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of Our Own ^beta

Chapter Text

0.
尸山血海，极目焦土。

江晏从那尸海堆里爬出来，伤口流的血和妖魔污浊的血混在一起，早已不分彼此，在铠甲上结痂，染得一身蓝衣猩红，血光泛泛。

“将军……”

尸海最高处，跪着一具残破的男尸。长刀拄地，被鲜血浸透的长发如同残破的旗帜般飘摇在猩红的天空下。

“将军！”

江晏踩着黏腻的血肉，一步步攀到王清身旁。他已经死了，残破的身躯如死树般枯槁，头颅低垂，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左侧缺失的身躯间露出的森然白骨。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腔和心脏，没有带出任何血。剑上的花纹，江晏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的剑，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义父……仙庭左路总兵，妖将王清前来平定魔族叛乱，三十万左路仙兵尽数牺牲。江晏赶到时，王清已魔气入体，还凭着残存的意识与妖魔厮杀……

一剑穿心，带走王清最后一丝生机；一剑穿心，大约没让他走得那么痛苦。他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最珍爱的义子手上。王清死前右手紧紧抱在胸口，凭着残存的本能保护着什么。

那是一枚卵。

因为被王清护在怀里，所以周遭的妖魔无法靠近，这枚卵一直撑到了江晏赶来。但也是因为这枚卵，王清自愿赴死于战场之上。

江晏记得它，王清曾经带他见过这枚卵，当时它被上好的绸缎悉心包裹在摇篮里，吐纳整个弱水的灵气。王清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江晏的妹妹，一个燕妖为他诞下的生命。王清是燕妖登临仙位，在整个九重天都极具威望。

江晏在身上找了一圈，只找到披风上尚且算干净的一角。他用剑割断布料，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接过那枚卵，包起来，紧紧系在怀里。

“父亲，孩儿带妹妹走了。”

魔族嘶吼的声音四起，浓郁的魔气被血腥味的风裹挟，灌进他的鼻子里。他必须要走了……江晏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男人，将软布包裹的卵抱进怀里，反手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剑——

……

……

“把衣服脱了。”

女人乜了一眼椅子上的男人，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玉瓶。江晏应声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强壮宽厚，筋肉纵横的脊背来。只是对于这样漂亮的肉体，寒香寻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到抽一口冷气——他背上有一道大妖留下的伤痕，血肉糜烂，深可见骨，叫他整个脊背几乎找不出巴掌大的好肉。这样重的伤，他一路从魔界杀回不羡仙，居然没有吭过一声。

“……亏你还能回来。”寒香寻打开玉瓶，将药水倒在自己掌心，右手掐了个诀，“怎么不死在那儿算了。你违命去找王清，多少双眼睛盯着，等你被仙家治罪，往后可有你受的。”

“……是杜重威支援不力。”

江晏牙关紧咬，如虎嘶啸。

“我们是褪去了妖骨成的仙，总归和那些一出生就是仙的不一样。”

药水被涂抹在伤口上，血肉缓缓愈合。

“这事，你不要再参与了。”

“可——”

“看看你带了谁回来。”寒香寻打断他的话，“你要一只还没孵化的小妖和你一起大闹仙庭吗？”

江晏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终究流露出几分悲伤和迷茫来。江晏骨相立体，容貌俊美，常冷着脸，像山巅雪，天上月，偏生眼睛有些圆，清润澄澈。他低眉垂眼，眼中哀伤与无力，仿佛碎裂的月亮一般叫人动容。冷漠如寒香寻，此刻也不免有些怜爱。

“我把她交给你。”

“你想得美！”寒香寻给他上药的力道大了些，“王清是妖，我也是妖，如今也是危如累卵。你要是把这孩子丢给我，自己去找杜重威算账，到时候仙庭找到不羡仙来，我定抱着这孩子一起从诛仙台上跳下去！”

江晏不说话了，只定定看着襁褓里带着星点斑纹的卵。

寒香寻的表情松了几分，她拍拍江晏的肩膀：“你好歹要把这孩子养大，要叫这孩子活下去。她可是王清将军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你断不能叫她夭折。”

“可待她有自保的能力，恐怕百年也不足够。”江晏站起身，抱起摇篮里的卵，拢在臂弯中轻轻拍抚。

“区区百年而已，百年怎么会久呢？”寒香寻叹了一声，“千年，万年我都等了，百年，只是弹指一瞬。”

屋外传来孱孱虫鸣。

“这孩子，你要自己带吗？”

“嗯。”

他应了一声。

“小心些。”

“好。”

“王清将军对我等妖族有恩。若有忙不过来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末了，寒香寻颇为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谢谢你。”

他定定看着她，目光清澈璀璨，如同辰星，不掺一丝杂质。

【tbc】

Chapter Text

1.
天河滔滔，高千丈，飞流直下，若银河流泻。

你蹲在水边，见一水碧波上飘着金橙色的天光，本能地感到畏惧。可一抬眼，见浅金色的云霞之间若隐若现的龙门，咬咬牙，还是跳下了天河。

今日谁能过此龙门，就可以褪去妖骨，化为仙人。各水族有意归顺仙庭的大妖都聚集到龙门之下，等待飞升之时。妖力滂沱，没人注意到你一只小小燕妖，你悄悄用幻术把自己伪装成一条鲤鱼，准备瞒天过海。

天河飞流直下，如同一道乳白壁障。水滴打在身上，如同钢针般刺骨。你咬牙忍住，化作燕子原形，在这厚重的飞瀑间穿梭，飞得双翼极为酸痛，头脑也无比昏胀。

有些水族体力不支，半道上重重摔了下去，不死也要废掉半数修为。你心中愈发紧张，你深知，以你的修为，落下去难逃一死，如今只有跃过龙门一条路可以走。

也不知熬了多久，终于，眼前仿佛无穷尽般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被一点金光刺破——你穿过瀑布，飞上被曦光染成浅金色的天河，真的过了龙门。你脱力地跌落到地上，顾不得近乎没有知觉的双翼，赶忙抬起头——那龙门后，一条巨大的鲤鱼妖边上，倚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拿着一张狰狞的面具。

河伯，和你想要的傩面。

“冯如之，算你没有骗我。”你喘着粗气，湿淋淋地爬起来，头顶突然响起一个粗犷浑厚的声音——

“小丫头，还上我这儿骗东西来了？哪儿来的？”

河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你面前，戏谑地看着你。

“我可没骗！我分明过了龙门。”

“一只鸟过龙门，比我那些水族兄弟不知道简单多少倍。你这幻术倒是不错，骗了一路，但妄想骗过我？”

冯夷眉头一皱，手一指，叫你当即跪倒在地。你紧紧揪着膝上衣摆，一言不发，双目通红，一副自己无错的样子，倔得很。

“谁告诉你的？”

“……冯如之。”

河伯的脸一下红一下白的，被自家闺女气的不轻。

“小雀儿，你要傩面做什么？”

“……我，我要成仙。我要拿傩面脱妖骨。”

那五大三粗的河神低笑一声，按着自己的膝盖道：“妮子，你可知道，傩面是给水族用的，你是只鸟儿，就算我给你用了也脱不去妖骨。你是给我那闺女骗了，当枪使了！她要傩面，我不给，她就骗你来拿。她是不是叫你带着傩面回去，她帮你脱妖骨来着？”

你怔住，冯如之的确是这样说的。

河伯会心一笑，又道：“看你衣着，是竹隐宫的门人？在江晏那儿做事？”

你被冯如之气得牙痒痒，也觉得丢脸，犟着脑袋不语。冯夷手指一挑，一道天河水从水面跃出，勾出了你的玉佩。

“确是竹隐宫的，你没说谎。看在我与你家仙尊有旧交的份上，饶你一回。”

于是你被怒气冲冲上门来的寒香寻提着耳朵领回了不羡仙。

“你这小孩，就是不给我省心！等江晏回来，我可一五一十告诉他——你徒儿去河伯那儿骗傩面！你个死丫头，在我不羡仙闯祸就算了，怎么能把人家跃龙门的事情搅得乱七八糟？真不知道江晏怎么教你的。”

“疼，疼疼疼，寒姨轻点轻点呜哇呜哇——”

你叫得和驴似的。

“成日就知道成仙成仙，怎么不见你修炼时勤快点？”

“我就想帮上江叔嘛……”

“你少惹点祸就是帮他了！”

回了不羡仙，寒香寻火速把你关进小屋反省。屋子里黑黑的，冷冷的，一股柴草和木头味。你垂头丧气地躺在柴草堆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隐约知道江晏有仇家。你身为他的徒儿，却连在仙庭随意行走的仙人身份都拿不到，谈何替他报仇。可恨你是妖，天生低仙人一等，非得褪去了妖骨，才能成仙。

如今江晏正在闭关修炼。你原本想着，若是等师尊出关之后，突然发现你已经褪去妖骨成了半仙，定会好好夸奖你，重用你……可如今离师尊出关不足三日，你呢，连成仙的影子都摸不着，还被冯如之那丫头骗了，在河伯那里闹了糗事。师尊不罚你就好了，还夸奖呢……

你的师尊，可是九重天第一剑仙，以凡人之躯登临仙尊之位的江晏。他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你又懊恼又委屈。

也不知过了多久，你被门闩打开的声音吵醒。寒香寻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你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样子，叹了口气：“来吃饭。”

你跟着寒姨去吃饭。寒香寻是江晏旧识，不羡仙的主人，一个梅花妖。自从江晏闭关后，你就跟着寒姨在不羡仙生活。

小方桌上放了三四道菜，有荤有素，你面前的小碗里盛了一碗汤一般的东西，闪着细碎耀眼的光，好像从天上星河里舀了一碗水端到了你面前。

“是星屑！”

“快喝了吧，小祖宗，冷了就不好喝了。”

星屑珍贵，是修炼佳品，要去天河的水中捞，颇为辛苦。那些仙鸟都以星屑为食，江晏见你也是只鸟儿，经常给你去捞星屑，现在这事都是寒香寻干的。

“寒姨也喝。”你把碗往寒香寻的方向推了推。

“我就不了。这东西对你们鸟儿有用，我是个花妖，用不上。”寒香寻又往你另一只空碗里夹了几筷子肉和菜，“多吃些，把体魄练好了，修为才涨得快。”

“你师尊还有两天出关，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不羡仙，哪儿都不准去。”

你跃龙门累得半死，又被寒香寻在小黑屋里关了半天禁闭，这会儿饿坏了，猛猛往嘴里扒饭，直点头。不出片刻，那三四碗菜就被你一扫而光。你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跳下饭桌，拿起门边的木剑往外头走去。

“才刚吃完，歇会儿再练。”

“师尊马上回来了，寒姨，我可得抓紧。”

寒香寻看着你的背影，无奈摇摇头。这丫头天资聪颖，不过百岁就结了金丹，妖气尽敛，只不过她师尊声名太盛，掩了她的光。小姑娘一直很仰慕她的师尊，小女孩黏长辈正常，可她如今也有百岁，在羽族中已经成年，也该知道避嫌。

月色下，少女的身影蹁跹流转，剑影炫目，如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寒香寻叹了口气，收拾了碗筷，转身去厨房。

Chapter Text

一转眼，就到了江晏出关的日子。

江晏喜静，又修无情道，平素不愿与太多人来往，只有几位旧友而已。到他出关之时，陈子奚正在炼药，除了你和寒姨之外，无人来接。但整个九重天都知晓他要出关的消息，翘首以盼这个有史以来的天才修真者能在闭关的十三年内晋升至何等修为。

“寒姨，师尊什么时候出来啊？”

你等了几个时辰，实在耐不住性子，趴在寒香寻肩头委屈。

“你这丫头，等你师尊都能不耐烦，那还那么早拉我过来。”寒香寻虽揶揄，却没发火，只抬手摸摸你的脑袋。

“我就是想见师尊嘛……”

“知道你想他，再等等，快了。”

少女趴在老梨树粗壮的枝干上，两条修长白皙的小腿一摇一晃，眼巴巴地看着洞口。江晏这样修为的仙人在此闭关，洞口仙气缥缈，灵气充沛，草木异常繁茂。你平素时常过来这里给寒姨拣仙木灵草，顺路和山洞里的师尊说说话。

你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想见到师尊。十三年过去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会变老吗？还是和之前一样？他十三年不说话，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吗？你这样等下，心下的期待与烦躁如同蚁噬虫咬，让你坐立难安。

好想见他。你趴在自己手臂上，心咚咚直跳。

“寒姨，那棵绛珠草的果子长得好。寒姨你可要它？我给你采来。”

寒香寻叹了口气，这丫头，来的时候急吼吼的，这会儿却分心给她采起仙草来：“好～我配药正缺这一味仙果，你快去给我采来。”

“哎，好嘞！”

你跳下梨树，来到洞口前。此处不愧是九重天第一的剑仙闭关之所，绛珠草结的果子都比一般的大，绛色果子压得草茎低垂，一碰就掉，颇有珠圆玉润之感。

你摘了三个果子抱在怀里，正要摘第四个，一道清风吹起你的衣裙，吹散你的长发，叫你指尖正要采的那一个果子咕噜噜滚了出去。

天边忽然泛起一道金光，云雾尽散，霞光满天，仙兽惊飞，清风拂空。漫天凤鸣鹤唳下，百鸟飞旋往不羡仙上空，彩羽飘飘。

绛珠果滚过满地翠绿，直到碰到一片白衣才停了下来。

“……”

那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你一手堪堪握下的绛珠果在此人手里，甚至还有些小巧。

“给。”

眼前之人仙姿秀逸，清冷出尘。一身灰白道袍，长发及地，赤足袒胸，肤白如月。他苍白的肌肤间缀着那一颗降红果实，额发垂过轻颤长睫毛，瞳仁灿如含星，容貌俊美无双。

你看呆了。他见你不动也不接果子，往前一步，一股无形的威压如水波般从他脚底飞速扩散，搅得周遭灵力紊乱，百兽惊散。

好恐怖的修为。

你抱着果子，下意识退了一步，满是怯意。

“……”

江晏袖袍里的手指动了动，好似有些神伤，想扶过面前的少女，又极为克制的压抑了下去。

江晏见你不语，轻轻唤了你一声，周身云霭鹤羽萦绕，化作往昔仙人鹤袍，将胸前一片白皙遮得严实。那一头乌墨长发随意在脑后绾起些许，以一片鹤羽固定，变回往昔竹隐宫宫主模样。

“傻姑娘，见了师尊还不快拜？”

寒香寻见你怯怯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叫你快拜。

“……”

“可还认得为师？”

“嗯。”你点点头，终于开口道，“师，师尊。”

江晏眼里染上些许温柔笑意。你小心地伸出手，拿过那个绛珠果，在指尖相触的瞬间飞速收回。

他摸摸你的脑袋，冲迎面走来的寒香寻行了一礼。

“这些年劳烦寒娘子照顾我徒。寒娘子在寻绛珠果……可是有人受伤？”

“都好着呢，就是你这徒儿不叫人省心，给她备点伤药，未雨绸缪。”

寒香寻笑意盈盈道。

“如今你终于出关，也算团圆。走吧，回我不羡仙，我给你们师徒开两坛离人泪。”

“真的吗寒姨，我也能喝？！”

“你喝一碗，我喝半坛，剩下的都给你师尊。”

“呜……”

“怎的，你还没成年呢，给你一碗已经算好了。”

“这不是快了嘛……”

“那也得等过了成羽礼再说。”

寒香寻通融不得。你知道此事难办了。江晏不善言语，向来除了修炼上的事之外，都是寒香寻说什么他跟什么。

“听你寒娘子的，莫要多饮酒。你修为尚浅，挡不住酒力。”

“师尊……”

话虽这样说，真上了桌，江晏还是多给你倒了半碗酒喝。你果真不胜酒力，喝了一碗半就醉醺醺地上头了。寒香寻知道江晏宠你，久别重逢之后宠爱更盛，无可奈何，只催着江晏赶紧带你去休息。

你躺在床上，江晏已为你传功驱散了醉意，但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你看着坐在榻边的师尊，觉得此刻幸福得有些不真实——人间团圆不羡仙。你有寒姨，有师尊，你最爱的人都在身畔，倘若能一直这样，成不成仙也不重要了。只可惜你知道江晏有自己的深仇大恨，你害怕他离你而去，也怕被人夺了去。

“还难受吗？”

你摇摇头，把滚烫的脸颊贴在江晏掌心。

“师尊，我好想你。”借着酒劲，你也冲江晏无理取闹起来。

江晏眼角一动，眼里微光如一点清涟，漪漪泛开。

“想我？怎么没听你说起。”

“……嗯？”

“被不羡仙的大鹅追着咬，晃寒娘子的梨花树被她关小黑屋，觉得修炼累……近日还大闹了河伯的龙门。”

“师尊怎么都知道……？”

江晏看着你迷迷瞪瞪的眼睛，轻笑着将你一缕长发别到耳后。仙草最引灵兽，你每每来这里采仙草，都是江晏用一缕神识驱赶附近的灵兽，你的自言自语，自然都被他听了进去——好在有你，闭关的日子也不算太孤独寂寞。

“是你亲口说的。”

“你……你都能听到啊？”

“嗯。”

你羞红了脸，忙向他认错道：“徒儿顽劣，但徒儿是想早日成仙，好帮上师尊。”

“……祸不及后。为师的恩怨，不需要你来担忧。”江晏平静道。

“师尊，我错了。”

“那冯夷为难你没有？”他冷不丁开口。

“河伯大人心善，见我和他闺女差不多年纪，只是训了我一顿就放我回来了。”

“嗯。”

江晏看着冰冷，实际上还是挺护短的。

“师尊，我好困。”

“睡吧。”

见江晏要走，你忙拽住他的衣袖。

“师尊可以陪我吗？”

“……”

他乌黑的眼瞳依然清冷，像枝上雪，云中月，遥不可及，你有些怕他。他修的是无情道，从来对你都是冷冷的。他的心像是隔了几重纱，在你面前朦胧缥缈，你从不知他真心几何。

你怯怯唤他，再次试图讨好他：“师尊……”

江晏叹了口气，一身仙袍消散，换做一件单薄松垮白衣，用巴掌宽的腰带扎着，露出胸口大片白皙丰腴的肌肤。他在你身侧躺下，将你搂入怀中，轻声道：“成何体统。”

你心满意足，靠进他怀中嘟哝：“我就想师尊哄我睡，师尊好久没唱歌了。”

“我闭关十三年，你年岁见长，倒愈发像个孩子了。”

江晏嘴上呵斥，却搂着少女纤腰，大手在她莹润单薄的后背轻拍，柔声哼起歌谣。

“月儿清，月儿明……萤飞入草，露影摇摇……”

“扇儿落，扇儿起……我家有女，扑萤雀雀……”

“烛儿熄，烛儿熠……我家有女，如桃夭夭……”

睡着了。

此歌为江晏还是凡人时听来的童谣，讲的是嫁女的故事。此歌还有最后一句——“泪儿滴，泪儿寂，生女如此，世世相离”，说的是父母虽然心伤，但女儿总要出嫁。

江晏从未唱过最后一句。

怀中少女已然入睡。江晏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颤抖，正如此时此刻他道心动摇。他低下头，玉峰似的高挺鼻梁碰了碰少女莹润精致的鼻尖，轻轻厮磨，极其小心。

Chapter Text

日光照得眼皮热融融的，你悠悠转醒，睁开眼，匆忙梳洗干净穿戴整齐，跑出自己的房间。桌上一碗白粥都结了层皮，你才坐到桌前就着小菜大口往嘴里塞。

“慢点吃。”寒香寻摇摇头，“我就看你能睡到几时，粥都凉了还不起。”

“昨夜修炼太累！寒姨我绝对不是熬夜看话本！”

“真的？”

“真的。”

江晏鸣玉般动听的声音响起。

“她昨夜确实刻苦。”

你们如今还在不羡仙小住。江晏刚出关，来竹隐宫探访的仙人众多，他不喜叨扰，干脆在这不羡仙躲躲。

你吃完了早餐，江晏已经等在门外。九重天十年一度的登仙试炼今日举行，各宫各族都派出弟子角逐，前往禁地除魔，前三名可得仙庭赐予的瑶池水——人用了可以淬炼仙骨，妖用了可以脱去妖骨。

“也不知你为何对成仙如此执着。”

江晏召来飞剑，寒香寻送你出了小屋。这梅花妖一脸担忧地看着你，又给你理了理衣襟。

“你天资聪颖，修为卓群，莫要紧张，定能有个好结果。也千万不要拼命，有危险就退下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寒姨你放心吧。”

你点点头，踏上江晏的飞剑，与他一前一后向九重天飞去。

寒姨总说你执着……

你看着身前江晏高挑挺拔的身姿，悄悄低下头。

若不成仙，必然不能与师尊结为道侣……好吧成了仙也不能，因为江晏修的是无情道。可成了仙之后，你就可以和江晏长久相伴，也不用一直以妖和弟子的身份在九重天出入。

仙庭祥光环绕，彩凤翩飞，游龙穿云。白玉铸造的南天门高耸入云，有重兵把守。

云海之中，有一头遮天蔽日的巨龟缓缓漂浮，尾缠巨蛇，背部赫然立着六根白玉参天柱——正是通往禁地的大门。禁地之门由六爻大阵和玄武共同把守。阵法呈六角形，六根立柱织成六爻大阵，防止试炼过程中有妖魔试图逃离禁地。

九重天辽阔，各宫如海上孤岛，难得有机会齐聚一堂。羽族之中，最惹眼的自然是金乌族。那一群鸟儿的羽毛煌若融金，耀如灿日，人形高挑俊美，雌雄莫辨。那金乌族族长甫一见到江晏眼睛就亮了，忙上前来拱手作揖。

“剑仙。”

“族长贵安。”

江晏亦抱拳拱手。

“剑仙出关后，老朽本想前来拜访，却扑了个空。没想到今日能在此遇见剑仙。”

江晏一介凡人出身，仅用百年时间获得参加登仙试炼的资格，还一战获得魁首，声名远扬，被王清收为义子。此后千年，他跟随王清斩妖除魔，获封竹隐宫，成了名震仙庭的剑仙尊。王清死后，他修无情道，不到百年道心即成。如今闭关归来，修为又大有长进，任谁都敬他三分。

“晚辈喜静，不愿张扬，望前辈莫怪。”

你正好奇打量着金乌族人的羽毛，却感觉江晏的身影往你身前挪了挪，好像不愿让你看他们一般。

“这位是……”

“是我徒儿。”江晏扭头对你道，“这位是金乌族族长。”

你忙恭恭敬敬行了礼：“晚辈拜见族长大人。”

“好俊俏的小姑娘，瞧这年纪，可有婚配了？”

