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Additional Tag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4-12
Updated:
2025-10-24
Words:
34,468
Chapters:
14/?
Comments:
103
Kudos:
171
Bookmarks:
10
Hits:
2,464

【奎现/34/宇破电】人都是要死的

Summary:

永远不会死的3 X 退休杀手4
非常不正常的两个人意外同居的故事

Notes:

题目的来源是小时候看的波伏瓦的小说《人都是要死的》
很有意思的一本书,我记得我是在语文课上偷偷看完的kk

Chapter Text

“一杯热美式,谢谢。”

察觉到眼前笼罩到的黑影,姜太显皱着眉看着对面自顾自坐下点单的黑衣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要帮你点吗?”男人微笑着询问。

“我以为我已经退休了。”姜太显往后一倒,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带着懒音刺他。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没有介意,笑着摇摇头。

“退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任务结束组织批准的是你的长期休假申请。”

姜太显挑挑眉:“你也会说是长期休假了。上次任务结束距离今天满三个月了吗?”

“已经4个月零8天了。”男人交叠着两只手,话里带刺地陈述,“长期的休假真让人懈怠啊,是吧?”

姜太显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三个月和四个月差很多吗?就当他去生孩子了,再给12个月育儿假又如何了呢?难道组织没了自己真的会倒闭吗?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正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咖啡的男人,又翻了个白眼。

“行了,组织最近一批新人什么水准你也知道,不是很棘手的单子不会来打扰你的。”男人拿起杯子啜饮了一口。

“吴智妍呢?我看她不是闲的很吗,天天跟太平洋小岛上发ig story,怎么不让她去。”

“智妍小姐在休育儿假。”

“?”姜太显震撼地瞪大了眼睛,“杀手休什么育儿假?”

“法定假期我们都会提供啊,入职合同都有写……”

“呵,也不是什么合法的机构,不懂在装什么。”

对面的人被噎了一下,最后想了想姜太显臭名昭著出了名刻薄的那张嘴,还是决定不再恋战,转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

“克服一下,这单接完真的可以退休了。”黑衣人带着点恳求地把明信片往前推了推,“佣金够你胡吃海喝八辈子了。”

姜太显又抬眼瞟了他一眼,一把抓过那张明信片。

“下次佣金别标韩元,零太多了数不清。”

“这不是韩元,这是美金。”

姜太显震惊地把头抬了起来。

“美金??”

这八辈子哪吃的完啊。就算把钞票当卫生纸用也能用至少两辈子。

“接吗?”

服务员在后面问谁点了可可草莓奶昔。

姜太显举起了手。

“什么时候?”

“下周。”

姜太显接过奶昔吸了一口。

“deal.”

Chapter Text

姜太显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吴智妍每次接到任务都那么兴奋。

“知道什么环节最有意思吗?”吴智妍眼睛亮亮地跟他形容,“猎物慢慢断气的时候。慢慢失去呼吸,脸色也会变的平静,接着四肢都会软软地垂下来……最后大家都会变得像坏掉的洋娃娃一样,嘻嘻。”

姜太显皱着眉头翻了个白眼。

死变态。

比起吴智妍这种把暗杀当作毕生热爱的同事,姜太显对这份工作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尸体很恶心,血也很恶心,脂肪、筋膜,还有那些出于恐惧流出的体液,所有东西都恶心的要死。姜太显每次出完任务都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死人味,每次皱着眉头解决一个目标以后他都要从头到脚狠狠泡一次澡,好几次因为疲劳和困倦差点溺死在浴缸里。

“很多新人第一次出任务会恶心到吐。”吴智妍吸了一口水果味的爆珠烟,“很正常。”

姜太显皱眉翻了个白眼:“我出任务从来不吐。”

“但你觉得恶心。”

“本来就很恶心。”姜太显往嘴里塞了一口草莓芭菲,“不是所有人都爱自己的工作,但是我尊重它。在工作场所呕吐……太不专业了。”

“神经病。”

“哇哦,能听到你用这个词形容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吴智妍又吸了一口烟:“你信报应吗?”

姜太显吃掉最后一个草莓:“信了有用吗?现在开始忏悔你明天早上睁开眼睛就会变成耶稣的小羊羔死了之后就能上天堂了吗?”

“那么你是不信了?”

姜太显耸了耸肩,拍了拍大腿,站起来说,走了啊,少抽点烟。

吴智妍笑着掐了烟,说滚你的,讲真的,我们俩总有一天遭报应。

Karma's a bitch.姜太显迷迷糊糊地想,真的遭报应了。

姜太显第一次失误了。在他出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

可能是出于对退休生活的期待,又或者是那个天文数字的佣金把他迷晕了头,总之,在他人生最后一次割开另一个人的喉咙之后,一点也没注意这个坚强的猎物手里还捏着一把信封刀。

他理解为什么吴智妍喜欢看猎物慢慢死透才舍得走了,这是有道理的。

比如说,如果他也是吴智妍那样的变态,那么他的大腿就不会被刀扎穿了。

他回身泄愤似的忍着痛又给目标补了几刀,暗红色和鲜红色的血液喷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紧紧皱着眉头。

好恶心。血腥味真的好恶心。血黏糊糊的真的好恶心好恶心。

浑身上下都是血,自己的、目标的,全都混在一起,伤口也在涌血,他的裤子已经被血浸透了,裤脚冰凉地贴着他的小腿。

他晕乎乎地想,还好,没有捅到股动脉,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是也快了。腿一直在失血,他这样去不了医院也没有后援,一时半儿也找不到能给自己包扎的东西。算了,这份工失误了就会死,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这是好事,雨水可以冲掉他的血迹,这算是老天送给他最后的一份礼物,这说明他可以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安静地休息,或者说,等死。

不远处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就是那里。姜太显想,我要死在那里。

于是被雨水和血浸透的姜太显拖着一条扎着刀的腿,用尽全身力气,攀着生锈的水管,在昏死过去之前翻进了崔杋圭家的阳台。

Chapter Text

姜太显感觉有人朝他靠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喂,你怎么在我家?喂,别晕啊,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不……不要去医院……”他尽力讲了这一句,又失去了意识。

他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混沌之中,像在做梦,又像在现实里。

妈妈。姜太显在梦里啜泣。妈妈,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

哦,姜太显想起来,他早就已经没有妈妈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坐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好冷。他想。好饿。

“你怎么样?”那个人影靠过来。

“……饿……”姜太显有气无力地回答。

“饿吗……”他没听见回答,又睡过去了。

再次被拍醒,他闻到了大米的香气。

“喂,醒醒。不是说饿吗?吃点东西再睡。喂……”

姜太显懒懒地抬起眼皮,眼前是一勺子粥。

无暇顾及粥的来历,生物的本能已经驱使他张开嘴巴了。好美味,姜太显从来没觉得白粥也能这么美味。

“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呢……”姜太显听到那个声音在嘟囔。

从哪里来的?姜太显忘了,大概是首尔来的,老板老是说他爸妈出事之前他是首尔的少爷。那么他应该是首尔来的吧。

姜太显不知道他睡了多少天,最后清醒的时候,那个人正在厨房里煮饭。

像妈妈一样。姜太显有一瞬间的恍惚。像妈妈一样照顾我,一样给我做饭。要是我不是出任务的时候碰见他的话,我一定会和他求婚。

但是不太巧,他们遇见的时机不对。

作为一个人,姜太显很感谢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但是作为一个杀手,这个人是本次任务最大的破绽。

破绽就要做掉。

姜太显试着活动了一下腿和胳膊,腿上的伤没有痊愈,但是胳膊的肌肉还残留着以前的力气。他四处望了望,又对比了一下对面瘦弱的身形,嗯,可以用电器的电线勒死,成功率会比较高。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下床,放轻脚步,拎起电线,一步步挪到那个人身后,干净利落的绕过他的脖子,然后把电线狠狠绞了起来。

那个人立刻剧烈地挣扎,姜太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实在不喜欢杀人,只是不巧,杀人是他的工作。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数,直到前面的人无力地瘫倒在他的怀里。

这次姜太显学乖了,比自己预期的时间还要多勒了几分钟,把手都勒得没了血色。

好了,他放手,把瘫软的主人放到床上。

长得还挺好看的,他像猫一样蹲在床边观察这张失去生命活力的苍白的脸。下辈子不要多管闲事了。他想。

他皮肤好好。他眨眨眼睛,而且好白。

不过也可能是他勒白的。

反正死都死了……姜太显这样想着,伸出手指想戳戳看。几乎在要碰到的那一瞬间,面前瘫倒的死人却突然睁大眼睛,猛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这次轮到姜太显被吓的瘫倒了。

我艹,怎么回事,刚刚勒他的时间就算是钢铁侠都该死了。姜太显慌乱地想,这是人还是鬼。

那人一边咳嗽一边含着被勒出来的生理泪水控诉:“你要干什么呀?”

姜太显第一次被暗杀目标质问,整张脸涨的通红,一时讲不出话。

“好心好意救你,一爬起来就闹成这样……”那个人眼含热泪嘟嘟囔囔地爬起来,“算了,不和你说了,我煮的泡菜汤还在锅里……”

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放过他了,姜太显大为震撼。

你刚刚可是差点被我勒死啊。

姜太显呆呆地看着他盛了饭菜出来,又招呼他过去吃饭,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吃饱了就赶紧回去吧。”那个人恹恹地说,脖子上还带着鲜红色的勒痕,“我不会把你来过的事情说出去的。”

姜太显假意点了点头。

抱歉,你还是要死的。他一边吃着人家给他做的饭一边想,毕竟活人的嘴是靠不住的。

“如果你想我死,”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如果我有办法,我早就死了。”

姜太显差点把饭喷出来。

这家伙是什么中二病晚期患者吗。讲的好像自己真的不会死一样。

姜太显亲手制造过太多死亡,他太知道生命是多脆弱的东西了。刀刃划过动脉,血液飞溅出来,不超过五分钟人就会死,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人的生命都是这样脆弱又无趣的东西,没有人可以例外,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整餐饭那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姜太显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叹了口气,又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

“没有毒,吃吧,不会死的。”

姜太显第一次为自己的警惕产生出了羞耻感。

兵荒马乱地吃完了饭,那个人忙着收拾碗筷洗碗,姜太显则在旁边等待狩猎的时机。

这一次要选择一个成功率更高的方案。他想。割喉?血喷出来会有点恶心,但是比较稳妥。割喉是肯定会死了。

他偷偷摸了把摆在案板上的水果刀,又轻轻走到那个人身后,手起刀落,非常利落地割开了他的脖子。

血几乎是立刻像喷泉一样飙得整间房子都是。

这次是肯定死透了。姜太显不无可惜地摸了摸那人粘着血、此时还在痉挛的美丽的脸,算你命不好,下次投个好胎吧。

终于做掉了心腹大患,姜太显心里涌起了难得的恶趣味。他瘸着脚,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一样在这个被原主人的血覆盖的屋子里漫游。

无聊的装修,无聊的冰箱,无聊的房间。书房装修的倒是挺好的,可以逛逛有什么值得拿走的。

他走进书房,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一个名字,姜太显猜测是刚刚被自己恩将仇报杀掉的屋主名字的中文。

“崔……”后面两个字是生僻字,他不会念。

“……杋圭。”门口传来沉沉的低语,“我的名字,崔杋圭。”

姜太显惊恐地抬头,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是血,捂着脖子的人。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崔杋圭冷冷地盯着他,衣领已经被血浸透了,嘴角还带着刚刚涌出来的血,“跑到人家家里割人家的喉咙很不礼貌。”

姜太显觉得这个世界疯了,都这样了都不死?那个出血量放在谁身上都是必死的。姜太显的腿难得的开始软了。

“而且,”崔杋圭几乎是愤怒地大喊,“很难清理?!!”

Chapter Text

“名字?”崔杋圭架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审讯对面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又莫名其妙要杀掉自己的男人。

“……”

“还要撒谎吗?你都杀了我两次了。”崔杋圭皱着眉头摸摸脖子,上面刚刚添了一道细细白白的疤痕。

“……姜太显。”

崔杋圭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和一本便签。

“写出来。”

姜太显老老实实地写了。

崔杋圭拿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

“什么职业?”崔杋圭刚问出口就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嘟嘟囔囔,“算了。懒得问你,动不动不是快死了就是要杀人,估计也不是什么上得来台面的工作。”

“……”

什么叫上不来台面啊。你不知道,我们员工福利还是不错的,法定假期这块我们都是按照公务员标准来的……

“为什么受伤?”拷问还在继续。

“做任务的时候失误了。”

“业务水平有待提高啊。”崔杋圭冷笑。

“?”姜太显一双大眼睛眼睛瞪的更大了。

士可杀、不可辱……

“回去该被老板骂了吧。”

姜太显挎着脸摇了摇头。

“你老板不要你了?”

“不是!我干完这单就已经退休了!”姜太显涨红着脸解释。

“行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在我家等死?”

姜太显沉默了。

“你也看出来了,这栋楼看起来不太像会有人住的。”崔杋圭笑了笑,“翻进来也很难找到人帮你,所以为什么选这里?”

“这栋楼,有点像我外婆的家。”姜太显有点恍神,“我还没有入行的时候和外婆住过一段时间。”

崔杋圭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好吧。”最后崔杋圭站起来,打破了沉默,“我看你也活蹦乱跳的了,一起来把这些打扫干净吧。”

姜太显呆呆地望着他,眼睁睁看着他丢给自己一个拖把和一个水桶。

“愣着干嘛,你清理地板,我去擦天花板。”姜太显目瞪口呆地看着崔杋圭无所谓地拿起抹布开始清理十分钟前还在自己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后知后觉地开始打扫。

鲜红色、喷射状。姜太显一边拖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动脉血啊?那怎么他还没死。

不对,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人吧。他想着,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啊!正常人怎么会在十分钟内愈合那么深的伤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就不是……

“呵呵,怕啦?”崔杋圭的声音从房顶幽幽传来,“怕了打扫完就赶紧走吧。”

我艹,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姜太显吓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呃……崔……杋圭……nim。”姜太显颤抖着开口,“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下……”

“介意。”

哦,介意也没关系,反正他该问还是得问。

“……你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崔杋圭拧了一把血腥味浓重的抹布,挤出来的水都是鲜红色的,“为什么死不掉?”

