宿几天。”
翁斯坦冷声笑道:“他做饭是抵他的房租,你的三个月一天也不会少。”
“我不会在这里久留。”剑士给自己开了一罐麦酒,“只是来和老朋友们打个招呼。我不会再回到佛罗札,也不会再回到罗德兰,接下来去往何处也未可知。从今以后,诸神与我再无关联。”
翁斯坦放下餐叉:“专程过来就为了说这句话?”
“我以为我们的告别至少应该有一点仪式感。”剑士拆开另一个包装袋,撕扯起全麦面包。翁斯坦依然紧盯着他:“诸神与你再无关联,那我们呢?”
在昔日直系上司的灼灼逼视中,剑士不紧不慢地吃下一整只蘸了鱼煲酱的面包,又将麦酒一饮而尽,用餐巾轻轻擦拭过手和嘴角,这才摸出两颗传音石,推到桌子对面:
“魔力有限,谨慎使用。”
“不给我一颗?”神子问道。
“殿下,饯别礼物的意义在于寄托念想。”剑士说道,语气有些奇妙的顿挫,“这对你来说似乎有些许为难。”
神子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会称之为人之常情。”
神子换了个坐姿,看起来依然随意,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不留阿翁在身边,你就不会参与我的任何计划。”
“平心而论,我对失去骑士长后焦头烂额的日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怀念。”剑士笑道,“即使有最好的战友作陪,也请不要再让我做能力之外的麻烦事。”
“不如说是要约束我的行动。”翁斯坦把玩着那两颗圆石,让它们像魔术师手中的硬币那样在指间时隐时现,无视了一旁夏拉格儿扒拉不断的爪子,“倘若我们的道路再次分歧,你将连另一位奥援也失去。”他看向失去姓名的神之子,倏尔一笑,眼中迸发出赤裸裸的挑衅,“即使是您,殿下,要想与龙为伍,最糟糕的选择就是同时与我们为敌。”
“我对殿下的魅力有充足的信心,他会聚拢一群愿意和他一起发疯的能人异士。”剑士顿了顿,忽然笑得玩味起来,“所以你真的要与龙为伍。”
这话让翁斯坦惊觉一个事实。他立刻瞪向神子:“你连他都没有告知?”
“介意告诉我这只蛋是哪来的吗?”艾纳尔及时打断了一场即将爆发的争执。
“风暴之地。”神子言简意赅道。这回答让剑士陷入了思索。过了一段时间,他点点头,评价道:“令人印象深刻。”说完又看向翁斯坦,“顺带一提,送出去的礼物就归你所有,你可以随意处置,包括赠送给某个人。”
翁斯坦在猫猫遗憾的鼓脸中收起传音石:“大老远过来就为了激怒我们,难怪佛罗札人会成为公害。”
剑士轻笑:“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有立场这么做的人。”
翁斯坦没再理他。饭后,他带着剑士认过家里的布置,末了悠闲地倚上门框,语气和神态都散发出不加掩饰的恶劣:“如你所见,我家没有多余的床。你自己打地铺,或者睡沙发。”
艾纳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神子已经热情地开了邀请:“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冷寂下来。剑士无语片刻,淡定回应道:“这好意我不敢心领。”
神子显然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既然是我男朋友,那我们做个爱吧!我都好久没做爱了,阿翁不愿意,带别人回来他又会生气。”
身旁凛冽的杀气已经攀上了剑士的背脊。他没有回头,神情有些无奈:“和你不同,尊敬的殿下,我会害怕骑士长记恨我一辈子。”
“你睡他的房间。”翁斯坦冷不防开口。神子眨了眨眼睛等待后续,剑士也难免流露出惊奇:“这可——”戏谑还没起头,就被翁斯坦无情打断:“殿下,委屈你纡尊和我挤在一起。”
“……”艾纳尔花了几秒钟整理自己的言辞,最终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文明礼貌地发问,“你们两个就非要把我当成情趣的一环吗?”
翁斯坦毫不客气地瞪回去:“这么害怕寂寞,你也可以加入。”
剑士缓步来到翁斯坦面前,迎上他尖刺般的目光,忽而笑了笑,撩起他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轻吻一下。
“真可惜,”剑士说道,“我确实不想被你记恨一辈子。”
Notes:
BTW校长和翁是自幼一起长大,和猎龙相识时三人虽然都还年轻但也差不多成年了。
下一章剧情会很狗血。涉及翁无名过去。
Chapter 11: 跌宕起伏的8小时
Notes:
本章有一半内容是第三方角度叙述。欺负一下魂2某只傻狗。
我应该在简介里就说过了,这篇主打一个狗血【……】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太阳长子并不常有机会进入翁斯坦的房间。他当然拥有这个权限,但猎龙者会对自己私人领地被随意侵扰表现出高度的恼怒。相处这么多年,神子早已拿捏清楚怎么招惹他算是生活情趣,怎么得罪会让他真的大动肝火。所以现在他正满怀好奇地探索来去,寻找藏着武器和钥匙的暗格,研究主卧自带的小淋浴间布置……做这些时,翁斯坦就在一言不发地打地铺。很快,无名坐回床边,看了眼正在将铺盖上每一个褶皱匀平的骑士,抿了抿嘴:
“阿翁,你不能总是这样。”
“总是怎样?”翁斯坦随口应道,“在你需要时不愿意做言听计从的玩具,在你不需要时不懂得退却、保持缄默?”
“愤怒残片依然在你的灵魂火焰中灼烧吗?”
“是你存心激怒我。”翁斯坦捋过毛毯边缘,确保它被折叠得平平整整,“不满意这里的规则,你自可以去往其他据地,缺乏的资源我都可以提供。我也会随时回应您的召唤。”
这话听着颇有些耳熟。上一个版本是“您若不满意自可以更换您的首席骑士”。神子一时没想好该反驳还是怀旧,干脆侧身躺下,垂着胳膊近距离观察骑士忙碌。翁斯坦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我已经甘愿为赎罪付出一切代价,我没有资格再为自己感到痛苦吗?我的存在就只是为了你,只能是为取悦到你?”
无名没有回答,就着这个姿势顺来骑士一缕头发。红发在他的指间垂落,如流淌而下的血。翁斯坦看也不看他的方向:“殿下,敢给我编蛇形辫,我就给您可爱的龙蛋上加以绘饰。或许会很难去除。”
神子立刻松了手。
当晚三人睡得都挺沉,或许因为他们都处在高度疲乏期,也许因为最靠谱默契的战友们在身边时造就的安心感。这直接导致他们都在本应该警觉的时候翻了个身继续入梦,暗自腹诽隔壁怎么这个点在楼下大动干戈。
直到翁斯坦猛然起身:“有人入侵。”
他说完这句话就风也似地冲了出去,连新买的泡泡龙碎花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无名伸了个懒腰出门,和隔壁睡眼惺忪探出头来的剑士面面相觑。
“你怎么锁的门?”无名在远方翻箱倒柜的打斗背景音效中问道。
“搬了张柜子堵上。”艾纳尔打了个呵欠,“普通人类应该没这个力气推开,推得开的,我想门锁也挡不住。”
“我睡梦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劈柴。”无名沉吟一番,“这个时代的人类还在用斧头?”
两人闲聊的同时,翁斯坦正在古董店门口和一抄着斧子的怪人缠斗。来者是一成年男性,头发灰白,矫健的身手彰示了这颜色并非被岁月浸染。他头戴深色针织帽,下半张脸被黑面罩蒙住,露出的一双眼睛凶戾得不似人类。交手两回合,他就被翁斯坦踢中手腕,斧子险些脱手;千钧一发之际,他指间一枚造型古怪的戒指忽然爆射出一连串刺针,直飞向翁斯坦的眼睛。翁斯坦紧急闪避,那人又抓起一只古董香炉向他猛砸,顺势拔腿就跑。翁斯坦不得不接住了它,不然这只炉子将飞向他身后价值两千多兰币的瓷器堆。这一耽搁,入侵者已经没了影。
克雷顿在空无一人的暗巷狂奔。身为连环杀人案的要犯,他现在正四处被通缉,白天只敢躲在肮脏的下水道和老鼠们一起度日,晚上才偷偷摸出来搜刮一些物资。他原本的基地要更好,然而前些日子有个浑身捂严严实实看着怪邪门的人找上了他,自称能为他提供庇护,只要他自愿侍奉“重生之母”。说这话时克雷顿正思忖着是把他的笑面虎同伴给做掉还是留着继续用,于是他阴恻恻回答道:“老子不伺候人。”说完就一斧头将来者劈为两半。令他震惊的是,手下完全没有血肉躯体的实感,那“人”像破布般飘落在地,散成一滩污浊的黑泥,一条造型古怪的项链在残余中闪着暗沉的光泽。不知是否错觉,看到那条项链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吸引。
这事对他的刺激属实有点大,尤其这番描述还遭到了某位衣冠禽兽的嘲笑。在那之后克雷顿就发疯一般敛财,一心只想着逃离这见鬼的地方。今晚他看到一家古董店外挂着警方封条,破破烂烂的大门被一只柜子简单粗暴地堵着,简直就像对他直白的邀请。他检查一番,确认没有摄像头和报警器,卯足力气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咵咵几斧子把柜子劈了。
没成想屋子里冒出来一只红发男鬼。他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从二楼飘下来,以他妈绝对不是人类的移动方式冲到他面前。克雷顿只吓软了一秒,一秒之后,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斧子一通狂乱挥舞,见人砍人见鬼杀鬼。那鬼动作敏捷得惊人,不仅躲过了每一击,还几下给他打得失去招架之力。他好容易制造机会脱身,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躲开监控路线什么避免闹大动静都不管了,只管逃得越远越好。
还没来得及冲出这条暗巷,红发男鬼又一次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面前。克雷顿横斧护身一个急刹,险些扑他入怀。
“****!!!”被石头绊倒在地时,克雷顿没忍住大骂出声。今晚月亮很圆,倾洒下来的光亮让他勉强看清了男鬼的容貌。长得倒他妈人模人样,一看就又是个衣冠禽兽。现在男鬼正居高临下盯着他,灰眼眸中泛出冰冷金属的光泽。
“你是什么人?”男鬼一边向他逼近一边问道,“来我的店里打劫?”
“啊——”克雷顿豁出全身的力气劈砍向男鬼的小腿。男鬼轻轻巧巧跃了开,下落时右脚精准踩在了他的斧板上,自如得像孩童间的嬉闹。这一压如有千钧重,克雷顿再也无法挪动斧子分毫。男鬼脚尖碾了碾,发出一声冷笑:
“看来是个路过的疯子,神志还不够清醒。”
没等他进一步动作,男鬼身后忽然传来三声破空。男鬼猛然侧跃,抬手就向声源处扔了什么。睡衣被划开的撕拉声和克雷顿仓皇逃跑的动静掩盖了物品嵌入肉体的闷声。
这一次,男鬼没再追上来。
“妈的!妈的!真他妈倒霉透顶!”终于赶至安全窝时,克雷顿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啐了一口:“还以为是家空店,结果遇上这么个见鬼的玩意儿!你怎么样?”
“一点小伤,很快就可以处理好。”善解人意的同伴捂着沥血的胳膊说道,“何等可怕的身手。这可真是让我心生好奇了,那家店的老板究竟是什么人?”
“管他什么鬼东西,老子再也不要靠近那里!”克雷顿恶狠狠说道。他摸出一根烟,抖着手点了三次都没点着,直到培特微笑着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调了个头又塞回去。
翌日翁斯坦显得有点没精神,似乎整夜都没有睡好。昨晚乱入的小蟊贼当然不足以造成这般影响。早饭吃得也有些沉闷,无名给椅子后的夏拉格儿分了一点牛奶,看着猫猫舔完,翁斯坦都没为餐具猫用的问题提出异议。艾纳尔的眼神依次在两位前上司的脸上打过转,开口道:“考虑到我们以后或许再难齐聚一堂,是否介意解答困扰我多年的一个疑问。”
“这么悲观?”无名搅拌着热可可,尝了口,又多加了一勺粉。剑士笑了笑:“总要有备无患。虽然大抵也能猜出缘由,但你们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忽然转向冷战?”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神子显得有些新奇。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殿下。”
神子撇嘴:“你又不是人类。”
“半人类。”剑士应道,“所以我忍到了今天才问出口。”
神子看向翁斯坦,眨了眨眼:“我答应过他,绝对不再提起。如果阿翁愿意说,让他告诉你。”
“仅此一次,殿下,”翁斯坦没精打采道,“您可以畅所欲言。”
艾纳尔当即给自己开了罐麦酒,并捞来一碟鱿鱼圈。神子思索了一番,说道:“还记得沃尔肯使团吗?他们拜觐时进贡了一种宫廷秘制酒,号称连不朽古龙都可以灌醉。”
“那是只有太阳王族才可以饮用的珍品。”艾纳尔笑道,“你不信他们的说法,直接喝下整瓶,宴会结束时要骑士长扶着才能站稳……”
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于是没再说下去。就听神子继续道:
“嗯,是阿翁送我回去,然后就逼着我做爱。”
“我当时也喝多了酒。”翁斯坦刚一开口,就遭到了神子的盯视。于是他轻笑一声:“对,但我的意识始终清醒。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艾纳尔冷静地灌下一大口麦酒,决定做一枚沉默的听众。
“他玩弄了我一整夜。”神子的叙述活泼生动,仿佛这件事与自己并无关联,“我告诉他,要为此付出代价,他答应了。第二天醒来我们大吵了一架,他求我忘记前一晚发生过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冷战起来了。”
艾纳尔缓慢将目光转向骑士长,用一种堪称奇异的语气说道:“长官,这么多年过来,你依然能让我刮目相看。”
“如你所见,”翁斯坦摊手,“时至今日,我依然在偿还那一晚的债。”
神子当场控诉:“阿翁从此就变成了这样。”
艾纳尔摇了摇头,对翁斯坦说道:“你正在做的事情需要令人生畏的勇气——向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神祇索要他所不曾具有的。”他的笑容染上了些许疲惫,“谢谢,虽然你们依然隐瞒了我很多事实,但这样的答案已经足以满足我的好奇心。”
“满足了就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翁斯坦在桌子正中铺开一张纸。两人探头过去看了眼,各自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阿翁,”无名直言不讳道,“这么久过去,你的画技都没有丝毫长进。”
眼见翁斯坦就要爆发,他当即正色:“但我已经从你的灵魂画技中得到了答案。这是‘重生之母’罗莎莉亚的誓约徽记。”
Notes:
翁斯坦对这件事应激到今天,主要不在自己酒后乱性亵渎神灵,而在第二天醒来后两人大吵的那一架【……】猎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再追问。
噢还有,克雷顿怕鬼😂
Chapter 12: 风暴鸡的诞生
Chapter Text
“罗莎莉亚?”
“一个新兴宗教崇拜的神,据说能让人‘重获新生’。”无名说道,“她的信徒们以行动隐秘著称,外人无从得知详细。”
翁斯坦用指尖轻敲桌子,禁不住笑出了声:“基亚兰不可能只得到这样的结论。”
“她曾锁定两名嫌疑者,彻查他们的背景。”神子抱住忽然跳到他怀中的夏拉格儿,“一无所获。”
“没有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吗……”猎龙剑士沉吟。翁斯坦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转而问道:“她对所谓‘重获新生’的推测是什么?”
