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of Our Own ^beta

Chapter Text

又一次轮回

铁林再一次目睹张天心的死亡后，决定回山上闭关。上一次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他就该知道张天心这种充满野心的人在乱世里不会懂得收敛锋芒，更不可能听任何人的劝说。死了就死了吧，谁叫自己没师姐师妹们的本事呢，他唯一的本事只有无限的生命和耐心。他没法拯救自己的爱人，但他可以一世一世地等他。

上次在山上闭关时马天目还在山上人间两边跑，平时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偶尔上来练练功，所以张天心轮回转世也是马天目通知他的。这次马天目早就在人间流连忘返了，幸好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便利。

马天目之前上山给了铁林和师父师娘一人一部智能手机，师父师娘一天到晚在修炼，都没空探索人类的智慧产物，只有铁林一个人闲得要命，现在不是他吹，他玩手机的功力已经跟人类青少年有得一拼了。

铁林躺在床上第无数次点开那个叫做“风水张师傅”的b站账号，张师傅有时候会发一些去别人家看风水的记录，或者到处去寻找异象的游记，隔几天就会直播讲解周易风水学。不知道为什么他账号的数据总是不太好，有时候还会被限流。但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有真才实学，再加上年轻的脸庞色相也不算差，跟他的道士身份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渐渐地也有了一些粉丝。

风水张师傅被推到铁林的b站首页时，铁林手抖得几乎连手机都拿不稳。像，实在是太像了……他颤着手指点进去，看到梳着个半丸子头的年轻人在一个老房子里举着手机自拍，一边带着镜头扫过老房子的每个角落，一边跟观众说自己看到或感受到了什么。

多年前铁林第一次认识张天心的时候，张天心显然比视频里的样子要年长一些，具体年龄铁林也不知道，毕竟自己那时候就是他收来的一只妖精，要不是自己对他还有点用，他早就把自己打个魂飞魄散了，铁林又怎么会有那个闲心查户口。到后来感情越走越深，铁林也不再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他就只想跟张天心过好有限的日子，一直避免去想人类的年龄。

到了张天心的第二世，他就是个毛头小子，铁林铆足了劲对他死缠烂打，压根儿不用什么魅术就把他追到手了。现在这个张天心，比第一世要青涩，又没有第二世那么幼稚，正是让人感觉踮踮脚就能够到的距离感。再加上铁林也没想到，张天心会又轮回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样子，就连身份都差不多。

现代社会的道士跟以前不一样，信怪力乱神的人少了许多，妖精们也更擅于藏匿了。所以即使他立志成为一个捉妖师，也实在是没机会跟真正的妖怪交手。张天心除了出席红白喜事做做法事之外便没有太多的工作，正是因此他才决定经营账号，一方面是普及道学风水学方面的知识，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众多观众中总会有人遇到什么奇闻异事然后通知他。

可能是因为没那么多历练，张天心感觉比第一世时的城府没那么深，戾气也没那么重。换句话说，更好骗了。铁林满意地笑了笑，手指忍不住划过屏幕上的脸庞。惹到我这种狗东西你就完蛋了，你等着瞧吧！

正好今天的直播中张天心说收到了客户委托去将要搬进去的二手房看看风水，所在地便是山下最近的一个小城镇。铁林往包里塞了两件衣服和一些口粮，便出发下山。

山脚的寺庙

双峪山的山脚有一条小路，路上通常能看到野兽的脚印，看着像狐狸豺狼一类中小型动物的爪子。沿着小路往上步行十数分钟，有一座庙。没有人知道这座庙到底有多老，人们只知道自有记忆以来，祖辈们要上山登高采药都会先去庙里拜一拜，途径的路人有时候也会进去歇一歇或躲避恶劣天气。

相传这庙里住着的是真神仙，进去的人会被神仙保佑，态度虔诚者能在山上发现稀有的药材。但也有些人从庙里出来后就神志不清，过几天就莫名其妙地去世了。还有些人进去后便完全不见影踪，不知是死是活。

事实上，那座庙宇是盘踞在山上的几位妖精下山去人间的中转站。无论是下山还是从人间回到山上，他们都可以先在庙里补充一下精力，所以他们不喜欢在这里见到人类。

铁林带着行囊走到山下时天已黑透，他知道张天心是今天下午的高铁来到最接近城镇的高铁站，然后还要坐一程大巴才能到达委托人的房子附近。所以张天心今晚必定不会工作，铁林可以在庙里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起个大早去他委托人的房子里恭候他大驾。

铁林变回原型蜷缩在神坛的台子上，这可能是他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化为原型的机会了。他的原型是鬣狗，中原地区的鬣狗早在二百多万年前就全部灭绝了，如果让在城市的人类看到他肯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决定下山后就以常见的宠物犬形态出现，反正化形是他练得最好的法术。

化形是非常早期的一门课，是以前师父还会亲自教他们练功的时候学的。后来师父因为跟当时是师姐现在已经成师娘的那些麻烦事儿而自顾不暇，大部分时候都是师姐毕忠良在带他们。

铁林跟毕忠良一向都不太对付，铁林也就懒得跟着他练功了，平时帮大家做完清洁做饭这些杂务后便化成各种形态变着玩儿。铁林就是想，反正肯定不是因为自己资质的问题，而是老毕教得不好，要不然怎么师父教的时候自己就学得好好的呢！

他想起多年前师门里一个个的还没有老往山下跑的想法，那时候大家就是偶尔放假下山玩一玩，或者是观察一下人类社会为学习取取材。师父当时已经因为俞亦秀的事情而认为自己管教不善、愧为人师，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失控的俞亦秀，所以定下了誓约，两人一起禁足在山上修炼。师父因为担心他们这些还比较稚嫩的妖精自己下去，一不小心随时伤人伤己，所以就规定他们一定要一起下山，主要还是得有毕忠良带着师父才比较放心。