老族长笑呵呵道。江晏这家伙除了跟妖将王清有些过去之外，最亲的，当属他这个一手养大的徒儿。此仙人虽修的无情道，对自己的徒儿却万分护短，最为呵护。

江晏的声音波澜不惊：“她尚未行羽族成羽礼，还早了些。”

“晚辈想先成仙，婚配之事，日后再说。”你也跟了一句。

“瞧瞧，多有志气的姑娘，你们几个纨绔听见没有？”族长对身后一群俊美的年轻金乌呵斥道。

“是，族长。”

“那就不打扰了，剑仙，告辞，往后有空，且来我族仙岛做客。小姑娘也是羽族，多见见同族总是好的。”

你望着金乌族远去时金羽灿烂，煊赫辉煌，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的羽毛。”

江晏冷冷道：“你喜欢？”

“嗯？”你见他走得快了些，忙小跑跟上，“师尊等等我。”

他自顾自生闷气般走开，背后漆黑长发随风飘摇，如同一道烟云，淡漠清冷。

“不过还是师尊的羽毛好看啦。”你咕哝道。

“为师并非羽族，何来羽毛。”

“人族的头发就是羽族的羽毛啊。寒姨的羽毛好看，师尊的也好看。那金乌族的羽毛鲜艳，虽然惊艳，但太过刺眼，还是师尊和寒姨的最好。柔顺黑亮，温和内敛。”

不知怎的，你觉得江晏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江晏带你进入禁地之后必须离开。他走前叮嘱你千万要小心，留你和一大群陌生人待在一起。时间未到，禁制未解，你们只能看见禁地四座灵峰，从冰雪覆盖到岩浆滚滚，各有各的恐怖。你们一大群年轻修士挤在禁制内，免不了叽叽喳喳小声交谈。

“哎呀。”

你正望着灵峰出神，肩膀忽然被谁撞了一下。你倒没事，就是那撞你小妖一个趔趄，差点撞倒身侧哪个仙宫的高徒，引来一阵鄙夷的眼神。

“妖就是妖，毛手毛脚。师兄你这件外袍珍贵，莫要染上妖气。喂，小妖，赶紧赔我师兄外袍！”

你听得恼火。你们妖族来仙庭都要佩戴禁制压制妖气，怎么可能往这小仙徒外袍上染了妖气。

分明就是看不起你们妖族。

你上前扶起那小妖，对着身后咄咄逼人的仙徒们道：“亏你们还是仙人，为何这样刻薄。他只是不小心撞了你，连点灰尘都没让你沾上，你却不依不饶。”

“你个黄嘴小雀——”

那仙徒自知理亏，上来拽你的衣领。你一掌将其震退，恼火道：“好没礼貌的家伙。”

“妖孽，还敢嘴硬？！”

那人说着，右手掐诀，脚下顿时出现一个金色阵法。你刚要抽剑出鞘，只见刚才被撞了的仙徒拍了拍师弟的肩膀，眼神凌厉：“够了。”

“师兄，可是她——”

“少惹是生非。”

先前他骂我的时候不出面，这时候出来装好人。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竹隐宫弟子，在下铸金，师弟融银。师弟脾气暴躁，多有得罪。”

竹隐宫？

此话一出，周遭目光骤变。

谁人不知江晏威名。此人不近人情，清冷出尘，唯独对自己的徒儿极为护短……得罪了江晏，他们自己不一定会怎样，但是回宗门之后，定少不了被师尊们一顿斥责。

“师弟，道歉。”

那叫融银的仙徒气得脸上通红，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多，多有得罪。”

“哼。”你双手抱臂，把脸扭了过去，“你还骂我妖孽。”

他的脸近乎涨成猪肝色：“在下出言不逊，望道友原谅。”

“还有他呢。”

你指了指边上的小妖。

“这位也是……抱歉。”

你舒服了，转身就走。

“道友稍等。”

铸金的手触上你肩膀的瞬间，你抬手挡开。别碰我这种话不好出口，你只冷冷看他。

“师弟脾气倔强，我代他向道友道歉。”

“不必。等会儿排行榜上见。”你不想过多纠缠。

等少女离去，二人回头一看，昭义宫宫主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注视着三人。他生得高大魁梧，面相有几分狰狞威严，与众仙有异。

“杜师叔。”两位弟子赶忙行礼。其中大师兄又道：“师叔交待之事已经妥当。只是弟子不明，为何要将此印打在她身上……”

“不该问的别问。”

杜重威看着那燕子的背影，一声冷笑。

“该死的总会死。”

Chapter Text

炫光划破禁地传送门，众弟子按名次高低挨个从禁地离开。灵力涌动令六根柱子上的铁锁猎猎作响。

“第十名，清虚宫。”

你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剑花，将佩剑插回腰间。你第一次参赛便成绩傲人，已经冲入前十，足以让所有人侧目。

龟背灵山之上，众仙望着池水倒影，小声交谈。

“你倒是有个好徒儿。”

陈子奚对江晏道。这玉山君是江晏在仙庭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两人年少结识，江晏是凡人出身，陈子奚却是正统仙族，两人友谊也算难得。江晏的徒儿是他的师侄。师侄要来参加登仙试炼，他这个做师叔的赶紧来了。

“她顽劣，但也聪颖，什么都学得极快，假以时日，会远超我今日成就。”

“我们江大侠还有承认自己不如人的时候。”

“师尊！陈师叔！”

正说着，一只燕子从远处飞了过来。江晏下意识抬手，叫它稳稳落在自己指尖。小燕子扑棱翅膀，啾啾冲江晏和陈子奚叫。

“你这是……？”

江晏看着指尖的小燕，微微皱起眉。

“这岛上人可太多了，不化妖形如何能来师尊身边。”你挥挥翅膀，跳到他肩上，“师尊找我何事？”

“你师尊怕你累着，要帮你调息。你下午要去的灵山，金善宫的也要去，好侄儿可别掉以轻心。”陈子奚笑道。

你一扭头，见江晏脸上还是一贯冷冰冰的表情，眉目如晕开的点墨，毫无波澜——你的师尊冷面冷心，唯独对你好，你是知道的。

“多谢师尊！”

江晏伸手。你乖乖跳到他掌中蹲好，被他轻点额头，两道阵法在额心与腹下展开。有江晏帮你调息，你身上的疲惫和不适瞬间一扫而空。

“对了，师叔说的金善宫，可是那个浑身趾高气昂的金灿灿的金善宫？”

“好侄儿知道？”

“先前在场外遇见那金善宫的人，就因为别的小妖撞了他们一下，就不依不饶贬损。”你顿了顿，觉得有些尴尬，“徒儿，徒儿气不过……骂了他们。”

江晏沉默地看着手心里圆滚滚的小燕子，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边上的陈子奚笑出声。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金善宫依附杜重威，平日里为虎作伥，经常欺负妖族。也是因为有杜重威，金善宫的仙丹法宝极多，修为卓绝。寻常妖族看见他们都要绕道走，好侄儿倒是占了他们便宜！不过他们那个大弟子铸金是个好说话的，就是那个小的有点被宠坏了。”

江晏眉头微蹙，愈发如高山之雪般冰冷：“多加小心，有事就唤我。”

他说着，召来飞剑，划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将两滴精血点在你脖子漆黑的羽毛上。一片乌黑之间，赫然出现一片金羽，闪闪发光。

“若有危险，此羽能护你周全。”

“多谢师尊。”

小燕子叽叽叫了一声，抖抖羽毛，从江晏掌心站起来。

“那我先去准备啦。师尊师叔再见。”

“哎。”陈子奚笑眯眯应了一声，“好侄儿加油。”

燕子黑蓝色的身影飞远了。

“这么担心做什么？她长大了，你也要学会放手。”

陈子奚见身边人眉头紧锁不展，不由得道。

“……你不懂。”

“我不懂？好吧，我没养过孩子，的确不懂。不过你个修无情道的，怎么比我这个不修的感情还多，这可不是好事。”

江晏脸上的表情波动一瞬。

“不必管。”

“和你家那小燕子一样的臭脾气，我看是你带坏了她。”

陈子奚摇摇头，不再言语。

……

……

你将剑狠狠刺入那魔族身体。它垂死挣扎挥舞的利爪在你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你用拇指一抹，伤痕愈合，只留剑上污浊血迹。

你挽了个剑花，甩去剑上污血，从随身锦囊里取出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金丹。你斩了三十头妖魔，点数却不够。榜上成绩都由点数决定，越是实力强大的妖魔点数越高。如今你与第三位差了160点，要想翻身，可得干票大的。此行灵山，就是因为山中有一条赤练蛇，修行千年，点数很高。不过赤练蛇生长于地底岩浆之中，相当难找。

你正想着，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道友好剑法。”

一转身，正是金善宫的铸金和融银，还真是冤家路窄。

你提了剑就要走，被融银拦下。

“道友要得第三，光斩小妖可不够。”

“……”你看向铸金。

“此灵山藏着一条赤练蛇。道友与我们合作，到时道友四，我们六，如何？”

“我怎么信你们？”

“道友是竹隐宫高徒，我等怎敢不敬？况且这禁地之中，除了金乌族，也就道友有本事降伏那赤练蛇了。道友虽能降伏赤练蛇，却找不到它；我等虽能找到，却需要道友出力。”

这铸金倒是老实，直说自己怕你师尊了。

“不必了，我自己就能找着。不就是刨地找蚯蚓，你以为我找不到？”

你将剑收回鞘中，转身就走。

“给道友五成。”

“我要六成。”

铸金的眼角抽了抽，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杜师叔一定要他们捉赤练蛇回来——事到如今，他们无可奈何：“都依道友的。”

“当真？”

“我师兄向来一言九鼎。”融银不屑道。

你虽对金善宫这对师兄弟没什么好感，可眼下还是瑶池水最重要，什么事情都可以往旁边稍稍，况且这二位的态度也算毕恭毕敬。赤练蛇藏于地脉熔岩之中，难得一见，靠你自己逼不出它。此二人法宝众多，该是有些把握，你身为羽族，天生克制蛇妖。你们三个去杀赤练蛇，的确胜算颇多。

“那就说定了。带路。”

融银拿出罗盘，你们三人飞身而去。赤练蛇藏身深山洞窟之中，若只有你，定是束手无策。然而铸金掏出一个金钵，口中念念有词。

连环音爆轰击山脉，你听见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嘶鸣。这金钵发出的声音你们听不到，赤练蛇却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山体摇动，滚出来一条巨蛇。赤练蛇于上古被收伏于禁地，一直蛰伏于灵山之中。它蛇皮经过岩浆淬炼，刀枪不入，蛇身滚烫，蛇毒奇诡，千万年来鲜少有修士敢挑战它。

除非，来者是羽族。

“道友快去，这金钵之音能破坏赤练蛇五感。”

你见赤练蛇显形，毫不犹豫化为妖身。燕妖庞大，双翼卷起的罡风摧草折木，利爪似匕，眸亮如星，短喙如钩，一身蓝紫色羽毛摩擦间，金声鸣响。

你扑向赤练蛇的身体，它被金钵困住，痛苦无比，动作慢了一拍。只一拍，就叫你捉住它的七寸，拽着它的脖子向空中飞升。两道纤长尾羽切割它身上鳞片，叫赤练蛇身如血崩。但那赤练蛇好歹还有一个脑袋，张着血口就向你咬来。可惜羽族的脚爪坚硬，羽毛密不透风，蛇族如何都咬不穿。你反倒猛啄它头部，叫它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赤练蛇抬起蛇尾想缠你的身体，但燕子善飞，空中急停骤转如家常便饭，你敛翼俯冲，叫那赤蛇顿时被卸去力道，像烂草绳一样在空中波动。

天地之间，忽然隆隆震动起来。

距离此三人万里之遥，杜重威双目间灵力涌动 ，将三人情况尽收眼底。他脚下阵法飞速旋转扩散，一阵阵灵力注入大地，仿佛在吸引着什么东西过来。他冷笑一声，双手变换，竖二指于面前，灵力化作字句穿入那头沉睡千年的大妖脑海，字字掷地有声——

「相柳，本尊为你寻了新的饵食！」

远山传来一阵轰鸣，继而一条遮天蔽日的九首蛇妖出现在你头顶。

“这个味道……你是王清的孩子……”

十八只硕大的蛇目紧紧盯着你，眼中反复变化的花纹令你晕头转向，九张血口从四面八方咬来。只听见一声音爆，相柳被震退些许，你趁机飞了出来。山头上融银搀扶着铸金。铸金手中的金钵已然碎裂，法宝有损，本体反噬，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叫他猛吐出一口血。

相柳？你们怎么会惊动相柳？！你看向那师兄弟，想要讨个说法，却见铸金也是同样惊恐的表情。相柳的蛇目往铸金所在的山头偏了偏，抬起长尾向他和融银所处的山头撞来。铸金来不及躲避，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撑开一道阵法，将融银推了进去。

“铸金！”

他结实地吃了一击。相柳硕大的身躯抽裂山脉，叫铸金和一大堆草木山石一起跌落下去。好在你及时赶到，接住他飞离崩解的山脉。

“融银呢？”

“……”铸金又吐出一口血，望着脚下山川，有些怔愣。

“你别死啊！你师弟呢？！”

“他很安全，那是传送阵法……”

“你还真是个好师兄。刚才多谢你救我，放心，我会罩着你的，你先调息再说。我师尊很快就来。”

你振翅往远处飞去。相柳是上古大妖，换你师尊来都不一定有百分百胜算，何况是你？这灵山一直没有相柳出没的记载，肯定有古怪，它定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只是你眼下没空思考，只想着如何脱身。相柳的身躯太过庞大，你如何辗转腾挪都飞不出它九个头颅。情急之下，你一爪抓中赤练蛇头颅，挤开它赤红蛇头，挤出它毒腺中的毒液喷向相柳。那毒液落在相柳的鳞片上，竟立刻灼灼燃烧起来，叫它发出崩天裂地的嘶吼。

“你这小辈！我定要将你生吞！”

蛇尾向你劈来，罡风呼啸。你勉强躲开，但慌乱躲避之中，你飞行不稳，和铸金一道掉了下去。你飞身直下，挡在那血盆蛇口之前，用双翼牢牢护住铸金。你是羽族，相柳是蛇族，你的羽毛或许能挡住它一二，但铸金若被相柳咬到，必死无疑——你听见尖牙碰撞叮当爆鸣。却见你颈上金羽闪闪发光，化作一道金色禁制将你们牢牢罩起。

是师尊留给你的金羽……

禁制摇摇欲坠，发出声声裂响。

“你还好吗？”

你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却发现他已经筋骨寸断。又因为法宝受损反噬本体，体内灵力狂乱无比，在身体内横冲直撞，将他的筋脉五脏搅得一团糟……

他本可以不救你的。

“我辈修士，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他似是看出你的自责，笑着安慰你，但每说一个字，就从嘴里咳出大股鲜血，“不过我学艺不精，修为不够而已……道友，你，快逃吧……”

“不，你坚持一下，我师尊一定会来的！”你惊恐不已，声音颤抖，“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也是！”

铸金看向那燕子的肩膀，混乱的思绪中，他仿佛捏住了一根线头，轻轻一抽，将那杂乱无章的思绪理顺。

杜重威师叔叫他在这燕子身上种下的印。恐怕这印记就是引来相柳的原因。杜重威要他们来捉赤练蛇，就是算准了此灵山中，他们师兄弟只能找这燕子去降服赤练蛇。如此一来，就可以伪装成是他们惊动了相柳才招致杀身之祸的假象，顺利杀人灭口。

金善宫对杜重威毕恭毕敬任凭差遣了几百年。他的师尊苍老，寿元将尽，修为不足，听命于杜重威，做他爪牙，只为了让他们师兄弟二人好好修炼，不折没他们一身天赋……杜重威却这样随便地牺牲他金善宫大弟子的命，甚至不如这只才刚认识了几个时辰的燕子对他好……

“杜重威……”

铸金眼前浮现出师尊被杜重威欺侮模样，恨恨呢喃道。

只是他已经没力气说出真相，那相柳九首齐攻下，禁制已然破碎。燕妖忙叼起铸金飞升，在九首之间艰难穿梭。

他如今命不久矣，只恨无法亲手杀了杜重威。铸金此生并无大志，只想好好孝敬师尊，照顾天资更好的师弟长大，守着金善宫就好了。如今他一死，师尊不知会伤心几何。往后金善宫只剩下融银一人单挑大梁，他年岁还小心智不稳，无人庇护，只怕有一日会被杜重威兔死狗烹……杜重威要杀竹隐宫的弟子，借的却是他们整个金善宫的命……

他不甘。他不后悔自己救了这燕妖，甚至庆幸自己救了这燕妖。他无力反抗杜重威，可她和她的师尊，却是这九重天内最有能力替他报仇之人！

绝望与希望混杂之下，铸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埋没在相柳鳞片摩擦的鸣声之中，显得那样渺小，如同尸山血海间挣扎出的一芽野草。

一张血口从天而降，一口咬在燕妖的翅膀上，刹那间鲜血与黑羽纷飞，惨叫与相柳邪笑回荡在灵山之中，格外诡异凄惨。

“我倒要看看，王清之子是怎么被我的情毒折磨至死的！”

Chapter Text

5.
禁地之外，六爻大阵的锁链骤然震动，叫在场众仙都紧张起来。锁链震动，说明有大妖出世——

“剑，剑仙？”

却见大阵前空气扭动，青莲绽放，赫然浮现出那剑仙江晏的身影来。他剑眉紧锁，神色凝重，双目死死盯着禁地之门，忽而一拂衣袖，对着边上的仙徒道：

“开门。”

“仙尊，按规定，这试炼中途是不能……”

“本尊说了，开门！”

“你且开门，有事就找我玉山君。”陈子奚随后也到，轻摇折扇。

众仙不敢出声，那仙徒更是不敢，忙打开禁地之门放二人进去。

“江晏，你又发什么疯？”

“清儿有难。”江晏冷冷看他一眼，御剑而立。

陈子奚见他面色凝重，当即回过神来，将一玉瓶塞入他掌心：“此物可疗万伤，治万毒。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多谢。”

飞剑一瞬千里，可这禁地岂止百万里之遥，整个禁地的妖魔都不知为何躁动起来，不要命般向江晏扑来，被瞬间绞成碎块，血雾漫天。江晏抚着自己心口，那股抽痛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给徒儿上金羽时，那两滴血实则是他心头血，若她有安危，他自然心如刀绞。

快，再快些。

云霭之中，赫然出现一头巨大的九首蛇妖的轮廓，江晏几乎是在看见它轮廓的瞬间就掐出万剑诀，磅礴灵力化作数万剑影，如暴雨般向蛇妖袭去。

灵力爆炸扩散，驱散浓厚云霭。

江晏见到的，却并非九首相柳。它其中一首，竟然已经被什么东西撕烂，软绵绵地耷拉在颈上。但江晏无心去管，只想快些找到自己的徒儿。

相柳转过头来，狠戾地看着面前仙人。它受伤吃痛，感受到这般磅礴灵力，自然以为他是来杀它的，嘶吼着扑来。

只见仙人眉头紧锁，灵力拂起黑发飘如旌旗，万千灵剑如莲花般在身后盛放，光辉圣洁——

“让开。”

“你去找那燕妖？她身上有你的味道。她是你的徒儿？情人？”

江晏神情一冷，剑光飞闪，将相柳悬在颈子上的头颅一剑斩断。那巨蛇吃痛嘶吼，声震云霄，身体搅动得海面如沸腾一般翻滚。

“她死定了！她妖气爆发，逃不过仙庭审判。”

相柳剩余的八个脑袋一起邪笑起来。

“当年王清将我封印于此处，可曾想过，我会生吞了他女儿！”

“你敢？！”

“我如何不敢？她身中我情毒，命不久矣。你倒是护徒心切……你修的无情道，怎能如此动情？你今日就是杀了我，日后修为也难有寸进。”相柳嘶吼道，“很好！王清的义子和亲女儿都毁在我手上，也算报仇雪恨！”

“聒噪。”

却见江晏双指一点，身后剑莲缓缓闭合，化为一剑，在他手中挽出一道凌厉清光。

相柳不甘示弱，运起灵力。它虽不小心叫那小燕妖折断一个脑袋，但那是九首中最弱的一个，就算断了，它也未必不能与这剑仙一搏——

剑气分海，劈山裂地。

剩下八个脑袋齐齐断裂，连同灵山一分为二。霎时间海水倒灌，巨浪滔天，仿佛天崩地裂，整个禁地都猛烈震动起来。

江晏顾不得调息，飞身寻找徒儿的踪迹。远远的，一股狂暴妖力奔涌，江晏再熟悉不过。随着飞剑靠近，天边密密麻麻的金光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燕妖团团围困。

昭义宫的伏魔大阵。

他们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修士织成的金色大网之间，一头燕妖立于山石之上，双翼遮天蔽日，爪下尸体遍地。它双目猩红，妖气缠身，遍体鳞伤，理智全无，只剩本能。

这副模样，江晏百年前也见过……

他终究还是来迟了。

江晏心如刀绞。

“剑仙，这妖孽实力惊人，已经杀了我昭义宫许多门人，剑仙小心。”

燕妖张着双翼尖啸，周遭仙徒无人敢靠近——妖族无论如何修炼，总留有一道本命妖气护体，性命攸关之时倘若妖气爆发，则实力暴增，还极其容易入魔。但江晏不在乎，他直接冲破仙阵，指尖灵力流动，化作万千丝线要将那燕子捆起来。燕妖惊惶逃窜，霎时间黑羽纷飞，如同落雪。

只见碧海苍天之间，江晏踏空而立，双指竖于身前，召出万千飞剑，般将燕妖团团困住，也将金善宫的门人隔绝在外。江晏一拂袖，丝线如蛇一般缠上燕妖身躯，将这狂暴的妖死死束缚于半空。

“清儿……”

江晏赶忙飞到那燕妖身侧。在仙庭爆发妖气视同叛乱，是死罪。不过眼下江晏顾不得这么多。他的徒儿身中相柳之毒，他要赶紧将毒血逼出来才是——

“……我……不会……丢下你！”

燕子的尖啸里，还透着几分人声。她在丝线间疯狂挣扎，身上鲜血淋漓。

“我师尊……会来的，你再，坚，坚持……”

“清儿……”

江晏见她痛苦，忙收了灵力，抱住徒儿毛茸茸的妖身。眼下他的徒儿神志不清，若醒不过来，则会彻底入魔。他绝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清儿可还认得师尊？清儿，是师尊在此。”

那燕子一口啄穿江晏肩胛，鲜血浸透他洁白的外袍，他却一声不吭，只轻轻抚摸燕妖的脑袋。

很熟悉的味道，很熟悉的声音。

混沌之中，你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你。

“师尊……”

你从混沌中醒来，先看见的却是江晏身上的伤。慌乱之下，你又感觉翅膀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一个不稳，从空中跌了下去。

“师尊！”

