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少年梅姬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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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少年梅姬之烦恼
在阿尔图作为梅姬的丈夫候选、随长辈一同登门拜访前,梅姬曾见过他一次。
说是见过也许并不确切,因为阿尔图大概并没有看见她——那天她同尚未嫁为人妇的好友法图娜一起到集市去采购,买了些新到的丝绸,又挑了件精巧的首饰,却听见不远处吵闹起来——她疑惑地抬头望去,看见两个男人正红着脸、向彼此叫嚷着,气氛剑拔弩张。
不知道是两人看中了同一件商品、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还是挡了彼此的道这样的小事,总之一场恶斗是蓄势待发了。不会打起来吧?她下意识地攥紧法图娜的衣袖,想要退远一些,又不禁仍望着两个男人的方向,想知道这一场闹剧的走向将会如何。集市上的人们显然也乐得看热闹,越来越多的人凑近,几乎就要将梅姬的视线完全挡住——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梅姬努力望去,在人群的缝隙里,她看到一双意气风发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那个人显然看到了事件始末,只见他和其中一人打了声招呼,靠在他身边耳语几句,又直起身对两个人说了什么。说来也怪,这两人听了他的话,表情竟渐渐软化了,最终只是各白了对方一眼,并默默地转身离去。
“那个人是谁?”法图娜好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也是梅姬想问的问题,可惜她能做的只有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让她纠结太久,一段时间后,梅姬的母亲拿来几位贵族男青年的画像,一一介绍他们的名字,询问丈夫的意思。
梅姬坐在一旁一张张看过去,安静地听二人交谈着,默默把几人的出身、家境与性情都记在心里。画像翻到最后,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梅姬听着母亲的介绍,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我知道了,她想,原来你叫阿尔图呀。
阿尔图家里以经商为生,颇有积蓄,他本人是家中独子,听闻于经商亦有天赋,社交手腕也颇为了得,朋友遍布各行各业,多得好几只手都数不完。“倒是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关系亲密的女人,”她在心中默默整理情报,也没忘了做好最坏的设想,“不过这种八面玲珑的主,没准是个油嘴滑舌之辈。”
两家人会面的日子很快来了。中年人们相谈甚欢,阿尔图一开始还能应和几句,很快便也再插不上嘴,梅姬则是始终沉默。她摆弄着腕上的手镯,感到有目光落在身上,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去,正对上阿尔图一双明亮的眼睛,对方见她看过来,先是一愣,很快便露出一个有些青涩、带着点害羞的笑容。
哎呀。她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看来恐怕没必要做最坏的设想了。
梅姬早就知道阿尔图朋友很多,但在结婚后,她才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代表了什么。
年轻人新婚燕尔,阿尔图热衷于带她出席各种场合,梅姬一般也随他去,但她本身是相对安静的性子,阿尔图的朋友又以男性居多,和她能聊的事情有限,而她也敏锐地察觉到,有她在的场合,有些人也不由表现得束手束脚,显得欲言又止似的。
“相信我,那是他们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端庄优雅又亲切可爱的女性,在不好意思呢!”阿尔图试着打消她的顾虑,完全没意识到这两种形容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不合理性,但见她更喜欢独处或和女性好友一同相聚,便也善解人意地不再勉强了。只是仍有许多阿尔图的朋友们频繁地登门拜访,在阿尔图外出的日子里,梅姬作为家里的女主人负起责任,尽心尽力地招待她们。偶尔来得勤了,她操心劳力,不免稍觉烦躁,在心中偷偷埋怨自己的丈夫,难道不能少交些朋友?还是说他的朋友都是些粘人鬼,几日见不到阿尔图便难受?但看到那些朋友们明亮的眼睛、真诚的话语,听到阿尔图转述他人的、本人所想的感谢和赞誉,便也觉得这些烦恼,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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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中年梅姬之烦恼
苏丹继位第八年的某一天,阿尔图下朝回家,神色很不好。他说,宫里来了个女术士,给那位君王献上了一样荒唐的游戏,他们这些臣下的日子恐怕要更难过了。