双峪山奇大无比，即使化作动物形态跑下山也需要差不多四个时辰，更别提他们的人类形态了。所以在正式离开双峪山前，他们会在山脚的庙里稍作修整，毕竟一旦离开山的范围，就没有天然的法力保护他们了，在外无论是化形还是使用其他魅术都变得事倍功半。这使得下山前的休整期特别重要，尤其是在他们的法力还没有成熟的时候。

几位妖精很讨厌休整时被人类打扰，但师父曾经再三强调不能主动伤害人类，除非是为了自保。所以每当他们看到有人进来时，也只能躲起来。

毕忠良习惯化作原型盘桓在屋顶的横樑上，通体乌黑的大蛇隐藏在屋簷投下的阴影之下，只要不被阳光照到，身体上的鳞片便不会反射出七彩的光芒，他能轻易融入漆黑之中。马天目是一隻擅于障眼法的狐狸，他喜欢融入壁画或彩色琉璃花窗里，成为画中仙人拥有的一隻漂亮神兽。铁林对此感到不解，因为平面化显然不是最常见的化型，也需要动用一定的精力。他选择成为庙里的一只铜像吉祥物，在庙里随时随地化型，放在哪里都很合适。

铁林一直为自己找到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而沾沾自喜，直到有一次他们遇到人类的经历，才让铁林不情不愿地承认马天目的先见之明。

要是毕忠良被发现，他会直接用蛇的身体把人勒死并吸乾那个人类的精气。干瘪的尸体会被扔出外面的荒野里，可能会被野兽吃掉，也可能被其他路过的人类发现，便又为双峪山的传说添砖加瓦。要是马天目能被发现，那一定是位不简单的人，马天目喜欢玩弄他的猎物，跟他在幻觉里云雨一番再把他吸乾。而铁林……被路过的每个人手贱地抚摸一通，都快被抛光了，他动都不敢动，还无端端地被蹭掉了不少精气，染上了一身人类的骚味，然后不免又要被师姐妹们取笑一番。

幸好随着现代社会发展，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毕竟周边又没有发展旅游业，最近的民居也在那个城镇上，政府都懒得修建山路（当然了，当中也有忌讳这座山身上的神秘色彩的原因），人们自然也就没有来的欲望。

现在被打扰的几率已经很小了，铁林便安心地变回原型。既然是休息，那就让自己处于最舒服的状态之中吧。

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铁林很快就窝在神坛的角落里睡过去了，直到半夜他突然感觉有水滴在身上，迷糊间醒转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雨水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日久失修的屋顶有一处漏水，刚好就在他头顶上。他连忙挪到旁边避开水滴溅到的范围，然后甩动全身把皮毛上的水都甩掉，才终于感觉没那么冷了。

“喂，你……”铁林突然听到有人的声音，他吓得原地蹦起来落到了地上，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就在面前，可惜落到他身上的视线并不来源于那人的眼神，而是他手中的手机镜头。

“冷坏了吧，过来我这儿，别怕。”张天心朝他招了招手，然后又自顾自对着镜头说，“你们的消息果然没错，这座廟就是不一般，这里居然有鬣狗！要不是因为这里没网我真想现在就直播给你们看，但是没关系，我会拍很多很多的素材传上来的，要是你们感兴趣的话记得评论弹幕一键三连，我下次还来！”

见鬣狗虽然没有靠近的意思，但也感觉不到他有任何攻击意图，张天心便放心开始走动起来，边自拍边说，“你们都说这是个道教的廟，我觉得不对啊。这个格局和艺术风格是挺像的，但是壁画上和庙里供的神仙我一个都不认得，这就很奇怪了。你们张师傅不说道行有多精湛，但起码对各种历史和故事也算比较熟悉，要不然也不敢在网上开班对吧？”

铁林这才反应过来，张天心真的来到他面前了，这次终于不是自己去找他，而是反过来张天心来找自己了。虽然看样子张天心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但是既然他是个道士，发现异样也是迟早的事，这不……

“朋友们你们看啊，”只见张天心向着墙壁走了几步，把镜头切换成后置，对准了面前的壁画，“觉不觉得这里特别的空？先不管这留着大胡子的是什么仙人啊，这个位置通常都会画些神兽啊小仙啊之类的，怎么会空出来一块儿呢？这还不是最可疑的……”张天心镜头一转，又怼到了铁林跟前。

铁林终于急了，自己暴露事小，山上的事情暴露可就麻烦了。更何况张天心还是准备发在他那个小有名气的账号上，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日后多了闲杂人等来打扰他们，铁林都不知道师门的其他人会怎么怪罪他。

于是鬣狗后肢蹲下蓄力，嗷呜一声向张天心扑去，目标明确地往他手上咬。张天心吓得连忙往后撤，一松手手机便掉到了地上。出乎张天心意料的是，鬣狗没有再攻击他，而是叼起地上的手机转身就跑。

“诶，不是！”张天心追着铁林在庙里跑了两圈，铁林谅他不会跑出去淋雨，便一下子冲出庙外，没想到庙外的山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一片，铁林紧张之下没注意到道路的变化，跑出去几步才发现自己脚步打滑。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他停了一下转头看向后面，只见张天心站在庙门的檐下踌躇不前，几秒后咬了咬牙，铁林就知道他打算追出来了。于是他只能继续往前跑，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铁林索性把口中咬着的手机甩掉。铁林动用全身力气，瞄准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正要把手机摔到石头上，晃动身子的时候脚下却又滑了一下，下盘不稳的他连同手机一起向着石头滚去。

铁林再也无法顾及手机，只能松口的同时尽量控制滚动方向，使自己的头部不要撞到嶙峋的石头。铁林紧闭双眼等待撞击的一刻，却感到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转而滚落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张天心正从石头那边踩着泥地艰难地蹚过来，半路上还捡起了刚刚被铁林抢走的手机。