“重塑原有的肢体,造成外貌和能力的改变。”无名细致抚摸过猫咪下巴,时而刮一刮她的小耳朵,“罗莎莉亚已经帮助不少人类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论立场和派别,包括一些罪恶深重的要犯。”
翁斯坦没有再说话。艾纳尔笑道:“听起来真是让人熟悉的温暖。”
罪业女神蓓尔嘉,诸神之中的异端,同时也是异端的庇护者。她曾以不同的身份和名字出现在世人面前,也创立过诸多令人费解的教义。时至今日,翁斯坦仍旧难以理解她的行径与意图。
桌边的手机恰在此时亮了起来。翁斯坦瞄了一眼屏幕,难得捞过来解了锁,末了对两位好战友笑道:
“噢,米勒的连环杀人犯逃亡此处,还光临了我的古董店。”
“他身上不会刚好还有罗莎莉亚的誓约徽记吧?”剑士戏谑道。翁斯坦摆了个难为的表情,两人双双望向女神的疑似目标人物。在同伴们的玩味注视下,无名面不改色地应道:“或许只是巧合。毕竟不是每一家的门都被拆了。”
剑士:“……”
剑士:“我去洗碗。”
说是洗碗,其实只是摆盘开个洗碗机。在机器轰轰隆隆的运作声中,翁斯坦品了口现磨咖啡,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无名正抱着翁斯坦的手机玩儿开心消消乐,闻言抬起头,下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到炉灶边,手速惊人地对着他的宝贝龙蛋开启了摄像头。
金石三人组将那只小小的双灶台电磁炉围得严严实实,各自探过脑袋。
“要啄破了!”神子满心满眼都是兴奋,紧握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翁斯坦为自己额外加固过的机壳默哀了几秒,酸溜溜说道:
“经历这么多波折依然能存活,生命力真是意外强大。”
看起来只差没扼腕叹息这龙怎么就没死。
蛋壳上的裂隙渐渐扩大。终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开裂声,最后一只不朽古龙的后裔破壳而出,发出了生命中第一声嘶鸣。古老的传说就在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厨房里焕发了新生。
然而迎接它的不是爱意与柔情的拥抱,而是空气整整十秒的凝滞。最后,还是艾纳尔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以为,它会长得比较……龙。”
不同于它的祖辈,这只古龙后裔虽然生着四翼,却没有前肢,每张翅膀的关节处都长着尖锐的趾爪。它头生蜷曲的犄角,全身覆盖着细嫩的深紫色羽毛,鹰隼样的大喙边缘呈现锯齿状,上喙长而弯曲,带着锋利的前钩。
一言以蔽之,长得非常像鸟,尤其像传说中某知名炸鸡连锁品牌为了创造财富而饲养的六翅鸡*。
太阳之子将目光转向自己首席骑士:“之前那只烤箱是不是总用来烤鸡?阿翁,你是不是故意的*?”
翁斯坦莞尔:“我以为这只是自然演化的表现。”
无名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快,幸福地捧起脸:“我有一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龙了!”他向龙伸出右手,对同伴们介绍道,“这是个小捕猎者。齿状喙用于阻止猎物脱逃,将猎物带回巢穴后,祂会用上喙撕开毛皮,再——”
龙啊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竖瞳因惊恐而扩大。鲜血瞬间涌没出来,幼龙就着咬住的姿态咂吧咂吧嘴,很快开始吞吃流淌入喉的深红色液体。
“……现在该怎么办?”剑士问道。翁斯坦微笑着在指间打了个电火花,无名立刻扭身抓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从被咬中开始,他的右手就保持了近乎绝对的静止,仿佛被什么透明的链锁固定在了原处。他随后发出一阵奇怪的噪音,仔细听还有些许韵律,似乎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语言。很快,幼龙松开了嘴,歪着脑袋看向他,暗金红色的虹膜中依然满是警惕。
“既然是捕猎者,想必是要食肉。”剑士捏住下巴,右肘搁在横过胸前的手臂上,“你们打算喂它什么肉?”
“你们不是在环印城饲养了一只不朽古龙后裔,平时给它吃什么?”翁斯坦看向吮吸自己伤口的神子——现在最好不要用任何阳光奇迹来刺激这只新生的小家伙。
神子抬起头,鲜血将他的嘴唇染得斑驳。他对着翁斯坦眨了眨眼睛:“吃人。”
翁斯坦:“……”
剑士:“……这似乎并不具备参考价值。”
三人在这边热烈讨论,幼龙左瞅瞅右看看,发现他们视线都不在自己身上,开始悄摸摸向后挪动。它紧盯着各自散发猎杀气息的大块头们,一点一点从灶台边溜了下去,冷不防一爪踏空,哇一声扑扇着翅膀向下坠落,被翁斯坦手疾眼快接了住。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神时,翁斯坦才意识到自己捏住了幼龙的一只翅膀。很难说这样和直接摔到地面比起来哪个更痛。龙在猎龙者的手中尖叫,疯狂挣扎扭动,翁斯坦手一松它就冲了出去。三人齐齐整整愣在原地。翁斯坦是一时失神,另外两人则是担心追出去会造成碰撞惨案——这种时候第一个动身的从来都是翁斯坦……短短两个心跳的空隙,幼龙已经窜出厨房。翁斯坦这才反应过来,施展他的鬼魅步伐转瞬消失在两人面前。门外传来幼龙的惨叫,神子和剑士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去给龙狩打掩护。
就这样,弱小无助可怜的古龙后裔出生没满5分钟就遭到了金石猎龙组的围追堵截。它原本想冲下一楼,可惜走廊早就被剑士堵了住,于是它逃进剑士暂居的次卧,在里面上蹿下跳,一路嘶吼着撞飞一切比自己小的物件,各类杂物碎屑纷落如雪。最后,龙终于被无名逼到房间的角落。小家伙展开翅膀,竖起身上的绒绒毛,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大只。无名蹲下身,慢慢向它伸出手;翁斯坦就站在他的身后防范。
相互触碰的刹那,幼龙猛然张大嘴,却没有撕咬,而是发出一阵奇妙的声波。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随着鸣叫声震荡扭曲,意识到不对的翁斯坦立刻拉住无名,试图将他拽离力场笼罩。然而太迟了,伴随着一声巨响,两人一龙同时消失在原地,留下一个贯穿地板的大坑。
视野猛地一黑又猛地一亮。翁斯坦闭上眼睛,首先感到的是冷。冷到极致的湿寒穿透他身上薄薄布料,穿透他的皮肉,直接压进五脏六腑。
下一瞬,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云端。不是在飞,当然,他们正在坠落。
“我们在哪里?!”被神子单臂抱进怀中时,他大声问道,本能地搂紧了他的胸背,“不要告诉我在天上,我知道——”
叫喊声被湮没在风里。
与此同时,古董店二楼。
灾难后的飞灰还没散尽。剑士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空间裂隙将房间撕扯成碎片,倒塌的家具顺着大洞稀里哗啦滚落到楼下。尘埃落定后,他伸出脚,试探了一番地板强度。似乎还可以支撑他的重量。于是他来到大坑边蹲下,看着灰尘和微小的残骸时不时扑扑簌簌落下去,一楼被砸得惨不忍睹,禁不住惊叹道:“哇哦。”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熟悉的警笛声。熟悉的面孔们又一次身着熟悉的蓝衣进入艾纳尔的视线。他隔着大洞和警察小分队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
剑士第二次被塞进了警车。
“警官,说来也许你们不信,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剑士一脸郑重地说道,“我想我有权保持沉默?”
“那就请你闭嘴。”希里斯警官说道,一脚油门把他甩进冷硬的后座。
“殿下!”风正像鞭子一样猛力抽打翁斯坦的脸,灌注他的口鼻,他不得不将每个字都大声喊出来,勉强让它们在消散前维持形状,“你应该放开我,展开四肢,向能缓冲的地方滑行,这样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嗯。”神子淡淡应道,神情和姿态都没有丝毫改变。翁斯坦这才注意到神子左臂还环抱着那只幼龙。他恶狠狠瞪向它,喊道:“让它把我们送回去!不然我们三个都得死!”
“祂做不到。”神子平静地说道,“祂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
神子摇了摇头。
翁斯坦内心一阵绝望。他低头望向脚下。他们坠落的速度逐渐逼近极限,透过不断撞上视野的云丝,依稀可见连绵无尽的岩石山脉,被距离压缩得渺小如蚁。整片区域没有一丝一毫的绿意,也没有一处有湖海的迹象。更深的绝望拥堵住他的胸口。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战争之神,也无法自这样的地面撞击中生还。
翁斯坦的手在神子背后收紧。冷风和失重感逐渐震飞了他的理智,他将头埋在纠缠他一生的太阳胸前,忽而说道:
“我爱你,殿下。我爱你。我不在意你如何看待我,我不会后悔做下的每一件事。”
神子侧过脸,这个动作让他几乎要吻到翁斯坦的额顶:“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翁斯坦大笑。倘若风不是如此劲烈,或许不会吹干他的泪水。神子没有再回话,翁斯坦也没有在意他静默的缘由。他的一生正在脑中飞速闪过,所有喜悦与悲伤,缅怀与痛楚,曾迸发在胸腔中的所有恐惧、愤怒、孤独和渴望,都拧合成一股刺痛,深深扎入他的心脏。还有这么多不舍,如何甘心在这里画下生命的句点。更何况,他还有必须守护的人……
他早已经有了应对。想法在见到神子臂弯中的龙的那一刻就已形成。这会让太阳之子恨他一生,但这是当前唯一的出路。
“现在的云太浓了。”神子忽然说道。翁斯坦的笑容被风吹得扭曲:“再浓厚的云也接不住我们!”
“阿翁,太阳王族不仅能手握雷电。”
翁斯坦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蓦然领会了他的意图。惊惧与狂喜同时冲刷过他的身体。
“你以前试过吗?”
“没有。”神子观察着云层浓度,说道,“抱紧我。”
他说完就松了手,高高举起右臂。天色随着他的动作迅速转暗,周围雷声隐隐,细小的电光四处穿梭,如细蛇在天空中狂舞。炸裂声不断在他们头顶盘旋,直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轰鸣。幼龙在神子怀中惨叫,紧紧缩成一团。
下一瞬,巨大的闪电垂直贯穿天幕,将云层生生撕扯对半。翁斯坦感到身体被无形的巨网猛力向上收紧——他们下落的速度骤减。神子紧握住高悬在天的雷电,借力将身体猛地向前一甩,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即将下坠时,又一大团雷光在他的脚下轰然炸开,神子用力一踏,再次向前飞跃。几番过后,原本急剧的坠落已经被和缓。就这样,他们踩着毁灭万物的雷霆从天而降,穿过云雾与金色的风暴,自神话中降临尘世间。
落脚点是一处高耸的断崖绝壁。翁斯坦大口喘息着,尝试观察周遭。天空是令人心情明快的蓝,本应悬挂太阳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残余的阳光依然在刺痛他的神经管脉,狂野的心跳让他头晕目眩。他勉强撑起身体站稳,忽然不管不顾拥吻住神子。他们就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肆虐峡谷的风暴,强风时而猛烈扑袭过来,他不得不向后退一步,以免被卷入万丈深渊;这让他们双双跌倒在地,摔出一声掺杂快感的闷哼。
原来如此。激烈的情感流中,仅存的一丝理性汇成唯一一句话。原来如此。
他们吻了很久才分开,相互挨着在悬崖边坐下,遥望向群山起伏。
“这是世界的另一个位面。”神子说道。他侧首看向翁斯坦,瞳孔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龙的领地。”
Notes:
P.S.
古龙顶的太阳和月亮与外面世界“相反”——不是对称式相反,而是【拼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伊鲁席尔的月和古龙顶的月各有缺口,将二者拼合起来,刚好是一轮满月。
此外,常规流程来说,打到古龙顶时应该杀了三薪王,天上的太阳已经是一只火环。而古龙顶的太阳正可以填充在火环黑洞中间。
所以这里私设,古龙顶是世界的另一个位面,太阳和月亮正处在位面“分界”上。外面世界死去的日与月会沉淀在古龙顶的天空中。* 六翅鸡:古早谣言了,说肯德基的鸡翅鸡腿都是用基因变异的六翅六腿鸡做的。
* 烤箱烤鸡:前文有提及,“不朽古龙的后裔分支众多,每一只繁衍和孵化方式都不同。龙蛋所处的环境或许会直接影响到它的外貌与能力。”之前用来烘风暴鸡的烤箱经常用来烤鸡,后来那只烤箱在农场篇为救翁斯坦英勇就义。翁斯坦的应对是杀了风暴鸡,将它的灵魂纳为己有。
Chapter 13: 审讯
Chapter Text
雷光闪耀,暴雨如注。狂风怒号着扫荡群山,仿佛正是如斯迅猛的力量将山峦吹成波浪。
雾雨朦胧中,依稀可见远方一形状畸怪的影子,乍一看像个晃晃悠悠的棒槌;随着“它”穿过重重雨幕走向山巅,虚影在渐散的雾气中逐渐凝聚成实,就会发现原来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更准确说,是一个纤细的男人背了个大他整整两圈的壮汉。
昔日的太阳长子、如今的无名流浪人兼新世界发现者,此刻正大猫一样乖乖巧巧伏在自家首席骑士的背后。他身着小恐龙家居衬衫和碎花喇叭短裤,再仔细看,怀里还抱着只水淋淋的落汤鸡,两腿随着翁斯坦的艰难移动不断摇晃:
“加油,阿翁!你拥有洞穿岩石的力量,一定可以背着我轻松翻过这几座山头!”
翁斯坦气黑了一张脸:“殿下,请容我提醒,您的问题不在重量,而在……”他微调了姿势,以免神子向一边滑落,“体型庞大,让我难以发力。想要我轻松,除非把您拆解了。”
无名沉默了片刻,没等他开口,翁斯坦已经咬牙切齿道:“请您闭嘴。”
神子抿起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抱怨道:“阿翁,我还以为你已经在付诸实践。你捏得我好痛!”
“请您忍耐。”翁斯坦侧过头微笑,“或者您可以不借助我的扶持就让身形稳固。”
神子叹息一声,认命地把重量压在骑士肩头。他此刻力量枯竭,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多动。
三小时前。
“我确实希望能和你这样欣赏天空和群山直到时间的尽头,可惜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横亘着壁垒。所以,殿下,现在我们要怎么离开?”
无名正在帮他的龙理毛——经历空降事件后,桀骜不驯的幼龙对他态度大改,走到哪黏到哪,乖乖巧巧任摩挲搓揉,倒是翁斯坦稍微一伸手它就展开翅膀发出尖锐爆鸣。听到翁斯坦的问话,无名低下头和龙嘀嘀咕咕了一阵,很快抬起头:“阿风不知道该怎么走,所以我们要穿过龙之领地的传送门。”
龙在一旁响亮地鸣叫一声,听起来似乎还挺得意。翁斯坦瞥了它一眼,目光很快转回神子:“你知道传送门的地点?它会将我们送往什么地方?”
无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通常不是什么好迹象,翁斯坦当即敲响了警钟。片刻后,神子说道:
“我会开启传送。阿翁,其他就交给你,你拥有我全部的信任。”
他说完就张开了双臂,就像在准备迎接一轮太阳坠入怀中。翁斯坦见状拽起幼龙疾步后撤,也不管这小混蛋在他怀中挣扎不休。下一瞬,以太阳之子为圆心,金色的雷霆贯穿了大地。他的身躯缓慢上升,眼中闪耀着璀璨的电光,磅礴不息的阳光自他的身体中迸发,直冲云霄;远方某处随即黯淡下来,方才还澄澈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很快拧成接连天际的风暴涡旋。
那就是空间裂口。翁斯坦迅速记下方位,没等他再多看一眼,骤然间,狂风大作,泼天雨水像巴掌一样噼里啪啦照脸打了下来。神子跌落在地,溅起一大片水花。翁斯坦搂紧幼龙、顶着要刮掉头皮的风来到他的身边,把他摆成正躺的姿态,用力晃了晃。
毫无反应,想来是力量耗尽了。翁斯坦叹息一声,认命地背起他。昏迷中人会显得比平时更重,因为无法配合着调整重心。这当然难不倒抬手就能劈碎柱子的狮子骑士,然而太阳之子古典雕塑般的身材看起来是赏心悦目,背起来……确实就是个累赘。
这就是“全部信任”要担负的重量啊。翁斯坦自嘲一笑,吃力地调整起前进的步伐。
与此同时,多兰首府警局。
艾纳尔被关进了审讯室。希里斯在同事们夸张的眼神中走向探长格拉因德克。
“我有话要问这个佛罗札人。”希里斯说道,“请给我20分钟的‘私人时间’。”
格拉因德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最好不要给他投诉我们的借口。”
希里斯语气笃定:“他没这个资格。”
她在单向玻璃另一边和同事们说着什么,没一会儿众人就散了,连监控录像都无声无息地被切停。艾纳尔研究一番腕间的手铐,扯了扯,百无聊赖地倚在了铁靠背上闭目养神,推门声和脚步声都没能让他动弹分毫。
脚步在他面前戛然而止。熟悉的冰冷声音自头顶传来:“佛罗札的艾纳尔,你知道偷渡入境在多兰古雷格已经是违法行为。现在你还涉嫌刑事毁坏、使用爆炸物、公共危害罪以及潜在的恐怖主义罪行。如果你不配合,将面临多项指控,你的余生或许都会在监狱中度过。我会建议你不要做任何让自己处境更加糟糕的决定。”
艾纳尔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我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繁文缛节作为开场,警官。毕竟你不会真的因为我涉嫌炸毁一家古董店就大费周章安排这样一场‘私人聊天’,我想那家店还没有这么值得你上心……不过店主人或许是个例外?”