“我早就和你说了,你要是能信现在我们不就不用在这里大扫除了吗。

“不然说你业务能力不行呢。勒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死正常人都知道我有问题了,就你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准还一定要再试一次,然后呢?满意了?我敢说接下去三天这个血腥味都散不掉……”

姜太显汗颜。

“好了好了对不起嘛。”

要不是上个任务刚刚失误,他根本不可能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准。要知道他在从业培训的时候勒死动物都是精确到秒的。只要他说死了,那绝对不可能救得活。

而且突然说自己死不掉这种鬼话怎么会有人信嘛!

“所以你是吸血鬼之类的东西吗?”他小心地试探。

“我气色看起来这么差吗?”崔杋圭皱着眉头反问。

姜太显仔细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

“不是。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崔杋圭思考了一下,“我只是没办法死掉。”

姜太显有点出神,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行了。”崔杋圭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弄的差不多了,你走吧。”

姜太显有点摸不清状况。

“啊?”

“你都在我家睡了这么多天了还想怎样?”

姜太显眨眨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崔杋圭的眼睛说:“谢谢你,等我发了工资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崔杋圭敷衍地点点头,走吧走吧,下楼往南走四百米有个公交站,想去哪里自己乘。

“我真的会报答你的。我工资很高。“姜太显很真诚地望着他,“所以哥,现在能借我一万块吗,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Chapter Text

姜太显在公共电话亭里打电话,崔杋圭在电话亭外面抽烟。
到底是抽了什么疯脑子一热要当这个好人。崔杋圭吐出一口烟雾,闭着眼冥想。
早知道当时把他从阳台上扔下去就好了。这样他就会直接死掉,省的麻烦。他们的生命都是这样脆弱的,只要摔一下,磕一下就会死,就算不施加外力,再过几十年自己也会死掉,像朝生暮死的小飞虫一样。
好羡慕。
崔杋圭又吸了一口烟,妈的,好想死。
“什么叫没有这个编号?”
电话亭里,姜太显皱着眉质问接头热线的客服。
“这个编号五天前出任务的时候失联了,已经作销号处理了。”温柔的女声冷冰冰地通知他。
“你给我转big boss。就说姜太显找他。”
“稍等。”
姜太显烦躁地挠了挠脖子,直到耳边的嘟嘟声变成了熟悉的男声。
“姜太显?你没有死?!”
“废话!”姜太显愤怒地打断了他,“尸体都没找到着什么急?号都给我注销了?我的佣金怎么办?”
“太显啊。”对面男人的冷静让姜太显顿感不妙,“你先不要急。”
“其实不只是我们组织内部的编号被注销了,
“你这个人——就是姜太显,也已经登记死亡了……
“什么??”
“你买的房子也被组织回收了。”
“靠,那是我自己存钱买的啊!”
“但是你的户口是组织给你做的嘛。”
“……”
“哎呀,组织里的规矩就是失联三天当死掉处理的呀……”
“你们这种脑瘫规矩制定出来到底是谁拍板同意的。”姜太显都要被气笑了,“那我现在怎么办?”
“不要急,这种情况也是有先例的……还有补救的机会……”
“我人都社会性死亡了还能怎么补救?”
“总之,我先帮你申请新编号,然后再给你注册新身份,最后我们把你的佣金打到你新身份的银行卡,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
姜太显叹了口气:“行吧,那大概多久啊。”
对面传来翻资料的声音。
“申请新编号大概三个月。”
“……”
“做身份应该六个月左右?”
“……”
“你那个退休金数额太大了,会分不同批次由不同的户头打进去,大概一年左右陆续到账。”
“……那我这两年要住在哪里?”
“哇,这就不是我的工作了哦。”
电话亭的门打开了。崔杋圭在吸烟桩上把烟摁灭了,拍了拍手。
“沟通好了吗?现在准备去哪儿?认识一场,我送你去公交站。”
姜太显不语,一把抓住了崔杋圭的手。
“哥。”
崔杋圭暗叫不好。
姜太显真诚地望着他:
“哥,你想多个舍友吗?”

果然,姜太显叹气,揉了一把脸,“被赶出来了…”
“就是暂时和哥住在一起,等我老板把我的身份办好之后我再把房租什么的打给哥。”
“……多久。”
“两年。”
“你要在我家白吃白住两年??”崔杋圭震撼地瞪大了眼睛,“在你跑到我家睡了五天爬起来又砍了我两次以后??”
“不可以!!”
然后就这样被扔出来了。姜太显蹲在崔杋圭家门口,抱住膝盖叹了口气,没关系,今天在这里凑活一晚,明天一早再……
再和崔杋圭借点钱。姜太显破罐子破摔地想。横竖现在他算得上认识的人只有崔杋圭一个,崔杋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饿死。
说到死……
真的有不会死的人吗。姜太显靠在门边出神,太扯了。怎么会有人死不掉呢?那他不会老吗?也不怕受伤?就像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一直一直活下去吗?
好羡慕。
如果他有这种能力就好了,那么出任务就不用时时刻刻担心刀捅过来会不会伤到要害、子弹飞过来能不能完全避开,不管失误再大,反正他不会死。
只要不死就会有转机,这是老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教他的道理。
不公平,姜太显嘟囔,住在这样安静的地方,享受着二十多岁的身体,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崔杋圭居然能一直一直过下去。不公平,他想着,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还没有真正地“生活”过呢。
好不容易退休,现在家又被偷了……想到那一屋子他四处搜集的古董家具和汽车模型现在估计已经在二级市场流通了,姜太显的心就好像刀割一样痛。
没关系,他只有二十多岁,他还有至少六十年的日子可以过。
六十年……他轻轻重复。这是一个太大太大的数字,大到他简直不敢细想其中的幸福会有多诱人。
绝对不可以死掉。他想,我至少要再活四十年才能回本。
傍晚时分,外面开始下雨了。
姜太显喜欢雨落在地上的声音。他在外婆家经常伴着雨声入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要用手机放着雨声才能睡着。有夜雨当催眠曲,又有了退休的心态,这一晚姜太显睡的格外的沉。
甚至他还难得地梦见了外婆,他梦见自己就躺在外婆那张铺着软软褥子的榻榻米上,外婆朝他张开怀抱,他立刻搂住了她的脖子。外婆的怀抱是温暖的、柔软的……
“喂,喂!”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
“醒醒!”外婆的怀抱开始摇晃、解构,最后彻底破碎了。
姜太显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崔杋圭的左腿。
“怎么了……”姜太显放开手,揉了揉眼睛,奇怪,感觉天还没亮啊。
“你……”崔杋圭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转身把门打开了,“你进来睡吧。”
“啊?”睡意朦胧的姜太显抬了抬睡眼,看起来还不能彻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好信息。
“我说,”崔杋圭扶着门轻轻地说,“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吧。”

Chapter Text

又是雨夜。
崔杋圭又失眠了。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积成了小山,他微微颤抖的手里捏着的那根新点的烟还燃着微红的火光。
那孩子长得太像顺喆了。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顺喆那张漂亮的,肉乎乎的脸蛋。小小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腿上,像小狗小猫似的蹭着,叫他兄长。
崔杋圭无意识地笑了。他的一辈子太长太长,长到大部分的记忆都像是梦一般的暧昧不清,只有顺喆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仿佛只是昨天才见过一样。
顺喆最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就有借口跑来找崔杋圭陪他睡。崔杋圭每次都假装不知道,只等着那个小小的,凉凉的身体掀开被子,小心地躺在自己身侧。
崔杋圭的手又开始颤抖。
他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个小小的、热热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温度。但是那是错觉。
顺喆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他又想到姜太显。
他们长的太像了。眼睛,鼻子,姜太显简直就是二十岁的顺喆。甚至说,崔杋圭坚信,如果顺喆能活到二十岁,他一定和姜太显长得一模一样。偏偏又那么巧,他在阳台发现姜太显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夜。他把那个被雨水和血液浸透的人翻过来,时隔百年又为那张脸感到心脏的震颤。
就好像,顺喆又在雨夜回来找他了一样。
他要救这个人,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个人和自己的弟弟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潜意识在大喊,他不想让这个人死掉。
如果放任他在那里等死的话,就好像又亲手杀掉了一遍顺喆。
崔杋圭把烟掐了。
这雨下得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清醒一点,你好人已经做到头了,他在心里骂自己,给他包扎伤口、照顾他养伤、为了他买食物、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还陪他吃了东西——他都快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了,总之不是近两年的事——最后借了他钱去给他的东家打电话,还放任他“杀了”自己两次……已经做到头了。
就算再像也不是真的。他不是你弟弟。
崔杋圭仰头用手盖住了脸。
反正都已经把他赶出去了……也算是结束了吧。
这样才是对的。不管是顺喆还是姜太显,他们的生命都太短太短了,他们在他生命里出现,又会迫不及待地退场,对他而言,普通人的一生都只是他梦中的一瞬间。
对永恒来说,有限的生命都是不存在的。他不应该进入任何人的生活,这样才是对的。
这晚他久违的想睡觉。
他是不需要睡眠的。曾经有段时间他很痴迷于长时间的昏睡,感受着肢体每一个部分渐渐沉入舒适的轻微麻痹,意识渐渐模糊,心率慢慢降低。翌日清晨即使把眼睛睁开,前一晚的所有痛苦也不会立即在大脑里涌现,有的只是如梦似幻的清明,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无法感知悲伤和焦虑。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他可以梦到以前的事,那段他还没有成为永生的怪物、还是一个正常人的日子,梦见那些从书房偷出来的汉文的书,学堂的读书声,梦见板着脸的父亲和大哥,梦见顺喆。
后来他不在做梦了,也就渐渐没有了睡觉的欲望,整夜整夜都像做梦似的枯坐。有时候他觉得,清醒和梦境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他只是像做梦一样活着,他的人生本身就是一个冗长的、无意义的噩梦。
但是这一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雨声作祟,他居然梦见了顺喆。
崔杋圭颤抖着走过去把他的小脑袋搂进怀里,刚抚上他的后脑勺,手却莫名粘上了粘稠的液体。他抬手,是血。
再看回怀里,怀里的人莫名变成了姜太显,他呆呆地看着血从他的嘴边、眼框里缓缓地滴到地上,心里翻涌起一阵惊恐。
不可以…
“不要!”
崔杋圭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望向窗外,倾盆的大雨还没有停。
披上晨袍,走出房门,姜太显还靠在门边沉沉睡着。他蹲下,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控制着自己不要上手去摸这张刚刚还在梦中见过的脸。
他现在没有钱,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合法身份,现在把他赶走……他会不会死?
他们是很脆弱的。他想,只要几天不吃饭、几天不睡觉,只要生一场重病就会死了。
只要两年。他想,两年对我来说和两秒没有区别。
帮他最后一次,就当是在为顺喆积福。
“喂。”他拍拍姜太显的脸,“醒醒。”
“进去睡吧。”

Chapter Text

他们开始同居了。虽然一开始并不顺利。
姜太显觉得自己很像美剧里那种靠结婚拿绿卡的非法移民,无收入无身份,只能百分百依靠崔杋圭,这对从十几岁就靠自己讨生活的他来说是另一种煎熬。
更要命的一点,姜太显总是忘记崔杋圭不会死。
崔杋圭喜欢泡澡,而且是长时间的泡澡。姜太显搬进来第一天,崔杋圭泡了整整三个小时。姜太显在外面越等越不对劲,联想到自己以前泡澡泡到昏过去差点淹死的事,瞬间头皮发麻,背后生出一阵冷汗。
三个小时了,不会死了吧。他惊惶地想,不要啊,他也死了的话自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姜太显直接踢开了浴室的门,走近一看,崔杋圭已经脸色苍白地沉在浴缸里了。
完了。姜太显脸上的血色也消失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把崔杋圭捞了上来,一只手拍他的脸,一只手颤抖着摸他的脉搏。
没有动静。
姜太显快抓狂了。
“别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崔杋圭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悠悠转醒。
“你在搞什么……”他有气无力地说。
“你他妈差点淹死你知不……”姜太显带着怒火,吼着吼着就发现了不对,“……你不会死哦。”
崔杋圭无言地看着他,苍白的嘴唇缓缓打开,狠狠吐出几个字:
“滚、出、去!”
不会死有时候也挺麻烦的。姜太显给自己洗了盒草莓,一边吃一边想。
因为不会死,所以崔杋圭在生活常识这方面几乎是幼稚园小朋友的水平。比如说他不知道84消毒液不能和洁厕灵一起用,大扫除的时候直接被毒晕在厕所,姜太显通了好久的风才敢把他拖出来;又或者用微波炉加热囫囵的鸡蛋,打开就炸了一脸,姜太显帮他抹了好几天烫伤膏才好。还有像什么湿手碰插座啊,在燃气灶旁边倒面粉的,姜太显每次提醒他都心惊胆战的。
总之,因为崔杋圭不会死,所以崔杋圭反而更容易受伤。
但是不会死的话就可以一直赚钱,这样其实也不错。
由于现在的生活费是崔杋圭在给自己发,所以姜太显是真心实意希望崔杋圭能够长长久久地发财。
崔杋圭做的是文史一类学术性的工作,偶尔需要出门开会,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居家办公。姜太显吃人嘴短,自觉担当起照顾他饮食起居的重任。
“你不用给我当保姆。”崔杋圭嘟嘟囔囔地看姜太显麻利地把锅里的煎蛋倒进盘子。
“顺手的事,反正我自己也要吃。”姜太显面无表情又往锅里磕了一个鸡蛋,“而且哥做的实在太难吃了。”
崔杋圭无语。
“你刚醒来那天不是吃的很开心吗?那餐也是我做的。”他不服气地争辩。
“那是求生的本能啊本能。”姜太显往锅里放了两条培根,肥油立刻开始噼噼啪啪地在铸铁锅里跳舞,“哥只会切泡菜和煮白饭。每天那样吃的话会死的。”
崔杋圭接过姜太显端过来的盘子,还在嘟嘟囔囔:“我都不用吃……”
“哥,”姜太显朝他眨眨眼睛,“是人就要吃饭。不吃饭会死的,肉体不死精神也会死的。”
崔杋圭往嘴里塞了一小口,久违的油脂和咸香就在唇齿间爆开。
“好吃吧。”姜太显微笑着看着他,拿着餐盘坐在他对面。
崔杋圭感到一种奇怪的热情在血液里跳舞。
他感到自己活着。
时隔多年,崔杋圭又开始进食了。
食物从口腔里被咀嚼,顺着食道滑进肠胃,在食道里留下残存的温度,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过程。每一口食物好像都在证明你是活着的,你是存在的——你看,你可以吃东西,你会饿,你会感到饱,你是活着的。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崔杋圭想,姜太显是对的,人不吃饭是会死的,至少他现在觉得他的某部分在活过来。
“明天吃什么?”他开始在每顿饭之后发出这样的询问。
姜太显总是会稍加思考,然后把菜单列在便签上,在他们睡前贴上冰箱。
姜太显很擅长做肉食,崔杋圭觉得这可能和他之前的职业有关系。他可以麻利地肢解一只鸡,精准地扎瘫一条鱼,或者熟练地把一块牛排煎到五分熟,切开就会有漂亮的粉色汁水流下来。
“你不用回避吗?”姜太显专心地处理手上的整鸡,头也不抬地问,“我看你书房摆着圣经。”
崔杋圭耸耸肩,笑了一下:“以前信过一阵子。但是后面发现上帝可能没有那么爱我。”
“上帝很爱你。”姜太显认真地说,“永生是神才有的能力,他把这个能力给了你。”
“不。”崔杋圭苦笑,“这不是什么‘能力’。”
“这是天罚。”
姜太显的动作停了一瞬。
“觉得我很不识好歹吧?”崔杋圭笑着问,“其实我对你们也有同感。你不明白,有限的生命里才有抗争,抗争了才会存在。我几乎是不存在的。”
姜太显的确不明白。
“你存在啊。”姜太显没有抬头,把鸡块倒进锅里翻炒,“哥就在我对面坐着,哥的肺泡在交换氧气,心脏在跳动,我可以作证,此时此刻的你就是存在的。”
崔杋圭有点出神地望着他。
“要放辣椒吗?”姜太显问。
“一点点。”崔杋圭小声回答。
厨房氤氲着温暖的香气。

