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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地克巳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已经和死神握过手了,结果死神突然又在自己面前消失了。他从地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粘了一手血。仔细回想一下,刚才好像是遇到了巨大的棕熊,和它搏斗了一番之后被一巴掌掀翻了。他环顾四周,左手边是落在地上的弓箭,右手边是一串血迹,棕熊的尸体倒在树下,旁边坐了一个牵着马的人。克巳又摸了摸自己的双腿,一切完好,四肢能够正常活动。什么情况?他抓起弓箭站起来,向树下的人望去。对方穿着卫兵的装束,正在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首先排除棕熊自杀的可能性,克巳想,所以有可能是这个人在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杀了棕熊。
然而如果对方只是杀了棕熊的话,自己的四肢又轻快得不自然。他伤得不清,按理来说应该浑身疼痛才对。药膏是做不到瞬间恢复的,就算用了药膏,其中一定掺杂了魔法。他放轻脚步向那人走去,对方突然睁开双眼,反而吓了他一跳。“你好,”对方先开口了。
“你好,”克巳装作镇定,看向他身边的棕熊,“看来你制服了这家伙嘛;我的马去哪了?”
“是啊,我在巡逻的时候听到你们打斗的声音就往这边来了,结果似乎来晚了一步,赶到的时候这头熊已经要把你拖回他的窝了,那匹马似乎是受到惊吓跑了,”对方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对了,我叫烈永周,你叫我烈就行。”
反正回家也得换衣服,克巳把手上的血渍擦在裤子上,与他握了握手,“我叫愚地克巳,”他打量着烈,看到对方腰间的佩剑,“谢谢你出手帮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现在感觉不错——所以你用了魔法?实话说,你看起来不像是用魔法的人。怎么说呢,用魔法的人给人一种不锻炼身体的感觉。”他是指烈的体形不符合刻板印象。
“克巳,我知道你,我朋友的父亲认识你的父亲。我用了恢复魔法,还有一些其他的,我负责这片区域的巡逻,自然要锻炼。”烈咳嗽了一声,克巳注意到他小臂的皮肤上露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似乎是某种符咒留下的印记。“其他的是什么意思?”他追问道,略微眯起眼睛想要顺着烈的手臂看完整那个印记。
烈呃了一声,“就,我过来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死了。”
“啊?”按理来说魔法是无法让人起死回生的,但克巳也听说过一些禁止研究的魔法分支可以让人复活,这些分支不仅包含复活术,还包括灵魂融合之类更为黑暗的技术,简而言之就是黑魔法。他小时候好奇,偷偷搜集了一些资料自己学习,被养父发现之后打了一顿,这后来克巳便完全对魔法失去了兴趣,转而专心学习成为猎人所需的箭术和体术。烈给他的感受不像研究黑魔法的人,不过这也是基于克巳对黑魔法研究者的刻板印象:成为被对力量的执念侵蚀的邪恶巫师进而失去自我,愚地独步当时就是这么吓唬他的。
他看着烈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红色的符咒。“有些魔法是可以让人复活的,我用一部分的生命力唤醒了你。你的手臂也会有这样的印记。”烈指向克巳的手臂,对方解开护腕,看到自己手背靠上一点的位置变出了相同的印记。“所以这不就黑魔法复活的吗!”克巳大叫出来,他当然知道复活只能靠黑魔法,但是靠邪术起死回生的事让其他人知道了自己恐怕会惹上麻烦。他搓着手臂上的印记,斜眼瞄着烈——他比自己镇静得多,就好像这一切和他完全无关似的。黑魔法复活术据他所知也有不同的流派,有通过迁移灵魂使其寄生在其他活着的肉身之上的,也有如烈所说消耗本人精神力重塑死者一部分肉身,使其灵魂可以继续活在本体上的。前者由于涉及了精神融合或肉身夺取而广受社会大众的批评;后者听起来比前者要人道一些,但这其实相当于魔法师将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寄宿在死者身上,一些强大的魔法师可以通过这个种子操纵对方的意志。
“不,按照法律这种其实并不算黑魔法,我还以为谣言早被破除了呢。我学习的分支在这两年的法律修订后已经不算黑魔法了,所以这些都是合法的,这你完全可以放心。”
“哈,那这不还是埋了种子?”克巳没好气地想他展示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色印记。
烈点头,“没错,但种子有很多种,就像种植罂粟和种植太阳花用的种子不同一样。埋下的种子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但是你放心,这个法术并不会控制你的意志,只是简单地使用我的魔力重塑你的肉身。在修复完之后它就会慢慢变淡,最后可以完全消失,不过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我不能死,如果我在这段时间死去,你也会一并死亡。原理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内我们是共生的关系,你的肉体其实还算是死亡状态,需要通过我产生额外的魔力续命,如果能量供给在我这一侧断开,那你那边也会一并失去所有能量。”