你下意识向他伸出手。

“师尊在。”

他将你稳稳接住。海浪扬起的水雾打湿你们的衣衫，传来阵阵涛声。

“师尊在这里……”他摸了摸你的脑袋，先点你额心，稳你心神。他抱着你，褪下你的衣衫，露出肩后两个狰狞的血洞。那情毒相当诡谲，只消心里有一丝欲念，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七情六欲同时爆发，中毒者会在惊惧之中绝望死去。

好在江晏来的还算及时，毒没有蔓延到致命程度。他身上又带着陈子奚炼制的灵药，就算是相柳之毒也能解开。

“师尊，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虽然找回些许理智，但身中剧毒，头脑依然昏沉，不分虚实。恐惧之下，你抱紧了江晏的身体。你几乎是缠在江晏身上，柔软的躯体隔着衣料磨蹭他的身体，莹白大腿从裙摆间探出来，皎洁似玉。你的身体冰凉，一阵阵发抖，面对江晏身上的温热，不断贴近，汲取……

“师尊知道。”

江晏低头替你疗伤，让你紧紧依偎在他身上。你感觉到他将自己的灵力传到你身体里，不断逼出毒血，疼痛钻心，让你止不住地颤抖呻吟。

“很快就不疼了，别怕，别怕。”

江晏捧着你的脸，定定地看着你。

“师尊……”

你又冷又惧，身子不住颤抖，眼中落下泪来。江晏温暖的大手抚摸着你的脸颊，低头贴上你的额头，柔声哄你。

“相柳已经被为师斩杀，不必害怕，师尊在此，没有谁能动你。可是受了委屈？都告诉师尊。”

“师尊，我只是来抓赤练蛇，却遇到相柳。和我一道来的，那个叫铸金的修士，我不知他去哪儿了……师尊，师尊可有见到他？！他舍身救我一命，我答应过不会丢下他！”

话音未落，你先剧烈咳嗽起来，腥甜血气翻涌。江晏忙用灵力帮你压制情毒，抚着你的后背道：“好，师尊帮你找，你不要动情，先调息疗伤。”

你点点头，气沉丹田，运行灵力。只是还未运转两周，却听剑阵外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传来。

“江晏，你可在此？”

碧海之上，众仙齐聚。杜重威立于众仙身前，身后是心事重重的陈子奚。

一路而来，他们先是看见被一剑斩断八首的相柳尸身，而后是昭义宫伏魔大阵，最后是江晏那万千灵力化成的剑阵。剑阵中央妖气浓郁，想必那只燕妖也在此处。

上古混沌时期，妖魔四处行凶作恶，祸乱天地，它们有妖气魔气加持，实力强悍，若是危难关头拼死一搏，相当棘手。终于在上古一战后，仙族人族以及愿意归顺仙庭的妖族将大妖和魔族封印，其余散妖散魔不成气候，这才还天下一个太平。此后妖族虽然也能进入仙庭登临仙位，众生却始终忘不了妖魔离经叛道，荒诞暴戾的本性。因而任何妖想进入仙庭，得先修炼许久，敛尽身上妖气再说。此后若还妖气爆发，说明此妖修行不纯，心思不正，视同叛乱，应当严惩。

“融银，来。”

只见杜重威身后应声走出一个少年。少年满脸泪痕，颤巍巍地指着剑阵道：“她，她就在里面！她杀了师兄，吸了他的灵力！”

“融银，你说的可是真的？”杜重威缓缓道。

“千真万确！弟子与师兄还有这妖孽一道来捕赤练蛇，谁料竟然惊动了相柳……师兄为了救她，法器爆裂反噬自身……那妖孽，那妖孽为了活命，吸干了师兄灵力，妖气爆发。”融银哆哆嗦嗦道。

杜重威身后，金善宫主老泪纵横。他一辈子只有此二位爱徒，尤其是铸金，为人温良随和，修行认真刻苦。他向来爱护这对徒儿，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杀子之仇，自然不共戴天。

“竟敢杀我金善宫弟子……杀我爱徒！还求昭义宫主替老夫做主啊！”

“此妖在禁地当众杀害金善宫大弟子，伤我昭义宫门人无数，罪大恶极，天理不容。本尊自会主持公道。”

杜重威话音刚落，又话锋一转，直刺陈子奚。

“只是，这燕妖是江晏爱徒，也不知江晏作何反应。玉山君，你是江晏挚友，你说他可会把那燕子交出来？”

陈子奚面色阴沉，将折扇往掌心一拍，冷冷开口道：“江晏并非徇私枉法之人，昭义宫主多虑了。只不过要给我那师侄定罪，总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吧？”

“金善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弟子从不说谎。”

“眼见不一定为实。”

“依玉山君的意思，是在场四万八千昭义宫门人都看错了？这燕妖屠杀的两宫门人都是假的？”

陈子奚哑然。无论此事是否另有隐情，清儿妖气爆发后杀了昭义宫前来捉拿她的门人一事，的确板上钉钉。

杜重威见陈子奚不再言语，冷笑一声，对沧海碧天之间的剑阵道。

“江晏，那燕妖何在？”

剑阵化莲，千瓣盛绽。江晏护着虚弱的徒儿走出来，神色冷冽。

杜重威见你现身，伸出大手：“这妖孽来了，正好——”

空中灵力碰撞，轰然扩散——江晏竟出手挡下了杜重威。要知道杜重威可是仙庭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妖将王清死后，仙庭的兵权几乎被他一个人握在手里，谁敢得罪他？

“你要护着她？”杜重威皱眉。

“罪名坐实前，她还是我的徒儿。”

“那你真是有个好徒儿啊。”杜重威哈哈大笑起来，忽而面色一冷，对着你字字掷地有声，“杀死铸金一事，可是你干的？！”

声如洪钟，你哑口无言，低头垂首。

“……弟子，弟子没有。”

“是你，就是你！我看得一清二楚！”融银红了眼，指着你大喊起来，“你这个妖孽！畜生！杀人魔！”

他的咒骂字字锥心，你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怒道：“……你都被你师兄传送走了，你如何知道？！”

“我怎可能丢下师兄与你这个妖孽独处？！待我回来，你，你正抱着我师兄的尸身！”

“宫主，找到了。”

融银话音未落。空中飞来一位昭义宫门人，双手抱着一匹金布，似是掩盖着内里一具人形。比融银更快，金善宫宫主来到那昭义宫门人面前，苍老的手颤巍巍揭开一角。

“徒儿，我的徒儿啊！”

仙人老泪纵横。你看见金布之间露出的苍白发灰的皮肤，原本年轻的身体比他的师尊还要干瘦枯槁，如同枯枝般脆弱，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所有生命。

你，真的吸干了铸金的灵力？

老仙人悲怆的哭声中，众仙厌恶与恐惧夹杂的目光如同千万把利剑向你刺来……你的记忆只停留在被相柳咬伤的片刻。往后发生了什么，你一点也不记得。如今证据就在眼前，连你自己都有些相信是自己杀了铸金。

“若不是昭义宫的仙人及时赶到，你早就连我师兄的尸身都全然吞噬了！”融银再度发难。

“不，不是我！我绝不可能主动吸他灵力，他救我一命，我怎可能忘恩负义？我发过誓要保护他的，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杜重威冷笑一声：“事发之时，此处只有你与铸金二人，这尸身上又有你的妖气。若是相柳所为，定是将你二人一同吸干，如何还留你活着？妖族压不住欲念才会妖气爆发。”

“百年前王清为了战功，吸干大半亲卫灵力；如今你为了活命，吸干道友灵力。王清如此，你亦如此。我看这仙庭，对于妖族还是太过宽容。”

“我……”你支吾开口，心绪已乱。

“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

杜重威见你哑然，懒洋洋地看向江晏。

“江晏，你徒儿在仙庭妖气爆发，还杀了本尊一位师侄，这两重罪名下来，本尊倒想听听你的意见。”

千夫所指，百口莫辩。慌乱之下，你看向身前的师尊。只要江晏开口，就算杜重威也动不了你。只要仙庭愿意替你彻查此事，无论真相如何，你都毫无怨言。你只是不想如此草率地被处置。你只有他了，你只有江晏了。他曾经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你，他会相信你的——

半空中，仙人沉默良久，缓缓转身面对你。他眉头紧锁，长睫低垂，眼底冰冷的神情让你如坠冰窖。

“你真因为贪生，杀了金善宫大弟子？”

连他也信了吗？

“师尊，我没有……”

你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吐出这几个字。江晏眼底寒意更深，大手一挥，包裹着铸金尸身的金布上缓缓飘起一缕妖气。

“那这是什么？！”

是你的妖气。

“我不可能杀他，我不可能！我说的是不会丢下他……师尊，我，我也许是太害怕了……师尊……”

你怯怯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角，却被一道飞剑划破手指，吃痛地收回手。

“你学艺不精，心思不纯，犯下如此大罪，还敢嘴硬。”

他脸上的表情，是失望吗？

江晏一甩衣袖，不再看你，冲杜重威道：

“本尊既是她师尊，她犯了错，本尊自然亲自处置。”

杜重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又露出些许体谅的表情：“江晏，不劳你犯灭徒之殇，这燕妖交给我来处置就行。”

却见江晏凌空一踏，足下一朵青莲盛放，恐怖的灵力向四周波动，震碎一片山石浮岛。就连众仙脚下的海面都翻滚摇动起来，海啸滔天。

“本尊说了，此妖，本尊亲自处置。”

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无人再敢上前，包括杜重威。

“师尊……”

他望了你一眼，目光冰冷刺骨，像是寒夜里跌碎的月轮。你身上疼痛，心中更是刺痛，近乎绝望地向他求饶，声音虚弱。

“师尊，师尊明鉴……徒儿是修为不精，却从未对仙庭有二心……还有，徒儿，徒儿应该没杀铸金……”

你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趋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你心尖，将你的心踩得粉碎，碾入尘埃。

“江晏教徒无方，酿下大祸。即刻起，逐此妖出竹隐宫，不再为本尊之徒。本尊与此妖，从此陌路，再无瓜葛。”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逐出……竹隐宫？

逐出竹隐宫？！

你自小生长在江晏膝下，如今被他逐出师门，如同丧家之犬，再也没有颜面现身于九重天，与死了又有何异？

“……师尊！”你绝望地求饶，“徒儿真是冤枉的！”

“此外，按仙庭律法，应令此妖跳诛仙台以示惩戒。”

诛仙台台如其名，就是仙人从此跳下也难逃一死。诛仙台修于上古，用于处罚大战中反叛的仙人与有罪的妖魔。上古大战之后，只用过寥寥数次，处死的每个仙人妖魔都是罪大恶极。江晏很清楚，你这样连妖骨都未褪去的妖，一旦跳下诛仙台，途中天劫根本无力抵抗，肉体被凌迟，连灵魂也一道化成齑粉，不得入轮回。在场仙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燕妖根本罪不至此。

江晏不愧是修的无情道，就连对待昔日徒儿，竟也不念旧情，如此狠心。

生死此刻与你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你的心已经死了。

“喂，姓江的，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一点！这丫头好歹当过你徒儿，你好意思拿她的命来给自己撇清干系？！”

众仙之中，传出一个粗鲁的声音，正是镇守天河的河伯冯夷。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指着江晏的鼻子怒吼，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身份。

“河伯，那你说本尊该如何处置？”

“你且将她丢下界去，往后是死是活与你何干？留她一条命，也算你江晏给自己积点德！”

“河伯说得是。剑仙，在下也有一拙见。”玉山君顺势道，“剑仙不如直接将她丢去燕北，也不算仙庭没给过她一条活路。”

燕北魔族肆虐，她就是侥幸活下来，日后也难逃一死！

“陈子奚！你俩蛇鼠一窝！”冯夷怒道。

“就依玉山君所言。本尊将你丢下燕北，历受雷劫，往后是死是活，全看你造化。”

江晏凌空一指，四把飞剑撕开云海虚空，云层旋转，鸣雷环绕，如巨蟒盘旋，阴暗可怖。

“江晏！”

海面翻涌，奔腾咆哮。

“河伯息怒。”陈子奚拦在他身前，“我知道河伯也有个女儿与此妖年纪相仿，见不得此景。但此妖毕竟罪孽深重，剑仙予她生路，已是格外开恩。”

“这算什么狗屁生路？！他分明是拿这丫头的命祭给自己！”

“河伯且想，有情之人才修无情之道，剑仙又何尝不痛？”

冯夷望着天上那踏莲而立的仙尊，只觉迷惑又无力——此人到底还有多少面具是未揭下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当年为王清不顾一切只身赴燕北的是他，百年来护徒如命的是他，如今为了保全自身要断自己徒儿生路的还是他。

“罢了！”

冯夷丢下刀，转过身，不愿再看。

雷劫之前，你虚弱地看着虚空中狰狞的雷电。你的心如死灰，只剩满脸泪痕。

“师尊……你就这样不信我吗？”

你迫切地想得到些许答案，在被丢下人界的最后一瞬，见到的却是他躲闪的眼神。他竟微微侧身，垂下长睫，冷若残月——他不敢看你，你到最后也没能知晓答案。

虚空弥合，鸣雷寂灭。

Chapter Text

6.
草木茂茂，鹿鸣呦呦。

你和冯如之一人一个巧果，蹲在河边吃，嘴角掉下的碎屑引来些游鱼。今日七夕，家家户户乞巧，九重天也不例外。不过你不善女红，第一轮就败下阵来，只得了个巧果以示安慰。

“今年怎么又是一轮游……”

你叹了口气，无比惆怅。

“我无所谓，反正张错年年都能得巧。”

张错不是男的吗？

冯如之对上你狐疑的眼神，洋洋得意道：“我和张错说好了，往后乞巧节，我是男的他是女的。”

“还能，还能这样？”

你瞠目结舌。

“怎么不能？哎，你还吃巧果不？张错得巧赢了一篮子回来哩。”

“……不吃了……”

你顿时没了胃口。

“哎呀，得不了巧又如何。往后你和我一样，找个张错那样手巧的男人，到乞巧节你做男的他做女的。”

“……我觉得我还是现在开始练女红比较靠谱。”

“你就是万事争先，不像我，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合适的事情绝不做。”

“是是是，冯堂主最有自知之明了。”你用胳膊肘捅她，“不是我说，张错对你也太好了吧。”

“那是自然，他以后要和我成亲的。”

“啊？”你震惊得无以复加，手里半个巧果掉进河里，把游鱼通通吓跑。你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道这俩人真有一腿啊？

“他不是你哥吗？！”

“又不是亲的，怎么不能成亲？我俩一起长大，还有人能比张错更了解我？哼，反正我只要他。我都想好了，我爹要是不同意，我就带着张错私奔！清儿，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你爹……能答应？”

“怎么不能？我们虽说是亲人，可终究不是血亲，兄妹之名，不过巧合，又不是生来要做兄妹的。我们在一起，上不违天理，下不悖人伦。”

你垂下眼帘，思绪无端飘远。

你和师尊，也不是血亲。师徒而已，谁说师徒不能结为道侣……

“你怎么脸红了？”冯如之大声道，“清儿，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你年纪小，心思纯，被她一问，居然愣在原地，不打自招。

冯如之凑过来，一脸八卦：“你喜欢谁啊？今日乞巧节，咱们正好去找他。”

“没，不是，那个……”

“我绝对不说出去。”

“真的？”

你看向冯如之黑亮的眼睛，双颊已然红透。那般少女心思，无从倾诉，一直憋在心中 酸涩无比，此刻眼前正有个与你处境相同的人可以倾诉，你自然按捺不住。于是你凑到冯如之耳边，小声说出那个名字——

“江晏？！他可是你师尊啊！”

你脸红得你能滴血，忙扯住冯如之的袖子，羞赧道：“你小声些！”

冯如之压低嗓音：“清儿，他是你师尊啊。”

“你和张错能在一起，我和我师尊为什么不行？”你嘟哝道，“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我也没说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们当然能。只是……”冯如之顿了顿，握住好友的手，“你师尊修的无情道，我也从未听说过有关江晏的风月之事。他好像一个金人，不沾丝毫情爱。我怕你这份心思到头来只有一场空。”

她说的这些你何尝不知。光是一个无情道，就如一座大山般横亘在你和江晏之间。你伤心地抱住自己的膝盖，闷闷不乐。

冯如之见你心伤，自己也难过：“清儿，我的好清儿。许是你一时冲动，被江晏的脸迷住了呢？我爹和我说，男人不能只看脸，只听他说的花言巧语，而要看他的承诺和他做了什么。江晏若是个好男人，肯定事事护着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我师尊才不坏呢！我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仙人！”

话是这样说，可你心里也没底。倘若有一天你真的遭难，师尊会来救你吗？会无条件的，像冯夷信任朱鱼，张错信任冯如之那样信任你吗？

正说着，林中鹿群突然惊散。你和冯如之站起身，只见一位俊美高挑的仙人从林中来，黑发如云，白衣翩然，清冷出尘，不染凡情。

“师尊。”

你仿佛做错事般低头背手，站在冯如之身边。

江晏的目光在你二人身上扫了扫：“寒娘子说你去讨巧，怎么这个点还不回来？”

“正，正打算回去呢。”你嘀咕道，“师尊怎么来了？”

“快开饭了。”

“噢。”

你走到江晏身边，向冯如之道别。江晏人高腿长，你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他放慢了脚步，刻意等你。

“吃了几个巧果？还吃得下晚饭么？”

江晏揩去你嘴角的巧果屑。

“……一个，不对，半个。”

他听了，掌心中凭空出现一个荷叶包，里面是五六个巧果。

“饿了吧？垫垫肚子。”

“好多！师尊也去讨巧了？”

你掂起一个，塞进嘴里。这家巧果好吃，只是买不到，只能讨巧得来。

“你喜欢吃他家的巧果，顺路去了。”

“怎么师尊也能得巧？”

你愈发伤心。周遭的女孩子，除了冯如之，人人都能得巧——那冯如之还有张错呢——就你不能。年年七夕，都是那些玉手纤纤，温雅灵巧的姑娘们拿着漂亮花样和巧果上庙会玩，惹你眼红。二来七夕节也总是这些姑娘最讨男孩子喜欢。江晏也是男人，喜好能有多大区别……他怎么会喜欢一个笨手笨脚的女孩子……

江晏似乎对你的心思毫无察觉，拿讨巧得来的花样在你身上比划一下——在摊子上他就看中这昙花花样，果然衬你，入秋了给你做套新衣正好。

“……”你咬着唇，半晌才又别扭又委屈巴巴道，“师尊会嫌我笨么？”

“怎会？”江晏皱起眉头，语气严肃些，“可是有人欺负你？”

“所有姑娘都能得巧，就我不能。可，可我无论如何都学不会。”

江晏见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手捧起你的脸，忙替你揩去眼角的泪花。

“那就不学。并非所有女子都要手巧。”

“可我也想要巧果和花样……”

“师尊赢来给你。”

你眼巴巴看他：“那往后七夕，师尊做女人，我做男人可好？”

江晏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每天脑子里装的什么，怎么总能说出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男人得不了巧也没关系……是冯如之她哥哥说的！以后七夕，他做女的，冯如之做男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说冯如之手笨了。”

“师尊……”

可小丫头又泪眼朦胧，趴在他怀里仰头祈求的模样，他如何能拒绝？各种道理到江晏嘴边转了一圈，终究被他吞回肚子里，化作一声温柔的答应。

“好。”

跟只小狗一样。

你想起冯如之的话，又小心翼翼道：“那师尊会一直保护我吗？”

“自然。”

小丫头有些着急，像只小雀儿一样在他怀里叽叽喳喳地哼哼。许是没有在与他说笑，也不是在撒娇耍性子，是动了真格的。

“……”

真不知道冯如之和她说了什么。江晏弯腰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清儿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师尊都会信任你，保护你，师尊发誓。”

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揪着江晏的袖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也会保护师尊的！”

仙尊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难以察觉的笑容，像是初春溪流上第一道开裂的冰壳。他摸了摸自家小徒儿的脑袋，擦干净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回家吧。寒娘子已经等着了。”

“今天陈师叔也会来吗？”

“嗯。”

“我想喝酒。”

“不行。”

“就一口。”

“……不准多喝。”

“师尊最好了。”

……

……

梦醒惊觉，意识猛地回到身体，疼痛如海啸般冲刷你的五脏六腑，许久才缓缓平复。雨落潇潇，穿林打叶声声慢。远岫出白，山青如黛。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味，还有陌生的……

人。

这里，是人界……

你没有死，经历雷劫，居然活下来了。你下意识抬手，见一缕金光自脚底流过身体经脉，从掌心挣扎而出，化作一只金色小燕。那小燕在你掌心跳了跳，歪头看看你，突然展翅飞天，化作一缕金烟，随风而去。

这灵力你再熟悉不过了，自出生起，这灵力就陪在你身侧，度过了百年的昼夜。

“师尊……”

他为何要救你？他若念着昔日之情，为何不在众仙面前为你辩驳清白，为何与他们一样觉得是你贪生杀了铸金，妖气爆发。你往昔不是没被人诬陷，但只要你一个点头，江晏永远都会站在你这里……

你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你只知道他骗了你，你的师尊骗了你。他说过会永远保护你，可你被众仙冤枉时，他却不信你，是他亲自断你的罪，行你的刑。他把你丢下仙界，却又救下你一命，如同羞辱……

身上的痛容易平复，心中之痛却无从说起。

门闩响动，你下意识抬手掐诀。仙庭居然如此不依不饶，要取你性命吗？如今你在九重天声名狼藉，往后也无论什么善恶，不过是不想死在仙庭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手里。

“你醒啦。”

只是门外进来的并非仙兵，而是一个只有你腰那么高的小姑娘。

“怎么哭啦？是哪里痛吗？”

她趴在你床边，摇头晃脑道。

“你叫什么名字？有哪里不舒服吗？唔……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伤到喉咙了吗？算了算了，活着就好。我叫周红线，是清河摇红女侠，你以后叫我红线就好啦。唔，非，非要叫女侠的话也可以，不过不能在爹爹面前这样叫我噢。”

小姑娘脑袋上扎着两个鼓鼓的发髻，像一只小猫。

“你肚子饿了没？给你松子糖。这里有水，你先喝一点吧。”

“这是哪儿……？”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那你早点吱声嘛。这里是清河，再往北去，就是燕北魔界了。燕北魔界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一个妖出现在那里的？要不是本女侠及时发现你，你就要被魔族吃掉啦。”

你缓缓坐起身，发现身上虽然有伤，但伤口被处理得好好的，包扎得干干净净。

“红线，爹爹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来啦！”

红线跳下床头，向屋外跑去。

“红线告诉我姑娘醒了。”男人小心进门，见你睁眼，欣喜道，“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来。”

你摇摇头，翻身下床。

“姑娘身上还有伤，还是先休息。”

