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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溯洄
Stats:
Published:
2025-01-29
Updated:
2025-01-29
Words:
10,093
Chapters:
2/?
Comments:
18
Kudos:
137
Bookmarks:
8
Hits:
4,230

溯洄

Summary:

无糖be预警,原著向if线
if陈挽密仓外中弹身亡
小摸丧未婚妻(bushi)文学,不要打我
含原文,少量沈谭、徐许
ooc致歉

Chapter Text

陈挽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平静而冷酷地打断:“再见,赵声阁。”

“陈挽!!”陈挽连头都没有回,也不再看赵声阁一眼,完全没有留恋的样子,果断地关闭密仓。

赵声阁看着他的背影干脆利落地消失,门缓缓阖上,整个密舱彻底安静了。

陈挽顶着压力向舷窗跑,对方的火力压制密集到让人绝望,他勉力撑着,颓势已现,“砰砰砰”几声连响在耳旁,只差几毫厘便擦过脸颊。

杀手穷追不舍,逼得越来越紧,陈挽一边回枪一边用救生锤碎窗,潜入水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砰”“噗嗤”

子弹入肉的声音很轻,仿佛电影慢镜头,陈挽被带的向后仰,后脑砸在碎了里面一层的玻璃窗上,他的左胸被打出致命的贯穿伤,直接丧失了行动能力。

白衬衫上开了一朵极艳的血花,神经好像帮他屏蔽痛觉,几乎是本能,他抬手射击打空了弹夹,看他中枪围上来的杀手登时倒了几个。

胡鸣见他死到临头还要反抗,抬手补枪,又是“砰砰”两下,陈挽的右臂和左膝被子弹打穿,颓然跪倒。

“早知道刚刚多看一眼了。”陈挽努力吞咽满嘴的血沫,克制着不去回望密仓的方向,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希望你一直赢,希望你交好运,希望你健康不生病,希望你有很多人挂念,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赵声阁,再见。”

以后就不再见了。

“陈挽!!!”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陈挽好像听见赵声阁在叫他的名字,他应该已经安全了吧,算算时间,密仓应该脱离了,想到这,陈挽终于安然地闭上眼睛。

赵声阁无比庆幸陈挽不知道密仓关闭之后有自毁模式,这是用于科考船被劫持或进入他国领海遭遇不测时防止国土地理机密被窃取后的预备机制。

这个模式预留了30分钟的反悔时间,赵声阁度过了他有生以来最提心吊胆,最无望的1800秒。

然后他脱出密仓,循着枪声追到舷窗,只看见陈挽跪倒的身形,庆幸从这秒终止。

那是陈挽吗?还只是他忧思过度的幻影。他无暇思考这些,黎生辉的人已经下到甲板,两方开始火拼,赵声阁机械地开枪,左轮声声震响。

胡鸣见大势已去,向陈挽的方向奔,想为自己拼条活路,刚跑到一半就被精准地爆头解决。

方才嚣张无比的喽啰们在几息之内被擒获,船舱由嘈杂变得安静。

那是陈挽。

冷气从头顶灌进去,冻住了赵声阁的每一寸躯体。

他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靠着舷窗滑下去的背影,带着血色的,单薄的,像一只脆弱的蝴蝶。

明明再早一分钟就好了。

黎生辉亲自到场,马仔们拖走一地的尸体,有人没眼色地要去靠近陈挽,被如梦方醒的赵声阁喝止。

“别动他!”

已经伸出手的马仔呆在原地,看了眼黎生辉后才一躬身,退下去了。潮水一样涌进船舱的打手们又像退潮涌出舱门,黎生辉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已经跪倒在陈挽尸体面前的赵声阁,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陈挽,醒神了,我有问题要问你。”赵声阁平视着眼前安谧得仿佛进入睡眠的脸,语气依然很严厉。

“你喜欢我?这不是一件需要逃避的事情,我想听你讲给我听,好吗?”赵声阁对着一张美人面自欺欺人,连微弱的呼吸回应都得不到。

“也没有多喜欢吧,陈挽。你不说我就不信,我想,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像是自言自语。

常年不带情绪的人此时眼睛红得吓人,眼泪因为低头一颗一颗砸到陈挽还握着枪的手上,灼热到冰凉,一秒都不用。

“陈挽,你敢出去一步,我们就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什么时候我的事你说了算?”