Chapter Text

“刚洗好的菜怎么能直接往油锅里倒呢!”姜太显一边抓着崔杋圭的手往水龙头底下送一边崩溃地喊。

“是太显说放的啊……”崔杋圭皱着眉头狡辩。

“至少要把水沥干……算了,下次你别动了,都等我来吧。”姜太显叹了口气。

崔杋圭有点想笑。

明明崔杋圭已经活了比姜太显还要多十几倍的日子,姜太显却总是像家长一样对着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种体验对崔杋圭来说还挺新鲜的。

其实姜太显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稳健可靠。崔杋圭想,其实他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

姜太显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每晚入睡之后都会无意识地喊妈妈。

崔杋圭一开始只是好奇地站在房间门口。

姜太显受伤昏迷的日子里也喊过妈妈,崔杋圭当时把这当作是人弥留之际的呓语。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那是出于什么呢?

他走进房间,跪在姜太显的床边。姜太显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眉头拧着,眼睛却一直睁不开。

崔杋圭看着这张脸,又想到了顺喆。

听家里下人说顺喆死的时候发了急病,谵妄的症状持续了一整夜,凌晨还有人听到他房里传出他呼唤兄长的声音。

当时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吧。

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和某张崔杋圭噩梦里常常出现的脸逐渐重叠了。崔杋圭感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把对弟弟的愧疚和怜爱投射在眼前的人身上了。

这很危险,但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如果自己那时在顺喆身边,他会怎么做?

他拿起姜太显抓着被子的手,轻轻把它放在自己的脸颊边。

崔杋圭的头发很长,他拿着姜太显的手,轻轻抚摸了自己的头发。可能是感觉到了人类的体温,也可能是感受到了长发的触感,姜太显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在。”他轻声说。

“不要怕。”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紧锁着的眉头也渐渐松了。崔杋圭把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怎么搞的自己是他妈妈一样。崔杋圭撑着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坦然接受了这个身份。

算了,偶尔当一回妈妈也没什么。没有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不是也知道吗。

但是作为杀手,他这个警惕性是不是低的有点可怕了……

“这样也不醒……”他看着重新入眠的姜太显,戳戳他的脸嘀嘀咕咕,“怪不得你老板不要你。”

姜太显突然翻了个身,把崔杋圭吓得摔了个屁股墩。

“明明没有醒嘛。”崔杋圭爬起来,揉了揉腿,对着自己抱怨,“怎么他翻个身也能吓成这样。”

姜太显觉得崔杋圭有点蠢。

不是贬义的那种,是有点像小动物的那种笨拙感。

一开始姜太显会把这种笨拙归因于崔杋圭活得太长了——导致他已经不记得正常人是怎么生活的了,但后来发现好像也不是,非要说的话,姜太显觉得那是一种依赖。

崔杋圭是很依赖他的,虽然有时候崔杋圭自己都可能意识不到,但是对姜太显来说,崔杋圭对“有人可以依靠”这件事展现出来的兴奋和热情实在是明显得有点过分。

“该涂药了。”崔杋圭乖乖地把烫伤膏放在姜太显面前,在沙发上坐好。

姜太显觉得如果崔杋圭是小狗的话现在尾巴应该摇成螺旋桨了。

“手上的话哥自己也可以涂吧?”姜太显笑笑,手已经伸过去拿药膏了,嘴上还要打趣他。

“不止手上!”崔杋圭可怜巴巴地给他展示,“额头上也嘣到了……”

姜太显拂开他的刘海,确实有两处有点红红的痕迹。

“哎呦,这么可怜。下次真的不敢使唤哥了。”姜太显像哄小孩一样一边说一边把凉凉的药膏涂到红肿的地方。

崔杋圭垂着眼睛嘀咕:“下次会沥干水再倒进去的。”

“噗。”姜太显笑出了声,“哥之前不是还说不用吃饭吗?”

“每天都吃的话慢慢慢慢的一顿不吃就会开始饿了。”崔杋圭皱着眉头辩解,“本来是不用吃的……”

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没吃过了,姜太显来之前的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朝鲜半岛光复了吗。

姜太显又在他手上烫伤的地方抹了厚厚一层,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睡觉去吧。”

崔杋圭站起来,小声说了晚安。

“晚安。”姜太显顺手关了客厅的灯,“要睡觉啊,不要坐在那里了,不睡觉的话气色很差。”

崔杋圭打了个哈切,说知道了。

其实从他开始吃饭以后,他就很少失眠了。人类的特质好像顺理成章地一个接一个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现在只是一个活的很久很久的人,不是一个死不掉的怪物。

崔杋圭第一次发现原来过正常人的日子是会上瘾的。

原来早晨起床可以睡眼朦胧地坐在餐桌边看姜太显煮早餐,原来中午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听姜太显哼着歌晒衣服,原来休息日的晚上可以在家里看电影,原来两个人一起买生活用品的时候,普通的超市也会变的很有意思。

好像因为有了姜太显,活着这个词听起来也没那么煎熬。
暂时不死好像也可以。

于是以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出差现在变成了崔杋圭最头疼的事。

外面的东西不好吃,床也不舒服,工作一大堆还要和陌生人交流。

不想去。

“牙刷,洗发水,沐浴露……应该都带齐了吧?”姜太显穿着老头背心蹲在地上帮他理行李。

不想去。

“……要是到了那里发现漏了的话可以去便利店买,想买什么就告诉店员……呃,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你比我外婆的外婆活的都长……”

不想去。

“……哎,不过这套睡衣质感还挺好的,在哪儿买的?”

崔杋圭有点小得意,撇着的嘴还没放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介绍了:“真丝的,是东洋的舶来品……”

“噗。”姜太显望着他,忍不住笑了,“东洋……”

东洋怎么了。

崔杋圭突然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日本,日本!是日本的进口货!”

姜太显还在笑。

“喂!不要笑了!我本来就是朝鲜时代的人嘛!有什么好笑的!”

“所以这套衣服是日据时代的古董吗。”姜太显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把行李箱合上了。

“……怎么可能。”日据时代到现在的衣服质量再好也该烂了吧。没有节省到这个地步。

“买的时候朝鲜半岛光复了吗?”姜太显笑着打趣他。

“当然!”崔杋圭感觉耳朵也烧起来了,“虽然也有点年头了就是了。”
就算真是日据时代买的又怎么样,老物件就是很耐用,质量很好的。
“那下次要帮哥挑一条新睡衣了。”姜太显微笑着说,“下次去商场的时候看看吧。”

“哦。”…有时候跟紧潮流也挺好的,新有新的道理。

“行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姜太显拍拍他的背,崔杋圭一下子就蔫了。

“不想去出差……”崔杋圭拉着行李箱可怜巴巴地重复。

“要赚钱啊,不去出差的话我们俩会饿死。”

“我有存款,不会饿死的。”

姜太显起身,撸小狗似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长长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忍忍,过两天就回来了。回来想吃什么?可以允许你点一次菜。”

哇,好难得,平时都是给什么吃什么的。

“煮意面给我吃吧。”崔杋圭摇了摇乱蓬蓬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撅着嘴巴嘟囔,“不要番茄也不要太多芝士……”

“知道了。”姜太显笑着走到房间门口,扶着门框往里说,“明天要送你去机场吗?”

“要。”崔杋圭有气无力地回答。

姜太显关上门,摸了摸自己还翘着的嘴角,心里不自觉地一沉。

为什么看他撒娇自己也笑起来了?不是,什么叫撒娇,为什么会觉得他在撒娇啊。他讲话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一开始不是想好只是给他当保姆还债的吗?

那为什么要摸他头?

这是保姆该做的事吗?

某个念头像惊雷一样在他脑子里爆炸了,炸得姜太显整个人都震悚起来。

我艹,你他妈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Chapter 9

Summary:

写到最后的本人:其实这算是事实婚了吧😇

Chapter Text

“太显。”

应该没有那么邪门吧?他比你外婆的外婆还要老啊,你不是知道吗?

“太显?”

…只是错觉吧。每天都给他洗衣服做饭,一不小心代入全职太太的视角了吧。

“喂……”

…就算他在我做噩梦的时候哄我、用那种小狗一样的眼神看我、每天都用黏糊糊地声音叫太显太显的,那又怎么了?那我也不可能爱上他啊。

我只是把他当成了……呃,人形宠物,人怎么会爱上宠物呢……

“姜太显!”

“嗯?”姜太显猛地回神,往右边看了一下。

“叫你好几次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崔杋圭皱着眉头,有点不高兴地说。

“我……”姜太显咳嗽了一下,“我在想家里有什么东西缺的,等会儿送完你我去一趟超市顺便买一下。”

“不能等我回来一起买吗?”崔杋圭有点幽怨地问,他很喜欢跟姜太显逛超市来着,姜太显不是也知道吗。

姜太显干笑了两声,那也行,你回来再说吧。

“我真的搞不懂。”崔杋圭仰着头生无可恋地抱怨,“每次都说我是新人需要锻炼,我比研究所里那群老头专业多了。他们前两天挖出来的那几个瓶子还是我爸同僚的陪葬品,我到底有什么好历练的。”

你就爱上了这么一个比研究所的老头还要老十倍的男人。姜太显心凉凉地想,你还是不是人啊。

社会福利署真的应该来逮你了。

“…你长得年轻嘛。”姜太显不知道是在安慰崔杋圭还是在安慰自己。

“长得年轻也不是真的年轻啊。”崔杋圭叹了口气,“让我每天和研究所那群年轻人呆在一起脑子会爆炸…”

“年轻人不好吗?”姜太显试探着问,“年轻多有活力啊…”

“总是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喜欢的东西也很没有品味,提出来的建议想法也很幼稚……”

姜太显狠狠踩住了刹车,右手顺势往喇叭上一敲。

“差这两秒红灯了?挤个屁啊!”

崔杋圭被吓了一跳,一把拉住了姜太显的袖子,好了好了,让他先走吧,时间还早呢。

姜太显冷笑了一声。

和我呆着也这么折磨你吗?

烦死了。

“不要对任何关系投入感情,目标、亲人、朋友甚至是同僚,不要投入感情。”

这是培训第一课的内容。

吴智妍是这条规则的坚定拥护者,所以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男朋友捅了。

“留着他多危险啊,会心软的。”吴智妍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哎呀我和你说什么,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姜太显皱着眉头挣开了她的手。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产生感情”这件事需要专门拿出来说。那时候他刚刚失去亲人,年纪又小,性格又沉稳,同期都不喜欢和他玩儿。产生感情对他来说才是难事,他根本没有产生感情链接的锚点。

现在他有点后悔当初没有认真听那堂课了。

其实也不一定是爱。他安慰自己,可能就是一点好感。哪有那么容易爱上别人。

“太显,”崔杋圭拖着行李箱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怎么一直板着脸?”

姜太显扯出了个僵硬的微笑,没有啊,我脸本来就比较臭嘛。

崔杋圭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回头跟他告别,那我走了啊。

看着崔杋圭和他身后那群”思想幼稚品味差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讲什么”的研究所的年轻人,姜太显的心更凉了。

什么啊,看着比他沉稳多了。

这样看着都很烦的话……

“嗯,路上小心。”他扯出微笑跟他挥挥手。

那你不仅是暗恋一个比研究所老头还老十倍的人了。

你甚至还是单恋。

姜太显伏在方向盘上叹气。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产生这种陌生的情感。

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啊……要是能找个人问问就好了。

他脑子里莫名浮现了吴智妍笑盈盈的脸。

不行。他赶紧摇摇头,想把这个形象从他脑子里摇出去。如果吴智妍知道他产生这种想法的话,她做的第一件事就会是在他们家对面架一把机关枪24小时不间断朝着崔杋圭的脑袋扣扳机。

虽然不会死,但是会很麻烦。

尤其是现在家务是他负责。

ㅅㅂ……就说是代入全职太太的视角了啊!