“无妨。”你冷冷道，“这些日子谢谢你，我要走了。”

“姑娘要去哪里？”

你不知道，也不想回答。

“姑娘好歹吃些东西再走吧。我让红线给姑娘熬了粥呢。”

“是呀是呀，还有松子糖，这松子糖可好吃了。”红线附和道。

真吵。你心绪烦乱，只觉得他们吵闹。

“姑娘——”

“我是妖，我可不喝粥！”

你转过身，骤然露出妖形，脸上黑羽丛生，兽瞳寒冷，犬齿锐利。换做寻常人，这会儿恐怕已经吓晕了过去，可这周家父女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姑娘不喜欢喝粥……我给姑娘寻些别的？”男人老实地挠挠头。

你皱眉：“我是妖，是要吸人灵力的，你们不怕我吗？”

“我知道。可姑娘是燕妖啊。咱们清河受羽族庇护，尤其是燕妖，千万年前，出过一个叫王清的大神仙呢。”

老周笑笑。

“燕妖哪会有坏人，姑娘是不是被谁冤枉了？”

连一个生人都如此信任你。

“……没有。”

老周看得出你有心事，也不再追问，只慈祥道：“姑娘不喝粥。那要不我去捉几条鱼——”

“不，不用。”你拦下他，“我改主意了，白粥就行。”

“红线熬的粥很好喝的！爹爹都夸红线手艺好呢。”

那小姑娘拽着你的袖子，领你到桌前坐下。

“你以后就在我家修养好啦，红线会保护你的。”

“……”

“你可是燕妖。燕妖都是清河人的大——恩人！红线一定会好吃好喝地照顾你的。有坏人过来，红线把他们通通赶跑！”

米粥温热，散发着一股清香。你小时候生病，江晏虽然一直辟谷，却会为你学习如何熬粥煲汤，一口一口喂你，盼着你早日好起来。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如镜花水月。那百年时光，终究沦为一个笑话。

“你怎么掉眼泪了？”

你擦了擦眼角，声音还有些颤抖：“因为红线熬的粥很好吃。”

“都给你好吃哭了呀。那你多吃点。改天给你熬皮蛋瘦肉粥，青菜排骨粥，还有还有——哎呀，爹爹爹爹，疼疼疼疼！”

“少说两句，吵到人家恩人了。”老周把女儿拽到身后，对你挤出一个笑脸，“那个房间就给姑娘住了，床褥都是新的，很干净，你放心住，住多久都行。姑娘慢慢吃，我带这丫头做功课去了，有事你就叫我。”

“……多谢。”

“爹爹我今天功课都写完了。”

“爹爹要检查。”

“就不能改天再查吗……”

“敢骗你老子？你肯定没写完……”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高，飘到天上，落入一轮清澈的明月之中。

Chapter Text

7.
竹隐宫中，江晏盘膝而坐，身下阵法缓缓转动。

一片寂静之间，他忽然睁开眼——

“你修无情道百年就能如此无心无情，为了撇清干系，亲手断了自己徒儿的生路，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在竹隐宫闭关。可怕，可怕啊，江晏。”

陈子奚从幽绿的竹林里走出来，带几分调笑道。阵法之中的男人听了他带刺的话语，并不愠怒，脸上表情连一丝一毫变化都没有，依旧冷若冰霜。

“外头都说，你是拿她的命给自己斩情证道呢。”

“那你还帮我？”

“谁让我和你蛇鼠一窝呢？”

折扇一开，一缕残魂从扇中飘起，赫然是那已经死去了的铸金的模样。

“搜魂废了我不少功夫。我玉山君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跟做贼似的，你可得表示表示。”

他一挑眉，倚在白玉色的立柱边上道。江晏缓缓吐纳，离开阵法，来到陈子奚面前，刚伸出手就被人一扇子拍了回去。

“残魂微弱，还得再饲喂一阵子，你就别碰了。”

江晏皱起眉头，略显失望。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真要下界？”

“嗯。”

“我来的时候遇到寒香寻了。那娘子可怜啊……我头一次见她哭。”

江晏动容，小心翼翼道：“她……”

“恨死你了，还用说吗？你把她视若亲生的养女推下人界。她虽然知道你是被逼无奈，但还是恨你。你别在她面前出现了。”

“……当时证据确凿，所有仙人都信清儿为了活命杀了铸金，我无可奈何。”

“杜重威铁了心要她死。你若为了她反叛，以杜重威的权势，到时候我，寒香寻，还有河伯一家，都会遭受无妄之灾。你的确只能那么做……你越是决绝，杜重威就越不敢再把此事摆到明面上谈论。”

陈子奚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你放心下界，这儿交给我。”

“嗯。分身已成，但还需你助我。”

二人对侧，一具崭新的躯体缓缓浮现，眉眼与江晏如出一辙。

“你要做什么？”

“为我护法即可。”

江晏说完，回到阵法中央盘膝而坐。陈子奚一皱眉头，心中暗道不妙：“你为清儿扛下雷劫，修为已经有损，如今应当先调息休息才是……”

江晏摇摇头，语气决绝：“来不及了。”

陈子奚无奈，只好顺着老友的意思，将灵力注入大阵之中，为他护法。只见江晏几个吐纳后突然抬手，刺进自己心口之中——

分筋断骨，鲜血溅落在他白衣之上，格外触目精心。江晏握着什么东西缓缓向外撕扯，甚至听得见血肉搅动，筋脉断裂之声。周遭灵力狂暴涌动，紊乱至极，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落下，叫他面色苍白，虚弱至极。

满手血污之间，一团流光勃勃跳动，和他胸口血洞露出的心脏一般节奏。江晏来不及给自己治疗伤口，又结印将那一团流光打入分身之中。流光溢转，贯通经脉，灵压在殿内四处冲撞，叫江晏又吐出好几口鲜血来，强撑着江流光于分身融合。

“此分身，留有我无情道之道心……”江晏捂着胸口血洞，血肉骨骼挣扎愈合，“往后，由他暂且留在仙庭处理竹隐宫大小事务，杜重威发现不了。”

江晏也是有能耐，竟忍得住百倍于挖心之痛，将自己的道心生生剥离。陈子奚心中讶异。他竟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那你呢？”

江晏扶着膝盖起身：“我去找她。燕北危险，她需要我。”

“你如今剥离了道心，日后就算本尊与分身合体，也不能再修无情道。修为虽无退步，但也难有长进……”

“嗯。”

江晏看着门外的夜色，微微回头。风拂起他乌黑的额发，落在高挺如玉山的鼻梁上，被月光照得发亮。

“我早已不适合再修此道。若能以此将她找回来，也不负我这百年苦修。倘若为了修道，不能与她相守，我要此修为，又有何用？”

陈子奚怔然，半晌才道：“有情之人才能修无情之道。难怪你百年就能大成，你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江晏苦笑着摇摇头，望向天边浅金色的云霭：

“我走后，还劳烦你饲养这残魂。”

“待到他能开口之日，便是我报新仇旧恨之时。”

……

……

此地名为清河，与燕北魔界接壤。周家父女在魔界发现了昏迷的你，将你救回家中悉心照料。周家只有几亩薄田，勉强糊口，平日里涉险入魔界采些药草，这样才供起了自家闺女进私塾开蒙。

来处已不能归去，身如浮萍，不知该往何处飘零，你也就暂且在神仙渡北竹林住下。帮周叔去魔界捡些草药，四处斩妖除魔，和周红线那小丫头一起疯玩。时间久了，心里的疤痕也被渐渐抚平。

此刻你蹲在清河私塾外，等红线放学。日头西垂，学堂里传来声声欢笑，一群孩童跑了出来，一见你，个个毕恭毕敬道：“老大好！”

“好啊。”

你不想再和仙庭有瓜葛，于是掩藏了自身修为，只凭九重天第一剑仙教的剑法，在清河考斩妖除魔吃赏度日。如今你在清河已是有名的女侠，成了一帮孩子中的老大——以你年岁，在羽族之中，相当于人类的十六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周红线自封为老二，号摇红女侠，你们是清河双侠。

“老大老大！”

你见人群中身穿百家衣的周红线蹦蹦跳跳跑出来，牵过她的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了，我带你回家。”

“哎——”红线推了你一把，“不行不行，故事还没听完呢。”

“故事？什么故事。”你不禁好奇。

“我花了十个松子糖才换到的故事。”

只见一个光头小子从人群里钻出来，擦擦鼻涕，露出谄媚的笑容：“老大也在啊。看在老大的面子上，红线，咱们买一送一了。”

“老大，你也来听，红线请你。”

你无奈笑笑，和周红线一起蹲在那小光头边上。

“话说清河神仙渡，有一大户人家姓黄，二十年前——”

“说重点。”你不耐烦道。

小光头搓搓手，忙道：“那公子自幼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爱异常。两人到了成婚年纪，自然定了亲。有一日，一个开封高官的女儿路过清河人，遭了土匪，恰好被那黄大公子所救。那位小姐对黄大公子一见倾心，本要谈婚论嫁，谁知意外撞见了他与青梅恩爱场景。小姐心善，不愿夺人所爱，就离去了。”

“然后呢然后呢？”红线听得很是精神。

小光头伸出手。你叹了口气，从兜里掏了个松子糖给他。

“结果二人成亲那日，土匪大概是记恨上黄大公子，把他的青梅给抢走了。这下完了，女人落入土匪窝还能有什么活路。黄大公子虽然心伤，可也得为家里传宗接代考虑，再寻新人。然后你们猜怎么着？过了两个月，那女人居然回来了！她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就这样光着脚跑了七天七夜逃了出来。只不过她肯定被土匪脏了身子，按黄家家训，是不可能娶她为妻的。

“黄大公子念在旧情，打算纳她为妾。等姑娘伤好之后，二人重行婚事。喜轿路过北竹林，前头吹锣打鼓的，突然鼓破锣裂。黄大公子还没多问，只见天昏地暗，阴风阵阵，妖气肆虐——是魍魉现身，将前面吹锣打鼓的吸成干尸挂在舌头上。黄大公子的青梅为了救他，也被魍魉吸干了。于是整只接亲队伍，除了黄家大公子都死得一干二净，婚嫁变葬礼咯。”

“你这什么破故事。”你不屑道，“莫名其妙的。我就住在北竹林，我怎么不知道？”

“老大，哪里莫名其妙了？这可是真的。你前两月不是去外头吃赏钱了吗……”小光头犟着脖子道，“黄家这几天办丧礼呢。”

你一怔。

“只不过黄家不让外人知道。我前几天偷偷溜进去看，那些人死状都很惨，整个人都被吸干啦。听说这些日子黄家主母和家主接连生病，都请了修士过来看过了，都说是那个姑娘，那个为了保护黄大公子死掉的姑娘执念太重，变成了厉鬼，要来黄家完成心愿。”

“她的心愿是什么呀？”红线好奇道。

“和黄大公子长相厮守呗。”小光头努努嘴，“可她是个鬼，怎么和人成亲呢。”

“你可真缺德，偷看人家遗体，小心那姑娘的冤魂上来索你的命。”你抱臂道。那小光头的表情一下子慌了——别人这么说他可能不信，但这可是神通广大的老大呀！

“真，真的啊？”

“保不齐呢。”

“我只是和别人打赌赌输了……”他快哭了。

“喏。”

你伸出手来，冲他一挑眉。他很识趣地把兜里的松子糖供了上来，还有一只草编的蟋蟀。

“全，全都孝敬老大！”

“老大保你安全，回家去吧。”

你挥挥手，小光头麻溜地跑了。你把松子糖还给红线，领着她回家。

“老大，他真会有危险吗？”红线有些担忧。

“有我在呢，不怕。”你摸摸她猫耳一样的小发髻。

厉鬼执念极强，只怕她心愿不成，执念变怨气，到时候整个神仙渡都遭殃。还有那北竹林的魍魉也该杀。这一趟怕是有的忙了。不过正好，那黄家有钱，等你狮子大开口勒索一笔，给红线当拜师修仙的学费。

你带着红线回家。

“红线——”

“爹爹！”

周叔从地里回来，抱起扑进他怀里的红线。他看见你，点了点头，谢你去接他女儿放学。

“姑娘在我家吃点吧。”

“不了。”你摇摇头，“还有些事。”

周叔踌躇片刻，开口道：“……可是黄家的人请你过去？”

“周叔也知道？”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黄家出事，外头请来的道士连做了三天法都没用，如今四处悬赏呢。”

“嗯。我正好去会会。”

“那些修士中也不乏修道百年者，照样无可奈何，说那女鬼阴气与执念太重。姑娘的面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阵子？”周叔担忧道，“你从能下床走动开始就接连奔波……姑娘心系清河百姓，也该照看照看自己的身体。”

“无妨。红线还要钱去拜师修仙呢。”你捻捻额前碎发，露出一抹笑容。

“一个小鬼魂一个小魍魉而已，我去去就来。”

Chapter Text

8.
好怪的气息。

江晏甫一落地，便觉此地有异样。一股魔气与死气在村子地下的灵脉流淌，诡异至极。

这地方有从燕北逃逸的魔族，修为还不低。

江晏将一丝神识传入地底灵脉，试图寻找这魔气来源，却听见细微嘈杂之声。随着神识深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复杂——

“好俊的道士！”

他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大多是些衣着朴素眼冒精光的村妇。

“道长道长，道长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今年年岁几何？”

“道长娶亲了没有？我这儿恰好有一桩好姻缘。”

“道长……”

实在聒噪。他离开人界许久，素不受人叨扰，面对凡人也不敢用剑，如今这般被围猎一般步步紧逼的时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半个时辰之后，江晏才勉强脱身。

“几人住店？”

“一人。”

江晏从荷包里掏出几两碎银。

“要上房。无我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好嘞，客官请。”

如今江晏也是偷偷下界，千万不能暴露了这身修为，否则极有可能惊动仙庭。原本一日之间就可以完成的搜寻，如今却要花上些时日。

江晏进了客房，当即结印布下一道搜寻阵。神识随着阵法轮转潜入地底，顺着地脉往四面八方扩散。那小燕子竟也知道收敛自己的修为，人界修士来往，掩了她的气息，相当难找。

这一搜，就是三日。

身为仙人，千年辟谷都无妨，何况三日。可对凡人而言，一个人三日在房内不吃不喝，已经足够他们紧张戒备。

“客，客官……”

店小二推开门的瞬间，一道飞剑在他眼前停下，剑锋几乎贴着他的眼睛，叫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屋中之人盘膝而坐，右手一勾，飞剑如宠物般乖驯飞回他身侧。

“我不是说过，没我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语气冷冽如冰。店小二当即一哆嗦，几乎跪倒在地。

“客官，我不知客官是修道之人。客官这都三天没露面了，怕出什么意外，何况，何况……”

“嗯？”

“您的房费已经挂账了。”

江晏叹了口气，引飞剑取来荷包。

“还差多少？”

“五两。”

包里碎银没剩多少。江晏本就不用这种凡人之物，而且客房价格何时涨这么高了？江晏狐疑地看了那店小二一眼。对方哆哆嗦嗦和他对视一眼，立马低下头去。

罢了。

“这枚丹药可治百病，你且拿去抵我房费。”

“客官，我们不收这东西，只收现银。客官要是拿不出……哎呦客官，我只是个打工的，您别怪我呀。”

这药是陈子奚炼制，不是修道之人，的确看不出其珍贵。江晏只得解释道：“此药定不会亏了你。”

说完，他将荷包收好，径直出了客房大门。店小二急吼吼跟在他边上。

“客官，咱客栈底下有悬赏榜单，客官不妨看看？”

“客官看着也不像会欠账的人……哎，您，您再走我可去报官了啊！”

江晏骤然止住脚步，猛地转身，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叫整个客栈都安静下来，连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一清二楚。

简直是个煞星啊……

那店小二叫苦不迭。老板让他去讹诈这个看着很有钱又不谙世事的修士，他怕丢了饭碗，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这群修道之人，脾气都古怪，如今此人暴怒，那飞剑他一个凡人怎么挡得住？退也是死，进也是死，真叫他进退两难。

然而这男人只是与他擦肩而过，走向贴满悬赏的木板，在其中挑选一番，撕了一张下来。

“拿了钱就还你。这药留着做抵押吧。”

“哎，好，好！”

赶紧把这煞星送走，就能交差了。

江晏走出客栈。外头天光正亮，人声嘈杂。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悬赏。是神仙渡一户黄姓人家发的，说是急求良医修士，保家宅平安，报酬不菲。

……

……

黄家大宅静悄悄的，门口一对惨白的纸灯笼随风摇晃，院中老树竟也有些枯黄，一副破败景象。

你一撩衣摆，跨过门槛，站在这大院内。院子里几个守灵的黄家人见你身影，双眼发亮，忙迎上来，毕恭毕敬。你武艺高强，就是忙着斩妖除魔，能请到你，可是件幸事。

如今黄家家主和主母都卧病在床，整个黄家就剩下一个大公子和一个二公子。死的女人本是大公子的青梅竹马，他如今早已六神无主，也就那个二公子还能说上几句话。

“你和那姑娘的婚房在何处？”你拍了拍黄大的肩膀，示意他别害怕。

“在这边，少侠随我来。”

还是黄二领你过去，黄大跟只老鼠似的缩在你后头。

一跨进后院你就惊呆了。黄家家底殷实，四进的院子富丽堂皇，这姑娘嫁过来，却不止住在下人院子里，还是最差最偏的一间。屋子靠着老墙根，潮湿发霉，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难怪她执念这样重。”你冷哼一声，抽剑出鞘，挑下窗边蛛网。

“少侠有所不知，嫂嫂她，”黄二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嫂嫂她在嫁过来之前，落了山贼窝——”

“老二，你别叫她嫂嫂！那女人脏了身子，只配做妾，如何当得了我黄大的正妻！如今能为她守灵就便宜了她，你还叫她嫂嫂！你想过爹娘的感觉吗？！”

你简直想翻白眼。

“你说那女鬼已经来杀过你一回，不过被你身上老修士留的符咒挡了一遭。那这样，今晚就做个了结。你在这婚房里，点上红烛挂上红灯笼，引她过来。”

“我？！”黄大惊诧无比。

“她是你青梅竹马，还能有谁？放心，本少侠保你安全。”

“不行，我不去！我不去！！”

“大哥，为了爹娘，你就忍忍吧，我和少侠在外面守着，出不了什么意外。”

你兀自走开，先在这方小院里布下禁制。那头黄二还在劝他哥哥。家长里短你无心去管，却也隐隐能感觉到这姑娘死前定遭受了不公对待。只是如今她已成厉鬼，你救不了她，最多净化她身上执念，试试能不能让她转世投胎。

黄大终究拗不过弟弟，还是换上一身喜服，独自坐进点满红烛的小屋里。

云吞月，清晖隐。

寒气拂过院中老树，绿叶簌簌落下，在半空中枯萎。

“夫君……”

女鬼一身红衣，身姿楚楚，望着一屋红烛，发出沙哑喟叹。床上的黄大惊恐睁大眼睛，抖如筛糠。

“娘，娘子……你回来的好晚……”

“夫君，你没有怪我？”

女鬼飘到黄大面前，苍白的手紧紧握住黄大的手，叫那男人险些昏死过去。

“太好了，夫君。我就知道你会永远爱我……不枉我拼死归来，夫君……你我此后长相厮守，只做鸳鸯，不羡仙。”

一头海藻一样乌黑的乱发遮住女人的脸，她幸福地依偎在黄大身上，依稀能看见她红衣下露出的手臂上交错纵横的狰狞伤疤。这头女鬼沉浸在幸福幻梦中，那头黄大吓得几欲昏死过去，一人一鬼在红烛婚房里亲昵依偎，场景温馨又诡异。

“少侠，我大哥怕是坚持不了多久。”黄二轻声催促道，“他胆小，最怕鬼。”

你站起身，手中结印——趁这女鬼沉溺在往事之中，赶紧超度了事。

女鬼脚下骤然浮出一道法阵。继而六只半透明的大手从法阵中探出，其中四只各持一件法器，另外两只拽住她的身躯，往阵法中拖拽。那女鬼如梦初醒一般盯着床上的黄大，发出锐利刺耳的尖啸。

“你，你不信我！你要杀我？！”

许是有了你撑腰，那黄大也不再畏缩，反倒嚣张起来：“你都被土匪脏了身子，我为何还要娶你做妻？！能让你过门已是念在旧情，你不要得寸进尺！”

女鬼怨恨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在寨子里为你吃尽苦头……你为何如此狠心？！我们十几年的时光，换不来你半分信任吗？！”

眼看女鬼就要挣脱阵法束缚，你将右手伸到身后剑鞘。黄二焦急地看看屋里大哥，又看看你，也不敢催促，只能眼睁睁看那女鬼猩红的舌头缠住大哥的脖颈高高举起，勒得人拼死挣扎，喘不过气来。

“夫君，你说过我们死生与共！”

你见那黄大真的快气绝了，身后右手掐了个剑诀。腰后长剑嗡嗡震动，如活物般从剑鞘里飞出来，分身为二，向女鬼刺去。一剑穿心，一剑断舌。黄大落在床上，涨红脸嗬嗬抽气。

“姑娘，莫要挣扎了，这四天王阵能去除你身上执念，且放下心中执念，去地府投胎，来世寻个好人家。”

女鬼双目赤红，面容狰狞，一嘴獠牙寒光森然：“可他，可他说过会永远爱我！”

她的执念愈发重，竟让你的阵法摇摇欲坠。

“喂，黄大，你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她！”你忙道，“她执念太重，破她心境即可。”

“你既然如此爱我……为我献身，那又何妨？！”谁料床上黄大缓过气来，竟指着女鬼开骂，“你明知我若娶了盐铁之女，就能举家飞升，到时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你非要打搅我的好事。你这等蠢物，我让土匪劫了你，你竟然还能爬回来——来啊，蠢物！有种你杀了我！你能吗？！”

你难以置信地看向黄大，身侧黄二亦惊诧万分。看来这事黄大连自己的弟弟都没告诉——所有人都以为土匪是一场意外，没想到一切都是精心算计。为了功名利禄，他竟舍得杀害自己曾经的心上人。

那你呢？你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是江晏精心策划的吗？那一瞬，你只觉得自己被这个想法吓得通体生寒，原本就疲倦的身体，更是连持剑的手都有些颤抖，指尖刺痛。

“是你……”女鬼喃喃道。

“是我，就是我！怎么？如今你还想嫁给我吗？！”黄大还在叫嚣。

你竟有些幻视江晏的身影，回想起那天他冰冷无情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

那女鬼抱着自己的脑袋，口中发出瘆人的呻吟，继而是撕心裂肺的，令你感同身受的呼喊。你道心不稳，阵法如镜碎裂。女鬼身上骤然爆发出一团黑气，长舌缠住黄大的脖子，将他径直甩出婚房，继而利爪过你耳畔，削下一缕青丝。