“你凭什么?有什么身份?”

“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这样我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你坏我的事。”

“别让我讨厌你。”

字字句句,赵声阁回忆起那个按着密码的,眼底茫然而难过的陈挽。

世界上没人见过这样的赵声阁,眼眶通红,对着一个死人声泪俱下。

“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像是忏悔,或者是恳求,赵声阁停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我没有想和你真的永不再见,陈挽,你也太过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声阁身上的擦伤后知后觉地痛起来,他不得不面对陈挽已经泛青的脸。

气氛恰到好处,四周安静落针可闻,赵声阁捧上陈挽失去温度的脸,靠近再靠近,尝到满嘴冰凉的血腥。

眼泪又一次轰然落下,迟到的吻变得咸涩,等到泪珠都在唇瓣上碾碎,赵声阁才放弃得到陈挽的回应。

久跪酸麻的腿强撑起来,赵声阁抱起陈挽,像抱住一片枯叶。

直升机已经在甲板上等了很久,黎生辉也是,但很显然,赵声阁现在并没有处理下一步事务的心情。

直升机上,医生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半个眼神都不敢多,心惊胆战地从皮肤里夹碎玻璃上药,余光不小心瞟到太子爷空出的那只在死人脸上游走的手,吓得一激灵,加快了处理速度,刚刚包扎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机舱。

赵声阁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想做,陈挽从前面对他的神情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最后都回到那个低着头,茫然而失落的眼神,那抹不曾回头的孤绝的背影。

可是他不能沉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黎家明……”赵声阁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在直升机起飞的轰鸣声里,赵声阁致电沈宗年。

整个海市笼罩在低气压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闷让各个家族少见得安稳。

赵声阁秘密返程,不出三日,黎家明这个曾经在海市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被扔到一家地下赌场的密室里,四肢碾的扁平,地上还沾着碎肉和暗红,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

赵声阁冷漠地看着各种折磨人的东西架上那块不可分辨的人体,目光停留在被血污沾满却还在起伏的胸口。

“还不够。”他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沈宗年眉头紧皱。

“你以前从不做到这个地步,白鹤堂早就不成气候,赶尽杀绝是不是太过了,黎生辉那边也不好交代。”

“黎生辉?”赵声阁露出了回海市的第一抹笑容,不过那笑容里的阴沉和疯狂让沈宗年担忧更甚。

“马上就轮到他了。”

沈宗年猝然抬眼,刚想开口,赵声阁已经转身离开了。

“受了什么刺激,这样玉石俱焚的做派……”沈宗年停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盯着赵声阁的背影。

从回到海市开始,赵声阁就陷入了繁杂的事务中,像一台准确运转的机器,只是没打上休息的代码。

抓到黎家明,接洽科想,调查陈家……他事事过目,废寝忘食,不肯让自己停下来,也不敢去看安置在别墅冰室里陈挽的遗体。

此时他在去见陈挽委托律师的路上,手上的信封很薄,复印件字迹模糊,但加红的“密”字和繁体字“小榄山”还是刺痛了赵声阁的眼睛。

秘书从后视镜看到赵声阁很久没有动作,就这么拿着信封,沉默地坐着。

这是陈挽不为他所知的生平。他一字一句看下来,磕磕绊绊地拼凑出陈挽过去群狼环伺的人生。

“不够,我要知道更多,我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赵声阁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他一下松开被捏皱的纸张,终于拨出那个在直升机上就点开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对面接的很快,卓智轩特有的轻快嗓音传来。

“喔,赵生,揾我做咩呀!”(找我干什么)

“陈挽喜欢我。”语气平直,明显的陈述句。

卓智轩静了一瞬,打着哈哈想含混一下。

“喔,这种事情叫阿挽讲嘛,怎么来问我,阿挽同你说了?不会吧。”

他语气里的惊慌很明显,赵声阁知道他肯定知道很多,至少对陈挽喜欢自己这件事不是毫不知情。

赵声阁强撑着平稳的语气,面不改色地问他。

“关于陈挽,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卓智轩是陈挽的至交,缓了语气,“只是我想知道更多事情,关于他的。”

