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15:46,列车上。
伊森•亨特低头确认了一眼时间。距离列车到站还有一个多小时,在那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任务的小组成员已经有人帮他挑好了,诱使目标上钩的消息也已经散布出去了,当然,他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再过一下任务的相关资料,不过IMF的王牌特工选择不这么做。虽然接下来很快又要去执行任务,但特工先生看起来放松而随意,就像一个普通的乘客。他保持着坐在座位上的姿势伸展了一下双腿,望向车窗外变换的景色。
好不容易可以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神经,他才不要又把自己埋在资料里。他刚刚妥善处理完一起可能威胁到英美两国外交关系的危机,紧接着就收到了新的任务通知,马不停蹄地赶向下一个任务地点。
这看起来不是个很难的任务,伊森需要假装携带一份机密文件,诱使正在追查这份文件的目标现身。和他搭档的小队成员已经放出了消息,他们告诉伊森,他一下车目标就应该会出现试图接触他。以伊森的能力,完成这个任务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他没有太大压力。但这还是,伊森有点儿无奈地想,太密集了。可能总部只是看他正好在英国,派他去既保证了效率,又可以省下一笔路费。可是无论如何,把任务信息印在回程机票上让他读出来,这么做真的有点过分。
但牢骚归牢骚,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伊森还是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个任务。
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打算利用这一个小时的间歇休憩一下。但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女士向他俯过身来。
“不好意思,但是我忍不住注意到,你一个人,似乎有点无聊……”
坐在伊森对面的是一个长着可爱兔牙的年轻女孩。伊森当然并不无聊。实际上,一个人的状态就是他现在所需要的。但他还是礼貌地看向对面的乘客,微微扬起眉梢露出一个探询的表情。
这似乎极大地鼓舞了她。“……于是我就想,我真的应该向你推荐一下这本书。你读过吗?”
她举起手里的书,露出封面。那是一本还挺厚的书,蓝色封皮上印着工艺字标题:《六十亿人与你》。
伊森合乎礼节但十分简洁地说:“没有。谢谢你,我会看一看的。”
他语气中的冷淡并没有浇灭对方的热情。对方甚至把手肘搭在他们之间的桌板边缘,身子又倾过来了一点。“这真的是一本非常非常棒的书。我觉得它改变了我的生活……哦,这样说可能有点夸张,但多多少少有一点,你明白吗?我甚至打算带着它去参加相亲。实际上,我正要去参加相亲。我们会通过这本书来识别对方,因为我们都真的非常喜欢这本书,从中获得了很多感人的力量……”
女孩稍显兴奋地同伊森说着话,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疑问,她看起来就是会被畅销但无用的心灵鸡汤感动到的类型。而伊森现在并不想和她搭话。并不是伊森对付不来她,伊森有能力和各种各样的人游刃有余地打交道。但现在,他只想在任务前静静地享受一下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放过他吧。
于是为了让这场对话尽快结束,在对方说话的间隙,伊森很快地说:“谢谢你,我能读一读吗?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事做。”对方愣了一下,伊森又补充道:“当然,到站之前我就还给你。因为,你还需要带着它去相亲。”
“哦,当然可以,请读吧。”女孩略显惊喜地将书递给他。她还想说什么,但伊森时机恰好地阻止了那即将发出来的声音:“我读书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请原谅。”
“没关系,”女孩儿改口说,“安静的状态才能更专心,我也是这样。”
于是伊森得到了他期望中的宁静。他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目录,然后翻到了其中一页,察觉到坐在对面的女性仍然在热切地看着他,好像期盼他五分钟后就能吐出来一篇热情洋溢的读后感。
伊森抬起头,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这一招屡试不爽。女孩儿脸微微一红,对他点点头,不再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而改用(她以为)伊森不会发现的视线偷偷瞥向他。
伊森开始装作很感兴趣地读着书的模样。这本书的内容果然跟他猜测的大差不差,都是一些如何在生活中寻找积极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建议。如果是本罪案小说都比这好,伊森想,他还可以通过寻找专业和常识性错误找点乐子。手头的这本实在是太无趣了。不过很快,伊森发现了新的乐趣。