希里斯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只是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仿佛要用目光为他削刻出一只人头模型。一段时间过后,她淡淡一笑,眼中锐意如冰刺般扎向艾纳尔挑衅的脸。
“我对付过太多你这样的人,空无一物,也就无所顾忌。你已经证实了我的推断,那就让我们切入正题吧,佛罗札人——你对‘累积者’*了解多少?”
“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确实让我感到意外。”话是这么说,艾纳尔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你已经认定了我与它有所牵连,我说对此一无所知,你也不会愿意相信。这就是麻烦的地方,警官,我对你的了解有限,并不知道你想要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希里斯踱步到审讯桌边,“告诉我任何你知道的信息,或许我会考虑暂缓对你非法入境的调查。”
“这可真是稀奇,我以为你这样的警官不会屑于做这种交易。”
希里斯回以冷笑。艾纳尔轻叹一声,说道:“既然是交易,就该有来有往。我想我也拥有得到同等的信息回报的权利——不妨让我猜测一下,你并没能成功申请立案,对吗?这就是你与我在这里进行‘私人谈话’的原因。你曾经独自追查‘累积者’们,却苦于证据不足,所以宁可凭着直觉捕风捉影也不愿放过任何潜在的线索。这么义无反顾,是有亲近的人被卷入其中了吧?介意我继续说下去吗?”
希里斯的神情几乎没有变化,但是剑士没有看漏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怒火。她不动声色地翻阅过桌上的纸质资料,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冷到割人的姿态:
“看来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佛罗札的艾纳尔先生。我只告诉了你一个名字,从未透露这是一个人、一样物品、一个传说、暗号还是任何事物。现在我确认了,你对‘累积者’的了解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想我们会有很多话可以谈。”
她蓦然向佛罗札人走近,命令道:
“脱下你的上衣。”
这句话是真出乎了艾纳尔的意料。他无语凝噎了好几秒,才回答道:
“这似乎并不合适,警官,你知道,我是有男朋友——”
“要我来为你动手吗?”希里斯冷漠地打断道。艾纳尔盯视着她,眼中倏然迸发出野兽般的精光,嘴角的笑容似乎也随之染上血色。
“我倒是并不介意,”佛罗札人阴恻恻说道,“只要你能做得到。”
希里斯的手穿过剑士周身的重重杀意,若无其事地开解他的领扣。艾纳尔再次失语,眼见衣衫不保,他终于松懈下身体,满脸无奈道:
“好吧,至少你赌对了一件事,我并不想在这里找麻烦。”
希里斯没有回话。她此刻正握紧拳头,身体因剧烈的愤怒微微颤抖。很快,她用力拉下佛罗札人的衣衫,粗暴地扣好衣扣,回头响亮地整理起文案资料。
“你不会调查我非法入境的事情。你不会把我交给任何人。”艾纳尔笑道,“因为你会咬死这来之不易的线索追查到底。”
临出门前,希里斯回过头与他对视。艾纳尔坦然迎上她的眼神。那是尚未被诅咒吞没者,将绝望视为鬼邪的凌冽眼神。
在略显凌乱的衣衫下,猎龙剑士的胸前正燃烧着一轮暗沉的火焰。
黑暗之环。
神子在翁斯坦的背上悠悠转醒。说实话,翁斯坦宁可他昏睡不醒。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拌着嘴,在狂风中摇摇摆摆地前行,直到贯彻天地的风暴将骑士的每一步都推滑回原处。
翁斯坦找了处巨石避风口,把神子放下。
“你知道如何操控这里的传送?”
神子点点头,接住扑棱着翅膀撞进他怀中的龙:“我需要先恢复体力。”
翁斯坦莞尔一笑,抱起胳膊:“那么是时候谈一谈了,殿下。除了龙蛋,你还隐瞒了我多少事。”
神子眨了眨眼睛:“你要在这里听我讲述这一千年来的经历吗?”
“只说与龙相关的就好,”翁斯坦笑意不减,“说重点。”
“你变了,”神子抱怨道,“见到这样的我都无动于衷。上一次——”
翁斯坦冷冷剜了他一眼。太阳之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凝视着骑士的眼睛,在对方毫不退让的决然中逐渐收敛起总在他面前流露出来的孩子气,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喟叹:
“翁斯坦,如果你不是这么敏锐又这么顽固,可以省去我很多麻烦。”
翁斯坦冷笑,开口时却没能藏住声线中的苦涩:“那您就真的该换一名首席骑士了,我的殿下。”
神子安静地看向他,忽而笑了笑,说道:“我私下走访过拉卡纳尔,用古龙眼珠给龙信徒制作了召唤誓约。”
翁斯坦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还用断裂的龙晶*制作了龙头石和龙体石。”
“你是怎么得到的龙晶?”翁斯坦打断道,“殿下,即使是你,凭一己之力也无法自不朽古龙脑中活剜出不朽晶石。”
“我使用的并非不朽晶石。”神子回答道,“化为碎片的龙晶与普通石头无异;但如果只是断裂成两截,一直存放在死龙脑中,就会保留部分龙的力量。”
翁斯坦的手指不断绞紧,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好啊,殿下,你做得好啊。”最终,他轻笑一声,脱力地倚靠在岩壁上。神子平静地注视着他:
“所以我必须把你送走。”
翁斯坦猛然起身:“您以为这能给我带来安慰吗,殿下?”
“我没打算这么做。”
“当然,”翁斯坦笑道,“当然。你不必如此,从来都是。”
神子只是看着他,没有回话。这是难得一种翁斯坦无法读懂的眼神,也因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缓慢靠回石壁,轻声说道:
“你已经找到了龙之领地,现在就只是在等待恢复。”
“嗯。”
“等到那一天……”
翁斯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空气中只留下呼啸的风声。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沉默似乎已经与睡意交融,翁斯坦蓦然开口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大概知道。”
翁斯坦侧脸看向太阳之子:“如果能掌握相应手段,我会让你永远保持如今的状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神子迎着他的灼灼注视,眼中光晕几乎透露出悲悯:“你做不到。”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互诉衷肠。”自怀中忽然传出的声音吓了翁斯坦一跳。噢,艾纳尔的传音石!翁斯坦恼怒地将它一把扯出来:
“你在监听我们?”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问了个傻问题。这种传音石只能在他的控制下单向输送信号。
“需要监听才能知道你们正在互诉衷肠吗?”
翁斯坦冷哼一声:“什么事,说吧。”
“我被我们尊敬的希里斯警官扣押在警局,她坚持认为我炸毁了你的古董店并威胁到临近住户安全。无意抱怨,这里的食宿很好,虽然空间有些狭小,但足够私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早把我接出去。”
“你能等多久?”
“10个小时,如果你们不想要我流落街头。”
神子凑过来,对着传音石说道:“我们会及时去接你。”
他说完就在翁斯坦大腿上躺下,蹭来蹭去寻找最舒适的姿势。骑士沉默地与他对望,直到某些坚硬的情愫在金色的目光中熔化。他垂下眼睫,伸手捂住了神子的眼睛。
“睡吧,殿下,我会守护在你的身边。”
Notes:
* 三代累积者誓约祭台旁能捡到“战神木盾”,物品描述提及“盾面上的奇妙花纹是狂神的印记,据说在边境区域,狂神被奉为战神”。本篇默认累积者誓约是以佛罗札战神之名创立的。
希里斯的爷爷佛多林克在她十四岁那年忽然失踪。多年来希里斯一直苦苦追查他的下落,发现诸多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名为“累积者”的组织。然而她掌握的证据太少,一直没能立案。佛多林克失踪前,胸口曾出现一只火环,希里斯认为那纹身正是加入“累积者”的证明。* 龙晶,出自圣依西多禄的《词源》(Etymologiae)。《词源》最早记载了龙这种生物,将龙形容为“最大的蛇”,一代喀拉弥特的外形很大程度上参考了《词源》中对龙的描述。词源记载,“龙晶”(Dracontites)存在于巨龙的脑中,必须要从活龙脑中取出才是半透明白色的龙晶宝石,自死龙脑中取出就是平平无奇的石头。
本文设定,龙晶是不朽古龙的不朽之源,要杀死古龙,就必须击碎它,否则龙会不断迅速自愈。白龙希斯使用的“原始结晶”就是从不朽古龙脑中活剜出来的珍贵晶石,因为极难获取所以仅此一枚。翁斯坦情绪失控,是因为神子早有预谋,自己一直被隐瞒。
BTW魂3物品描述只有三处提及“边境”:猎龙剑士的雷电剑,雷多大锤(在边境遇到哈维尔和巨人),以及战神木盾。推测在校长被放逐后,支持他的猎龙旧部也被发配至边境。根据二代记载,边境之地佛罗札的狂神兼战神是二刀流剑士,校长自猎龙时代使用的就是剑枪,也并没有任何“发狂”的迹象(累积者誓约提及“人总有一天会发狂,死不成的家伙更是如此”,可见“发狂”与“不死诅咒”直接关联)。本篇默认“佛罗札战神”是猎龙剑士,和埃伯拉纳一样以人的身份在当地传说中逐渐演化出神格,性质上可以理解为一种关公【……】
Chapter 14: 交涉
Notes:
过渡章。
并不会有人在意的细节:校长一般宅家里不出门所以穿家居服居多;翁原本一大早吃完饭就要去开店的,所以已经是外出衣着,装备也比较齐全。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你对落点的控制有多精准?”翁斯坦问道。
无名略加思索一番:“横向偏差会在两米内,距离地面物不超过三米。”
翁斯坦点点头:“以我的卧室为起点,将我们传送到西南西23度14239米的地方,那里是片空地。”
一声惊雷响彻天际,翁斯坦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瞬,他们就出现在了半空中——
“啊!”
一头栽进了比小山还高的毛绒鲨鱼堆里。玩具鲨鱼立时飞了个满天,翁斯坦在包裹全身的轻盈柔软中拼命挣扎,堪称狼狈地从鲨鱼堆里滚了出来。平时人影见不着几个的空地此刻正乌泱泱围着一大群人,人们无不惊讶地望着他,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小孩子们睁大眼睛对他发出“哇哦”的惊叹,就像看到活的麦当劳叔叔蹦出了橱窗贴画。
几秒过后,神子也抱着只大鲨鱼自毛绒中起身。在音响震地的播放中,他看了眼头顶“保护海洋慈善义卖”的大横幅,非常自然地向围观群众们挥挥手,露出一个迷人的、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微笑。
主持人小哥最先反应过来,他掰了掰自己的棒球帽,语气夸张地说道:“看来有两位热情观众已经迫不及待跃入我们的鲨鲨海洋之中了!虽然这并不在我们的项目体验里哦!小朋友们请勿模仿。”他朝无名递来话筒,“来给大家说说,鲨海游泳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不错,就像坠入了梦里。”无名说道,看向身边的翁斯坦,“我和我的男朋友刚刚决定了,要买下所有鲨鱼,两只我们带走,其余送给在场的朋友们。”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蜂拥而上,纷纷抱走自己心仪的鲨鲨;也有小朋友乐颠颠跑来抱住太阳之子,抬起小脸脆生生地说“谢谢”。鲨鱼很快被抢购一空,翁斯坦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刷卡付款,看都没看一眼POS机上的金额。等到收款成功的小发票打出来,主持人终于长吁一口气,在一片嘈杂中对无名说道:
“谢谢,谢谢!说实话,我差点儿以为你们是来砸场的。”
无名冲主持人小哥眨眨眼:“我们看起来像是坏人吗?”
“当然不!你们就像拯救世人的泪神夸特在世!”主持人张开双臂大声赞美道。这个名字让翁斯坦眉毛跳了下,于是主持人迅速补充道:“我是说,你们就像慈爱的男神,当然。”
“鲨鱼都卖完了。”一身着义工衬衫的蜜色头发小姑娘凑过来,兴奋地摆了个胜利手势。她看向无名和翁斯坦,忽然捂住嘴:“哦天啊!抱歉,真的非常抱歉,之前你们说要留两只鲨鱼……”
“不要紧。”翁斯坦的目光扫过周围用渔网和废弃塑料瓶制作的粗糙大海龟、锤头鲨、珊瑚、水母,以及手绘宣传牌,轻叹一声,“是我们打扰到你们的工作。这只鲨鱼就很好。”
“不行,”小姑娘坚定地说道,“你们帮了我们大忙,说好的鲨鱼是两只就必须是两只!”
她说完就跑去翻箱倒柜,没一会儿讪笑着回来,手中捏着一只脑袋特别大的手编椰子章鱼。
“抱歉,我们真的没有多余的鲨鱼了……请收下这只可可吧,它是我们的吉祥物,希望也能给你们带来好运气!”
翁斯坦瞥向来来往往的抱鲨鱼路人,幽幽说道:“很好,殿下,现在我们完全没有在招摇过市,只是与周围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无名对此深表赞同:“我原本还在想该怎么藏起来阿风,你挑选了个好地方。”
这话让翁斯坦迅速红了脸。显然,现在情况并非他的预期。幼龙正在无名的小恐龙衬衫下钻来钻去,然而被偌大一只鲨鱼挡着,基本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请在这里稍候片刻。”翁斯坦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去取样物品,很快回来。”
无名用行动表明他要跟着一探究竟。翁斯坦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带着他七万八绕穿过几条小巷,最后进入了一家废品回收站。站主是个脸颇为细瘦的秃头男人,正美滋滋翘着脚看小电视,听到门响回过头,用没精打采的三角眼疑惑地打量两人一番,说道:“走错了吧?竟然来这种地方卖毛绒玩具,我这儿可不收的哦。”
翁斯坦递去一张卡片:“淘便宜货来了,家里胡桃木桌缺了一只腿,马蹄式的。”
男人脸上的疑惑立刻转为了然。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进内室一阵翻箱倒柜,出来时手中得意洋洋晃着一只文件袋:
“您这来得可比预计早多了呀。”
“与你有关吗?”翁斯坦正伸手欲接,男人却把手缩了回去。
“当然没关系,只是按照规矩,提早一天取货需要额外支付商品价格5%的手续——”
“帕奇先生,”翁斯坦微笑着打断道,“我说的是三天内来取货,而不是第三天。”
“哎呀,真是抱歉,但这毕竟是行业规——”
“不过如果这笔钱能够交换来一些有趣的消息,我会乐意支付。”翁斯坦再次强势打断,随手抽出五张纸钞按在了柜台上。帕奇脸上的精明算计瞬间融化成温暖如春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数起钞票,等翁斯坦检查完文件后,冲他勾了勾手,低声问道:“你想要听什么?”