“这个蠢物！”你回过神来，不禁恨恨道。让黄大破她心境，没让他增她怨气！你反手挡开女鬼利爪，沉心凝气，三道剑气扎扎实实落在她鬼魂之上，将她击飞出去数米远。无论如何，她是鬼，黄大黄二是活人，你得保护活人。

“姑娘，你已身死，是非对错已是前尘往事，莫要再生执念，断你苦海回头路！”你好言相劝。

“我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却只将我当做踏脚的石板。我心匪石，怎能不恨，怎能甘心？”

你横剑在身前：“那就休怪我无情。”

Chapter Text

9.
你好歹是江晏的徒儿，这厉鬼如何是你对手。眼看自己就要魂飞魄散，女鬼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啸起来，魂魄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见。

下一瞬，周遭世界被一团纯黑烟雾入侵，你的剑法竟然一时半会儿不能动它分毫。黑雾缠上你的身体，如同蛇一样勒住你的身体，触感冰凉，似乎顺着你的四肢百骸，缓缓渗入身体。

黑雾之中，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

“小少侠，来评评理。若是有个女子与男子青梅竹马，成亲在即。结果男子为了功名利禄，三番四次要致她于死地，全然不顾这些年来的情谊——

“少侠觉得，这女子是否有错呢？”

“她去哪里了？！”

“在这儿呢。”

黑雾之中，你看见了女鬼的身体。那这身喜服下的伤痕纵横交错，狰狞触目，定是她当初在土匪窝里遭受虐待留下的了。她又做错了什么？不过信了一个男人的心，从了自己的情爱，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九死一生满心欢喜回来找她的爱人，却被夫君推出去做了替死鬼。

“她把自己献祭给我，让我替她报仇。”

“哼，她在北竹林就被你炼化成了厉鬼，投胎无门，若再不得超度，只能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怎么？你就是这样可怜她的？”

你盯着眼前的笑脸，一字一句道。若你猜得没错，这就是北竹林的魍魉了。这魍魉在人界蛰伏千年，饱尝七情六欲悲欢离合，心性倒是与其他妖魔不一般，竟有闲情雅致看些人事纷扰。

“魂飞魄散又如何？起码能带着仇人一起魂飞魄散。”

魍魉扭了扭黑雾织成的脑袋，从身体里又掏出一个昏死的人，正是黄大。魍魉身上的黑烟往他七窍里钻，封了他的五感。

“小少侠，你比她更懂这份背叛的滋味吧。”

这魍魉竟能读心……

“聒噪。”你不想搭理它，可心中那份感同身受的不甘却愈演愈烈，如同一团火在胸腔中跳动，要撕破你的皮肉钻出来——你又做错了什么？你又该被不分青红皂白就逐出师门，丢下仙庭吗？只是因为你是妖，你身边正好死了个人？

你的心绪不知为何格外烦乱，只好闭眼咬牙道：“我劝你莫要再伤人。”

“小少侠，你的七情六欲也是如此有趣——”

魍魉挑起你的脸，细细摩挲你的面颊。

“你恨他吧？你想他死？我来帮你，小少侠。人一生不过七情六欲之事，仙人也是如此。有情之人才修无情之道，以七情六欲相攻，最能破他道心。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帮你杀掉他的存在。

“反正你已经被扫地出门，颜面全无，所有人都信你是个妖孽。你何不遂了他们的愿？”

心脏剧烈跳动。你眼前又浮现出那在梦里无数次将你惊醒的人和事……你想起为你摘星采月的师尊，严厉教导你剑法的师尊，闭关归来俊美无双的师尊，还有为你断罪，将你丢下九重天的冷漠的师尊，一道道身影在眼前重合，叫你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小少侠，与我一起，我带你屠尽那些道貌岸然，是非不分的仙人！”

但失望与恨，被玩弄于鼓掌中的不甘，却是结结实实扎在你心里的刺。血液浇灌那根刺，叫它在你心间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地把你的心腐蚀成一块朽烂的埃土。

只是还没等你开口，那张笑脸骤然变得狰狞，直直往院外看去——数道银光划破黑雾，剑鸣嗡然，撕裂了魍魉之体。

剑气斩断浓重的黑暗，分云断月。男人背手而立，衣摆猎猎作响，光辉圣洁。你跌落在地上，看向面前的清冷高挑的身影，目光颤抖。

“清儿。”

江晏一身白衣，黑发随意挽起，一副不染纤毫的仙人形象。他在你面前蹲了下来，温热的大手将你的手紧紧包住，一把将你抱在怀里。

“师尊在这里。”

“……师尊！”

见到他的一瞬，你的防御土崩瓦解。你靠在他肩头，不由自主哭泣起来。你就知道你的师尊会来找你。他是来带你回九重天的吗？人界虽然有红线周叔相伴，但终究不是你生长的地方。你会想家，也会想江晏。他是抚养你长大的人，是教你剑法的人，是你此生唯一慕恋依赖之人。这百年来的情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弭的。

“师尊，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我没有杀人……我想你，我还想寒姨……我想回家，师尊……”

你哭得厉害，泪眼朦胧，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月色下江晏的轮廓。

“师尊都知道。”

江晏捧起你的脸，温柔地拭去你的泪水。你依偎在他怀中，如同沉冤昭雪。

“师尊都知道。”

过了许久，你才平复下心情。视线缓缓变得清晰，周遭黑雾不知何时散去，变成了九重天上浅金色的云层。你浑身一颤，抬眼望去，众仙环绕，目光森然。你下意识看向江晏，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你身边，而是与众仙一处。

“本尊就知道是你杀了铸金。孽畜，还不快快认罪？！”

似乎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又似乎是他和他身后几千仙人同时问罪。

你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不知所措，触电般起身逃离。可无论逃到哪里，你都会看见他，江晏如一座囚笼，你飞不出他的掌心。

“师尊，你……可你刚刚明明说会信我的……”

“孽障。罪证在此，还敢嘴硬？”

铸金的尸身赫然出现在你面前，干枯焦黑，面目狰狞。那干瘪的眼球和凹陷的脸颊同时蠕动起来，狰狞而诡异地注视着你，吐出几个沙哑字眼：

“你……杀了我……”

他抬起枯木般的手。

“你为何……要，杀我……”

“我没——”

你的辩解被身上一阵剧痛打断。铸金干枯的手不知何时抓上你的身体，牙齿咬下一大块血肉。你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不知为何无法运作，竟生生被这干尸压倒在身下。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随着众仙低沉浑厚的呼声，四面八方涌上来无数这样的干尸。它们像嗅到食物气息的蚁群，疯狂吞噬撕咬你的身体，咬断你的肌肉，嚼碎你的骨头……你发不出声音，下意识绝望地伸出手，最后一次伸向那白衣清冷的仙尊。

然而江晏只是厌恶而冰冷地看了你一眼，转身离去，仿佛现在被吞噬的，只是一团腐烂恶臭的血肉。

……

……

江晏赶到时，整个黄家都被魍魉魔气控制，死气沉沉。这魍魉修为极高，似是有摄人心魄，操纵七情六欲之能。江晏不敢怠慢，召出飞剑，四道剑气如同银龙照世，撕开浓重的夜色。

“仙人？！”

那魍魉果真修为不低，硬吃江晏四道剑气还有余力。

仙人怎么会出现在清河？杜重威不是和魔族保证过，往后不会有仙人再来人界吗？

不过看此人打扮，一身粗布蓝衣，头上连个玉冠都没有，一头黑发随手挽起，约莫不是个正经仙人，只是个修为不错的侠客而已。魍魉这样想着，再此施展七情六欲之术。

只要是人，就有情欲，有情欲，就好操控。

然而它的法术竟怎么无法钻透他的心绪。世人之情皆有窍，好比现在陷在它幻术里的小燕妖，她对她师尊的情就是八窍玲珑，可被随意把玩。可此人之情却如顽石之重，谁受了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简直不像个人。魍魉虽然疑惑，但更多是警惕。罢了，今日为了叫那丫头与自己合作，已经耗费太多灵力。这侠客的修为不低，没必要硬碰硬。

魍魉正想带着那小燕妖离开，却听见铮铮剑鸣，一低头，一身黑雾不知何时被斩断，如何蠕动都无法聚拢。这身黑雾是它千年修为所化，就算山崩地裂都能化解，如何能被一个侠客的剑气斩断？

他真是仙人？！

等等，此人长相，它在那燕妖记忆里见过！他是九重天的仙尊江晏。

“你要是杀我，我就带着她一起死！”

黑雾里露出的面容，赫然是她的模样！江晏目光一颤，刹那间凌厉无比。

“仙尊，我无意冒犯，您高抬贵手，放我走，我把她还你。”魍魉讨好道。

江晏一抬手，魍魉见状赶忙往夜空深处跑去，谁知一头撞上一堵半透明的白墙——这偌大的黄家宅邸，不知何时升起一朵银白莲花。莲花硕大，将整个宅邸吞入，如同一座囚笼，叫所有人无处可逃。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我现在就杀，现在就——”

动不了。

“本尊要杀你，何时容你谈条件。”

江晏立于莲瓣之上，神情冷漠，双目荧亮，脚下阵法飞速旋转。他看着莲花中惊惶逃窜的魍魉，缓缓伸出手。

“吞。”

莲瓣由内而外闭合，灵气四溢，祥光环绕。

云开雾散，斜晖落入天地之间。那朵莲花甫一触及月色，当即溶化其间，如流水清风散去。

没了魍魉法术，你的意识很快回归。你从剧痛中惊醒，才发现是自己被魍魉牵动七情六欲，中了幻术。黄家两个公子也都半梦半醒。但你顾不得去查看他们的安危，因为这院子里，来了第四个人。

你一伸手，长剑飞回掌心，冷光流动。

“何人在此？！”

庭院之中，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本尊……咳，在下听闻黄家四方求医，特来赠灵药两枚。”

男人从月色下缓步走来，四把飞剑如鸟雀般逡巡到他身后，剑锋反射月光，寒如凝冰。

你，还在幻境中吗？

这四把飞剑，这张脸，这个人，你再熟悉不过……

百年时光，怎能遗忘。

你定定看着面前高挑俊美，光辉圣洁的男人，瞳孔剧烈颤抖。

江晏。

……

……

屋内点起一盏灯火。一身青衣的剑客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取出一粒丹药置入温水化开，叮嘱下人为床上两位老人服下。

你倚在青石栏杆上，心烦意乱。池中荷叶田田，游鱼尾尾，长尾搅动池水，发出细碎清响，连着院中潺潺虫鸣，宁静清幽，让你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的剑法是江晏教的，却远不及他。你被魍魉钻了空，差点丢了命。若不是江晏来到，你恐怕凶多吉少……

他来做什么？

你心里酸涩无比。

屋内有侍女照拂，黄二公子还记挂着你，走出来见你落寞背影，柔声道：“多谢少侠为我家消灾。”

“……不用谢。”

“少侠是累了吗？看你面色似乎不是很好。听说少侠这几个月斩妖除魔，未曾有休息时候，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若要休息，黄家随时恭迎。”

你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调息片刻就好，劳公子挂心。”

你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烛火下那一抹模糊的身影上，又像是触电一般慌乱垂眸。

“这是答应给少侠的报酬。”

黄二拿出一袋子银钱，叮当作响。

“那魍魉也不知死没死透。烦请二公子留心些，有异常情况立刻告诉我。”你示意黄二将手伸出来，白皙指尖在他掌心勾画片刻，又轻轻一点。小手裹着他的五指握成拳，再张开时，他掌心赫然多了一只半透明的小燕，叽叽喳喳地发出几声鸣叫。

“这是？”寻常人鲜少见到修士，对于他们的法术自然陌生又新鲜。

“若有情况就和这只小燕说话，我自然会知道。”

“明白。”黄二将小燕放在肩上。小家伙钻进他发丝之间，他也不恼，轻轻用手指逗弄。那黄大是个没良心的伪君子，可他弟弟却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明明是血亲，也不知怎么的天差地别。

“不过，这小燕跟着我，岂不是我做什么事少侠都知道？”

你脸红了：“我可没那种偷听别人私生活的癖好，有急事我才听呢。”

他眉眼温柔：“若是少侠，知道也无妨。”

江晏从屋子里出来时，正见到徒儿和那黄二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一同逗弄着他肩上的小燕。

这才多久？

你一抬眼，正对上江晏冰冷的眼眸，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黄二察觉到你异样，转过身，对江晏拱手道：“大侠，这夜深露重，您若不嫌弃，可在黄家休息。”

“不必了。”

江晏一口回绝，目光死死落在你身上。

“我还有事处理。”

你如临大敌，往黄二身后缩了缩。

黄二挡在你身前：“既然如此，恕我不能远送——”

你求救般扯了扯黄二的衣角。他扭头见你眼巴巴望模样，迟疑片刻道：“少侠，要在我家歇下？”

你刚张开嘴，一个要字还没吐出一半，江晏便走了过来，抱臂站在你身侧，冷冰冰打量着黄二。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宵夜。”

说完，江晏牵过你的手，往院门走去。

“道友，这位道友，我们认识吗？！”你拼命装作不认识他。黄二见状，上前拦住你们两个。

“少侠已经说了不认识你了，你这是何意？”

江晏手上的力气可算松了些，却依然握着你的手，像是宣誓主权一般。黄二自然看见了，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不善。

“清儿姑娘贵人多忘事。”

江晏双眸映着清晖月色，唇角竟有一丝笑意。你看不懂他的笑意，看不穿分毫他的情绪，本能地感到迷茫。

“我向姑娘借了东西，姑娘不要了吗？”

“我什么时候借了你东西？”你愣住了。

“我向姑娘，借了一颗心。”

Chapter Text

10.
江晏高大的身影渐渐将你笼罩在内。酸涩的心绪涌上心头，委屈、思念与恨淤堵在胸口，让你喘不过气来，视线也变得模糊，温热的眼泪直打转。

他都知道，他明知道你是最信任他最依赖他的，你把心都放在他那儿了。是他负了你。

那他现在要做什么？特地追到人界，把你的心还给你，然后和你一刀两断，死生不复相见？

你擦干眼泪，倔强地盯着江晏。你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你随意依赖、永远做你的后盾和底气的师尊了。

“……那你还给我吧。”

江晏眼中的清晖动了动，像池塘里荡漾开的一点涟漪。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平淡道：“随我来。”

黄二看着这两个人，有些苦涩地摇摇头。他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孽缘恐怕不浅。否则你怎么会嘴上说着不认识，身体却诚实地被他一言一语牵动。

你们离开了黄家。山林间静悄悄无人。你看着他的背影，心上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与绝望……你宁愿死在魍魉的幻境里。因为看到他的瞬间，就像春风拂过被烈火灼烧过的草地，你对他的爱意又开始疯狂蔓延增长。

你明明不想这样。你明明已经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

“……走吧。”

江晏如往昔一般唤你跟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你记得一清二楚。

“你凭什么来找我？！我都被你逐出了师门，丢下了九重天，就是只山精野怪，和你毫无瓜葛，你凭什么来找我？！”

江晏不想回答，他清冽的双眸如同一面镜子，借着漫天星光反射掉所有情感。

“那魍魉修为不凡，或许没有死绝。回去之后，为师会在周遭布下禁制，往后魔族不敢侵袭——”

“你要把我关起来吗？”你冷冷道。

“……如果能让你安全。”

“那可真劳烦剑仙费心了。”

你突然从腰间抽出佩剑，一剑划伤江晏的手。鲜血凝在剑刃边缘，摇摇欲坠，被你用手指拂来，渗入掌心的咒文之中——在人界你学会了绝情咒，只需要江晏一滴鲜血而已。

你盯着他的眼睛，双指并拢冲江晏一点，心里竟升起一种报复般的快感来。

那道咒文从你掌心飞起，向江晏心口飞去。却在接触到他衣服的一瞬间被震得粉碎。

绝情咒与被咒者的修为无关，只与情欲相关……除非，被施咒者的情意远不是你现在的修为能压住的。

江晏抹了一下衣服上残存的咒文，眉头一蹙，脸上表情如寒冰凛冽，冷得你脊背如针扎一般刺痛。

“绝情咒？”

你竟从他语气里读出了丝丝愤怒的味道。

“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剑被震到地上，手腕被他高高举起，抓得生疼。

“你已不是我的师尊，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叫你对我绝情不是正好？！我本就是个欺师灭祖罔顾人伦的妖！”

他意识到了，她是动真格的。江晏从不觉得这小雀儿会离开自己。即便她已经被自己逐出了师门，但她还是他喂大的鸟儿，是他檐下的燕子，是他一辈子的徒儿。

她怎么会离开自己呢？

她怎么会绝情到要和自己恩断义绝呢？

是她绝情，还是他把一切想的太好了？

伤口竟然钻心地疼。

你趁江晏愣神的时候挣开他的手，他却先一脚踢开那把沾了他血的剑，生怕你再次施咒一般，让你得了空逃跑。只是你刚显出一半原型，江晏便追了上来。飞剑拦住你的去路，你转身与他交手，只几下就被他抓住翅膀，坠到他怀中。你尖锐的爪子撕扯他身上的衣衫，羽毛像雪一样飘落，在银色的星光之下，反射着幽幽的蓝光。你妖形毕露，兽瞳尖锐，颊边生出蓝黑色羽毛，锐利的犬齿对着江晏裸露在外的肩颈一口咬了下去——血腥味弥漫了你的口腔，让你有种反胃的感觉。猩红的血珠从他锁骨上滑落，晕开一片红。江晏依然不为所动，只紧紧抱着你。飞剑盘旋在他身侧，像逡巡归巢的鸟儿。

“你是我摘星采月才喂大的燕子，我怎么会轻易放你离开。”

江晏仿佛察觉不到痛一般，蹭着你的耳畔，和你柔情厮磨，语气里满是你读不懂的温柔与庆幸。他双臂紧紧缠着你的腰，像是一条要将你吞吃入腹的蟒蛇。你贴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你觉得脑袋发晕，浑身冰凉，耳畔嗡嗡作响。

“你到底要如何……我是妖，你是仙。我与你如今不是师徒，早没了瓜葛……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江晏，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难得的，你从那双向来冰冷无情的眼瞳里，捕捉到一丝笑意。

“不是师徒，岂不是刚刚好？”

你怔住了。

他要拿你当斩情证道的工具？还是炉鼎？

“我与你不会再有情意！要斩情就快些，免得我到时候挡了你的修道之路。”

“斩情？”

江晏面向你，脸上是他那种一贯无悲无喜的表情。你咬着唇，别开头，等待他施法。你心里那份委屈怨恨和期待后的失望夹杂在一起，让你浑身发冷，小腹一阵阵疼痛。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你很希望他是来带你回九重天的。

“你修的无情道，留我一命，不就是为了斩情证道？你……你若拿我当炉鼎，我一定与你鱼死网破！”

“……清儿，你的脸色很不好。”

你拂开江晏伸来的手，态度坚决。男人眼底的忧虑逐渐占了上风：“是不是那魍魉？伸手——”

“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斩你的情证你的道，师徒一场的恩情就算我报完了，此后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你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小腹的坠痛更加明显。好像是你的沉甸甸的心掉了下去，碾碎了五脏六腑一般。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竟痛的让你有些直不起身子。

是他下手了吗？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施法了吗？没想到斩情证道竟然让你如此难受。难道他要亲手把你这样折磨至死才肯罢休吗？还不如当时你落入人界时，他不要救你才好，那样还落得个痛快。

“清儿！”

江晏猛地抱住自己浑身脱力的徒儿。只是这片刻，你的嘴唇已经发白，面色更是像月色一样苍白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裂。

是要死了吗……

你蜷缩在他怀里，思绪模糊之际，眼角落下泪来。

……

……

北竹林的小屋外，江晏抱着少女落地，眉头紧皱，二话不说推开大门。

他鲜有这般焦急时候。

“清儿，清儿。”

你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冷汗浸透衣衫，紧紧蜷缩在江晏怀中，浑身发抖。

这小丫头的屋子布置得和竹隐宫一模一样，江晏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她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上——她嘴上再怎么恨他，再怎么不想见他，可是心底里依然忘不了他们一同生活过的小屋。

“师尊在这里，别怕。”

一丝灵力流入你的身体探查，任何反应都叫江晏此刻心如刀绞。你的经脉完好，但身体格外虚弱，又被幻境牵动七情六欲，一直蛰伏的情毒此刻有机可乘，侵蚀你的四肢百骸。

江晏赶忙调动灵力帮你压制毒素。他紧紧地抱着你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你冰冷的身子。可无论如何，你脸上痛苦的神色斗分毫未减，甚至身下还隐隐渗出一丝鲜红……

“痛……”你虚弱地哼鸣道。

江晏以为自己的灵力冲撞了你的筋脉，忙收了手。可这一收，情毒就反扑上来，叫他着实进退两难。

如羽毛般浓密的长睫低垂，一双眼瞳漪漪颤抖，满是懊悔与自责。

“师尊，师尊不该这么做的……若早知道你会这样受苦，师尊定不会让你下界……”

清河虽与燕北接壤，但受燕妖庇护，算得上安宁。当地人崇敬燕妖，断不会为难你。江晏一直觉得你在清河会过的不错，没想到你会遭受这样苦楚。

片刻后，小屋的窗户被一道清风拂开。陈子奚一缕神识被江晏紧急找了过来。他看见床上面色苍白浑身虚汗的少女，也吃了一惊。

“怎么弄成这样？”

“她身子虚弱，又中了那魍魉幻境控情之术。我已替她暂时压下情毒。眼下经脉无损，灵力运行也顺畅，可她为何还是这般虚弱，一直喊疼？”

陈子奚坐在床边，伸手把脉。那头江晏满心焦急，又张口道：“若是要我的金丹——”

“停。”

陈子奚打断了江晏的话。

“我好侄儿是不是还没举行过成羽礼？”

“是。”江晏不解。

“那没事了，她只是来葵水了。”

陈子奚站起身，打开折扇，松了口气。

“葵水？”

这种闺中事江晏不好过问，向来都是寒香寻照拂。因而他从未想到此处。算算年岁，这小燕妖的确是到时候了。

“你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以为你暗算她呢。”陈子奚无奈道，“女子来葵水那几日身子虚弱，她又有情毒缠身，两相叠加，也是苦了她。你赶紧去准备盆温水，给她擦擦身上的汗免得着凉。还有干净衣裳，干净布条，热红糖水，再准备个牛皮水囊灌满热水给她捂捂肚子。”

这些江晏都半知半解。原先这小燕妖也会在寒香寻那儿养着，闺中事都由寒娘子照料，她不让他掺和。如今在人界，这小丫头也只有他亲自照顾。

陈子奚的神识离去。江晏前后替你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衣物。没有牛皮水袋，商铺也无处可寻。无奈之下，江晏只好在你身侧躺下，大手轻轻盖在你肚子上。你依然浑身难受，无措之间，他想起自己经常给你唱的哄睡歌谣，又小声唱了起来：

