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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关公的桌上摆着两支电动香烛,油烟黏着灰尘罩住塑料火苗。贡品倒是三日一换,佛手香瓜各色糕点都放在精致的水晶碟上。一只手伸来,雪白的腕上晃荡个金镯,从盘里挑来拣去,拈了颗水果糖,草莓味。
“哥。”朱星杰无奈,“给关二爷的供奉,现在倒好,放的全是你爱吃的。”
“关二哥也没说不爱吃。”符龙飞剥开玻璃纸,含着糖振振有词,“你不来点?吃了挡灾避祸哦星仔。”
朱星杰不理会他,径自点了三根香,走到神像前拜了,又虔诚地插上。
“二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年轻的堂主念念有词,“保佑他这次逢凶化吉。”
往日里符龙飞定会跳起来嚷嚷谁是小人,此时沉默地咔吱咬碎了硬糖。他上前拍了拍星杰的背,手底下一向挺直的脊梁弯出重担的弧度,“这次拜关二爷可没用,要拜不如去拜拜里面那尊罗刹。”
朱星杰听了果然冷脸,直起背来,“谁爱去谁去,我可不服他。”
“星仔,干这行的要愿赌服输。是我对不住你们。”符龙飞垂眼,从朱星杰口袋里掏出他的蝴蝶刀把玩,“况且最差也不就是结婚,谁怕谁还说不定呢。”
朱星杰把刀夺了回来。“见血不吉利。”他解释说。符龙飞泄愤地抬手狠狠揉乱弟弟头发。
“就你会玩刀?”他皱起小脸,“你符爷爷玩刀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直到会议室的门打开,黑西装鱼贯而出。符龙飞漠然站定,如同摩西和红海,人流被他分隔在两边。最后眼前空空的会议室只剩长桌尽头火红的身影,映在视网膜上仿佛真的有烫的温度。
徐海乔微笑着说,龙飞,你来啦,快进来。
月城弹丸之地,烟灰在历史书上烧个小洞就能消失。帮派争来斗去,此消彼长,在二十几年前的某个节点归了和胜会。然而叫和的同室操戈,叫忠的尔虞我诈,这本就是帮派的生存丛林。都说和胜会前任的话事人坐稳这个位置靠命好,捡了一个狼崽子,娶了一个好老婆。
符龙飞十六岁起做头马。他生得一张锦绣面皮,小时候尤其像现在小姑娘摆弄的bjd娃娃。于是刚出去做事时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最终都被他笑嘻嘻打服,回堂口石狮子旁摆摊的老奶奶还会给他塞几块麦芽糖。天长日久,帮内兄弟敬他心思敏捷下手狠辣,赏罚爱恨却分明。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见了也顶多叹口气扔给小朱堂主。二十岁俨然当了龙头副手,或者用古惑仔电影里的话,大佬B。人人当他是板上钉钉的接班人,老头知天命的年纪却娶了新老婆。
要说太子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原因无他,徐海乔媚上惑主,以色侍人,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惜老头确保了儿子不会是李承乾,架不住老婆一心要当吕雉。在一次符龙飞出差时的亲信背叛中,徐海乔以雷霆手腕稳住了局面,自此揽下了更多帮派日常事务。话事人身体每况愈下,对他依赖也越来越多,以至于反应过来时,身边已尽数是徐海乔的人。
两人明争暗斗许多年,却也维持表面和平,将和胜会经营得风生水起。然而一股突然崛起的势力席卷了半个月城。半年前丢了一车货物,三月前丢了一条街道,一旬前丢了两个堂口。他们叫自己龙帮,一个过于嚣张,以至于不会一语成谶的名字。内忧外患,符龙飞收复完一个堂口时,坐在门槛上,从碎裂沾血的手机屏幕上得到了话事人去世,徐海乔已经继任的消息。
另一条消息则来自龙帮。他们仍占优势,却主动求和,条件是替他们少帮主求亲。
不言而喻。
符龙飞躺在冰冷的黄花梨木桌面上,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他出差归来见徐海乔第一面,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的场景。此情此景倒错,他扑哧笑了一声。
“龙飞,笑什么呢?”徐海乔俯身凑近他耳畔,语气一派天真自然,好像根本没有正在把谁推倒在桌上扒裤子一样。
这等道貌岸然的定力符龙飞自忖没有,更不想助长那人气焰。于是说道:“我笑徐话事人,前天葬礼上哭得梨花带雨,这才没两日,就穿得耀眼夺目,在老头子的会议室干这种事。”
“我儿子的好事将近,我不得穿喜庆一点?”
这尊罗刹朝他笑得魅惑,眼睛却是冷的。徐海乔一手拉下了天鹅绒领带,露出玉一般的修长脖颈,还坠着这个房间已故主人亲手戴上观音像。
“更何况,干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新任话事人声音如情人耳语,缠绵悱恻,符龙飞只感到手腕一痛,红色的天鹅绒布料蛇信一样缠上,将他双手固定在头顶。
“哎呀。”徐海乔慢条斯理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的笑意。“你看,龙飞,这不是好湿了。“
符龙飞与徐海乔当然不是第一次滚到床——或者任何平面上。远远不是。和胜会的小太子打架时狠戾果断,骨折也能咬牙不让对手看出半分,在床上却娇气得没几个人能忍受。怕冷怕热,怕疼怕累,做1做0都事儿逼。徐海乔心情好时也乐得宝贝甜心地哄着,一点点让他化成一滩任人宰割的蜜糖;耐心耗尽不欢而散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只是今天这样的待遇史无前例,符龙飞已经将自己开拓得又湿又热,轻易就能容下三根手指。只有进到指根时遇到了些阻碍,徐海乔低头,看见那个自己手上还陌生的龙头戒指。
符龙飞显然也意识到冰冷的金属触感是什么,难堪地用绑住的手腕遮住眼睛。
“……不,不要……”
他呜咽的小声抗拒无异于兴奋剂。徐海乔笑了一声,手指摸索到烂熟于心的那一点,弯曲指节,就听到呜咽声变了个调。他拉开身下那人挡在眼前的手,温柔地抹开被泪水糊作一团的睫毛。
“龙飞不是很想要话事人戒指吗?”恶魔一样的漂亮男人引诱般说道,“我这就给你。”
手指搅动软肉,肠壁愈发谄媚地迎上来。符龙飞想要骂娘,却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感中出口变成呻吟,而这声音又几乎被淫靡的水声吞没。一个坚硬冰冷、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形状,正被缓慢而坚定地推入肉穴。
符龙飞也许尖叫了一声,但他已经听不清楚。他敏感点长得浅,于是徐海乔坏心思地将戒指推到了关节上,异形金属毫不留情地刮擦过前列腺。疼痛和快感已经水乳交融,他甚至不知道淅沥流出的是过量的润滑还是血液,还是他在指奸下长出汩汩流水的女穴。被冷落已久的阴茎翘在小腹上,不被触碰也颤颤巍巍地吐出精液来。
清脆而沉闷、咚的一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符龙飞重启的大脑才意识到是徐海乔将戒指扔到了桌上。
“你看看你,都弄脏了。”徐海乔抚摸着空空如也的指根,嘴角弯出一个天真的弧度,“正式继任仪式上,堂主可都要亲吻龙头戒指的。到时候大家都说,是什么味道这么骚啊?我就只能实话实说。”
他凑到刚刚高潮的人泛着粉色的耳边,一字一句,“是你们大佬B的水啊。”
徐海乔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可以为了一项行动计划沉默三个月,为了话事人的位置蛰伏十年。这耐心到了床上就变成折磨。
他轻缓地一层层剥开养子的衣服,好似乖小孩在拆圣诞礼物。符龙飞今天的确将自己打包成礼物送上门来,徐海乔从他进门时的香水味就了解。孤儿院别的孩子都争相扯碎包装纸,只有他会偷偷把礼物藏起,半夜里一个人珍惜地打开。
徐海乔习惯把甜品上的樱桃留到最后。
现在他的蛋糕终于浑身赤裸,躺在桌上任他采撷。浑身的肌肉都因为后穴里插着的按摩棒带来不上不下的快感紧绷,汗珠从锁骨流过纹身。徐海乔捏住符龙飞跟腱修长的纤细脚踝,把他的腿分得更开,在娇声痛呼中安抚地亲吻他紧绷的大腿内侧。
“放松。”新话事人责怪地眨了眨眼,同时把震动的粉色硅胶柱体又往里送了一寸。“你这样会抽筋的。”
符龙飞忙着重新学会呼吸,半晌才支起上半身,恶狠狠地瞪着徐海乔,“你……到底……操不操?”
通红的眼圈和比平常更高的音调显然没有让大佬的威慑力生效,倒是成功让话事人呼吸急促了一点。
徐海乔一手托住符龙飞尖削的小脸,母亲一样吻过他的额头。
“操,怎么不操。”他温柔地说。
符龙飞带泪的幼圆眼睛还无辜地看着他,仿佛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下一秒,若不是徐海乔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向后仰去,腰背绷如同琴弓。温吞累积的快感一瞬间爆炸,四肢百骸、所有感官都消失,只剩下那个带来恶魔一般尖锐快感的腺体。他大张着嘴,发出奶猫一样的声音,涎水毫无知觉地流了一脸。
徐海乔扔掉功率调到最大的按摩棒遥控,还有闲暇欣赏了几秒这幅美景。然后他抽走了嗡嗡作响的硅胶柱体,对着还在高潮中痉挛的烂熟穴口捅了进去。肉壁争先恐后一下一下吮吸他的阴茎,温暖紧致又湿润,即使是他也爽到有些昏头,发出一声喟叹。
“龙飞,你里面好舒服啊。”徐海乔真诚地说,语气像夸孩子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
他埋头大张大合地操了几十下,无视九浅一深任何技巧,每一下都狠狠碾过前列腺,刺到更深、更深的地方,好像执拗地要两个分开的个体合二为一。
感到腰眼发麻时,他没有刻意控制就射在了里面。微凉的液体刺激肠壁,符龙飞的身体又是一阵战栗。徐海乔良心发现,伸手照顾他的前端,才后知后觉身下人的东西已经硬不起来,却还是可怜兮兮、坏掉一般流着稀薄的水。
符龙飞侧着头,半长的碎发湿成一绺一绺的,遮住半张脸。已经变成粉色的单薄胸膛急促起伏,绑住手腕的领带在挣扎中松开,留下半个小臂的交错红痕。徐海乔心中涌现不合时宜的柔情,靠过去掰正他的脸。
符龙飞在哭。
不是美人楚楚可怜的泪眼婆娑,而是委屈的孩子无声抽泣,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半点美感都无。不应期挨操确实难受,更难受的是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往日里小玩具只是助兴,自己射了之后对方也会耐心地用手用嘴,等他重新硬起来之后再继续。今天,今天明明自己都第一次乖乖准备,还这么柔顺听话,徐海乔却如此过分!
他越想越委屈,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徐海乔险些要阳痿。
胜利果然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尤其是一向桀骜不驯的对手低下漂亮的头颅来求饶。徐海乔反思,自己的确一时兴奋,忘记了这小祖宗有多娇气不耐操。现在他只好吞下这苦果,把身形娇小的养子抱进怀里坐下,下巴搁在肩上,轻声在耳边哄着道歉。若不是徐海乔软掉的阴茎还在符龙飞身体里,这场景可以称得上母慈子孝。
符龙飞终于停止抽噎,然后把头更深地埋进徐海乔的领子里。
“现在知道丢人了?”徐海乔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的后脖颈,“这么大的人了,背上还有这么大条龙,怎么还像孩子一样。”
怀里人还不出声,徐海乔都疑他睡着,才听沙哑的声音闷闷传来。
“不要让我走。”
符龙飞扶住徐海乔肩膀坐直,急切地望进他深潭一样的眼底。“海乔,我认输好不好?我给你当头马,不,我给你当马仔也行。不要让我去和不认识的臭小子结婚,好不好?”