听着确实有道理,克巳打量着烈,对方毫无说谎的征兆,但是他想不通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力无偿帮助自己。如果真是好心无偿帮助自己的话,那反而轮到克巳对不起他了,要不请他吃饭吧。不要死这好办,只要活下去就行了,十分简单的因果关系。“你的工作看着也不是很高危嘛,就是骑马然后转转看看,换我做肯定死不了,”他晃了晃手上的弓。
“那当然了,反正肯定遇不到熊,”烈笑了,摸了摸一旁凑过来的马的脑袋,踢了一脚地上的死熊,“你要把它扛回去吗?要不我载你回去?你一只手抓紧熊,应该能把他在地上拖回去,别给马增加负重了。”
好吧!看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虽然这样会磨损熊的毛皮。克巳蹲下来翻看熊的尸体,经过了一个下午,野兽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了,他对着熊的脑袋用力拍了一掌,就像它击杀他那时似的。他把熊拎起来,父亲一定会说可惜了这么好的熊皮,但是无所谓了,回到家就行。“对了,你说你认识我?还是认识我父亲?”克巳突然想起这码事来,“然后,你朋友是谁?”
“范马刃牙。”
“哦!我也知道他,你早说是他就行了呗。”
“我以为只有你父亲知道他们俩,你不知道呢。”
“就算我不认识他我也知道他爸是谁,范马勇次郎,全世界最强的猎人。我听说他打猎纯靠拳头,从来不用武器。”
“是啊。”
烈把克巳送到家门口,愚地夏惠从窗口看到他们,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看到儿子浑身血污,母亲也来不及问他马的事,只是一个劲地问他现在还好吗、还能不能走路、要不要叫他父亲来拿熊之类的。克巳看向烈,对方遮住手臂上的印记,向他使了个眼色。明白,没必要让父母为此担心。他转了转遮住符咒的护腕,和母亲说一切正常。天色已经不早了,夏惠想留烈在家吃饭,烈百般推脱,并没有答应。
克巳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起来去家里的储藏室翻找自己以前看过的魔法书,尤其是复活魔法那部分。他并不是不相信烈这个人,只是不敢相信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会如此慷慨地用自己的魔力做代价拯救一个刚刚认识的年轻人,他甚至不乐意留在自己家吃饭。克巳蹲在地上快速地翻看书籍,复活魔法确实有较为温和的分支,整个所谓黑魔法都有较为温和的分支;其实人们所说的黑魔法并不一定邪恶,只是由于某个时间下的法规限制为不合法而已。如烈所说,法规也会被修改,所以他使用的复活术在今天可能确实不被算入黑魔法的范畴。
第五百三十六页,复活术。克巳比对着自己手臂上的符咒和书上的图画,找到对应的解说内容。的确没有精神控制的副作用,这种最温和的复活术通过符文链接并输送两人的能量,可以理解为两人之间能量的虹吸效应,符文的痕迹深浅相当于一个沙漏,用于记录魔力输送的进度,当两人能量齐平,即被复活者的能量到达正常生活的阈值后,痕迹便会自动消失。在符文存在的时间段内,施法者和被复活者之间的精神链接会大幅增强,如果说有什么副作用,那就是两人都有一定几率会看到对方视角下的景物,这种幻象会导致一些人难以分辨当前真实发生的事而遭遇危险。克巳向后翻,没看到其他的描述,似乎这种法术的所有效果和副作用就只有这些。不对,这种魔法一定是需要什么东西做交换的,比如意识读取……书上没有说,但视角重叠在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意识间的信息交流。他该不会是为了看我裸体吧?想来想去家里没什么机密文件,克巳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想看也不是不行,毕竟我身材确实不错。克巳有点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腹肌,站起身把书塞回原来的位置。他望向窗外,蓝黑色的夜景中有几只乌鸦站在对面的屋顶。克巳不知道这个痕迹多久才会消失,在它消失前自己的肉体都是死亡状态。这具肉体如果真的死亡了,恐怕会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毕竟,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都会为自己的死感到惋惜并不惜付出魔力相救。想到这,克巳有生以来第一次充满了对生的期待。
也不是说他渴望死,只是说克巳从没想到过自己会突然被熊一巴掌拍死。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中没有多少坎坷,死似乎在他的人生路途中隐匿了形体,只是在几十年后的未来安静地等着他。如此生活下来,克巳自然也不会产生对生的强烈渴望和珍重。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他拉下窗户,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
第二天克巳跟着父亲去集市买菜,独步因为他把马丢了而感到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丢的?”
