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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lu在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在旷野中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一路上无非是饥餐渴饮，在白雪上留下一串马上就被覆盖的脚印。他抬头向前望去，被风刮起的雪花遮挡了他的视线，挂上了他的睫毛。

       风稍微停了一会，Sulu眨了眨眼睛，将脸上的雪花抖落下来，他借着这个机会观察前方，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前方没有让他失望。他看见一排排白桦立于风雪之中，树上已经没有一片叶子，树干却依然挺直，仿佛是白色的火焰聚成一簇，在白色的大地上燃烧。Sulu感觉自己的内心被这团火烧热起来了，他将身上的大衣裹了裹，迈开已经变得沉重的双腿，快步借着风向这片林子走去。

       当他走到外围的树干之间的时候，他发现了更大的惊喜：林子的正中间有一个暖色的光点若隐若现，好像黑夜中闪耀的萤火虫。Sulu感觉希望在他心里烧灼着。他将背上的包裹往肩上一紧，不在乎能量的损耗，撒开双腿奔向光点的方向。

        光点在他眼前越变越大，直到它成为一个挂在杆子上的大型灯笼。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子。尽管他不能完全确定，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这片旷野的尽头。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好像在旷野中他从未看见的阳光。

       灯笼边上的木屋门口走出来一个老太太，Sulu有些惊讶地发现她和自己差不多高。他礼貌地和老人打了招呼：“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熊镇，说是镇子，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村。”老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你是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吧？这附近挺荒凉的，要不然在这村子里落个脚，歇几天吧？”

       Sulu小小地高兴了一下。不用主动去问能不能在这里暂住两天了。

       “谢谢您的好意，”Sulu抓紧回答：“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乐意帮你们做任何活计。”

       “不用了，”老人笑着回答：“你来到这里就是客人了。”

       Sulu就这样在村子里呆了四天，他还是帮村子里做了很多事情。第五天雪基本上停了，他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再思考要不要离开村子，继续向着前方出发。

       最终，他决定向让他住在自己家的那个老太太道别。老人问了他：“你是要回家去吗？”

       Sulu长长叹了一口气，回答：“我已经没有家了…”，他盯着门上悬挂的常青树纸条看了一阵子，补上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门口路过的隔壁小伙子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插了一句：“这个小镇现在人也不多，要不你就留下来吧！大家在这里生活得都很愉快，我们也都很喜欢你。”

       “是啊,”老人接着说：“你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Sulu听了他们的话，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门外的小镇，看向辽远的白桦林。良久，他犹豫着开了口：“我…还没打定主意。”

       “没关系，”老人回答：“你可以之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但你最好是等到明天再离开。”

       “为什么？“Sulu好奇地问。

       “因为今天晚上是我们的传统活动‘与熊共舞’，我觉得你错过这场活动真是太可惜了。”

       “‘与熊共舞’?”

       “是的，对于你这样的客人来说，这听上去可能有些荒谬。但你可能还没注意到我们村子的边缘有一条小溪，小溪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村子。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熊神的后代，平日里可以在熊与人的两种形态自由变化…”

       “他们不变熊的时候就长这样，”一个小姑娘跑进了屋里，面对这Sulu用双手比了两个小小的小熊耳朵在脑袋上，估摸着Sulu看明白了之后又将双手在身后抱在一起，往屁股上方一翘，活像一个小小圆圆的熊尾巴：“身上也是有耳朵和尾巴的。”

       “但是在每一年的今天，他们都会不受控制地变成熊，必须要在今晚的月亮升到最高处之前和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跳一支舞，才能重新控制自己的能力，否则在接下来的一年内都只能保持熊的样子。”

       “我其实一直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门口的小伙子还没走，索性靠在了门框上。

       “可能我们这个村子其实也有魔法吧。”老人开了一个玩笑，接着补充：“我们和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虽然是两个村子，但就像一家人一样。来到我们村子的客人和他们跳舞，也是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感受一下我们的传统风俗。”

       “多谢邀请。”Sulu没有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因为比起外面无尽的雪地与跋涉，这场体验确实更加触手可及一点。

       “好的。”老人转头分别对小伙子与女孩吩咐到：“你，去隔壁村子通知他们我们有位客人也会参与今年的舞会。小姑娘，你去提醒一下我们村子里的人，让他们注意一下舞会准备的进度。”

       “是，村长。”“好的，村长！”

       Sulu瞪大双眼，看着他们两个人远去了。他都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几天了，竟然还不知道他身边的人就是村长。