“月儿清，月儿明；萤飞入草，露影摇摇。”

“扇儿落，扇儿起；我家有女，扑萤雀雀。”

“烛儿熄，烛儿熠；我家有女，如桃夭夭。”

“……”

少女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江晏愧疚又自责。好在你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找到了一个安恬美好的位置，握住他盖在你小腹上的大手，哼鸣声也逐渐淡了下去。

“师尊……”

“师尊在。”

江晏从你幼时就陪你睡觉，这样相拥而眠的日子，恍惚就在昨日。可你们之间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多到江晏觉得此刻的触碰竟是一种意外被满足的奢求；多到也许今晚之后，你此生再也不愿意与他有任何交集。

就这样，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你肩头，与你相拥着度过了一夜。

阳光穿过幽绿竹林，洒入小屋，在你眼皮上落下一块暖融融的金色。

睁开眼的瞬间，门也被人推开。涌进来的阳光淹没男人模糊的轮廓，让你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中。

“……”

他快步来到你床前，温热的手捋过你散乱的额发。你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往后缩了缩，又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楚他的脸。

江晏。

“还难受吗？”

他怎么还在这里？

“清儿，你来葵水了。”

“葵水？”

“寒香寻应当和你说过。从今往后，你就彻底长大了，你是个大姑娘了。”

葵水的事寒姨和你说过，只是那时候你不上心，总不仔细听。如今也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现在不一样了。

江晏重新端起小桌上温热的红糖鸡蛋，送到你手边：“补补身子。还有什么想吃的，师尊给你做。”

你踌躇许久，才接过他手里的碗，小口小口吃起来。江晏看着一侧小炉的火候，上面煎着药，袅袅水汽飘到屋外。你看见晾晒着的衣衫，恰是自己昨日穿的那套。

外头阳光刺眼，你的脑袋有些眩晕，下意识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有些不一样。

“你！”

你猛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往后缩了缩。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江晏的目光也有些躲闪，尽量柔声道，“再穿着会着凉。我只是给你换了衣服，并没有做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你眼里蓄满泪水。

他还是要拿你当炉鼎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

江晏坐到你身侧，小心翼翼伸出手，被你一下挡开。

“为师从未真心想逐你出师门，也未曾觉得你是罪魁祸首。只是当日，若我执意反抗众仙，我怕所有与你我有关的仙人都会受到牵连。清儿，若为师知道你下界之后——”

“我不想信。”

你打断他的话，抱住自己的膝盖。

“黄大公子和青梅竹马二十年情感，临婚还是见利忘义，将那姑娘当做垫脚石吃干抹净。你修道千年，只会比他更狠心。”

不信就是不信，任凭他掏心掏肝，她也只是当他在演一场戏。

“所以你觉得我该对你狠心？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你其实鲜少见江晏情绪波动的模样。因而此刻他用那种腔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你不知所措。

“我……”

你的脑海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

“那就别想了。”他摸了摸你的脑袋，还是那样温柔，“你身子虚，先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想。”

“我怎么能不想？谁知道你会不会——”

“我不会。”江晏打断你的话，“伤害你的事，我什么都不会做。”

“说的容易。”

“师尊从未骗过你。”

这句话如同一点火星，引爆了你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思绪。你一把将他扑倒在床上，掌中青黑色的燕羽寒光森然，抵着江晏的脖颈，随时能致他于死地。

“你骗过！”

你压着他的身子，泪珠断线般滴落。你恨不得杀了他，又完全下不了手。他躺在你身下，静静地看着你。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你的动作如同流水一般散开在床上。你的发丝也披散，落下去，落在他的长发间，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那双长睫里拢着的乌黑眼瞳闪烁片刻，继而你感觉到手中羽刃上多了一份力——江晏握住了羽刃，往自己脖颈上又贴了几分。淡红色的血线在白与黑之间格外触目惊心，让你一下子不知所措。

“我死后，你记得吞下我的金丹。你身上的情毒没有完全解开，师尊是仙人，金丹可解世间一切——”

羽刃被你丢开，化作一片柔软的燕羽，徐徐落地。江晏坐起身，轻轻搂住不停哭泣的你。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总是很乖巧可爱，就算闹脾气的时候寒香寻都没法哄好她，只消抱到江晏怀里，江晏总有办法让她破涕为笑。

江晏忽然想到那首从小为你唱到大的童谣——「泪儿滴，泪儿寂；生女如此，世世相离」。这句他一直不愿唱出的歌词，此刻竟真的成了你们二人间的诅咒。

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止住你的眼泪了。

Chapter Text

11.
傍晚的清河，家家起炊烟，街上一片祥和安宁。直到轰然一声，悬赏板前突然落了一头一人高的野猪妖，烟尘四起。少女啪嗒一声落在这野猪身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你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张悬赏告示，对着围观的人道：“前两天伤人毁田的野猪妖就是这头，修为上乘。悬赏已结，猪妖归我，可有人要买它的金丹炼药？”

那群聚在这儿的贩子早就等着你回来——这清河女侠追猎妖魔邪祟的本事赫赫有名，来这儿准能从她手里淘到些好东西。

“姑娘，我出五两！”

“五两哪里能买到这么好的金丹？”你皱眉道。

“哎呀，我知道野猪妖难杀。但是这头猪妖的修为也就百年上下，百年金丹就这个价格，总不能因为是野猪妖就多开价吧。”

“十两！开封都卖十二两呢。”你不乐意了。

“那姑娘可以去开封卖，我们这儿只能开五两。”

你往周围一看，众人都点头附和，最多的也就乐意出七两，十两不买。

去开封多远。清河的修士生意都由这些贩子把控，你不卖也得卖。

你正生气，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十两就十两。”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正是那日你救下来的黄二公子。如今他兄长受魍魉影响变得疯魔痴傻，也算恶有恶报。黄家的家业，尽数由黄二料理。

“就知道你识货，卖给你卖给你。”你嘿嘿一笑，伸手往那野猪妖肚子里一掏，把血淋淋的金丹放到黄二手上。周围人都看得呆愣，黄二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也不嫌弃。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咯。”你又伸手，生怕他反悔似的。

“姑娘莫急，还有庄生意，姑娘做不做？”

“什么生意？”

见交易已成，周遭贩子散去，只留你和黄二。

“长期合作。开封商贩往来清河收购金丹等物，价格开的高，需求也多。我想将神仙渡的金丹生意整合一下，由黄家牵头。你也看见了，这群贩子素爱压价，低买高卖。”

他温柔道。

“当然，我不会亏了姑娘的，开价一定比那些贩子高。”

你素来仗义疏财，如今还要养家，银钱开销大了许多。见黄二这般好态度，忙点头。往后你只管猎妖魔，不用再费心思和嘴皮子和那群贩子讨价还价了。

见你点头，黄二又温柔道：“天色渐晚，少侠可要与我去仙馔楼一坐？”

仙馔楼可是神仙渡最好的饭店，你自然有些馋。正要答应，忽然想起来家里那个人，想到他已经做好了晚饭等你归家，一个“好”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

“我，我还有事，多谢黄公子好意了。”

黄二见你为难，也不强求，点头道：“那就不叨扰姑娘了，黄二告辞。”

你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美滋滋地往北竹林走。

江晏出现已有半月有余，一直在北竹林照顾你。不论你提什么要求，江晏都默默做到。尽管你嘴上不说，可有他在的夜晚，你再也不会做噩梦，睡得格外安心。他在九重天怎么养你，在人界还是怎么养你。你是他摘星采月喂大的燕子，无论何时都是他掌心中吃不得一点多余苦头的小徒儿。

桌子上三两热乎小菜，是你爱吃的，做的愈发有滋有味。江晏见你动筷，眉眼松懈些许，又端了碗星屑粥给你。人界也有星屑，数量却不如天上万分之一，算得上是稀世珍宝。你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搞到的这些星屑，只是强装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宠爱——全当是他在补偿你。

江晏是仙人，无需进食，只坐在你对侧，修长的手指翻阅一本古旧的书卷。余光之中，你看见他手上的刀口，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不忍。江晏这样的仙人，何必亲自入庖厨，只消用些法术即可。他这般亲力亲为，也不知是在演给你看，还是发自真心。

然而你终究于心不忍，嗫嚅许久，才轻轻唤了他一声。

“……江晏。”

江晏抬起温雅眉眼，长睫上烛光跃动。你将手伸到他手上，小心翼翼盖住他手上伤口。一道柔光闪过，伤口愈合，你飞快收回手，埋头往嘴里扒拉菜。

“还合你胃口吗？”江晏合上书卷，柔声道。

“嗯。”

又是整晚无言。

你白日里出门斩妖除恶吃赏钱，黄昏归家，银钱都给江晏料理家用。江晏除了去采买用品之外，几乎不往清河露面，除了照顾你的生活，就是练练剑看两卷书罢了。这样的日子虽然简单，但烟火气十足，过久了，竟也生出一丝滋味来。

入睡前，江晏敲响你的房门。

魍魉之事后，你情毒又发，每晚都要靠江晏为你输送灵力压制。眼下他也到了入睡时分，换了一身松散睡袍，腰间扎着巴掌宽的腰带，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在如瀑的黑发下愈发惹眼。

怪事，怎么前几日你还没注意到他胸口的风光……

你这师尊虽说修的无情道，脸和身子却不是叫人无情之物，宽肩窄腰，性感无比。一双手臂比你粗了一圈有余，肌肉流畅的纹理上青筋暴突，一双大手能堪堪握住你的大腿，一下让你如触电般惊颤起来。

你依偎在他怀里，靠着他宽厚的胸膛。他的灵力注入你体内，从未让你感到如此异样……

人界不缺奇人异士，知道你身上这情毒如何解除。相柳是蛇，属阴，它的毒，自然腰用至阳至纯之物解开。

江晏越是将灵力注入，你的身体就越燥热难耐。他约莫也察觉到你今日的异样，收了手，沉默不语。你最好的解药就在身后，却要每日这般用灵力压制，简直是南辕北辙。

“！……清儿……”

瞬息之间，他已经被你按在身下，一头墨黑长发拂过他的肩膀，顺着床榻蜿蜒而下，如同垂落溪畔的柳枝般凌乱动人。你轻轻抚摸他的下颌，顺着他偏头露出的白皙修长的脖颈，一直摸向胸口饱满明晰的轮廓。江晏不敢动你，只能偏着头任由你抚摸，胸膛上下起伏间，竟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江晏修的可是无情道，最忌讳动男女之情。

你心中生出些许报复似的快感来——你要乱他道心，你要他一辈子渡不过苦海，悟不了兰因。

“清儿，莫要乱来。”

江晏垂着眼帘，再怎么克制隐忍，都掩盖不了那轻颤长睫间的欲念。

“我要你为我解毒。”

“不行。”

？这也太干脆利落了。你气得紧咬牙关。这里哪里有江晏拒绝的份！他就该对你百依百顺才行。

“莫要胡闹，下来。”

“我不！我就要你给我解毒！”

你气急了，学着春宫图里的样子抚弄他的下身，手法生涩，却足以让江晏起反应。手中之物愈发胀大，坚硬滚烫，在掌心勃勃跳动，让你不由自主地害羞惊惶。心中除了报复江晏的快感之外，也满是对男女之事的好奇与期待。

然而不等你继续动作，江晏的大手一把抓住你的手腕，叫你动弹不得。你修为不如他，力气也不如他，他若是不同意，你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师尊口口声声说对我好，如今不过折几年修为替徒儿解毒都不肯吗？”

你盯着他的眼睛，恨恨道。

江晏的态度温和，并不在乎你着挑衅般的语气：“你既然知道情毒如何解，就该想想你年纪还小，凡事不能因为一时置气而冲动。”

冲动？你今日就是要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你不答应？好，我去找黄二公子给我解毒。他才不会像你这样……”

你刚要下床，腕子上的手攥得更紧。这回江晏真生气了，冷着一张脸对你道：“不准去！”

“剑仙舍不得这几年修为，眼睁睁看我受苦，那我就去找别人，不委屈你。”

话音刚落，你就被江晏拽到床上，死死按在身下。

“胡闹。”

“你要是不想陪我闹，就回你的九重天——”

“清儿……”

你听见江晏叫了你的名字，一抬头，正对上他情欲朦胧的双眼。他看起来忍到极限，那副清冷的外表摇摇欲坠。你看着他俊美的眉眼，心都漏跳了一拍。

“你真的要师尊为你解毒吗？”

你哼了一声。江晏握着你的手，和你十指相扣。

你疑惑不急：“你干什么？”

“若你是真心需要为师，就不会放开为师的手。”

你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再无动作。

江晏坐起身，把你抱在怀里，身上好闻的香气直往你鼻子里钻。他小心翼翼低头，捏起你的下巴，拇指在你唇瓣上摩挲。

“还得亲这里。”

春宫图里，好像做那种事之前都要先亲一下？有些记不得了……你半信半疑。

“害怕？那逞什么强？”江晏轻笑道。

“谁说我怕了？”你被他一激将，大义凛然地抬起头。

唇瓣上传来温凉的触感，像是夏日里躺在不羡仙满池荷花间清凉潮湿的荷叶上。你以为碰一下就行了，刚打算结束，江晏再次吻上你的唇瓣，这一次却是要将你的唇舌吞吃入腹一般舔吻你的唇瓣，撬开你的牙关，缠着小舌啧啧吮吸。

“唔……嗯……”

你连呼吸都被江晏牵制，小手拼命推搡身前沉重的身体，却发觉浑身都像是要融化在他怀抱一般酥软无力。不只是嘴唇和手指，任何和他接触的地方都荡漾起一阵阵酥麻，腿心之间也荡漾起异样快感。你下意识绞紧双腿，轻轻厮磨……你感觉到他的吻在你身上游走，越来越往下，直到一只大手握住你的胸乳，低头含上丰腴白皙之间一点殷红。

你像是受了惊的雀儿，身子猛的一颤。江晏的唇舌吮吸着你那处，撩拨那已经挺立的茱萸果，在淡粉的乳晕上烙下殷红的齿痕。你身下已经全然湿透，他温热的大手按住你的腿根，旋即按住了一处叫你舒爽得意识都有些模糊的地方。你感觉到自己的私处被他生着薄茧的指腹分开，沾了些许甜蜜爱液，轻轻在那小肉蒂上摩挲爱抚。快感伴随着一阵阵尿意向你袭来。他的手指伸向你的小穴，在穴口轻轻抽插。你感觉到江晏的动作停了下来，下意识要去看，却被他捂住了眼睛。

“别看。”他亲了亲你的耳畔。

太紧了，吃下他一根手指都费力，只能在穴口轻轻抽插而已，濡湿温热的穴肉缠上来，啾啾吮吸他的指腹。

若是插进去……

江晏脸红了，忙把那些脏污的念头丢掉，对她的抚慰却不由自主地狠了些。

“江晏……等等，嗯，不行！”

你的腰在他怀中挣扎扭动，被他粗壮结实的胳膊紧紧禁锢在身上，哪儿都逃不走。强烈的快感从他触碰揉按抽插你的地方传来，你张着腿，小屁股一阵阵颤抖——

清澈爱液从小穴里喷涌而出。你被他遮着眼，什么都看不见，身下那种极致的快感反而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江晏抚慰着你，在你娇柔的呻吟中帮你渐渐抚平难言的欲望。

江晏抽出手指，看了看指尖黏腻拉丝的爱液和床上大片水渍，这才松开捂住你眼睛的手。你看见身下的水渍，还以为刚才是尿床了，顿时满脸通红。

“这叫潮吹。”

你没来得及追问。江晏低头和你一次又一次深吻。你不懂他一直亲你干什么，春宫图是这样画的吗？刚刚发生的一切你都没在春宫图上见过，包括那个叫“潮吹”的东西，但又觉得舒服极了，并不想拒绝。随着吻愈发缠绵悱恻，你感到小腹上抵了一根又热又硬的东西，下意识想躲，却被江晏抓着手，向那物什摸过去。

“这就是精元出来的地方。乖，别看，摸摸这儿就好了。”江晏亲着你的耳廓，声音沙哑潮湿，微微发颤，混着几声低喘。你从没真的摸到过这个东西——热乎乎，硬邦邦，顶端流着黏腻液体，青筋暴突的柱身摩擦你掌心柔软的软肉，带来酥麻触感。你的心跳得厉害，乳头也挺立在胸前，被江晏一把握住一侧软肉，缓缓揉搓抚慰。他低头亲你，你乖乖抬头和他接吻，唇齿交融之间，顺着他的意思用手上下抚慰起他的阳具来。

“你的手好软……清儿……”江晏半睁着眼，贴着你的颈侧厮磨。你感觉到他的身体随着你的动作不时颤抖，呼吸也一片紊乱。他小心翼翼亲着你的肩膀和颈侧，又按住你的腕子，教你如何取悦他。掌心的阳物一阵阵发颤跳动，黏腻的液体在你手心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他似乎很舒服，衣衫半褪之间露出肩膀上如月般白皙的结实的肌肉，情色无比。

“……再快些，好不好？”他长睫低垂，潋滟地看你，情欲混沌。

你的心也跳得极快，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一眼掌中之物——那硕大粗长的阳具你一手都要握不下，粉色的柱身布满狰狞青筋，猩红的龟头正对着你，顶端流出些许黏腻汁液，染得你的手和他的阳具一样水光淋漓。你头一回见到男人的孽物，心下慌乱又害怕，下身像是被他传染了一般变得湿漉漉的。

慌乱羞涩之间，你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捧起你的脸颊，叫你抬头看他。江晏清冷的双眸情欲朦胧，眼角绯红——他知道你偷看了他，也没有责备你，而是低着头和你鼻尖相贴，叫你闭上了眼睛，轻轻吻了上来。他紧紧搂着你的腰，几分喘息之后，你感觉掌心涌进一股黏腻温凉的液体，就连下巴上都溅上些许。

“……”

江晏见你下巴上几点白浊，忙捧着你的脸揩去脏污。你被他揉着脸颊，脑袋空空，只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被他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要解毒，而是为了乱他道心才做这番事，可就不好了。

你盯着手中黏腻的液体。既然是解药，那，应该是要吃下去？

粉红的小舌卷起精元，像猫儿一样舔进口中。江晏呆住了，以至于你已经微微皱起眉头，打算舔第二口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握住你的手腕：“你做什么？”

你见他震惊的表情，顿时羞红了脸。

“这不是……解药吗？”

江晏看着你湿漉漉的眼睛，生怕你再说下去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好堵住你胡言乱语的小嘴。你们纠缠着吻了许久，他才松开气喘吁吁的你，低声道：“不是用这里吃。”

“诶？！”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你的小腹，柔软的肉被他的五指抚弄出情色的凹痕：“要用这里。”

你还是没懂，眨巴着眼睛：“那你喂我？”

江晏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娇蛮可爱的徒儿会躺在他身下，要他把精元灌进她的宫腔。

“这是你说的。”

他一把握住你的大腿，强迫你翻过身去，趴在床榻上翘起小臀。你想起先前的快感，后知后觉事情不太妙，但话已出口，没有转圜的余地，自尊心还是占了上风——你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夹紧了。”

腿间多了一根坚硬火热的东西。

“唔噢♡”

等一下，怎么会那么舒服？江晏的尺寸竟是你意料之外的硕大……热乎乎硬邦邦的肉棒摩擦着你娇嫩的小逼，像磨豆腐似的从柔软的贝肉间榨取甜蜜淋漓的汁液。你捂住嘴，娇吟却不断往外冒。江晏并未插入，只是不停蹭你，却也有交合般的淫态——水声清越，床摇阵阵。你听见他撞击你时发出的啪啪声响。阴蒂被顶得酥麻爽利至极，娇嫩的小逼被那青筋暴突的粗大柱身压得扁扁的，有时微微外翻，露出内里嫩红软肉。

爱液早已浸透你的私处和腿根，软肉夹着江晏的阳具，肏起来滑腻腻的，别有一番快感。江晏俯下身，大手握住你绵软的乳肉，一边揉搓，一边要你抬头和他接吻。肉棒顶开你娇嫩的阴唇，抵着你的阴蒂，一下下如同奖励般碾压。

“好舒服……呜，江晏，再，再多碰碰这里♡”

“不，啊♡不行……嗯……”

你抖得厉害，舒服得两眼微微翻白。江晏身上温暖坚硬的肌肉挤压着你的身体。你终于明白他要把精元喂进哪里了，因为你的身体也开始叫嚣渴望，情难自抑。

“里面也要……里面也想要被顶。”你趴在床上，带着哭腔道。

江晏还是宠你。可龟头碾过小穴时，他却只是挑逗你一般不断前后浅浅抽插，一直停留在穴口不曾进入。你被他撩拨得寂寞不已，甚至扭着腰求他“一不小心”把阳具肏进来。江晏很清楚你的小心思，小心得很，所以一直到你要高潮时，他都没进来过。

“师尊♡肏，肏我……”

你趴在他身下，不由自主扭动腰臀，小穴和呻吟同时颤抖。爱液淋淋漓漓从你小穴喷涌而出，一股脑浇在江晏的阳具上。

这小丫头，高潮的时候倒是会下意识叫他师尊。

江晏握着你的小臀，拇指掰开白嫩饱满的逼肉，露出剧烈收缩的小粉穴，甚至能看见那小穴内痉挛的软肉。他扶着自己青筋怒张的性器缓缓抵上你的小逼，搂住你的身子不断挺动，肉棒在你湿漉漉的饱满肉缝间前后摩擦。你高潮后本就敏感的小逼被他这般玩弄，一抽一抽的又要潮吹。江晏抱着你的腰，抵着你的小穴将前端插了进去。你的穴肉酸胀酥麻，被江晏侵犯的感知让你扭着腰渴望他把精元灌进更深的地方。

“唔……进来了，师尊♡”

“别乱动。”他咬了一口你的后颈，又缓缓亲吻。

紧致的肉穴亲吻着一下顶端，像一张饥渴的小嘴榨取着精元。江晏咬牙低喘，将精液尽数灌进你的小穴。温热的暖流填满你的身体，带来绵长的快感与满足，让你再度攀上高峰。然而毒素被冲撞消融的同时，属于江晏的丰沛灵力也疯狂侵犯你的身体。他虽然没有插进来，你却犹如与他神交一般胡言乱语，下身如同发了河似的，淫水直喷。

“呜，师尊……不行，师尊饶了我♡不能♡小逼要坏掉了……”