“什么?”卓智轩满心疑惑,陈挽和赵声阁一起出海考察他是知道的,不过赵声阁的态度也太奇怪了,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句。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我想了解他……拜托你,智轩。”

赵声阁的消息封锁做的很到位,卓智轩不知道他和陈挽发生了什么,但就赵声阁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对陈挽不利,于是乎很痛快的开口。

“你应该知道他喜欢你很久了吧?你想从哪里听起,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只是知道大概,你可以自己去问阿挽细节。”

“你早就应该发现他喜欢你了嘛!整颗心都吊在你身上你还看不见。”卓智轩咕哝着抱怨,终于等到他为陈挽讨公道。

“他真的喜欢你很久,估计是从我认识他之前就开始了,那之前的事应该得陈挽自己告诉你,我知道的很少,也不能说……”赵声阁听见这句话,呼吸停了一瞬,但忍着没让卓智轩听出异样,“你还记得毕业后你提前飞加州,谭又明叫了一些朋友到机场送你,在入关的时候,我问你能不能再等一分钟吗?”

赵声阁毫无印象:“不记得。”

“是陈挽在赶来机场的路上,他是逃出来的,那阵子他正被陈秉信关在地下室,宋清妙赌钱赌得很大,陈秉信震怒,把她们打得很厉害,本来陈挽也申请上了你的学校——”卓智轩没有细说,“他知道你提前起飞,或许很多年也不会再回来,所以想再见你一面,当然,是从廊桥外面远远看一眼,他不会追过去打扰你。”

“高二下学期你选了橄榄球课,我说自己带多了的护腕是他准备的,很多时候饮料也是,你肯定也都没印象了。”

“陈挽看过你每一场演讲和比赛,除了他根本进不去的保龄球馆和击剑馆,那个学期我出去交流了,所以他一次也没能看到。”

“高三,你获奖的机器人模型被陈列在逸夫楼的空中展馆,那个学期挂了好几次八号风球,每次台风假回来后他都偷刷我的学生卡到本部把模型一点一点擦干净。”

“还要清理落叶,扫垃圾,你的模型永远是最干净的。”

“为了避开人,他都等下自习后很晚才去,或者很早就起来。”

“他去跟那个机器人模型说话,”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卓智轩开始意识到好友的举止异常,“说很多……我听不懂的话,我一直都知道他压力很大,陈家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他那么傻,又喜欢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赵声阁也刚好心痛到没办法再听下去。

“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喜欢你十六年了,世上还有这么长情的人。”说到这里,卓智轩好像也被这份傻气逗笑了似的,“肥皂剧都不演这种剧情……”

赵声阁一直以为是他对陈挽蓄意接近,但原来那片飘进窗户的落叶并非偶然。

被没收的打火机不是,过两遍的大红袍不是,句句有回应的信息和电话不是,月光下的萤火虫不是,千万分之一概率的圣诞树不是,所有的细枝末节都不是。

卓智轩还在说着什么,赵声阁已经有些听不进去。

“多少?”

“一分零五秒。”

“陈挽,你没按表吧。”

“……”

“你没有好好看。”

“我有认真看的。”

赵声阁在这一刻想起来,陈挽脱口而出的“一分零五秒”是他高中校运会时的最高纪录,因为破了体育生的纪录所以还有些印象,但也并不是很深刻。

没有人能这样快速、精准到分秒记住一个十年前一个校友的游泳决赛纪录,毕竟连赵声阁本人都不能。

赵声阁眼中的偶然与巧合,是陈挽的万水千山。

可是怎么办呢,陈挽一个人支撑着走了那么那么长的路,就这样苍白地跪倒在赵声阁面前,没给赵声阁了解他的机会,甚至生命的最后听到的都是赵声阁的冷言冷语。

“赵声阁?你没事吧,别是被感动哭了!”换在平时卓智轩肯定不敢这么和赵声阁讲话,但此时此刻,就算是为了陈挽他也想多探听一些赵声阁的态度。

赵声阁没应他,过了一会儿才咽下去嘴里的血腥味,他没有回复吵嚷着要他表态的卓智轩,挂断了电话。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冷静到可以安排好一切,料理好一切,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失态,可这也不过是他自欺欺人。