       夜晚终于降临，一轮满月擦着白桦林枝条开始缓慢地升上来。Sulu早早地做好了准备，换上了自己背包里最合身的衣服，在熊镇全镇村民的簇拥下，向村边的空地走去。空地早就被打扫干净，黑色的土地裸露出来，就像是一片白色当中的黑色湖泊。

       Sulu走到空地中央，向上抬头看着天空，将双手背在身后，等待着对面的“熊”的到来。在他身边，整个熊镇的人都凑在了一起，望向前方黑洞洞的白桦林，希望快点看到身影从林中出现。

       终于，一群熊大步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领头的几个身材高大，还没到空地上就伸出爪子向他们问好；后面还有一队运输队，前推后拉着不少木材、稻草、食物，他们在熊镇的人们面前停下，点点头将这些东西放下，好像表明这些东西要送给熊镇一样。熊镇的人们一边接过这些物资，一边把身后的回礼拉出来，送给这些熊。参与跳舞的人与熊在刚刚的见面后迅速找到彼此，在场地上站开来摆好跳舞的起始姿势。Sulu看着身边的人与熊纷纷做好准备，不由得开始好奇自己的舞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他目前这个位置看到的都是非常大只的熊，他需要微微踮脚，头才能与它们的胸口平齐。他抠起自己的手来，有点担心待会的舞到底怎么跳。

       虽然村长之前跟他说明过：“其实你即使不会跳舞也没关系，只要你拉着对方的手转个圈，就可以起作用了。所以今天晚上的跳舞其实十分随性，不用担心。”

       Sulu距离“不会跳舞”当然是很遥远，但他仍然忍不住让自己去想，接下来的舞要怎么跳。

       他前面的大熊纷纷向两边让开，中间的一只小熊露了出来。这只小熊有着姜黄色的卷毛，用两条略短的腿撑着自己的身体，有点摇摆地向着Sulu靠过来。Sulu无法不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它的眼睛上，那是一对深绿色的眼睛，像是Sulu曾经跋涉经过的无边松林。

       小熊来到Sulu面前，抬起了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爪子，Sulu微微弯下腰来，小心地握住它的爪子。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把情况估计反了。他重新直起身来，略带点歉意地说：“我们可能…跳起来会比较困难…等一下，忘了你现在应该听不懂我的话。”

       小熊把它那顶着卷毛的脑袋摇了摇，随后又点了点，小小的熊掌指向旁边的一头大熊，那头熊用爪子推着一个圆滚滚的木桩，踏着大步走到他们面前，一松爪让木桩落在他们中间。木桩几乎有大半个小熊那么高，小熊用两只前爪扒拉着边缘，两只后爪交错着蹬着木桩的侧边，结果一个疏忽让自己像一个蓬松的毛球一样滚落在地上。Sulu蹲下来，问了一句：“让我帮你上去吧？”,说着就小心地将双手伸到小熊的身体下面，将它轻轻地托起来，举到木桩旁边，它的两条腿在空气中扑腾了几下，终于成功降落到了木桩上面，它慢慢地在木桩上面立了起来。

       Sulu仍然握着它的一只爪子，一股温暖的感觉从手套传到Sulu的手指上，又从手指流入掌心。他仿佛听见有“人”对他说话。

       ：谢谢你的帮助。非常期待能和你一起跳舞。

       “你在说话对吧？为什么我能听得见？”Sulu将目光集中在小熊身上，他发现它并没有张开嘴巴。

       ：只要我们有肢体接触，那我们就可以互相交流。不过不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听懂你的话。

       Sulu微微地笑了一下，想到在进入这个村子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任何人进行不带目的的聊天了。“我叫Hikaru Sulu，我猜想你应该也有名字。”

       ：Pavel Chekov, Hikaru。小熊直接选择了称呼他的名字，它用一只脚划过树桩表面，把它的名字拼写出来：P-A-V-E-L。

       “记住了。Chekov,很高兴认识你。”

       弦乐器开始发出欢快的声音，他们身边的人与熊都纷纷起舞，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交错。Sulu还没有反应过来，Chekov便以他握着的手为轴心，有点笨拙而可爱地绕了一个圈。