怎能会这样……相柳的毒素极为顽固，一次交合根本不够……若是要这样欢爱，你绝对会被肏死的！

江晏将大手按在你的小腹上，不停抚慰你敏感的身体。你委屈至极，不断呼唤江晏，搂着他的脖子，与他深吻。

寂寥的深夜，唯有这一方狭小天地间春色盎然。

Chapter Text

12.
天色晴朗，草叶如同碧玉似的，绿得通透。满园花草之间，几株浅粉小花在风中摇曳，像极薄极脆的琉璃盏。

少女伸出手，刹那间花草的时间仿若静止凝固，空中赫然浮出几只半透明的浅粉小蜓。你将这几只梦蜓尽数捉了，收进储物袋里。

“老大！你是不是干完活了呀？”周红线从你身后的大石头背后探出脑袋。

“好了，都抓到了。多亏了红线。”

梦蜓是好东西。古籍上说，用梦蜓入药，能加快十倍修炼速度，也不知真假。只是这种小虫飞动极快，灵力又微弱，看不见也难感应，唯有在入梦花周围可以找到一二。

“其实，其实也不是红线发现的。”红线嘟哝着，“是黄二哥哥找到的。”

“黄二公子？”你有些惊讶。黄二是个商人，此物珍贵，怎么就让给了你？

“他说老大需要这朵花和小蜻蜓修炼，不过他太忙了，就让红线带老大来。”

你心头一暖，柔声道：“还真是多谢他记挂了。”

“嘿嘿。老大，我们还有事情问你呢。”

周红线牵着你的手，和你走在林中小径上。

“什么事？”

红线抬起头，发角红绸摇摇晃晃：“今天可是七夕，晚上逛灯会，老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七夕……

你已经下界这么久了吗？真是如紫电飞光，白驹过隙。

“老大，去嘛去嘛，红线也去。黄二哥哥还说要带红线去吃酥山呢。”

你拗不过周红线，只好答应了下来。不过此事你还需要和江晏说一声……他虽然不再是你的师尊，可有些事情，你还是习惯性地告诉他。

远远的你就看见江晏坐在小屋前的长廊下，修长的手指编织着什么。你凑近了看，发现居然是一盏花灯。

“师尊在做花灯？”

江晏应了一声，依旧细细编织着花灯骨架，日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轻盈如露。

“七夕了，你总得要盏花灯。我记得你喜欢这个样式的，我闭关之前没来得及为你买下最后一盏，只能亲手做了。”

你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还是这样宠你，而你却一直在害他。

推你下界那日，江晏别无他选。他是委屈了你，却也尽全力保全了你。道理你如何不知，但你无处发泄自己的委屈，不知道报复谁才是对的，也习惯了向江晏耍性子，于是将满腔怨恨和怒气尽数发泄在他身上，要他拿自己赎罪。

若为你继续解毒，他道心完全破碎，要如何是好？他会重伤？会死吗？会不会走火入魔，六亲不认……

牛郎织女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你们也是。明明只有一步之遥，有些话，却永远都说不出口。

不过，你们如今已是两不相欠了，也不该再互相有欠了。

“那个，我晚上，要去镇子里看灯会……和黄二公子。”

江晏手上动作一滞，半晌才回过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灯。你们低头无言。你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蹭地上尘土。

“嗯，去吧。”半晌，他应了一句。

你转身进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他道：“思邈子周游到清河，我今日顺路去拜访他了一趟。他说我体内蛇毒已经可以被我的修为压制，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用解毒也无妨。所以，师尊……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不必继续了。”

你没有等他回话，逃一般跑回自己的房间。

灯骨编了一半，已经初具雏形。江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心情，只觉得麻木。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无法思考，也不愿去思考，只好用手上的活麻痹自己的情绪。因他知道只要自己停下来，痛苦就会如潮水般将他吞噬。

灯骨编了又拆，拆了又编。

凡人不似长生的仙人和妖族那般淡漠，七情六欲繁杂，七夕灯会这种场合，他不应该去。而他是如此自然地觉得那小燕妖会跟他一起过这个七夕节，就像过去几十年一样，还补偿似的给她编了个花灯。

除了闭关那二十年，每年的七夕他们都一起过。都是他给她买花灯，乞巧，放河灯，最后背着玩累了的小家伙回竹隐宫。

就算实在想去，也应该先叫他吧？

一直以来，不都是他们两个过七夕的吗？该做的事情，不是也做得差不多了吗？为什么还要找别的男人……

清儿对他，难道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吗？

江晏听见你从房间里出来的声音。见他还在编那个花灯，你迟疑片刻，还是默不作声地快步离开小屋。他没有抬头，余光瞥见了你的衣角——这样崭新漂亮的衣裙，却是穿给那个黄二公子看的。

「生女如此，世世相离……」

竹骨折断，指尖沁出殷红血色。十指连心，疼痛终于击穿江晏麻木的感官，如回声般反复荡漾，重叠。

她还是要离开他……

为什么都做到这一步了还是要离开？！

江晏不能接受。倘若他们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清儿寻得佳缘后，他自会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退守到她身后，做她一辈子的师尊……可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情爱已经如同野草的根系一般钻进道心剥离后的空隙里，缠满他整颗心。妒火借着爱意灼烧他的思绪，叫他嫉妒那个男人嫉妒得发狂。

江晏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旧伤新恨交叠，疼得他指节抓得发白。他死死盯着那盏花灯，忽然抽开所有编好的灯骨，抬手一挥，那些柔韧的竹条如同活过来一样，自己层层叠叠交织，形状渐丰……

赫然是一个囚笼。

江晏盯着那精致的雀笼，指骨握得发白，指缝间渐渐沁出血色，眼中风浪交织，冰火相融，理智与情欲相交，天人交战，混沌一片。直到他眼中最后一点清明被情欲吞噬，又恢复了原先冷漠疏离的模样。

江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一盏精致的雀笼，将其收入袖中。

她是他摘星采月喂大的燕子……他绝不能失去她……

若有一日她要飞走……那就把花灯编成竹笼，将她生生世世囚禁在自己身侧！

……

……

落星雨，灯影摇。游人如织，灯火如昼。

小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六角的，八角的，莲花的，兔子的……还有许多开封南唐来的新奇好玩的物件。你来人界不久，只觉得那些一碰就会唱歌，上了发条就会演戏的小偶无比新奇。乞巧的摊位更是人声鼎沸，素布裙和锦缎难得挤在一块儿，共同掂针置于水上。几个孩童举着风车和拨浪鼓在人群的缝隙间穿梭。晴朗的夜空里，烟花坠落的火星如同星河般细密璀璨。人界虽然不如九重天繁华，却别有一番质朴真情的烟火气。你不免想念自己在九重天的朋友。尤其是冯如之。每年都是你俩得不了巧抱团取暖，今年你不在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办……

“老大，你要哪个？红线喜欢这个。”

花灯也没有师尊编的那盏好看。

“老大！老大——”

你感觉到红线在拽你的袖子。

“老大都不喜欢吗？”

“就，还好。”

红线努努嘴：“不喜欢也没关系，那边还有更好的铺子，我们一起去挑吧。”

红线说着，拉起你往人缝里钻。

“那边的铺子我都看过了，只有这盏不错。”

一盏花灯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小兔子摇摇晃晃，抱着一轮月亮。

你抬头，赫然看见黄二公子的脸。

“开封流行的款式，的确精巧有趣。姑娘可喜欢？”他温柔笑道。

“好好看，红线也要！”

“红线也要？那应该叫我什么呀？”

“黄二哥哥！黄二哥哥最好了！”

“嗯，哥哥也最喜欢红线了。”

花灯一变二，一人一盏。

“谢谢黄二哥哥！”

“多谢二公子。噢不对，是黄老爷。”你接过花灯，不忘调侃他一句。

“这样叫显得我年纪很大，”黄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姑娘还是叫我黄二吧。走，小红线，我们吃酥山去。”

“好耶！”

黄二看了你一眼，你赶忙躲开视线，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牵着红线走在街上，有种怪异的沉默。

你小心翼翼开口：“二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来逛灯会？生意不忙了？”

“兄长受惊神志不清，父母也还病体未安，这一大家子的事都压在身上，着实有些疲劳，想来灯会散散心。”

他替你拂开铺子边上花灯的穗子。

“二公子得了家产，将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怎么还会不高兴呢？”

“我比不得姑娘聪慧。如今光是黄家的生意就叫我焦头烂额，这偌大的家宅，我一个人真是忙不过来了……”

“黄家没有管家？”

“终究不是自家人。”

“那怎么办？”周红线抬起头，眨巴着葡萄似的水灵灵的眼睛。

黄二叹了口气，将周红线一把抱起来：“若红线能给哥哥找个当家主母就好了。”

他看向你，目光晦涩温柔，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你干干笑了一声，低头继续走路。

说啊。

答应他。

“黄公子，我……”

黄二对你有意，长得俊，才能胆识卓越，性子也温和稳重，很受清河姑娘们的喜爱。你也并不讨厌他，相反还对他有些欣赏。若要断了你对江晏的念想，成亲是最好的，眼前的男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

你是在利用眼前这男人……但他们不知道江晏的存在，世人寿命也不过百年，你只要在这百年里扮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应该也不算负他。

黄二抱着红线，眉眼温润，随那孩子在自己怀里胡闹。恍惚间，你想起小时候师尊抱着你去七夕灯会。你抓了块玉，非要送给江晏，说是给他下的聘礼，等你长大之后，就和师尊成亲。

你还是想和师尊成亲……

“清儿姑娘，你怎么了？”

脸上竟滚下泪来。

“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被灯迷了眼睛，掉两滴泪就好了。”你赶忙用袖子抹去泪水，装成没事人模样。

黄二还是担心你：“那姑娘抓紧我的衣角，我们赶紧去酥山店里坐坐吧。外头灯太多，是容易迷眼睛。”

你摇摇头，抓紧他的衣袖：“黄公子，主母之事……”

他却摇摇头：“你若一时半会想不好，就再多想想。黄二倾慕姑娘，只求姑娘此生顺遂，得遇良人。其实我一直有感觉，你我并非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就算黄二不是姑娘那个良人，也会忠心祝福姑娘。”

“多谢公子……”

话音刚落，却见一把还在鞘中的剑冷冰冰横亘进你和黄二中间，剑的主人一身蓝衣，剑眉星目，仙风道骨，清冷出尘。一股诡异的寒气弥漫在夜色之中，不止你们，连周围的游人都纷纷侧目缓步，不敢言语。

“清儿。”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江晏。

这家伙怎么离开北竹林了？！

江晏的目光在你的手和黄二的衣袖上流连片刻，面色愈发阴沉，不管黄二惊讶的眼神，拉着你就走。

“姑娘！”

“老大！”

“没事的！我跟他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去玩！”

见红线和黄二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你转头对身前高大的背影道：“此处七情六欲混杂，你来不得，你下山干什么？！”

江晏冷哼一声：“那黄二来得，我怎么来不得？”

他话里有话，你也不甘示弱：“你放手！你这家伙成日管天管地，连我夫君是谁你都要管吗？！”

江晏停下脚步，冷冷看你一眼。你以为这下他应该意识到自己管你管太多了，一挣手，腕子反倒被他握得更紧了。

“夫君？”他的唇角竟向上挑了挑，“你的夫君必须由我挑选。那个臭小子不行，他不配当你夫君，你不许和他成亲。”

“你！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他在你面前站定，眼角和手腕微微颤抖。

“这么说，你喜欢他？”

你见他眉头紧蹙，嘟起嘴，故意不看他。江晏越难受，你心里就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快感。

“真喜欢？”

“哼。”

“清儿！”江晏的声音愈发严肃，俨然变回了九重天上那个威严的仙尊。你有些心虚，心烦意乱地挥挥手。

“好啦好啦，不喜欢不喜欢……真烦人。好好的七夕灯会，被你毁掉了。他要请我和红线吃酥山的！”

你说他烦人，他却不生气，表情甚至瞬间变得柔和，柔声道：“走，师尊带你去吃酥山。”

他拉着你，到小河边一家酥山店坐下。

“有荔枝的，要吗？”

你刻意哼了一声，不回答他。

“那就我来点。”

江晏唤来店家，如同会读你的心一般，问店家要了一碗你想要的口味。你还在生他的气，他是知道的。酥山被推到你面前，像是赔礼道歉。可你们之间的爱与恨，怎么会是一碗酥山就能解决的。你用小勺子胡乱搅动自己一侧的碎冰，全被江晏看在眼里。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不开心？”

江晏为你斟了一杯茶。你抬眼，话哽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

“你小时候，明明最喜欢师尊了。”

“……”

他从袖中推出一块玉髓。这玉髓大概是一直被他贴身带着，被盘得润泽，本就通透的玉身愈发如同吞入月色一般清冷，闪着隐隐青蓝光泽。

是你小时候硬要买下的那块玉，他还带在身上。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童言无忌。何况师尊修的是无情道，怎可当真。”

那双乌黑的眼眸，就像在九重天上时一样清澈，淡漠，如同一面镜子，反射掉一切情感。只是在人界灯火下，他长睫投下的影微微摇动，好像有一对小鱼潜在他瞳仁之下，搅动一片清澈池水……

“客官，您的果子。”

一小碟巧果落在桌上，被江晏推到你面前。

“一直以来，都是你想要什么，师尊就给你什么。只要你告诉师尊，这世上又有什么事不可以？”

他声音不大，落在你耳朵里，却是字字掷地有声。你的心一颤，一个微妙的念头飘起来，在你脑海不断回响。

那是错的，你没资格要求江晏为了你断了自己的修行。他不会剜自己的道心的，你也舍不得，那样太痛苦，太残忍，你爱他，你不愿他受此伤害。

“那我要自由，我要嫁给黄二，师尊给我吗？”

你慢吞吞将巧果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江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不能嫁给他。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给足你自由。”

荒谬！你无语得快要笑出来：“这算哪门子自由？我连嫁给谁都不能决定！你刚刚还说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那你确定你嫁给他就自由了？”

是，你根本不喜欢黄二，你喜欢的人就在你对面。你根本就得不到你所谓的自由。

“我如今羽翼已丰，我想去哪里，你管不——”

他的眼神，是你从未见过的冰冷。你在各处斩妖除魔的时候，许多富贵人家都会豢养鸟雀，从鹦哥儿到小隼，有的被栓了脚链，有的被剪了飞羽，从此依附在主家，在那方寸天地过完一生。

江晏此刻的眼神就冷到你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当场剪掉你的飞羽。

“小兄长，莫急慌，天边云，流无方……”

童谣声将你从恐惧中拽回来。一对孩童从窗外跑过，提着燕子形状的花灯，手里还有一只新买的红眼鱼风筝。

“……”

江晏低头，目光落在清澈的茶汤上。茶梗热水中翻滚，荡漾出圈圈涟漪。

他长叹一声，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时候不早，我先陪你去乞巧。”

好像只要把所有事情做完，你们就过了一个正确的七夕节。

乞巧的铺子熙熙攘攘。排了许久才轮到你们。你实在心烦意乱，将针随手一放，果真是连粗影都没有，直接沉了下去。

“我不想玩。”

江晏却拽紧了你的手腕，将你一把搂进怀里，执拗道：“你还要花样和果子。我多久没和你过七夕节了，就当你陪师尊了，好不好？”

你你不得不靠在他身前，他高大的身影紧紧搂着你。心跳穿过宽阔厚实的胸膛，连着你的心跳一起沉闷地鼓动。

真是受够了。你们是每年都会来讨巧，然后你讨不来，江晏得巧。可如此模仿，就如刻舟求剑，心境不在，就算故地重游也无用，只有一种荒谬的拙劣感。

却见江晏轻轻掷下，水波灯影颤动，吞没了银灿灿的针。

“客官，这是力道大了点，手有些拙了呀。”摊主也笑了。

他居然失败了，这百年来头一次。

江晏也很惊讶，甚至有些茫然。

你不禁冷笑：“让你老说我心不静。你的心不也不静？你如今也讨不来巧。”

可他分明修的无情道，心为何不静呢？

江晏拒绝了摊主让你们再来一次的好意，带你离开了闹市，转向幽静的角落。

“江晏，你玩够了没有？”

你冷冷看着他。江晏无语垂眸，睫羽轻颤，竟有种破碎感。

“花灯也有了，酥山和巧果也吃了，乞巧也乞了，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

“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你冷冰冰对他。

“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注定是这个结局。”

“你说什么？”

江晏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这样无情之人，自然不懂我的爱恨——”

唇上被轻轻一点，顿时万籁俱寂，只剩唇上剑仙温热的呼吸。他轻而易举俘虏你的双唇，撬开你的牙关，紧紧抱着你的身体，让你的颤抖呼吸，以至于心跳的频率都被他牵引……

你推搡他不得，在他唇瓣狠狠咬了一口。江晏吃痛，终于放开你。你心中却愈发苦涩。你现在不是不喜欢江晏，你仰慕师尊已久……可是，你们如今的处境，一个还是九重天修无情道的仙人，一个却是被贬下界的罪妖，如何允许你们互表心意？江晏分明应该弃你不顾，做他的仙尊去，那才是对的……

“江晏也叫了，男女之事也做了……”

江晏抹去唇上血迹，猩红血色涂抹在唇角，衬得他的肌肤愈发苍白。你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流露出了一种令你从骨子里害怕的冰冷与偏执。

“你这时候却想一走了之吗？”

江晏紧紧抓着你的手腕，直勾勾地看着你，语气急切，甚至有几分癫狂。

“如今不用再当师徒，与我结成道侣可好？！”

“你疯了？！你放开！”

“为何……”他望向你有几分惊恐的眼神，骤然回过神来，忙放开你，“可弄疼了你？”

你抽回手。他步步紧逼，直到你的后背撞在树上，已无路可退。

“你为何不敢看我？”

你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在你下颌摩挲，有些绝望地闭起眼睛。

“你之前问我凭什么来救你。就凭我们如今不是师徒，凭我如今将你当做道侣看待！清儿，你既然也喜欢师尊，那我们是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要一躲再躲？”

这分明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却叫你胆怯无比：

“因为你是仙人，我是妖族，你修的是无情道，我却是有情之人。若与我结为道侣。我会断你苦海回身路，我叫你不得悟兰因。师尊，这是错的！”

“那又如何。”

江晏突然一把抓起你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他的灵力灌入你的身体，叫你触摸到他胸腔中正在勃勃跳动的心脏。

“师尊！”

你猛然睁开眼，看向他的胸口。

“你，你的道心呢？你剜心了？！你修无情道百年，那样会反噬的——”

“早在我下界之前就这般了。清儿，我做的错事可比你想的多多了。”

江晏捧起你的脸，柔声细语。他指尖粗糙，掌心温热，与记忆中别无二致，让你万般留恋。

“错一次是错，错两次是错，可三次，四次，千万次，便不再是错。”

你竟惹得他剜出道心……你紧闭双眼，心中万分自责。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决意就会崩塌。

“……你还是不肯看我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师尊，你听我说——”

“也罢。”

他骤然打断你的话语。你忽然感到周遭有灵力流动。灵流极快，以至于你来不及反应就被锁在囚笼之中，只见江晏双目荧亮，灵力拂起他长发，双指立于身前。

你脚下，赫然出现了一道缜密阵法。

缚灵阵……？！

“你若害怕伤了我的心，师尊就剜出这颗道心；你若害怕世人口舌，师尊就带你离开清河；你若害怕天道惩罚，师尊自会为你杀灭天道——”

阵法关闭的刹那，你感觉全身气力都被抽干一般，扑通一声倒在江晏怀中。而那仙人腕间，赫然多了一圈青金相交飞燕的手环，正是来源于你的印记。他温柔地轻吻着你的黑发，呼吸你发间馨香，大手紧紧搂住你的腰身，贪婪摩挲。

“清儿，我们不回九重天，我会给你找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Chapter Text

13.
江晏打开竹林小屋的门，将你丢在小屋柔软的床褥上。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照亮他清冷俊美的脸，可如今，那张让你情窦初开的脸却是那样可怖，写满偏执与癫狂。

“师尊……”

他用缚灵阵锁住了你的灵力，如今修为全无，你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摆弄。眼前的师尊好陌生，可你害怕的时候，除了唤师尊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柔软的呼唤落在江晏耳朵里，叫他露出些许怜爱、偏执与无奈混杂的表情。

“别怕，师尊在。”

冰凉的黑发垂在你颈间，丝滑柔软；修长结实的双臂紧紧抱着你的身子，生怕你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似的。他握住你的腕子，你忍不住害怕地瑟缩一下。还好他只是要你抚摸他的脸颊……尽管你的动作机械，像被人牵着走的傀儡，但他还是闭起眼睛，低头在你掌心轻蹭，睫毛微微颤抖，万般享受模样。

“乖。”

江晏低头在你唇上啄了一下，清冽的竹香闯进你的呼吸，触感温凉如玉。唇瓣刚分离，你就被江晏拽着腕子又深吻了一番。月色下，江晏宽阔的脊背将你牢牢笼罩在他的阴影中，喘息声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你的衣衫大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半遮半掩间别有一番诱惑。

一个小瓶从你的储物囊里滚了出来。

“梦蜓？”

他拿起瓶子略微感应，不禁蹙眉道。

“你捉这东西做什么？”

“你管我呢。”你嘴硬道。

“我猜你不知道它的用处，只知晓它可以拿来修炼，对不对？”江晏不急不恼，语气温柔到可怖。

你被他猜中心思，不由得一缩。这东西，难道实际上不好用？

“你这样的小燕子，还需要跟在师尊身边多学多看。吃错虫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打开那个小瓶，梦蜓在他掌心化作一团淡粉流光，飘渺无定。

“不过，眼下倒是用它的时候。”

江晏衣袖轻挥，那团流光钻进你的口中。你慌乱撑起身子，却顾不得质问江晏——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你身体里流窜，叫你浑身酥软，喘息阵阵。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有些惊恐地低下头，泪眼朦胧。

“梦蜓而已。”

他张开五指，盖在你小腹位置，你立刻发出一声嘤咛，身下濡湿一片。

“凡人碰到梦蜓嗜睡，可对于羽族而言，这是助于双修的绝佳良方。”

江晏垂眸，长睫缀着月色，鼻尖闪着星光，如冰雕雪琢的璧人一般，俊美无双。

“师尊，不要一错再错，我们不能——”

“可以。”

江晏的力气极大，力道灵巧，三两下就将你剥得只剩一层里衣。他吻着你的唇，大手伸进你的衣物中，抚摸你白皙的肌肤。衣襟落下，露出圆润的肩头，莹莹似月。他贴你极紧，叫你立刻注意到他胯下异样。按理说江晏这样修行上千年的剑仙，应该早已绝情断欲，可每次和你欢爱，总是这般兴致高涨……

“果然很有用。”

江晏咬着你的耳垂，在你耳畔吹了口气，他生着薄茧的指腹抵开你充血肿胀的乳缝，揪着你敏感的内陷乳头玩弄。你舒服得紧，身体随着他的抚摸打颤。江晏手上布着凡人时练剑的茧，粗糙地磨蹭着你的肌肤，带来格外强烈的痒与酥麻。你的身体反应激烈，情潮像温热的溪流一样浸润你的身体，叫你四肢百骸都如同化在水中一般一阵阵酥软。

