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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5-01
Updated:
2025-07-25
Words:
10,421
Chapters:
3/?
Comments:
1
Kudos:
8
Hits:
239

【昊山山/猫行知】青草香

Summary:

Summary:陆叔叔,我可以吃掉你吗?

《尘封十三载》昊张山山/猫陆行知,叉子蛋糕AU,F1C0。
背景仅采用尘封1.0设定为蓝本,内含一定量私设及设定魔改,如阅读中感到任何不适,请及时关闭退出。
*由于作者个人喜好,请勿在本文下向作者各种意义上提及尘封2.0相关任何设定。

Chapter 1: Chapter 01

Chapter Text

陆行知,三十七岁,南都市江北区刑侦大队长,也是一个内部登记在案的Cake。据登记时所依凭的他者口供描述,青草香味,血液及躯体呈现类似青草糕的清香口感。

至于究竟是怎么发现的,那是在他刚进江北刑侦大队的时候跟过一个案子。当时抓捕嫌疑人,对方出人意料地选择利用小刀袭警,却并不攻击当时很显然看上去最有战斗经验、上前交涉的霍强,径直对着一旁初出茅庐的陆行知来。那时他正举着小本子,协助记录现场情况及口供,连看见尸体都还没完全戒掉晕血想吐的毛病。看这嫌疑人突然拔刀而来,陆行知慌忙向侧后方一闪,这一刀是没伤着要害,却仍划破了他的左手手背。

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嫌疑人发疯般地对他伤口处淌下的血液产生扑上去吸食的冲动,狂热地把所有从他手上滴下的血放进嘴里舔,眼睛里还闪着饥渴的光……不得不说,彼时的陆行知真没做好太多心理准备,有点被吓傻了。好在霍队带人反应及时,把嫌疑人控制住,随队法医立马拿绷带来给他包扎上,这事才告一段落。后来经过问讯,对方在口供中反复强调自己已失去味觉多年,却能在部分人身上闻到和品尝到属于食物的味觉,受这种冲动驱使被迫展开犯罪。另外,对方还笃定提及陆行知就是这样“尝起来有味觉”的人之一,青草香味,像古法烤制的青草糕,口感松软清香。更加怪异的是,该嫌疑人档案记载中无任何既往精神病史,却无论如何始终坚持这个荒谬的说法。

由于当时这个案子涉及袭警,先去的同事听了一堆什么“他吃起来很香”云云的鬼话也正火大,说嫌疑人必已发病、一派胡言,这孙子说的没一句话是真的。因此最后霍队亲自上阵来审,得到的结果却也大差不差。陆行知当时正和法医小吕忙着去验伤,没有参与,等到从医院拿了报告回来已是傍晚下班的点。嫌疑人在审,一案没结又添新案,整个大队自是全员加班,一个没走,一个个脸上都窝着又累又烦的火气,见陆行知回来,都以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陆行知正想着,自己这才来上班没几个月,刚跟上案子就出了被嫌疑人刺伤这码事,应该是给全队都添了麻烦。这“事迹”一出,消息应该没几个小时都在全局不胫而走了,谁都知道刑侦大队那个新来的小子记口供阴差阳错被嫌疑人给捅了……带出个这样的徒弟,怕是连霍队都要被笑话。看所有人都要打量他一下,队里气氛实在古怪,陆行知虽不知何意,但也不敢明着问,只小心翼翼地汇报了验伤和他自己这边处理流程的情况,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为首的同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使劲闻了闻空气,还是半天没开口。陆行知进刑侦大队以来也早学会了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忙问是不是天气有些太闷了,大家加班有些头晕,他马上去开窗通风。但这看起来又像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味儿一样,刑侦大队这天天和嫌疑人打交道的地方,晕血肯定不至于,难不成是他刚刚忙活一通回来大汗淋漓有了汗臭?同事们一个个左看看又看看,等小吕把霍队喊出来,人都到齐了,才有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口:

“都来队里这么久了,也没人闻到过小陆身上有什么……香味吧?”

