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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时候，谁都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小的细节。尤其是Arthur Pendragon。
他或许是一名伟大的国王，但他从来不是过度拘泥于小节的人。当他命令Merlin朗诵自己的演讲稿以便查错、又或是直接让他代笔的时候——他从未考虑过Merlin曾是一位农民。
Merlin理应从未系统地学习过如何读书写字。他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Hunith曾经教授过男仆一些基本的字母。
在Ealdor村庄的战斗期间与Merlin的母亲正式认识后，就算是迟钝的Arthur，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假设有逻辑上的缺陷。
别误会，Hunith会书写，字体也少见得工整美丽。可是，她和Gaius之间来往的简短书信对比Arthur宫廷文书专用的写法有着不小的差别。
语言是最大的差别。如果你对此不甚了解，请容我仔细说明。
几乎每个王国都使用着不同的语言。
这些语言是Arthur在敌友势力中周旋的重要工具，每个王国在进行官方沟通时，都会使用自己独特的语言。
Camelot作为坐落于Albion中部的王国之一，周边国家的语言都能在这里使用。这也是Camelot引以为豪的教育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何Arthur的演讲与章法草稿都使用着复数语言的原因。文书可能有着多种语言的版本，又或者是为了特定的目的而用外语撰写。打个比方，他不会在送往Bayard国王的停战协议中使用与Annis皇后的联络中一样的语言。
Hunith不论是交谈还是书写，都使用着Cendred王国的语言。她不会有机会学习其他王国的语言。
在Arthur收集到的信息中，她只知道这一种语言，也许对希腊语略知皮毛。
*Bayard是Mercia的国王，是来谈休战时被Nimueh陷害，向Arthur送了下毒的酒杯的人
*Annis是Caerleon的皇后，原本与Camelot即将开战，但被独自前来的Arthur和Merlin说服最后成为联盟的那位
每当Arthur要求Merlin重新审阅或更改他的演讲稿时——Merlin从未抱怨过。他也从未指出任何他没接触过的词语。
起初Arthur仅仅是想以此为由打趣Merlin不会读写，但Merlin直截了当地指出了他错误的拼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Merlin总是紧皱着眉头，不论Arthur向他递去什么样的文书，他从来不会出错。
在某个时间段，Arthur甚至更进一步要求Merlin直接为他撰写演讲稿。Merlin写下的演讲总是惊人的完美。但是，Arthur注意到这些草稿会随意地切换语言。就像是Merlin没有在考虑收信的王国一样。也许他不知道哪个王国对应着什么样的语言。有时这些文字会在同一篇章中交换数次。Arthur曾经认为这不过是男仆在开玩笑，与他玩的文字游戏。
直到Arthur开始在与Merlin交流时使用不同的语言。Merlin在语言中转换轻易得就像是翻过书本的一页纸张。每当Arthur这么做的时候——书写的文字就会转变他们正在交谈的语言。只要Arthur在身旁监督着，Merlin就不会在Arthur不改变语言的情况下在不同的文字中转换。
让Arthur觉得无比新奇的是，Merlin似乎从来察觉不到语言的变化。他从始至终察觉不到他人突然转变的语言，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时，他还会突然使用另一种语言中更为恰当的词语。
Merlin总是在使用身边人正在使用的语言交流。
迄今为止，Arthur还没能找到Merlin不能熟练沟通的语言。
这绝不是他疏于尝试。为了难倒Merlin，他甚至简单地学习了一种在渔人王消失后在Camelot就无人使用的语言。
仅仅在Arthur用这种语言说出你好之后，Merlin就娴熟地接过话题，熟练的程度堪比出生在那个失落的王国一样。Merlin的语速之快，Arthur仅仅听懂了“Gwaine又从厨房偷东西了”，这一句话。
事已至此，Arthur敢打包票Merlin不过是在对他恶作剧。没人能使用这么多种语言，更不用提如此流利通畅地交流。但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Arthur却没有任何思路。
最好笑的则是Arthur命令Merlin重复刚刚所说的话时。Arthur总是会用自己更加熟练的语言提出这个要求，就像是按下了某个按钮，Merlin就会开始使用Arthur话语使用的语言。
毫不客气地责骂Arthur“从来都不听人话”，又或是还是那个“不明事理的傲慢笨蛋”。
在Arthur对此询问Gaius的时候，宫廷法师总是拒绝相信他的话语。直到有一天，他将信将疑地去测试验证Arthur的理论，将一本画满字符的古书递给Merlin。
当Arthur问起具体的语言时，Gaius回答那是一本使用着埃及圣书体的著作。虽然他并不理解那到底是什么。
Merlin快速地翻过几页，在几分钟后突然对着Gaius发出一段陌生的话语。他用手指着树上的某个字符，向他们传达无人能懂的讯息。
Gaius摆出他屡试不爽的挑眉神色，询问Merlin刚刚说了什么。Merlin再一次露出不满的神情。
“说真的，Gaius，你让我出声朗读书籍的时候，至少要做到认真倾听吧。”他胆敢在两人面前做出生气的样子，气鼓鼓地重复了刚刚的话语。有关将身体的一部分转化成为其他事物，记载在这一页的理论。
包括一些无比详细且琐碎的细节。
毛骨悚然。
就算是Gaius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就好像是，语言的概念对于Merlin来说是子虚乌有。就好像是，他仅仅是想去交流，所以就能交流而已。对话中再微小的改变都会触发Arthur男仆的按钮，嘭——希腊语。嘭！威尔士语。嘭！俄语。