几天后,传来了尊贵的维齐尔为苏丹所杀的消息。阿尔图下朝后,失魂落魄地枯坐到半夜,梅姬几次劝他休息,最终实在坚持不住,只得先睡了。
第二日朝会前,梅姬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近在咫尺的是阿尔图的脸。“我清点了家里的财物和产业,还有领地的一些情况。”他严肃地说,“如果哪天我死了,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了。”
“胡说什么!”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去堵他的嘴,可那双眼睛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是认真的。“如果我死了,”他艰难地说,“你另有喜欢的男人,也不必顾虑……呃,不对,至少等上个一两年?人选也要慎重,你是聪明人,但我见过许多些觊觎寡妇财产的混账,手段五花八门……”“不要说了。”她听不下去,他也说不下去了。“我们去神殿祈祷,好不好?我一直很虔诚,神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
梅姬是虔诚的正教信徒。阿尔图不信教,但对她的信仰很是尊重,为宗教活动掏起钱来也十分大方。神明应当不会介意连同信徒的丈夫一道庇护……她心想。阿尔图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又开始难得笨拙地安慰她。“不过,那些卡片是有限的,总有折完的一天。”他说,“也许到时候,苏丹就会厌倦,又去关心其他事情了……”
丈夫的话沉甸甸地压在梅姬心上。她开始比以往更用心地探听消息,特别是朝中的事情。她的努力显然没有白费——在不幸的命运降临到阿尔图头上那一天,她在迎回归家的丈夫之前,先迎回了不怎么悦耳的消息。
阿尔图算是个忠臣吗?很难说。以梅姬对苏丹的了解,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配得上暴虐无道的形容——当然,她并不会将这番话宣之于口就是了。她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有人指责阿尔图是佞臣,骂他对苏丹阿谀奉承,是一条谄媚的狗……真是荒谬。她心想。她的丈夫又没有伤害什么人,他偶尔进献的一些奇珍,也都是通过你情我愿的买卖得来的。比起惹怒苏丹、让全家人丢脑袋,说两句无伤大雅的漂亮话又能碍什么事呢?
但这些苛刻的卡片显然不是单靠漂亮话就能敷衍过去的。一开始是青铜品级的纵欲卡,阿尔图松了口气,在家中与她一同将那该死的玩意儿折断了,她甚至恋恋不舍地暗中回味了一番。之后是岩石品质的奢靡、青铜品级的征服……阿尔图都想办法用不伤害别人、或者说伤害尽可能小的方式将它们折断了。她的丈夫简直称得上是个圣人了!她不禁想,那些咒骂他的人真该瞧瞧,阿尔图没有借机报复他们,就算掌握了苏丹赐予的作恶的权柄,他也没有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奢靡的对象可以是渴望知识的孤女,征服的对象可以是伤人的野狗或山中的狼群……甚至在抽到杀戮卡时,命运也为阿尔图创造了条件,法图娜亡夫的兄长找上门来,要阿尔图与他共谋一桩恶行。在梅姬得知这件事之前,阿尔图已经用那个男人折断了杀戮卡,他踏入家门时,沾在身上的人血已经干涸,一滴都没有落到地毯上。
下一张苏丹卡上写着纵欲。倒计时还剩两天时,他们得知苏丹厌倦了重复的叙事,宣布他们夫妻间的活动不再能作数。梅姬不由焦虑起来,阿尔图却有些神思不属,说他应该能想到办法,然而一日后,仍未传来苏丹卡折断的消息,阿尔图也没有回家。梅姬在家中急得团团转,她等到最后一天,终于等来那该死的卡片已被折断的消息——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件名贵的首饰,随附阿尔图的亲笔信一封——准确地说是一封道歉书,为他背着妻子与欢愉之馆的女子一道折断了那张纵欲卡而表示歉意。
梅姬哭笑不得,人命关天,她还能盼着丈夫为保持专一而丢掉脑袋不成?但阿尔图仍然显得愧疚不已。两天后,一切疑虑都得到了解释:阿尔图眼神闪躲着,吞吞吐吐地问她,愿不愿意让法图娜加入他们的家庭。梅姬只觉得荒谬,她在操心他的性命,而他关心的就是这些事?求娶她的好朋友?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总不能和心不甘情不愿的追随者强行折卡,而且他们也没有发生什么,法图娜坚持要求先过问她的意见……她只觉得聒噪,自暴自弃地说了声“随便你吧”,便起身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那串宝石项链还放在梳妆台上,晚霞从窗外照进来,在那名贵的珠宝上流连,折射出美丽的光芒,而梅姬只觉得碍眼。她努力安慰自己,至少对方是法图娜,而不是什么求爱被无视就在朝堂上对阿尔图攻讦不断的神经病,法图娜聪慧、善良(她还记得要求阿尔图先问过梅姬)、明事理,她们应该能够和睦相处,何况阿尔图这么多年,也没有招惹过什么别的女人……可她仍然觉得委屈,阿尔图是个好人、好丈夫,难道她就不是个好妻子?阿尔图被要求折断那些恼人的卡片,她不是照样留在他身边,陪伴他、安慰他?换了别的女人,保不齐就收拾细软扬长而去了,谁要冒着成为杀戮卡牺牲品的风险留下来等死?