香味?陆行知一愣,但他左思右想,能沾上边的可能性也只有杨漫的香水。难不成漫漫昨天晚上香水喷太多,这香水味留在他身上没散?问题既然产生,那一定要严肃对待。于是陆行知啪地一下立正,向正在翻看验伤结果的霍队正色道:

“报告霍队!因为香水味违反规定,给大家添了麻烦,实在不好意思。日后出门前我一定认真检查!”

这一番话话音刚落,整个大队都被逗笑了,办公室里刹那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就连一贯严肃的霍队想要轻咳两声撑撑场面,最终也还是随大流笑了起来,招手喊陆行知过来,把一沓最新的材料塞给他:

“小陆啊,不是这个意思。关于今天这个嫌疑人的情况,你自己来看吧。”

陆行知接过那沓记录反反复复地看,什么“青草香味”“尝起来有食物口感”“很好吃”,即便做好了会看到些令人惊讶的情况的心理准备,他也实在很难想象这些匪夷所思的词语会被用在形容他自己身上:好像他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美味的盘中糕点。

“霍队,我不了解这些情况。很难想象,嫌疑人为什么要用这样超越合理认知的语句来形容……我。有精神疾病史吗?”

“档案调过了,没有病史记载。”一旁某位同事适时地插嘴。

“真怪。”这是另一个同事在吐槽。后来霍队向队里所有人严肃纪律,虽然此事离奇,但嫌疑人口供仍属于机密范畴,这事对外声张了,也对陆行知后来发展影响不好。众人忙点头称是,后来这案子最后按精神疾病结了案,留存的证物和血液样本被送到市局物证科存起来了,事情也就算这么过去。

 

时间一晃而过,霍队升职成了霍局,他的位置几经辗转自然由陆行知接手,当年的小陆也成了如今的陆队。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进一步医学研究——关于Fork和Cake两种特殊人类的存在及其性状表征也逐渐有了定论。最新的研究也上过几次电视新闻,开始被大众所认知,但由于出现得太少,除了他们这些刑侦大队的人翻案子里能找到点确凿证据,真正的普通人压根没见过,无法引起群众重视。陆行知当年那案子的卷宗,也在市局向下推进整理登记制度时被翻出来,嫌疑人口供中的现象完全符合Fork的描述和认知,产生出的明确攻击性和饮食行为可以认定为Fork;而陆行知,则是江北局里唯一一个被认定的Cake。

由于相关的研究和案件记载实在太少,除了用陆行知这个登记在案的活样本,没有其他手法可以对可能存在的特殊类型人类进行检测。霍局在开全员大会时做过调研,全局所有人均不会对陆行知的血液样本和身体产生任何食欲反应。当然,这是件好事。目前的研究表明,除去定期定量食用Cake的体液,或一直用主观意志压抑进食冲动,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解决Fork的异常状态。因此,市局将所有Fork定性为具有潜在犯罪倾向分子,无论主观上是否有犯罪意愿及行动,一经发现都必须接受收容或观察。除去陆行知当年那一起案件外,江北并没有第二起案件以被定性为Fork作案结案……特殊人类往往是整个世界上亿万分之一的巧合,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产生遗传学继承,Cake已然足够稀少,Fork则更甚。

无论如何,陆行知是Cake这件事几乎没对江北刑侦大队的日常工作造成任何影响,一众警员被陆行知说一不二管得服服帖帖,大多数时候几乎没有人在意这件事。赵正明刚入职的时候恰逢队里一年一度人事审查,又要搞信息化,少不了跑档案科交材料理材料这些杂事。恰逢有几个鸡毛蒜皮的斗殴纠纷案不知怎么的调解不明白,莫名其妙成了刑侦大队的活,大家手里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的,这些和材料打交道的事也顺理成章就分配给新来的去干。赵正明去科里拿了整个刑侦大队的档案回来,对着大队办公室里刚装好的唯一一台电脑,挨个做系统录入及核对,却唯独在陆行知基本信息那栏发现一行加粗的红字:

Cake,已确认登记。青……草……香?