“被熊吓跑了把我甩下来了啊,爸。”
独步显然不信他的话,“随便甩一下你就掉了?你能被甩下来我是不信的,如果是其他人说我还能信,单独你这么说我不信。”
“爱信不信,”克巳耸肩。
“算了,反正估计也找不回来了,你编什么借口结果都一样。”
克巳被看穿了似的挠了挠后脑勺,故作轻松地吹起口哨来。他抬起头,突然看见一个训练用的木桩人偶挡在面前,一双手对着那木桩劈砍。在这幻象的影响下,克巳愣住了。眼前没有集市的帐篷和来往的行人,连一点浅淡的影子都看不到,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木桩和那双手。他转动脑袋,可看到的画面连视角都没法改变。
——糟了。
独步见儿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也不免疑惑。他大步走过去,拉住克巳,将他转到刚才前进的方向。“怎么回事?”他问,“你看到什么了、还是听到什么了?和中了定身术似的站在那。”
“这个吗……我刚才看错东西了。”克巳向着父亲发声的方向转头,编了个蹩脚的理由企图搪塞过去。他感觉如果把复活的事和父亲说,对方也能够理解,但烈似乎并不希望他和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他感到符咒位置的皮肤正在发烫,视线之内的景色随着烈的移动而改变,可仍然无法切换回目前的集市。独步没有追问,只是和他说那我们接着走吧。这下克巳确实没有办法了,只能像盲人一样通过听独步的说话声辨认他的位置,硬着头皮跟着走。然而他过于专注听父亲的声音,难以辨别路人杂乱的脚步声,因此一不小心和人相撞好几次。他后背开始冒冷汗了,只能祈祷视角赶快切换回来。
克巳眨了眨眼,熟悉的棚子又回来了。经历这么一遭,他也算明白书上为什么说有些人会因此遇难。幻想的视角切换时刻和持续时长不受人控制,在切换后也无法通过意识交流告知对方自己视野受限,这段时间内如果睁开双眼,对周遭发生的事情的体验甚至不如盲人:盲人无法看到周围的环境,因此可以专注于获取该环境下其他的信息;克巳接受的是两种不匹配的信息,眼中出现的信息只会对真实环境中的信息感知进行干扰,从而分离他的一部分注意力。闭上眼睛当然可以减轻这种症状,但会让其他人一眼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在集市上还好,如果现在正在打猎的中途就糟了。如何减轻这种症状……克巳一边走一边想,只要我们的视野相似,即使切换也没太大影响。
刚想到这,他灵光乍现:这样说来,只要找到烈,这段时间和他一起行动就行了,反正他也说了负责自己常去的那片森林的巡逻。可是应该去哪找他呢?克巳犯了难,烈身为卫兵,居住的地方或许有一些安全限制,自己一介平民估计没法贸然闯入。他帮父亲左手拎一只鸡,右手拎一袋土豆,四处张望时突然看到远处钟楼的塔尖。只要再约个地标位置,见到烈一次并约好见面的地点同时出发不就行了吗?克巳又忍不住为自己的智慧喝彩。
“你这臭小子,别拿着东西还东张西望,到时候全都给人顺走了。今天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怪怪的?被昨天那头熊吓晕了?“独步突然向儿子后脑勺一拍,给正在沉溺于思考的他拍了个踉跄。克巳有点尴尬地连连否认,换来父亲一声冷笑。
反正先找个显眼的地方见一面就行了,但是他并不能保证自己每个所在的地方都广为人所知。既然随时都有可能切换视野,那就得尽可能地提供自己的所在位置信息。因此,克巳给鸡去毛的时候也转着脑袋左右看,搞得夏惠忧心忡忡地问他是不是被什么鬼魂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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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巳,你好吗?”克巳安慰完自己满脸担忧的母亲,刚准备坐下时又听到有人呼唤自己。他有点不耐烦地砸砸嘴,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烈站在门口和自己招手。克巳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随后摘下手套、掸了掸身上残留的鸡毛,向烈走去。“你看到我所看到的景象,然后就找来了?”他问。