等死。她突然反应过来,阿尔图玩这个游戏,和等死有什么区别?低品级的奢靡、纵欲、征服尚能妥善解决,杀戮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那些高品级的呢?那些用尽手段都折不断的黄金卡片呢?阿尔图迟早要死的。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不然怎么办?抽到黄金品级的征服,难道要拿着它去造反?抽到黄金品级的杀戮,难道要拿维齐尔的头来换?
梅姬一夜没睡。等到太阳自地平线升起,她的思绪已经在脑海中转了又转。王都渐渐醒来,街上传来商人的叫卖声,她匆匆地洗漱更衣,带着新出炉的大胆念头,下楼去寻她的丈夫,却迎面和一大束鲜花撞了满怀。“哎呀!”她惊叫出声,认出那些花儿是王都少见的品种,附近倒是有个商人偶尔在卖,的确很是美丽,但很难说值得那么多钱……“对不起,梅姬。”阿尔图的脸从花束后露出来,“忘了我昨天的话吧!我是傻了、疯了,才会动那样荒谬的念头!如果人生是一座花园,你就是唯一的那一朵花,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我实在是太恶劣、太愚蠢了,请你宽恕,不,惩罚我的罪过吧!”
她的丈夫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带着愧疚、带着悔恨、格外小心翼翼。梅姬心软了。“亲爱的,我宽恕你!”她接过那束花,扑进丈夫的怀里,“我们逃走吧!这该死的游戏,把人逼得不像自己,恐怕还会叫我们丧命!我们逃走吧!逃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的人生!叫那些该死的卡片摆布不了我们,叫苏丹摆布不了我们,任何人都摆布不了我们!”
阿尔图没有拒绝。两人相拥而泣,生活依然继续。附属部落的质子来觐见,苏丹突发奇想,命阿尔图在他身上折断一张卡。那可怜的质子就这样成了王都街头巷尾艳情故事的主角之一,不过乐观点想,至少那不是一张杀戮或征服卡,他和他的子民都没有丢掉性命……也许是心存愧疚,那位质子再次找上门时,阿尔图慷慨地自掏腰包,允诺了为其家乡修建暗渠的请求,作为巨额支出的代价,他更加频繁地穿梭在宫廷间、出没在赌马场,用他遗传自商人家族的头脑努力地维持着收入,维持着贵族的体面,也维持着与探险家和工匠的资助关系……她心疼丈夫辛苦,劝他保重身体,就算探险家前行在即,工匠的发明总可以等一等。“没事的,我不累。”那双迷人的眼睛仍然笑着,“我总是觉得,也许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会为我们带来转机也说不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探险家的书信先工匠一步带来了转机。麦娜尔发现了遥远的东方国度,那是一处美好的、富饶的、文明的乐土……他们为这份好运喜极而泣,次日,阿尔图去拜访女术士,想要借着这份好运,将手中棘手的白银征服换掉——但好运显然已经耗尽,与绝望的阿尔图一同归来的,是一张残酷的黄金纵欲。
不说欢愉之馆,哪怕是整个王都,要上哪去找黄金品级的女子?难道要她的丈夫和阿卜德大人风流一夜不成?血色的倒计时渐渐逼近,阿尔图孤注一掷,带着那张催命的卡片上朝去,索求君王身边那位帝国最高贵的女子。
金色的卡片折断了。但宠妃也不是好相与的。为了不以另一种方式丢掉脑袋,阿尔图开始绞尽脑汁,为这位习惯了富贵乡的女子搜罗奇珍与金币——金币容易解决,奇珍却让人伤透脑筋。“我倒是愿意,但我又没法把那张传奇挂毯从长廊扒下来!”又一样名贵的饰品被退回后,阿尔图崩溃地扯着头发,“又不是我想建的!不然我上哪里去解决那张银色的奢靡?难道去黑街撒钱不成?”