这一行字瞬间把做文书活做得全身闷气的赵正明给惊清醒了,还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好确定不是看表格看得头昏眼花人看出幻觉了。即便了解不多,但既然能拿到进这刑侦大队的敲门砖,关于Fork和Cake这两种特殊人类的情况他也还是略知一二的。原先他只觉得这种事情跟医生治罕见病病人一样是全然的小概率事件,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着一个,万一碰着了肯定一看就知道;但现在他们陆队,这样一个档案上都明摆着的活生生的Cake,就站在他面前,天天干活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来。

边这么想着,赵正明边回头打量不远的大会议桌旁和同事开着会的陆行知——两手叉着腰,英朗又说一不二地指着某几张现场图片发表意见,还是那个令人尊敬的师父。也不知怎么的,他刚多转身过去一点,电脑前那一大摞档案就哗啦啦全被碰到地上,砸出“砰”一声巨响,旁边开会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飘向这里。赵正明知道自己惹了祸,忙俯下身去捡,却有点跟帮了倒忙似的把一地的档案越弄越乱,陆行知那份档案不偏不倚飘得最远,正好停在他本人附近。

“别分心,都干你们的活。”陆行知小有愠怒的时候总是压低了声音,开口语气淡淡的,目光先扫视过会议桌边一众人,被看到的都个个鹌鹑似的点头称是,继续埋头理手上各自那份工作。最后他的目光先扫过地上那张自己的档案,标注Cake的红字实在醒目,再回归到还在忙乱收拾的赵正明脸上,和对方正好对上眼神。

陆行知看人的目光实在锋利,赵正明老暗自腹诽,陆队但凡一生气,看谁的目光就都像在提审嫌疑人,就连看自己人也不例外。这一下和陆行知对视,他被看得有些发毛,老觉得自己是不是办错事了陆队要审他——他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录入信息呢,也没怎么乱翻档案啊。

“陆队……”赵正明支支吾吾,不知是该先道歉还是先问什么,一下没说出话来。陆行知俯身捡起属于他自己那份档案,粗略扫过一眼,顺手塞还到赵正明手中。

“都看过了吧。”陆行知几乎一眼就把赵正明给看穿了,“我是局里唯一一个Cake。”

赵正明几乎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点头称是:“陆队,原先关于Fork和Cake的情况我只在资料上读过。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慌张了些,不好意思。”

“虽然少见,也不知道哪天,哪个案子就会遇上了。都说不准的。”陆行知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或许还能说有些轻描淡写,“也是先前查案子出过事,我的情况才登记上。干活吧。”

这件事差不多也只能算得上一件小插曲,队里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井然。就算侦察到杀人要案,不能排除Fork作案的可能性时,也几乎没有人会怎么提起陆行知是Cake、亲临一线有风险之类的事。陆队身先士卒,加班破案的认真态度能当全局楷模。

偶尔霍局会在出发前追着嘱咐几句,说小陆啊,刚接触嫌疑人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用点别的味道把身上压一压,一旦真是Fork作案,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别变成活靶子增加损失。于是陆行知偶尔抽一两根烟,往身上沾点烟味再往外走,但因为宁宁和杨漫都不爱闻,这所谓的刻意习惯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逐渐没有了。

 

Chapter 2: Chapter 02

Chapter Text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张山山才真正体会到,什么被叫做“食欲”。

他是一样的,张司城也是一样的。当他反复敲击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彻夜地查阅有关公开部分少得可怜的有关Fork和Cake的资料记载,以及那些残忍、血腥的案件和新闻时,每一次更接近那个属于自己命运里的真相,完全失去味觉感知力的饥渴和真正的“食欲”就一次次撕扯着他的神经。属于他的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可他却愈接近、愈恐惧。

学计算机的确是件好事,好找兼职、没什么门槛,甚至不一定需要做什么背调,工作是和机器设备而不是和人打交道;同样,这也赋予了他在海量的信息中准确寻找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的能力,却也说不清楚,一个人对于自己知道得越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在特殊人群未被正式意义上地全球确认,并被公众所接受前,对此类杀人犯进行的生理和心理学研究把这种本性称作“恶魔基因”。资料的原文用英语写就,彼时张山山靠着自学和学校里干瘪的基础生拉硬拽,再把不懂的地方挨个翻字典,艰难地拼凑出这个结论的存在:Fork无法摆脱在成年到来时逐渐消退的味觉和逐渐增强的食欲的困扰,这种可怕的天性,就是恶魔基因。没有人能真正带他摆脱这个庞大而黑暗的影子,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张山山尝过自己的血,来自张司城在他小臂上留下的伤口。在它结痂以前,他放任殷红的血液从伤痕中缓缓渗出,麻木而沉默地低下头、抬起手臂,让它粘稠地进入自己的喉咙。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刺激,就像拼命生吞下一大口干瘪的空气,再因虚拟的渴求未能得到满足而呛咳。即便唇齿间已经沾满可怖的红,他咬破了嘴唇,让血与血互相交融,看起来像个在即将死去之前要把肉体生生撕裂的恶魔,对其回应的是无尽的空虚。