铁林一时之间像被用什么法术压制住了似的动弹不得，但他知道张天心并没有对他动用任何法术，况且按照他目前的修为，即使他试图伤害自己也未必能成功。铁林只是……走不动道了。

张天心一步步靠近鬣狗，只见鬣狗站在原地，毛都炸了起来，却没有逃跑。他虽然感到不解，但仍然坚定地走向鬣狗，直到在他面前站定，缓缓向他伸出手。鬣狗没有反抗也没有做出警示的姿态，于是张天心胆子大了起来，直接动手拦腰抱起他塞到自己的斜挎包里。

铁林浑身僵硬地随他动作，直到在他包里落座才品出不对劲来，这人又想干嘛？该不会是想绑架代替购买吧？他现在甚至还是鬣狗形态啊！！

幸好张天心只是把他带回庙里，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包湿纸巾给他悉心擦掉身上的污泥。直到把一整包湿纸巾用完，铁林才勉强算是干净了一点。张天心直接背靠着神坛席地而坐，反正他已经淋过雨，也不怕脏了。他把铁林拢到自己身边来，铁林便挨着他的大腿躺了下来，一人一狗互相取暖。身边源源不断的热源驱散了雨夜的寒冷，铁林逐渐有点昏昏欲睡了。

张天心在他面前掏出手机，摁了下开机键，发现手机居然还顽强地运转着。铁林已经懒得理他了，心想暴露就暴露吧，他太困了，只想久违地在（还不是但迟早得是）爱人的怀里睡一觉。没想到张天心却开口道，“我就知道我不是封建迷信，仙人妖怪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从小就能感受得到。不论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张天心虚空地望向前方，像是在向铁林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张天心一边把手机怼到鬣狗眼前，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刚刚拍的素材删掉，一边低头说，“我知道你肯定能听得懂我说话，我能感觉到这座廟非比寻常，但如果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话，那就不让吧。”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挠着鬣狗的头顶，“但是我想知道更多，你能告诉我吗？”

铁林呜咽一声，他有太多话想跟张天心说了，又何止双峪山的秘密呢？不过没关系，铁林告诉自己，能忍耐者方成大事，是他的终究会是他的。所以铁林只是把下巴搁在张天心的大腿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庙里的神像染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时，铁林仿佛有所感应般醒了过来。张天心还坐在原地，上半身睡得七歪八扭，下半身还维持着被铁林枕着的姿势。铁林偷偷溜出了他的怀抱，带上自己的行囊先张天心一步离开了庙宇。

踏出这个承载了他无数有好有坏的回忆的地方时，已成人形的铁林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人。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Chapter Text

初探老房子

在庙里醒来后，外面已是一片晴朗。张天心的腿有点麻，一时半会儿还站不起来。他环顾四周，不见鬣狗的踪影。屋檐边缘的积水落到地面，滴滴答答的一下一下敲在他心里。

他看着神坛上的水渍，中间有一块浅色的区域是某种小动物盘在上面睡觉的形状，地上还有一团团脏成褐色已经干硬的湿纸巾。要不是因为这一地狼藉，他差点要以为昨晚的遭遇只是一场梦。

如果他更有经验一些，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和鬣狗之间有着不一般的缘分，但他现在只把那种异样的感觉断定为第一次见到活的精怪的兴奋。

跟客户会面时正值上午十一点五十分，张天心打的车在单栋小别墅外面的烂地停车场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客户的雷克萨斯也开了过来。客户在张天心来看过之前还不敢入住，宁愿在附近住宾馆。一开始张天心觉得他也未免过于谨慎了，详聊过后才发现这房子还真是不简单。

话说房子由原户主的祖父建于民国三十四年，后来因为历史原因被人为破坏，户主也举家搬到了别的城市居住，直到九十年代初才回老家翻新这个旧房子。但是自从搬回老房子居住，便接二连三遇上不好的事情。

儿子生病，老婆失业，就连在这个经济起飞只要有点脑子都能发大财的时代，户主的厂子还能被他干倒闭了。当时户主就找了个有点名气的大师，按照大师的指示在门外空地朝特定方位放了几个大盆栽，说是可以转运。结果过几天就遇上超级台风，种着小树的一个个花盆居然都被吹倒了，五个花盆裂了三个，还死了两棵树。

户主赶紧联系房产经纪帮他卖掉房子，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带着家人搬回原来居住的城市。现在房子的业主是委托人的父亲，当年只是贪图便宜买了，当作一种投资，直到最近委托人过腻了大城市的生活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个三线城市还有这么一栋房产，就请施工队稍微翻新到勉强能住人的样子，再请张天心来看一看给些意见。

张天心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不禁有点无语，说他百无禁忌吧他还来聘请自己，说他迷信吧他又敢搬过来住。但无论如何，有工作就是好事，张天心也希望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帮助客户解决问题，其余的就不是自己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跟委托人寒暄几句，了解一下情况，再问准了可以拍视频，张天心便跟委托人一起准备走进房子开始他的工作。快要进门时张天心感觉一阵风吹过，他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到十二点正了。

他转头问委托人，“你刚才有感到一阵风吹过吗？”

委托人疑惑道，“嗯？我还觉得今天天气太闷呢，哪儿来的风？”

张天心心下了然，看来是体质不同，这也好，委托人跟阴间没有连结，住在这里应该会比较安心吧。

他一边带着委托人走进去一边给委托人解释，也顺便给镜头外的观众讲解，“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约在饭点嘛，其实很多人以为正午十二点这个时间因为太阳离赤道最近，所以也是阳气最重的时间，就忽略了这其实是阴阳交错的节点，阳盛到极点阴气就开始滋生了。”

委托人打了个冷颤，“张师傅，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有点渗人啊……”

张天心宽慰道，“别担心，就你来说，问题不大！”反正你也感觉不到，他心想。

“为什么？因为我天生阳气重吗？”