姜太显烦躁地抓了抓脖子,正好这两天崔杋圭不在,得赶紧把这种被误导的感情扭转过来!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点平时崔杋圭不敢吃的东西。

姜太显抱着一种报复的心态推着购物车重进了生食区。他要吃肥肥甜甜的三文鱼油润油润的金枪鱼软趴趴的章鱼腿脆生生的北极甜虾总之整个海底能游的东西他算都要狠狠吃一遍!

正拿着两盒三文鱼比脂肪线呢,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姜太显用肩膀夹着手机,朝着对面讲话。

不用看来电提示,这个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人。

因为这手机也是崔杋圭给他买的。

“好想回家啊太显。”崔杋圭有气无力地声音立刻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怎么啦?”姜太显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们去聚餐了,我不想去,所以现在一个人在酒店吃外卖。”崔杋圭委屈地控诉,“明明有写不要放蘑菇了结果还是放了……”

姜太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哥再点一份吧?不是吃不了蘑菇吗?”

“可是很饿。所以把蘑菇挑出来继续吃了。”

姜太显低头看了看,把左手边的三文鱼扔进了购物车里,弯着嘴角夸他:“这么厉害?现在敢尝试带蘑菇味的菜了?感觉怎么样?”

“很难吃。”崔杋圭言简意赅地评价,“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超市里店员喊到点打折的声音。”

“在超市啊。”姜太显又往车里扔了一盒甜虾。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一起去的吗……”

姜太显有意戏弄他:“对哦,好吧,那我回家饿肚子吧。”

崔杋圭有点慌乱:“家里菜吃完了吗?我不知道,哎呀那你还是去买吧……”

姜太显往前推了推车,生拌牛肉,不错,这个也很久没吃了,拿一个。

“在买生鱼片。哥不是不吃吗?我买回去给自己吃。”姜太显笑着放过他了。

“哦……”崔杋圭小声说,姜太显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和门打开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我要挂了。”崔杋圭压低声音说,姜太显还能听到他同事大声开他的玩笑:又在和家里人打电话呀?

崔杋圭干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姜太显把手机放回口袋,哼着歌去结账。

“今天心情很好啊?”熟悉的店员笑着跟他打招呼。

“嗯?”姜太显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怎么又翘起来了。

他的心又是猛地一沉。

不是说要把崔杋圭放一边好好矫正一下自己畸形的感情吗?

怎么又莫名其妙和他打电话去了??

不行,姜太显瘫在沙发上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狠狠喝了一口,从现在开始真的真的不能让崔杋圭影响自己的独居生活了。

吃了久违的鱼生,瘫着看了好久的肥皂剧,姜太显莫名涌起一种空虚感。

好无聊。他又喝了一口啤酒。突然没有崔杋圭在家里发出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真的好不习惯。

要不要问问他现在在干嘛……

不可以。姜太显按住了自己要去摸手机的手,感觉自己冷汗都下来了。

我艹,怎么又想到崔杋圭了。他是不是会点什么巫术,怎么不管干什么最后都会想到他啊。好邪门。

姜太显决定用互联网麻痹自己。

刷会儿论坛好了——“平时觉得男朋友很吵结果突然他出差家里好安静好不习惯”

姜太显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光速退了出来。

要不然还是看点弱智小短剧好了——“高冷上司竟是永生的鬼神大人~”

我靠。姜太显立刻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

还是看菜谱吧。

“挑食宝宝的一百道下饭菜”

这个好,姜太显点进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调味料比较简单,食材也比较干净,做起来也不复杂。但是这道里面有土豆和番茄,崔杋圭不吃……

不是。怎么又是崔杋圭。姜太显有点崩溃了。完蛋了,真的完蛋了。姜太显,你这种状况吴智妍过来架机枪都不一定打崔杋圭了。

应该对着你的脑门打啊。

怀着对自己朦胧情感的绝望,姜太显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崔杋圭……恨死你了。

姜太显烦躁地翻了个身。回来我要给你煮番茄肉酱面配芝士焗大虾,再给你榨一杯番茄汁。

凌晨十二点半,姜太显的电话又响了。

失眠的姜太显带着怨气接了起来。

“喂?”这次先传过来的是崔杋圭黏糊糊的问候语。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姜太显小声问。

“我睡不着。”崔杋圭也小声说,“有人打呼噜,太响了,吵得我睡不着。”

姜太显想起了什么,控制不住要笑他:“哥还说别人,明明自己也打呼噜。”

“我没有!”崔杋圭有点恼羞成怒地小声反驳,“上次是因为太累了……”

“好好好好,”姜太显听他在那里嘟嘟囔囔地讲话突然感到一阵困意,于是翻了个身,把电话调成免提,“那你现在在哪里?”

“在阳台。”崔杋圭回答,“好想回家。”

“今天干嘛了?”姜太显懒懒地打了个哈切,问他。

“开了两场会,讲了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中间那个茶歇也不好吃……”

“那个花瓶呢?”

“哪个?”

“你爸同事的陪葬品。”

“哦……那个还没有那么快……”

崔杋圭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越来越沉重,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你睡着了吗?”

姜太显胡乱嗯了一声。

“晚安。”崔杋圭小声嘟囔了一句,把耳机塞进耳朵,轻轻走回了房间。

伴随着耳机里姜太显稳定的呼吸声,崔杋圭在这张陌生的床上终于陷入了梦乡。

Chapter 10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这两天姜太显怪怪的。

“怎么了?”崔杋圭抬头看向突然皱眉停止进食的姜太显,半边嘴里还塞着根排骨。

“没事,接着吃吧。”姜太显安抚式地微笑了一下,给他盛了碗汤。

绝对有问题。崔杋圭的眉毛也皱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骨头没挑干净,硌到了。”姜太显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小菜,“安心吃你的。”

绝对有问题。崔杋圭一边啃排骨一边想,姜太显有问题。

饭后崔杋圭在书房写报告,姜太显突然端着水果破门而入。

“怎么了?”崔杋圭推推眼镜,脑子还沉浸在屏幕上没完成的报告里。有问题,他迷迷糊糊地想,平时姜太显不会在他工作的时候进书房。

姜太显放下水果,伸手把书房的灯打开,然后转身,把窗帘拉上了。

“阳光对眼睛不好。”姜太显面色如常地解释。

“哈?”崔杋圭云里雾里地看着他。可是我一直是这样工作的啊。

“这两天阳光太刺眼了,眼睛会看坏的,还是拉着吧。”姜太显敷衍地解释,临出门还特意转头又嘱咐了一遍,“不要拉开哈。眼睛会瞎的。”

“哦……”崔杋圭不解,但他选择接受。

反正开着灯和自然光也没差……

但是绝对有问题。

“唔呃……”崔杋圭伸着懒腰从书房走出来,睁眼就看见姜太显像猫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盯着他,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怎么啦?”崔杋圭稳了稳呼吸走过去,拿起遥控板换了个台,拿起叉子往嘴里送了一块水果,舒舒服服地躺上沙发。

“今晚我要和你睡一个房间。”

“噗…咳咳咳…”果汁随着突然吸进的过量气体带入气管,崔杋圭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转头震惊地盯着姜太显,“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睡一个房间。”姜太显面色如常地说,好像只是在说“明天会下雨”这种平常的事一样,“我拖地的时候把床单打湿了,睡不了了,我今晚要和你睡一个房间。”

拖地怎么会把床单打湿?

崔杋圭感觉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啧,虽然哥是朝鲜时代的人,但是咱们俩都是男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忌讳吧。”姜太显起身,也往嘴里叉了一块水果,“就这样,等会儿我把我的被子搬到你房间里去。”

崔杋圭愣愣地看着他,电视机里主角们的对话像画外音一样从他耳边掠过。

姜太显要和他睡同一个房间。

他房间只有一张床。

他要和姜太显……睡在一张床上。

一整晚。

崔杋圭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法全都摇出去,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慢慢烫了起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体温正常吗?说起来,最近流感也高发……”姜太显浓浓的眉毛微微皱起来,伸手想探他的体温。

“正常!”崔杋圭大声回答,把姜太显都吼得愣住了。

“…哦。正常就好。”姜太显怔怔地点了点头,手都忘了收回去。

“我…我去洗澡!”崔杋圭推开他的手,哗的一下站起来,留姜太显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消失在浴室。

冷静一点。崔杋圭泡在浴缸里,狠狠告诫自己,又不是没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以前顺喆不就经常来找你睡吗?

但是顺喆还是个小孩子啊!姜太显都二十多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

崔杋圭绝望地把把脸沉到水面以下,感受温吞的热水渐渐阻碍住自己的呼吸。

虽然对他来说二十岁和十岁都无限接近于0……

但反正就是有点怪怪的。

本来姜太显的角色就有点暧昧,同事天天笑他做屁大点事都要和姜太显报备,姜太显跟他共享工资、照顾他饮食起居、现在他们连睡都睡在一起了……那姜太显和老婆还有什么区别?

我靠。

崔杋圭震惊到忘了屏住呼吸,水面上随之浮上几个小气泡。

根据莱布尼茨之刃的说法,如果姜太显具备了所有妻子的特质,那姜太显就是妻子。

崔杋圭把自己沉得更深了,水面堪堪盖住他的眼睑,他感觉自己的刘海飘在水面上。

这对吗?简直是诡辩!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我们俩可都是男人!

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崔杋圭正沉在水底想入非非,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他一下子从水面下抬起了头。

“泡完了没啊!”姜太显有点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进来,“等会儿又要把皮肤泡烂了。”

“就要好了!”崔杋圭朝外面大喊,揣摩了一下他的语气,又有点不放心,遂加了一句,“你不要踹门进来!”

“……我什么时候踹门进来过了?”

“你住进来第一天就踹门进来过啊。”崔杋圭一边磕磕绊绊地给自己穿睡衣一边一脸无语地反驳。

“……总之你快点!”

“知道了!不要催!”崔杋圭手忙脚乱地扣上睡衣最后一颗扣子,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猛地一把推开门,“你到底……”

到底为什么这么急?以前不都这么久吗?今天为什么突然像有什么kpi一样一直催催催……

但这些话一句也没问出口,因为他一开门就被迎面撞上的姜太显的脸惊得愣住了。

姜太显有一张很有视觉冲击力的脸。尤其是现在他也刚洗完澡。

崔杋圭盯着他还在滴水的睫毛,感觉脸颊上的热气正在逐渐变烫。

姜太显眨眨眼,皱着眉跟他说,洗好了赶紧回房间,等下要着凉了。

“感冒严重的话也会死的。”他就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可怕的话。

崔杋圭转开了头,红着脸小声说了句哦。

姜太显把自己的被子搬到了崔杋圭的床上,那张一向非常冷清的大床一下子被两床鹅绒被挤得热闹了起来,难得的显示出一种满满当当的视觉效果。

崔杋圭坐在床边的小沙发里,装模作样地看放在床头柜上的两本英文期刊,试图用书页遮住自己尴尬的表情。

他要在这张床上和姜太显睡一晚上。

一晚上!这真的是可以发生的吗?

姜太显看起来从容多了。他整理好被子之后就走到窗边,麻利地把窗帘拉紧,然后顺手抽走了挡在崔杋圭面前的杂志,把它们甩回了床头柜。

“很晚了,上床睡觉。”他用那种说一不二的口气命令他,“熬夜会猝死的。”

“但是现在才十点钟。”

“十点猝死的概率也不是0。”

“…你今天为什么一直讲死死死的。”

姜太显哽住了。

“生命本来就很脆弱的,难道你想死吗?”

“对啊。”崔杋圭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想死吗?”

姜太显扶额,哦,对哦。又忘了这茬了。

“那就当我在祝福你。”姜太显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塞进被子里,顺手关灭了灯,“赶紧睡觉。”

“不能留个夜灯吗?”崔杋圭小声讨价还价。

“开灯睡觉会致癌。”

“致癌之后会死吗?”

姜太显白了他一眼。

“我会。”

“哦。”崔杋圭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把手边的夜灯也关了,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床。

床还是昨晚的床,被子也是昨晚的被子,但是崔杋圭已经没办法像昨晚一样丝滑入睡了。

他一闭上眼睛,心跳就在他耳膜深处轰鸣。

根、本、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身边躺着的是姜太显,崔杋圭的心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阵一阵地失重,他强迫自己忽略身边床垫轻微的凹陷,但是隐隐约约传过来的沐浴露的香味还是搅得他心神不宁。

“太显。”他没话找话,“你不是要听音乐才睡得着吗?”

姜太显眼皮都没抬:“哥听着歌睡觉眼皮会跳吧。”

“没事啊,反正我也不用睡。”

姜太显没忍住笑了一声。

“行啊,那我现在去给你放首hip hop。”

“……”崔杋圭有点后悔了,“你睡觉听hip hop啊。”

“对啊。”姜太显阖着眼睛懒懒地回答。

崔杋圭悲壮地闭眼,唉,反正本来也是睡不着……

“那你放吧!”

姜太显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笑:“行了,就闭上眼睛睡吧,不会折腾哥的。”

崔杋圭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有点恼羞成怒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姜太显生闷气。姜太显没理他,只当是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崔杋圭又裹着被子翻回来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买生鱼片吃了吗?”

“嗯。”姜太显回应了一声细细的鼻音。

“生鱼片是什么味道的?”