疼痛是真实的,但它不能满足食欲,只能短暂地用一种痛苦压过另一种痛苦。食欲会一天天在黑暗中更加强烈,他的味蕾饥渴地四处寻觅着前十八年里属于正常食物的熟悉感觉,葡萄是酸的、滑溜溜的,蒸糕是甜的、软到能直接滑进喉咙里,巧克力是苦的、有层次和回甘的,肉类会很有嚼劲、要用些力、筋道得很。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完全都没有了。张山山偶尔在这种绝望的时候会想到有关母亲的事,想到儿时那个清澈的池塘和淡淡的青草香,但母亲很早以前就不在了。疼痛和饥饿在此时此刻交织着,像是把这具身体里原来有的什么东西不断抽走。

张司城已经打累了,骂骂咧咧地拎着他那条废掉的胳膊和被病痛折磨得散架的身躯走了。张山山把自己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看着那束短暂的、唯一的光线随着落锁的门被不断切割、压缩直至消亡。他依靠张司城长年累月的咒骂拼凑出那部分并不属于他的记忆,母亲是个Cake,而张司城从她的身上饥渴地索求梦寐以求的味觉,吻她、打她、听她的哀嚎,直到满意为止。

张司城爱看母亲穿红裙子,说那美得像一幅画,无比刺激、无比兴奋,因为那是和血同样的颜色,在顺应味蕾要吃掉一切的冲动时也是如此美丽啊。彼时的张山山眷念母亲的怀抱,大喊着说妈,我来救你;张司城往往沉溺于看着鲜活的生命凋零的疯狂,低低地说,你也会爱上这种感觉的,你也逃不掉。去吧,带她们前往人间乐园。

他确实逃不掉了,他也是Fork。除了死之外,没有什么能改变恶魔基因的。张山山手臂上今天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没有空暇去擦掉脸上的血,直至它们也变成崎岖的、暗红的痂。这个早已经成年的男孩已经长得比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身形要大出一圈,恐怕力气也要大一些,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像块朽木一样的男人的病躯。可他却总是垂着头,让很长的齐刘海遮住自己的眉梢,把双膝并着抱在一起,让自己缩得尽可能小,小到不易察觉。

废了胳膊的男人没办法再出门了,而Fork是没办法从自己的同类身上寻觅到任何快意的。Fork的生存野蛮如大自然的丛林法则,独行生物同类之间本质上是竞争关系,划分领地、抢夺食物和占有。张司城骂他,因无法寻觅到Cake的食欲而把他当作泄愤的工具,“你比你妈还垃圾!”

张山山突然想回到母亲的怀抱,他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尝过母亲的味道,她就已经永远离开人间了。如果能感受到她汩汩流动的血液里带来的酸甜苦辣任意一种味道,他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应该会有复活的力量。不,如果是母亲的话,他不会忍心下手的,他不想变成和张司城一样的恶魔,也许那时候,他就该选择自己去死了吧——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或许母亲会爱他,给予他渴求的血液,或许、或许……

但现实是一片永恒的黑暗。张司城口口声声宣扬着的人间乐园,无非是用食欲和残杀垒就的一片虚无。哪里有真正的乐园呢?吃与被吃会带来任何喜悦吗?张山山不知道答案。他唯独忘不了的,是那个五岁小女孩的母亲,那个同样一袭红裙带着孩子打工归来的女人,被张司城掐住喉咙、划开躯体时的尖叫声。那绝对不是快乐,而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恐惧,还有近乎决绝的癫狂。和张山山从那篇有关恶魔基因的文献里磕磕绊绊地读到的一样,更多Fork最初为避免造成影响习惯了抑制与躲藏,企图瞒天过海般和平度过一生,却大概没有一个最后逃得过在本能驱使下杀戮蚕食的命运。