“你……是吧，就当是吧。”张天心笑了笑，然后便开始带着手机镜头去视察房子的格局。

“在这个时候啊，我们能看到的很多都是生魂，也就是刚死不久的，他们不是人，但也不是孤魂野鬼，一般来说呢，也不会伤害人。”这时他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飘过，进入了拐角的厨房，于是他补充道，“当然了，也有些是这个地方的原住民，他们本来就住在这儿，可不管这是什么时间，他们也只能宅在家里，所以你们要是不小心看到的话就当做没看到好了。”

委托人其实也没仔细参观过这个房子，因为他不敢一个人来，所以之前来参观时都是施工队还在，房子整体还没完工的状态。现在有张天心陪同，他便放心地到处走了。

张天心余光看见他走向厨房那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把他拉回自己身边。委托人正要开口问，他们头顶的走廊灯闪了两下然后自己灭了。委托人于是不再自己乱闯，而是乖乖跟在张天心身后。

张天心没有理会刚刚的小插曲，只是把手机交给委托人暂时拿着，然后自己走到饭厅中央站定，这才从包里掏出罗盘，双腿微张，腰背挺直，开始测量方位。委托人兢兢业业地拍着他，虽然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但也不敢打扰他，更不敢离开张天心的视线范围。

只见张天心口中念念有词，隔了一会儿向委托人招招手让他过来，拿回自己的手机后对他说，“这房子要是以古代的大门为向、反面为坐来说，算是坐西朝东，能够吸收朝阳，是一个不错的方位。可是你家的大门这边其实并不能看到太阳，反而客厅背面的落地玻璃门才是太阳照进房子的地方，这就变成了西晒才是这个房子主要的日照来源。”

“所以……这不好吗？”委托人犹豫地问。

“你想想看，你是清晨出去散步还是下午两三点出去散步会感觉比较舒服？”张天心引导委托人自己想出答案，这也是他在网课和自己频道上的视频讲解风水学的方式。在他看来，风水与生活紧密相连，并没有一些人想的那么玄乎。

“那肯定是早上的阳光比较舒服啊，下午日头那么毒。”委托人说。

“对了！正是你说的那样，下午的阳光使人燥热，再加上我刚才说的，正午十二点后阴气就开始滋生，我们一般是认为没有朝阳那么有益身心的。”张天心说道，“所以我的建议是门口这边开一扇窗，如果太麻烦的话就只能在门外装上铁闸门，平时多开着门，也可以通风。另外玻璃门快点装上窗帘吧，最好是半透的，不要牺牲采光，切忌长期处于阴暗的环境，尤其是你这房子还比较特殊。”

张天心走到玻璃门前向门外比划，“门外的小花园可以种一些小树，稍微遮一下光，种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讨土地公欢心，但注意要锁好二楼的门窗啊。”现在的人都是这样的，经常忘记了人心跟妖怪一样可怕，所以张天心帮人看风水之余也习惯了要提醒他们防火防盗。

委托人一边点头一边在手机上记笔记，张天心便让他在客厅等一等，毕竟现在正是午后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室内虽然闷热但是安全。

张天心自己走去厨房，那团白色的影子还在。很多人以为撞鬼就是看到一个人形的半透明漂浮物，但其实对于他们这些特殊体质的人来说，与其说“看到”还不如说是“感受到”。他能感受到一个人所释放的能量，也能感受到鬼魂的能量，或者其他非人物体的。只要感觉到他们的灵气，他便能确认他们的存在，或者知道他们是可以沟通的，就像昨晚那只鬣狗。

张天心发现今天一旦放任思绪乱飞，便总会想起那只鬣狗，甚至到现在他还依稀觉得鬣狗还在自己的附近。但他知道这里离双峪山已经很远了，虽然开车才不到一个小时，但对于没有交通工具的动物来说又怎么可能走这么远的路呢。

那团白色离自己更近了一点，张天心这才收回心思，释放出谈判的信号。白色的影子好像变得更清晰了一点，渐渐地，张天心发现这是个“她”，张天心无法解释为什么，还是那句话，只能说是感觉到了。

影子能让自己看到，证明她是想跟自己沟通的，于是张天心便开门见山，“我的委托人只是一个闲散的普通人，胸无大志，但也没有坏心思。他来这里只是想休息一下，可能休息够了还是会搬回大城市工作，到时候这房子还是你的。”

虽然影子没有说话，但张天心知道她在犹豫，所以他便继续说服道，“他没法感觉到你，所以也不可能打扰到你的生活，念在他花心思把这个房子翻新成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你能不能接受他做你一段时间的室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影子对他的话应该是认同的，但却还是没有让他感觉到确切的立场。张天心只好让一步，“不如就让他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也会看着他，一旦有什么问题我第一时间来代表他跟你沟通，确保他不会侵犯到你的权益，你看这样行吗？”

有时候张天心真觉得他学的不是法术而是法学，日常工作就是风险评估，或者作为中介代表客户跟别人（或不是人）谈判，下班后在网上普“法”，然后把自媒体发展成他的副业。要是他开个公司，就要叫做张天心法师事务所。

影子终于让张天心感觉到一点正面情绪，然后不待他说什么，影子便消失了。张天心猜测她这是勉强答应了吧，于是走出厨房叫委托人过来，两人再一起看看房子的其他地方。

意外的重逢

铁林下山后便直奔张天心将要去工作的房子，昨晚他趁着张天心睡着的时候翻看过他的手机，于是便知道了房子是在距离这里大概四十多公里的地方。令人失望的是，他作为妖精也没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他只能乖乖打开手机app打车。

他们师门学的是各种类型的魅术，包括但不限于游说别人的能力、制造幻觉的幻术，或人类的颜色小说中最喜闻乐见的那些桥段。总括而言，都是一种迷惑人心的法术。所以铁林想说的是，瞬间移动不在其中。