“软软的,甜甜的。”姜太显有点敷衍地形容,“这怎么说,就是生鱼片的味道。”

“少骗人了,生鱼片怎么会是甜的。”崔杋圭嘟嘟囔囔地反驳。

“那下次买的时候和你一起吃。”姜太显带着笑意含糊地回答。

崔杋圭愣了愣,小小地嗯了一声。

这是一个吹着微风的夜,崔杋圭听着耳边姜太显的呼吸声和窗外树叶沙沙的响动,终于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崔杋圭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有点懵地揉揉眼睛,看向身边,姜太显已经坐起来了,一只手垫在枕头底下,像在摸什么东西。

“嗯……是谁在敲……”

“嘘。”姜太显皱着眉朝他做个了噤声的动作。

敲门声还在继续。崔杋圭再迟钝也能感觉出不对来了。

“我出去开门,你留在房间里,听到什么都别出来知道吗?”姜太显一边说一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

我艹。崔杋圭大脑空荡荡的只留下这一个字。

对哦,太显是杀手。

他昨天晚上就这样睡在一个杀手旁边,杀手枕头底下还垫着一把匕首。崔杋圭窝在被窝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能让杀手都这么紧张,看来早就感觉出来对面不好应付了吧……

但是姜太显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卧室里?崔杋圭皱眉,明明我才是那个不会死的人,怎么说也应该把我推出去才会比较有胜算啊……

他是不是又忘了我不会死了。

崔杋圭在房间里想入非非,姜太显已经握着匕首靠在了门边。

出于职业敏感度,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他们俩绝对被人盯上了。被人盯上是一种很鲜明的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做什么都像在被监控。姜太显做惯了猎人,所以分外清楚成为猎物会是什么情景。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姜太显手里的匕首捏紧了,紧紧贴着门边的墙壁。

三,二,一。姜太显在心里默念,就是现在。

随着一声木板爆裂的声音,姜太显一把抓住了门外不速之客的胳膊,麻利地把它像扭掉鸡翅膀一样旋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还没来得及听到这个人的惨叫,卧室就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

完了。姜太显心里一凉,崔杋圭还在里面。

顾不得手上已经被扭断两根胳膊放在地上也只能像虫子一样爬的黑衣人,姜太显把他头朝下往地上一扔,两步并做一步地冲进了卧室。

崔杋圭头发乱糟糟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额头上两个弹孔,血飙得到处都是。姜太显摸了摸那两个圆形的伤口,叹了口气,抬头看去,窗子已经碎落一地,窗台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智妍?”姜太显气都忘了喘,心脏还在以一个濒临极限的速度跳动。

“哎呀,太显你来啦?我还以为找错了呢。”吴智妍挠挠头,“好像不小心把你男朋友杀了,抱歉……”

姜太显扶额:“不是,这不是我男朋友。”

“什么?是老公啊?”吴智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快?”

“现在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吗!?”姜太显有点崩溃了。

“哦!我其实是来给你送身份证件的!”吴智妍拍了拍脑门,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文件袋,“护照,户口本,还有学历证明之类的东西……”

姜太显叹了口气,接过来,打开检查:“……为什么学历给我安在专科学校。”

“太显本来就没有上过大学吧,安在专科怎么了?不要学历歧视……”

“我脑子很好使啊,如果正常高考的话就算考不上SKY最次也能上成均馆……”

“切,少吹牛了……”

“我说真的……”

“喂……”崔杋圭在床上吃力地坐起来,挣扎着咳出了两颗小小的弹头,半死不活地出声,“能先在意一下我吗……”

吴智妍和姜太显齐齐把头转了过来。吴智妍面色苍白,条件反射地去摸枪。

“喂,不要——”姜太显想去拦,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吴智妍弹匣里剩下的子弹全被清空了。

“你干嘛呀!”姜太显真的崩溃了,一把夺过她的枪。

“我刚刚打的是眉心啊!我还补了一枪的!”吴智妍花容失色。

“我知道!我看见了!”姜太显扶额看向新添的血迹,这下真的有的打扫了。

“那你老公怎么还能坐起来??”吴智妍也崩溃了,朝他大喊。

“什么老公啊……不是……”

“你老公中了两枪他为什么还能坐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来,吸气——呼气——”

“冷静……冷静……”吴智妍跟着姜太显的节奏做了两个深呼吸,刚刚平复一点,崔杋圭又从床上坐起来了。

“啊啊啊啊——”吴智妍彻底吓坏了,不等姜太显反应过来,立刻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来一把便携式的手枪,又朝崔杋圭开了四五枪。

这下崔杋圭真的从物理意义上被打成筛子了。

姜太显当机立断冲上去要把她这把枪也抢过去,但是吴智妍此时展现出了杀手惊恐状态下的躯体化症状:扣扳机,疯狂扣扳机,一停不停地扣扳机。姜太显无从下手,只能绝望地听血一次次飙出来的声音,无助地拽吴智妍的衣角:

“停手!喂!不要打了!我艹,你放过我老公吧!”

Notes:

写这章的时候总感觉熟悉,后来发现是很像about timeㅋㅋ
至于为什么犯规不会死太显还是会紧张到和他睡一起,感觉太显的紧张是生理性的,就像地震前小狗小猫会焦躁不安这样,两只小动物睡在一起安全感会提升吧ㅎㅎ

Chapter 1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吴智妍托着下巴,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崔杋圭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红着眼睛含着泪靠在姜太显的怀里,幽怨地盯着她。
“所以,”吴智妍开口,无言地看了眼此时窝在姜太显胸前柔弱不能自理的崔杋圭,“你的意思是,你老公不会死。”
“……第一,这不是我老公。”姜太显搂着崔杋圭的肩膀,只觉得眼皮一直跳,“第二,虽然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确实是这样。他不会死。”
吴智妍又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给自己点了根烟。
“怎么自说自话抽起来了?我们家禁烟。”姜太显不爽地挑了挑眉毛,作势要去抢。
吴智妍灵活地躲开了,皱眉摆了摆手:“我唯一一个像样的徒弟被你打残了我都没跟你计较,在你家抽根烟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们今天过来是不是想干脆弄死我们俩大省一笔?送证件有必要声东击西吗?”姜太显回呛,崔杋圭很应景地嘤了一声,往姜太显怀里又缩了缩。
“喂,你自己和人同居不打报告!我观察你这几天你每天都给人洗衣服做饭我以为你被神秘组织绑架控制了所以设计帮你脱困懂不懂?”吴智妍吸了一口烟,闭着眼睛胡搅蛮缠,“而且你怎么一直用平语?多少年了,也该是学会跟姐姐好好打招呼的年纪了吧?”
姜太显翻了个白眼:“少来,我们是同期。我还比你早毕业一天,我才是前辈,你应该跟我用敬语。”
吴智妍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转过头自顾自地抽烟。
“你笑什么?”
“我儿子以后要是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就把他扔过来让你们养。”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姜太显问。
“给你送证件是最后一个任务。”吴智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烟雾,“这次回去就会结算了。”
姜太显嗯了一声,崔杋圭透过他的胸腔听到一声闷闷的回声。
吴智妍又吸了一口,瞟了眼崔杋圭,突然笑了:“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烟。想抽啊?”
崔杋圭赶紧把眼神移开了。
“要不要来一根,草莓味的。”吴智妍逗小狗一样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拿到崔杋圭眼前晃了晃。
“啧!”姜太显把她的手打开了,顺便瞪了眼崔杋圭。
“哎,你管太宽了吧,你老公多少岁了抽根烟还要看你眼色?”
“说了禁烟了。”
“可是已经快一年没抽过了…”崔杋圭小声抗议。
“哎呦,你老公要造反了。”吴智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烟盒往桌上一摁,“我放这儿了啊,你自己搞定你老婆。饿死了,我煮饭去。”
姜太显皱眉:“你知道厨房在哪儿吗?”
“废话,我都蹲在对面看了你们一礼拜了,再蹲两天你们性生活频率我都搞清楚了。”
姜太显麻利地朝她扔了个抱枕:“去死。”
吴智妍灵活地躲开,潇洒地挥了挥手。
崔杋圭鬼鬼祟祟地想去摸烟,手腕被姜太显一把按在茶几上。
“疯了吧,刚刚被她扫了多少枪数的清楚吗?还敢抽她给你的烟?”
崔杋圭撇撇嘴:“反正也不会死……”
姜太显冷笑:“好啊,那你抽吧。反正等会儿中毒了倒在地上四肢痉挛七窍流血难受的也不是我。”
崔杋圭打了个寒颤。
“抽啊。”姜太显朝他抬了抬下巴。
“不抽了。”崔杋圭咽了咽口水,“其实烟也没什么好抽的……”
“还是抽吧,不是一年没抽了吗?忍得很辛苦吧。”
“……”
“反正也抽不死,中毒了大不了倒地上多抽一会儿。爬起来还能自己把地拖了,抽吧。”
“不抽了。我们家不是禁烟吗。不可以抽的。”
姜太显满意地点点头,一把捞起烟盒丢进了垃圾桶里。
啊……崔杋圭漂亮的脸因为心痛皱了起来。
甚至是草莓味的。
全怪姜太显那个同事。崔杋圭咬着牙想,本来他都根本不会想起来抽烟是什么感觉!他明明都要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香烟这种东西了。
崔杋圭眼前闪过吴智妍刚刚把烟送到嘴边的画面,苍天啊,他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些冰凉的空气从呼吸道滑进去的感觉。
崔杋圭绝望地抬头,目光又直直撞上了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天花板,更绝望的情绪一下子涌入了他运转了几百年的大脑。
又是天花板!他最痛恨清理天花板,擦不干净又要滴水,好不容易擦完还要重新粉刷,为了让姜太显活久一点还得开车去市里买无甲醛的漆,涂的时候漆又要滴下来,本来就不多的衣服又会报废一条……喂!到底有没有天理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培训的?就不能推荐员工选择一些出血量少一点的杀法吗?
就算凭借过人的毅力把一切都重新安顿好,新刷的漆还是会有色差。上一次被姜太显割完喉重新刷了之后他总觉得天花板粉粉的,再来一次天知道这个房子的天花板会有他妈的多少种颜色!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姜太显那个不靠谱的工作单位。崔杋圭扁着嘴巴在心里狠狠地抱怨,就说是上不来台面的工作了!你看看你和你那些同事都是些什么极品,破门而入对着屋主不是枪击太阳穴就是狂砍大动脉,总有一天他会把天花板换成红色省的姜太显再有同事过来请他体验新死法。
“喂。”姜太显突然出声喊了他一声。
正在想入非非的崔杋圭骤然听到腹诽对象之一的声音惊恐程度不亚于当众行窃被当场抓获,手里的抹布都像是长了刺似的突然忙了起来。
“啊、啊?”
“站在那儿想什么啊?”姜太显一边把地上带血的弹头扫进垃圾桶一边问,“哥待在那里已经整整半分钟没有动作了。”
崔杋圭哽了一下。
“没有。”
“没有在心里讲我坏话吧。”
崔杋圭心下一惊。
“哈哈……当然没有,怎么会。”
“……譬如说‘果然是上不来台面的工作’之类的。”
崔杋圭咽了口口水。
“……或者‘同事都是些什么奇葩’。这种。”
崔杋圭不敢低头看姜太显,擦天花板的手都要冒火星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太显的余光看着崔杋圭满面通红地擦天花板,嘴角莫名扬了起来。崔杋圭每次遇到这种时候都难得的特别像活人——红红的脸颊,慌乱的动作,颤动的瞳孔,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同龄人。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暂时忘掉之前崔杋圭对年轻人类的那番暴论。
“和年轻人呆在一起久了就会头晕”,哦,是吗?听起来好像多成熟多稳重一样,其实本人也是个在心里讲人家坏话的幼稚鬼吧、又有好到哪里去。
在房间里的大扫除工作终于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吴智妍中气十足的呼唤:
“开饭了孩子们!”
平心而论,吴智妍做的饭看起来是有两把刷子的——跟姜太显相比赢家尚不明朗,反正对比崔杋圭煮的那些生命体征维持餐来说肯定是赢得绰绰有余的。
“有病啊,三个人五个菜还煮什么参鸡汤?”姜太显一边给他们三个拿碗筷一边皱着眉攻击今天的厨师长。
“来客人不就是要煮参鸡汤吗?都不用你动手了光等着吃还叫什么?”吴智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围裙挂回挂钩。
姜太显回敬了她一个白眼,把碗筷放在了桌子上:“因为买这只鸡用的是我的零用钱,说谢谢了吗。”
吴智妍拿起碗筷给自己盛了碗饭,眼皮都没有抬:“你没有身份打哪门子的黑工?零用钱是你老公赚的吧?说谢谢了吗?”
“老公”本人愣愣地抬起头,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姜太显冷笑一声,放下碗筷,倏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色朝崔杋圭说了句谢谢。
崔杋圭显然还在状况外,只是怔怔地点点头。
“好了,我讲过了。现在轮到你跟我说了。”姜太显重新拿起那两个碗,顺便递给崔杋圭了一个,朝吴智妍抬了抬下巴。
吴智妍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无语地笑了好几声,最后还是认输了,点着头跟他道谢:“谢谢你!行了吧。”
姜太显满意地回敬了一个白眼,给自己和崔杋圭也盛了饭,终于坐了回去。
崔杋圭看桌上这三个人总算是坐齐了,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开饭了吧……”
姜太显又把他的手摁住了。
“你做的,你先吃。”他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吴智妍。
吴智妍撇了撇嘴,刚提起筷子,又被姜太显推开。他抬了抬下巴,朝崔杋圭的位置:“用他的。”
“喂!”吴智妍忍无可忍地抗议,“有必要吗?反正他又不会死!”
崔杋圭瞪大了眼睛:“哎!你讲什么啊!”
姜太显闭着眼睛摇摇头:“快点,饿死了。”
吴智妍咬牙切齿地抢过崔杋圭的筷子,每道菜都吃了一遍。
“行了吧?”
姜太显摇摇头:“还有饭。”
吴智妍咬牙切齿地端起碗,又被姜太显摁下去了。
“吃他碗里的。”
“?他的饭不是你给他盛的吗!”
“我又不想杀掉他。”姜太显耸耸肩。
崔杋圭冷笑了一声:“哇好感动哦。还记得上次刷天花板是为什么吗?”
姜太显有点窘迫地回避了他的挖苦,转头又跟吴智妍示意了一下。
吴智妍瞪着他,忍辱负重吃了一口。
“行了,吃吧。”姜太显终于满意地拿起了筷子,拍了拍崔杋圭的肩膀。崔杋圭又长舒一口气,拿回筷子,终于开始了他在这荒唐的一天的第一餐。
吴智妍鼻子都要气歪了,翻了一个非常夸张的白眼来表达她的不满,顺便站起来,恶狠狠拿起筷子给自己扯了一个鸡腿。
姜太显照例是吃了一小碗就结束进食了。他本来就不是对吃东西这件事有多狂热的人,退休前又一直做着非常倒胃口的工作,虽然为了维持各项身体指标每天都吃得够量,但在抵触心情下吃太多东西最后的结果就是对食物有点轻微抵触。一开始还是他劝崔杋圭吃饭,很快就变成崔杋圭劝他多吃两口,更不用说今天的饭还是吴智妍做的,甚至都没有他自己做的那么百分百合自己的胃口。
“我吃好了。”姜太显端起碗站起来转身走向水槽,“你们俩慢慢吃吧。”
吴智妍鬼鬼祟祟转头看了眼姜太显的背影,很八卦地凑近了崔杋圭,搞得崔杋圭不太好意思地往旁边缩了缩。
“我煮的好吃还是姜太显煮的好吃?”吴智妍一脸不怀好意地问他。
崔杋圭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吃不出来。他其实比较怀疑自己的味蕾是不是没有自己的命长,他只能分出来好不好吃,总之姜太显和吴智妍做的都算好吃就是了。
吴智妍瘪着嘴翻了个白眼。
第几个白眼了……崔杋圭开始怀疑翻白眼是不是也包含在他们单位的培训项目里了。
“算了,”吴智妍叹了口气,给他盛了碗汤,“你们俩都吃的这么少这都要浪费了,来喝碗汤喝碗汤。”
崔杋圭有点腼腆地接过碗,礼貌性地抿了一口。
“大口点呀,”吴智妍在旁边像监工一样皱着眉敦促。
崔杋圭叹了口气,不想恋战,于是闭着眼猛灌了一口。
“其实姜太显那小子暗恋你吧?”
“噗——”
崔杋圭一口热汤喷出来了一半,急急忙忙往旁边摸纸巾要擦。
“怎么了?”姜太显听见动静,带着点疑心转过头问。
“唉没事没事,洗你的碗。”吴智妍敷衍地挥挥手。姜太显有点不信,偏头看了眼崔杋圭,崔杋圭低着头,也朝他摆摆手。
莫名其妙。姜太显嘀嘀咕咕地转头继续洗他的碗。
“你不要乱说。”崔杋圭低头盯着他的汤,低声警告。
“切~”吴智妍奸笑着继续小声说,“那我问你,你的衣服是不是他洗的。”
崔杋圭点点头。
“那还不是暗恋你!”吴智妍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刚到我们那儿的时候有个猪头仗着自己块头比他大让他帮自己洗衣服,他上手就把人家胳膊卸了。”
崔杋圭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有在赚钱养家啊……分工问题吧……”
“哎呦呦,养家都出来了,还说没有一腿?”吴智妍揶揄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晚上是不是睡在一起?”
“没有!”崔杋圭瞪着眼睛反驳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姜太显又把头转过来了。
“啧!你就做你自己的事情嘛!别管我们。”吴智妍又搪塞了一番,姜太显狐疑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神经病。姜太显腹诽。
“你骗人,今天你们是从同一个房间出来的。”吴智妍眯着眼睛质问他。
“不是的,”崔杋圭有点慌乱地解释,“平常是不睡在一起的,但是前几天他可能发现你们在对面看他,所以说就一起睡了……”
“哇,觉得有危险所以就算你不会死他也特意让你跟他睡一起保护你耶——”吴智妍玩味地敲敲桌子,“还说他不是暗恋你?”
崔杋圭咬着嘴唇讲不出话,只能低头猛灌自己鸡汤。
“唉,不过也真是辛苦你了,”吴智妍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生活在一起很不好过吧。”
“嗯?没有啊,”崔杋圭赶紧把头抬起来给姜太显辩护,“其实……太显没有你讲得那么不近人情的。我感觉他可能有点ptsd,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在梦里哭……”
“呐呐呐!”吴智妍指着他大声喊,“你都知道他睡觉的时候哭,你还说你们俩不是睡在一起!”
“喂!你们两个到底在吵什么……”姜太显忍无可忍走过来质问这两个吃饭磨蹭的要命的祖宗,在看到崔杋圭的脸的那一秒却突然顿住了。
崔杋圭有点不解地抬头望着他,忽然耳边传来了很轻的一声“嘀嗒——”他把手伸向人中,手指立刻染上了血。
“怎么流鼻血了?”崔杋圭呆呆地问。
姜太显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拽住崔杋圭直接把他往卫生间里塞。崔杋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姜太显麻利地给他弄了一杯肥皂水。
“喝掉。”姜太显皱着眉,声音有点急切,“然后吐,能吐多少吐多少。”
“这是怎……”
“吴智妍!”崔杋圭的话还没问出口,姜太显已经暴怒地冲出去找罪魁祸首了,“你他妈给他吃了什么?”
崔杋圭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手也开始发抖,肥皂水都没用就开始抱着马桶吐了。外面两个人的争吵声忽远忽近,崔杋圭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只能隐约听到什么“下毒”、“解药”的。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姜太显好像又进来了,拍着他的想给他喂药,但是他吐得太急,根本喂不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杋圭终于不吐了,他感觉有一阵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他在姜太显怀里一直抖。姜太显又想给他喂药,但是他的嘴抿得太紧,人又一直躲,最后也只好抱着他等劲过去。
等崔杋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都暗下来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吴智妍和姜太显两张关切的脸。
吴智妍看到他醒了好像特别兴奋:“哇!他真的不会死哎!”
姜太显踹了她一脚。
“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
“那突然说他不会死谁会信嘛……就找机会试试是不是真的咯……”
“你……”
崔杋圭虚弱地扯扯姜太显的衣角,暂时给这场嘴仗安排了个中场休息,姜太显赶紧把脑袋凑过去问他:“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她这个是组织新研发的药,副作用可能留的时间会长一点……”
崔杋圭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冷汗浸透的发丝垂到一边,示意他把耳朵放近一点。
姜太显赶紧照做。随着一阵轻得好像幻觉一样的气流冲进他的耳廓,耳边传来崔杋圭带着哭腔的控诉:
“你以后……不要再把你那个垃圾单位的同事……带到家里来了……听到没有……”

