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20241130の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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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1月29日。
在蓝色监狱五所大楼里的某一所卷生卷死了一天的冰织羊半夜坐起来看了看身旁的电子闹钟。
哦,11月30日了。
他裸臂赤腿地在队友们的鼾声交响乐中呆坐了几分钟,此起彼伏的声音使他的发丝和神经一起微微颤动。他闭着眼穿囚服一样的紧身衣,衣服很紧,把他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然后他蹬掉被子爬出大通铺,离开中央空调供暖的房间,走廊里的冷空气冻得他一哆嗦。
值得高兴的是,乌旅人站在走廊尽头等他,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紧身衣,不过他还套了一套印着team V的10号球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外面。隔着很远,乌旅人就看见了冰织羊,但直到冰织羊走到他面前,他才懒洋洋地开口说话:“生日快乐啊。”
“谢谢。”
“十六岁?十七岁?”
“十八岁。”冰织羊开始跑火车,“为了成绩更好看,爸妈把我的登记年龄改小了。”
“哇,不过你的漂亮脸蛋确实很有欺骗性呢。”乌旅人背着手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冰织羊感觉有一双眼盯着他似的,“不过就算你十八岁我也比你大。”
“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
“欢迎你来到成人世界?”乌旅人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却是轻快的,“你知道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最大不同在哪里吗。”
“在哪里呢。”
“成年人可以合理合规地做爱哦。”
“哦。”冰织羊面无表情,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乌旅人和他聊天就不时冒出的性爱话题,就好像他在说明天早上吃原麦吐司。虽然在蓝色监狱大概率吃不上。
说话间他们来到目的地,然后开始搓衣服。
是的他俩大半夜爬起来凑一块就是单纯来搓衣服的,已经搓了十天了。
冰织羊还记得第一天来蓝色监狱淘汰掉一个人之后当晚乌旅人就摸过来把他摇醒,冰织羊睡眼惺忪跟着乌旅人在科技感很重的场馆里绕来绕去,觉得自己脚好痛,乌旅人怎么走这么快,脚真硬啊,结果乌旅人第一句吐槽就是:“今天鬼抓人连足球鞋都不发啊踢得真是疼死了。”
冰织羊捂嘴笑。
不过他一没想到乌旅人第一天就约他出来,二没想到约他出来只是一起搓衣服。球衣球裤什么的洗衣机可以解决,但是内衣如果要讲求卫生的话就不好处理了。乌旅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个蓝色的盆,一边接水一边说将近三百人的衣服给杏里小姐一个人洗是做不完的,既不绅士也不科学,咱俩能洗一点是一点。
冰织羊说好。
乌旅人说,肯定还有别人也会这么想。
冰织羊说对,你看你身后。
乌旅人回头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嘴往下撇,眉毛挑很高,很生气的样子,手里拎着蓝色包装的洗衣液。这破监狱什么都是蓝色的。
乌旅人试探地说了声你好。
“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吧。”冰织羊说,“你是……?”
那人说,实在无法想象两百多人的内衣混在一起的画面,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我是马狼照英,”他用审讯式的语气问,“关西人?”