“不是的,我其实也来过这里,”烈抬起头环顾着愚地家的院子,“上次来这里还是十五年前,刃牙带着我来附近喂狗。我们追着狗跑,当时以为他是流浪狗;结果它溜进了这个院子。刃牙一看,和我说糟了,给认识的叔叔家的狗喂冰块不知道会不会腹泻。于是听到你父亲走出来的声音他就拉着我赶紧跑了。”他指向院子里的枣树,“那棵树那时候就在。”
克巳倒推了下年份,十五年前自己还没来愚地家;他被收养是正好是十四年前的事。“大太刀?它倒是活了很长时间,我记得父亲和我说它相对于狗而言已经活成一位百岁老狗了。我猜它应该没腹泻,毕竟它在我们家一直精力旺盛。”
“那就好。”烈松了口气。
克巳打量着他,不得不说这个人记忆力非常好,竟然能记得十几年前误打误撞来过一次的庭院的位置。“你来了正好,我正好也想找你来着。昨天我查了书上的记录:这个法术确实如你所说没有精神控制的副作用,只是有可能产生视角交换。就是说,我会看到你看到的东西……”
“是的。我们会看到对方所见的东西,进而有可能对自己周边的环境丧失一定的感知,”烈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昨天去查书了,没想到你也对魔法有兴趣并且拥有这么多藏书,实在让人惊讶。”
“曾经的事了,”克巳环抱起双臂,转头看了一眼确保身边没有其他人才继续说下去,“我爸发现后不让我学,然后我就没学了。”
“为什么?我父母反而是主动送我去学的。”
克巳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明显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到底为什么呢?烈知道有的人在学习魔法的过程中受到过创伤,因而对此产生强烈的抵触;有的家庭祖上因为使用魔法遭到过迫害,出于对历史重蹈覆辙的恐惧而不允许后代接触任何魔法。愚地家,据刃牙所说,世世代代都是猎户,按理来说在禁止魔法的时期没有受到任何迫害。现在人们并不畏惧魔法,将孩子送去魔法学校甚至成了一种流行趋势。烈和克巳对视了一会,猜不到他父亲为什么遏制孩子的兴趣。
其实克巳倒也不是因为创伤而不想说,只是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他不想讲到一半突然发现独步出现在自己背后,听自己和别人大倒苦水。如果只是他们两人在森林中对话,克巳或许反而会详细地给烈讲自己是如何对魔法产生兴趣、对最强大的禁忌分支进行私下研究、接着被父亲发现打了一顿的完整故事。他不说仅仅是因为烈提问的时机不对。
“抱歉。”烈为自己的提问向他道歉。
“你刚才说你知道我去查书了?那就是说……”
“没错,昨天我看到了你眼中所见的东西。我有一个小建议:窗户上的灰该擦了。”
如果现在视角切换的话,我会如照镜子一般看到他视角中的我吗?克巳看到烈双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忍不住想道。“那只是杂物间而已,”他漫不经心地反驳,“一般没有人进去。”
“但是假设你需要待在里面的话,比如昨天晚上,太多的灰尘对身体不好。”
他还关心起这些来了。克巳猛地发现他们的话题绕得有点太远了,本来这场对话应该是围绕着如何解决视角切换带来的人身安全问题。克巳自己当然不能再死一回;烈也一样现在不能死,不然他会变回尸体。夏惠透过窗户问儿子鸡有没有准备好,说她已经烧好水了。克巳闻言对母亲大声回复道马上就好。
“长话短说,我觉得我们这段时间打猎或者巡逻应该一起行动,避免视角差异太大。如果我们一起行动,至少看到的景象都相似。”
“我同意,本来我过来也是想这么和你提议的。”
克巳得意地吹了个口哨,向烈伸出手。烈笑了,摘下手甲与他握手。这片大陆的初秋暂存着夏天的余热,烈的掌心沁出了些温热的汗。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忍不住和克巳说了句抱歉。猎人摇了摇头,符咒的位置突然刺痒起来,他心里有些疑惑,猜测是与高魔力携带者的肌肤接触激起了种子的反应。
“那,明天早晨九点钟塔下见?”烈戴上护甲,拍了拍克巳的肩膀,“快去帮你母亲准备饭菜吧。”