“不如给我们讲讲希里斯警官?”
“哎呀,那可是西区著名的警花。”帕奇猛一拍手,“我可是看在老客户的份儿上才收这个价的哦,绝对物超所值——你想要打听她的什么?”
“工作经历。”翁斯坦说道,“她的背景,还有,现在正在追查什么。”
帕奇的眼睛闪了闪:“您这是想要撬警察局的墙角吗?嘻嘻,反正不是我的地盘啦。我们的希里斯警官可不是一般人。她原本是黄昏镇一顶一的刑警,在罗德兰运动会期间调到王城,因为表现突出就给留了下来。现在她还在试用期,平时就干些民警的活儿。我记得她确实一直在追查什么,听说她做警察就是因为家里有人信了邪教……”
帕奇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于是翁斯坦追问道:“什么邪教?”
“这我可要好好想想……”帕奇做出苦思冥想状。翁斯坦笑了笑,转手又拍出一张钞票。帕奇立刻眉开眼笑:“哎呀,先生,您的好意拨开了堵塞在我脑海中的迷雾,让我立刻捕捉到灵光——那是一个名为‘累积者’的组织,据说里面都是一群爱干架的疯子,杀人不眨眼,还专门喜欢抠别人脊椎骨。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他们是真的会,咔!切断人脖子,再把脊骨给挖出来。啧啧……世道人心啊!”
在去警局提人前,翁斯坦和无名先回了趟家,并假模假样地走流程打报警电话。说这里是被炸毁委实有些夸张,因为古董店外表看起来安然无恙,夏拉格儿正像没事猫一样窝在阳光洒落的橱窗边睡觉,快递员甚至照旧把箱子搁在了门口,完全无视了被风吹飘的警戒线。
“殿下,您在未与我商议的情况下网购了什么东西?”翁斯坦微笑看向身边人。神子只回了个眼神,没有回话,意味着这不会是什么他想要听答案。翁斯坦拧开门锁,转手就将车钥匙扔给无名:“那么请收拾您的必需品吧,殿下,我们需要搬家了。”
伴随玄关洞开的吱呀声,一片灾难现场映入眼帘。店铺一楼的天花板就像被他们的前任好战友斯摩坐地砸了个对穿,大半个次卧直接坍陷下来,所有家具、物品都被冲撞得四分五裂,残骸从门口一路散落到大厅尽头。翁斯坦对此未置一词,回屋翻箱倒柜一番,没一会就拉出一只旅行箱,又踩上艾纳尔房间摇摇欲坠的地板,皱着眉打量一番,摸出传音石说道:
“我们在准备搬家,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吗?”
石头彼端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才传来回话:“我那盒咸甘草糖还在床头吗?”
翁斯坦:“……”
翁斯坦:“真遗憾,我们可爱的龙宝宝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
在约定时间还差47分钟的当口,翁斯坦终于被值班警察带进了接待室。他拉开椅子,在希里斯对面坐下,两人视线无声地胶着在一起,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刺探和了然。很快,翁斯坦淡淡一笑,他的双眼在灯光映照下闪烁着凛冽的金属光泽。
“希里斯警官,能否告知我发生了什么?”翁斯坦问道。
“翁斯坦先生,你的住客艾纳尔涉嫌刑事毁坏、使用爆炸物、公共危害罪以及潜在的恐怖主义罪行,目前正被我们拘押。”希里斯回答道,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将被带上法庭,接受公正的审判。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他提供有效的身份信息。”
“我不认为这是公正的决定,警官。”翁斯坦将一张蓝色的证件并一封信推到桌子对面,语气平和而坚定,“我刚从家中赶过来,如果你们稍加侦查过现场,就会发现那里没有任何爆炸和烧焦的痕迹。艾纳尔或许是唯一出现在事故现场的人,但我不认为这能够证明他是肇事者——请容我提醒,他不仅是我的住客,更是我的家人。佛罗札人的身份或许容易引人误解,但是身为警察,我认为你们应当凭借的是证据而非感情断案。”
希里斯检查过证件和信函,抬头看了翁斯坦一眼:“事发时,你和你的另一位男朋友在什么地方?”
“介意告诉我事发时间吗?”
“5月24日早9点52分,昨天上午。”
“那时候……”翁斯坦做回忆状,“我们应该正在前往农场的路上。我的男朋友想要领养一只新宠物,所以我们一早就出发去了城南郊区。你知道,那里信号非常差,我们无法得知这边的情况。”
“出城去领养宠物,为什么没有开车?”
“因为农场主是我们的朋友。”翁斯坦说道,“他昨天恰好进城送货,顺路就把我们也接了过去。我们在农场里过了夜,今天早上回来才听闻噩耗。希里斯警官,艾纳尔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更不会有动机去破坏我的家。倘若他无法被无罪释放,至少请容许我通过警察保释带他离开。我不想看见他因为无妄之灾而遭罪。”
希里斯眯起眼睛端详着他,过了一会,又将目光重新转向手中的证件。那蓝色并不属于佛罗札护照,而是“蓝泪会”签发的身份证明,附着一张任务派遣书。
蓝泪会最初是夸特信徒创立的慈善组织。在第X次世界大战期间,它以中立者的形象四处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并留下了传世的经典照片:为保护索尔隆德古遗迹和躲藏其中的难民们,一群手无寸铁的蓝泪会成员高举泪神旗帜守在断垣颓壁中,毫不畏惧地将自己暴露在坦克和枪口前,用血肉之躯筑起了最后的防线;这让他们的声望远扬四海,在战争之末,蓝泪会甚至参与过调停活动。X战结束后,来自50个国家的代表在多兰古雷格西水城召开会议,讨论并签订了公约,蓝泪会从此成为永久中立的国际组织。他们不仅有自己的医疗队伍,还拥有专属的武装,据传与多国政府都有秘密合作。蓝泪会成员的出入境资料会受到严格保护,调看申请即使能得到批准,也至少要等待三个月的审核流程。
“翁斯坦先生,”希里斯说道,“在昨天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名普通的永居者,只是有时太过热爱刺激和冒险*。”
翁斯坦从容一笑:“我现在依然是。”
“请容我问一个私人问题。你与艾纳尔是如何相识?”
出乎希里斯的意料,这句问话让翁斯坦陷入了沉默。他依然在微笑,但是有星星点点的怀念自他的眼中流淌出来,时光在小小一方室内静默无声。最终,他垂下睫毛,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翁斯坦说道,语气轻描淡写到有些刻意,“当时我们都年轻气盛,初次见面就打了一架,却因此结为至交好友。”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我们一起走遍了很多地方,他曾无数次救我于危难,正如我之于他。我们对着太阳发下过誓言,会永远相互支撑守护。所以,希里斯警官,发生任何事,艾纳尔都不会背叛我,我也绝不会任由灾厄降临到他的身上。”
希里斯紧盯着他,尝试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判断对面之人言语的真伪;然而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空气中温情的触感侵蚀,昔日敏锐的洞知此刻已经变得太过柔软。于是她点点头:
“我明白了。请随我来吧。”
在另一名女警官的见证下,翁斯坦签署了保释协议。希里斯将他带去拘留室,放任两人在里面磨磨蹭蹭一番——艾纳尔甚至对着同伴带来的随身镜重新梳了个头。等到嫌疑犯打理完毕,准备经由她身边离开了,她才淡淡问道:
“你是蓝泪会的人?”
“难以置信是吗,警官,说实话,我也难以置信。”艾纳尔用他那分不清是郑重其事还是调侃的腔调说道,“也许是厌倦了战斗的一刹那,让我认清无休止的战争拯救不了佛罗札。我只能另辟蹊径。”
希里斯对此冷笑。她让出门的位置,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
“我不会让任何罪犯自我的手中逃脱。无论他们是否受多兰法律管辖。”
Notes:
P.S.
* 翁斯坦曾经协助探长格拉因德克处理过个别“超自然事件”,希里斯昨天把猎龙押过来并审问之后才被语焉不详地告知了一些信息。格拉因德克并不完全信任翁斯坦。
格拉因德克就是二代青教大教堂(假翁斯坦)那位要信义之证才能解锁对话的仁兄。
Chapter 15: 并不太平的搬家
Chapter Text
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了紧,后座同步传来幼龙的尖叫。艾纳尔自副驾回过头,看到它正展翅站在神子肩膀上炸开全身的绒毛瞪向自己。他笑了笑,向幼龙伸出手:
“敌意这么大?”
龙张嘴就咬,被剑士及时闪开。翁斯坦瞄了他一眼:“说明它不是一只傻龙。承认吧,我们都想杀了它,区别只在于你希望等到它长大。”
“我想没有猎龙战士能够抗拒这样的诱惑。”
“你身后不就有一个。”翁斯坦说完也回过头。神子没有加入他们的揶揄,又在用谁都听不懂的语言和龙交流,左手摸着膝盖上熟睡的猫,右手给龙挠痒,幸福装满了整个后厢。翁斯坦啧了一声:“殿下,请向我保证,它不会再闹出上次的事故。”
神子闻言轻笑:“你们二人多次违背我的意志擅自行动,现在却来向我要求,要让一只龙的行为完全处在我的掌控下。”
战争之神一向不喜欢过于驯服的人事物,何况他从未打算把这只龙当成宠物养。剑士开始夸张地嗟叹:“道理是这般讲,但是这样直白地将我们与一只照面不过一天的龙划等同,未免有些伤人心。”
翁斯坦则报以冷笑:“尊贵的殿下,请容许我为您献上逆耳的忠言——这里不是罗德兰,您也已经不再具备任性妄为的权能。现在我们正无处可去,只能选择他人的地盘借宿。毁去我的家尚且可以不了了之,在别处造成这般破坏,你我罪责难逃。我当然不会介意和您流亡天涯;只是倘若您并没有这样的意图,那么我恳请您,稍加抱持身为流放者的自觉。”
面对昔日下属的咄咄逼人,神子反应相当平淡:“翁斯坦,阿风现在是我们的战友,我希望你信任祂。”
翁斯坦笑出了声。剑士配合地问道:“怎么了?”
翁斯坦摇摇头:“只是回想起希斯公爵降临太阳之城的那一天。过往之事历历在目,难免感怀。”
这是在故意激怒神子。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艾纳尔面前上演过太多次,他早已经能心无波动地当个没事人。车厢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很快,依然是翁斯坦这边先行收敛了锋芒,他沉下嗓音说道:“殿下,请告诉我,这是出自您的判断。”
神子颔首:“嗯。”
于是翁斯坦不再多说什么,埋头查阅起租房信息。剑士看向绒毛都垂落下来却忘了收回恫吓姿态的幼龙,友善地送上建言:“不必在意,习惯了就好。”他说完又望向俩好战友,为他们尚未熄弭的火气倾情浇油,“看到你们依然为任何决策争执得不可开交,真是感到怀念。”
车里一时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剑士问道。
“鸦梧区。”翁斯坦转着方向盘回答道,“多兰王城边郊的开发区,X战期间是片荒坟地,战后被改建成纪念公园。我们前任市长先生计划迁移市区过剩的人口,耗费巨资在边郊大兴土木;可惜,西区的经济和市场需求远远跟不上他的乐观。这里新建的房屋基本都是空置,基础设施就和治安一样糟糕。简而言之,就算闹出了事故也不容易被发现。”
“……长官,你听起来真像多兰人。参与过选举投票吗?”
“他不敢。”没等翁斯坦回答,神子已经插口道,“王城使者未经请示不得插手外政。阿翁一日以使者身份自居,就一日不会打破这条铁则。”
翁斯坦冷笑:“您细致入微的关爱与理解让我受宠若惊。请记得提醒我,从您被放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了外交豁免的资格,如今还要被您带来的麻烦缠身。”
艾纳尔长叹一声:“如果你们打算这样争一路,我不会介意走着过去。”
吵吵嚷嚷声中,越野车吃了炮仗似的在马路上飞奔,很快在一小屋前停下。翁斯坦掏出手机与房主通话,循着指示从院子里第二株半死不活的紫丁香树下挖出一只密码盒,又拨弄着取出其中的钥匙——天知道主人家什么审美,在钥匙串上挂了只非常丑的漆黑骨头形状吊坠,还三令五申这是纪念品不许乱拆。翁斯坦和艾纳尔进屋看了一圈,室内散发着久不住人的灰尘味,装潢简单粗暴但是基础设施齐全,水电竟然都能用,车库脏兮兮但是足够空旷,没有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动门也滋滋啦啦地照旧运作。作为一个临时避难所,也算差强人意。被告知自家并没有被流浪汉撬门占据后,屋主大方同意了他们入住,只收了两周房租,甚至没朝他们索要押金。
可以想象,被坑了买这里破房子的人对盈利不会抱有任何期待。三人把行李和小动物们一并领进门,决定由神子和剑士收拾屋子,翁斯坦去处理旧房子的搬家和装修事宜。两边工作都折腾了一整个下午,傍晚时谁都不想再做饭了(家里也没食材),在外面对付着吃了顿,又去超市补了一波生活必需品。临行前,他们就是否携带幼龙的事险些又吵起来。
“我不会让阿风离开我。”神子坚持道,“倘若有人问起,就说这是只变异的西马尼乌鸡。”
艾纳尔凑到翁斯坦手机旁,看了眼传说中的西马尼乌鸡照片,又看了眼风暴龙……噢,现在或许应该叫它风暴鸡。
“确实挺像,”剑士沉吟,“除了你们长得不像一掷百万的大富豪。”
翁斯坦合起手机:“必要时我们可以装成那副讨人嫌的样子。”
贵为金主的翁斯坦回家就开始检阅大扫除结果,感到十分满意。然而在一众满意中,神子搁在卧室里的那只快递箱就显得格外惹眼。翁斯坦皱起了眉:“你怎么还没把东西拆出来?”
“就这样装着也挺好。”神子回答道。
“请尽早把外包装扔了,”翁斯坦不依不饶,“快递纸箱会夹带蟑螂卵,我不希望这种虫子在我的住处聚集。”
神子没有动作。翁斯坦瞥了他一眼,抬手拆开包装。他只往里面瞥了眼就迅速盖紧,面红耳赤杀气腾腾地瞪向神之子:“你就专门网购这些东西!?”
“……”神子面露无辜,“我没有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眼见氛围不对,原本开开心心看着热闹的剑士捞起正叨被子的风暴鸡转身就走,不忘把门也关死。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争吵声,很快,翁斯坦破门而出,风一样掠过剑士身边。艾纳尔叹息一声,默默跟了上去。他们在撒满星星的庭院停下脚步,先后坐在草地上。夜色像淡蓝色的湖水,将他们无声无息浸没。
现在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都多少有些尴尬。艾纳尔思考一番,艰难调动起这辈子没使用过几次的安抚技能:
“这或许与你毕生奉行的信条相悖,但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克制欲望和享乐并不能保持身心纯洁,也并非忠于职守的途径。这种纪律性……在我看来,还挺多余。”
翁斯坦没有回话。剑士叹气:“殿下或许是想证明,做爱并不会给你们带来新的分歧。”
“无法造就新的罅隙,也无法填补旧日的。”翁斯坦抬起头,倏尔露出一个笑容,“我与他的世界早已经断裂了,是这段时日的存在,让我们错觉一切都还在延续。”
好极了,艾纳尔想,这下不必再费尽心思去劝什么。他们三人谁不是在死不悔改的道上一往无前。两人就这样静默欣赏着夜色,谁也没再多话。忽然间,某种熟悉又不祥的感觉触动了他们的神经——
“你是谁?”神子望着淋浴间里忽然冒出来的红灵问道。来者是一名女性,右手持着一柄如蜘蛛獠牙般狰狞的曲剑,刀刃上附着黏搭搭的丝,左手紧握的石剑闪着莹莹蓝光。她头戴圣壁巫女宝冠,身着烟之术师的外衣、手套和沙之魔法师裙子……装束乍看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仔细品味,倒是搭配得颇具审美。来者将他上下端详一番,眼神不似在欣赏一名性感裸男,倒像在寻思如何切割一块肉。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很快,红灵回答道,“奉劝一句,不要碍我的事。”
她说完就径直走出浴房,在客厅和翁斯坦二人撞了个正着。看到翁斯坦的那一瞬,红灵立刻将左手一甩——那石剑竟生生断作五节,如骤然伸长的鞭子般凌空绞向翁斯坦。翁斯坦猛然后撤,依然被这猝不及防的袭击刮伤手臂。石剑在一击过后就被某种强大的吸力收回,迅速恢复了原状。
“互吸之石剑。”剑士在一旁托起下巴,“废渊深处才能采集到的奇石吗,有趣的武器。”他看向来者的另一只手,“这柄曲剑……噢,竟然是蜘蛛牙,剑身的蛛丝可以附着在敌人身上。长官,你怎么会招惹到这种剑斗士*?”