他刚哭完,泪膜明亮,嘴唇嫣红。徐海乔似笑非笑,凑近那张不合年龄的幼嫩小脸,呼吸暧昧交缠。
“可是我不缺马仔。”他无情地宣告,“要我留你,龙飞,你得更有说服力一点呀。”
额头相抵,徐海乔清晰地看见符龙飞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差点失笑出声。他今天就要看看小崽子可以装多久。那一瞬间的失态仿佛是错觉,因为符龙飞下一秒就追着去咬他下唇。他尝到草莓糖果的味道。
这是他们今天第一个吻。
起初只是单纯的撕咬舔舐,亲着亲着就发出暧昧水声来。符龙飞唇舌天赋惊人,一路将玉做的观音染上活人的温度。他低头用牙齿叼出徐海乔脖子上的玉坠,含糊不清地笑,“乔,你不奇怪吗,老头给你的是一尊送子像。”
徐海乔心知肚明这小子脑子里有什么骚话,还是配合地说:“那是为什么呀?”
符龙飞抬眼朝他嫣然一笑,“为了把我送到你身边呀,妈妈。”
徐海乔微仰着头,垂眸看着符龙飞作乱的舌头留下从自己锁骨到胸前的晶莹水痕。歪着脑袋,学宝宝的样子轻轻叼住雪白胸脯上的殷红舔弄吮吸,将一小粒咬得红肿,又极尽煽情地用粗糙舌苔碾过愈发敏感的乳首。徐海乔呼吸微乱,用了点力扯住符龙飞的头发,得到了百忙之中一个嗔怪的眼神。
“不是要说服你吗?”符龙飞用上目线看人,天真又甜蜜,“大佬要是不喜欢……”
他重又像蛇一样攀上徐海乔的肩膀,开始慢慢地、小幅度地前后扭动。这个姿势进得极深,没两下符龙飞就自己软了腰。徐海乔扶住他,眼眸幽深,随着节奏任他起伏。
符龙飞还在边喘边笑。
“……那就……不要……硬啊……?”
“星仔,你用过枪吗?”
朱星杰谨慎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家大佬。“没用过。”他用赫敏发现自己少写了一英寸羊皮纸论文的悔恨说道。“但我有信心两分钟内上手。哥,枪在哪?”
符龙飞怔了三秒,笑倒在后座。
“我只是在想鞭炮声和机关枪的区别。”他撑着脸看车窗外。
朱星杰也顺着目光看去,冷静地描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彩旗飘扬。”
“有品。”符龙飞赞许道。
车队在龙帮门口停下。第一辆上下来一个火红的身影,和门口迎接看不清面容的光头男人握手言欢。
“……哥。”朱星杰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白。“你和徐海乔那天谈什么了?”
“别担心。”符龙飞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呢就安心当你的堂主,争取年底升职加薪。”
“符龙飞。”
“……我有计划。”
符龙飞像是对着车窗倒影自言自语。脖子上的荆棘项圈一晃眼过去似是刺破皮肤、流出血滴,再看又变成了某人送他出嫁时亲手戴上的鸽子血。
朱星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头也不回地递给他。
“挡灾避祸。”
“怎么是柠檬味的?”符龙飞大声抱怨。
“因为你不带我去。”
龙帮的黑西装手下站在车门口等待。符龙飞为平日里最成熟的弟弟难得的闹脾气笑弯眼睛,珍惜地把糖放到胸前口袋,在新娘胸花的后面。
“谢啦。”他轻声说,推开车门,走进冬日艳阳里无边寒意。
Chapter 2
Summary:
耶瓦的场合,但也有很多和乔乔贴贴,这显然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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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月城红花机场。
到达区门口停一辆加长轿车,两侧黑西装列队庄然而立。为首的戴同样漆黑的墨镜,神色肃穆,单手扶着监听耳机,点头称是。
“大少爷的航班已经落地了。”他转头对手下说,“做好准备。”
一小时后,一辆堆着大大小小六个破烂箱子的手推车向他们小心翼翼地驶来。
“对不起啊,行李等了半天。”焦迈奇从后面探出一个头,诚恳道歉。
黑西装井然有序地试图将箱子全部塞进后备箱的时候,焦迈奇把挂着两双球鞋的登山包、塞满衣服的颈枕和身上穿的三件大衣一件羽绒服也郑重地交给黑墨镜。
“那就麻烦你们了。”大学生模样的黑帮少爷鞠了一躬,转身一溜烟飞也似的上了旁边一辆出租车。
“快快快走!”他对司机大呼小叫。
“好的少爷。”司机说,“少爷您去哪儿?”
“太荒谬了。”
焦迈奇双眼无神地拆开筷子,“这一幕一定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他们在一家沙县小吃见面。焦迈奇吃了三年白人饭,此刻看地沟油都眼放绿光,一进来就豪迈地从菜单左上角划到右下角,“从这儿到这儿,全点了。”
又问石凯:“你吃什么?”
龙帮小少爷把一瓶豆奶喝出了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感觉。
他看了眼在沙县小吃门口列队的黑西装,咬牙切齿,“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
“那我不是没跑掉吗。”焦迈奇咽下一口馄饨。“再说,你有什么事要瞒着家里偷偷干的?龙哥又没管过你。”
“逃婚。”石凯说。
焦迈奇停止了咀嚼,和名义上的弟弟对视了三秒,好像在分辨他是否开玩笑。然后招手叫来老板,“叔!打包,买单,他付钱。”
石凯急了,“不是哥们儿!”
“凯凯,你知道龙哥为什么叫我十万火急回国吗?”焦迈奇忙着把拌面装进打包盒,头也不抬地说,“都是为了你结婚!听说还请了不少道上的大人物,这么兴师动众,你敢跑,不怕他生气啊。”
“我又没见过他生气。”石凯说,“龙哥真的会生气吗?顶多就是再揍我一顿,没事,咱皮厚得很。”
焦迈奇已经站起来穿外套。“我也没见过。”他想了想,“但他看上去就是平时不生气生起气来毁天灭地的类型,你懂吧。”
石凯拉住他衣角,露出狗狗眼,“大不了事成之后你连夜回国外,给你买机票再送一个双人甜蜜海岛度假。”
“不用了谢谢。”焦迈奇诚恳地说,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出来,“我这次回国假期都用完了。”
“头等舱。”石凯一咬牙。
经受十四个小时经济舱之苦的大少爷一秒变脸,嗖地重新坐下,笑靥如花。
“都是兄弟这么客气干嘛。”焦迈奇满面春风地喝了口馄饨汤,“计划是什么?”
石凯还没睁开眼,迷迷糊糊骂了一句:“谁大晚上放鞭炮这么缺德的。”
随着意识一起回来的是后脑尖锐的疼痛,他嘶了一声想碰,却发现手臂被绑在了椅子上。
龙哥下手也太狠了。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的天光下勉强能看到自己正坐在梳妆台前,换上了一身喜庆的大红西装。石凯左右扭头,观赏镜子里被打理过的帅气面庞和精致发型,还有镜子上方贴着的好大一个囍字,恍然大悟为什么黑西装打他的时候没打脸。
不知道焦迈奇有没有这么幸运。
他把自己逗乐了一下,勉强记起这个到处挂着新婚装饰的房间在龙帮大宅里的位置,以及等下脱身的逃跑路径。他买机票的时候当然多给自己买了一张。
只是当务之急是松绑。梁龙在他们小时候教过一些脱身技巧,但石凯清晰地记得自己没听。如今子弹拐着弯儿打中他,他也没空懊恼,只在椅子上急得扭来扭去一身汗。窗外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就变得更烦人了。
“在哪里买的鞭炮这么次,稀稀拉拉的。”他自言自语声音渐小,记起去赌城出差时当地导游带他们去靶场的经历。焦迈奇趴在一挺勃朗宁M2后面,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里朝他喊,石凯!这玩意儿可比球棒好使多了!
石凯反而冷静了下来。
龙帮不用枪,不如说整个月城的帮派都还在冷兵器时代。械斗是一回事,交火就是另一个级别。不论是谁如此胆大,都一定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所以躲起来不丢人。石凯打量了一下四周,思考如何爬进桌子底下姿势好看一点。然而哗啦一声巨响,梳妆台右侧的窗户迸裂,一团黑沉沉的人形物体撞破玻璃,滚了两圈。紧接着一个灵巧身影猫一样翻窗进来,一片碎玻璃都不沾,踮脚走到那人身边蹲下,熟练地搜出一只手枪别在后腰。西装后摆翻飞,露出红色衬衣似血。
石凯说:“……嗨。”
好像有人在猫身旁放了根黄瓜,那人尖叫一声弹射起飞,抽出手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
“我很想举手投降,但我被绑住了。”石凯无辜地说。
一片黑暗中,红衬衣好像翻了个白眼,枪口下移了两寸。“下次别在陌生人手里有枪的时候吓他。”
“咱们可不是陌生人。”石凯感到心脏砰砰直跳,希望自己赌赢。“你是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吧?是我龙哥熟人还是和胜会的?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帮我解开,龙哥定有重谢。”
红衬衣闻言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走进一束月光,莹莹得像一颗沾血的夜明珠。他扬起眉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你是石凯?”
应当是赌对了,但石凯的心却莫名跳得更快。
“是。”他闭眼定了定神,理智回笼,决定先问正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红衬衣盯着龙帮的关公像。
“你怎么知道机关在这里?”石凯奇道。“虽然是很俗套,但也不至于一猜就中,龙哥多没面子。”
“……著红鞋。”
“什么?”
“著红鞋。”红衬衣重复了一遍,指着关羽的脚。“他穿着红色鞋子。”
石凯反应了一会儿。“忘了你是和胜会的人了。”他说,“这在我们帮里算是个公开的秘密——龙哥以前是条子。这个塑像就是他从警局搬来的。”
红衬衣嗤笑一声。“是啊,大名鼎鼎龙帮掌门人是个黑警,确实不宜大肆宣传。”
石凯了然地点点头,伸手去转雕像的机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龙哥不是叛徒。”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只是毫无激情地对着机关打开的活板门做出一个“嗒哒”的手势。
“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就在安全屋。”石凯说,“另一个入口在举行典礼的正房。外面形势不对,龙哥应该会带着客人进来。”
红衬衣沉默点头,弓身踏进暗门,却发现龙帮的小少爷没有进来的意思。
“你先进去报信。”少年人神情有些微焦躁。“我得去找找你家太子。那个杀神和我一样在房间里等着,要是发现不对杀出去了,岂不是死路一条。”他略带促狭地看着对方,“你这个下属一点都不关心,可见他做人很失败。”
不知是不是石凯的错觉,红衬衣似乎磨了磨后槽牙。
“不用担心。我路上碰见他了,他准备去正房找大佬。”他的脸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他应当也在里面,不在的话,怕是你找也没用。”
两人穿过长长的地道,来到一扇银行金库一样的金属门前。红衬衣不禁咂舌,“梁龙这是惹了多少人。”他用手抚过冰冷的合金,“这么结实。”
石凯耸了耸肩膀,“这不就用上了。”
然后开始砸门,“龙哥!龙哥!救命啊!开门啊!龙——”
门拴转动,沉重刺耳地刮擦众人鼓膜。梁龙和他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绿色东北花大衣出现在门内。
“臭小子,死外面算了。”月城帮派最位高权重的人揣着手,一开口就是大碴子味儿。
石凯嬉皮笑脸地躲开养父的巴掌,又佯怒道:“梁龙你就给我一个人绑那儿,要不是这位和胜会的……兄弟,救我,我今天就真死外面了!”
“什么兄弟,没大没小的。”梁龙说,“叫老婆。”
“好,再来一遍。”焦迈奇说。“从左到右,星空实业的王先生,山口组新晋的组长雅先生,香港来的李先生,台中梅联帮的韦先生,医院的胡先生,最后和龙哥聊天的你也认识,月城前任警察局长。”
石凯点点头。“记住了。”
“真的吗?”
“完全没有。”石凯从善如流,“你的黑眼圈太分散注意力。”
焦迈奇重新把冰袋敷到眼睛上,循循善诱,“那是谁的错呢?”