“明天见。”克巳简短地回道,目送烈上了马,最后又和他招一次手。他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才挽起袖子——猎人的视力是很好的,所以你可以说他在那站了好一会。父母送他去学黑魔法吗?至少在我小时候所有包含复活术的分支都是非法的,能如此无条件支持孩子选择的家庭实在罕见。想到自己挨的那顿打,克巳心里又小小地埋怨了一下独步。他把鸡放进水盆时母亲正好走出来,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子刚才挽到了手肘。克巳装作不经意地把袖子放下来,将盆端给夏惠。
“哎呀,你的袖子都湿了,下次要记得挽起来呀。”夏惠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克巳出门前又被父亲提醒不要再把马弄丢了。他站在钟楼下隔着护具抚摸手臂上的印痕,昨晚看的时候颜色似乎变淡了不少,或许是由于昨天那一下握手产生的魔法交流。皮肤的刺痒让他犹记于心,那种感觉就像被虫叮咬后皮肤产生的异样,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伸手进去抓挠神经的冲动。这是接触高浓度魔力的后果吗?克巳不知道,他小时候并不注重这部分的理论,与其理解魔力原理,他更想学纯粹的魔法应用。
无所谓,虽然高魔力让他难受了一小会,但是毕竟大大推进了复活进程,综合来看还是好事。等会,既然握手就能发生魔力传递,那多握几次手、或者一次多握一段时间岂不是很快就能将进程完全推到底?克巳将自己的分析和烈讲了之后却换来对方一脸震惊。
“我本来以为只是自己护甲穿太厚热得皮肤难受,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感受。这么说来,这是魔力共振……”烈说。
“什么意思?”克巳抓了抓后颈。
“字面意思。魔力来源于人体内的核,也就是心脏。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定的魔力流动,我想你也知道魔力就像一种在全身流动的波;修炼魔法可以增加体内的魔力,但不学习也不会减少。一般来说每个人的魔力频率并不相同,所以两人之间的能量传导往往不会引起共振。说回魔力共振,这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现象,理论上来说,长时间的魔力共振会损坏两人的核。”
“你从学校听来的?理论上?所以历史上是有人因此而死吗,还是只是完全的——理论。”
“我不知道,这种现象十分稀少。老师曾说在社会禁止魔法的时期有两人做……呃,长时间接触后暴毙的传闻,但由于一切相关话题在当时都是被忌讳的,导致这类事并没有书面记录,也没有人研究其中根源。后来有人发现魔力的源头在于心脏,又推出了魔力是一种波的理论,沿着这种说法他们就得到了魔力共振很危险的结论。”
克巳捡起两颗河边的石头,往水里丢去。水波碰撞在一起,打到了一只野鸭的屁股。他环抱着双臂远眺。理论,理论可以很有用,但是不付诸实验证实只会徒增人的烦恼。魔力共振的风险不无道理,但他又觉得历史上两人接触后暴毙的传闻是因为太兴奋了,就是说他们可能本来心脏就承受不住那种刺激。符咒处的刺痒虽然有可能是魔力共振造成的伤害,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大量能量涌入或涌出,体内魔力含量的大量变化造成的。话又说回来如果这种东西危险如爆炸,那么他们在握手的那一刻可能就七窍流血奄奄一息了。克巳蹲下来,用水冲了刚猎到的鹿身上的血。
“箭好像断在里面了。”坐在马上的烈突然说。他从克巳的视野中看到刚才打出的水花,对方似乎确实对他讲述的理论半信半疑;然而这个实验可能要搭上两条命,并且你无法跳过实验证明理论是错的。产生魔力共振是一种特殊的缘分,也潜藏着致命的危险。烈看着克巳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在马上的身影。克巳就这样看着他,接着烈看到自己的影像放大、再放大——克巳走到他身旁了。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猜测克巳是在摘下护具或者挪动东西,随后他看到克巳厚实的手掌,中指和无名指指根处有磨出的茧。“无意冒犯你和你的老师,可是在昨天接触后,这个符咒明显淡多了。”听到这烈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给自己看手臂上的痕迹。“如果魔力共振会造成严重伤害的话,估计我们昨天手碰一下就死了——或者至少得心绞痛吧,而不是仅仅有点不舒服。”