在这样永恒的黑暗里,张山山学会了抑制自己的食欲。张司城枯槁的身躯走完最后一程,就在病榻上一命呜呼了,那是个天气即将开始燥热的初夏。丧事办得极其简单,就连医院和殡仪馆的人来屋子里抬走遗体时,都全然没有发现落锁的那间房门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痛苦绝望的真相。身着一袭黑衣的人们轻飘飘地感叹着,命运真是造化弄人,一个可怜孩子很早就失去了他的母亲、现在又失去了他的父亲。好在这个孩子已经成年,可以上大学,将来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张山山就这么站在他们之中稍远一些的位置,目睹着张司城存在过的痕迹完全被清除出这间房子。洁白的长袖遮蔽了他手上长年累月留下的创口,人们都在看这个沉默、痛苦、悲哀的好孩子,在刚成年没多久的将来要靠自己一个人在南都市活下去。所有人都从他身旁走过,张山山留心过属于他们的特征,没有一人散发着Cake似的食物诱惑,那些都是普通人。

当年,在颤抖着亲手将那个房间里的一切封存时,张山山曾无比希望,自己往后不要再打开它任何一次。他从此是个没有家的孩子,就改名叫吴嘉好了,可以继续学他的计算机,再到将来找份技术工作,至少不用邋遢地流落街头。

但张山山却很快对自己食言了。在失去分泌疼痛带来的短暂麻痹后,对食欲的渴求几乎侵占了他的每一寸神经,让他打开张司城的遗物,拿起了他的面具,透过面具上方那双猫头鹰的眼,重新打量这个世界的黑白。他回到充满悲哀与求饶的电椅,这一次是主动地把自己抛掷进那个充斥痛苦的世界里,主动地渴求痛苦、渴求濒临极限的喘息,与潜意识里无法抗拒的基因做拉锯战式的不等价交易,用一个同样充满绝望的夜晚换一个平和如常的白天。

出乎意料的是,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兴奋。

那是他的食欲,是他骨子里的恶魔。

Chapter 3: Chapter 03

Summary:

*本章主陆安宁视角,补充设定。

Chapter Text

陆安宁最近感觉身边的某些事情变得怪怪的:她明明刚过完她的十八岁生日,那天正好妈妈一天没课,爸爸也难得地没被刑侦大队里的案子缠身——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至少那天爸爸只加班到晚上七点,回家的时候还刚好赶上了吹蜡烛、吃蛋糕呢。

她的同学们在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都要大操大办很隆重的成年礼,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各种亲戚等一大桌子人都到场,摆很多桌酒席,吃有三层的大蛋糕。陆安宁在这间小小的两居室里长大,几乎不怎么见各种亲戚,她知道爷爷在乡下生活,是爸爸一个人考上了警校来南都市打拼;至于外公外婆,她知道妈妈偶尔会回去问候两声,但由于她是被领养的,对方大概也一直对这件事心存芥蒂,听说妈妈不止一次还因为她和外公外婆吵过架。

没关系,陆安宁敏感地在生日前夕察觉到,爸爸妈妈也正在为这件事烦心。她马上要十八岁,过完生日就是大人的年纪,也应该懂事了。她旁敲侧击地跟妈妈说,爸爸最近老是加班,局里工作太忙,妈妈也带了很多新学生,她白天也还要上学,最近还有月考要准备,所以,就不要太担心她过生日的事了。她的十八岁生日和之前过生日一样,就在家里三个一起过,她就很开心。

生日当天,陆安宁吃完蛋糕,莫名地已经有些累了。下周一就要月考了,周末她要到学校去让吴嘉哥哥给她补一次数学,解决一下最近不懂的重难点,她还没有整理错题笔记……爸爸又在皱着眉头看手机,像是在回短信,是不是队里又有人给他发工作消息,妈妈正在厨房里洗碗收拾,还没发现爸爸这几分钟又把自己扔回工作状态了。