赵声阁心里挂了八号风球,从未被发觉的热带风暴骤然移位,用摧枯拉朽的力量席卷了赵声阁的心脏,又肆无忌惮地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留给赵声阁疼痛的时间很少,坐在副驾的特助好像被后座如有实质的悲伤定住,有些踌躇自己是否要提醒赵总已经到达律所,索性赵声阁没有出神太久,他很快恢复了这两天冷厉的状态,自己下了车。

从前赵声阁不查陈挽,是因为傲慢,因为不在乎,后来则是因为他生出一些兴趣,想要陈挽自己来告诉他,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权势滔天如赵声阁,也没办法把那个躺在冰里沉睡的人叫起来细细审问。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得人眼酸,赵声阁的亲自莅临足够解决很多法律程序不允许的问题,譬如他只在律所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取到了陈挽盖着公证章的遗嘱原件。文件袋很轻,他拿在手上没打开看,陈挽的委托律师已经大致向他陈述过内容。此时此刻,他手上捏着一份法律上和他毫不相干的人的遗嘱,莫名抬头望天。

赵声阁有些没来由地认为今天应该下雨,或者天气阴沉,至少不能这样艳阳高照,但他很快坐进车里,逃避了这样刺目的阳光。

陈挽没有回来这件事瞒不了太久,陈挽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少爷团的nobody,事实上他牵涉的项目,人脉,各方势力都很棘手,连赵声阁也没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科想搬到明隆的大楼。

赵声阁擅自更改了一部分陈挽的遗嘱,着手对付陈家,随后和韩进洽谈陈挽在科想的股份转移,他提出的条件很诱人,让利良多,甚至称得上让科想鱼跃龙门,但韩进不依不饶,势必要赵声阁给出陈挽的下落。

所以在签完合同的当天下午,谭又明沈宗年卓智轩就一起出现在赵声阁的办公室。沈宗年一手扯着谭又明,谭少已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状态,卓智轩更甚,他有些失去理智,在沈宗年开门的瞬间就冲到赵声阁面前。

“赵声阁!陈挽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赵声阁脸上没有情绪,又不是冷漠,倒像是套上了一层怪异的面具,扭曲着注视卓智轩。

“不用问了,我带你们去。”

……

湾区别墅一前一后驶入两辆豪车,赵声阁回到这个半月没有踏足的寓所,居然有些畏惧。他引着三人来到地下一层,本来用于存酒的冰室腾空了酒架,正中间摆了副冰棺。

赵声阁打开门以后没往里走,他冷眼看着卓智轩跌跌撞撞扑过去,甚至差点磕到冰棺的边角,沈宗年搀着谭又明站得还算稳当,然后空旷的冷库响起哭声。

赵声阁只是远远看着,他到现在都没有实感,陈挽就这样躺在那里,是他亲自放进去,一点点压平衣角褶皱,擦掉不存在的虚汗和灰尘,像照顾洋娃娃一样放在展示柜里,冰凉不带一点活气。

在这种情景下,赵声阁又恍恍惚惚地想起什么王子亲吻公主就能让她起死回生的传说,想得脱力,靠到门边上。

卓智轩一直在哭,尝试去捞陈挽的手,然后又像不忍扰好友清梦一样,到半空就把手撤回去。他念叨着要陈挽给他站台,家里最近要他做新项目没人帮忙不行;又说自己的两个哥哥把他欺负的要死,就等着陈挽来给他讨公道;还说Monica催他去复诊,就是因为他不遵医嘱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胡言乱语,毫无形象。

最后卓智轩哭累了,他手扒着边沿,问陈挽能不能醒一醒,如果他醒了,以后不管再危险的事情他都陪陈挽去做。

陈挽静静的,五官走向都是温柔的,脸色青白,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谭又明和沈宗年一直站在边上看着,谭又明扶着冰棺的边掉眼泪,虽然没说什么,眼里也全是震惊和错愕,沈宗年倒是早就隐隐猜到一点,在旁边搀着谭又明,没有让他太过失态。