“别这么说,一码归一码。”乌旅人说,“他是京都人,我是大阪人。”
马狼照英的眼神停留在乌旅人身上的team V上,盯得乌旅人心里发毛。
“哼!”他最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把一大瓶洗衣液塞给冰织羊。
他们三个那晚上并排在水池子里洗了半天衣服,马狼照英接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快把两个关西人活活憋死。
乌旅人后来趁马狼照英不在跟冰织羊说,他肯定不是team V的,所以嫉妒我。
冰织羊那会儿也已经发现了每栋楼都只有V-Z队的真相,他一边把手拢圆观察指缝中光怪陆离的泡泡一边说,绘心先生不会发现我们串门吧。
“即使是绘心先生也是要睡觉的。”乌旅人说。
“马狼已经来过了。”乌旅人把冰织羊从回忆里扯出来,指了指耸立在盆中央的洗衣液瓶子。
冰织羊都能想象到马狼照英别过脸傲娇地祝他生日快乐的样子。乌旅人说不妨再大胆些,想象马狼穿着女仆装祝你生日快乐。
感谢马狼的贡献,他俩今天的任务很轻松,乌旅人还没吐槽完乙夜影汰白天的抽象行为衣服就搓完了。
冰织羊问乌旅人还想去哪里逛逛吗,乌旅人看了看皱起来的指尖,说要不去球场。
“你知道我讨厌足球。”冰织羊说。
“我们不踢球,”乌旅人说,“我们去做爱。”
冰织羊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已经十八岁了吗?”乌旅人说,“在蓝色监狱里也没能给你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那就帮你改善一下对足球场的糟糕记忆吧。”
于是冰织羊心如擂鼓跟着乌旅人走,走到半路乌旅人说要回去一趟,要冰织羊先去球场上等他。虽然冰织羊有点怀疑乌旅人是要恶作剧放他鸽子,但还是坐在草坪上等他了。空阔的室内足球场里,白天男生们挥洒的热汗冷下来,空气又闷又湿。塑料草皮有点扎屁股。
球场上没开灯,黑漆漆的,但也不是全然的黑,走廊灯透进来,地上的白线清晰可见。
等了一会乌旅人抱着一卷床垫子和被子来了,笑着说你还没走呀,我刚才在路上还想你要是走了我就在这睡一晚上。
如果我才十七岁,你会送我什么别的礼物吗。冰织羊问。
乌旅人思考了一下,承认道,其实我就是觉得在蓝色监狱里关着要疯了,我想做点与足球无关的事。
“而且,”他说,“这么多男的关在一起,不是男同也得是男同了。不发生点什么才不正常吧?”
冰织羊说你对人性真是没信心啊,这套理论够流氓的。
乌旅人躺下,说我正是对人性充分信任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再说,掀翻资产阶级统治的日本足协就需要我们这些无产阶级流氓。
冰织羊靠在他身边躺下,两个一米八三的男生挤在一张卧铺上没什么剩余空间,他能感觉到乌旅人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又不是禁书。乌旅人说。如果你没成年的话,我们就这样随便聊聊也挺好,明年再做。
冰织羊侧身面对平躺的乌旅人,张大的眼眶里,晶亮的眸子缓慢地游动着。他知道乌旅人所谓的明年再做就是再也不做了的意思,这个人一点也不相信未来的可控性。
乌旅人的头发香香的,闻起来像切好的冷苹果。
冰织羊说,我、成、年、了。
乌旅人后来说,早知道你是这种信口雌黄说谎不打草稿的人,我肯定拔腿就跑。冰织羊说,那时候和其他人都不熟,只有你这么一个模仿对象,能学好吗。乌旅人笑,说我当时就喜欢你仿佛刚从真空中回来的劲儿,连呼吸都透着贪婪。
冰织羊说谢谢夸奖。
现在乌旅人一边摸他柔软的肚子一边夸他白得像羊脂玉,他也说谢谢夸奖。
乌旅人笑:“你可以再胖一点。”
冰织羊有些不服气,他的身体可是母亲的营养食谱精心打造的杰作,他问为什么。
乌旅人说这样我就可以叫你羊脂球了。
二十三岁的冰织羊知道羊脂球指的是哪位,十七岁的冰织羊只能听出来乌旅人在调戏他。
十七岁的冰织羊还能理直气壮地对十八岁的乌旅人说我要做上面那个。
在乌旅人的计划里,他打算在冰织羊十七岁生日的凌晨引诱冰织羊,因为冰织羊漂亮,腰细腿长脸蛋好,还把自己当朋友。他想和他性交,并且认为他不应该不同意。