他说的不无道理,如果这种现象力量大到能完全摧毁核,那应该是很快、几乎一瞬间的事。
“来,不如我们再试一次,只要我们两人有一个人感到心脏不舒服就松手。看看今天握一下有什么变化。”克巳提议道。
烈点了点头,反正握手不会致死,最多也就是皮肤发痒,他昨天都体验过了。无所谓,如果松手晚了可能只会是肌肤灼伤——他猜的。一般的疗愈魔法都是可以治愈伤口的,更何况他钻研的分支有特效法术。烈伸出手,感受到克巳的体温,接着符咒的位置又传来一阵刺痒。这种奇异的感觉随着时间逐渐放大,流经烈的全身。他看到自己皱起眉头,手臂不自觉地开始轻轻发抖。烈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由于魔法的流动,他全身的神经生出一种异样的瘙痒感,但奇怪的是他的心脏——魔法之源——除了跳得更快了些并没有什么异样,就算有也没到达让他松手的阈值。就像想证明自己还能撑得住似的,烈的手又攥紧了些。他定定地看着前方,克巳视野中的自己似乎已经不再属于可感知的一部分。
他突然听到克巳的一声叹息,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们本来握紧的双手松开后,烈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自己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掌不放开。高强度能量交流对于很久没接触魔法的人而言肯定难以承受,虽说克巳也没说让他松手。烈转过头,看到克巳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抬起手臂擦额头上的汗。“你还好吗?”烈问完瞥到他手臂上浅淡的符咒,又惊讶地咦了一声。
“我还想问你呢。”克巳还没平复自己的呼吸,却看着烈笑了出来。他指着烈的脸,又指了指身边的河水,“你应该过来看看自己什么样,哈。”
烈翻身下马,湖里的倒影看着确实不太体面:刚才紧锁的眉头似乎让他的皮肤留下了暂时的折痕,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他取了一捧水洗了洗脸,在克巳身边坐下。“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烈?”克巳打趣问他,目光又滑到烈的裆部。
当然。烈被他问得心里有点尴尬,魔力共振理论上确实有可能模拟他所指的那个过程。虽然护甲一直遮到他的臀部,但烈也为自己的勃起感到心虚。神经紧张、心率加快、魔力流动,这些现象都会在克巳想说的,性的过程中发生。仔细想想,那本来也是两个人能量互相影响的过程。如果我们做的话……不对,前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烈为自己的这种想象感到不安,他看着在草坪上躺下的克巳,摘下自己手上的护甲。克巳对着阳光仔细观察符咒,暗红色的图样现在像一个烧伤后没恢复好的疤。书上记录的恢复时间一般是两周到一个月,一般人能量传输所需的时间。
如果我们做的话说不定明天就恢复了。他们就像有默契似的同时想到这一件事。说出来不太合适,但是克巳猜想如果刚才魔力交流时间更长的话,说不定待会要洗一下裤子了。他侧过身去,转向坐在旁边的烈。
“你昨天问我为什么我父亲不让我学魔法来着,我给你讲讲来龙去脉吧。”

Water_Wine on Chapter 1 Mon 24 Jun 2024 12:4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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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er_Wine on Chapter 2 Sat 29 Jun 2024 02:32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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