“才碰一下就这样。你还说你要拒绝我？”

江晏捏起你的下巴，低头吻上你的双唇。他揉按你的小腹，纠缠你的唇舌，乌黑的额发落下来，仿佛撩拨一般拂过你的脸颊。你被他亲得喘不过气，身子一阵阵发颤，小手推搡他的胸膛，却动弹不得。他放开你让你喘两口气，又吻了上来，双手将你紧紧禁锢在怀中，缠绵的姿势，仿佛是在品味什么珍馐一般。

“师尊……”

仙人撩起你的衣摆，露出大腿白得耀眼的肌肤。他的大手握住你大腿上丰腴滑腻的肉，抬起你一条腿，架在他腿上，叫你双腿大开……他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上来，又吻着你的耳背安抚你。此处的肌肤被他指尖触摸，酥麻快感比其他地方更甚，叫你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只觉得意识都酥软了。

“嗯♡……”

他的手指深埋进你柔软潮湿的贝肉之间，搅动出清冽的水声。淫水从他指缝间溢出，牵出暧昧黏腻的银丝。

“湿成这样……”江晏咬你的后颈，“你也很想要吧？”

你被他插得失神，双眸湿润，浑身发颤，像是只发了情的雌雀。江晏手上的动作愈发用力。他修长的手指分开你的贝肉，露出小巧的花珠来。他生着薄茧的指腹盖了上去，一边吻你，一边揉搓玩弄那处敏感至极的地方。你娇柔的呻吟从缠绵的唇齿边溢出，叫这一方天地内愈发缠绵温柔。

江晏见怀中少女舒服的浑身酥软，喘息连连的模样，目光晦暗几分。他将食指抽出你的小穴。轻轻挑逗你湿润花瓣间已经充血挺立的阴蒂。你发出娇柔难耐的呻吟，紧致淡粉色的穴口不断收缩，亲吻着江晏的指腹。

“师尊，不行，不可以……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江晏修长的手指插入你的肉穴之中，搅动出清澈的水声。他指腹的茧磨得你浑身酸麻舒爽，粗长的指节撑开紧致的穴肉，带来异样的侵入感。江晏亲吻着你的颈侧，手指越插越深，另一只手也有节奏的碾压揉搓你的乳肉，你听着下体发出的清越水声，声音不知为何变得令你自己都脸红心跳的娇媚，怎么都收不住。

“那你咬那么紧做什么？”

“啊♡师，师尊！”

你抱着他的手臂，纤腰一弹一弹的，双目翻白。他揉着你小穴里的敏感点，屈起指节轻按，叫你的呻吟瞬间变了调。

“不行，不可以……咿呀♡去了，呜，师尊，师尊……”

你的肉穴被操出阵阵水声，含着江晏的指尖，一收一缩地紧紧吮吸，颤栗不已。江晏在你紧致的小穴里恣意侵犯，肏得你那软穴一阵一阵往外喷水，要融化似的舒爽。清澈的水液从他指尖喷溅而出，你失神的呻吟与啜泣之间，江晏咬住你的唇瓣，和你缠绵深吻。他粗长的手指在你小穴里粗暴的侵犯，强迫你一阵又一阵喷出更多甜蜜的爱液。江晏揉着你的阴蒂，低头含住你的乳尖。强烈的背德感与羞耻感让你身体的反应愈发剧烈，淫水飞溅，小床上的褥子被濡开一片深色水痕，散发出一股甜蜜的气息。

江晏温热的大手盖在你的肚子上，轻轻抚摸小腹柔软的肌肤。你感觉到他变得急促的呼吸，结实的手臂缠在你腰上，收紧的力道亦重了几分。温热的唇轻吻着你的耳畔，顺着耳垂与脖颈，一路向下留下深深浅浅的吻痕。

“不，呃，师尊……别看，别看我……呜呜……”

许久之后，江晏才从你身体里离开。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玉器一般美丽的五指被你的爱液浸润，牵出淫靡的银丝。你看见江晏将指尖清澈透明的爱液尽数舔入口中。你实在接受不了自己清冷的师尊做出如此淫靡之事，忙握住了他的手。

“很甜。”

他对上你的目光，眼神晦涩不明。大手爱抚你的私处，掰开两瓣粉嘟嘟的贝肉，露出不断收缩的小穴，拇指轻轻按进去，揉揉不断收缩蠕动的饥渴小穴，再抽出来。

“你这里可比你上面的小嘴诚实多了。”

江晏唇角微挑，褪去身上衣衫。他的阳具又粗又长，形状微微上翘，比你见过的春宫图上描绘的物什漂亮多了。江晏低下头，温凉柔顺的黑发拂过宽阔的肩膀，垂在胸口饱满结实的肌肉前，更衬得这具身躯美不胜收。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尖上月光轻颤，正如他此刻紊乱的呼吸。

“这么小，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下……师尊不会弄疼你的，别怕。”

那孩儿臂粗的孽物抵着你的私处，缓缓摩擦厨丰沛的淫水。也许是被他喂了梦蜓的缘故，你竟感觉小腹又酸又涨，麻痒难耐，只想那孽物狠狠插进来，捅捅这发了骚的穴儿。

“别这样，师尊，求求你了，我们还来得及，这样会折损你的修为的，师尊——”

寂寞的甬道被他一下子填满。比起手指，阳具带来的快感与满足简直不可用言语描述。你像条脱水的鱼一般挺起腰，在他身下不住喘息。

他急促的喘息落在你耳畔。你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本该冰冷肃穆，如高山之雪，天上之月，无欲无求，如今却因为你染上了最原始而炽烈的凡情，变得潮湿灼热，暗流奔涌。他约莫察觉到你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撩起你鬓角的散发拨到耳后，喘息愈发潮湿暧昧。

“真紧啊，比我想的还舒服，清儿。”

江晏的手掐在你腰际，下颌紧绷。他握着你的胸乳，将那一团绵软白肉捏得从指缝间溢出，恣意揉搓。乳尖抵着他的掌心摩擦，传来强烈的酥麻快感。江晏低头看你，狼腰挺动，身体每一寸肌肉都贲张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渴望。他疯狂挺动着腰肢，将你的小穴捣得烂熟。水声黏腻滚烫，伴着他沉重的喘息一起，不停侵蚀你的思绪。

你拼命咬住唇，不肯漏出一丝呻吟。你最喜欢师尊了，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天赋异禀、修为高深、性格温和，他不该是现在这样偏执又疯狂的模样，一切都是你的错——倘若你早些离开，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你就那么恨我？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不愿给我听？”他声音嘶哑，滚烫的呼吸喷在你耳廓，灼热的唇已经碾上她脆弱的锁骨，不是吻，是啃咬，带着责备和泄欲的意味，仿佛要将错位的师徒伦常、长久以来无法宣之于口的嫉妒与贪念，全都发泄进你的身体里。

“清儿，我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可知道师尊当年为何去闭关？是因为师尊早已对你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我给了你十三年时间，你没有离开我；我贬你下界，你没有真的恨我；我为你解毒，你也没有杀了我……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次机会，你统统错过。现在却说离开？清儿，已经晚了！”

肉棒上的青筋摩擦着你的穴道，陌生的酥麻快感让你的身体不断颤栗，爱液咕啾咕啾喷溅而出。水声回荡在夜色中，格外淫靡。

好舒服，真的好舒服……完全抵抗不了……身体一寸寸被打开侵占，阳具上暴戾的青筋碾过你的穴道，将那青涩敏感的小穴欺负得一个劲颤抖痉挛，哆嗦着变成他专属的形状。

“原来我的小清儿还是个处女呢。”

硬邦邦的龟头抵着那张象征着贞洁的肉膜，缓缓顶撞。

“不要进来，放过我♡师尊，求求你了——”

“放过你？放你去和那黄二私奔做他的妻子吗？我本想到与你成婚之日再行此事，可惜如今是等不到那时候了。清儿，往后我们只能一起做违背天道人伦的罪人了。”

他捧起你的脸，与你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缓缓厮磨，亲昵缠绵。

师尊，真的愿意和你一起做罪人？

江晏抓住徒儿丰腴的大腿，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又托起饱满小巧的臀，往身下狠狠顶撞——

钝痛击穿你的意识，继而是甜蜜的快感和被填满的餍足。难以言喻的充盈不止填满了你的身体，也填满了你的心。泪水沁出你的眼角，被江晏轻柔抹去。你靠在他怀中，听着他同样剧烈的心跳，心中的幸福与快感多得要溢出来。

“你是我的，就算你恨我，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

“师尊，呜……可是，若九重天知晓……”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不论发生什么，师尊都会保护你。”

江晏低头吻吻你的额心，高挺鼻梁上跳动着一点月光，温柔的眼神似怜似爱，如同施舍恩惠的仙人垂怜凡人，光辉圣洁。

“我爱你。”

“……”

你也爱他。此时此刻，长久以来的恨意与委屈竟烟消云散——就算他在骗你也不重要了，只当自己是一只扑向焰火的飞蛾，只消短暂拥抱这一瞬温暖与光明就足够了。

“师尊……师尊……小穴不行了，呜……师尊，难受，师尊疼疼我……”

一声声师尊，唤得江晏意乱情迷。小丫头惯常粘人，有什么事都下意识要找江晏，如今情欲泛滥，也就知道一声声叫师尊帮帮忙。

他如何不乐意。

“呜啊♡♡师尊好厉害，嗯，咿——”

太可爱了，怎么会那么可爱？身上香甜的气味，好听的呻吟，柔软紧致的穴道……江晏只觉得身下胀痛难忍，掐着你的腰，寸寸深入，胯骨在那蜜桃臀上拍打出勾人的臀波——这百年来的无情与忍耐，换来的是此刻汹涌百倍的情欲。

江晏温暖坚硬的大肉棒插在你饥渴的小穴深处，粗暴地顶撞着你子宫口前那片敏感的区域，磨得你魂儿都要飞走了。你攀着他的臂膀，在他结实的肉体之下翻着白眼潮吹，莹白双腿夹着江晏遒劲的狼腰，不住磨蹭。

“师尊，要亲，要亲嘛♡”

你吐着小舌索吻，江晏立刻亲了上来。口腔上颌被舔舐传来酥麻快感，你被他吸着小舌，啧啧作响，浑身酸软酥麻，被抓着奶子狠干宫口，呻吟被尽数嚼碎吞咽。

快感一阵压过一阵，如同海浪拍打着你的身体。江晏不断挺腰，让你的身体如同海上一叶扁舟般浮沉。修长的手指拨开你脸上凌乱的发，唇瓣温柔地亲吻着你的脸颊和嘴唇。你感觉到深埋在你肚子里的孽物跳动两下，似乎也濒临极限。江晏握住你的手，和你十指相扣，摩挲你的指缝。

“江晏……”

“我在。”

热流涌进你的宫腔，一阵一阵，填满你饥渴的身体和寂寞空虚的灵魂。你们的身躯紧紧交叠在一起，即便如此，江晏还是贪婪地摆腰，想要把精元灌进更深的地方。良久，他才抽了出来。你泪眼朦胧，一时半会儿合不拢腿，黏腻白浊从腿心涌出，情色无比。

江晏把你抱进怀里，声音沙哑潮湿。

“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Chapter Text

14.
身体被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紧紧相拥，你动了动手脚，感觉到那人收紧的手臂，温热的呼吸落在你肩上，似是埋在你颈窝里又闻又蹭。

“……”

疯了吧？

你和江晏？你和师尊？愈发荒诞了……

“累吗？再多歇会儿。”

被衾摩挲的沙沙声之间，他沙哑潮湿的喘息从你身后传来。温热的肉体紧紧贴着你，热气和青竹香气钻进你的鼻腔，是你幼时最熟悉的味道，每次他抱着你睡觉的时候，都是这两股交织的气息伴着你入睡。

你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禁浑身滚烫。没想到，你和师尊真的做了那种事……

师尊怀里软软的，香香的，热热的，真是好舒服。你偷偷翻了个身，小手摸上他的胸肌，他也没什么反应，任由你触摸，大手依旧扶在你腰上，缓缓揉按。

一直温存到日上三竿，你们才从床上起来。许是江晏昨晚太激烈，你竟觉得腰酸背痛的，在床上赖了许久，被人亲了又亲才哄着起了床。桌上放着三个精致菜肴，两碗白饭。你早有些饿了，自然抱着碗就吃起来。江晏坐在你对面，竟也慢慢地挑起一筷白米送入口中……像江晏这样的仙人，千年来只靠吐纳天地灵气续命，早就无需如人类般进食，也不知饥饿。你鲜少见他吃饭的样子，一时间竟忘了吃，而是躲在饭碗后面偷看。

他身姿笔挺，像一柄长剑伫在木凳上，吃起东西来也是赏心悦目，光辉圣洁，不愧是九重天第一剑仙。

“今日做的不合你胃口？”

他突然放下碗，抬起长睫，乌黑瞳仁定定地看你，眉头微微蹙起，竟是有几分失落模样。

你赶紧摇了摇头：“师尊的手艺最好了。”

“那你为何只看我？”

“我从未见过师尊吃东西呢……师尊辟谷千年，若是不习惯进食，也没必要陪我吃啦……”

“在这人世中，夫妻对坐同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既为道侣，就应行夫妻之事，为夫自然要陪你进食。”

“那多谢师尊——”

等等。

他刚才如何自称？

“怎的这样盯着为夫看？”

“师尊！”

你脸上羞红，头脑滚烫。

他好像比你想的要更爱你。

吃完了饭，你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净。院子里江晏执一柄长剑，剑法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羽化之前，江晏就是人间有名的剑客，羽化之后，当了九重天第一剑仙，如今对于剑法感悟更深，一动一静之间，如天地齐鸣，日月同转。

剑刃破空，被你卸去力道，握在掌心挽了个剑花。这是江晏的贴身佩剑，剑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许久没见你剑法。如今虽然不在竹隐宫，但修行不可懈怠。”

江晏手一挥，清风伴着竹叶凝做虚虚剑形，被他握在手中。

“请师尊指点。”

你语毕，提剑向江晏刺去。

“太慢。”

“手腕提高。”

你捉住江晏出招的瞬间，闪身到他背后，声东击西，踏着院边翠竹飞身刺来。谁知江晏反手一招卸掉你的剑势，抬手在你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呜！”

你发出小狗般委屈的哀鸣。

“不错。”他负剑而立，“教你的都学得很好。再来。”

一下午修行让你大汗淋漓，洗净身上汗水后便趴在廊上吹风。江晏走到门前时，正见你趴在门廊上，盯着远处草叶发呆，白皙的身体散发出朦胧的光，玉白纤细的小腿一晃一晃，看上去心情很好。

你衣衫轻薄，玉肌半透，听见江晏动静，缓缓翻过身，慵懒地在廊上躺着。一对酥软雪峰半遮半掩，修长饱满的大腿如同探出云霭之间的雪山，轻轻交叠，微微摩擦。

江晏赶忙挪开目光，面颊微红。

“师尊。”你毫无察觉，只轻声唤他，“这里凉凉的，师尊也来躺会儿。”

江晏坐在你身侧，清风拂过，格外凉爽。他这徒儿在他面前向来不拘小节，衣衫凌乱成这样都毫无察觉。一头乌发如同海藻般散开，散发着草木清香。你抓过他的手，轻轻把玩，十指相扣，轻轻按在胸口。

“师尊的手好大呀。”

“嗯。”

江晏缓缓躺下，搂你入怀。

“师尊身上好香。”

“嗯。”

江晏看起来高挑清瘦，那一身仙袍底下，却是虎背蜂腰，板肋虬筋，性感无比。他抱着你，粗壮手臂上筋脉隆起，蜿蜒纵横。你被他惹火的身体挑逗得心怦怦直跳。你平素最爱在夏日纳凉时偷看师尊领口间露出的白皙肌肤，如今真叫你大方看了，你又羞得满脸通红。

你们的身体隔着两层薄若无物的布料，紧紧贴在一起。你能感觉到江晏的呼吸，江晏有些躁动的动作，还有江晏灼热的眼神。你听见自己发出些许颤抖的嘤咛，肌肤被他接触的地方都一阵阵酥麻，心跳的频率如同一点火星坠入枯草之中，掀起燎原之火。

江晏捉住你的手，在唇边一吻，旋即将其放在自己的小腹。你摸着他身上肌肉硬邦邦的触感，又喜欢又羞怯。江晏在你额上吻了一下，目光满是温柔。你大着胆子摸师尊饱满的胸肌，眼神都被掌心里奇妙的柔软与坚硬惹得迷离。

“与你心里想的可一般？”江晏见你目光闪躲，又唤你的名字，“你以前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一清二楚。”

你愈发脸红，缩成小小一团，依偎在他怀里。江晏亲了亲你泛红的耳尖，将你紧紧抱在怀里。这种拥抱不似你年幼时长辈对待孩子的态度，而是一个男人对待爱侣的态度。

他温热的大手抚摸着你的后背，柔声问道：“你身子可还有不适？情毒如何？”

“才，才解了一点点呢……”

江晏满眼心疼：“那师尊去找陈子奚，拿些灵药来。”

这个呆瓜。你被他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师尊就不想身体力行吗？”

江晏一愣，握住你的手。

“这可是你说的。”

“唔……嗯……”

江晏翻身压上你的身体，和你深吻起来。你的衣衫本来就松垮，被他一摸，更是散乱得只剩一条腰带勉强扎住。你柔软的胸乳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被大手握住抚摸，下身抵着江晏结实的大腿，暧昧至极。

廊下春光融融，你看着江晏的眼睛小声道：“师尊，徒儿可以在这里学双修吗？”

“只要你想，自然可以，怎么这事都要问？”江晏柔声道。

你在江晏下巴上啄了一下。

“这般白日宣淫，怕师尊又要说我成何体统……”

江晏不语，只是深深吻你，吻得你面红耳赤，除了喘息呻吟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你却很主动地触摸他身下勃发的孽物，指尖在他深粉色的湿漉漉的龟头上轻轻摩挲。

“所谓男女双修之术……就是男子采撷女子灵力，再将精元灌入女子宫腔中，交由女子炼化。”

江晏说着，抚上你被淫水覆盖出一层水光淋漓薄膜的私处。

也就是说，你们要交合，你还要炼化江晏的精元？！可是你和师尊修为差距颇大，你如何能……

江晏也知道你的心思，柔声安慰道：“别怕，师尊会慢慢教你。”

江晏从你的面颊一路吻过脖颈、锁骨和胸口。少女白皙修长的双腿夹在男人劲瘦狼腰间，随着摩擦爱抚阵阵摇晃，频频颤抖，一双饱满胸乳被摸得红痕道道，裸露在外的肩颈落满吻痕。你心痒难耐，望向身上师尊俊美的面容。他长发垂肩，眉目含情，目光在树荫间微微颤抖，时明时暗，如同一团跳动的火苗。那松垮衣衫间更是肌肉毕显，粗壮的手臂蹭过你的身体，修长的手指撩拨你的耳畔。你实在忍受不住，软声求欢，白皙的手指分开私处，露出如花瓣般粉嫩的，吐着甜露的小穴。

“师尊，可以进来了……”

你感觉到他呼吸一滞，目光慌乱躲闪，终究喟叹般长叹一口气，抚着你的面颊，嗓音潮湿低哑。

“忍着些。”

他的身子很沉，紧紧拥抱挤压你的躯体，坚硬的肌肉碾过你柔软的肌肤，叫你发出娇软嘤咛。炽热的阳物抵上你的小穴，粗大的龟头撑开柔嫩的穴口，在浅处缓缓摩擦，那酸胀酥麻的感觉令你愈发动情。

伴随着交合的极致快感，你失神地偏过头，看向一旁廊下翠绿的草叶与野花。朦胧视野间，你见一对蝴蝶相互追逐，同落一朵野花，颤翼交尾。

正如同你和师尊。

两具漂亮的肉体交合在廊下，水声淋漓，呼吸缠绵，连心跳都是合拍的。你被江晏翻来覆去操弄，高潮连连，如同风浪尖一叶小舟，又如同池水里被戏弄的游鱼。

“清儿，怎么那么快就把衣物弄湿了？”江晏捏了一把你的屁股肉，“不可以一直高潮。”

“对不起，师尊♡呜……不要碰那里了，才刚去过……”洁白细腻的腿夹着江晏的腰，触感如同丝绸般滑腻。明明已经软着嗓子哀求了，江晏却故意不断挺腰，拍打得你的小臀啪啪作响。

“嗯啊……咿——碰到了♡”

阳具顶到你的宫口。激烈的快感令你的小肚子都在痉挛。很难受，又很舒服。你是第一次和男人做爱，又发情得那么厉害，所以反应有点激烈得过了头。

子宫套在江晏的肉棒上，小腹被操得凸起肉棒可怖的形状。你浑身都已经软了，只能任凭江晏的摆布。江晏低下头，和你接吻，大手揉搓着饱满柔软的奶子，肌肤相贴，水乳交融。

“嗯哈……唔，好棒……等一下，那边，呜啊♡里面变成，变成师尊的形状了……”

随着你动情的呻吟，甜蜜的高潮冲刷过你的身体。风过竹林，发出飒飒声响，遮掩了你娇媚动情的声音，只留下草叶尖上发颤的晶莹水珠。

江晏抱着浑身赤裸的你坐在廊下，手把手教你双修之术。你依偎在他怀中，宫腔被射得满溢，小腹微微隆起。江晏要你炼化他的精元。不属于你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间流窜，侵犯你的身体，让你吐着小舌在他怀中可怜兮兮地求饶。难怪世人说双修艰难……倘若二人修为有差，不止是身体，连意识都被侵犯的快感，又有几个人受得住呢？

竹林屋檐之下，江晏粗长的手指在你小穴里猛烈进出，帮你那已经爽利到极致却又不得高潮的小穴消化这难耐快感。

清澈的水液从粉嫩穴肉间喷溅出来，叫廊下花草不知第几回被你的爱液浇灌透彻。

“呜，师尊……”

你抬头求饶，被江晏温柔地吻住双唇，缠绵安抚。

“我真的不行了♡呜呜，师尊，今天先休息好不好……”

肚子里，全是他的精元……根本炼化不了……

“既然主动要为师教你双修，就该好好坚持。”

他锁了你的双手，肉棒插进来堵住你的小穴和子宫，不准你推搡他，也不准精液流出来。在修炼一事上，江晏总是这样严苛。

直到日晷又转过一格，江晏才放开你。失去了肉棒的堵塞，精液和爱液从你的小穴里如同失禁一般喷涌而出，已经被撑成肉洞的粉嫩穴肉无力收缩，淫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