不过他倒是可以幻化出金钱來付车费，但师父说过每次欺骗人都是要以自己的运气作为代价的，虽然他还没有证实过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师父用来规训他们的又一话术（毕竟师父那老登老仙说的话该不该尽信才真是需要三思），但他现在实在是很需要运气，宁可信其有嘛，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付钱了。

幸好他上次下山时偷了些东西出来卖，没想到人类还挺喜欢这些所谓的古玩，越是这种没用的东西人们才越舍得花钱。马天目上次来给师父师娘送手机时还教了他们用电子支付，铁林在旁边偷听到，于是下山时顺便变了个身份证开了个银行户口。

铁林下车后站在房子前的空地上仰视着这栋小别墅，两层的房子有一半掩盖在清晨的雾中，即使周围没有高楼大厦，阳光仍然无法直射到房子上。铁林直觉感到不对劲，这种感觉以前救了他很多次。

铁林自问不算道行多深的妖精，拜师学艺时就曾被师父说过自己个性不错但是不够努力，后来师姐也嘲笑过他这么久以来光长年岁不长法力，这些铁林都承认，但他到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的妖生只奉行一个宗旨——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躲，所以他只要确保自己能感知到危险就好了。很久很久以前张天心还是他主人的时候，铁林凭着自己对其他妖怪的感应力帮张天心捉到了不少小妖，但当然了，捉是张天心负责的，他只负责找，找到后便躲回张天心的法器里面了。

由于现在天色还早，周围没有人，铁林便直接化形。他在来的路上在手机上刷到了一个宠物博主的视频，于是他决定根据视频里的形象，化成一只哈士奇。

哈士奇叼着自己的包裹环绕房子走了一圈，最后发现二楼阳台门没有关紧。铁林把包裹藏在一楼阳台还略显光秃秃的小花园里，后退几步蹲下蓄力，然后向上一跳——在碰到阳台边前掉了下来。

铁林在泥地上滚了一圈，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还有时间。于是他又跳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低。渐渐地，铁林忍不住站在原地吐出舌头喘气。现在离张天心来……应该还有点时间吧？铁林琢磨着，自己先睡一觉应该没问题吧……？

这一觉一睡便睡到正午，铁林是被照在身上的阳光晒醒的。那大太阳打在身上像是要把他烤熟，他站起来晃了晃身体，试图把身上的热气都甩走。铁林抬头一看，原本被掩埋在雾中的二楼和屋顶已经清晰可见，他这才发现这里其实正对着双峪山。他眺望着远处的双峪山，山在阳光下被一圈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他感觉自己身体里蓄着一股气，他再次一跃而起，这次成功抓到了二楼阳台的铁栏。

铁林爬上了阳台后，便轻而易举地把阳台门顶开了一条缝，进门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又把阳台门给关上了。铁林没有管那么多，因为他听到了楼下张天心的声音。他连忙在二楼找地方躲起来，最后决定躲进客房打开的门后。

铁林坐在客房，越等心跳越快，甚至在想要不现在先离开，迟些再找机会偶遇。但他又怕自己错过这次又要错过他一辈子，只好强迫自己继续待在原地。可是他越等越觉得奇怪，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紧张，但心跳加速、身体发热、坐立不安分明是自己在危险来临前的身体反应。

铁林立刻走出客房，便听到什么砰的一声撞在门后。他不敢去查看，因为他不知道敌人何方神圣，他只知道肯定不是他们师门的人，他逐渐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妖气。铁林走到阳台边准备随时逃跑，这时他听到了张天心带着委托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门后的妖怪显然也听见了，因为门后的动静瞬间停止了。

铁林很想直接跑掉，但对张天心的担心压过了内心的恐惧，他索性大声吠叫起来以示警示。他听到委托人说了一句“哪儿来的狗？”，然后便看到了两人出现在楼梯口。他想要直接跑过去堵住楼梯口，但他的腿正在打颤，他已经被自己的本能反应钉在原地，只能继续吠叫。

这时门后的妖怪终于现真身，铁林看到一条枳首蛇从门缝滑出来。枳首蛇自身没有毒性，但却能带来霉运，人类见到它都避之则吉，被它咬一口更是万万不行的，除非可以把它彻底消灭，要不然就要倒大霉了。

现代更多人称它为双头蛇，所谓双头蛇其实只有一个头，只不过是尾巴也长得像头部，导致攻击它的人很难辨认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巴。枳首蛇身形比师姐老毕那种大蟒蛇要娇小得多，它贴着地板边沿悄声滑行，渐渐接近两人。张天心还在到处张望，却没有留意脚下。

以前跟师姐相处的记忆涌入脑海，铁林不断给自己洗脑，我连师姐都不怕这条小虫子算什么，我连师姐都不怕这条小虫子算什么，我连师姐都不怕这条小虫子算什么……

终于，铁林发现自己能动了。与此同时，枳首蛇也开始了它的攻击。张天心发现它时已经太迟了，而委托人只知道尖叫。铁林只能赌一把，他扑向枳首蛇，张嘴咬在他认为是正确的七寸位置，然后用力把蛇甩得越远越好。

铁林做完一系列动作后，惯性使他撞到墙上。他疼得闭上了眼睛，摔倒在地上时也不敢睁眼，因为他实在是没有能力再拼一把了，如果枳首蛇要杀了自己就杀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抚摸在他的背上，铁林慢慢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张天心正蹲在地上看着自己。铁林赶紧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头差点撞到张天心的下巴。他的视线越过张天心，被他甩出去的枳首蛇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股青烟。

委托人劫后余生，兴奋得直鼓掌，他对着哈士奇嚷道，“天呐你简直是我的福星！管你是哪儿来的，既然你出现在我的房子里，以后就负责保护我吧！”

铁林从喉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他虽然不是个法术精湛的妖怪，但不代表他能接受给随便哪个人类当看门狗。张天心在他身上不断轻轻抚摸的手都平息不了他的怒气，而师父的话却非常适时地在脑中响起，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不能伤害人类，除非他先伤害我，但是他现在没有真的伤害我……