Notes:

来还债了(^^;;
隔了好久好久,但是一直有零零星星收到kudos ,觉得再不写出来就太不是人了于是终于逼自己写完了(。 ́︿ ̀。)
谢谢大家的敦促和喜欢🙇‍♀️🙇‍♀️🙇‍♀️

Chapter 1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崔杋圭定定地望着手上端着的装了白粥的碗,脑子还跟生了锈的唱片机似的重复播放姜太显那个给他下毒的奇葩同事喂他毒鸡汤之前说的那番说辞。
“姜太显那小子暗恋你吧!”
暗恋?姜太显?他偷偷抬头去看站在沙发边上哼着歌折衣服的姜太显,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嘛。
从他和姜太显见的第一面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没有一秒钟是靠他们自己的意志推动的。他们遇见是因为姜太显失误受伤,会住在一起是姜太显没有钱和住的地方,姜太显照顾他是因为不想欠他生活费,总之巧合之后还是巧合,丝毫不给人反抗的权利。姜太显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听任上帝的安排,在他心里自己跟崔杋圭的关系说不准更像长工和地主,巴不得早点拿到钱搬出去过他自己的人生,暗恋?太荒谬。崔杋圭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像个恶趣味的封建大家长似的把他们俩绑在一起,甚至还要安排一个局外人过来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被迫卷到这场闹剧里的姜太显更加难堪。
他拿着瓷质的勺子在乳白色的粥水里搅了搅,莫名的酸涩像渗透沙子的海水一样从心脏最深处缓缓涌上来。对啊,姜太显一定是会离开的。可能他真的失去对时间流逝的基本概念了,居然忘了姜太显在这里也不过是借住。姜太显住进来的第一天他还觉得整整两年的日子长的望不到头,没想到这日子过得这么有迷惑性,一眨眼,这么多日子也已经过了一小半了。
他把勺子里的粥送进嘴里,感受着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进他的胃里——这是久违的、姜太显来了之后才重新还给他的体验。姜太显走了之后他会有这种心力每天给自己找点滚烫的东西吃吗?他不敢正视心底的答案。吃东西、睡觉……就连他现在的工作都是为了养活姜太显才在做。是姜太显说“哥是存在的”,于是他才为了这句话存在。换句话说,姜太显的存在是一块让他暂时看起来像人的遮羞布,这块布底下,崔杋圭明白,盖着的是一个永生的怪物。
舌根处涌起苦涩,崔杋圭把碗放回床头,躺回床上。他好想就这样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然后整个世界永远重复上演这一刻。温度刚好的被窝,浅浅拉上的淡色窗帘,在客厅哼着歌叠衣服的姜太显,只要这一刻就好了。就跟他重复度过的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日子一样,只是重复度过这一刻不可以吗?
姜太显把崔杋圭的衣服拿进他房间的时候,崔杋圭在撑着头发呆。姜太显敲了敲门,崔杋圭还在神游。
“我拿衣服进来咯?”姜太显皱着眉头出声询问。
崔杋圭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抬起头,如梦初醒地朝他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姜太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喂?”姜太显咬牙切齿地靠在阳台的窗台上给吴智妍打电话,“你确定这个药完全没有副作用是吧?确定吃完之后不会变痴呆吧?”
对面沉默了几秒。
“这我怎么知道。”
姜太显被这个荒谬的答案呛了一下:“什么叫你怎么知道?研发部把这个药研发出来不用试药啊?”
吴智妍听起来也被气笑了:“你有病啊。这种药研发出来谁会在意有没有副作用?就算有副作用,一般人吃进去十分钟尸体就硬了,谁撑得到副作用出来?唯一已知的副作用就是会死。真当是处方药啊需不需要再给你国民医保报销一下?”
那完了。崔杋圭不会真的被毒傻了吧。
姜太显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回想起崔杋圭这几天愣愣怔怔的动作神态。叫他一声要反应好几分钟,每天就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工作电脑已经三天没开机了,吃饭也只吃一点点,姜太显前几天半夜惊醒,打开隔壁房间一看,崔杋圭根本没睡觉。
“噗,”吴智妍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毒傻了?为情所困吧。哎崔杋圭那小子是不是暗恋你啊?”
“你没有没有去看过精神科?我怀疑你的妄想症有加重趋势。”姜太显一边不客气地抱怨一边不耐烦地抠着窗台的玻璃胶,“你见过哪个老板爱上保姆的。我们分级是全年龄向哈,这种限制级题材少提。”
“我有讲错吗?你有没有见过他偷偷望你的眼神?惨得要死,你不在他身边他平均三分钟要找一遍你在哪儿。感觉不是他收留你,是你收养的他。”
姜太显顿了顿。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每次他抬头,眼神都能和崔杋圭对上。
“他现在身边熟悉的活人就我一个。”姜太显叹了口气,“有点依赖我也很正常吧。”
“正常吗?感觉他在外面过夜要给你通宵煲电话粥才睡得着呢。我看是非常不正常。”
姜太显一时无言。
“他又不用睡觉。”姜太显自己听着都像在狡辩,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睡不着的时候想找人说说话也很正常吧。”
“所以他在外面过夜的时候真的会给你煲通宵电话粥。”
“……”
“天呐你们……”
“你休假的时候老板不也总找你吗?怎么不说我们老板暗恋你呢?”姜太显冷笑着回呛。
“……请停止。”吴智妍好像被恶心到了,难得地安静了几秒,“讲这些话冲击力大过兜着屎的尿不湿。”
姜太显噎了一下,显然吴智妍的话也很有冲击力。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到了一起。
姜太显满脑子都是吴智妍信口胡诌的那几个崔杋圭暗恋他的“证据”。太荒唐了,崔杋圭知道自己暗恋他吗?他回想了一下搬进来的第一天,崔杋圭那张脸分明写满了“好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把他从阳台扔下去一了百了”的表情。
这样还暗恋啊。他有点绝望地小声叹了口气,姜太显,你这次是真的单恋百岁老人了。
“把肉吃了。”他低头,把煎牛肉的碟子往崔杋圭的方向推了推。
崔杋圭摇摇头,又推了回来。
“没胃口,还是你吃了吧。”
姜太显皱了皱眉头:“怎么胃口还这么差?前几天让吴智妍配来的解毒剂你都认真喝了吧?”
崔杋圭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姜太显有点担心地伸手试了试崔杋圭的额头,正常的,没有热度。
真是怪了。姜太显抿嘴思考,这药这么厉害?真是造孽了,本来有几千年好活,现在估计只有几百年好活了。
“不会把你吃折寿了吧……”姜太显小声嘀咕。
“真的吗?谢谢。”崔杋圭伏在桌子上闷闷地回应,成功收获了后颈处一处痛击。
“能不能少说点不吉利的话。”姜太显皱眉,站起来嘟嘟囔囔地收碗筷,“能一直活着多好,有用不完的时间……”
那么多时间有什么用呢。崔杋圭还是保持着把头埋在臂弯里的姿势,在心里小声嘀咕。有那么多时间,但他什么都不想做。时间像过于充沛的海水,从他的每个细胞灌进他的身体,把他浸成一具被时间溺毙的尸体。
“如果我有这么多时间,我就攒一笔钱,在基本上没什么人的郊区买一间房子,再买一辆车,平时就自己隐居,心情好的时候就开车去市区逛一圈……”
崔杋圭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好耳熟,听起来像是我在阳台捡到奇怪陌生人之前正在过的日子。”
姜太显被他的话堵了一下,脸颊都带上了点粉红色。
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反驳:“反正也不会妨碍你很久了,就忍一会儿吧!这几年对你来说难道不是眨眨眼就过去的事吗?只要眨眨眼就可以拯救一个平均只能再活五六十年的可怜人类的人生,听起来简直就是超值吧。”
崔杋圭的脸色在一瞬间里更白了。
他终于回忆起了这件事更重要的一个细节——姜太显是会死的。即使没有之前说好的两年之后搬出去的约定,他完完整整活着的日子也太短了。更何况,他看向姜太显,后者正在用那双亮得像猫的眼睛盯着他,姜太显是一定会搬出去的。姜太显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他有很多想做的事,他知道自己未来短短的几十年该变成什么样,这刚好是崔杋圭不再拥有的能力。
“喂,你还好吧?”姜太显戳了戳他。
崔杋圭白着脸摇摇头:“没事。”
姜太显狐疑地目送他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走进书房,看着书房的门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关起来,叹了口气,继续收他的盘子。
他从一开始就不太能百分百理解崔杋圭的想法,加上崔杋圭前几天被那个药一毒,好像变得更不正常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哪有这么多事好思考呢?他跟崔杋圭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多日子可以用来挥霍,他的时间是一个紧巴巴的倒计时。等他拿到钱,他之后就差不多只剩下五六十年,他会买一间很安静的小屋子,一个房间要摆满汽车模型,一个房间摆满唱片,他可能会找一个老师教他变魔术——他从十几岁就计划着这个了,之后的每一天都不用担心生计,只需要干自己想做的事。想想都觉得幸福了,再怎么说他也有几十年这样的好日子可以过啊……
他撑着下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到书房那扇紧紧闭着的门上。
其实,就像他只是在崔杋圭的人生里轻轻划过一样,崔杋圭也只是在他的人生里轻轻划过而已。六十年对正常人来说也够长了,总有一天他回望眼下正在度过的这一天也会像做梦似的不真实。姜太显把目光移回来,眼下他对崔杋圭的这一点好感也很快就会被忘掉,就像做梦一样。
反正,先把眼下的日子过了吧。
好不容易把所有家务琐事安排好,热水澡也舒服地洗完了,姜太显扑到床上,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合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了。结果闭上眼睛还没有多久,一种诡异的第六感就开始在姜太显心头盘旋——姜太显非常肯定,现在、在他的床边、站着一个人。
甚至就在他感到不对劲的这几秒里,床边的人还往前走了两步,冲他脑袋的位置靠过来了一点儿。
到底有完没完。姜太显有点烦躁了,刚送走吴智妍还没有多久呢,到底是要干什么?在这间小房子里开杀手派对吗?崔杋圭已经被暗算了这么多次,被毒得不死体质都快折寿了。等会儿又来个什么人过来又把他砍了那自己就真的要被他赶出去了。老天。我记得我不是退休了吗?
正想着,那个人影居然又不知好歹地朝他靠的更近了。姜太显忍无可忍,翻身起床,一把拽住了床边鬼鬼祟祟靠过来的人的肩膀,直直地把他往床上摁。
“啊啊啊——”
姜太显听着手下摁着的人形生物发出熟悉的惨叫,狐疑地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猎物的脸。
“杋圭哥?!”
姜太显手忙脚乱地打开电灯,刚刚被他摁在床上的崔杋圭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坐起来。
“这么晚了哥不睡觉跑到我这里干嘛啊……”姜太显有点尴尬地转嫁责任。
“我……”崔杋圭苍白着脸,好像在思考些什么,“我觉得我的床有问题。”
“哈?”
“真的!”崔杋圭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手脚并用地往前凑了凑,“感觉被你同事下咒了,一睡上去就失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想睡觉……”
姜太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床被下咒……”
怎么可能。
吴智妍是杀手又不是巫女。要是她有这个能力那组织都不用消耗杀手了,只要弄个祭坛天天往上面放目标照片让她做法就行了。超高效率而且非常绿色环保直接实现可持续发展。
崔杋圭不等他说出更多话,直接躺下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利索地紧紧闭上了眼睛:“谢谢太显,我会好好睡的。晚安。”
姜太显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内只传来吴智妍贱嗖嗖的声音:
“崔杋圭那小子暗恋你吧——”
姜太显被这念头吓得汗毛倒竖,赶紧摇摇头,像是要借助惯性把这念头从脑袋里摇出去似的。
躺在床上的崔杋圭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做贼心虚地偷偷睁开了一只眼小声提醒:“你也赶紧睡吧,已经很晚了哦……”
姜太显叹了口气,认命地爬上床,重新把灯熄了。算了,反正按照之前的经验来说崔杋圭睡觉也算是老实,他爱睡就睡吧,反正不管是哪张床都是他买的。
姜太显又把被子盖好,闭上眼睛,正准备重新酝酿睡意,耳边却又传来了崔杋圭温温吞吞的声音。
“太显……”
“不是保证会老实睡觉的吗?”他有点坏心眼地揶揄他。
崔杋圭吃了瘪,老实把嘴闭上了。
过了差不多有五分钟,姜太显听见身旁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可以就说一点点话吗?”
姜太显觉得有点好笑:“你想说什么?”
“呃……”崔杋圭吞吞吐吐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不像样的话——
“你做饭还挺好吃的。”
“嗯。谢谢你。”姜太显强忍着笑意回复他。
崔杋圭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搬走了之后,感觉很难再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姜太显心里有点轻微的波澜,有点像石子掉进小溪激起的那一点水花。
“那我走之前给你写个菜谱。”他假装听不懂。
崔杋圭含糊地嗯了一声。整个房间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游荡。
“如果……”他好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又开了口,“如果你搬得不远的话,我能不能偶尔请你过来做几顿饭这样。”
姜太显笑了:“私厨啊?那很贵的哦。”
“不能打折吗?”
“不可以。哥还是努力赚钱吧,不然请我上门做两次饭就破产了只好把房子抵押给我。”
“抵押给你之后你就会一直待在这个房子里吗?”
这次掉进小溪里的是一块大得多得多的石头。姜太显被这石头激起的浪花砸得晕头转向,分不清是困意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再讲话。时间趁着夜色从两人的鼻息之间偷偷溜走,只剩下钟表细微走针的声音还能证明现实不是梦境。
姜太显的睡意在秒针和分针的一次次相遇中逐渐消退了。
“哥很舍不得我走吗?”他小声问。
崔杋圭没有回答。
姜太显偷偷转头,崔杋圭侧着身子,脸朝着他的方向,早已沉沉进入梦乡。