冰织羊是同意了,可是在谁上谁下这个方面和乌旅人产生了决定性的不同意见。
我过生日,你应该让着我。冰织羊皱着一张小脸。
乌旅人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语句,有些发愣。其实他做了很多预案,冰织羊在洗衣间义正言辞拒绝的预案、冰织羊回去睡觉了的预案、冰织羊说那咱俩聊聊得了的预案,但是没有如何违抗寿星意愿的预案。
冰织羊见他没有反应,把手放到乌旅人光裸的肩膀上,感觉他的肌肉绷得很紧。
忽然乌旅人哼了一声,笑起来:“下面就下面。就当是为了咱俩的伟大友谊。”
伟大友谊这个词就此还将长久地出没在冰织羊的生命中,以至于乌旅人后来每次说我们来聊聊伟大友谊冰织羊就知道乌旅人想做爱。
乌旅人从球裤兜里翻出润滑剂和避孕套。竟然还是蓝色包装,冰织羊说。
乌旅人爆笑,把避孕套扔给冰织羊:“你自己摸索一下。”
冰织羊撕开袋子,给自己套了一个,不太熟练,被乌旅人嘲笑。
冰织羊不快,扑过去摁住象征性挣扎了一下的乌旅人,撕开袋子给他也戴了一个,一气呵成。
乌旅人说哇这一手漂亮漂亮,又说,我们这真是最丑陋又最坦诚的相见。
冰织羊说不对,咱俩都戴着套呢。
他们两个就这样在蓝色监狱不知道哪一栋哪一层哪一间训练场乌旅人的床铺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两根东西各自穿戴整齐,直翘翘抵在一起。
冰织羊看出乌旅人略微的犹疑,提出各退一步的方案,让乌旅人先射在套子里。
然后冰织羊把避孕套从乌旅人红通通的那玩意上扒下来打了个结,就着昏暗的走廊灯看见乌旅人脸上泛起红晕,等他喘过气。
乌旅人胸口起伏缓了一会,对冰织羊说,润滑剂。
冰织羊拿起润滑剂。
乌旅人说,往手上抹一点。
冰织羊往手上抹了点,手指像水灵灵的葱管。
乌旅人说,行,进来吧。
冰织羊的阴茎也经历了如此这般一番过程。
冰织羊不再是处男了,但他感到很不爽。因为方才他干那事时,乌旅人一声也不吭,嘴抿成一条线往下撇,头枕双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冰织羊,反应还没有刚才冰织羊握着他发硬的阴茎时激烈。而且冰织羊也没持续多久,马上就完了。事毕他既愤怒又沮丧。
乌旅人脸色有点发白,坐起来对冰织羊说,你不高兴?
冰织羊说,全我一个人在自娱自乐,你都没有参与感,我不喜欢这样。
乌旅人说没关系,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收到冰织羊恼怒的眼神,他又补充,谁说我没有参与感,我后面疼得很有参与感,而且我全程都在观察你,你高潮的时候会闭上眼睛。那个样子很美。
我们可以再试一遍。乌旅人说。就像你戴避孕套一样,一回生二回熟。
他俩商量着换了个姿势。乌旅人跪在靠前的位置,双手抓着眼前的假草,说有机会一定要回钢比主场做一次,抓一把真草。
冰织羊哼了一声,骑到乌旅人身上去,这个角度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能看到乌旅人黑转紫的渐变头发,绷紧的背肌,凹陷的腰窝和浑圆的屁股,也能很方便地摸到乌旅人坚挺的乳头。
乌旅人什么也看不见,前方空荡荡的只有湿凉的空气涌过,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人骑在他身上,亲吻落在后颈,手指拧他的乳尖,狰狞的男性器官在他两腿间的洞里摩擦,婉转的喘息有节奏地流入耳朵。
呻吟就像泛滥的洪水,在草地上方蔓延。
完事之后乌旅人懒懒地躺在卧铺上,冰织羊趴在他胸口,曲线优美。
他俩又聊了几句。乌旅人说第二次确实有爽到,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抢二点球。冰织羊说床单被子都脏了你今晚睡哪,乌旅人说回去睡乙夜床上吓吓他,冰织羊醋得挠他痒痒。
乌旅人哈哈大笑,冰织羊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其实天快亮了,乌旅人笑出眼泪。