铁林摇摇脑袋，师父的话仍在脑中循环播放。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便听到张天心边摸着他边抬起头对委托人说，“不好意思，他有主了。”

Chapter Text

被驯养的狗

张天心拒绝把狗送出后，委托人居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他更好了。不知道委托人是什么脑回路，反正最后他竟以为狗是张天心未雨绸缪带来保护他们的预防措施。

由于这房子确实奇特，委托人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张天心走。本来委托人想让张天心跟他一起在房子里住一段时间直到问题解决，期间除了工资以外张天心的生活费当然也是由他负责，可是张天心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张天心倒也不是怕房子里有危险，只不过是本来这房子的原住民对他委托人的态度就不是十分明确，他就没必要再把房子弄得更拥挤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原住民对于那条蛇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说不定她就是问题的突破口。可惜他之后重返两次房子，都没再见到那个白色影子。

鬼魂可以在任何时间出现或消失，有时候他们就在那里，但是如果他们不想跟你沟通，就不会让你见到。自从他们看房被那条蛇打断后，白色影子也没有再出现过。如果让张天心大胆猜测一下的话，就好像是她不想谈论这件事情所以特地躲开他们似的，不过这就纯粹是主观臆想了，毕竟整个房子包括那条蛇和白色影子对他来说都还是个谜。

无论如何，张天心暂时算是在这个闷热的南方小镇安顿了下来，身边还多了条狗。

那天看完老房子后，张天心搬进了委托人暂住的宾馆。三线城市的宾馆没有那么严格的规矩，委托人多付了点钱，安排张天心和狗住在最高的楼层，平时出入走后门和员工电梯，就不怕被其他怕狗的住客看到投诉他们了。

在陪同张天心走到他的房间时委托人突然站定了，他看了看张天心手中房卡的房间号：0625，再看看眼前明明是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牌号：0624。委托人已经开始有点心慌了，张天心让他不要自己吓自己，哈士奇也轻轻汪了一声以表附和。

张天心再往前走，本以为是后楼梯的拐角原来还有一间房，正是0625，而打开旁边的后楼梯门便是员工电梯。“还挺方便，怪不得前台把我安排在这儿，还真是没机会碰到其他住客啊。”

委托人提议，“要不还是安排换一间房吧？正对着后楼梯怪没有安全感的。”

“没事儿，对我有点信心嘛，而且我要以什么理由换房呢？”

“呃……说你不想住尾房？”

“哈哈！这也不算尾房吧，0624才是走廊尽头呢，我这拐了个弯，刚好！再说了，”张天心指指哈士奇，哈士奇不满地喷了口气。“我还带着他呢，不要为难人前台小姑娘了。”

“那行……小张师傅不介意就行，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委托人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狗一眼便下楼回自己房间了。

张天心跟在哈士奇后头走进房间，关门后便感觉空气冷了几个度。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但房间大部分地方都接收不到日晒。这房间本来只是用来放杂物和给员工休息用的，面積比較大，窗户却比较小，并不像其他房间那样有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

张天心管不了那么多，他把行李放下后脱下身上的脏衣服便要去洗澡。这时门铃响了，张天心急急忙忙地想要找塊大毛巾围一下，顺口把在太阳唯一照到的角落里趴着的哈士奇叫起来，“狗子快去给人家开门！”

其实张天心喊哈士奇去开门时并不抱任何期望，没想到这狗居然真听懂了，还乖乖站起来走到门口，扒拉一下门把手便把门开了。外面的宾馆员工估计也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只巨大的哈士奇，愣了一下才朝屋里说道，“张先生打扰了，陈先生说你们之前遇到些不太好的事情，让我们买了些柚子叶，一半送到他房间，一半让我们送给您。”

“好的，麻烦你了，交给狗子就好！”张天心从浴室里喊道。听到关门声后，哈士奇果然就叼着一大袋用红色塑料袋装起来的柚子叶走进了浴室。

张天心赞赏地拍了拍狗头，同时在内心疑惑他们一人一狗明明才第一天认识，怎么会合作得那么顺畅。在哈士奇往外走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它毛发里的污泥，于是便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

哈士奇似有所感，想要逃出浴室，却被张天心拽着进了浴缸。张天心索性一手抱着它一手举起花洒，一人一狗一起洗澡。幸好狗子虽然一开始有点抗拒，但被自己抱着之后就不怎么挣扎了，帮它按摩时甚至会舒服得不自禁眯起眼，要不然这么大一只狗张天心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

给自己和狗擦干净身子后，张天心找到了在抽屉里的吹风机。他在b站上刷到过宠物店给哈士奇洗澡的视频，吹干的时候哈士奇的毛发如蒲公英般飞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想想自己即将也要面临同样的场景便觉得头疼。

万幸的是这狗不怕吹风机，只跟洗澡的时候一样乖巧地坐着任他吹。吹着吹着，张天心才惊觉不对劲——如想象中毛发四散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张天心把吹风机放到地上，哈士奇见他突然停下来，疑惑地歪着头看他。

张天心双手捧起它的嘴筒子盯着它看，“你知道哈士奇掉毛有多严重吗？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真实的哈士奇吧？你到底是谁？”

哈士奇挫败地呜咽一声趴了下来，一阵刺目的黄光闪过，张天心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成年男子，体型瘦削修长，一点没有自己正在赤身裸体的自觉。

趁着张天心还没反应过来，铁林往前爬了两步绕开了正坐在凳子上的张天心，然后迅速起身打算逃出去。就在他快要成功之际，张天心也站了起来，浴室就屁点儿大，张天心转个身伸长手臂便把铁林只开了一条缝的浴室门砰的一声重新关上。