Notes:

不知不觉字数又超标了😇呃呃呃啊啊米亚内、、

Chapter 1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叮——
崔杋圭皱了皱眉,把书放回床头,往另一边看了一眼。姜太显的手机躺在床的另一边,屏幕亮了,上面飘着一条未读短信。
姜太显还在洗澡,崔杋圭鬼鬼祟祟地朝仍然响着水声的浴室看了一眼,仅存的良心和好奇心在脑子里打了两个来回,还是在屏幕暗下去之前一把把手机抓了过去。
姜太显的手机没有密码,崔杋圭的手指尖顺着消息一划,直接就跳进了短信界面。
信息很短,只有一小行:
“行吧,我知道了。那见了面再说。”
崔杋圭皱着眉头看向发件人的名字,三个熟悉的大字就挂在那个默认头像下面:吴智妍。
吴智妍?
崔杋圭眉头紧锁,托着下巴思考,脑海里突然涌现出那张指着自己疯狂补枪的冷脸,狠狠打了个寒战。
冷酷无情的女人。
不,这种形容太便宜她了。应该是“装得很善良地搭话然后给他下毒只是为了看他到底会不会死”的大变态……
嗯……姜太显好像跟她很熟来着。
崔杋圭心情有点晴转多云,嘴角也有点挂下来的趋势。反正每次只要他看到姜太显拿个手机他都在那里啪啪啪地跟吴智妍发消息,看起来每天都有好多好多话要讲啊。不愧是老同事哦,感情就是好。
手机买回来的本意不是让他联系自己的吗。如果早知道买回来他会天天捧着手机和吴智妍传简讯的话当初就给他买个诺基亚了。
其实给他买个呼机也行吧?反正姜太显也没见过正经智能机,就骗他那个是最新款智能机他说不定也会信啊,这种Z世代最好骗了。
崔杋圭看着手里的新款水果机有点郁闷地撇撇嘴,大失策。
他咬了咬嘴唇,往上滑了滑,前面的消息全都删掉了,不知道是不是源于姜太显退休前阅后即焚的工作习惯,总之不管怎么滑,这个空荡荡的聊天框只剩下吴智妍孤零零的这一句“见了面跟你说”。
到底是要说什么……崔杋圭嘟嘟囔囔地正欲再度研究聊天记录,浴室的门锁突然动了动,吓得他把姜太显的手机扔飞了出去,可怜的手机在空中做了几个托马斯回旋,啪的一声正好摔回了床头柜。
姜太显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拧开浴室的门,皱着眉头走出来。
“什么声音?”
崔杋圭装傻,什么什么声音?
姜太显眨眨眼,没有吗?
崔杋圭只能跟他打哈哈,你幻听了吧,压力太大了不是好事啊,过来过来我给你按按肩膀放松一下。
姜太显把毛巾披在肩膀上,皱着眉头盯着崔杋圭,搞得崔杋圭心里毛毛的。
“干……干什么。”崔杋圭毫无底气地往被窝里缩了一下。
“你……”姜太显走过来,一下子靠得有点太近了,崔杋圭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从浴室带过来的热气。
“……我什么?”崔杋圭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手机短信而已,我看就看了,要怎样?打死我?
崔杋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抬眼看到姜太显举起手,还是吓得把眼睛闭紧了。
姜太显的手没有落在崔杋圭想象中的地方。或者不如说,落下来的其实只是一根手指。姜太显的食指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然后他笑了笑,说,长胖了啊。
“哈?”崔杋圭的眼睛睁开了,脸却挂了下来。
“我说哥变帅了。”
“明明说的是变胖啊。”
姜太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刚来的时候哥瘦得像骷髅啊,长胖就是变帅了嘛。
崔杋圭有点幽怨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收获了头顶的另一波乱揉。
姜太显现在已经坦然接受每天在躺着另外一个人的床上睡觉了。
他转头看了看躺在身边背对着自己看起来异常安分的崔杋圭,叹了口气。
其实并不是一直都这么顺利。一开始他总是会因为崔杋圭的呼吸声半夜惊醒——毕竟他以前没退休的时候在床上发现活物总是没什么好事发生,惊恐地睁大眼睛之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蹭床的崔杋圭。经过了一段日子的折磨,某天姜太显实在是受不了了,半哄半赶地把崔杋圭赶回了自己房间,结果半夜一睁眼,长头发的崔杋圭像贞子一样抱着枕头,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站在床头幽怨地看着他。
“你干嘛!”他条件反射地去摸灯的开关,惊魂未定地朝着崔杋圭喊。
崔杋圭看起来有点委屈,瘪了瘪嘴说,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干嘛跑过来站在那里这样盯着我……”
“我怕吵到你睡觉,但是我又不想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呆着……”崔杋圭忧心忡忡地揪着枕头的一个角,“你知道吗?我怀疑不止是床被下咒了,我觉得整个房间都被下咒了,我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
吴智妍半夜莫名其妙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喷嚏。
“……说了吴智妍不会下咒了!”
“她说她不会你就信啊。她还说不会给我下毒呢,不是还是下了吗。”
“她干嘛要给你下咒呢?”姜太显有点好笑地问他。
崔杋圭本来就带着水汽的眼睛一下子又泪水涟涟了:“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她就这样针对我……”
姜太显无语得笑出了声,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好吧。”于是他叹了口气,“过来一起睡吧。”
反正崔杋圭的所有小99结局都会是崔杋圭得逞,姜太显已经习惯了。
“我的床这么好睡啊。”姜太显一边帮他把被子搬回来一边揶揄他。
“可能你阳气比较重吧。”崔杋圭摸了摸鼻子,“反正在这里就睡的特别香。”
姜太显哑然失笑。
“天天杀人的话应该是阴气比较重吧。”
“但是,如果天天杀人还遇不到鬼的话,那应该还是阳气比较重嘛。”崔杋圭迷迷糊糊地缩进被窝,小声打了个哈切,“晚安……”
永远也不会死的人也会怕鬼吗?姜太显伸出手偷偷玩崔杋圭散在脑后的头发,在心里小声嘀咕,说不定碰到的鬼还没你大呢。
想到崔杋圭和鬼论辈分很可能被论成叔叔爷爷之类的姜太显就绷不住要笑出声。
“太显。”
突如其来的声音突兀得像是对刚刚腹诽的诘问,吓得姜太显赶紧收起了笑容,玩头发的手也顺势收了回去。
“嗯?”
崔杋圭在厚厚的被子里翻了个身,两张脸此时离得比他们俩想的都要近。姜太显能透过夜灯微弱的光线看到崔杋圭的睫毛在颤动,崔杋圭的呼吸扑到姜太显脸上甚至还带着温热。
姜太显有点失神。
“……干嘛?”
崔杋圭的眉头皱起来,眼睛不敢直视前面,有点纠结地沉默了一会儿。
“吴智妍……”
“吴智妍真的不会下咒。”
“不是那个!”崔杋圭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以一种超过光速的速度变红,“……我是说你们看起来很熟。”
姜太显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崔杋圭有关吴智妍的问题会不是有关超自然的某些事件。
“呃,就……同事。”姜太显思考了一下,“认识得比较早。”
“哦。”崔杋圭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你总是和她发消息,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联系人就她一个嘛,偶尔她有发消息过来就顺便回一下。”
“我也是你的联系人啊。”
“你不是天天和我呆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发消息?”
崔杋圭不讲话了,有点窝囊地抿着嘴生了会儿闷气。我去出差你也没有这样天天给我发消息,不都是我先来联系你的吗。
他脑子里响起晨间剧女主角痛心疾首的声音:凭什么这段感情一直只有我单方面的付出?你也要稍微表示一下吧?
还表示什么?崔杋圭瘪瘪嘴,连冷暴力都只会找借口。
“你是不是看我手机了。”姜太显回过味来了。
“没有!”崔杋圭做贼心虚,大声否认。
“我洗澡的时候你拿过去看了然后趁我走出来的时候扔回这边了是不是?”
“说了不是了!”崔杋圭涨红着脸狡辩,低下头顿了几秒,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嘀咕,“……看了又怎样。”
姜太显在被窝里快笑趴了。
“所以你和吴智妍就是很熟吧!”崔杋圭撇着嘴朝着笑得无声发抖的姜太显扔了个抱枕,有点不满意地质问。
姜太显拿手挡了一下正面飞过来的枕头,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认真地想了几秒钟,嗯,对我来说算熟了吧?反正我一共也没几个熟人。
崔杋圭愣了愣,抿着嘴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讲话,又没关系。是事实嘛。”姜太显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哥也算一个。”
崔杋圭往被窝里躲了躲,把有点热的面颊挡住了一点。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他小声问。
姜太显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不自然地笑了。
“很无聊的故事,”姜太显说,“你确定要听吗?”
反正不会比我的人生更无聊了。崔杋圭腹诽,闷在被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姜太显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你不想讲的话,我也可以不听。”崔杋圭赶在他开口之前有点紧张地打断他。
“没关系。”姜太显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打了会儿呆,“反正都过去很久了。”
崔杋圭往他那边靠了靠。
“呃……”姜太显思考了一下措辞,“其实有点搞笑,你知道吗,我爸妈是被杀手做掉的。”
崔杋圭愣愣地看着他。
“……结果我最后居然做了一样的工作。”他笑着补充。
“可能是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可能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会被人暗算——有时候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总之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份保险,委托了一个第三方,如果他们死了,会有人来接我去外婆家。当然,前提是我能活下来。”
“其实我运气真的很好,”姜太显有点出神地说,“你知道吗,我平时睡觉非常安分,但是那天晚上我从床上掉下来了,我滚到了床底下。”
“吴智妍说从床板扎下来的刀尖离我只有几厘米,血顺着刀尖流到我的脸上,她看我的时候我的头发都被凝固的血糊成一团了,一整张脸上全是血块,连衣服都是暗红色的——被淋透了,被我爸妈的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睡得很香。所以我说我运气很好,如果我哭出来或者半路醒过来那我就完蛋了。但是没有,爸爸妈妈的血全都流到我脸上了,但是我还是睡得很香。”
“等我醒的时候,他们安排的人就来接我了。”姜太显呼了一口气,“——就是吴智妍,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儿呢,可能,呃,十几岁?她跟着她师傅来的,本来他们一伙人找不到我准备走了,她把床单掀起来,然后我就这样盯着她。”
“‘找到了,’她说,‘他在这里。’”
“我们是这样认识的。”姜太显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哇,好像上辈子的事。”
崔杋圭眉头微微皱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我在外婆家的时候她总是来看我。你还记得上次她来我们家的样子吗?我小时候她就这样来找我,坐在窗台上看我写作业。”姜太显咯咯地笑起来,“后面外婆过世了,我就让她带我走。她那个时候都训了一年半了,结果最后我还比她早一天结业,我很聪明吧?”
姜太显感觉肩膀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他僵硬了一瞬,低头看了一眼,崔杋圭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辛苦了。”崔杋圭小声说。他的脸颊靠在姜太显的肩头,把他脸颊上的肉都推到一起去了,看起来有点滑稽。
姜太显把眼神又一次移向天花板。他不敢看崔杋圭,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的安慰。他既没有因为崔杋圭把这些烂事带出来而感到恼怒,也没有因为他的安慰感到羞耻,相反,他心底涌起一种淡淡的委屈,一种微妙的酸涩,他觉得在这个时刻自己好像必须讲点什么,但那些准备好的陈词滥调到了咽喉处又生生被自己咽回去。他不知道这从何而来,又要怎么样去处理。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崔杋圭淡淡的呼吸打在他的肩膀上,姜太显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沉浸在一场特别无厘头,特别荒谬,但是出奇温暖的梦里。有一个永远也不会死的人跟他睡在一起,然后因为他短促的人生里发生的种种悲剧和他一起痛苦地沉默。这给他一种错觉,一种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的错觉。
“好神奇,”姜太显小声说,“居然会有一个永远不会死的人为我感到难过。”
那么只要崔杋圭记得他,他身上的那些离奇的往事就会寄生在崔杋圭的记忆里永远永远存在下去。本来他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倒霉蛋,但因为崔杋圭知道了这些,他居然也能像课本上那些伟人似的留下存在过的痕迹,这真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你会一直记得吗?”姜太显在半梦半醒中问他。
崔杋圭在久久的沉默之后嗯了一声。
姜太显在这晚久违的一夜无梦。