嗯,万一爸爸今晚又突然说要加班回局里,妈妈肯定又不高兴,要和爸爸吵上两句,说你们这工作最近昼夜颠倒几乎没休息,就算是把自己当铁人用,身体也肯定遭不住这么折腾啊!但陆安宁知道妈妈这么说,实际上也不会真的有多生气,大概也只是嘴上抱怨完了就完了。于是陆安宁早早宣布她要回房去收拾一下东西,再解决最后一道没改完的错题就休息,她已经十八岁成人了,这个生日她过得很开心,今晚也不用麻烦爸爸妈妈一直陪着她了。

回房前陆行知夸她,说宁宁长大懂事了,这个十八岁生日过得太简单,爸爸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等下周末局里把这季度的案件和人员筛查工作差不多做完了,爸爸一定陪宁宁去南都郊区的湖边绿道骑自行车。绿道刚新修整了一段,那边的湖上有个出名的雁岛,越冬的候鸟这个季节正在岛上觅食休息,岛上也很适合搭帐篷。这事陆安宁先前确实和杨漫念叨过几回,陆行知能知道也不奇怪。

陆安宁在关上卧室房门时冲她爸爸眨一眨眼睛:知道啦。就算她上学比同龄人要晚一两年,现在还读着高中,也早已过了缠着陆行知用局里射击演武第一的成绩,帮她称霸气球摊、抱着大包小包的玩偶回家的年龄。但这种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愈演愈烈,今晚,好像确实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怪怪的,她确实很开心,但吃到最后,蛋糕似乎都不怎么甜了,好像没什么味道,又好像挺好吃的。明明是她最喜欢的口味,青草糕的嫩香和芒果的甘甜,今天却怎么都……

算了,陆安宁想,可能是等爸爸下班回家用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这家蛋糕店本身的口味就偏清淡——都听说焦虑会影响人的食欲,肯定是太担心自己的数学月考成绩导致的。她开始和自己赌闷气,把数学作业本啪一声拍到桌面上,开始订正最后一道错题。吴嘉哥哥今晚没有给她发新的习题,应该也是听说了她今天过生日,过生日当天还给人布置作业怎么说也有点不解风情,上回他来家里补习的时候,还提前祝她生日快乐呢。

客厅里似乎也不怎么安静,似乎局里有人来了个电话,应该又是让爸爸回去加班的事。陆安宁虽然打定了认真学习的主意,脑子却不跟着想法走,黑笔兀自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乱七八糟的线,竖着一只耳朵听墙角。什么……资料整合、临时通知的特殊……体检,Cake,因为涉及……必须安排在现在这个时候。妈妈得知消息后确实又埋怨了一两句,却没多说什么,很快就收声进了屋,应该是去拿在局里过夜用的换洗衣物了。

体检……Cake?陆安宁的脑子几乎神游物外。她不知道局里具体的体检标准要求,清楚一部分体检项目需要空腹抽血,但学校的体检一般都安排在一大早,她也完全没听说过深夜安排体检的情况。这回连妈妈都没多说几句,想必爸爸那边局里的情况事关紧急,今晚正好她过生日,爸爸还吃了那么多蛋糕,会不会影响体检结果?

陆安宁暗自腹诽着发愁,也不想再添额外的麻烦。如果老在不该关心的事情上关心太多,爸爸就会板起脸来,像他在局里审犯人那样瞪着她,还要啰啰嗦嗦地批评几句。她爸,刑侦大队长陆行知,一背起手来抑扬顿挫地开口,“宁宁”,准没好事。哼,可怕得很。很快是大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声音,陆行知走得急,门都几乎是甩上的。又对着空荡荡的作业本和已经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发了半天呆,陆安宁总算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写作业的心思,又把东西心不在焉地都塞回包里,胡乱洗漱了一下,就躺床上闭眼睡了。

 