       ：开始吧！Chekov轻快的声音在Sulu的头脑中响起。

       Sulu将自己的脚步放慢，好让Chekov能够在树桩上跟着自己的动作。他趁Chekov站定的时候，以Chekov的爪子为轴心，自己也转了一个圈。

       “差不多就像这样，可以吗？”Sulu转完之后，向Chekov问到。

       ：我想…也许可以再刺激一点？

       “你要学一下新的舞步吗？”Sulu问到，但他同时想到，这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旧的舞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跳舞了。

       ：好啊！小熊往Sulu的方向凑近了一步，用爪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前进一步，后退一步，再进一步，再退一步。Sulu迈出每一步之后，都要稍微停顿一下，看看Chekov是不是跟上了，直到看见小熊的后爪稳稳地落在木桩上面，他才开始下一步。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不受拘束，在地面上欢快的律动。

       ：哎，话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啊？在跳完第三轮之后，Chekov终于向Sulu问了这个问题。

       Sulu也知道他会这么问，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顿了一下说：“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Chekov体贴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喜欢这里吗？

       “是的，很喜欢。”Sulu这么说，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在这之外，他稍微感到了一点点不习惯。他之前已经在风雪里独自走了太久了，突如其来的温暖与热闹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的双脚已经踏过了太多的雪原，这使得他现在踏在地上时仍然感觉有些轻飘飘的。

       “好吧，”他叹了口气，还是说出来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留在这里。或者说，想不想。这里的感觉是很好，但是…我还是不太清楚。”

       ：我其实挺希望你留在这里的。你是个…很有趣的人。Chekov深绿色的眼睛看着Sulu，接着补充道：但是如果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那希望你今晚过得愉快。

       我真的感到很愉快，Sulu想，这可能是他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他看向Chekov，它眼睛的颜色就像是春季长出来的新鲜苔藓一样，带着生命的气息，Sulu感觉自己的脚真的开始触碰到了地面，有种踏实的感觉。

       空地边上演奏的音乐换了一首，Chekov用爪子拉了拉Sulu的袖口，把他们再次拉进这舞会当中。Sulu的手抓着Chekov的爪子，而他自己也被Chekov抓住了。

        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空地上所有人的影子都在脚下收缩成一个大大的黑点。所有的熊同时结束了舞步，一只爪子握住舞伴的手，收起他们的肚子鞠了一躬。然后，他们转过身来，聚成一队向着白桦林走去。

        “今天的盛会结束了吗？”Sulu向Chekov问到。

       ：还没有，我们待会还会回来的。

        “那我等着你。”

       ：待会你就可以见到我的另外一种样子了！

       “我非常期待。”

       队伍的前部已经走远，Sulu将小熊从树桩上抱起来，小跑两步跟上了队伍的尾部，再将小熊轻轻地放下，Chekov稍微晃荡了两步，随即就小步快走，跟上了队伍的尾部。

       Sulu张望着这片在他眼前无限延展的白桦林，直到最后一头熊的身影消失在交叠的树干当中。在他身后，熊镇的村民们把桌椅从空地后面搬进来，围绕着中心摆成整齐的一排。Sulu快走了几步，来到后面去帮助他们，也顺手接下了身边人顺手递给他的酒和面包。他时不时向白桦林的方向看几眼，等待着他们，具体说是他，再次出现。他有点想找村长问问往年的情况，但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想给自己留一个惊喜。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响动，在场的人们纷纷转头向森林看去。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传递出庆典的喜悦。一队人从白桦林当中走出来，他们向站在场地上的人挥手，Sulu这边的人也招呼着他们。最前面的，最亮眼的是一个瘦瘦的小伙子，他搓着两只手，姜黄色的卷发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当他踏上空地时，Sulu正好对上他那深绿色的眼睛。

       “Chekov!”Sulu向那个少年喊到。

        少年向他的方向跑来。“Hikaru!”他用清脆的声音回应道，同时伸开双臂扑到Sulu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Chekov微微拉住，身体因为冲击力的原因向后稍微倾了一下。Chekov在原地喘了两口气，缓解刚刚奔跑所带来的，然后他拉起Sulu的手，牵着他向人比较多的那边走去。

        Sulu被Chekov轻轻拉着，再一次转头看向大家所在的位置:两个村子的人聚在一起欢度这个夜晚，不分你我；他们头上悬挂的灯笼发出温暖的橙光；空地上方的月亮将银白色的月光洒向大地。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升腾起来了，越升越高。Chekov在向着他认识的人打招呼，把他们一个个地介绍给Sulu，他们向远道而来的Sulu表示问候，有的握手，有的拥抱。

       而Sulu此时心里想的是，对于村长的那个邀请，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