Notes:

小姜童年借鉴了kill bill的石井御莲~
Btw 我一直觉得形容太显笑起来的状态最贴切的词是giggle,他笑起来就是这样萌萌的,但是要写中文我只能很人机地写成“咯咯地笑”,看起来反而很像母鸡😡我本意是他很萌地那样笑!
还有文中说bg “胖了”是说在本文设定下对比没遇到kth之前一直不进食的状态!可以想象一下,就是在特别瘦的情况下添一点脸颊肉的感觉,光想想就萌得要死了o(`ω´ )o绝对绝对没有body shame 或者阴阳的意思!误解我的话我会哭死的。。我很满意我产产,龟龟点点对我来讲是最完美的、🤲🏻

Chapter Text

“谢谢~”吴智妍笑眯眯地从服务生里接过刚刚做好的果汁冰沙,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面前就突然拍下来一个手机。她有点不满地顺着那只拍下手机的手臂朝上看,眼前就出现了抿着嘴的姜太显。
吴智妍翻着白眼叹了口气,很不满意地咬着吸管抱怨:“大哥,约了一点半,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姜太显摆摆手,哎,临出门发现忘交燃气费就耽误了一会儿。你也知道啦,这种很麻烦的。
“你老公呢?”吴智妍皱着眉问,“我老公是死了,但你老公不是不会死吗。”
姜太显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到底要我说几次,他不是……”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投降了,“算了。那我不在的时候他饭都不用吃,不会搞这种很正常吧?”
“不会搞可以学,活了几百年煤气费都不会交的话根本就是在扮蠢吧。也是哈,只需要垂着眼睫毛矫揉做作地说一句‘啊呀人家很笨啦怎么学都学不会,只好拜托你啦’,有些人就会被迷的不知天地为何物恨不得饭都喂到他嘴里。有这种技能确实不用自己学了哈。”
“……为什么这么刻薄。”
“一向如此,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脆弱。”
姜太显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也没有啦,他就是不太习惯和别人沟通。
“那让他赶紧习惯吧。”吴智妍微笑着推过去一张存折,“毕竟我们小福斯卡很快又要恢复独居咯~”
姜太显看起来有点惊讶,一把抽过来仔细检查:“这么快?”
吴智妍耸耸肩,组织最近大换血,管理层更新过了,报销流程都快了不少。何况你这是工伤,给你办加急了。
姜太显冷笑,又开始cosplay正常公司了这群神经病。
“行了,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吴智妍吸了一口冰沙,“你这边算算,数没错的话我也就可以正式退休了。”
姜太显一边翻一边点头,很准确的数字,算上美元的汇率,比起一开始说好的价格还多了不少。
“怎么样,这次准备怎么脱身?”吴智妍撑着头问他。
“嗯?”
“呐,姐姐的建议呢一般都是杀掉。但鉴于你男朋友不会死,这个办法暂时是行不通的。”吴智妍很认真地跟他分析,“要不然死遁吧?你喜欢什么死法?溺水?高空坠落?干脆还是猝死吧?研发部最近在研究模拟心脏麻痹的药,你要的话……”
“喂,不至于吧?”姜太显笑着打断她,“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直接跟他说我要搬走就好了嘛。”
吴智妍愣住了。她的嘴巴张了张,过了一会儿又闭上,欲言又止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没事吧?
“我说真的,他不是……”姜太显思考了一下措辞,“总之,他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我才跟他住多久?他不会缠着我不放的。你把我当成什么大人物了?”
吴智妍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他一个人这么久不吃饭不睡觉,突然来了个全职保姆天天事无巨细地照顾他,你觉得搬出去跟他说一声他就马上能切换模式变回野人?我提醒你啊,就算是新闻都有富翁爱上护工的,何况你还长得有两分姿色。只要跟他说一声就行了?真不知道说你是太蠢还是太天真啊小Regina。”
姜太显看着吴智妍面前色彩逐渐暗淡的果汁出了会儿神。
“他不是那种人。”姜太显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出一些很没说服力的无力的句子,“我想他巴不得我早点走呢。”
“上帝啊。”吴智妍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我在琼瑶剧里当npc呢。如果你就这样搬走了,他又不会死,万一他想来纠缠你你这辈子都完了。你才活多少年?60年?70年?对他来说只是一点消遣的时间,你懂不懂啊。”
如果崔杋圭真的来纠缠自己……
姜太显莫名想到了被自己赶回房间、半夜又偷偷跑回来的崔杋圭,头发乱蓬蓬的遮着眼睛,眼皮都困得快掀不起来了,手里还抱着他那个枕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把这幅样子和吴智妍的警告混在一起,想像出一幅崔杋圭抱着枕头、穿着睡衣,可怜巴巴地敲他房门求他回去陪他睡觉的奇异景象。
甚至说,面对着吴智妍声色俱厉的诘问,他居然因为这荒唐的想象差点要笑出声。
吴智妍见他一直在状况外似笑非笑地想入非非,皱着眉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就像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一连抽了好几口凉气。
“你不会是……你你你是不是……”她捂着嘴手指指着姜太显的鼻子,弄得姜太显一头雾水。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她脸色苍白地站起来,指着姜太显大声宣布自己的推理结果。
姜太显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视线都在这一秒粘在了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对任何人,尤其是对一个前任杀手来说格外不妙,巨大的震惊和羞耻烤得他的耳朵在一瞬间内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你喊什么!”姜太显涨红着脸小声呵斥道,手还不忘紧紧扯着她的衣角,“赶紧坐下来啊!发什么疯呢……”
“你才发疯!”吴智妍瞪着眼睛反驳他,“怪不得我说你暗恋他你这么急。原来是被说中了心虚是吧?”
“说了不是了!”
“……你上情感管理课一直心不在焉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什么心不在焉,那节课我在做阿拉伯语作业啊……”
“还不如心不在焉!那不是根本没听吗?!”
“那段时间我马上要跟老板去中东出任务啊!我那时候又没有情感要管理!”
“好了,现在你有了?还来得及吗?”
“至少我现在阿拉伯语说得不错。”
“……如果今天你爱上的是阿拉伯男人我还能说当年的作业你没白做。”
“为什么。”姜太显皱眉,“哦……原来你偏爱阿拉伯男人那种类型。”
“?”吴智妍失语了两秒,“是在说这个吗?但是比起中东男我还是比较喜欢……”
“行了。”姜太显叹气,“没事的啦。”
吴智妍又翻了个白眼,低头自顾自地去喝冰沙:“算了,随便你。”
姜太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看什么看。”吴智妍没好气地呛他。
姜太显又盯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吴智妍觉得莫名其妙,但看着姜太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自己的嘴角不免也扬起了一点弧度。
“到底在笑什么!”吴智妍笑着骂他。
“你好关心我啊。”姜太显笑着说,“第一次感觉到智妍姐的人性美。”
吴智妍冷笑了一下,哇,好荣幸。就当我生了小孩母性泛滥找你发泄吧。感觉不久之后就要病入膏肓到心疼目标了,幸好退休了。
“真的是生了孩子的原因吗?”姜太显微笑着揶揄她,“承认吧,我小时候你就很关照我。怎么了?偏爱长得漂亮的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吴智妍踹了他一脚。
“行吧,”吴智妍皱着眉头承认,“可能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感谢你爸妈给你生了张漂亮的脸吧,不然我当时拉开床单看到一张沾着血的丑脸就不会叫人来了。”
“好刻薄……”
“这就是人性啊人性。人性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东西,想切换没人性模式吗?”
“你把人性都用在我身上了你儿子怎么办?你不会是那种斯巴达式的家长吧?”
吴智妍又踹了他一脚,这种东西又不是定量生成的,把我当什么了?
“不过,说真的。”吴智妍正色道,“你从小都是那种不喜欢出声的孩子,不管是那晚在床底下还是后来训练的时候。有时候安静点是好事,但是长大了很多事不是闭着嘴就可以解决的。”
姜太显笑了,喂,搞什么。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感性。
吴智妍啧了一声,说,总之有事记得给姐姐发信息,知道吧?
姜太显点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姜太显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等等。”吴智妍微笑,“把家属也带上啊。”
姜太显哑然失笑,我哪儿有家属?
“你不是吧?”吴智妍笑了一下,往侧后方走了两步,一把搂住一个穿着大衣、正在埋头看报纸的背影,那人看起来被吓了一跳,肩膀在吴智妍钢筋一样结实的手臂里抖了抖,“这都没发现?怪不得组织舍得让你退休呢。”
被搂住的人颤颤巍巍地把报纸放下来,姜太显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隔壁桌蛋糕上的晴王葡萄。
“崔杋圭?”他震撼地开口。
崔杋圭站起来,有点别扭地摘下了口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举手示意了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姜太显瞪着眼睛问他。
吴智妍想了想,可能是从阿拉伯男人那里?
崔杋圭眼珠子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小心地问,什么阿拉伯男人啊?
“哦,那就是人性美那一part进来的。”吴智妍总结。
“你怎么……”姜太显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你那天晚上真的偷看我手机了。”
“我没有!”崔杋圭涨红着脸争辩,“放在枕头边自己亮起来我恰好瞟到!”
吴智妍倒吸一口凉气,我去、你们真的……
姜太显在旁边绝望地扶额,你到底在恍然大悟些什么啊!
“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崔杋圭抿抿嘴,看起来又是要哭了。
“不是不能听,主要是……”姜太显叹了口气想寻找一种合适的措辞方式。
“所以你们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吴智妍眨眨眼睛。
“什么叫上面什么叫下面?”崔杋圭探究地转头问吴智妍。
“就是……”
“停止。谁还记得本文是全年龄向。”
吴智妍皱眉摆摆手,真全年龄的话第二章描写杀人细节的时候就被咔了,明明没选分级啊。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怪不得不舍得搬走,”吴智妍贱嗖嗖地点点头,“原来是郎情妾意上了。”
不好。
姜太显赶紧转头,崔杋圭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你要……” 姜太显听到他有点不可置信的声音轻轻重复。
“搬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