Arthur的困惑直到Camlann之战结束，在他与Morgana和Mordred尽释前嫌之后，才逐渐有了模糊的答案。
他们当时正在巡逻。随着Albion的统一与和平的到来，边境巡逻的必要性逐渐降低。可不提土匪和强盗永远都存在，骑士们也需要训练和实战以积累经验。以防万一。
Merlin与骑士们无所事事地坐在火堆前闲聊解闷。
“是因为你的魔法吗？”Arthur结束了漫长的深思，抬起头问道。因为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索，他并未注意到自己没有解释这个问题。
Merlin猛然直起身。不论场合，他还是会在自己的魔法被提起时不由自主地紧张。Arthur还未彻底推敲确定撤销魔法禁令的计划，而大多数人都对此避而不谈。
“什么是因为我的魔法？”Merlin扭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Arthur。他瞪大地眼睛里流露出少许掩盖不住的懊悔和恐惧，幽幽的火光映照着他的颚骨。
“语言。”Arthur解释道，如梦初醒般点着头。骑士们轻轻肘击着同伴，提醒着还未注意到这场对话的人。这是一场绝不容错过的谈话。许多骑士与Arthur有着同样的困惑。他们曾在漫长的夜晚讨论打赌，猜测Arthur何时才能注意到自己贴身男仆罕见且丰富的学识。对Arthur的心知肚明与私下的调查研究一无所知。
“语言，陛下？”Merlin一头雾水地问道。
Arthur点点头，“是的，Merlin。Sprachen(德文)。Linguae(拉丁文)。Языки(俄文)。Լեզուներ(亚美尼亚文)。Langues(法文)。我还需要继续吗？”
Merlin不为所动。“不，我并不需要你重复同一个词十几遍。我知道语言这两个字的意思。我又不是傻子。”
*在这里所有的词汇都是“语言”这个词语的各种版本，而非特指某一个语言的名字
“说得像真的一样。所以呢？是这个原因吗。”
“什么的原因？”Merlin真诚地问道，无比困惑。
“你能说所有语言的原因？”
Merlin愕然张嘴，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我肯定不会说所有的语言。而且，我觉得不同语言里代表’语言’的词汇不会听起来——呃——一模一样。”他辩解着，在沉思中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不过，我从来没听别人用过其他的语言。不知道异国的语言是怎样的。”
Arthur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捂脸悲叹的冲动。作为发声的人，Arthur确信英语与德语中语言这个词语的发音是完全不同的。“Merlin，你一直都在各种语言中交换着使用。你不可能不知道。”
Merlin紧皱眉头，“玩笑就到此为止了，陛下。如果我正在说另一种语言，我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你真的确定吗？”Arthur面无表情地讽刺道。天啊，Merlin真的从未察觉吗？
“我已经因为这件事困惑了近十年了。我不过说出一个法语单词，你就会突然开始对我用熟练的法语长篇大论。语法、口音、所有的细节。Gaius翻出一本数世纪前就没人能理解的书籍？谁能精准地解读这种老古董？当然是我那从未拥有任何老师教导的男仆。
我需要给Bayard写一封希腊语的书信？小菜一碟，让Merlin写吧。我只需要确保在命令他的时候用希腊语，隔绝他与任何仆从的交流就可以，不然书信就会在中途换成另一种语言。在我们被强盗关进大牢的时候又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该怎么办？不用多虑，不管是什么偏门的语言，Merlin都会说。
现在，请再次重复一遍你说的话，Merlin。再说一遍你从未遇见过使用其他的语言的人。在我本人故意数次将你置于这种情况下。数次。”
Merlin眨眨眼睛，张开的嘴差点忘记合上。他双眉紧蹙，努力地搜罗着记忆中的线索。
“等等——这才是你总是要求我在你的房间里写演讲稿的原因？这才是我每次都需要重复强盗们说的话给你听的原因？我单纯以为你那是在尝试惹怒我。
这才是Gaius一直叫我朗读书籍的原因？我还以为他就是老花眼。”
Merlin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怎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不同的语言的？”
“鬼知道。让我复述一下。是因为你的魔法吗？”
Merlin愁眉苦脸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谁能预料到这种事呢，”他低声嘟囔道，双手握拳垂下。
“那么，你也这么认为？太好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你真的有点用处呢。”对着这无伤大雅的打趣，Merlin咧嘴轻笑几声。
“那么我到底能说几种语言？”Merlin好奇地问道。
Arthur耸肩回答：“要我说的话，大概是全部语言吧。你能成为不错的外交官。”他轻轻一笑，用手中的剑拨弄着火堆边缘的灰烬。
“真的吗？”Merlin不由得眉开眼笑。
Arthur翻了个白眼。
Gwaine凑到两人的身边，神情几乎是Merlin的翻版。Arthur毫不意外。Gwaine从来都是Merlin的挚友之一，永远都在Arthur耳边念叨要给予Merlin应得的褒奖。哼嗯。也许他能把Merlin提拔成他的谋士之类的。
也确实是时间了。
“这么说，Merlin。你难道真的听得懂上周那些兔子吗？”
Arthur眨眨眼，手中的剑差点掉进火堆中。
Merlin也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别太荒唐了。兔子不会说话，”他没好气地说道。
Arthur松了一口气。
“兔子只会用脑袋和鼻子比划，但狗——它们可都是话痨。”
营地里的沉默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