石凯说:“我觉得我们被和胜会骗了。”
焦迈奇被他转移话题的拙劣气得笑了一下。石凯继续盯着梁龙右手边两个几乎重叠的人影,“他们新话事人来谈判时话里话外说的是和前任的继承人权力斗争你死我活,正好送来联姻他好从此高枕无忧。”
他看见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菟丝花一样缠着据说是他宿敌的手臂,头依恋地靠在那个漂亮男人的肩上。而据说心如蛇蝎的和胜会前任主母就由着他,另一只手玩闹地拨乱养子额前的头发,半点都没有传闻中的剑拔弩张。
石凯言简意赅地摊开双手,“啊?”
“哦,月城黑道双姝。”焦迈奇了然,“孙医生给我看过他俩本子。”
石凯在要资源和正义谴责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定格在:“那他俩不能是真的吧?”
焦迈奇把冰袋翻了个面,开始唱歌:“宿敌就是宿敌啊——”
“你以后还是别和早安玩了。”
金库大门响起约定好的敲门暗号,石凯和梁龙用眼神吵了几句,少主人无奈站起身去开门。来人带来一阵血腥味的风,安全屋内交谈的白噪音静了下来,就连符龙飞也不情不愿地坐直了。
“龙哥。”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房间中央,低眉垂首,“是一队没有身份标识的人,问过兄弟们了,不是道上认识的。正在排查是否有漏网之鱼,但最多一小时,各位就能离开这里。”
“那武器呢?”石凯插嘴,“枪的来源应该好查,也容易确定身份。”
他注意到男人的垂在身侧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是警用枪,编号被抹去了,但应该是年前失窃的一批。”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变化。
此话出口,许多目光聚集在了梁龙身边的前任局长身上。后者叼支没燃的雪茄,闷笑一声,“看我做什么,都退休多少年了。不如问梁龙——”
不管他要问什么都没有机会了。
跟着龙帮二十载,石凯叫了多年忠叔的手下骤然发难。
一声闷哼,两声枪响。
石凯冲上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接住行凶者倒下的身体。他慌乱中抬头,恍然一小时之前的一幕重演,只不过这次符龙飞放下的枪口还在冒烟,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石凯突然好像身处一片狼藉吵闹中心的台风眼,纷乱被隔绝在暂时的宁静之外。
因为符龙飞一定也意识到这个场景巧合的相似,弯起眼睛,朝他极明媚地笑了一下。
裹尸袋拉链合上,将前任局长绝无抢救必要的脸隔绝在内。黑西装一前一后将尸袋抬走,经过石凯和焦迈奇,两人静静目送。
“今天现场见证。”焦迈奇转回头,“枪和飞刀,五米之外枪比较快,五米之内枪又准又快。”
第二个尸袋也被抬了上来。
石凯盯了许久,情绪低沉。“龙哥只是转移视线,忠叔的目标是局长。”
“这话跟你挡了刀的未婚妻说去。”焦迈奇说,“噢,马上就要去掉未婚了。”
满院的狼藉已经被迅速收拾,只有地上的血迹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配上门窗屋头的喜字倒像是张巨大红毯。梁龙坚持今天是算好的千载难逢黄道吉日,即使贵宾已经离开,婚礼仍然照常举行。
闪电把天撕破一个口,黄道吉日里下起了瓢泼大雨。
石凯站在真正的红毯尽头,看着徐海乔挽着符龙飞向他走来。没有花瓣,符龙飞踢开了地上一枚弹壳。
他涂了口红,石凯意识到。为了掩饰失血的苍白;但肾上腺素还没褪去,眼睛雪亮,现在倒像刚披上画皮的精怪。
石凯被蛊惑一般伸出手。
母亲应当把新娘的手交给等待的新郎。
徐海乔站定,半晌没有动作。又一道闪电照得房间惨白,照亮他眼底的阴郁比门外的大雨还要潮湿。石凯错觉他走过的红毯都留下深色脚印,但那只是仿佛被水浸湿颜色的红色天鹅绒西装。
徐海乔终于把符龙飞的手交出去,指尖有和新娘的唇膏同样的血色。
有一瞬间石凯觉得他不会松手。然而和胜会的话事人只是优雅地点了点头,就继续登上台阶,坐在梁龙身边的主位。
石凯感到手里那只冰凉的小手攥紧,如此用力,甚至颤抖了起来。这只手刚刚握过枪,杀过人,稳如泰山,此刻却冷汗涔涔,他几乎握不住他。
“别紧张。”石凯不动嘴唇地小声说,用了几分力气,强制两人十指相扣,大拇指在另一人手背上安抚地打圈。“我都不紧张,你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个玩笑有些拙劣,但符龙飞还是扑哧笑了出来,荆棘项圈上的红宝石晃动,在雪白脖颈上留下割喉一般的阴影。
“我真的很羡慕你,石凯。”符龙飞笑完,漠然地直视前方,“你一点空气都读不懂,是不是?我不是紧张,是害怕。”
石凯的心猛然一跳,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主位的两个人。一个仪态万方,一个慈眉善目,但哪里不对。氛围不对,奉的茶不对,墙上的囍不对。不。他安慰自己,也许是天气。
“他们两个都很生气。对我生气。”符龙飞无情地打破幻想,“所以我很怕死。”
司仪拉长声音:“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符龙飞踮起脚尖,在石凯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怎么办,相公。”他离开前微不可闻地说,“要救救我吗。”
石凯捏住他的下巴,力度足以留下红印。
年长的男人被强迫抬起头来。符龙飞甚至没来得及生气,惊得瞪圆了眼睛。
“拜托,有你这样占便宜的吗。”龙帮小少爷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对着司仪扬了扬下巴。“你,再说一遍刚才那句。”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果然是铁锈的味道。石凯想,妈妈,这两个人好变态我才不要参与他们的play。但舌头撬开齿列,又尝到一丝糖果的酸甜。
柠檬糖。石凯心中窃喜,我也最喜欢吃柠檬糖,我们俩天生一对。
他放开添了两笔红色的画皮,小声说:“好啊,娘子。”
Chapter 3
Summary:
Warning:疼痛描写,道具play,伤口play
前半段耶瓦纯爱后半段乔瓦纯黄,选择你的英雄。
Chapter Text
胡夏摘掉手套,和沾血的棉花剪刀一起哐当扔到不锈钢托盘里。
“下周再来换药,滚吧。”他推了推眼镜,倒向椅背转了半圈,盯着电脑屏幕开始点来点去,一副事务繁忙恕不远送的模样。
“医生都没有什么注意事项要说吗?”符龙飞单手和衬衫扣子斗争,不忘嬉皮笑脸。
“我倒是有,你做得到吗?”胡夏纡尊降贵看他一眼,“你是能静养,还是能记得吃药,还是能早睡早起?”
“我能不喝酒。”符龙飞邀功。石凯终于看不过去,弯腰替他一颗颗系上扣子,顺便插嘴,“他必须能记得吃药。”
“谢相公。”伤员抬头,眉眼弯弯,故作亲昵。石凯一面蚊子一样哼了一声想要显得毫不在意,一面耳廓悄悄变红。
胡夏神情复杂地盯了两秒,果断选择继续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嘴里念叨这是我的报应。
“夏夏你说啥?”符龙飞敏锐地探头。
胡夏拖过最后一张A,屏幕里放起动画烟花。越过显示器上沿,窗外街对面停一辆纯黑SUV,还生怕不够显眼似地降下驾驶座窗户,揭露出里面正襟危坐的黑西装司机。
“我说你们这尾巴也太不干净了。”白大褂医生收回目光,“要帮忙处理吗?算在医药费里。”
“我如今连个堂口都没了,拿什么付你的医药费。”符龙飞说,“得问问出钱的人,石凯,要处理吗?”
石凯挠了挠头,“拿我家的钱处理我家的人是否有什么不妥。”
婚礼那日他只当符龙飞说怕死是半开玩笑。直到仪式结束,两人回新房,石凯还没来得及为脑中无端的旖旎念头脸红,引路的马仔就突然出手。符龙飞眉毛都没动一根,干脆利落地单手卸了他的刀和胳膊。
“房间离厨房近吗?”符龙飞跨过马仔失去意识的身体时,苦恼地撅起嘴。“半夜饿了可怎么办。”
他们没有捱到半夜。
经历了进门的绊线,刺鼻的茶水,机关重重的衣柜,石凯忍无可忍,冲出门就要找梁龙理论。“要杀人就不能等明天吗?折腾一天累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对着空旷的天井大喊。
“他现在并没有在杀人。”符龙飞冷静地拽住他,“不然直接叫五十个人来围住,我插翅也难飞。”
“那他在做什么?”
“劝你走。”符龙飞把玩着从马仔手上缴来的匕首,转得令人眼花缭乱。“你走了,他便不用手下留情小打小闹……哎呀。”
刀落地声清脆,手指冒出血珠。石凯看他表情天真地吮掉,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
“那我们怎么办?”
颜色张扬的跑车发出一点也不低调的轰鸣,在夜色中驶出龙帮大宅。石凯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望过去,他们偷车竟没有引来追兵。符龙飞把油门踩得引擎尖啸,一脸沉醉,“啧,这声音带劲儿!我早就想开这车了!”
石凯用力拍拍司机肩膀,“说好的换着开,过把瘾就给我了搞快点。”
车头一歪,跑车在无人的高速上开成S形。符龙飞在石凯的尖叫里咬牙稳住方向盘,冷汗如雨下。
“你大爷的。”他眼尾发红,瞪了眼罪魁祸首。“你要杀我也就算了,还想把自己搭上?”
石凯看看自己手心的血迹,又探了探符龙飞额头,嘶地缩回手。
“你大爷的。”他复述道,“你要自杀也就算了,还想把我搭上?”
翌日石凯从不查身份证的小旅馆床上醒来,睁眼就是一张皱巴巴汗津津的小脸。他心中一悸,可乐一样冒起泡泡。又伸手试探温度,松了口气之余嫌弃地用床单擦掉手上沾的汗。
他起身拿毛巾给睡得不甚安稳的病号抹了把脸。符龙飞眉头微微展开,本能地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可乐被摇了几下,激烈地满溢出来。
石凯被不明所以的柔情和第一次照顾人的成就感冲得飘飘然,打开百度地图搜索附近爱心早餐,顺便从外套口袋里找到车钥匙远程启动暖车。还没选定小笼包还是米粉,爆炸的轰然巨响就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他冲到窗边,昨天才到手的超跑只剩四分五裂的残骸躺在地上着火冒烟,停车场的警报响成一片。
“梁龙他大爷的。”背后符龙飞颤抖着声音说,“我的车!”
从黑诊所下楼,符龙飞眯眼用手挡了挡没有温度的阳光。身后石凯冷得搓手,低头呵气,差点撞到突然停下的人。
“怎么了?”他立刻警觉地问,“发现什么了?”
“奶茶。”符龙飞说。
“奶茶?”
“想喝奶茶。”符龙飞转身,顽劣地吊着眼梢看他,背光掩去了更多表情。“来嗰阵见到嗰边有间冰室,好想饮杯鸳鸯同埋食啲鱼蛋。”
石凯搜肠刮肚了一下粤语储备。“猴啊,咁我哋……呸,那走呗。”
“你去买嘛。”符龙飞索性在台阶坐下,抱着膝盖耍赖,“走不动了。”
“你不怕趁我不在有人没有顾忌地杀你?”
“在这里?”符龙飞向后仰头,对着黑洞洞的楼道大声说,“付辛博你要让人把我杀了我瞧不起你。”
回答他的是一个顺着台阶一跳一跳滚下来的空矿泉水瓶子,里面塞了张纸条,签字笔写的大字:滚。
年轻男孩走的时候还怀疑地一步三回头,符龙飞都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等他终于往前走了,符龙飞突然叫住他。
“喂,石凯!”
石凯在正午的白光里再次回头,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甜蜜,为了装酷抑制住嘴角上扬。符龙飞看到竟开始不忍,更用力地挥了挥手。
“走快点!”