卓智轩哭够了,也死心了,他强撑着站起来,盯着赵声阁的目光虽然没有怨恨,但是也绝不友善。

换在从前他肯定不敢这样和赵声阁剑拔弩张,陈挽是他唯一的朋友,赵声阁是造成陈挽死亡的间接凶手,他没办法不去责怪,克制住自己的怨恨已然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

“我要把陈挽带走。”他看着赵声阁,语气很坚决,“你没有立场留住他,没身份给他操办后事,只要他和你扯上关系,陈家的东西就会疯狗一样咬上来,我不知道你查到了什么,查到了多少,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但是我希望你能料理好一切,陈挽不想和陈家扯上一点点关系。”

赵声阁确实没有立场留下陈挽的遗体,他此刻大脑空白,还在游荡着刚刚关于公主被亲吻就起死回生的童话。

卓智轩其实对带走陈挽这件事很没有把握,毕竟他现在面对的是赵声阁,海市说一不二的阎王罗刹,卓智轩无从揣测赵声阁之前来电的用意,但他也肯定赵声阁绝非对陈挽情根深种。

他倔强地,强撑着气势与赵声阁对视,却荒唐地发觉对面的人看起来有些可怜。面色灰败,是赵声阁从没出现过的样子,视线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总之不是在看卓智轩,卓智轩甚至觉得,面前的赵声阁看起来,有点软弱。

赵声阁没有回答,他终于敢向房间里迈步,步伐从拖沓到焦急,最后停在冰棺前。

他看向陈挽的目光很深,带着某种隽永的情绪,没有犹豫地亲在陈挽血色已经流失的唇上,童话中的情节却没有上演,公主没有醒过来,所以他也对卓智轩妥协。

“墓地由我来选,我会安排,把他送到你那里。”

卓智轩得到想要的回答,并没打算继续留下来,他看了眼还在陈挽遗体面前无法自拔的赵声阁,努力摆正了身子走出去。

……

赵声阁的动作其实足够快了,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荣信股市一夜之间崩盘被倾吞,陈秉信廖全陈家大房一个都没逃过,全部关到了赵声阁的私人“疗养院”。

赵声阁逼着陈秉信讲有关陈挽的一切,让他拴着狗链趴在地上同廖全抢食,没过几日陈秉信就被刺激地中了风,再也不复往日的光鲜。

宋清妙出国,赵声阁按陈挽的遗嘱把他的大部分私产和地铺折算成现钱,打进宋清妙的账户,这个被禁锢在陈家那么久的女人久违地得到了自由,敏感地嗅到痛苦的气息,不愿走,要亲自见赵声阁一面。

赵声阁同意了,那天在妈祖庙里缘悭一面,此时再见宋清妙苍白又单薄,不复当日小女儿情态。

“陈挽呢?他是我的孩子,财产转移为什么不用他亲自过手,让我见见他!”赵声阁不善于应付这样混杂着哀痛,希望,渴求的眼神。

宋清妙大部分时间很愚昧,甚至有些愚蠢,但是她是一个母亲,一个看起来再不合格的母亲也对亲子的安危有一种超乎自然的直觉。

“让你走就是陈挽的意思,陈家的事不会牵连到你。”赵声阁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突然染上风霜的女人,在她的眉眼间找到陈挽的影子。

“他病了吗?还是不想看见我,我想见见他,赵生,我是他的妈妈呀,我知道之前有很多做的不好,但是我想见见他,哪怕当面和他道歉呢,赵生,我是做母亲的人啊……”

她看着赵声阁,赵声阁也看着她,赵声阁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却好像谁也不能比他更难过,宋清妙被这样的目光刺伤,她过去数十年都擅长自欺欺人,规避了自己最不想得到的正确答案,佝偻着走出了赵声阁的办公室。

她顺从地选择了一个最想去的国家,在赵声阁的二助送她上飞机的时候仿若不经意地嘱咐助理,“和你们赵总通报的时候记得让他别忘了告诉我墓地在哪里,我总是要回来的呀,阿挽他再怎么怪我,也会想妈妈的。”

这个曾经名动海市的女人依然很美得不可方物,风霜刀剑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大的痕迹,满怀野心地来,如今又满腔悲哀地走。