冰织羊不知道乌旅人是怎么知道的,这里既没有闹钟也没有亮起的时刻表,他们也看不到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可能介于乌旅人和冰织羊的发色之间。
走吧。冰织羊又穿上紧身衣,黏腻的液体在腿上被挤压,特别不舒服,乌旅人则只穿了球衣球裤,里面什么也没穿。他卷起床单对冰织羊坏笑,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小朋友。
他俩去洗衣间,乌旅人把被子床单扔进洗衣机,两人就着水龙头胡乱擦了擦,又各自找了一套干净衣服。
冰织羊突然说,绘心先生不会发现我们吧。
发现就发现了,乌旅人说,大不了写检讨。
2024年11月30日是冰织羊的二十三岁生日,日本队亚洲区世预赛继续领跑第一名。
今天的生日也是在训练场度过,他收到记者给他带的球迷们送的冰雪城堡蛋糕,两人聊天时记者问最难忘的生日是哪一回。
冰织羊笑,软软糯糯地说十七岁,在蓝色监狱当着两百多人的面念检讨书。
记者笑着问犯了什么错误呢。
冰织羊吃蛋糕,舔了舔勺子上雪白的奶油,露出半回忆半怀念的神色,突然变得不太像场上那个激情澎湃的顶级后卫,而是个温柔礼貌的十七岁孩子。
最后他含含糊糊地说,大半夜不睡觉起来洗衣服,回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风从所有的方向吹来。走廊尽头有扇窗户,抬头能看到光芒万丈的金色天空。
Chapter 2: 20250815の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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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15日,乌旅人25岁,第一次来到曼彻斯特。
一下飞机,柔软的风就浩浩荡荡地吹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感觉润湿的空气流入肺腑。
他拖着黑色行李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骨碌碌的滚轮碾过一块又一块石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永无止境的摩擦声中,他看见道路两旁路灯下盛开的鲜花,看见广场上被散步鸽子们包围的白胡子老头,看见欢腾的小孩子追着日光里五颜六色扭动变形的泡泡。
雨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乌旅人波澜不惊地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伞,雨滴在透明的伞面透明地弹跳,现在他正走过一座桥,被风刮斜的雨丝飞到衣服上,洇湿深蓝色的布料。他放缓脚步听周围的风声雨声流水声,在某些恍惚的片刻觉得世界只剩下他一人,如此阴郁,如此美丽,如此寂寞。
雨又忽然停了,云层之间的缝隙里漏下金色的光线,仿佛天使的羽翼拂过人间。
冰织羊其实没有一直盼着他来。
上赛季末冰织羊刚刚受伤,他眼巴巴地盼乌旅人来看他,但乌旅人始终没有来。如今新赛季即将开始,他做完了手术通关了好几个新游戏看完了一堆电视剧,接下来正打算将新买的投影仪投入使用。因此乌旅人来的时候,冰织羊没有盼着他来。
医生宣布他需要休息至少八个月时,冰织羊挺开心的。远离足球整整八个月!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丽世界。球迷粉丝从全球各地寄来的小礼物,朋友们赶趟儿似的关心与慰问,千切三天两头的串门他都诚惶诚恐地接下,然后在夜阑人静的病房里抚摸小羊玩偶的耳朵,心想乌旅人明天会不会来。
穿着红色球衣的蓝色小羊玩偶被他捏得吱吱叫。
冰织羊曾经以为乌旅人会在他受伤后立刻来看他,将他们除国家队征召以外不再见面的时间定格为五年。但是他错了,乌旅人似乎真的在践行某次鬼混后“出了监狱之后我们就是纯同事”的宣言,世青赛获得冠军后这位被蓝色监狱改造成单后腰的前前锋头也不回地去了大巴黎,公开场合提起冰织羊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谈到他时语气平平淡淡内容中规中矩,冰织羊却总能在反复观看中品味出一种温柔又薄情的感觉。