梅姬说,大概是真的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了,我们逃吧,离开这里,到没有苏丹卡的地方去。可是阿尔图神经质地摇着头,说时机还没有到,再等一等……还等什么?他要死了呀!这该死的命运终于把她的丈夫逼疯了吗?
娘家送来的骏马在马厩安然地吃草。阿尔图又出门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法子,梅姬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渐渐放空思绪。自己的马术还没有荒废,她想,她可以骑上马去,走得远远的,回到自己家族的领地,或者再远些,到东方去……麦娜尔和她一样是女子,没道理她不能同样经受风沙的考验……麦娜尔第一次受了阿尔图的资助出发时,带上了一名阿尔图收服的女性追随者,那位流民出身、过了很长时间饥一顿饱一顿生活的女子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而她不曾挨饿,又时常锻炼,也许她也可以……叩门声打断了纷乱的思绪,她前去开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门口。梅姬请她进屋,奉上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茶点。“我是来感谢阿尔图大人的。他做了不少善事……”老妇人将真诚的感激娓娓道来,梅姬却不由自主地走了神,思绪飘飞到那庄严肃穆的神殿里去。这是神明派来的使者吗?提醒我不要抛弃那善良的、不幸的丈夫,独自离去?夕阳西下,老妇人离开了,梅姬望着她佝偻的背影,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是她看错了吗?那个神采飞扬地奔来的男人,是不是她的丈夫?梅姬瞪大了眼睛,她好久没有看到过阿尔图这样不顾形象地飞速奔跑,简直就像……就像回到了少年时期那样!可他们如今都已经是沉闷的中年人了。她准备定睛看去,但阿尔图已经跑到了面前,兴高采烈地将她拥入怀里。“成了!成了!玛希尔的研究成了!”耳畔响起那名古怪又才华横溢的工匠的名字,阿尔图努力压低嗓音,语气却仍然雀跃,“大炸弹!无穷的威力!跨时代的奇迹!我们有救了!”
“你要把大炸弹供奉给莎姬?”梅姬大惊失色,先不说那位宠妃是否喜欢这样的东西,苏丹能坐视臣下拥有听起来这样威力无穷的武器?怕不是又一道催命符……“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尔图的牵着梅姬的手走进屋里,将本就不大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可以用这玩意儿炸开城门!有了它,谁也拦不住我们,我们就能逃到东方去!”
东方,麦娜尔信里提到的东方!梅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眼泪先于话语落下来。阿尔图笑着为她拭去泪水:“还来得及!你快收拾行装,我去搞定各种文书,料那些官员不敢拖延我的事务,这个宠臣可不是白当的哩!”
希望,多么美丽的希望啊!阿尔图先前整理的财产目录帮到了梅姬,她用最快的速度打包不显眼的范围内最值钱的东西。巨大的喜悦在夫妻二人之间流淌,但在外人面前,他们仍需要扮演一切照旧的样子……动身那一日,梅姬焦虑地在家中等待着,过了午夜时分,阿尔图终于出现,两人急忙背起行囊匆匆启程。“你去哪儿了?”梅姬忍不住埋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敢耽搁!我差点要以为你丢下我了!”