他在心里运用在IMF接受训练时掌握的心理学知识对第三章自我认知的解读部分进行了一顿痛批;当读到自我鼓励的方法的时候,他开始像做犯罪心理侧写一般在脑中构想出一个作者的形象,并且想象着那个形象每天早上醒来之后一脸傻气地对着镜子重复“我可以做到!”;第七章:你的消极想法会毁掉你的生活(也会毁掉其他人的……),伊森这样解读:每当什么脑子进水的罪犯头目想通过一个邪恶的计划挣一大笔钱或搅得世界一团糟(或者两样同时完成)的时候,他们都该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害得他们自己被逮捕或直接丧命,并且还要拖累他们这些特工各种玩儿命跑任务和加班,完了还要被逼着写无聊的任务报告书,害人不利己。
他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在心里做着无声的阅读游戏。他是如此乐在其中,以至于好像是突然之间,他就听到列车员通过广播播报道:“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到达了本次列车的终点,伦敦滑铁卢站……”
伊森抬起头,“啪”的一声合上书本。他周围的乘客在收拾东西陆续离开,而对面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人了。她在餐巾纸上给伊森留了一条信息:
我看你实在喜欢这本书就没有打扰你。的确是本棒极了的书,对不对?请留着它吧!:)
伊森可不会用喜欢来形容自己对《六十亿人与你》的态度。他才不想带着这本书在任务里到处跑(说实在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小队里有人会喜欢《六十亿人与你》,他会认认真真地考虑申请换一个不将心灵鸡汤当做精神支柱的队友)。而且,她不是要靠这本书和相亲对象相认吗?
伊森看了一眼窗外,列车刚刚到站,第一批下车的乘客还在向出口处慢慢挪去。他飞快地套上夹克外套(还好,他东西不多),戴上能够帮助他在人群中搜索和定位目标的IMF特制的墨镜,抓起那本书向车门方向跑去。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他可以在目标出现前追上那女孩把书还给她。不想和她搭话是一回事,但是伊森并不愿意因为自己小小的任性举动而毁掉别人的相亲约会。
伊森在人流中快步行走,经过那标志性的大钟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低头对了一下自己的计时装置,那里会显示出现在的时刻和他任务所剩的时间。列车比预计早到了几分钟。他应该还有时间。他的墨镜装置正在通过人脸识别试图搜寻目标,而他自己的双眼则在寻找那位把书留给他的年轻女性。车站里的人很多,不过专业的训练和长年的外勤经验造就了伊森足够敏锐的观察力。他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女孩儿的背影,他加快了步伐,他想自己追上她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在伊森左前方的人群中突然发生了小小的骚乱。“哦——哦——我很抱歉!小心——”伊森听到有个声音这么说,然后一个失去平衡的身影向后一倒,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这一下来得毫无预警,饶是伊森也被这下撞得不轻,墨镜都掉了。还好他反应不慢,及时向后退了几步稳住平衡,而那撞到他的人则实实在在摔在了地上。
伊森弯腰抓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墨镜,顺势扶起跌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男人。“没事吧?”他随口问道,没有期望得到回答就想接着去追前方走远了的那女孩儿,谁知道对方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真是——这真是太尴尬了,是不是?”伊森开始想,为什么今天他总是遇见抓住他不放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的人呢?也许这是个预兆,今天本该轻松的任务不会那么轻松了。“老天作证,我可不是想着逃跑——好吧——也许有一点,因为,见鬼,我还以为我被杰瑞耍了之类的——但是——我猜也许这意味着我们命中注定要约会?”
一开始伊森还听着,但当男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第一次感到发生的一切似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面对他不由自主露出的困惑表情,面前有着一双流露出友善而愉悦的神情的眼睛,留着毛茸茸的胡子的男人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通过书来识别对方真是太聪明了,是不是?”他晃了晃另一只没有在抓着伊森的手。
伊森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哦。
他的手上抓着一本《六十亿人与你》。正和伊森手里那本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