奔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站起,拍拍屁股,闯红灯一路小跑到街对面。
黑色SUV司机紧张地下车朝符龙飞鞠了一躬。“大……大佬B。”他犹豫后用了习惯的旧称呼。
“我不为难你。”符龙飞垂着眼,手指搓搓衬衣袖口。他坐进拉开车门的后座,声音像一声叹息。
“……回家吧。”
徐海乔不常做梦。
坐到他这样的位置,美梦不再值得做,而过往人事也在地西泮的淫威下难以化作噩梦纠缠。因此他醒来,耳畔还残留着女人的尖叫,多花了几秒才想起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管家来敲门时他正皱着眉头擦拭喝水不慎泼到睡衣上的痕迹,丝绸被浸成深红,与鲜血别无二致,也像那日符龙飞身上的衬衣。这个名字出现在管家口中,称他已经在客厅等待。徐海乔停下动作,说知道了,请让他到书房等我。
他披上外衣,站在镜子前深吸一口气,平复颤抖的呼吸。
他的心脏已经许久没有跳得这样快。血液以更快的流速被泵向大脑,这解释了一瞬的眩晕。愤怒。红色的怒火,如同符龙飞肩上伤口的红色;如同他用血染红他苍白嘴唇的红色。
徐海乔推开书房门,第一次感觉有万钧之重。
符龙飞舒适地占据了宽大的高背椅,双脚搭在书桌上。见他进来,耍帅地两指并拢敬了个歪礼。但徐海乔足够了解他,能够辨认虚张声势。没理会幼稚的挑衅,徐海乔走向书桌,将他的腿挤到一边,拉开中央的抽屉。
符龙飞不满地喂了一声,重又抬脚踩住桌沿,把徐海乔困在自己双腿之间。
“乔乔。”他抬头软声撒娇,“不要生气了,我错了。”
徐海乔好整以暇合上抽屉,靠坐在桌上,居高临下。
“你错哪儿了?”
话事人语气无悲无喜,愈发像尊玉雕,温润表象配上冷硬触感,只可远观。
“我救了你的仇人。”符龙飞开始一股脑地认错,“但那一刀本就不致命,还可能让他从此提高警惕。不如我借此换得他信任,日后你计划杀他不是更好下手?”他拉过徐海乔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侧头亲了亲手心,委屈道,“我好疼啊海乔。”
然后勾起一条西裤包裹紧实的腿,暗示地圈住徐海乔宽松睡衣下的腰,鞋跟在后背轻轻打转,“你都没有安慰过我。”
往日里这招总是管用,一多半的吵架最终会吵到床上。而此时徐海乔不留情地抽手,从身后拿了抽屉里取出的文件袋,扔到符龙飞怀里。
“你是为了取得信任,还是忘不了你的偶像和恩人?”
符龙飞似乎早就料到,从文件袋里抽出照片时面色镇定。褪色的相纸上是个留着不合规矩长发的警察,牵着眼睛圆溜溜的黑瘦小男孩。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有一瞬间褪去了所有桀骜或娇蛮的伪装,极纯真地歪头笑了一下。
徐海乔说:“你不会杀他。”
他不等符龙飞回应,抬头望天花板,又喃喃重复,“你不会杀他。”
“海乔你听我说。”符龙飞焦急坐起身,拉住徐海乔衣角。“梁龙他做事荒唐,但他绝不是叛徒。你等等我,我一定查清是谁泄露了卧底名单——”
徐海乔又自顾自拿出第二件东西。
一个证据袋,日期很新,就在前日。他没有戴手套的打算,径直伸手进去,取出一把军用匕首。
通体合金,涂层杜绝了反光,刃上却仍有寒芒。这是一把杀人的兵器,而它最近的战绩还活着坐在对面,脸色发白。
“龙飞,知道你为什么输给我吗?”徐海乔笑如春花,眼底发红。持刀的手柔软,白嫩,不曾握过兵器,所以刀锋在符龙飞颈上一时不稳,就留下道浅浅血痕。血珠欲滴未滴,恰似那日徐海乔亲手给他戴上的鸽子血。
“因为你不会杀他。”匕首顺着瓷白皮肤下移,挑开衬衫扣,落在厚地毯里悄无声息。
徐海乔安静地宣布,“而我会杀你。”
地毯也随了新主人的喜好,换成了勃艮第红,极衬肤色。符龙飞跪在徐海乔腿间,光裸的小腿陷在绒毛里,而衬衫下摆不足以遮住大腿的颤抖。
徐海乔用手帕握住刀刃,看养子乖顺地吞吐着刀柄,睫毛似蝶翅扇动。他记起那张嘴在他阴茎周围的温暖灵活,手上不禁用了些力,冷硬的金属毫不留情地压过脆弱的小舌。符龙飞抑制不住干呕,大发慈悲抽出的刀柄牵出剔透的涎丝。
“不能这么拿刀,你会伤到自己的。”符龙飞咳完,抬起通红眼圈沙哑地说。
徐海乔笑出声,喉头滚过圆润珍珠。他用皮鞋分开赤裸的双膝,丝帕包裹的刀刃轻挑了一下符龙飞半硬的性器。
“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他弓腰在地上人耳边说道。“抬起来。”
符龙飞几乎完全趴在徐海乔大腿上,未伤的手臂撑地稳住身体。臀尽力抬高,衣摆从塌下的窄腰滑落。他感到危险的冰凉又漫不经心划过他会阴,引起后穴一阵瑟缩,臀部肌肉都起鸡皮疙瘩,前端却又硬了几分。
徐海乔说:“要是在这儿给你开一刀,你是不是就能乖乖当我女儿?”
“徐海乔你他妈不要太过分!”符龙飞终是忍到极限,试图抬头,“我——”
突如其来的撕裂疼痛让他惊叫一声,又跌回上位者腿间,撑着身体喘气。没有任何预兆,刀柄尾钉生硬地挤进了后穴。唾液润滑远远不够,只进了个头就卡住不动,符龙飞已感到人被劈开一般。而徐海乔毫不留情,不容阻挡地继续推进。
性事变为酷刑,符龙飞这才意识到那句会杀了他不是虚言,开始颠三倒四地求饶,妈妈老公哥哥一通乱叫。匕首握柄中央膨大,越进越将穴口撑得皱褶都平。螺旋的防滑槽干涩地摩擦肠壁,疼痛比开苞更甚。
这分明和那时是同一个人,他不再用香氛和精油予他甜蜜的性,而只是单方面发泄冰冷的怒火万丈。
刀柄完全吃进的时候符龙飞已有些脱力,额头抵着面前嶙峋结实的腿骨,闭眼喘息。还没缓过劲来,就感到穴内异物动了起来。
他无力抗议,另一个原因是金属的凉意已经被他略高的体温焐暖,缓速抽插中粗糙地碾过肛口敏感带和前列腺,带来不情愿的强制快感。死物与肉体触感全然不同,和胜会的话事人虽然有时像个玉雕观音,性器却也是烫的、活的。符龙飞想或许这刀才更配他。
这想法让他几近可耻地流出水来。
“被刀操也能这么兴奋啊。”徐海乔说话慢条斯理,与之对比鲜明的是手腕翻动加快,愈发顺畅地抖动进出。他仍然衣冠楚楚,发丝凌乱角度都经过设计。另一只手尚有余裕,弹琴一样优雅滑过脚边人精巧的锁骨,直到皮肤的触感被粗糙织物打断。
刺眼的白色绷带出现在徐海乔眼前。他先前几乎要为软烂成泥的养子心软,但幸好这背叛的证据又活生生地昭示存在。他露出一个悲悯的微笑。
符龙飞只觉在风浪里沉入深海,视觉听觉都变模糊。恍惚中肩上伤口被沉重地摁住,碾压,引起了共振的颤抖,在感官洪流中化作一股压倒性的刺痛。好像伤口也变成一个穴,被同一把匕首操着,流下涓涓的淫液。大脑分不清疼痛与快感的信号,只能引向同一个通路。
徐海乔的声音是混沌中唯一的清晰,他说,你休想背叛我。
语言是命令,语调在哀求。
符龙飞被刀柄操到了高潮。
被抱到云朵般的被子里时,符龙飞骤然惊醒,紧紧攀住徐海乔的脖子,好像松手就要从云端坠落。
黑暗中徐海乔眼睛明亮,俯身轻吻他鼻梁,“睡一会儿吧。”
符龙飞拒绝松手。他全身如火烧,唯有那一吻是绿洲清泉。“那是因为你真的在发烧。”徐海乔声音含笑,符龙飞才意识到他说了出来。
好在话事人并不多做争辩,顺从地和他一起躺进大床。
布洛芬一定在恪尽职守,符龙飞只觉得热,不觉得疼。第二十次不安分地换姿势的时候,徐海乔忍无可忍,翻身压上,禁锢住了多动症儿童。
“该睡觉了。”他板着脸,菩萨变金刚,能止小儿夜啼。
而符龙飞奸计得逞,在他身下笑,鼻子都皱起。徐海乔伸手摁住他乱动的膝盖,一阵无语。
“别闹。”他毫不脸红地说。“你现在是伤病员,我又不是禽兽。”
符龙飞圈着脖子把徐海乔拉近,鼻尖厮磨,哑声答非所问,“发烧又不会传染。”
他杂乱无章地在徐海乔透着凉意的脸上落下热烘烘的啄吻,膝盖更卖力地磨蹭丝绸睡裤下的一包。“我里面好热,肯定很舒服。”
符龙飞烧得眼睛水光潋滟,徐海乔碰到目光都被烫了一下。
“你不想试试吗?”
他们厮混好多年,从没这样温情脉脉地做过。徐海乔进入符龙飞的时候,好像灼红的刀陷进快要融化的黄油。被过热的肉壁包裹,单是在里面就如羊水中一样安全满足,不愿离开。于是他只按着身下人的胯,懒洋洋地抵在最深处小幅度研磨。
符龙飞在书房都未流的眼泪断线落下。他敏感得厉害,也烫得厉害,感觉腹中有火烧,徐海乔只消打碎他,任氧气接触,他就会心甘情愿燃烧殆尽。他捧住徐海乔的脸,奋力抬头亲他眼眶。
“别哭。”符龙飞说。“我不会背叛你的。”
徐海乔瞪大眼睛,想说我哪里哭了是你哭,水滴就接连落在新换的纱布上。
噢。他迟钝地想。原来我也在哭。
他躲在衣柜里,从缝隙里看到母亲脸朝下倒在地板上的时候没哭。他在孤儿院被抢走家中带来的心爱小熊时没哭。他为了报仇和大学的恋人分手,嫁给比父亲也小不了几岁的男人时没哭。
唯独被他的孩子笨拙地抱进怀里,说着他并不信任的话,他为什么会哭了呢?
徐海乔最终射在套里,拔出打结扔在床头柜,又抽了湿巾给两人简单清理。符龙飞已经昏昏欲睡,还是死死攥住他衣角。
“你原谅我了吗?”符龙飞梦呓中把头埋进徐海乔胸口。
鲜血和女人的尖叫又在脑海重现。徐海乔却仿如怀抱太阳,轻易地摇头赶走阴霾。接下来的话出口得顺理成章,比想象中容易百倍。
“……我不怪你。”他说。
符龙飞问完就陷入黑甜。徐海乔低头用目光描摹他眉骨,难以和旧照片上的小孩儿对应。
关于照片上另一人的不愉快思绪自然而然重新涌现。但徐海乔第一次没有想着他失眠,而选择闭上眼,手臂收紧了些。
像是找回他最爱的那只玩具小熊。
Chapter 4
Summary:
纯耶瓦谈一下(?)
