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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叔，点回事啊？”塔露拉重重把筷子拍到桌面上，“哩个艇仔粥噶油条早就唔脆啦。”
“你毋咁多要求！”阿叔是她找来的厨子，土生土长的龙门人。他把一屉屉竹蒸笼放到桌上排成一圈，“做人最紧要系开心。虾饺，凤爪，蒸排骨，糯米鸡，蛋挞，重有肠粉，”他还从身后的推车上变出一碟鸡蛋肠粉浇上酱油，“哩滴够唔够塞埋你把口啊。”
塔露拉撇撇嘴，重新拿起筷子。一个钟之后，整合运动的干部要来开会，在那之前她要把早茶吃完。她一边吃，一边喝口沏给她的铁观音。“阿叔，我又唔系咩好人，你不如教下我点开心？”
“你滴事，我唔了解。不过我哩个人，成世除咗煮餸咩都唔识，煮啲餸重要被人挑剔，你问我，我都只可以话，做自己应该做噶事，毋留咩遗憾，咁就最开心啦。”
1.
找到擅长龙门菜式的厨子，捡到两个新成员，其中一个还是治疗的源石技艺持有者，这两件喜事发生在同一天。当晚塔露拉高兴得亲自下厨给两个小孩做了宵夜。问清楚有没有什么忌口之后，她三刀切开一个西红柿，就着掰好的小棠菜和早就解冻的排骨，下了四饼虾子面，再做好两个溏心蛋，两碗面热气腾腾放上餐桌。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早就洗干净了小手，一边吃一边听塔露拉煞有介事地说——
“以后的宵夜分开负责，而且得把其他人的份也做了。”塔露拉坐在长桌的上首，一副召开重大会议的严肃模样。整合运动实在是比较拮据的组织，这张会议桌还是餐桌冒充的。
“我无法理解，”霜星直接举手示意，“大家喜欢吃的宵夜口味不同吧。”
W抱着手臂不置可否，她猜也许单纯因为塔露拉来自龙门，而龙门人什么都想吃，什么都爱吃。整合运动的干部来自乌萨斯各处，正好可以让她品尝到各色食物，至于是不是佳肴还要另说。
“有什么关系，”梅菲斯特端端正正坐着，脸上笑得天真无邪，正当所有人（当然，除了浮士德）都以为他又要开始嘴臭，却听到他一本正经，“大家一般都有任务在身，一起吃宵夜的机会很少，顺手做其他人的份也不算多嘛。”
“闭嘴。”弑君者扫他一眼。
“你又不会做菜。”W嘲讽地看着他。
“无关人士闭嘴。”爱国者盖棺定论。
“……”浮士德斟酌着开口了，“我会做菜。”他面无表情地把双手交叠放到桌上，却像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样乖顺认真，“我可以做给大家吃。”
塔露拉一副“小孩儿都同意了”的表情扫视各人，大家看到一脸得意的梅菲斯特，恨不得扭下他的头来，一边又只能点头。
在此之前，因为组织里能供成员自由使用的厨房只此一家，遇上多人想吃宵夜的情况，往往会有一场唇枪舌剑，久而久之演变成默契地给后来人也做一份。什么？你说怎么不出去吃，怎么不叫外卖……拜托，整合运动好歹是个反 政 府武 装组织，基地自然地处偏僻而且隐蔽，偏僻到负责做菜的厨子都抱怨买菜太艰难太遥远了。塔露拉仗着自己身份最高，抢来的厨子只擅长龙门菜式，实在满足不了出身不同的干部们百花齐放的胃口。好处就是从龙门早茶到龙门宵夜，只要你喜欢，只要你想，通通吃得到吃得饱。
厨房的霸主算是爱国者，一来他比较年长，掌勺的经验很丰富，二来他作战消耗大，胃口也大，很多时候梅菲斯特和浮士德跑去厨房，就会看到爱国者已经在里头忙活了。
一般来说，梅菲斯特会扭曲着表情转身就走，因为爱国者会马上叫他滚蛋，无一例外。就算他留下来，端给他的海鲜粥不是咸到发苦，就是料只给蟹肉最少的小腿。相反，浮士德的就是味道鲜美的海鲜粥：整只的明虾，掰开壳咬一口肉质弹牙，还有花蟹、蛤蜊、瑶柱，而且用的大米是香米，粥水本身浓稠又有颗粒感，喝起来口感独特。当他苦着脸喝完粥的时候，浮士德却是一脸满足，虽说除了他也没人看得出来。
后来某一次浮士德拉住他让他坐下，主动给爱国者帮手。最终端出来的粥，梅菲斯特那碗是浮士德把关的，于是他终于喝到一碗非常美味的海鲜粥。爱国者在一旁哼哼，但也没多说什么。
浮士德开始经常给爱国者打下手，顺便也学了做菜。梅菲斯特常常百无聊赖坐在餐桌边，越过隔开餐厅和厨房的流理台看着浮士德低头专注的样子。从冰箱里拿食材的爱国者经过时狠狠弹了他的额头，痛得梅菲斯特捂住额头瞪着他。
“老头幼稚死了！”他其实有点怕爱国者，但他不承认，在本人面前从来不甘示弱。爱国者哼了一声，“你个废物怎么什么都不会。”
“因为，我怕油弹起来溅到我。”他双手环住自己，还要缩起脖子，做出一副娇弱怕痛的样子。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试过下厨，被弹起的热油烫怕了。当然，浮士德一定能有一手好厨艺，他是那种要去学什么就没理由学不好的人，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爱国者抬手欲揍，浮士德的声音适时响起，“大叔，鸡蛋呢？”
梅菲斯特又逃过一劫，冲着爱国者的背影龇牙咧嘴做着鬼脸。
2.