那夜陆安宁没睡好。不知怎么的,她梦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赤裸着双脚站在一片漆黑的小巷里,四周全是破砖乱瓦和用红色油漆写满了“拆”字的老房子,风呜呜地从巷子里穿过,像可怖的哀嚎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忽远忽近,尖叫着说,宁宁、宁宁,快跑!陆安宁不敢回头看,她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狠狠地与另外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于是她撒开腿跑啊跑啊,用尽全力逃离这里,女人的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变为能划破黑暗的刺耳尖叫声。她的双脚被粗糙的土路磨破了,鲜血从脚趾间渗出来,却永远跑不到这巷子的尽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很快那尖叫声也小下去听不见了,但沉重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陆安宁感觉自己筋疲力尽,有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而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她才依稀记起这是个梦,只要梦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

好在没人发现她的异样。陆行知彻夜未归,想必通宵之后干脆在局里补觉、随叫随到;杨漫在厨房里做早餐,破壁机的声音隆隆作响,足以完美地盖过那声尖叫。陆安宁知道爸妈对于十三年前的往事惯常小心翼翼,她不想在这件事上让他们操心,一定是最近因为月考压力太大了,人压力大了也会胡思乱想做噩梦的。

虽然整个人有点兴致蔫蔫,陆安宁在出门吃早饭时还是把自己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去厨房里找妈妈拿刚打好的热豆浆和今天的早饭。杨漫今天连着有好几节课,中午来不及回家,得带饭过去吃,在厨房里又是开蒸锅又是炒菜,忙得满头大汗。陆安宁走进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新鲜芒果香味,在闷热的空气里氤氲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一股满足感。也许是昨天爸爸走得太急,没吃完的芒果蛋糕冰了一晚上,刚拿出来要放进妈妈今天的便当;也许是妈妈特意买了她喜欢吃的水果,要再给她惊喜。

陆安宁不愿意被妈妈看出她今天精神不太好,找了个今天要早点去老师办公室拿试卷的借口,没在家里吃早饭,拎着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上路了。杨漫正忙,几乎没怎么抬头看她,说的无非是什么宁宁懂事了、路上注意安全这类老生常谈的话。陆安宁撇撇嘴回一句:知道啦,妈!我每天上学都走一条路的,你放心就好。说实话,她的精神现在已好了大半,连出门都是昂首阔步的,那股芒果香也够提神的,还莫名其妙能让人心情变好,她出门时还狠狠多吸了几口呢。

奇怪的是,早餐仍然寡淡无味,肉包干干的、豆沙包也一点都不甜,至于豆浆,大概是走得太急,可能忘记加糖就装进来了——呕!早上还有体育课,不能不吃早饭,陆安宁秉着不浪费食物和填饱肚子的原则,囫囵吞枣地把它们全吃了下去,最后一点豆浆实在太难喝,趁着人来人往偷偷在路边垃圾桶里倒掉了。早上的那股芒果香味实在太令人魂牵梦萦,让陆安宁忍不住在空暇时都幻想着那股味道,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就这么挨到了午饭,学校食堂本来就品味极差,这餐饭陆安宁也吃得极憋屈,难吃、完全没味,但管饱,暂且可以原谅。

晚饭回家吃,陆行知大概是前一天通了个宵,破天荒地准时六点敲开家门,一样满头大汗。昨天买的蛋糕还剩一些,杨漫今天只给陆行知和安宁做了两个人的饭,自己在学校已经吃过,晚上正好吃些昨天的蛋糕。空气里那股清甜的芒果香味已经微微散去,却又杂糅进了诱人的青草糕香味,陆安宁又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今天的菜尝起来像没加盐,味道淡淡的,陆安宁左右为难地看了看,爸爸没什么意见,妈妈吃着的蛋糕味道却直往她鼻子里钻。于是陆安宁央着杨漫给她分一块,说昨天没吃够,还想吃;杨漫拗不过,切开一小块推过去,说这次只能再吃一点,不能吃多了,想吃下次再定一个新鲜的。陆安宁吃着蛋糕,有些心生疑惑,觉得这香味好像不完全是蛋糕的味道,又好像是蛋糕的味道,但芒果香好甜、青草糕香又好凉,闻着这味道人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陆安宁起床,一夜无梦。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一样的芒果香几乎又要往她鼻子里钻,陆安宁拿早餐的时候随口提了句,说妈,你昨天给我带的豆浆忘记加糖了,不好喝。杨漫哦哦应了两声,额外搅了点速溶的白糖进去,说大概是忙忘了,但喝太甜了不好,宁宁你也得习惯。这回早餐是鸡蛋卷饼,放的有点凉了,依然味道淡淡的,好像有味道、又好像没有味道;豆浆更是完全没比昨天的好喝多少。