Chapter Text
他和梁龙约在玫瑰园见面。黑道大佬在屋顶辟了块地种花,颇有巴比伦遗风。只是种子买到二手货,种出来一半是月季。符龙飞下楼时和帅得像电影明星的花匠打了个招呼,被热情询问是否需要带一束花走。
他起玩心,问有没有红色康乃馨,母亲节热销那种。得到否定回答只好撇嘴,接过一束丝绒般的黑魔术,并被花匠捧玫瑰的样子帅到心跳加速。
和梁龙谈完判,总算摆脱死亡威胁,符龙飞此刻心情大好,自然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他骑上心爱的骚包暗金色杜卡迪,玫瑰插在尾箱,只差后座有一个爱人就可以浪漫私奔。
爱人还没见到,后视镜里多了一串尾巴。
梁龙应已叫停明杀行动,这是哪些工作不摸鱼不看手机的好员工还在执行。符龙飞腾出手瞥眼地图,一扭车头,从快车道直接穿到出口匝道,引起喇叭一片。几辆黑车在车流里掉了队,仍剩一辆锲而不舍地跟上。
他不耐烦地弹下舌头,油门拧到底,向地图上的废弃仓库驶去。一辆车最多五人,摆平问题不大。然而到地方停下摩托,阳光斜斜射进金属卷帘门,灰尘浮沉,却没有黑车的影子。
符龙飞刚摘下头盔,就感到后腰被管状硬物抵住。
他心一沉,身后沙哑怪异的声音说,“不许动,手举起来。”
“手上拿着东西呢大哥。”符龙飞举起头盔,语带埋怨,“让我先放下再——”
头盔落地,嘭的一瞬,他迅速转身擒住那人手腕,把枪口带向天花板。
“——说。”话音这才落下。符龙飞夺过他手中的假枪真伞,作势要打,气出乡音。“你搞乜嘢啊?”
可疑分子戴脸基尼,双手护头。落下的却不是预想的金属打击,而是带幽香的软物。他睁眼,一束深红玫瑰劈头盖脸,花瓣纷纷,还有几片品味极好,停在符龙飞没上发胶的柔顺头发里,像新娘头纱的点缀。
符龙飞说:“石凯你有毛病吧!”
既已被揭穿,龙帮小少爷把脸基尼狠狠扔在地上,“我有毛病?你才有毛病吧?失踪很好玩?”
“那你就去大闹黑诊所?”符龙飞声音更大,伸手戳他肩膀,“付辛博一天打30个电话让我赔钱!你知道他有多烦人吗!”
“符龙飞你有点良心好不好?”石凯抓住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腕,眼睛都气红,“我以为你死了!他们什么也不说,我能怎么办?”
摩托车手像录影带突被静音,偃旗息鼓,茫然睁大眼睛。石凯这才感到手中骨量纤纤,不忍再用力。他一松劲,符龙飞慢半拍地咿呀叫起痛来。
石凯无奈放手,“别演了,我都没——”
电光火石,天旋地转,他只觉眼前一花,脑袋一晕,下一秒就被摔在了地上。
符龙飞耀武扬威地骑在他腰间,“跟我玩偷袭?小朋友不自量力。”
又用手中残花点点小孩额头,“浪费我这么好看一束玫瑰,你怎么赔我?”
石凯看这个没正形的还在洋洋得意不知悔改,自己白白担惊受怕一星期,一时恶向胆边生,拼命挣扎起来。符龙飞哪里肯依,按住四肢几乎使出裸绞。十四岁混迹街头与从小就是巷尾一霸打出了决战幼儿园小饼干之巅的气势。最终符龙飞以微弱优势居上,双臂紧勒石凯脖子,“认不认输?认输我就放手。”
最后一片玫瑰花瓣从垂下的发丝间飘落,落在石凯鼻子上,他打个喷嚏,气血上涌。“你……你在外面就这么打架?”
“有什么问题?”符龙飞撑起身体疑惑道,“这不还是赢——”
他声音戛然而止,感到另一杆枪抵住尾椎。再看向石凯一脸暧昧,“看不出来你小子喜欢窒息play。”
少年人这次真的冷脸,一把推开坐在身上的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车走去。为了掩饰裤裆小帐篷,身形有些滑稽地佝偻。
符龙飞关切地在背后喊,“要不要帮忙啊?”
石凯停住,深吸两口气才回头,声音还是带了不想要的颤抖。“你觉得特有意思是不是。”他眼球背后发酸,只觉丢脸又生气。“把我耍得团团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认了,我愿意。”
他在眼泪落下之前很酷地转身,假装是阳光刺眼。“但你不能把别人的感情当笑话看。”石凯吸了吸鼻子,“不够意思。”
他刻意走很慢,心里数步数。数到相煎何太急的时候,终于听人怯生生开口。
“等……等一下。”符龙飞底气不足地说。“什么感情?”
石凯唯唯诺诺缩在后座,紧紧搂住车手腰,小声抱怨这样一点都不man。符龙飞冷笑说那你自己去开车,或者下车跟着跑。
“我不。”石凯美滋滋地把下巴搁到他肩上,“你答应带我出去约会,不准反悔的。”
“你问我是想被龙帮继续追杀还是和你出去约会。”符龙飞声音在风里有淡淡死意,“你再不放手,我开始觉得另一个选项更有性价比。”
由于没有备用头盔,索性他自己也违章不戴。石凯闻到他发梢香水,糖果味,极好闻。再一偏头,皮衣下白皙脖颈赫然一道愈合伤口,周围几点有人刻意留下的红痕。
摩托开出去五公里,背后突然安静得出奇,符龙飞正怕人睡着了掉下去,石凯越过肩膀指向斜前方:“那里那里停一下!”
年轻人下车就跑没影,符龙飞靠着摩托玩手机,麻将胡了几轮,才听急匆匆脚步和小狗样喘息逐渐接近,火一样的鲜红强硬地跃进余光。
“给,赔给你的。”石凯气没喘匀,单手扶膝盖。他举着刚刚两倍大的玫瑰花束,只不过比起静脉血的黑玫瑰,这一束流淌在动脉,鲜活得仿佛在跳动。
“我想好了。”石凯说。“我不和别人比。我不在乎谁留下吻痕。”
他把花插进尾箱,自顾自爬上后座,对着愣神的车手张开双臂,“我只在乎现在,你答应带我走。走吧!去哪里都听你的。”
符龙飞叼一根棒棒糖,举着手机拍摄,画面质量却因他险些笑倒而抖若癫痫。屏幕里老旧的旋转木马尚能营造梦幻氛围,只是穿着时髦高街的大只男生憋屈地蜷在独角兽背上,混在小朋友里破坏了一些童真。活泼甜腻的圆舞曲停下,石凯在小孩家长侧目中下马,戴上卫衣帽子闷头走开。
“诶,怎么越玩越不开心了。”符龙飞慢悠悠收起手机,跟在赌气大孩身后。“你不是说去哪里都听我的?好难伺候啊石凯。”
黑帮少爷闹起脾气也和普通孩子没两样。石凯猛地摘下帽子,指着哥哥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话。符龙飞憋笑,上去牵住他手,领到早就看上的冰淇凌摊。
“老板,要一个草莓的一个巧克力的。”符龙飞说。
“我不想吃巧克力的……”石凯小声嘀咕。
符龙飞眨巴两下眼睛,“哦忘记你了。”他又补充道,“再来个柠檬的。”
摊主给符龙飞挖了令人叹为观止的三个大冰淇凌球。他笑眯眯看高个男生臭脸却没放开的交握双手,“学校放假出来约会啊?”
“哪里,不是约会啦。”石凯听符龙飞讲,转头瞪视。年长的漂亮男人狡黠地眯起眼睛,笑得眼尾拉长,如同有五彩斑斓的游鱼裙尾扫过石凯胸口。
符龙飞装模作样从领口扯出根银链,缀一枚戒指一晃而过。“都结婚了约什么会,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
他在摊主讪笑中飞快朝石凯wink一下。
柠檬雪糕入口微酸,融化却甜似糖精。符龙飞坐对面,一口草莓一口巧克力,仿佛打胰岛素广告。感受到石凯目光,他叹口气,声音都变沉,“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不开心了?”
石凯放下勺子,“……也没有。”他把冰淇凌吃成黄连,“就是觉得你把我当小孩。”
符龙飞睁大眼睛,伸手比划,“我比你大十二岁,我要是有侄子也有你这么大了。”
石凯说:“十一岁半。”
“十一岁半。”符龙飞从善如流,“客观上来讲,你就是小孩。”
“但我表白是认真的!”石凯停止搅拌融化的冰淇凌,身体急切前倾,“我希望你也认真回应,不要像这样糊弄小孩。”
他感觉等了很久,等到冰淇凌变热,游乐园阳光变冷。符龙飞还低着头,睫毛很长,帘住神情,抬眼时少见地闪过一丝无措。
“但我没有在糊弄小孩。”他说,“我上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啊。”
石凯发现比起自己开碰碰车,更难想象的是徐海乔坐海盗船。他正为脑海中两个人在摩天轮上接吻的画面咬牙切齿,符龙飞却大笑起来,“我怎么会和乔乔出来约会?”他快笑出眼泪,掏出手机飞速打字,“我现在就要给他讲这个笑话。”
“那个人出国了。”发完短信,符龙飞撑着脸,目光也融化。“他会念书,人也温柔,不像我只会打架。他爸爸去当外交官,全家都搬走了。”他夸张地掰掰手指,“哇,算算那时候你还不会走路诶!”
石凯听不下去,起身扣住他手腕。“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他目光炯炯,好似击打迸出的火花。“听你的玩了半天,现在该听我的了。”
“你欠我的。”他无赖宣布。
“瓦哥,瓦瓦,符龙瓦。”石凯仰头逗他。
“别叫了!”符龙飞站上平台,抖如筛糠。他探头看眼下方行人小得像蚂蚁,一屁股坐了回去。
“一定要玩这个吗?”皮衣酷盖语带哭腔。
石凯爬上最后一截梯子,发抖但嘴硬。“我就要玩这个。”
“你明明也恐高!”
“但我要和你做一件你一定没和别人一起做过的事。”石凯站到符龙飞旁边把他拉起,相互搀扶着瑟瑟发抖。工作人员最后检查安全绳,石凯捧住符龙飞的脸,风声呼啸中声音仍然清晰。
“我抓住你了。”他说。“不要怕。”
街头长大的孩子不应该怕高,符龙飞还记得小时候在楼顶间跑酷被狠狠训斥。直到目睹那个责骂他的人毫不犹豫地坠楼,他才知地心引力和追债人一样不留情面,一视同仁。再无人在他站上楼顶边缘时呵止,只有飘飘悠悠鬼魂缠绕,带来战栗和晕眩。
鬼魂也会被石凯的鬼哭狼嚎吓走。
符龙飞固执地不肯闭眼,水泥地面极速接近,和他午夜梦回如出一辙。铁灰色的身影在地上呼唤他,他想伸手,却被攥紧到发疼。绳索先一步触底,回弹的力度倒似是从紧握的手中传来。
好像有人把他拉了回去。
手的主人紧闭双眼,惨叫传出几里地。符龙飞确信看到他眼角飙泪,于是轻轻回握,喉咙中的锁咔哒打开,放声大笑起来。
在厕所隔间里吐完出来,石凯接过符龙飞递来的矿泉水。
“谢谢。”他麻木地说,“想笑就笑吧。”
“有什么好笑的,工作人员都说了,恐高还来蹦极很了不起。”符龙飞说,“你在里面吐的时候我已经笑完了。”
“我就想干件能够让你印象深刻的事。”石凯把头埋进膝盖,又知自己确实幼稚,更觉挫败。“想象中我很帅的,最后整段垮掉。”
符龙飞说:“你知道还有什么事我从来没和别人做过吗?”
石凯抬头,符龙飞在微风里笑,吹乱的头发被夕阳打得金灿灿毛茸茸。
“度、蜜、月。”笑容一改狰狞,符龙飞狠狠点他额头。“我们可是新婚诶,不要以为不提就能糊弄过去。”
符龙飞朝石凯伸出手,这次掌心向上,没有持枪。
“怎么样,地点安排全听你的。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梁龙说:“最后一件事。”
符龙飞坐在放月季花盆的小凳子上,停下起身动作。
龙帮大佬提着水壶,还在慢悠悠给荒地浇水。花匠曾数次阻止他自己动手无果,已经辟出一块专属地界供梁龙糟蹋。这块地皮至今仍然光秃秃,像他不再茂盛的头皮。
“我要你把石凯带走,别留下烦我。远远儿的,最好一两个月别回来。”
“不是,为什么啊?”符龙飞撅嘴,“您这是偏心,我才是您教的第一个徒弟。怎么,现在就变童养媳了?”