……

陈挽火化的时候赵声阁在,他已经料理好陈挽留下的一切。

还好有那份遗嘱,陈挽的委托律师告诉赵声阁,陈挽从21岁开始就会每年来更新遗嘱的内容,像是随时准备好离开。赵声阁知道陈挽不是不尊重生命的人,只是他的生活不确定性太多,不得不如此。

赵声阁目送陈挽被推进焚化炉,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他强留够久,不能够再影响陈挽的下一生。

海市人都迷信,神鬼风水,从前赵声阁不屑一顾,此时也不得不信了,他请了海市最有名的大师,从捡骨灰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细细问过,生怕犯了什么忌讳,实在可怜,也实在无奈。

他本来想藏一节陈挽的指骨,但又怕陈挽来生残缺,他不敢乱陈挽的来生因果,更何况对面还站着一个卓智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生怕他不让陈挽入土为安。

陈挽生前如清风朗月,死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赵声阁强撑着冷静到今日,早就习惯了心痛的感觉,那个穿着白衬衫,脑袋很圆的陈挽灰飞烟灭,也一道带走了赵声阁的多余情绪。

……

追悼会人不多,陈挽生前社交虽然复杂,深交友人却少。赵声阁没有出面,加上消息封锁,海媒甚至没人报道科想隐形合伙人救驾身亡的重磅信息,谁也不敢在这种关头去触赵声阁的霉头,前些日子血洗白鹤堂,转头又瞄准了老牌地产资本荣信,谁知道下一个拿谁开刀。

墓地赵声阁选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葬在将军澳,面海开阔,位置很高,大师说陈挽下一生会很幸运,这块地很合他的命格,封棺的时候赵声阁在新坟前站了很久,墓碑上陈挽穿着西装,是不知哪个剪彩仪式上截下来的头像,看起来意气风发的样子。

“陈挽,你骗我……”那些让人如沐春风的照顾和关注,那些避之不及的疏离和惶恐都指向错误的答案,多日克制的悲伤被海风吹得轰然倒塌。

在清点陈挽私产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赵声阁把陈挽的居所转移到了自己名下,他觉得自己需要靠陈挽的气息生活一段时间,等到所有事尘埃落定,他打开了浅湾那个独属于他的潘多拉魔盒。

长久没有人居住,赵声阁一开门就惊掉了满室灰尘,不难看出这间房子的原主人在起居方面不怎么上心,装修和装饰都很冷清。他一寸一寸地扫过这个曾经安置着陈挽的私人空间,妄想找到更多一点那人的痕迹。

他觉得陈挽对他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他却毫无办法。客厅空旷,听得见脚步声回荡,赵声阁站在那里,第一次放任自己想陈挽。

“为什么他会喜欢上我?”他审慎地思考了很久,在陈挽的房子里来回踱步,在焦躁和自我否定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偏厅。

金丝楠木做的展示柜,很大,很华丽,像时下年轻女孩子专门花大价钱置办或摆件的周边展柜。

赵声阁看着这个堪称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展示柜,长久地,静默下来。

长生无极系列瓦当袖扣,百达翡丽腕表,限量版香水,土耳其手工羊毛毯……

上层奢靡华丽,下层天差地别,一个旧网球,一支脱了漆的维斯康蒂,还有一张枯叶标本。

东西很少,破旧,但竟然也心安理得地占据了这个奢华宝柜的二分之一,让上层摆放拥挤的奢侈品在它们面前都显得失了牌面和气势。

任珠光宝石多华丽,它们才是这个百宝柜的主人和灵魂。

赵声阁一件一件,看了很久,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陈挽嘴里的“朋友”到底是谁似乎不言自明,可赵声阁不敢相信竟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

阳光从没拉好的纱帘照进来,金光里灰尘翻滚,赵声阁突然无比想把陈挽摇醒,想让陈挽亲口确认这些陈列品是否都是为自己精心准备。

赵声阁此人,少时从没有获得过确定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撕碎的漫画书,摧毁的手办,死于非命的波珠。他从渴望,伤心,到麻木,花了很短的时间,他觉得自己不再需要这些,此刻站在这个从未被主人言明心意的百宝柜前,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是真的不需要这样确切的心意吗?