他有时候也会想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觉,其实他和乌旅人从来没在一起过,他们只是大阪钢比青年队的前队友,只是蓝色监狱存活到大名单的幸运儿,只是日本男足国家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纯同事。
但白纸黑字的检讨书是真的,千切看见他和不同的黑发蓝眼的男孩成双入对时不悦和担忧并存的目光是真的,他书架上精装版的《羊脂球》也是真的,他觉得这本书没什么意思,看了个开头就束之高阁。
他真的和乌旅人在一起过吗?他一个人困惑了很久,久到留洋的第一个赛季熬过去,他终于打算给乌旅人发消息时看到了他的八卦新闻。乌旅人的恋爱对象是个学电影制作的女孩,长发披肩像一只垂耳兔,高马尾的样子又很利落。她穿着乌旅人的27号球衣在场边和他说笑的画面就像青春电影一样美好。
于是冰织羊没有给乌旅人发消息,他在等乌旅人给他一个分手的解释。
他等了很久,后来不再等了。
乌旅人来找冰织羊的时间是2025年8月15日下午6点,在冰织羊想得起来要吃晚饭的时候这通常是他取披萨外卖的时间。冰织羊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拎着游戏手柄开门,看见笑得贱兮兮的乌旅人提着披萨、水果和养乐多冲他打招呼,吓得“砰”一声关上门。
冰织羊没法相信自己受伤两个多月之后乌旅人出现在他家门口这件事是真的。
真的事要有理由,这件事没理由,所以这不是真的。
“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他问。
乌旅人一边把披萨放进微波炉一边答:“抱歉啊,我手眼通天。”
冰织羊怒饮养乐多,他决定在曼市德比时突击审问千切。
“伤好些没?”
“医生说下周复健时可以开始游泳训练。”
“一个人住吗?”
“当然。”冰织羊及时从你问我答的模式中抽离出来,“你为什么来?”
乌旅人歪头:“我不能来吗?”
“……”冰织羊感觉眼前出现一只故作无辜的鸟,咬牙说,“你分手了。”
“对。”乌旅人说,“我想你也应该知道。”
“只是确认你还记得,”他相信乌旅人能听懂他婉转的骂人话,“为什么?”
“她要去很远的地方拍鲑鱼洄游,所以不要我了。”
冰织羊脑子里闪过棕毛碧眼的垂耳兔背着黑色登山包扛着长枪短炮在北美森林艰难跋涉的场面。
“所以你来找我?”他淡淡地讥讽道。
“唔,不是这个原因。”乌旅人嚼着披萨说,“我和她半年前就分开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来见我?”
乌旅人面色如常,就像冰织羊先前过了几分钟才又开门放他进来时那样面色如常。
他戳着盘子里的披萨思考了一会说,不好意思啊。
冰织羊说,你在不好意思什么。
我可能让你误会了,让你以为我们仿佛谈过恋爱。我们当时都还只有十几岁,一起被选入蓝色监狱,一下子成为彼此唯一的熟人,自然而然会生出一些庄严又中二的相依为命感,所以可能产生多余的互动,甚至突破了普通朋友的距离。乌旅人说。但那只不过是一段夏令营似的青春期骚动罢了,不是吗。
冰织羊记得那时的乌旅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应该是新英雄大战阶段吧,某次事后乌旅人侧躺在床上给他编辫子,指腹划过他的耳尖,懒懒地开口道:“小羊。”
“嗯?”
“这样的关系很难保持长久的。”
“诶?”
“等蓝色监狱结束,我们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就没有必要再刻意保持联系了。”乌旅人说。
“为什么呢?”冰织羊懵懵懂懂地问。
“因为我们最终要走上不同的路,做不同的事。”乌旅人耐心地回答,“等长大了回头看,我们也不过是偶然地拥有一些短暂的共同时光而已。”
好了,他松开手。给你编了个黑名同款,喜欢吗?