“我去为一个人做最后一件事。”阿尔图神情严肃,梅姬这才发现,丈夫的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像是沾染了什么人的血,又努力将它洗去,然而那一点浅淡的气味仍令人不安地萦绕在鼻端。“也许在未来,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好……或者,我们也会有能够回来的那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吗?其实不重要了。他们离开繁荣的城市,渡过一条又一条河流,穿过一片又一片森林,在沙漠中艰难行进,终于抵达了帝国边境。“我们应该没走错,”梅姬拿着麦娜尔留下的地图,努力辨识着方位,“沿这个方向走,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她对面的阿尔图没有说话。梅姬疑惑地抬起头,以为自己有哪里弄错了,却看见一张惊恐的面容。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险些惊叫出声——是女术士。她深色的衣袍在黄沙之间显得格外显眼。“苏丹……追上我们了吗?”阿尔图下意识地抓住梅姬的手,声音颤抖,“他派你抓我们回去?”
“别担心,阁下,这里只有我……我也无意替那位陛下做事。”女术士掩面轻笑,“只是,可怜的人儿啊,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呢?”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两张惊疑不定的脸,“是不是还有一张未折断的卡片,被您落在了王都呢?有始有终,恐怕您得想法子折断它,我才能让您继续向前走了。”
阿尔图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女术士变戏法般将他早早丢弃的那张卡递过去,他哆嗦着不愿伸出手,就好像对方逼他触碰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似的。用莎姬折断那张金色纵欲卡后,阿尔图满口都是那位宠妃的要求有多么难以完成,七日期限又是多么的紧迫,令梅姬竟忘了询问他新抽的那一张卡是什么。于是她急急望去,想辨认那张卡上的文字——
啊。
那是一张杀戮卡。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梅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有什么法子?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啊!极度的恐惧之下,她几乎要痛斥丈夫的疏忽和愚蠢——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提前交换,把杀戮换成更无害的奢靡……或者哪怕是纵欲呢?可她也明白,阿尔图怎么可能料想得到,苏丹卡的魔力强大至此,即使他们用炸弹轰开城门逃离王都,女术士仍然能如影随形地追上他们,提出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要求……对女术士、对苏丹、对命运的怨恨一齐掠过心头,在某一瞬间,几乎变成了对自己的怨恨——为什么不早点离开他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心软、不舍呢?落得这个悲惨的结局,难道不是她自己活该吗?
阿尔图向她望去,露出梅姬熟悉的、见过无数次的眼神。那是他听到母亲去世消息时的眼神,是医生宣布他们失去了孩子时的眼神,是他被卷入苏丹的游戏、失魂落魄地下朝回家时的眼神,是他折断此前的一张张杀戮卡、终结一条条或有罪或无辜的生命后,回到她身边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这就是最后了。她绝望地想。自己不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了吗?苏丹抽到过八张杀戮卡,尊贵的维齐尔、忠诚的近卫、有功的将军,最后连最受宠的妃子都杀掉了。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一样呢?有那么几次,阿尔图拿着倒计时即将归零的青铜或岩石品级的杀戮卡急得六神无主时,自己不是已经有了丧命的心理准备么?
那双眼睛还在盯着她的脸,那双多情的、灵动的、时常带着笑意的眼睛,那道无措的、绝望的、带着深深不舍的目光,就这样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阿尔图取出贴身的匕首,刀柄上镶嵌着一块小小的、明亮的宝石,梅姬还记得,那是某一年阿尔图生日时,自己亲自送给他、亲手镶嵌上去的。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梅姬下意识地闭上眼,又逼迫自己睁开——就让她再看一眼吧。她想。刺中心脏也好、割开喉咙也好,人都不会立刻毙命。让她再看一眼吧,让她在生命最后的几秒钟里,再看一眼她多情的、不幸的、残忍的、可爱的丈夫吧——如果她的血没有溅到眼睛里、遮住她的视线的话。
她的血没有溅到眼睛里。准确地说,是根本没有——不,血确实溅了出来,但那并不是她的血……
阿尔图抬起颤抖的手,坚定地、决绝地、毫不动摇地,将匕首刺进了那双她深爱的眼睛。
是啊,他想,让我再看一眼吧。
丧命也好,失明也罢,让我在这一刻,再看一眼我温情的、善良的、坚强的、可爱的妻子吧。
—end—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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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101010 on Chapter 2 Mon 05 May 2025 07:0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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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allucination on Chapter 2 Mon 05 May 2025 02:4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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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isette642 on Chapter 2 Mon 23 Jun 2025 08:4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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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shanran on Chapter 2 Sat 05 Jul 2025 03:4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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