“找到你了,利格耶*。”红灵笑道,全然无视了剑士挑衅意味十足的解说,“变换多少次容貌,你那矫揉造作的姿态都不会改变。这次你倒是学聪明了,还叫来了帮手。”她双剑一甩,剑风凌厉地扫过三人身躯,“你们三个一起上吧,好节省我的时间。”
众人:“……”
神子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换上就被切开一道破口的衬衫:“介意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如果能顺便告知‘利格耶’是谁,我们将更加不胜感激。”剑士补充道。
翁斯坦正凝神观察敌人。与猎龙者的战斗在照面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他会剖析对手的一举一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找出致命破绽。
然而另一声灵体出现的音效打破了僵局。在场四人同时朝声源处望去,翁斯坦睁大了眼睛——来者竟是前日签署保释协议时,在希里斯身边作为见证官的女警察,那标志性的青蓝色光芒无疑昭示了她暗月之剑的身份。此刻,她也遵循古老的律法,手持剑盾加入战局。
“谁身上还戴了青教誓约!?”翁斯坦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神子摸了摸腰间,露出有些歉意的笑容:“……我弟弟临行前送给我的,忘了卸下。”
这边暗月之剑一出场就和红灵打成了一片,客厅的沙发和茶几眨眼间就报废。翁斯坦面露痛苦之色:“你们打架请去院子里,我刚租的房子,没有余款能再赔偿了。”
两人暂且停了手。暗灵冷声笑道:“何必惺惺作态。利格耶,你身上正散发着这屋里的腐朽味,与你真是相得益彰。”
神子凑过来闻了闻,语气笃定:“没有。”
“如果你要找的是这间屋子的原主人,那应该是认错了。”暗月之剑开口道,“这位红头发的男士长年居住在迷迭香街道,名下没有登记第二处房产。昨天他家房子坍塌,都上了新闻。至于另外两位,我倒是无法做出保证。”
“不可能。”红灵拧起眉,“利格耶可以变更面容和发色,但是无法改变自己的体型。如果他不是利格耶,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的锚定物是什么?”翁斯坦问道。
“利格耶随身携带着道理之骨*。”暗灵回答道。翁斯坦闻言翻出钥匙串,指甲用力刮向那只丑极了的黑色吊坠……随着表面坚硬黑漆的脱落,属于骨头的黄白色呈现在众人面前。
“……难怪房东会强调不许拆了他的钥匙串。”剑士感慨道,“住廉价租房还有这种致命风险,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闲话说完了吗?”暗月之剑重新摆起架势,“既然你们是被找来替死,这些家具的损耗就不必赔付了吧。那么,”她说到这里笑了笑,“我还有账没有清算。入侵者,不论是否误会一场,你都无法逃离暗月之剑的制裁。”
暗灵一个诀别黑水晶直接消失在原地。
“啧,跑得还挺快。”暗月之剑转头看向屋里一众灰头土脸的倒霉蛋,“再会了,翁斯坦先生。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等暗月之剑的身影也消失,翁斯坦立刻捏碎了那根骨头。神子抚摸上他的右臂,掌心散发出温暖的金光。先前被互吸石剑刮擦的细小伤口随之消失无痕。
“锚定物或许不止这一个。”翁斯坦阴恻恻说道,“检查你们的床垫,以及任何会被判定为‘携带在身’的区域。”
“不换个地方住吗?”剑士问道。
翁斯坦摇摇头:“那名剑斗士很可能会再次登门拜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让我们做代罪的羔羊。”
Notes:
* 剑斗士:暗灵是二代熔铁城门口入侵的剑斗士雪伦。
* 利格耶(Ligye),Eygil倒过来的拼写……没错就是二代侍奉铁之古王的术士艾吉尔。
* 道理之骨:二代联机道具,作用同白教光环。
入侵法则:如果旨在入侵特定的世界,其一,需要有性质特殊的锚定物(类似一代古龙誓约只会入侵龙鳞持有者);其二,锚定物必须由活人携带。翁斯坦他们一入住就被入侵,就因为这一刻终于同时满足了两项要求。顺带一提,迷迭香的花语是“(留住)回忆”……
快要年底了,不仅三次事情巨多,今年还想要尽可能拼死写完《熔金》那一篇……当然,很可能写不完【……】但还是会把这篇暂且搁置。
Chapter 16: 剑斗士雪伦的来访
Notes:
我靠!总觉得这篇上次更新是去年年底,一看日期是去年八月【……】我去年八月往后究竟都写了些什么!!!【哦原来基本上什么都没写啊好的再见……】
防止这篇成为年更文来更新一下……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翌日一早翁斯坦就出了门。即使是在奇迹之乡亚诺尔隆德,毁坏建筑的重修依然要耗费相当时日。他们原本商议了一起去收拾房屋,却被昨夜的入侵打乱计划。现在翁斯坦坚持要他们两人一起留在这等人——或者某种意义上说,蹲灵。
“她对自己的身手相当自信。但是身手再好的人,也不愿意招惹暗月之剑的麻烦。”翁斯坦交代道。说话时他正照着门镜,悠悠然整理着头发。“她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以防我们让她的名字入列罪人录。谈判的事就交给你们,如果有需要,用电脑联系我,殿下,你知道该怎么操做。”
“阿翁辛苦了!”神子冲他招手。临开车前,翁斯坦最后一次检查手机,没收到预约公司的新通知,倒是收到一条只有链接的短信。看到发信人是斯摩他就知道准没好事,然而翁斯坦还是控制不住好奇点开了它,并为此后悔了一路。
链接里是一条小报新闻:多兰一男子同时交往两位佛罗札男友,卧室地板竟直接崩塌!
昨日,多兰王都一男性居民的卧室地板发生局部坍塌,所幸无人伤亡。据悉,该男子近期正同时与两位佛罗札男友交往,“情感大爆炸”或将带来“生活大爆炸”?
根据邻居反应,事发时他们听到了激烈的家具动荡声。至于现场是否真的“如爱情一样灾难”,我们不得而知。
点击订阅……
翁斯坦锁上手机。伴随着一声引擎巨响,越野车轰然冲上街道。
这边翁斯坦为房屋装修重建满城跑得焦头烂额,那边无名和艾纳尔在新家当起了甩手掌柜。两人吃完早餐没多久就又叫了份brunch外卖,神子和他心爱的幼龙分享了一只班尼迪克蛋,又和剑士各干了一杯贝里尼鸡尾酒,阳光美酒二人趴,生活真是无比滋润。
饭后神子盛情邀请剑士和他一起玩耍。
“原本昨晚就想试试看。”他从柜子里拖出一台黑色的机器,捣鼓了一番插头,又接上一对手柄,“这家竟然有GayStation,还是最新款!”
“……”剑士被这个机器的名字深深噎住了一秒,他瞄了眼机器上变形的G&S结合商标,“介意告诉我是什么机器拥有这般热烈奔放的命名吗?”
“当然是游戏机。”神子回答道,“伊诺斯公司生产第一代游戏机时,‘gay’这个词还不是如今的含义,只用于指代‘快乐’*。”
行吧。剑士在一旁看着神子一通操作注册账号,又兴致勃勃翻起抽屉里的游戏碟,最后挑中一张封图是尖帽斗笠人插剑在地、标题写着“雨夜君临”的光碟*,说道:“就玩这个吧!这款游戏支持本地联机,听说背景还有一部分取材于我们的神话。”
说完他也不管剑士如何回应,插盘装游戏建双人份的号并带过教学关,丝滑得全然不像初次操作。艾纳尔还在摸索键位、艰难地让自己的手和传说中的手柄协调起来,神子已经翻遍了出生地所有箱子,给自己武装一新。玩至中途,剑士笑道:“考虑到你在罗德兰与世隔已经逾百年,我不得不敬佩你永不褪色的闲情逸致和探索欲。”
“你来之前我一直都‘死宅’在阿翁家。”神子边操控着自己的隐士用尽肢体语言引导同伴跟着自己一起屠营地,边用轻快的语调说出一连串抱怨话,“他没有买任何娱乐机器,电脑里还什么软件都不许我装,我只能恶补人类的新知识,顺便把家里能拆的都拆个遍再拼装回去。据说现代人类正常衰老后会做一些认知刺激运动保养心智,那期间我就是这种感觉。”
“……我为此深感欣慰,你又多了一种生活体验。”
却听无名继续说道:“你也不妨一试。不死诅咒可以视作另一种形式的衰老,只是推进这一过程的不再是时间,而是意志的崩塌与死亡的积累。”
艾纳尔面色如常,操纵的死士手中剑却挥快了半拍。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缥缈得如同叹息:“果然瞒不住你。”
“我们上次见面已是四百年前,你的样貌分毫未改。只有阿翁才会对此视若无睹,他总是相信你流淌的那一半神眷者之血,可以庇护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只要不断吸收灵魂,我依然可以让青春长驻。”剑士说完自己都笑了。在神的时代,战士们会将倒下战友的灵魂纳为己有。翁斯坦能拥有如今的力量,与无数英魂的归附不无关系。他对此习俗并无异议,唯独厌恶吸魂时他人意志的入侵的感觉*。比起“让战友的生命在我们身上延续”,艾纳尔宁愿事后再将魂块捏碎,哪怕这意味着魂量将缩减为原本的零头。
游戏中第二场黑夜雨正倾盆而下,渡夜者的血条肉眼可见开始压缩。两人借助各种工具向安全地带疾奔。艾纳尔说道:“既然我们还是坦诚相待一如往昔,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只要阿翁不起疑心刨根问底,我不会告诉他。”神子的第一回复却是一句告知。“真贴心,”剑士笑道,“这正是我需要听见的承诺。”
“你要去墓王尼特的领地。”第二句话依然是陈述。剑士耸耸肩:“或许只有最初的死亡能可消弭不死诅咒。”
“你若能自墓王领域回来,我会在古龙顶等你。”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秒,让艾纳尔有了这句话的回音尚在发出余响的错觉。
“生命终结之地吗……”良久,他才缓缓开了口。没有了平素的漫不经意,他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这样的邀请,难免会动摇我探寻死亡的决心。”
“我在阻止你发狂。”神子说道,“阿翁这些年辗转各处,唯独未曾涉足极北之地。倘若墓王地穴之行未能让你如愿,你依然有退路。”
他们三人曾经相约去艾纳尔的故乡看雪。不过是酒后微醺时的一句戏谑,却有人默默当了真。剑士这下露出了苦笑:“你是真的想要动摇我。”
“你不会为此动摇。”
“当然。”剑士轻叹一声,“当然。”
敲门声恰在这时响起。方才那番谈话都没能让两人停住打游戏的手,眼下更是如此。
“现在不方便开门!”神子大喊,“10分钟过后!”
门外动静消停了几秒。没等艾纳尔一个处决动作结束,两人就听到门口传来金属窸窣的摩擦声。然而他们头都没转一下,继续在城堡里烧杀劫掠。过了一会,门咔哒一声开了。坐在靠外位置的剑士用余光瞥见一穿着怪异的女士进了屋。“麻烦关上门,”他说道,“家里有动物。”
那位女士照做了,随后款款向他们走来,在二人身后一个攻守兼备的位置站定。他们刚刚在最后的赐福升级并购买补给,现在已经进了最终BOSS房,“‘黑夜野兽’格拉狄墨斯”的血条刚刚在屏幕上显现出来。“如你所见,我们无法分身招待。”剑士在一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说道,“这游戏不能暂停。”
说话的工夫,三头犬已经被砍出了二阶段。艾纳尔抄着出血武器在狗堆里转圈圈狂乱劈砍,无名看准时机搓了个大招,不偏不倚在野兽分身同时攻来的瞬间降下白雷,直接轰掉将近五分之一的血条。来者见状也不免啧啧称奇:“二阶段通常都要分而杀之,你们竟然为了增伤把它们聚到一起,也是艺高人胆大。”
“‘比敌人更快地杀死对方’,这是我们领队的猎杀准则。”艾纳尔笑道。“黑夜领主已倒下”的金色大字在屏幕上浮现,两人终于舍得放下手柄起身。与来人对视的一瞬,他们同时发出惊叹。眼前之人身着一套颇具二次元风情的战衣,长靴短裙高腿袜,头戴紫色假发,眼睛里是放大虹膜的红色美瞳,妆容浓重,俨然是一位COSER。她将互吸之石剑像腰带一样缠绕在腰间,更大大方方把蜘蛛牙背在了身后,就这样带着两件致命武器在多兰王都招摇过市。
“说起艺高人胆大,我们倒是有必要原句奉还。”艾纳尔伸手,示意她前往餐桌,“我们的沙发昨晚不幸毁于一位暗灵之手,现在只能用冰冷僵硬的木头桌椅待客,还请谅解。”
“无妨,我喜欢木质家具。”装扮成COSER的剑斗士欣然入座,“你们似乎知道我的来意,那就请那位红发男士也出来吧,大家一起开诚公布不好吗?”
“很遗憾,这位女士,你要找的人一早就为房屋装修的事宜出了门。原本我们都应该过去帮把手,但是领队特别交代,今天会有稀客来访,我们必须留下。”
“哦?”COSER剑斗士看向无名,“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无名眨了眨眼:“我们领队这样说,我当然信他。”
剑斗士爆发出一阵清脆高昂的大笑,堪比一巴掌抽上了一排风铃,音色倒是足够美丽,音效怵耳惊心。
“你们的领队不就是你吗?”她的声音因着笑意而有些飘浮,“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也大可不必在这行混下去。”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无名面色变也未变,“现在阿翁就是我们的金主,我们都是被他包养。”
剑斗士再次笑出了声:“包养两个佛罗札人做小白脸?他是什么人,你们的战争之神?”
“战争之神也不愿招惹的人。”艾纳尔说道,“我想我们的话题已经岔开足够远,是否介意再回归正题?”
“好。”剑斗士嘴角噙着笑,“那就请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知道我会过来。”
“仅凭昨晚的三言两语当然无法打消你的疑虑,你一定会再次过来确认我们领队的身份。而因着暗月之剑的出现,你开始提防我们。”艾纳尔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沓老旧的棕色小本子,“正确的判断,我们确实有控诉录。放心,昨夜我们并没有将你的名字录入其中,现在也早已经过了使用期限。”
“不错的回答,你们刚刚为自己取得了合作的资格。”剑斗士说道,“叫我雪伦。无需告知我你们的名字,因为我对此毫无兴趣。我会在这里等待你们口中的‘领队’回来。在此期间,我们不妨先来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就用游戏的方式吧,‘以问换问’。规则很简单,我们轮流向对方提问,一次只能提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就说‘无可奉告’,不知道答案就说‘我不清楚’,我们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但是,绝对不能撒谎。意下如何?”
“行。”无名爽快应下,“那我先提问吧:这身衣服是你自己做的吗?”
“……”雪伦显然没想到提问会以这种方式丝滑开启。短暂的惊讶后,她就恢复了掌控者的姿态,回答道:“是我亲手设计,交予他人制作。”
神子点点头:“设计真不错,具有迷惑性又实用。轮到你了。”
“你们二人与昨晚那位男士是什么时候相识?”