冰织羊板起脸说不喜欢。
“那我拆掉?”
“不要。”
冰织羊盯着乌旅人握着刀叉的手:“……怎么不给我分披萨。”
“你也没说要啊?”乌旅人手起刀落切了一块给他。
冰织羊咬了一口,在芝士的香味中,他小声地说,不是的。
“什么?”
不是的。冰织羊低头,委委屈屈的声音像在撒娇。我喜欢你啊,长大了也还喜欢。
乌旅人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他总被评价为冷酷无情。明明他看见蝴蝶挣扎破茧会落泪,看见银杏树叶染上金边会感伤。
因为比起广袤的生命,你对“人”没有那么在乎。前女友收拾行李的时候对他说。我们是一样的,爱恨都不浓烈,对亲密关系的追求也没有那么执著。
乌旅人问怎么看出来的。
前女友笑,说你看,我为了鲑鱼和棕熊和你分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那是你喜欢的事情啊。乌旅人说。爱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不是第一要务。
Bingo~她打了个响指,对很多人而言,这就足以是“我不够爱你”的罪证了。
我们没心没肺冷血凉薄,希望你也不要被什么人疯狂地爱上啊,不然那可就糟糕啦。临走时,她这样说。
要送吗?乌旅人换好衣服,站在门口问。
不用。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跳过来帮勾下腰的乌旅人整理好围巾。以后就再也不见啦。
就像他五年前对待冰织羊那样,她也没有回头。
所以,我是不够爱冰织羊吗?被推倒在床上时,乌旅人这样想。后辈跪在他身上,漂亮的脸蛋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他能做的就是抬手摸摸他光滑的头发,手感一如既往地好。他看向窗外,不远处有摇摇晃晃的草和纷纷扬扬的光。
他以为与人交往和给花浇水是一个道理,缺水了洒洒水,水多了晾几天,花儿草儿自然就会茁壮成长,有足够的人给冰织羊浇水了,他当然可以不管了。
你已经有了那么那么多爱,但你眼底深不见底的饥饿和渴求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到底是个平凡的人,总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
我来吧?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堪堪滑过冰织羊的眼睛。
冰织羊竖起眉,别小瞧我。
没。乌旅人说,我也还是经常看报的。
冰织羊无语凝噎,乌旅人对他的花边新闻保持关注都不肯联系他。仔细一想他自己好像也这副德行。乌旅人全责。
怕你的伤……乌旅人眼睛朝他左膝瞟,突然,他双手被抓住放在头顶,他的视线顺着冰织羊的动作往上看,冰织羊茫然的水色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还是很大的接近透明的眼睛,长长的淡色睫毛,无端地让乌旅人联想到雨滴、水晶、露珠、蝴蝶的绒毛之类的东西,比视频画面和新闻配图上看到的更不真实,但握住手腕的体温却传递着真实的灼烧触感。
不碍事。冰织羊说。乌旅人观察到他白皙的脸庞沁出薄汗。
哦,那好吧。乌旅人说。
乌旅人可能想错了,或者在他决定来找冰织羊之前有意回避了一些记忆,忘记了他们在蓝色监狱封闭的五角大楼没羞没臊厮混时冰织羊就进步飞快,好几次把他玩得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他还得意又满意地归功于自己指导有方。
结果现在,旧梦重温的冰织羊熟练地爱抚他每一寸肌肤,轻吻他曾亲口告诉他具体位置的性敏感带,还有余裕低声问他舒不舒服。
乌旅人把脸别过去抱怨,这完全是鸟入羊口。
冰织羊咯咯笑,揉捏乌旅人的腿根。
做爱的要点是掌握自私和无私的平衡,因此,像游戏一样满足对方需求也是一种乐趣。乌旅人曾一本正经地对冰织羊说。哦,冰织羊点点头表示他记下了,然后尽职尽责地往乌旅人指挥的地方顶,顶得乌旅人呻吟喘息,胸口泛起红晕。