张天心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撑着门，把人逼到门前的角落里，确保他即使有能力再开门也没有空间溜出去。只见狗子——现在是男子了——全身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张天心可不觉得这种妖怪会有羞耻之心，只当他是心虚紧张。

“你是谁？有什么企图？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妖精，但他不会忽略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相信他们肯定不只是今天那一面之缘那么简单，狗子明显也是冲自己而来的。难道自己真的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张天心质问的声量虽然不大，语气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轻而易举地便把铁林带回记忆深处张天心抓住他后将他困在一个结界里的那段时光。

过了一会儿，铁林才答非所问地说，“求您不要把我关在这儿。”

张天心发现他在微微地颤抖，只好稍微退后一点点，有点困惑地回应，“谁要关着你了？你只要老实回答问题，我保证不伤害你。”

铁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始是自己要去找人的，现在找到了就不能怂，更何况这个张天心也不是那个张天心。他深呼吸一口气，“我们能不能出去聊，我会好好配合的。”

张天心想了想，决定相信他一次，毕竟他要是想害自己，就应该任由那条蛇袭击他们。于是他退开一点，那妖精连忙开门窜了出去，好像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张天心随手从行李里掏出一条道袍扔到妖精的面前，他出行总会备一套道服以防有突发情况需要做法事。妖精用两只手指掂起道袍，张天心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问道，“怎么了？你该不会穿上道袍就要魂飞魄散了吧？”

铁林无语了一瞬，嘟哝道，“您现在的法力倒也没有这么强……”

“什么？”张天心凑近了听，顺便把道袍拿过来给他披上，“就算身材好也别在人面前裸奔啊，你要想装得像人一点就得遵守人类社会的规矩。”

铁林嘚瑟地笑了笑，趁机往张天心脸上凑，“您是夸我身材好吗？我就知道您肯定会被我呜——”

张天心一手捂住他的脸把他推开，他是发现了，这狗东西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还害怕得发抖呢，这么快就想着要勾引人了。

铁林顺势一屁股坐到床边，抬头委屈地眨巴着眼瞅张天心。张天心看着他黑亮的双眼，叹了口气，“狗子……不是，你到底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喊你狗子吧？”

“我叫铁林，千百年来都是叫铁林。”铁林仔细观察张天心的神情，可惜没有发现丝毫恍然大悟的迹象。果然，他是不应该质疑孟婆的业务能力的。

“你这么说……我是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张天心也搬了张椅子坐到铁林对面。

“我就是你在双峪山庙里遇到的鬣狗，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来报恩了。”铁林索性直接转移话题，前世的事情可以等他们的关系稳定下来之后再慢慢说，先不论他们以前的事情能否三言两语说清楚，就算说了他也不知道张天心会不会相信自己。

张天心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铁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总算是等到张天心说，“好吧，这一点我相信你，因为你无论是鬣狗还是哈士奇，又或者是现在的人类形态，看我的眼神都给我一样的感觉。但即便如此，你在陈先生的房子里救了我们一次，恩已经报完了，何必再跟着我回来呢？”

铁林彻底放松了下来，双手撑在背后，换了一种更舒服的姿势，“因为我喜欢你呀，我愿意跟着你，不行吗？”

张天心皱着眉头，视线从他的脸一路扫下去，突然出手把他在自己眼前乱晃的双脚抓住按到床上，顺便自己也坐到了床边。铁林被以屁股为圆心在床上转了半圈，只好双手抬起来抱住膝盖以防失去平衡。

张天心侧过身面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对狗不感兴趣。”

铁林笑了笑，双脚从张天心手下抽了出来搭在张天心大腿上，“那可不一定，年轻人话别说太早。”

张天心很烦他这种好像知道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却又不告诉自己的态度，于是他推开了铁林的双脚，站起来背对着他，想了想又立马转过来，幸好铁林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敢用后背对着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妖精。

铁林好像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是继续说，“陈先生那个房子显然不只是风水问题，我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妖精，但恰巧我对蛇妖也有一些了解。”当然了，他不会告诉张天心那都是来源于自己一次次被师姐碾压的经历。

铁林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张天心走去，慢慢说道，“你确定要赶我走吗？”

现在轮到张天心被逼到衣柜门前了，他伸手挡在胸前，他感觉自己要是再不阻止铁林他就要亲上来了，于是张天心只能话赶话地说道，“好好好我当然不会赶你走，我都跟陈先生说了你是我的狗嘛我当然不会反悔，那蛇妖那么厉害我也需要你啊啊啊啊别再往前了！”

就好像张天心说了一句什么咒语一样，铁林愣住了。张天心赶紧越过他走回自己刚才用来谈判的椅子边坐了下来，暗自喘了口气。跟这狗子谈话咋那么费劲呢！

隔了大概半分钟铁林才反应过来，他坐回张天心的对面，试探地问，“你需要我？”

张天心皱了下脸，就好像是在表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面对铁林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轻柔了下来，耐心解释道，“我当然需要你啊，要不是你，那蛇妖早就成功袭击我们了。我收了钱办事，肯定是要帮委托人解决问题的。我算了一下，下周二晚上得再去一次那个房子。”

张天心坐直了身子，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就问你，要不要跟我玩一盘？”

再探老房子

晚上九点，凉风飒飒，笼罩着这个海边小镇的闷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潮湿的薄雾。

张天心开着前几天刚租的车到达了老房子外的停车场，他关掉远光灯，不到十米开外的老房子突然就变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了。张天心侧过头去看坐在副驾驶的铁林，铁林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团漆黑，手悄悄在裤子口袋里握紧了拳头。

张天心隔着口袋的布料拍了拍他的手，他想说别怕，但话说出口就变成了“你有感受到什么吗？”

铁林摇了摇头，“暂时感觉不到其他妖精的存在，但房子的气场不太妙。”

“我也感觉到了。”张天心赞同道，“没事，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可能现在还是离太远了。”