在整合运动内，宵夜是人与人和平沟通的桥梁。不难想象，大晚上的任务归来饥肠辘辘，困倦伴着饥饿是双倍的难过。这时候你能在厨房里做点东西填饱肚子，或者坐在暖黄灯光下，等着热腾腾的宵夜端上餐桌。接下来就是饱餐一顿上 床睡觉做梦，人生中最美好的两件事被你先后完成，这种无上的幸福时刻，没人会愿意打破的……大概。
梅菲斯特会挑剔，他喜欢吃溏心蛋，特别喜欢没有熟透，还在流动的明黄色蛋液那种浓稠微腥的味道。霜星却偏爱全熟的，所以她做出来的盖饭上总会有熟透的煎蛋。梅菲斯特往往一边和她争辩鸡蛋做多熟最好吃，一边被她人身攻击，末了还是得把东西吃完。塔露拉最讨厌浪费食物。
所以轮到浮士德做宵夜，他一定会有溏心蛋吃，他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在主食之外追加一个溏心蛋盛在另外的碟子里。如果是煎蛋也要做成溏心的，淋上酱油，酥脆和绵软在口中交融，一个不够吃再加一个。煎蛋啊，把两个鸡蛋煎成一个吃，是不如吃两个有满足感的。
浮士德试过用做好的骨头汤煮熟米粉，添上酱油麻油胡椒干辣椒，撒上葱花和香菜，最后在表面铺上薄荷叶。薄荷叶会吸收汤汁变软，吃起来很清爽，凉辣凉辣的。汤汁会带上薄荷叶的香气，解腻之余丰富了味道，让人在闷热的夏夜吃得出汗依然很开心。
他边吃边想起塔露拉说过，“宵夜不算必要的进食，单纯是在夜晚为了填饱肚子而随心所欲，所以做出来没有什么讲究，每一道都不雷同，每一道都可能是最极致的美味，是无法复刻的。”她的表情很平淡，话语中却富有感情，“宵夜，好吃难吃都弥足珍贵。”
浮士德看着一口接一口，吃得万分认真的梅菲斯特，想要一直给他做好吃的宵夜。
3.
今天厨房里没人，浮士德走进去穿上围裙开始洗菜，梅菲斯特则在一旁挽起袖子洗碗。
“多点肉，谢谢。”米莎脚步虚浮地走进来，摘下头套就直接仰靠在沙发上，瘫得像被抽走了骨头。她来自遥远的雪国，饮食习惯和他们差别很大，做的宵夜能吃完的人不多。有一次梅菲斯特苦着脸喝完红菜汤就要开口嘲讽，浮士德却一脸淡然地放下空碗，小小声说：“好吃。”
梅菲斯特看着他嘴边的汤渍，硬生生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米莎很开心，简直想要给浮士德再做一份。
梅菲斯特看着浮士德从冰箱里拿出解冻好的鲳鱼，放到锅里煎至金黄，再加水盖上锅盖。这样煎出来的鱼香脆清甜，又因为水分充足，吃起来柔软鲜香。起锅之后他把两条放在一个盘子里给梅菲斯特，“趁热吃。”
虽然不情愿，他还是端着盘子放到餐桌上和米莎分享。浮士德再出来的时候，还带上一碟焯过的菠菜，上面拌一点辣椒酱麻油酱油，就着温温软软的口感吃下去，非常舒服。
不过两人之间的碟子早就空了，只剩下鱼骨，还有两双大睁的无辜眼睛齐齐看着他，他只好转身再去煎了两条。
“饱了。”梅菲斯特吃了一面就吃不下了，“浮士德你都没吃。”
他没说话，接过那半条鱼就开始吃起来。米莎倒是都吃完了，站起来拍拍浮士德的头，“谢谢小浮。”
小……小浮！梅菲斯特看着这个吃掉浮士德做的两条鱼加半碟菠菜的女人，开始记恨她那张占尽便宜的嘴，心想哪天他们一起出任务的了，一定最后才治疗米莎。
4.
虽然梅菲斯特常常和浮士德搭档，不过也有单单把浮士德拎去干活的时候。他会发脾气逼问自己为什么不能跟着去，弑君者和W只是相视而笑，然后转向他，每次都用不同的理由堵他的嘴，诸如“我们的队伍里只有心智健全的人”，或者“总要留个小孩子看家”，或者干脆的“我们不需要废物”。梅菲斯特气得把他从塔露拉那里听来的龙门粗口都骂出来，还是只能跳着脚看他们把浮士德掳走。
浮士德还没回来。梅菲斯特开始想他了，也想他的宵夜。他来到厨房，系好围裙刷锅烧水，把食材从冰箱里或柜子里刨出来，按着熟得慢熟得快的顺序开始往锅里倒。爱国者看到了要说你个臭小子白 嫖我这么多顿，原来还会煮面！霜星看到了要说会做菜怎么不自己做溏心蛋！事实上，梅菲斯特还是掌握了最基本的煮面技能的，再加点番茄青菜鸡蛋，就可以吃到朴素又温馨的面条了。关键是火候和调味，别把食材煮过头，调料配比到合适的咸度，一碗令人满意的宵夜就可以出锅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浮士德灰头土脸，连弩枪都没放下地站在流理台的另一边。
梅菲斯特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窘迫感，不过还是问他，“你饿吗？”
客厅里塔露拉在看电视剧，台词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煮碗面给你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