舒服吗?冰织羊又问。五年过去他活泼了许多,单口相声演员乌旅人少了位听众多了个搭档。冰织羊说,性爱和游戏确实很像,如果把对手的弱点记在脑子里,攻略就很容易了。
乌旅人指尖泛红。
我知道乌的弱点哦。他手指弯曲,刺中乌旅人的前列腺。
乌旅人卷成一团摇头又点头,虚虚挂在冰织羊腰上的双腿猛地夹紧,一时说不出漂亮话。
冰织羊突然感到肚子湿透了,他笑了笑,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体贴地等乌旅人喘匀气,然后诚恳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很有长进啊。”
谢谢夸奖。冰织羊说,你倒是退步了。
乌旅人摆腰,不服气地呛他,你每次都这样吗,问来问去的,很破坏氛围诶。
冰织羊说不会,跟他们玩我一般都只顾自己爽。
乌旅人彻底没话说了,躺在床上观察冰织羊。说五年未见有点夸张,毕竟他们都是国家队常客,偶尔还能一起首发,队员里不多见的三字姓名一前一后凑在一起十分相配。但在离日本千里之外的英格兰,在冰织羊的城市、冰织羊的家里、冰织羊的床上和冰织羊做爱,对乌旅人来说还是挺新奇的。
冰织羊在乌旅人自以为锐利实则半融化的湿漉漉目光中从容不迫地撕开包装戴上避孕套,一边往里插一边吻他的胸乳,整体轮廓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摸上去才能发现比以前更软,肉堆在张开的手指之间,彰显乌旅人练得很失败。乌旅人说,你的腰也没长出来,身材还是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就小孩子,冰织羊凑上去舔他的泪痣,舔他喋喋不休的嘴唇,把叽叽喳喳的乌鸦舔得浑身发软,难以招架。咩。冰织羊捧读。
冰织羊以前也喜欢舔他,像头真正的小羊似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呆毛随着节奏调皮地一跳一跳,心情好的时候会咩咩叫。乌旅人每次都被逗得很开心,会盘他圆溜溜的脑袋,笑着叫小羊小羊。
如今的冰织羊流氓了很多,在乌旅人快感不上不下的时候从他身体里退出来,软软糯糯地说我累了,你想要就自己来。
乌旅人气结,说下次说这话时麻烦手从我屁股上挪开。
可是我膝盖有点疼……冰织羊话音未落乌旅人就骑上来了:“躺着别动,小骗子。”
完事之后,乌旅人问冰织羊,我技术怎么样。
冰织羊说,一般般吧,建议增加练习量。被乌旅人用枕头不轻不重砸了一下。
小骗子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来呢。”
乌旅人后来总结自己干过的最失智的两件事,一是17岁深谋远虑地脑子一抽找冰织羊搭话,二是25岁脑子一抽地深谋远虑来曼彻斯特找冰织羊做爱。
乌旅人不想爱任何人,爱与恨必定纠缠,而他讨厌摩擦,讨厌冲突,所以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试图突破他安全距离的危险分子冰织羊早该在第一时间就被他踢出去。
他不愿意袒露自己的内心,可是冰织羊把他撬开了。我想了解乌君的生态。我想知道乌君有没有缺点。如果没有乌在,我的人生会更加苦闷。他一句一句地横冲直撞,把乌旅人的心凿得丢盔弃甲乱七八糟。
最吓人的一次是他们在青年队一起度过的第二个暑假,红日在远山之中慢慢坠下去,冰织羊披着漫天的晚霞径直向他走来,弯着眼睛柔柔地对他说,生日快乐。
好险好险,乌旅人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想好如果冰织羊说我爱你,他该如何体面地用玩笑话拒绝。
他轻巧地推开他,但又贪恋他的依恋。
真糟糕。他想。
可能他也是什么洄游的鲑鱼,不知所措又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心脏最开始重新跳动的地方。
“你也还没祝我生日快乐。”乌旅人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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