无名和剑士同时陷入沉默。他们对视一眼,艾纳尔率先开了口:“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所以,无可奉告。”
“我也无可奉告。”神子说道,“你和利格耶是在何处结识?”
“熔铁城遗址。”雪伦的目光扫过二人,没有放过任何细微的肢体动作,“除了你们,那位红头发男士现在还有哪些同伙?”
“只有我们。”剑士说道,“如果他愿意,也有办法找来其他同伴。你与利格耶是以‘遗珠猎人’的身份相识*?”
一抹锐色在雪伦眼中闪动。“说的不错。你是如何得知?”
“熔铁城自陷落后就与世隔绝。听说所有现代仪器都会在那边失灵,要获取埋没此地的铁,只能靠人力搜索。除了那些命不由己的士兵和疯狂的学者,也只有遗珠猎人胆敢进入其中。”艾纳尔摊了摊手,“我没有想要问的了。不达成合作,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他转头看向神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比如遗珠猎人现在都流行什么黑话。我不介意你让这里变为真正的茶话会现场。”
没等神子回答,回笼觉睡醒的风暴龙——风暴鸡,就舒展着绒毛从卧室走了出来,小爪子在地面踩出细细碎碎的声响。看到有陌生人在,它立刻炸起全身的毛毛,保持着弓身姿态紧盯着雪伦,一步一步横踱到神子脚边,哇一声跳进了他的怀里。
雪伦:“……这是个什么东西?”
“变异的西马尼乌鸡。”艾纳尔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原本是给那些富豪培育的观赏物种,结果这只基因变异出了错,不仅生出四只翅膀、脾气凶暴,如你所见,还是只半秃的脱毛鸡,险些直接被送进屠宰场。这位兄弟心善,就领养了它。”
风暴鸡怒探头要叨他。雪伦在桌对面围观着二人一鸡的喧闹,不由挑起眉毛:“脾气确实凶暴,秃得也确实够丑的。”
Notes:
* “伊诺斯公司”即Sony倒过来的拼写Ynos。现实中一代PlayStation是90年代,那时候gay的含义早已经有所改变2333~但本文是架空现代……一切时间线皆可变。
* 雨夜君临:肉眼可见cue了黑夜君临。需要强调一声本章和下一章都写于黑夜君临发售前两个月。
* “吸魂时会有他人意志入侵的感觉”:这里cue了王城双基BOSS战。翁斯坦吸魂时会颤抖,猫猫坐脸时也会发出斯摩的笑声。事实上校长二阶段也会发出风暴鸡的滋儿哇叫声……所以本人私设,吸魂时一定会伴随他人意志入侵,但是入侵多狠一个看死者的意志强度,一个看接纳者有多包容(多愿意留住对方)。
* 遗珠猎人:在诸如战场、极其荒芜乃至危险的遗迹里搜寻宝物的人对自己行业的称呼。不少人会直接蔑称他们为“拾荒者”、“盗尸者”、“战地老鼠”。
Chapter 17: “利格耶”的故事
Notes:
以防大家没注意前文注解,“剑斗士雪伦”就是每周目进熔铁城大门必打的俩入侵灵之一。这位姐一手蜘蛛牙一手互吸之石剑一身混搭魔法套装,搭得还真挺fashion 2333~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无名花了好一会儿才安抚住暴跳如雷的小鸡。
“阿风听得懂,不要这样说话。祂只是正在长羽毛*。”他给风暴鸡挠了半天脸,幼龙终于抖抖绒毛窝在了他的腿间,舒服得眯起眼睛。雪伦啧啧称奇:“手养鸡还真通人性。哪天你改行做萌宠UP主,我会关注你的号。”
说话时雪伦就感觉自己后腰有点痒,说完发现痒的部位开始移动。她心下一惊,未及反应,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猫已经从她椅子后方跳上了桌,轻盈得像一团飘上去的云朵。猫猫甩了甩尾巴,以一个优雅的姿态回过身,满怀好奇地嗅嗅她的胳膊,又跑去和神子碰了碰鼻子,转头就跳回地面,无声无息消失在某个角落。
“……”雪伦看起来欲言又止。她似乎陷入某种思绪,过了一段时间,才幽幽问道:“你们家里还养猫?”
“你不喜欢猫?”神子问道。
“怎么可能!”雪伦瞪了他一眼,“你们的领队什么时候回来?话说了这么久,东道主都不招待我一杯咖啡,未免有失礼节。”
神子正在当一枚人形风暴鸡窝,脚步是一步也不肯挪的。剑士摇了摇头,跑去开咖啡机。
“给我也带点喝的,顺便把电脑拿过来。”神子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又转头看向雪伦,“阿翁应该会回来吃午饭,我等会问问他。”
三分钟后,雪伦喝起了卡布基诺,剑士开了一罐冰镇麦酒,神子手边摆着一杯剑士亲自为他倒的自来水,噼里啪啦敲键盘。过了会儿他说道:“阿翁正在货比三家,现在检查到第四家装潢公司的施工现场,很快就会做决定。他说大概十二点半回来。”
还有57分钟。翁斯坦说自己“大概”会几点到,意味着误差不会超过一分钟。神子瞄向那台挂念已久的GS4:“我们可以再打两轮。雪伦,你也打过这款游戏吧,家里还有多余的手柄,我们三人组队,继续打BOSS!”
雪伦:“……好啊,我奉陪!”
翁斯坦回家就看到三人盘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风暴鸡在一旁拱着翅膀活蹦乱跳,氛围并不能说其乐融融,因为每个人(鸡)都很亢奋。
“早说过那只龙和喷气战斗机似的只会到处乱飞,杀起来麻烦还基本没爆过好货,你们非要去!现在来不……你怎么在这时候立誓?!快吼一声让我们不死啊!”
“他的大招用完了,现在还没攒满。你的回血圣印记还在不在?”
“扔了。现在我身上只有近战武器。”
“你的祷告呢!?真把人偶妹当巨剑侠来使啊!!”
”有人非要让我选复仇者来尝试不同的游戏人生,我也没有办法。”
“阿翁,我们就快打完了!你先等等!”
一片混乱中,只有夏拉格儿大老远就迎了过来,来来回回蹭翁斯坦的裤腿。翁斯坦放下钥匙进门,瞄了眼厨房,果不其然还没开火。他蹲下身摸摸猫耳朵:
“你应该吃点猫粮,营养均衡,对你的身体最好。”
夏拉格儿扭头就走,跑去扒拉风暴鸡取乐,一猫一龙很快在房间里上蹿下跳毛毛纷飞。翁斯坦抱着胳膊围观三人边躲避虫群边雨中做自己,等他们都死回了圈内,头顶级别已经可怜兮兮缩成了7,他拍了拍剑士的肩膀:“手柄给我。”
“我只是专业不对口。”剑士试图保卫自己的小渡夜者。翁斯坦冷笑一声,直接夺过手柄:“你就是存心来添乱的。你们谁有雷武器?”
队友一换接下来的流程简直起飞——翁斯坦负责起飞,其他两人负责不把主DPS拉坠机。终于三环倒地、占据了首席观众位时,无名脸上写满了兴奋:“阿翁!你竟然偷偷练过!”
翁斯坦再度冷笑:“街机一币通关都打过,这又算什么。”
雪伦当即投来钦佩的目光。
游戏很快结束。无名这才跑去分开风暴鸡和夏拉格儿,翁斯坦放下手柄:“看起来你们相谈甚欢。我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
“嗯,雪伦女士看到阿风和夏拉格儿后就解除敌对了。”神子把风暴鸡搁在左边肩膀上,迅速凑了回来,“阿翁!看到她的装束,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在多兰王城这么多年,COSER我还见得少吗?”翁斯坦礼节性地笑了笑,“变装,琴盒,枪械,这位女士总要选一个。平心而论,我也最偏向于变装,就算卷进麻烦,也容易摆脱法律责任。”
“你背着我见识了好多有趣事物。”神子说道。这话让他收获了翁斯坦刀锋一样的眼神。于是正在逗猫的剑士插话进来:“说起来,雪伦女士,能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知道夏拉格儿的魅力无人能挡,但是为什么看到我们可爱的猫就忽然改变了主意?”
雪伦露出一个堪称奇妙的笑容:“其一,你们与利格耶会招揽的同伴风格迥异;其二,那家伙诡诈善变,却有一样特质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猫毛过敏。”
众人:“……”
无名抱起夏拉格儿:“你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今晚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又对雪伦说道,“留下一起吃午饭吧,反正是艾纳尔掌厨,我们可以试试别的游戏。”
剑士:“……我衷心谢谢你的抬爱。”
午饭是烤鲑鱼搭配土豆泥,附四杯威士忌酸酒。鲑鱼表面焦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土豆泥里打了黄油、蛋黄、奶油和莳萝,口感丝滑绵密又清香,众人直接抢光了锅。雪伦一脸震惊地看着无名给夏拉格儿也盛了一猫碗同样的食物,有模有样地摆了盘,甚至多撒了一撮莳萝碎。
“……猫能吃这些?”
“夏拉格儿可以。”无名说道,“她可是猫界的美食家。”
雪伦走南闯北多年,确实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猫,闻言了然地点点头。饭后她和翁斯坦对着位坐好,无名和艾纳尔洗碗洗锅收拾残局,吃饱喝足的大家都显得有些慵懒。然而与红发男子目光交接的一瞬,雪伦立刻意识到,与那两位言行不着调的佛罗札人截然不同,他是抱持着目的而来,并且势在必得。
“所以,是你想要见我。”雪伦说道,“介意告知我理由吗?”
翁斯坦笑了,笑意却并没有沁进他的眼中:“你应该知晓,佛罗札人恩仇必还。既然选中我们来代罪,就别妄想着能从容抽身。这一点,我相信我们利益一致。”
他的眼神让雪伦感到芒刺在背。然而剑斗士经历的风浪足以让她将这种情绪掩藏完美,她回以微微一笑:“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口中那位‘利格耶’的一切信息。你讲述得越详尽,越有利于我们追踪。”
“我若拒绝合作呢?”
一抹冷意毫无征兆地横现在雪伦颈边。黑发佛罗札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震响:
“那将十分遗憾,因为我并不希望你给我这样做的理由。”
雪伦只觉得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是什么时候接近!?谈话中她从未有一刻松懈心神,竟对这样的偷袭全无察觉。她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失态;下一秒,艾纳尔就越过她,放下了手中的冰啤酒和开瓶器:“一个小小的玩笑,不必在意。长而有趣的故事总需要合适的佐料,祝你们交谈愉快。”
遗珠猎人的视线不动声色掠过艾纳尔的手臂。双臂坚实匀称,两手茧痕对生,虎口和食指指节处却并无明显厚茧或压痕;抓握酒瓶时,他的拇指压得比常人略紧,小指自然发力。这是一双训练有素的武者的手,并且,鲜少接触枪械。她爽朗地笑出声。
“好,很好。”她撬开瓶盖吨下去一大口,姿态放松,看起来并没有受方才插曲的惊扰,“你们正是我要寻找的伙伴。”
翁斯坦做了个“请”的手势。雪伦对他举杯:
“我想你们应该听过熔铁城的传说。”
“那可有不少。”艾纳尔在翁斯坦身边坐下,直接徒手开瓶,“熔铁城磁场紊乱辐射超标,不仅长出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所有电子仪器在那边还都会失效;他们的国王能像万磁王一样操纵金属,守卫者们都是诞生自金属的空壳人,听说他还试图打造出铁龙*;国王爱上了他亦师亦友的骑士、在骑士叛逃后又亲手杀死了他;和亲也保不住故乡的怒火让王后面目全非,将整片丰饶的谷底化为复仇的毒池……不知道你所指代的是哪一类?”
一听有故事,无名也抱着昏昏欲睡的风暴鸡坐了过来。雪伦有些诧异:“你是从哪听来的?”
“如你所说,都是传闻。”
雪伦笑道:“我上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毒妃米妲,还是自利格耶的口中。”
她的目光渐渐沉敛,直到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淬出锐色。她猛然逼视过来:“你对熔铁城的了解可真是不少。”
“你若执意要将回忆的怒火宣泄在我同伴的身上,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翁斯坦悠然抱起胳膊,“门就在那里,你可以随时离开。”
“你这领队倒是护短。急什么,故事当然要讲得抑扬顿挫才精彩。”雪伦看向艾纳尔,“知道铁之古王为什么能操纵铁吗?”
“传言铁王在开凿矿脉时挖出了‘熔铁之心’。他将那团燃烧的金属与心脏融为一体,从此拥有了操控金属的力量。后来王亲手处决了他心爱的首席骑士,他的心也随之破碎,就如那可悲的国家一般分崩离析。散落的熔铁心脏沉沦在火海中,从此再没有人知晓它们的下落。”
这番描述让剑士同时收获了身边两位同伴的注目礼。雪伦轻笑一声,将剩余啤酒一饮而尽。
“十年前,利格耶以学者的身份来到熔铁城遗址。他出手阔绰,就像所有研究成痴的疯子,对那地方的事物有着病态的狂热。我们很快组成团队,按照他的要求四处搜刮城中的器物:残余火海的铁,尚未融化的武器,装饰牛头的水罐……只要找回真品,他就会付给我们不菲的报酬,然后滔滔不绝讲述那些破铜烂铁的历史。我们探索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险。直到某一天,他提出了要寻找传说中的‘熔铁之心’。”
“这可不是那些哄骗孩童入睡的故事,也不是登上愚人节新闻的怪谈。不,不,你们先不要笑。”利格耶的声音平和而沉稳,熔铁城的火光映照在他坚定的双目中,让他的眼神炯炯炽亮,“我以毕生研究的信誉为证,‘熔铁之心’确实存在,它就寄身在这橘色大地的脉络之间,支配着所有铁的意志。看看这座熔铁之城,看看它!哪怕深陷火海,也不减它昔日的伟岸,那些高大、恢弘的建筑,无一不像拥有生命一般——这难道不已经是奇迹的证明了吗?铁王正是将他的心脏与‘熔铁之心’融为一体,才让自己化身为这座城市的心脏。那些尚能运作的熔铁机关,它们的每一次轰鸣,都是那心跳的回声……”
“这话听着确实肉麻。”艾纳尔吐槽道。翁斯坦笑着摇了摇头,状似无意地瞄了神子一眼。他今天罕见地安静。骑士压下心中的猜测,说道:“请继续。”
“‘熔铁之心’据传沉没在火海中,要想获取难比登天,但是利格耶开出的报酬实在诱人。我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往废墟深处去,接二连三有人出事,找回的却都是无用之物。直到有一天,利格耶来和我们告别。”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剑士配合地问道。却见雪伦眼中杀意暴起,她勾起嘴角,露出森寒的笑意,紧握的右拳几乎要在桌面拗出一个坑。
“不,他玩弄了我们所有人。”雪伦一字一句说道,“用一块‘熔铁之心’的碎片。”
那是她一生都不愿再回想起来的地狱,每一个细节却都深深烙进了她的眼中,从此挥之不去。他们身上的所有铁质——武器,防具,装饰……都仿佛获得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开始蠕动,变形,刺穿他们的骨骼,将他们生生钉在地面,桎梏在岩浆之畔活活承受炙烤……利格耶迈着舞者般的步伐走过遍野哀鸿,回头冲他们莞尔一笑:
“这些时日,多谢你们的款待。如果我们还有机会重逢,我会深感荣幸。”
熔铁大门在众人面前轰然关闭。雪伦半个身体被扯挂在铁桥边,皮肤被烫得嘶嘶作响。她尖叫、挣扎,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血肉模糊地躺在桥面上,身边环绕着同行扭曲的尸骨,和幸存者的残喘。
对面三人都沉默了。半晌,翁斯坦才开了口:“所以,你身为剑斗士,却不着一件金属防具,连武器也是材质特殊的螯牙与奇石所制。”
雪伦微笑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非杀了他不可。”
她优雅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如果你们足够关注新闻,就会知道,上个月,多兰古雷格派往熔铁城的‘科考’队伍刚刚回返。现在王都博物馆正在举办熔铁城主题展,你们要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你认为利格耶也在那支团队中。”翁斯坦目送着她,“他现在回到了多兰王都,并藏身于某处。”
雪伦没有回答,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与你们的交集也到此为止。现在,我诚心地祝你们好运。”
Notes:
* 本文涉及的铁王相关原文案:
“铁之古王有了铁的加持,建立起伟大时代。其力量能使坚硬的铁自由变形,宛如创造生命一般。”
“铁之古王的城池,沉没于火焰当中。是因为铁的重量,还是无法负担的傲慢呢。残留城中的铁,被后续前来此地之人接二连三带了出去。”
“昔日,塔中产出无数的铁,王用之打造铁之军队,建立铁之城池,更有谣传指出王还希望打造铁之龙。”
“铁之古王被拥有生命的铁块所毁灭。不知是原本就已存在,还是出自古王的虚荣心理。”
“铁之古王的身体被焚烧殆尽,他的灵魂被地底之物依附。”
“重铁兵是铁之古王催生的人偶,听从注入灵魂之人命令而动。”
“熔铁之心”系笔者原创。
Chapter 18: 博物馆奇妙下午
Chapter Text
“她隐瞒了我们很多,但所讲述的都是实话。”无名抱着手机说道。
“所谓‘利格耶’,是熔铁城的旧部吧。”翁斯坦倚在椅背上,悠悠然抱起胳膊。一旁无名紧盯着屏幕,头抬也不抬:“嗯,他知道的太多了。”
翁斯坦望向洗碗池边的猎龙剑士:“佛罗札曾与熔铁城建交,你心中有人选吗?”