“嗯。”铁林又点点头，两人便一左一右下了车。

这栋老房子方圆几里内没有其他的房屋，所以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和不知名雀鸟的叫声外，周围显得过于寂静。

虽然捉妖是张天心的梦想，但这也是张天心第一次在这种阴盛阳衰的时候来到了他确定有妖怪存在的地方。他的后背已经紧张得冒出冷汗，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他旁边的狗子比他更紧张。

张天心用委托人给他的钥匙顺利打开了大门，新装的门并没有像老套的鬼片一般发出“吱呀”的响声。

张天心顺手开了大厅的灯，可灯眨了几下，还没完全亮起来就啪的一声熄灭了。这时一抹白影擦着铁林飘过，吓得他差点跳到张天心身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张天心已经拉着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带。一般来说人类碰不到鬼魂，但妖精可以。

上次来老房子的时候铁林直接越过了一楼，所以并未跟房子的原住民打过招呼。“没事，这是我的狗。”张天心对着空气说道。

鬼魂慢慢显形，这次看起来比上次清晰多了，可能是因为晚上显形不需要耗费太多能量。白衣女子——张天心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脸上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肤色过于苍白，鉴于她的怨气也不是特别重，张天心猜测她可能不是被害死的，只不过是因为还有未了的心事所以不肯去投胎。

“你好啊！”张天心再次打了个招呼，白衣女子看着跟自己同龄，张天心觉得或许可以跟她讲道理。“我想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你，我那天走之后就一直在想，你答应让我的委托人住下来，其实是不是也想借我们之手除掉那条蛇呢？毕竟你这么喜欢清净的一个人，肯定也不想自己的房子被一个妖精霸占了吧？”

“我确实想要赶走它，”白衣女子悠悠地开口，“但是它不是经常在这里，而我被困在房子里，没有任何能力直接与它对抗。但我怕跟你们说了你们就直接跑了，所以那天才没有跟你们多作沟通。”

“那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张天心说道，“要是我们能帮你赶走它，你会愿意去投胎吗？”

白衣女子冷笑了一下，“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父亲建来给我养病的，为什么我要走？要不是因为房子被毁，我可以在这待一辈子。”

“但你要明白，在人间越久，你的元气就会损耗得越严重，难道你想就此魂飞魄散吗？”张天心劝道。

“那就魂飞魄散呗，这人间也没什么好待的，我也不想投胎了。”白衣女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她那一下晃动能被称作耸肩的话。

在张天心再度开口之前，铁林拉了拉他，对他低声说，“那个年代的人，对人间失望是很正常的。谁说投胎就是最好的结局呢？你就由她去吧。”

白衣女子笑了笑，“你的狗比你活得明白，看来也是有过一些经历的妖精。”

张天心询问的眼神投向铁林，铁林却少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只道“不提也罢。”

突然之间，铁林抖了一下，他看向张天心，张天心立马便意识到，那条蛇来了。

再回头，白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张天心抓紧了铁林的手，铁林的狗鼻子就像他的导航一样，带着他一步一步往里走。

走到楼梯口，张天心不见蛇的踪影，却听到了蛇腹蜿蜒而下的声音。张天心先发制人，从怀里掏出沾过鸡血和雄黄酒的匕首，但漆黑中张天心更加辨认不出枳首蛇的蛇头在哪儿，第一刀便扑了空。

在枳首蛇顺势想要反咬一口时，一楼的灯突然全开了，张天心知道这是白衣女子在帮助他们。突如其来的数个热源扰乱了枳首蛇的方位感，它咬偏了一点，堪堪擦过张天心的手背。被尖牙划过的皮肤瞬间就出血了，但张天心无暇顾及，因为枳首蛇又发起了攻击。

滴着血的尖牙令张天心终于能够分辨首尾，张天心再次举起匕首，此时铁林向着枳首蛇扔出一片什么东西，只见枳首蛇浑身僵硬了一下，张天心瞬间手起刀落，枳首蛇的头部便在半空中被切割了下来。张天心用贴着符咒的瓷瓶分别装起了枳首蛇的头和身体。

把瓶子和匕首都收起来后，张天心便累倒在楼梯上。危机解除后他才感觉到精神过度集中带来的疲惫，他的脑袋开始变得昏沉，好像头重脚轻的。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铁林跪在他跟前，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嘴边。接下来张天心只能感受到手背上的伤口被一下下地舔舐，人类舌头绝不可能拥有的倒钩擦过伤口，感觉有点刺痒，不知道过了多久，刺痒才停了下来，最后柔软的唇瓣扫过，仿佛印上一个吻。张天心的意识这才逐渐回笼，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张天心举起手，手背上的伤口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铁林还跪在原地，担忧的眼神仍旧一瞬不瞬地投向他。张天心抬起手摸了摸铁林的头顶以示安慰，铁林便往上蹭了蹭，张天心全身颤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正在做什么。

张天心心虚地四处搜寻白衣女子的身影，幸好她早就躲起来了，应该没有看见他们的互动。铁林在地上捡起什么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拉着张天心站了起来。

在回宾馆的路上，张天心才想起来问他，“你刚才挥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不管是什么，真是多亏了你那一下我们才能成功。”

铁林苦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张天心瞄了一眼，发现是一片反射着青光的黑色鳞片。

“这是我师姐靠近心脏位置的鳞片，法力比什么都要强。今天那条蛇跟他相比不过是一条小虫子，所以它接触到鳞片的瞬间感受到了比自己强很多的同类气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给了我们有机可乘。”铁林把玩着手中的鳞片解释道。

“你怎么连心脏附近的鳞片都能拿到手，你跟你师姐关系很好吗？”张天心问道。

“一点都不好。”铁林想都没想便回道。

“那你怎么……”

“专心开车。”铁林打断了他，指了指前面的路面。

“那你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张天心不满地说。

“嗯……以后，”铁林压抑着嘴角的微笑，“我会再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