这份心意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的吗?

从来高高在上的赵总感觉疲惫感由内而外散逸,他不顾形象地靠着百宝柜坐到地上,开始回忆自己过去何时何地随手丢弃了那支维斯康蒂,又是哪天,遗落了一只不起眼的网球。

陈挽,来告诉我吧…陈挽。

来告诉我,你为什么爱我却一声不吭。

来告诉我,是爱赵声阁,还是爱赵家的长孙,明隆的掌权人。

来告诉我,要我怎样爱你。

在这场隐瞒与追逐的博弈里,陈挽用生命做论据,向赵声阁证明他的绝对忠诚,证明赵声阁在他心里的至高无上,他是输家,所有的爱慕和用心都无所遁形,他也是赢家,在离开以后的每一秒,让赵声阁陷入反复自我论证的陷阱,用这样深刻的爱,把赵声阁圈禁在自己的墓地。

温暖的光线逐渐偏移,赵声阁在西沉的日光下,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刚好拽住陈挽的手,没有让他瘫倒在血泊里,手下是真实的人体温度,他质问陈挽,审讯逼供,然后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再然后,陈挽说要追他,虽然还是学不会保护自己,但赵声阁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把他完全握在手心里。

他听陈挽亲口跟他讲自己的过去,在难过的时候埋进自己的怀里,在陈挽买的手工羊毛毯上和他翻云覆雨,看着陈挽登上更高的舞台,一战成名。

看陈挽像烟尘一样消散在夕阳余晖下,跟他挥手,温柔又坚定地回答。

“赵声阁,我爱你。”

那样好的梦,就像他们本该有的人生。

天黑得好快,早就没有夕阳,赵声阁醒过来,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极致鲜明的痛意。

 

——“今天见到赵声阁了!他和小时候长得好像,好想打招呼,可是他又不认识我,会很唐突吧,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陈挽,我找到你小时候爱吃的咖喱鱼蛋和菠萝油,我觉得咖喱味很淡,但菠萝油味道还不错,砵仔糕拌糖桂花也和卓智轩他们一起去吃过,但是我觉得有些太腻了。

——“赵声阁又得了第一,好厉害,不过他本来就是很厉害的,今天他演讲的时候感觉很疲惫呢,希望他可以好好休息。”

宝莉湾项目已经结束了,陈挽,我为你买了一艘船,但是你不在,涂装和设计都随了我的心意,我给它取名“济慈号”,希望你会喜欢。

——“还好,考进了英华,妈妈最近老是被那个老东西安排去应酬,我恨死他了。听说赵声阁要去英国参加剑桥的夏令营,他以后会去剑桥吗,我也能去剑桥吗?”

陈挽,卓智轩结婚了,他两个哥哥拿他没办法,他自己也成熟了很多,收了心不再花天酒地,你没看见过他被夫人揪着耳朵拎出酒吧的样子,可怜的很。他说他喝酒是因为有点想你了,干什么都没劲,我认为他只是在为了自己喝酒找借口。

——“最近很累,陈秉信老是要拿我和妈妈撒气,英华的课业很重,不过最近校运会,赵声阁好厉害,游了一分零五秒,还破了记录,我记得很认真。特意选的花被误会了,不过也没关系,赵声阁这样的人,是应该仔细一点。”

谭又明和沈宗年和家里出柜,谭又明被锁在家出不来,沈宗年被扫地出门,每天去跪谭家别墅前的石子路,沈宗年不够狠心,但是关女士肯定会为他们心软的,也不用担心,你资助的那个小男孩念到初中了,成绩很好。

——“真是麻烦卓智轩好多,叫他帮忙送护腕和饮料,运动的时候还是要仔细一点,拉伤了就不好了,赵声阁打橄榄球也很好看。”

关女士果然心软了,只是不让沈宗年和谭又明在海市办婚礼,不过他们这样同进同出,婚礼办不办也没多大意义,谭又明不同意,说要和沈宗年一起去荷兰领证,这月底就出发了。

——“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不知道阿轩什么时候回来,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赵声阁了,英华还是太大了。”

陈挽,今天工作很累,陈秉信死了,我很久没关注他,放任他和廖全狗咬狗,结果他真的是被廖全咬死的,也算死得其所,你会开心吗?