“这位仁兄确实让我想起一个人。熔铁城的国王顾问,‘火舞者’艾吉尔。”
“噢。”翁斯坦在桌子上用铁国语言写下“艾吉尔”这个名字,逆拼写正是通用语里“利格耶”的发音。太过显眼,简直像是在故布疑阵。
“理由?”翁斯坦问道。
“据我所知,他是一位狂热的恶魔崇拜者,坚信自己是伊扎里斯的后代。”说到这里,剑士揶揄一笑,“考虑到我们的魔女大人会将生下的儿子全都扔出去自生自灭,这确实不无可能。”
“你见过他?”
“一面之缘。佛罗札和熔铁城本就相去甚远,骑士亚伦叛逃后,铁国几近与世隔绝。那位艾吉尔正是此时才成为铁王的左膀右臂。”剑士收拾完餐具坐过来,又开了一罐麦酒,“你知道,不论是繁琐的外交宴会还是这种类型的人物,都无法让我提起兴致。”
翁斯坦耸耸肩:“也罢,反正是谁都不重要。”他转头看向一直在玩手机的无名,“想去多兰的王都博物馆转一圈吗?五点半关门,从这过去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顺带一提,博物馆里宠物禁入。”
“阿风不是宠物。”神子果然出言反驳。他摇醒刚睡熟的风暴鸡,和它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幼龙不满地滋儿哇乱叫一阵,忽然哧溜一声消失在了现场。
“阿风去龙之领域了,那里很安全。”神子说道。翁斯坦微笑着嘲讽:“原来破坏半个房子并不是前往龙域的必要条件。”
艾纳尔叹息一声,瞄了眼钟表。现在是下午1:57分,翁斯坦不会犯这样简单的算数错误,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两个小时?”
翁斯坦朝神子的方向示意:“你看他。”剑士在无名的身后探头,发现搜索栏上赫然写着“王都博物馆附近有什么好吃”,正翻着页,翁斯坦的声音从桌子对面传来:
“选便宜的,因为你那可爱的阿风,我们现在必须省钱。”
神子撇了撇嘴。翁斯坦继续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当年我们入驻奥拉斐斯,殿下可是吃遍了当地所有食物,好吃不好吃都要尝一口再说。你不会真信了他那套‘入乡随俗’的说辞吧。”
剑士:“……”
剑士:“也并不尽是假话。”
“还是你更懂我。”神子附议。翁斯坦闻言只是冷笑:“这么会入乡随俗,就别把难以下咽的特色食物都‘赏赐’给我。”
神子又埋头看向手机,迅速拍板:“我们就吃博物馆咖啡店的主题蛋糕吧,不用绕路,评分还有4.9。”剑士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你能吃得下自己做的饭。”他在翁斯坦杀气腾腾的目光中面不改色,“我是在夸你意志坚韧适应力卓绝。”
王都博物馆坐落在洛克西瑞尔河口入海口的三角洲上。在古老的语言中,这条河的名字寓意着“龙之血脉”。博物馆建成于五年前,整个建筑如一朵巨浪被定格在岸边,屋顶随着地势起伏舒展,与周围地形相接连。然而这仅仅是设计的轮廓。博物馆正中央的穹顶有一轮巨大的镂空,下方是公共庭院,阳光和雨水都会从穹顶倾洒下来;一轮巨大的、浅金色的金属圆盘斜倚在镂空的边缘。远远望去,博物馆和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唯有那轮巨大的圆盘高高耸立,正如旭日破海而生。圆盘面向西方,会在日落时分反射最耀眼的光芒,正映照出这座博物馆的主题——
新太阳*。
看完简介,艾纳尔瞄了眼身边的太阳之子,或者应该说昔日的太阳之子,啧啧感慨道:“定下这主题的人,野心可是不小。”
神子上上下下将王都博物馆打量了一番,评价道:“想法很好,但是这建筑……”
“不堪入眼。”剑士接口。神子点点头表示同意,翁斯坦闻言笑出了声:“不懂现代艺术就请不要在这里惹众怒,这可是多兰王城的地标。”神子又一次点点头:“原来是地标,难怪不堪入眼得这么别具一格。”
“你可以直说讨厌这个国家的王。”翁斯坦迎着海风拨拉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平心而论,他是很像你的父亲。”
这句话成功堵住了神子接下来所有发言,他一路闷闷不乐地跟着翁斯坦进门,闷闷不乐地看过沿途张贴的解说,闷闷不乐地挑选半个小时前还心心念念的博物馆主题蛋糕,闷闷不乐地在巨大“镂空太阳”下挑选视野舒适的座位,用木头小刀将蛋糕切成了三等份,把奶油太阳推到了翁斯坦那边。
“你喜欢太阳,给你。”
翁斯坦欣然接受。艾纳尔往后坐了坐:“你知道,我不爱吃这种甜腻腻的食物。”翁斯坦微笑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吃下去,不然今晚开始由我来主厨。”
剑士无奈地拈起小叉勺,不免长吁短叹:“你的报复心真是随年岁一起增长。”
尽管神子很想把整个博物馆都逛一遍,然而现在时间有限,他们还是直奔主题。熔铁城展就在博物馆的A区,入口处竖着巨大、鲜红的宣传海报。一走过入口拐角,他们的视线就被奇特的光影捕捉:这是一间环形的房间,周围墙壁翻涌着轰鸣的岩浆,在声与影的交织中,他们脚下的地面化为一座宏伟的城池,自滚滚熔岩中拔地而起。广播里低沉的男声在讲述熔铁城简史,一段九曲回肠的男同性恨故事被他讲出精忠报国的凛然正气。
穿过特效房间,墙壁和地面依然保持着熔岩的视觉效果,岩浆流向巧妙地指示了参观走向。新展区入口处用大篇幅描述了在熔铁废墟探索的不易。正如传说所言,所有电子设备在那边都会失灵,考察小队们不得不用尽各种传统的方法慢慢挖掘文物,过程辛苦而绵长。
他们在展柜里观览过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化石,从岩浆中捞出的沉重熔铁钥匙,亚伦骑士们使用的黑铁刀,被熔岩沁得乌黑却丝毫没有变形的火鸟小盾,以及数之不尽的牛头头盔、牛头雕像、牛头水壶……显然铁王是一位牛头人爱好者。
走着走着,三人就分散开来,各自在感兴趣的展品面前观摩。神子在一面巨大的展柜面前停住。这里面按照编号放了十多件大大小小的展品,最显眼的无疑是那座造型清奇的牛头人像。然而神子的目光却被牛头像旁边的一块熔铁所吸引。它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被熔得扭曲而丑陋,然而在靠近它的一瞬,太阳之子就感知到蕴含其中的力量。某种近乎乡愁的悸动开始撞击他的胸腔,让他的血液炽烈奔涌;恍惚间,他化作群山,流淌的熔岩是他的血脉,轰然与大地同声。
初始火焰。尽管失去王魂,昔日的共鸣犹然在回响。倘若真的存在所谓“熔铁之心”,它真的已经四分五裂,这一定是残片之一。
“它真美,不是吗?”一道柔和而磁性的男声在他的身边响起。神子偏过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翁斯坦恰在此时走过来:“看中什么了,要欣赏这么久?”
神子指向那座巨大的牛头雕像,模仿着雕像的姿态竖起两根大拇指。
“你看那个牛头,像不像在比‘耶’!”
翁斯坦噗嗤笑了出来。神子又转向方才与他打招呼的清瘦男人,抬起双手大拇指:
“确实挺美的。”
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微鞠一躬:“所见略同。幸会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很快在人群中消失无踪。神子动作自然地搂住翁斯坦,微微俯下身,就像任何一对热恋之人在耳鬓厮磨。
“阿翁,”他在骑士的耳边低语,“我们刚才可能见到了‘利格耶’本人。”
翁斯坦微微别过脸,对上他的视线:“要让艾纳尔追上去吗?”
神子摇了摇头,伸手抚摸他下垂的额发,弯曲的指节顺势刮过骑士的脸和下巴。“我有种感觉,这里会出事。”
翁斯坦莞尔一笑:“真巧,我也有种感觉。”
他说完就吻了上来。周围掀起一片压低的惊呼,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笑着和身边同伴吐槽:
“不愧是熔铁城的展览,果然是同性恋人们的胜地!”
两人还没走出展厅,就被一清朗的女声叫住。翁斯坦回过头,看到来者打扮考究,手握价值不菲的单反。她微笑着向他们递出名片:
“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叫菲奥娜,是一名摄影师兼自由撰稿人。最近我正在撰写一篇熔铁城展览与同性伴侣话题的文章,你们的外形气质非常适合这个主题——如果你们愿意,我想为你们拍摄几张照片,并将其作为文章的一部分呈现。不知两位是否方便呢?”
“基亚兰会杀了我。”翁斯坦用只有神子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他对这名女士回以礼貌的笑容:“抱歉,我们非常感激你的用心,但是我们并不希望在媒体中抛头露面,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菲奥娜说道,“不过,我依然希望能为你们摄影。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些照片只为私藏,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共平台。如果你也热爱摄影,就会知道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我们可以耗费一整天、一整个月、甚至一整年,只为捕捉到一个绝无仅有的‘瞬间’。现在我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或许会成为我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照片之一。如果没有机会尝试一次,于我而言将是难以释怀的遗憾。”
这段话不偏不倚戳中了翁斯坦的软肋,让他难以再回绝。于是他们在菲奥娜的指点下在各个意想不到的拍摄点摆了各种pose,引来三三两两的围观。菲奥娜激动得发丝都在抖动:
“你们简直是天才!就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
拍摄接近尾声时,一直倚在门墙边看热闹的剑士终于对他们招了招手:“久等了。我是说,我已经等了很久*。”
“别动!!”菲奥娜忽然面色严肃地呵止。剑士眨了眨眼睛,看着这名女士手握相机缓步靠近,目光像绷紧的弦一样紧锁着他不放。她的脚步轻而稳,每一步都在调节出更佳的角度。
“对,对,就保持这个姿势。”菲奥娜说着就是一通咔嚓咔嚓。拍完她才反应过来,不由面露愧色。
“抱歉,我一时激动,都忘了征询你的同意。”
剑士摊手:“既然拍了,不如给我们三人合个影吧,我可是难得再同他们两位见上一面。”
于是翁斯坦侧过头看他的那一瞬被抓拍到。艾纳尔在单反小屏幕上看到成品就笑道:“真是深情款款。倘若不是足够了解你们,我都要担心无名会吃醋了。”
事情最后以翁斯坦也换上自己的工作名片告终。菲奥娜答应他会在今晚把照片发过去。来来回回一折腾,博物馆也即将闭馆,不过参观完熔铁城主题展倒是绰绰有余。展出的重头戏本就在光影特效,展品本身可以说平平无奇,除了那些满足猎奇心的怪东西都是来凑数的,连被誉为“镇展之宝”的高热铁棒都只有一个3D投影。解说告诉大家,由于该物品温度过高,只能在实验室区超低温环境保管;目前研究团队正在探索如何将这样的热力转化,倘若成功,多兰古雷格或将获得巨大的绿色能源。
“所以,我们就是出来玩一趟?”上车后,剑士问道。
“不然呢。”翁斯坦启动引擎,“难道还真的要从这种公开展品里找到线索。”
神子沉吟了一阵:“其实,我在那些展品里看到了初火力量的残片,应该就是剑斗士口中的‘熔铁之心’。”
翁斯坦险些直接一个刹车爆踩,所幸理智阻止了他,让他满腔情绪最终只以言语的方式迸射出来:
“我的殿下,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有必要参与这件事吗?”神子说道,“不惊动他们,熔铁之心只会落在‘利格耶’的手上;一旦惊动了他们,一切就再未可知。”
翁斯坦握紧方向盘:“那你也应该先与我商议。”
神子没有回应。翁斯坦冷冷说道:“是那个‘比耶牛头像’旁边的熔铁石块,对吗?你们当时都在看它。”
“你们?”剑士插嘴。翁斯坦冷笑一声:“忘了告诉你,我们的殿下今天还见到了‘利格耶’。”
“你不也是替他做好了决定。”神子顺势补刀。翁斯坦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到进门。
晚饭过后,艾纳尔百无聊赖地切电视频道,神子望眼欲穿地等风暴鸡在龙域睡醒回来,翁斯坦打开笔记本整理照片,屋子里一时沉寂得发闷,直到翁斯坦忽然轻声一笑,抱着胳膊倚上椅背。
“殿下,您金口玉言,一语成谶。”翁斯坦说道,“王都博物馆被盗了。”
两人立刻都凑到电脑前。只见新闻头条大写加粗写着“侠盗弗林光顾王都博物馆,留下惊天之言!”,置顶照片是记者抓拍到的现场,盗窃者直接在博物馆门口拉下了巨大横幅,上面写着:
名为考古,实为赃物;
学术为名,却行杀戮。
它们不该留在此地,
将随我一同消失。
侠盗弗林
Notes:
* 博物馆的造型设计参考了立陶宛科技岛博物馆。当然,仅是作为参考的灵感源,实际并不相同,请喜欢这座博物馆造型的朋友们不要生气。
* 猎龙剑士那句“久等了”的调侃,我脑内的原话是"It's been a long time—I mean, waiting here for you",但是好难直接翻……就换成“久等了”吧。
Chapter 19: 祈愿
Notes:
问就是一整个9月都在沉迷丝之歌不可自拔……樱桃组听我说谢谢你们QwQ
喜欢玩儿横版类银的小伙伴们千万不要错过(应该都已经买了吧2333~)!!!精心打磨的艺术品QwQ~不常玩儿的谨慎购入,对萌新来说强度比较高。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鸦梧区入夜后就被遮蔽万物的黑暗所笼罩。没有灯火会试图照亮这片秽土,亦或为误闯进来的傻瓜点燃勇气。所以翁斯坦住处总是引来附近所有趋光的虫鸟,它们就像围着篝火喧哗的人类,肆无忌惮地放开嗓子滋儿哇乱叫。这便是此刻屋内的全部声响。
昔日发下金石之誓的三人在桌边占了三个角,从翁斯坦宣读完新闻开始,没有一个人尝试说话。事实上整晚都没人尝试聊过天,大家淡定地吃完饭,淡定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淡定地面面相觑,谁都不为尴尬的沉默所动。最后,还是剑士漫不经心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如果是想弥补这些年没见到彼此的缺失,我们不妨坐近点,这样看得更清楚。”
终于有人将胶着的空气捅开了窟窿,一切立刻流动起来。翁斯坦换了个更加自然的姿势,微微一笑:“介意向旧日的同伴分享你的见略吗,殿下?”