“你杀我心腹手下,我可还没完全消气。”梁龙瞪他一眼。“当你是大闺女才让你一起走,不识好歹。”
“龙姨,性别认知障碍是病,得治。”
“没空跟你贫。”梁龙重重放下水壶,挺括大衣下突然透出浓烈疲惫。他摘下大拇指上龙头戒指抛给符龙飞。“乐意留作纪念就自己玩儿,不想要了随便扔哪儿都行。”
“至少让我留下帮你。”符龙飞走前把戒指穿在银项链上,安静地说。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合。”梁龙折一朵玫瑰,别在大绿的西装上。“人之短生,犹如石火。花太多时间在旧事上,将来总会后悔。”
那您呢。符龙飞问,您后悔吗?
警车的红蓝灯一路留下啸叫,在黄昏里声调如鬼哭。石凯盯着手机屏幕皱眉,“太怪了。”
符龙飞收回跟随的目光,心不在焉,“怎么?”
“机票酒店都付款失败。”石凯展示屏幕上的红色字体,“试了6张卡都失败,总不能所有银行都宕机。”
“也许是网络问题。”
石凯狂躁地揉乱头发,“梁龙别是把我卡销了。”他点几下拨通电话,听三秒忙音又愤愤放下手机。“他还不接!我不就是偷偷调了一队人吗,至于这样?”
“石凯。”符龙飞突然认真问道,“你以后想干什么?”
年轻人脸发热,眼睛明亮,“这么快吗?我其实还没想好,但我可以把名下产业卖一些换现金流,在湖边买一套房子——”
“不是等等谁问你这个。”符龙飞耳朵也红,抬手摸摸。“我说事业!理想!”
“噢。”龙帮继承人明显泄气,趴倒在桌。“迈迈在国外学音乐,我就只好留下来继承龙哥的位置。你不知道,龙帮之前,我还打算上警校。”
他等对面发笑,却只等到一片安静。良久,符龙飞低笑一声,很是好听。“我小时候也想当警察。”
然而对他照顾有加的精英警官有天出现在头版,一号黑色铅字印着警队叛徒引咎辞职。配图是一个马赛克下也能看出极可爱的男孩,副标题卧底警察遭灭门孤儿何去何从。梁龙从那日就消失不见,直到一年前龙帮横空出世。
“龙哥说我想干什么都行。”石凯说,“不过他年纪大了,我不得帮帮他啊。你问这个干嘛?”
符龙飞揉皱一团纸,扔出抛物线,落到石凯头上弹了一下。“研究一下吞并计划。你什么时候能继位?我告诉海乔准备行动。”
两个人用餐巾纸打了一架,又心虚收拾捡起垃圾。石凯看眼手机,恹恹道,“今天肯定订不上了。我不想回家,梁龙要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你看我做什么。”符龙飞瞪圆眼睛,“这是第一次约会,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呢。”
后脑撞上浴室瓷砖的时候他嘶了一声,狠狠咬破石凯嘴角。
“你这是接吻还是谋杀。”符龙飞间隙中气喘道。“不会我教你,啊——!”他惊呼,被抱起悬空抵在墙上。
“哥什么都好,只可惜长了张嘴。”石凯舔舔唇角血迹,“你之前的床伴都不嫌你话多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他说完便埋头吮吻线条美好的颈窝,将原本几个淡淡吻痕重新覆盖,印上鲜红。顺着锁骨纹身往下,伤口刚刚拆线,粉红新肉只要吐息在上就引起全身颤抖。石凯煽情舔舐过柔软疤痕,感到圈在自己腰间的腿脱力掉下了一瞬。
“这就腿软,瓦哥还要教我什么啊?”他托着屁股把人往上颠了颠,刻意压低声音在耳边说。
符龙飞破功,笑得花枝乱颤。“你超绝气泡音在哪里学的。”他缓了一会儿才说出完整句子。“反正我不能教这个。”
换做任何前女友黑帮小少爷已经恼羞成怒,偏偏符龙飞极会拿捏分寸,见势不好已经柔顺地送上唇舌,淫靡水声中断续软言求石凯放他下来,这姿势好累。石凯最终落一吻于下颌,把他柔韧的身体靠墙折成更大的角度。
符龙飞被亲到缺氧,眼眶湿润,眨眼都变缓,像幅闹鬼的漂亮挂画。水汽氤氲,颜料也粘稠流淌。石凯不再满足于添上颜色,他不是画家。
他提笔破开了画布。
纵使过去几日在家做得频繁,骤然容纳年轻人的横冲直撞还是让符龙飞几欲呕吐。他低头想看两人相连的地方,只见单薄小腹一鼓一鼓,用手摸起来像第二颗心脏。符龙飞覆上掌心,喃喃说句好深,随即感到里面又大了几分。
“你怎么这么色情。”石凯抱怨。他险些早泄,决定转移战场。离开墙壁的支撑符龙飞几乎惊慌起来,八爪鱼般抱紧石凯。后者极受用,坏心眼地放松了手臂。符龙飞只觉坐在灼热的棍子上,每一步都进得更深,好似要被贯穿,嘴里也能尝到阴茎的味道。最后几步在石凯刻意放慢的脚步下成为甜蜜酷刑,他手脚都变成和得过软的面,任由人捏扁、拉长、变薄,然后在某个极限扯断。
石凯急忙托住符龙飞大腿,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冠头卡进结肠肉环,被密密匝匝吸得无比舒爽。他不舍地小幅抽插几下,把人有些粗暴地扔上床垫,翻身摆成跪趴姿势。在身下人向前逃离时捞住劲瘦的腰重又捅进去。
符龙飞有一瞬间痛得屏住呼吸。氧气再涌进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从腹部最深处涌现的酸麻。起初是泉眼,随后是风暴。他无助地想抓住浮木,被一只大手从手背分开指缝,又按回风浪中。
后穴高潮时石凯俯身咬住他后颈,任由自己被夹射。卜一放手,布满暗色指痕的腰就脱力塌下,红肿穴口翕张,流出白精。石凯本欲凑过去索吻,却在将人翻过来时咦了一声。
脑内轰鸣平息,符龙飞见石凯奖励一般低头亲亲自己不知道还硬着的性器。
“好厉害啊瓦瓦。”
是低沉气泡音。他本想继续嘲笑,脸颊却先一步烧了起来。符龙飞突然有些无理取闹地生气。只是被温暖湿润的口腔包裹时,困意也湿漉漉地包裹住他,都不知最终什么时候射的,就沉沉睡去。
他睡得不安稳。梦里无数面孔出现又消失,雾中幻影,指间流沙。睁眼仍是黑暗,窗口依稀透进霓虹灯的光,红红蓝蓝。符龙飞悚然清醒。
床另一侧只有余温。阳台上的影子放下手机,开门进来,冷冽空气交换了房间里靡靡气味。
石凯低头站着,直到垂下的手里屏幕熄灭。他握紧手机,像要把钢化屏捏碎,好让碎片扎进手心,带来痛和醒。
符龙飞裹紧被子,只露个头发乱翘的脑袋,“先说好,冻病了我就把你扔出去隔离。”
石凯说:“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符龙飞奇怪地抬眼看他,“穿件睡衣出去吹风,你不生病谁生病。”
“今天龙帮被查封,龙哥被带走调查谋杀局长的案子。资产也冻结,难怪我刷不了卡。”碎玻璃原已在他的喉咙里,石凯每说一个字就割得更深一些。“是徐海乔。贴封条时有人看到他和警察站在一处。”
符龙飞说,你什么时候能继位?我告诉海乔准备行动。
“你们都计划好了是吗?”石凯艰难吐字。“为此做什么都可以?”
他起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符龙飞沉默如大理石,石凯才发现在等他辩白。
符龙飞说:“你走吧。”
石凯侧过脸笑了一下。他点点头,从地上捡起四散的衣服套上。走到门口,身后有人拉住他。
他低头看小臂,很仔细地掰开细白手指,又被固执反手牵上。
“我给你买了机票。”符龙飞说,“去找焦迈奇。一年半载不要回来。”
他来不及穿衣,满身痕迹仿佛一场荒唐春梦。石凯闭眼甩开他,手放在门把。
“等等!”
身后声音变急切,有人光脚哒哒跑到卫生间,窸窣翻找一阵又回来。
“那么留下。”符龙飞从银链上扯下戒指,和车钥匙一起放到石凯手心,合拢他五指。“你会用得上这些。”
他近乎虔诚地亲了亲年轻人握紧的拳头。
“还有这个。我把好运也给你。”符龙飞说,“逢凶化吉。”
Chapter Text
雕花布洛克的皮鞋尖停顿,抬起,粘在鞋底的花瓣落进一朵猩红的残破玫瑰。透过单向玻璃,光头男人穿鲜绿西装,胸前口袋一片空荡。徐海乔面无表情落脚,幻想碾压之下的红色汁水。
进门时梁龙才抬眼,相比惊讶更多是无奈,“怎么是你。”
徐海乔在他对面坐下。
审讯室像台X光机,梁龙却是实心铅块。徐海乔掐住手心,“你在等别人?”
梁龙和颜悦色,语重心长,“我已经和外面的小同志请示了,我只和副总警监说话。我对局里也算熟悉,这点面子总会给我。”
徐海乔说:“我只问一件事。”
手铐环叮当作响,梁龙头疼般摸摸脑袋。“海乔,都是做龙头老大的人了,不要问些幼稚的问题。”
“我不问你为什么背叛我父亲。”徐海乔语气冷淡。“我要问符龙飞。”
“唔,女大三抱金砖。大十二那不是发财了。”梁龙掰着手指算,“他很好啊,凯凯也喜欢。”
“我信他,我更信证据。”徐海乔不像往常被他激怒,自说自话。“但他一定让我信你。为什么?”
梁龙忽然有些恼。
“哪有为什么。”他想环抱双手,铁链不够长,只好尴尬放回桌面。“你捡过流浪狗没?给根火腿肠就屁颠屁颠跟上来,赶都赶不走。”
“你不让手下任何人说那日谁开了枪。”徐海乔接着道,“你送走焦迈奇,又让龙飞引开石凯。你收养成癖,给的可不只是一根火腿肠。”
“哟,现在发现我是个好人了?那麻烦再帮忙催一催,我要和副总警监见面,挺急的。”梁龙索性靠上椅背,闭目养神。
房间被静音,沉默冲击耳膜。稍顷梁龙睁眼偷看,失望地发现徐海乔还在原地。他耐心耗尽,正欲发作,对面死敌帮派的主人垂头苦笑,开口语调几乎称得上委屈。
“梁叔,你不想说话,总有办法不说话。”徐海乔支撑十数年的疲惫好像都涌了上来。“你有那么多办法。他们杀我父母的时候,你有没有……多想一些办法?”
他靠在床头,丝绸睡袍半敞,点支女士香烟。刚沾嘴唇,有人探身偷走指尖火星,趴在他胸口,吸进又缓缓吐出。薄荷味烟雾缭绕,给一张明媚小脸添几分妖气。
“烟灰落床单上就用你堂口这个月的收益赔。”徐海乔倒不恼,咔嗒把玩起打火机。橙光明灭晦暗,有一半脸始终藏于阴影。符龙飞撅嘴,把烟塞回名义上的养母手里。“还没当家呢就想着克扣钱粮。”
他一骨碌翻身下床,腿软绊了一下,抱怨的碎碎念很快消失于浴室水声。徐海乔静静盯着黑暗中指间香烟燃烧过半,符龙飞带着水雾蒸腾从卫生间飘回来。
“想什么呢?”