——“高三,很忙,想申请同一个学校要更努力一点才行,手臂的淤青被卓智轩看见,又骂了我好久,下次会小心一点。展厅的防风做的好差,模型旁边全是落叶,今天去清理了一会儿,呆在模型旁边,就像见到了赵声阁。”

赵茂峥要我娶徐之盈,人越老越喜欢乱牵红线,徐之盈和许恩仪在热恋,谈合作都找不到人,时间观念和契约精神都很差。陈挽,我发现长了白头发,是不是代表我快老了。

——“再快一点就好了,看最后一眼,毕竟赵声阁要去那么多年。身上的伤好疼啊,赵声阁,要一路平安啊。”

——“科想成立得好艰难,还好学长很能顶事,看到赵声阁在曼城的路演,他变了好多,那么着急完成大学学业,应该很辛苦吧。”

——“讨厌和老油条喝酒,感觉我的胃变成气球飘起来,最近又严重了,Monica让我不能再抽烟喝酒,这可不行啊,反正我还年轻,扛一扛吧。”

——“赵声阁在意国遇袭了,是哪些不长眼的渣滓,还好卓智轩告诉我没出大事,一定要平安啊,赵声阁,一定要平安。”

——“赵声阁要回国了,还好路上没有意外,他从b3出来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停跳了,他比上次在照片上见到又瘦了好多,在国外果然吃不好吗。”

——“他不会对我有印象的。老宅的宴会一如既往无聊,我感觉灵魂都会被这座腐朽的庄园吸走,Monica让我去复诊,麻烦她加班,给她带了份甜品表达歉意。”

——“好可惜,错过很多次见他的机会,赵声阁居然记得我,惊喜。”

——“赵声阁,我是一厢情愿为你准备的底牌。”

——“居然真的可以和赵声阁一起做项目,感觉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起去汀岛,希望一切平安。”

赵声阁,再见。

 

“16年了,陈挽。”赵声阁的大衣被海风吹起来,好像陈挽对他的回应,“接下来,是我爱你更多。”他笑起来,满头银丝都被吹乱。

Chapter 2: 陈挽的奇幻漂流

Summary:

一点对魂体小挽的联想

Chapter Text

陈挽的灵魂晃晃悠悠上天的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不过他看见赵声阁抱着自己往外走的时候倒是确定了,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能晃晃悠悠地跟着赵声阁,却在看见赵声阁受伤的时候还是涌上一阵很深的难过和自责。

他很快就无暇为这点伤痛愧疚了,他感觉有些震惊,震惊赵声阁为自己报仇的举动,也震惊赵声阁看小榄山记录时候的眼泪,陈挽后知后觉地发现被赵声阁发现这件事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堪,也可能是因为鬼没有太多情绪,他要飘走了。

他想和卓智轩说别难过了,想再帮妈妈理一下乱掉的头发,叫她别哭,这是自己要选的路。

想和赵声阁说,不用为我伤心,陈挽是为看见赵声阁活着的,生与死都与他无关。迟钝的鬼没有发现这句话很伤人,索性赵声阁也听不到了。

赵声阁站在百宝柜面前的时候把心里话讲出来,问陈挽这些东西是不是送给他的,透明的陈挽说了好多好多个是,大概他真的太努力了,在赵声阁睡着的时候摸到了赵声阁的脸,然后把赵声阁吵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散,赵声阁请大师给他算命数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赵声阁很可爱。那个大师连自己现在就在赵声阁身边都算不出来,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下辈子会很幸运,如果会很幸运,那要早点遇见赵声阁,最好,最好自己可以更厉害一点,早一点走到他身边,下辈子他会勇敢一点的。

他在赵声阁身边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真的完全相信赵声阁喜欢自己,甚至是爱自己。

赵声阁太辛苦了,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很着急,又没办法,在赵声阁又一次站到他墓碑前的时候,拼命挣脱无形的屏障,送了赵声阁一个很勇敢的吻。

陈挽说,赵声阁,下辈子早点遇见吧。赵声阁觉得那天的风很像陈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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