神子静静注视着自己的骑士,那分平和若再掀起些微波澜,就要化作审视。“剑斗士追杀的人,并不是引她来到我们这里的幕后推手。”
“这我知道。”
神子继续说道:“操纵者希望我们能与艾吉尔相互牵制。”
“这我也知道。”
“他们应该是多兰王廷的人。”
翁斯坦的笑意加深了:“殿下,请说一点我不知道的。”
神子没有再顺着他的话题延续:“你宁可落入他人的设计,也要接近艾吉尔,因为你无论如何都要将‘熔铁之心’拿到手。”
“殿下,”翁斯坦的目光逐渐冰冷,熟悉的锐意如利剑般穿刺过来,“产自熔铁城的金属都会与‘熔铁之心’共鸣。很不巧,铁国在覆灭前,曾是首屈一指的钢铁出口国,我们身边每一件金属都可能熔有铁国的残骸。这样的初火碎片落在任何野心家手上,都将掀起灾难的风暴。”
“我知道。”
丝毫不让人意外的回答。翁斯坦端详着神子平静的眉眼:“所以,你宁可坐视灾厄发生,也要在人类纷争中保持中立。那么我做不到。”
剑士懒洋洋开了口:“当时就应该让我追上去,现在可以省很多麻烦。”
“太危险了。”翁斯坦摇了摇头,“今时不同以往。”
“你要做的事也太危险了。”神子说道。翁斯坦回以冷笑:“你想说,这是在保护我?”
“我在说不要自作主张。”神子终于加重了语气,“我不需要这些初火残片来修复灵魂。”
被说破心思,翁斯坦也毫无动容。“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剑士不紧不慢地说道,“让殿下杀了你,将灵魂纳为己有。你们永远不再分离,你的心愿达成,殿下也恢复力量不再受牵制,两全其美。听说殿下曾用王魂为你修补过身体,你们的相性想来要比来历不明的初火残片好多了。”
“必要时我会让他这么做。”翁斯坦话接得行云流水。神子淡淡望过去:“翁斯坦,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那就请不要逼我做出这样的选择。”翁斯坦迎上神子的目光,“不要忘了,我的职责就是为你牺牲。”
房间一时陷入静默。空气慢慢收紧,又在窗外陡然加快的风声中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剑士伸了个懒腰:“商议完了吗?如果你们还想这样深情对望下去,这房间是你们的。”直到三人都散去,也没有人再提起任何话茬。
翁斯坦洗完澡没有立刻出门。他用太阳奇迹将头发烘至半干,在发尾上了油,对着盥洗镜细细梳理。等到那一头红发如流动的水瀑般铺散下来,屋外已经风声尖啸。狂风裹挟着雨点猛烈砸在玻璃窗上,如同无人之地倾泻不止的子弹。神子正屈腿坐在床沿欣赏雨幕,胳膊随意地搭在窗台。翁斯坦在他的身边坐下,与暖烘烘的气息相依偎。
“你在痛苦。”太阳之子忽然说道,“你总是将痛苦用愤怒的方式宣泄出来。”
翁斯坦在雨打玻璃声中沉默不语,良久,才答非所问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神子终于偏过头来看他。“你已经很久没有向我提出请求。”
“是吗。”骑士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仿佛看着漫天雨水入了神,于是神子将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他们在滂沱大雨中走进庭院。迎面吹来的风将雨点猛力泼洒在他们脸上,不过一个心跳的工夫,他们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淋透。二人挨着在乱风中摇摆不止的苹果树坐下。初夏时节,满树白花尚未凋零完全,现在被纷纷扬扬吹落在地,宛如编织黑夜的挂毯上点缀的星辰。
“我一直都喜欢这样和你一起看雨。”翁斯坦说道。神子笑了笑:“我怎么记得你一直都讨厌雨天。”
“雨水会耽误我们行军,也会为我们打造绝佳的战场。”翁斯坦抬高了音调,这让他的语气涵盖了几分调侃,“我不记得我对它表现出偏颇。”
神子笑道:“一到雨天你就悒悒不乐,总是设法在我身边停留更久,仿佛这样就能把天上的太阳也召唤出来。”
翁斯坦闻言莞尔:“殿下,时间之河从未停止流动,我们置身其中,被浪涛推动着前进,也不断被洗磨,而那些浮于表层的喜恶终会褪去。你所说的这些,早已是遥远记忆中的残影。”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已经过去太久了,殿下。战火自我们记忆之初就不曾熄止,我们视之为寻常,也惯于与死亡为伴。长久以来我们抗争,征服,怒火与仇恨一度磨砺我们的戈矛,我们却从未容许心智被欲望碾碎——因我们是光明的承载者,正如光芒必将凌驾于火焰之上,我们的灵魂同样高于一己私愿,绝不会委顺于泥尘。”
他伸出手,让一片白色花瓣飘落在掌心,就像接住一段不期而至的回忆;劲烈的风吹起他的长发,也令漫天白花旋舞。翁斯坦继续说道:“而人类,他们没有这般限制。六十年前,这片土地还饱受兵燹之苦。我们所在的地方曾经是乱葬坑,无人认领的尸骨与弃置的污秽一并腐烂发臭。人类用他们不可思议的创造力具化出各式致命的武器,不论英勇还是怯懦,身为战士还是平民,成千上万人在炮火下毫无尊严地死去,就像我们昔日葬身龙焰的同胞;而那些夺取性命的行伍,甚至无需看到死者的脸。这根本不配被称为战斗,只是毫无荣耀的屠杀。战火燃烧了整整十六年,直到人们的泪与血都被燃烧殆尽。”
翁斯坦抬起头,直视着太阳之子。他的目光在暗夜中无比强烈,却收敛了平素那些会划伤人的尖锐,唯有隐隐雨光在他的眼中闪烁。
“殿下,这片土地历经磨难才得到今日的安宁,自福乐中诞生的人们不应再被推向烈火。当作是我的私心也好,我们必须阻止毁灭蔓延。只有你可以占取初火残片却不为贪欲左右,殿下,我祈求你,垂听我的心愿,夺回破碎的王魂。”
太阳之子与自己的骑士对视。这样的眼神他已经见过无数次,守护的意志深植于骑士的灵魂,千载时光也只将其磨洗得更加纯粹。
“倘若多兰古雷格的国王要发动战争,你也会祈求我阻止?”神子问道。翁斯坦摇了摇头:“我无权插手,更不会求你做到不可为之事。此行……不过是又一个猎魔委托。”
“你称之为猎魔委托,却不否认背后有多兰王廷的力量在干涉。”
“那你也该知晓,干涉来自多兰王廷,却并非多兰王廷的意志。”翁斯坦毫不退让,“汎克拉德王生性多疑又刚愎自用,绝不会允许我们介入。”
“强行扭转他人的命运,会让自身命运也被拧绞流血。”太阳之子的声音在风雨的冲荡中透出薄雾般的缥缈,“万物皆有尽时,翁斯坦。你大可以守住旧日的残片,将它们拼合成自己眷恋的形状。然而脆弱的表象无法维系久长,外力稍加触及,就将轰然倾覆。”
翁斯坦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握紧拳头,身体因抑制不住的痛苦而细细颤抖;终于开口时,他的指节已经泛白。“你在劝我放弃追查熔铁之心,还是在劝我对他的决意释然。”
神子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苦涩的笑容在翁斯坦脸上晕散开来。
“你们对我有所隐瞒,无需任何实据,我就能知晓。”翁斯坦说道,“艾纳尔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他给我留下了传音石,甚至留下了照片——他不会做这么感性的事情,除非此行将一去不返。”
暴雨般的痛楚随着言语一并溅落。神子伸出手,撩开贴在骑士脸颊的发缕,指尖顺势掠过他被雨水浸得微凉的皮肤,最终扣紧在下颌。他将骑士的脸缓缓抬起来,迫使他迎向自己。
“你不敢亲自去问,还是不敢回答。”
翁斯坦本能地想要避开视线。太阳之子没有再逼迫,稍加施力,将面色苍白的骑士拥入怀中。“我们都还在这里。”
翁斯坦闭上眼睛。太阳之子的心跳沉而稳,和包裹周身的暖意一样令他安心。成为侍童后第一次生病,太阳之子也是这样抱着他,用体温让他温暖起来。那时他和神子的关系堪称恶劣,平时连话都不愿意多谈。翁斯坦曾经将这视作和解的信号,并为其中或许掺杂的私心与怜爱隐秘地喜悦;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太阳,而自己恰好是站在太阳身边的人。他不可以感到冰冷。
有温热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拖进一个带着雨水气息的吻,仅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就分离开来。
“不要。”翁斯坦说道。神子没有理会,低下头继续吻他,沿着被雨水淋湿的唇吻向下巴,脖颈。
“不要——”他的声音在挣扎中变了调,“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请放开我。”
神子抚摸过他的腰线,感受着骑士的呼吸与颤栗:“你都有感觉了。”
翁斯坦猛然推开他:“你只是想让我放下,想让我们若无其事地回到过去,就像一切从未发生,就像我从未真正读懂过你。”
骑士的呼吸逐渐沉重。雨水自他的脸颊接连不断滑落,翁斯坦握紧右手,又在喘息中慢慢松开,待心绪稍加平稳,才凛声说道:“我怎么能做得到。当我发现终此一生的期愿,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幻觉。”
神子注视着他,那近乎悲悯的平静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压抑多年苦恨终于遏止不住自那创口迸溅出来,他在暴雨中大笑出声。
“看着我在谎言编织的梦里陷落很有趣,不是吗?怎么会有神眷者痴妄到相信自己被太阳所钟爱。你当然会把这幕戏观看到终局,我是为恪守对你父亲许下的承诺才对你纠缠不休,为了卑劣的野心一意孤行竞逐首席骑士之位,迫使你和血脉相连的亲族天各一方。而我无视了你的厌倦,对你的忍耐与包容视若寻常,装作不知一切只是你的消遣,只将你兴致使然的恩赐捧在手中沾沾自喜,还妄想驾驭一轮太阳。我怎么能不付出代价,我怎么敢不付出代价?”
“翁斯坦。”
这一声如砸落海底的船锚,令他即将倾覆的心神立刻稳定住。然而激越的情绪仍旧在他的胸腔回荡,将他撞得震颤。他在旧日的回声中淡淡苦笑。“可笑吗,殿下,时至今日,我依然被虚妄的祈盼慰藉着。与你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暗自祈愿,时光会将你那坚如磐石的心脏吹拨松动,让你将爱倾洒向我。不是太阳之爱,而是你,无名王者的爱。”
连绵无尽的雨自高空洒落。翁斯坦抬头望向天幕,面容逐渐平和。“但是你做不到。你厌倦被束缚,哪怕是爱,缠身不放也会成为链锁。太阳从不吝惜赐予光辉,黑夜将至又会毫无眷恋地离去,没有任何人能将它永远托举在天空。就在这里止步吧,殿下,与其守着你的怜悯聊以自慰,不如让我恒久伫立在雨幕中,也不必为不知何时而至的阳光苦候。”
太阳之子终于开了口:“现在这样不好吗?倘若你我是爱侣,有朝一日爱意淡去,就当各行其路。如今你的命运早已编织在我的命运之线上,无论我心怀爱意抑或漠然,无论你旧情仍存抑或消散,我们的过去与未来已然交织一体;纵使将之撕扯断裂,残余的丝线也会牵引你回来——因为唯有我的身边,才是你命运的归宿。”
风陡然紧促。翁斯坦的视线一点一点偏过去,直到与神子的相遇。“那么殿下,只要我存活于世,你将永远得不到自由。”
神子笑了笑。“我喜欢你的眼神,阿翁,从不会停止燃烧,就像从不知晓终将燃尽的未来。岁月只会将你打磨锋利,无法将你磨蚀圆润。每当你的野心在破碎中溢血,都会浇沃出新的欲望种子。”
说到这里,他发出不知是轻笑还是喟叹的气音。“你总是这样,觊觎着不属于自己之物,从来不知餍足。”
翁斯坦回以一声冷笑。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雪亮,如出鞘的利刃。“若非如此妄想,此时此刻你就不会身在这里。你或者以为命定之爱必将是更加激烈的冲撞。事实是,战争之神,你那征服的欲望根植心脏,奔流在你的血液。能被轻易征服者会令你索然失味,与同样坚守己见之人长处又会令你们相互倾轧,直到一方被碾碎。你只想有人长久陪伴着你,永远并驾而行,或为你套上缰绳,却又信马由缰。”
笑意在翁斯坦的嘴角渐渐扩大,他昂起头,凛然宣告道:“殿下,就算我无法拥有,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得到你。到最后,你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因为你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侵入你的生命——”
他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深吻。所有未竟的话语都在唇舌交缠间被吞咽入腹,化为快慰的呻吟。太阳之子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按倒在地,舌尖慢慢向深处推进。暴雨倾盆而下,翁斯坦感到一阵溺水般的窒息。
“放开我……”他在分开的间隙喃喃说道。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渴求在他的身体里相互扭绞,将他拧得支离破碎。他眼神空洞地望向天空,低声说道:“放过我……”
神子轻轻吻过他的耳垂:“你说过会让我物尽其用。现在的你做到了吗?”
银蓝色的闪电倏然撕开天幕,片刻后,大地也随之轰鸣。雷声隆隆中,太阳之子垂眼注视着他的骑士,眼中无悲无喜。
“你依然视我为神明,又如何忘却了,向神祈愿,当奉上献祭。”
冰冷的目光向神明刺透过来。片刻后,骑士伸出手,拂去神子睫毛上的雨珠,指尖沿着边缘描摹过他的脸,随后弓身贴近,直到双唇覆上他的。他们就着接吻的姿态对调了身位,翁斯坦趴伏在他的身上抚摸他,在身体轻缓的摩擦间,他的衣衫被慢慢剥落。
“殿下,”骑士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分开高热的肉缝,探手在穴口描摹,“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你。”
神子抬起头喘气,强劲有力的身体线条随着呼吸不断起伏。他在骑士将手指探入时闷哼一声,骑士吻过他的喉结,深深注视着他,眼中燃烧着两团冷火。
“自那夜过后,你已经梦到了我多少次?”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骑士恰在此时按住了他的腺体,指尖顶着那颗圆球来回揉弄。“啊……”他弓起腰,不知是迎合还是在舒缓过于强烈的快感。骑士细细密密地吻过他的脖颈和锁骨,倏尔一笑:
“我会在梦里对你做出更过分的事吗?”
神子猛地睁大眼睛,绷紧的身体线条未及反应就违背自己的意志弹动起来。骑士操纵着指间电流,不紧不慢地抽动,抚摸他痉挛的大腿,毫无预兆地插入了第二根手指。
“你……啊!”他在倏然加强的电流中颤抖着失声。骑士的身体向前蹭动,轻轻吻他,描摹过他的唇。
“放松,殿下,放松。”骑士说道,“将自己交给我。”
Notes:
当年的情况说起来比较复杂,对两位当事人来说也比较难评,毕竟绝大多数感情本来就是纠葛成一团没有严格的是与非。但总之翁确实非常惨。
做1很累很麻烦所以这里是翁斯坦做1长男只负责躺着。因为多兰发生的事情只是本篇背景板,所以这里提前提及一下,汎克拉德此时还没有远征巨人国(但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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