发梢水滴淅淅沥沥溶进地毯,徐海乔啧一声,招呼小狗般勾勾手指。符龙飞不情不愿挪步,被飞来一块大毛巾遮住视线。
“没什么。”徐海乔这才慢悠悠回答,隔毛巾轻巧按揉他头皮。“听说最近街上不太平。”
手下脖颈一僵,徐海乔用了些力,扑灭床边人抬头的欲望。符龙飞柔顺下来的声音在毛巾里含糊不清,“是。有人组织闹事,我已经在查。似乎和上次那车货是一帮人。”
“只是觉得这不合符小爷的作风。”徐海乔停下动作,水汽逐渐冷凝,“吃了两次瘪,怎么还没行动。”
符龙飞自己在毛巾上左右蹭几下,挣脱出来,语气也变硬。“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插手。伺候好老头子,外面的事别管。”
他说得冷酷,甩开头发水珠的样子却更像小狗。徐海乔扑哧笑出声,“你父亲怕你缺人缺钱,这才让我问。”
和胜会的掌舵人已是油尽灯枯,每日清醒时间不过两小时,哪里有心思管他这个便宜儿子。符龙飞若像往日一般孝顺上心,此刻不该上当。但他只咬住嘴唇,嚅嚅道:“我明日去看他。”
徐海乔心中便有数。
“不急,你父亲一切都好。”他柔声说,呢喃如波旬的魔女。“我们都相信你可以全权处理。”朱红嘴唇轻启,吐出鸩毒,“过来再睡一会。”
符龙飞受蛊惑,走两步又清醒摇头。“我真得走了。”他开始穿衣,将欢爱痕迹全数遮盖,变回和胜会的太子、徐海乔的宿敌。后者捏紧拳头又放开。“星仔等我回去开会,再缺席他就辞职,我可承受不来。”
香烟在烟灰缸燃尽。
徐海乔立在窗边看摩托车驶远,放下窗帘,将床头柜抽屉底层的文件袋扔进碎纸机。牛皮纸上标题“龙帮”二字转瞬即逝。
他唤来管家。
“我要和梁龙见面。”这个名字出口仍然像寒冬里冷水浇身。徐海乔闭一下眼。“私下放出消息,他自会找我。”
管家应过离开,又被叫住。房间主人盯着无名指根部的齿痕出神。符龙飞玩笑留下的痕迹已渐渐消隐,如同他刚刚消失的背影。
管家体贴地清清嗓子,徐海乔蓦地收回手指。
“……这件事不要让龙飞知道。”他最终说道。“我对他另有计划。”
副总警监说,海乔这次立了大功,回去一定申请授勋。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徐海乔落后半步跟在身后,神情不属地应和都是警监您的功劳。大领导哈哈一笑,又摇头道,连你也敷衍你明叔叔,我和你爸爸如亲兄弟一般,小时候还抱过你,怎么如今这样生分了。
徐海乔眉头微动,仍是礼貌微笑,闭口不言。
再次来到审讯室门前,头发花白的威严男人停下脚步。梁龙同几小时前相比姿势都未变,安神定魄犹如自家客厅。警监冷哼一句这叛徒倒是脸皮厚,又转向徐海乔,说你就不必跟着了。我不知他坚持找我是为什么,但总归是你伤心事。
徐海乔摇头,“我更需要面对他。”他见长官面露犹豫,语气带上哀求:”……明叔叔。“
这次进门是两人。梁龙眼都没睁,“徐海乔你出去。”
“他是当年唯一的幸存者,又是小辈,你不道歉也罢,怎么还这般不客气。”警监皱眉,在坚固的不锈钢椅子坐下。“好久不见,梁队。你说要见我才肯招供这次的谋杀案,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要讲的?”
梁龙这才抬头看人,说真不走?我可是劝过了,等下别后悔。身陷囹圄的人说起话来倒像威胁。而徐海乔抿着嘴又摇摇头,于是前刑警笑着骂了句脏话。
“和你爹一样。”他说着,从容把手伸进胸前口袋,掏出一个红色按钮遥控器。如果炸弹遥控有一个标准件就会长这样,和死亡一样千篇一律。
“我早就说,我在局里还有点面子。”梁龙好心解释。“没有搜身。另一个口袋里还有半个锅盔,幸好没拿错,不然多尴尬。”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
石凯小时候看香港电影,古惑仔雨夜对峙,只觉帅呆了酷毙了。皮衣被雨水淋湿反射冷光,墨镜和积水映射五光十色的霓虹。然而亲身置于寒夜雨里发抖,任何帅气都大打折扣。其一便是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穿皮衣。
石凯裹紧军绿大棉袄,坐在车前盖上冻得直抖腿。身后黑色SUV顶上架座大功率喇叭,一遍遍广播:月城警察局非法拘禁,速速放人。小弟凑上来耳语几句,石凯说大点声又不躲不藏的偷偷摸摸干嘛。
小弟扯嗓子吼:“月亮报记者说来不了,电视台的线人也劝我们散了不要把事情闹大!”
石凯连忙捂他嘴,“要死啊不要让警察听到我们没有媒体帮忙了!”
警方在龙帮的搜查没有获得任何实质证据,而距梁龙被捕早已过拘留24小时时限。本想借由媒体威压放人,早该知晓平日关系已树倒猢狲散。石凯转着手上龙头戒指,抬头看看雨滴,又低头看看周围剩下的几十个兄弟,下定了决心。
“我一个人去交涉。”他跳下车头,水花溅起打湿裤脚。还未接近警局岗哨,手机率先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是陌生的数字组合,这个时机打来却不难猜测身份。
铃声第三次坚持不懈响起时石凯终于点了绿色小电话。徐海乔的声音在听筒里结冰,冷得石凯把手机拿远。“你再挂一次试试看。”
“你明知道龙哥没有杀人。”石凯抢先道,“让他走,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
电磁波如实传递对面的冷笑。徐海乔说:“当天杀人的有两个,一个已经埋在土里。我记性不好,提醒我一下另一个是谁?”
石凯看见滴血的枪口和玫瑰般笑靥,心中一刺。他深呼吸几下,没办法说出舌尖名字。
“你就这么笃定你们的计划奏效。”他咬肌鼓动,最终定格在挫败的样子。“……让梁龙走,用我来换。你们没有证据,抓谁不是一样。”
这次换另一端沉默。再开口时语气融化些许。“你当警局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徐海乔说,“但说到证据,石凯,听好了。我需要你去取一样东西,这关系到许多人性命。”
他将手机举到梁龙耳边,随他简单描述东西位置,然后不顾电话那头的叫嚷抗议干脆挂断。副总警监额角流下豆大汗珠,不错眼盯着梁龙按着不放的控制器。
“别那么紧张。”梁龙说,“除非你不听劝告离开这个房间,我现在是不会松手的。”
警监嘴里重复念叨你疯了,神经质地一遍遍抚平衣服褶皱。徐海乔只是脸色更苍白,俯身撑住桌子,“我已经让石凯离开爆炸范围。按照约定,你该告诉我真相。”
龙帮大佬对空气骂了一分钟养子坏他好事。
“也罢,总归是欠你的。”末了梁龙叹口气,眯眼仰头,透过徐海乔看见老友。“讲完你就该后悔让这畜生多活一小时。”
石凯打到第七个喷嚏,不知是真如某人预言般着凉生病,还是有人不停骂他。摩托停在路边,他带着小小的报复心没有锁车。丢就丢了,又不是我的宝贝。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经过花匠窗口时被叫住,说这么晚了急匆匆来做什么。石凯擦把汗,“宽哥我回头跟您解释,现在急得很。”
“怎么一个两个都神秘兮兮的。”花匠说。“梁老板也几天没来过,没出什么事吧?”
“一个两个。”石凯重复。“除了我还有谁来?”
他在天台看见一个背影。他意识到这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背影。
龙帮与和胜会头回正面交锋时石凯偷溜去看,然而走错街区,到时双方已经鸣金收场。在巷子深处被残兵堵住,他只好自认倒霉,想今日马失前蹄定要挨顿打。刚摆好架势,就听巷口传来悦耳烟嗓,诶,唔好为难人哋后生仔嘅。
那时路灯也像现在花园中植物补光灯一样亮,从人群缝隙望见远去背影镶上光圈,俗套地仿若天使。石凯心脏扑通,直到听同样声音同他讲,你是石凯?尽忠职守的器官才停了一瞬。
现在那背影站在天台边缘,只穿件黑色衬衣,寒风中伶仃得飘飘悠悠,像无论如何握不住的沙。石凯情不自禁靠近,才踏一步,脚下踩到铁片叮啷一响。他弯腰捡起,是枚警徽。
他幼时翻箱倒柜找零钱,从抽屉深处发现过同样的东西,只是中间一道深深裂痕。手上这枚褪色却仍然完好,编号也和家中那枚不同。
梁龙平日糟蹋的一片荒地被更进一步开膛破肚,涌出二十多枚这样的警徽,零落在土里。凶器也躺在一旁,是花匠平日最喜欢的一把花锄。石凯皱眉四处打量,天台边缘的人终于决定转身,从半人高的围挡轻巧跳下。
符龙飞说:“你总算找来了。”语气像他们约好见面,石凯却迟到一般带着埋怨。
石凯设想了十八种冷酷开场白,誓要让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无地自容。然而几日后骤然与罪魁祸首相见,他心中一酸,唇枪与舌剑竟都化为绕指柔。开口说的是:“你怎么瘦了点。”
“……诶,体质就是这样啦。为他们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忙得都没时间吃饭。”符龙飞愣神,为掩饰脸热理直气壮伸手道,“快把戒指给我。”
“什么戒指?”
“结婚戒指。”符龙飞跳起来狠狠敲石凯脑门,“当然是龙头戒指!细路仔唔系好灵光。”
石凯这才看到他提一个带锁金属箱,表面沾土,显然也刚从地里挖出来。比起警徽铭牌,这个容器更新,倒像最近才埋进去。这便是梁龙在电话中让他来拿的东西。
只是他仍然一无所知。每个人都在舞台各司其职,唯独石凯被拦在后台重重帷幕之外,像一个错过整场戏的观众,却预感即将看到结局。他觉得自己理应为此大发雷霆,但拔剑四顾,一片茫然。符龙飞看懂他犹豫,跨过花圃长椅,拍拍身边位置。
“坐。”他牵起嘴角,冲年轻人眨眨眼。
故事很简单。警局里不缺黑警,帮派里也不乏内应。黑的吞掉白的,白的裹住黑的,和成一团灰泥浆糊。前途无量的卧底警察被嫉恨的同僚出卖,连同名单上所有人惨遭黑帮报复,灰泥都染红。这名单本该绝密,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行动负责人刑警队长被视作叛徒引咎辞职。
“海乔等复仇这天已经太久,我无法说服他。”符龙飞用指节轻叩膝上金属箱,“若我猜得不错,这就是梁龙找到的证据。把这个给他,才有救龙哥的办法。”他凶巴巴瞪眼,柳眉倒竖,再次伸出手,“戒指是钥匙,早知道就不留给你,白白耽误不少时间——你笑什么?”
石凯摸摸嘴角,咧开更大,“我笑了?”
“不然你这是中风?”
“所以举报龙哥,又把龙帮查封,都是徐海乔干的。”小孩语气雀跃,像拿满分试卷找家长签字,“你在暗中帮龙哥。你果然不是在骗我,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这番言论逻辑跳跃,结论仓促,符龙飞想大肆嘲笑。但注视着他的眼睛热切又明亮,让人觉得把这光芒摔碎就是犯罪似的。他张嘴叫他名字又顿住,直到短信叮地解救他。
符龙飞如释重负,低头解锁屏幕,神情忽然凝成天边滴水乌云。
石凯笑容未收,觉察不对探头过去。蚊蚋一样密密麻麻的表格让他眼晕。
“……这两日查龙帮账目,发现近来有笔规律的大额支出去向不明。”手机白光映在符龙飞脸上,却不能解释他惨白脸色。
“刚刚查到了。是军用炸药。足以毁掉一栋楼的当量。”
石凯在符龙飞放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倒影,天真地问:“什么意思?“
漆黑瞳仁里出现一个亮点。火光逐渐放大,直到视线被亮红占据。然后是温度。宜人的温暖只持续一毫秒,很快升温灼痛,火舌带着猛兽般倒刺舔舐皮肤。最后才听见声音。
石凯看见符龙飞嘴唇张合,耳朵里有爆炸留下细长安静的轰鸣。冰冷的手拉上他,他几乎哆嗦一下,顺从地被拉着躲到水房后墙角。
“……警察!妈的还用上RPG了!”