在学校上着课,陆安宁想起,某种病毒感染的主要症状之一包括失去味觉,但只要没发展到感冒发烧的程度,稍微注意些别再受凉加重感染,靠人体的抵抗力就能自主康复。小时候她身体是比同龄人弱,多年来在陆行知坚持锻炼的方针下,现在体质也好了不少。测了个体温,三十六度五,头不疼脑不热,精神也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噢,所以她大概是感染了病毒,但没有其他症状,很快就能好起来。

午饭,还是没味;晚饭,今天陆行知在局里加班,不回家吃饭。陆安宁回家前去图书馆还了本书,回来时杨漫已经基本把饭做好了,母女二人晚上吃得很简单。饭菜依旧没味,家里还是有股淡淡的芒果香,但没前几天那么浓烈了。陆安宁决心以意志力抵抗病毒感染,早早上床睡了觉,保证充足睡眠。

这一天,陆安宁又做了噩梦。又是漆黑的小巷,又是无助的奔跑,又是尖叫声、哭喊声,宁宁、宁宁,快跑!快跑!陆安宁在梦中向前跑,在身后的黑暗里望见一个高大黑衣人的影子,那双大手又要捂住她的眼睛……她又是在狠狠掐自己一把中惊醒的。

噩梦,寡淡无味的早餐,家里的芒果香;依旧寡淡无味的午饭,陆安宁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在放学时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路过一个报刊亭,还有最后几份今天的日报,头版有一块是采访一样的文字,上面印着一张她一眼望过去就眼熟的照片:凑过去一看,她爸的演讲照,可能是前几天新拍的,江北区刑侦大队队长答记者问。内容是什么……对特殊人群存在的科普、呼吁民众了解相关知识。

这陆安宁可清楚了,因为局里领导觉得她爸虽然三十七了,但是长得帅,不像隔壁科的领导早早就秃了头,框一副黑边大眼镜、还在保温杯里泡枸杞,一看就苦大仇深的。叫什么来着,视觉年龄年轻干练,又有资历有地位,登在报刊网站上年轻人喜欢、民众爱看,所以局里但凡登报采访、视频录像这种事,必定是要推陆行知上去的。陆安宁想,一份报纸不贵,顺便还能拿回去逗逗她爸,这样就不会进门就抓她玩手机了。

陆安宁边走边看报,采访看起来就是前两天录的。报上的陆行知很难得地一身标准衬衫制服、精神抖擞,非常上相。等下,她爸说的这科普内容写的是什么来着?关于特殊人群Fork和Cake,由国际组织发现并认定,罕见基因现象、人群占比极小,但其存在仍不可忽视……不完全存在先天性遗传学特征……Fork会在约十八岁逐渐失去味觉,并会将Cake的身体和体液当作食物,成为唯一可以嗅闻和品尝到的东西,并会受本能驱使激发残害Cake的食欲……除去Fork外,正常人类无法感知到Cake的味道……由于目前尚无医学手段系统抑制Fork的行为和欲望或恢复味觉,因此,全国统一规定,为维护社会安全稳定,无论Fork是否存在犯罪行为,一旦发现,将视作潜在犯罪分子,由刑侦大队送至统一场所强制收容管理,呼吁民众学习科普、保持警惕、提供线索……

啪一声,这一小沓报纸被陆安宁直愣愣地掉到了地上,心情如堕冰窟。她几乎要瘫软在地,碍于这里是街边,只把自己整个人重重摔在长椅上,心乱如麻。陆安宁想要剧烈地干呕,把吃的早饭午饭全都吐出来最好,但她知道呕出来也不能改变写在基因里的那部分异变的存在。

她突然全都明白了,这压根不是什么病毒。爸爸、妈妈,青草糕的香味、芒果的香味。

十三年前的噩梦,和十三年后的噩梦合在一起,终于还是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