音量逐渐恢复,符龙飞气急败坏的吼叫好像从遥远地方传来。石凯左右晃脑袋,听见器官果冻一样摇摇乐,脑子却从未如此清醒。
徐海乔说,这关系到许多人性命。
“这边房顶下面一层楼有片违规雨棚。”石凯听见自己冷静地说,“跳下去不会受伤,迈迈试过。”
符龙飞说那还等什么,却没拉动蹲着地上的大型犬。他心中一紧,低头查看,“你受伤了?”
石凯顺势缱绻地勾住他小指,答非所问,“你手好冷。”
他呵口热气,将包在掌心的手搓热。不顾对方挣扎,摘下带着温度的龙头戒指,套在小一号的无名指,一点也不合适。这景象不伦不类,石凯越看越满意,低头吧唧亲了一口。
符龙飞感到温软嘴唇变烙铁,触电般抽离。“无论你想逞什么英雄,都给我放弃。”他突然口干,声音也嘶哑。“上到楼顶还要一会儿,我们来得及一起走。”
“一路追着我们,能来得及回警局?”石凯起身脱掉棉袄,裹住符龙飞单薄衬衣。“他们只想要龙哥的证据,不会对我一个守法公民做什么。”
“想都别想。石凯,你就是电影看多了——喂!”
被公主抱扔下楼的时候符龙飞想,淦,他平常看什么电影,莫非罗马假日看一半换台变成迷魂记。但外套上残留的暖意像蹦极时紧握的手一样仍然拉住他,他在高处竟再没见过铁灰色影子。
雨棚也因为上楼队伍的脚步声颤抖。石凯探头出来,看上去比年轻更年轻。
“这样你总忘不了我了。”年轻人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去救他们吧!打赌我比你们先回家。”
他对自己的拳头吹口气。“我可是有你的好运,记得吗?”
审讯室茶水凉透,但徐海乔尝不出差别,将最后半杯一饮而尽,还是如鲠在喉。警监拍桌怒吼的噪音抵达他过载大脑,手不受控地将纸杯扔在地上。若是玻璃杯,碎片应当四溅,最好割断面前两人咽喉。而一团纸动静极小,就像徐海乔小声说够了,水滴入海,涟漪都无法泛起。
梁龙却听见了。他转头看他,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遥控整栋楼性命的亡命徒。“我其实不在乎你信不信,海乔。”他心平气和地说。“但这个人渣有一点说得对。我欠你一个道歉,还有这个真相。现在你可以走出这栋楼,我会替你父亲和所有卧底做一个了断。”
副总警监冲来揪住徐海乔衣领:你不会信他的鬼话吧?他满嘴谎言,不说别的,如果他所言为真,为什么现在才行动?消失这么多年,自己又干上黑帮,谁知道是不是早有勾结?
徐海乔侧过脸,将总监手指掰开,抚平领口褶皱。梁龙闲闲开口,拖延时间也没用。我知道按流程防爆小组已经在排查爆炸物,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所以海乔,梁叔求你个事儿。”梁龙说。“连你一起杀,我下去了也要被你爸揍。你就行行好,走吧。”
微长额发遮住半张脸,徐海乔低头,肩膀耸动。他在笑,起先是低笑,随后开始大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你给我道歉?”他边抹眼睛边说,“给所有卧底做个了解?”
副总警监默默坐得离他远些。徐海乔终于笑完,散尽所有热,再开口只剩下冷气。“梁队的责任感还是一如既往。”他说话一向轻言细语,此时浸透怨毒,蛛网般铺开。“如果一开始在保密名单上有这样的责任感多好。”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梁龙承认,神情第一次出现挫败。“我单知道局里有老鼠,于是只顾防着早被我怀疑的局长。”他看向面如金纸的副总警监,露出刻意恶毒的微笑,“辞职之后我把当年帮派里参与灭门的人都搜罗起来问了个遍,事实证明怀疑他倒也没错。”
他说得轻描淡写,徐海乔却知和胜会前任黑帮的骨干接连消失,无声无息,以至于他后来想复仇也无迹可寻。
梁龙接着说:“剩下的问题只有,局长没从我这儿拿到名单。他出卖的消息哪儿来的?”
“梁龙,谁会信你的一面之辞?”警监色厉内荏地冷笑,“你还以为那个小孩能把证据送进来?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这栋楼早就被封锁了——”
砰。砰。砰。砰。
长长短长四声敲门,不轻不重,外卖小哥收工前最后一单才会有这种从容。警监似被扼住喉咙,话语卡成意味不明的咿呀。梁龙却也深深皱眉,肩膀紧绷,仿佛来人不是他的救星而是催命符。
短短长短是我,长长短长是你*,以后我这么敲门你就知道了。徐海乔耳边响起没正形的声音,嘴角无意识翘起,起身应门。
门外人穿破烂军绿大衣,冻得白生生的小脸溅几滴血,有如雪中梅花。徐海乔脸色一时变成外套同色系。
“这么丑的衣服哪里来的。”他铁青着脸说。“快脱掉。”
符龙飞把外套裹紧了点,语气如撒娇,“外面很冷诶,先让我进去。“
徐海乔没有动弹的意思。他站在审讯室门口,笔直坚决得像一柄隔开阴阳的剑。符龙飞总是抬眼望他,此时也是,看起来乖顺,碰到才知道满身尖刺。徐海乔很怜惜地用拇指抹掉养子脸上的几点红色。
他说,回去吧。然后就不多做解释。
符龙飞神色未变,煞有介事地点头,“好让你们一起把这个地方炸上天?”他靠在门框无赖道:“不让我进去,那就只好在这儿陪你。”
龙飞。徐海乔叫他名字,更像喃喃自语。你还是活着比较好。
他好像认真思考一秒,语气确定地重复。“我想让你活着。”
好啊。符龙飞说,但我说过不会背叛你,哪有马仔抛下大佬跑路的道理。他做个鬼脸,挤过缝隙,连梁龙也不理,走到桌边摆上两件东西。
一沓文件,一把枪。
梁龙忍不住开口,“你又来瞎掺和什么劲。”
“你要是不希望我来,干嘛给我钥匙?”符龙飞理直气壮坐上桌沿,“别在这装不用被理解的孤胆英雄,不还是想让石凯找到证据?”
前刑警气得直翻白眼。符龙飞晃着腿说,这是在局长家找到的账本,每一笔涉黑交易都记得清楚,尤其保留了出卖名单时的信息往来。
他转头对瘫坐的警监笑得晃眼,“除掉他可是帮了你大忙。近几年来局长用这个勒索你的记录也在上面。再来几次,不用梁龙动手,你也会自己杀掉他吧?”
声音在耳畔逐渐变成没有意义的机械波。徐海乔翻看账本的手指颤抖,白纸黑字模糊成一段记忆,父亲抱着很小的自己说,乖,叫明叔,这是爸爸最好的兄弟。
他干呕几下,感到凉得像雪的手捧住他的脸,视线重新聚焦。往日花团锦簇的面容也褪成雪色,注视他的眼神像冰锥刺入灵魂。符龙飞说:“乔乔,我给你带来证据,也带来枪。你怎么选都可以。”
第一次握枪的人往往惊讶于预想之外的重量,徐海乔竟稳不住颤抖枪口。另一只手及时覆上他的,上膛,拨开保险,举起。
符龙飞的低语清晰地盖过警监颠三倒四的道歉求饶。“闭上眼睛,我瞄准了。”他说。“你只需要选择是否扣下扳机。”
只是这并非一个选择。徐海乔打空弹夹时想。手指仍然机械动作,空击声音比枪响更突兀。他以为击碎噩梦时自己会狂喜会哭泣,可接踵而来是风穿堂过的呼啸。仇恨连根拔起,只留下血肉空洞。
但这空空心脏里终归挤进一个人,他闹腾惯了,给他大别墅也迟早填满。
“乔,你快带龙哥走。”符龙飞小声说。“我答应石凯了,可不能输。”
龙飞?徐海乔茫然地说。
他第一次觉得符龙飞笑起来难看。
裹紧的军大衣腹部渗出黑红一片,是没送出的那束黑魔术玫瑰。
“这样一来就很明显,我和警监同归于尽。”符龙飞还扬了扬手上的枪,得意洋洋。“龙哥,记得给我留个全尸,出去就把炸弹解除了吧。”
海乔。他抬手捂住漂亮男人的嘴,失血和微醺也没什么两样。我知道你会很生气,但你不能生我的气。
符龙飞轻轻将嘴唇贴上手背。
捂住他嘴的力气已经很小,徐海乔却无法挣脱。果然噩梦醒来是更深的噩梦,早知这样他就不要复仇。他应当醒来,也许管家马上就要叫醒他说符少爷正气势汹汹杀过来找他算账。他应当睁眼看见狰狞扭曲妒忌轻蔑的飞扬面容,心里觉得麻烦又欢喜。
但他怀里只有一座正在融化的雪人。他无法阻止二氧化碳排放全球变暖,乌泱泱候鸟飞回冬去春来。雪人靠近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符龙飞的手落下,血痕留在徐海乔脸上,似又画一幅红梅,只是很快被洇开、冲刷,最后颜色都消失。
那日深夜半个月城被轰然巨响惊醒。警局大楼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官方解释为天然气爆炸,却无法解释加班职员被提前疏散,无人伤亡。在爆炸的尘埃完全落地前,甚嚣尘上的流言已悄然消失。月城总会有新秩序和新热点。
废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重建,逐渐长出许多生机。家长们明令禁止,阻挡不了孩子探险的天性。当小女孩摘一朵玫瑰回家,从未有大人怀疑花是从废墟中采来。这里成了孩子们的秘密花园。
秋天来的时候,石凯去了趟金景寺。
寺庙在月城八十多公里外的山上,他怕摩托被偷,包了辆车往返。十月漫山叶子转黄,落在一泓九曲清溪里犹如碎金,由此得名金景。更富盛名的是此间签文极灵验,因而香火不绝。
石凯作为唯物主义大学生,从不求签。是梁龙在寺里交到几个棋友高僧,那之后常常来找人对弈,一住便是半月。石凯问过你酒肉不离口,腌臢得很,和尚怎么忍得你。梁龙不伦不类合掌,说句佛祖心中留,佛渡有缘人。
直到石凯翻看自家账本,被供养三宝支出后面一串零闪瞎狗眼,这个问题才得到解答。
住持告诉他梁龙外出踏秋,晚点就回,让他自便。石凯早习惯,寻了大雄宝殿外一棵树坐下,撑着脸看求签人络绎往来。
他失魂落魄的日子里被梁龙扔来清心,住持让他扫院中落叶。时值晚冬,何来落叶,石凯每日拄扫帚在院里发呆,时不时听祈福处僧人解签。一日一对老夫妇前来,不知求什么,但听僧人说道,命如凿石见火,居世但能几时。
施主,放手吧。
石凯在警局一个街区外找到一个手机。大概是打斗时掉落,但他从未打开。那日回禅房终于鼓起勇气充上电,点开相册就是老大一个自己骑旋转木马黑历史。拍摄人在背景音里笑得放肆,石凯记得当时臭脸,视频里看嘴角竟是上扬的。
圆舞曲终了,摄像头调转,出现一张变形俊脸,笑说,小朋友就要永远这么开心嘛。诶,石凯,等等我!
他抱着手机大哭一场。
叶子抽芽的时候石凯回学校上学,从头至尾没扫过一片落叶。如今满地黄叶铺满,也用不着再扫。
他坐在树下差点睡着,却听一个小沙弥指路,“你们找梁居士?他晚一点才会回来。那边那位施主也在等他,二位可也认识?”
石凯忽地有种强烈预感,以至不敢回头。天地间万籁俱静,唯有落叶簌簌,有人从背后走近他。
“唉,最后是你赢了。”他梦中的声音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品?”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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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y (Guest) on Chapter 1 Wed 30 Oct 2024 11:05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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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nnnnnn_ (Guest) on Chapter 2 Fri 15 Nov 2024 12:5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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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Yoyo on Chapter 3 Tue 19 Nov 2024 06:4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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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 protected] (Guest) on Chapter 4 Thu 26 Dec 2024 12:3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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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鱼狗 (Guest) on Chapter 5 Sat 01 Feb 2025 03:30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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