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视线格外清晰。
这很不正常。雨果想。
他每天从睡梦中醒来时，意识都会先迷糊一阵。
调用休眠的大脑需要时间，然而今天，所有「程序」如同瞬间启动一般，身体与头部一秒就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支起轻盈的身体，更不正常的事发生了，相比而言，刚刚那点违和感显得微不足道。
雨果发现自己变得十分娇小，属于人类的手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柔软光滑的触手，并且动作间……弹性十足。
他果断跳下床，脚下踩着“朵朵朵”的音效，跑到床边的镜子前。
软塌塌的耳朵率先映入眼帘。
接着就是属于邦布的圆滚身材，短小四肢。
外貌也很熟悉，这不对称的眼睛，与板正中略带几分随意的迷你礼服，正是雨果本人精挑细选的。
——所以他变成了邦布，还是自家的罗宾。
雨果花了十秒接受了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经历百般风霜的反舌鸟创立者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事发突然，手中掌握的情报少之又少，原因暂且搁置，现在，首先要确定他原本身体的状况。
罗宾的房间在一楼，其他成员基本都住在楼上。
雨果一连跳过台阶，抵达二楼。
在路过薇薇安的房间时，门恰好开了。
“罗宾！”薇薇安惊喜地喊了他一声，眼中满溢着找到救星般的热泪盈眶。
随后手无缚鸡之力的雨果便被一把抱起，拉进房间。
无论参观过多少次，雨果还是会被满墙的法厄同头像言论海报与床头各种款式的伊埃斯玩偶震撼到。
这次柜子里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什么……哲铃兄妹各种角度的背影照片？
正当雨果在考虑以后是否引导她更健康的追星方式时，薇薇安已经在床上堆满了衣服。
“今天下午我要去还录像带，顺便约了法厄同大人喝咖啡……快来帮我参考参考，穿哪件衣服好？”
放弃吧，无论挑哪件，在法厄同那边都只会出现那一套战斗洋装，这是底层设定。
可惜没人能在少女洋溢着期待与热爱的表情中一语道破残酷的现实。
雨果在心中叹气，指了指床上黑白灰三色相间并带了一朵红蝴蝶结的连衣裙，学着邦布说话回答她：“嗯呐嗯呐。”
“啊这件是两年前买的女仆装了，现在嘛……算是经典款式吧，想不到罗宾你喜好的是复古款……”说到一半，陶醉的表情从薇薇安脸上消失，她不确定地说，“罗宾，你把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雨果：“嗯呐嗯呐。”
“你怎么不会说话了？”薇薇安抛下衣服，抱起他直线走到对面的房间，“雨果！快来看看罗宾，它的语言系统又出问题了。”
虽然作为邦布，他的身上全是破绽，不过雨果现下很是乐意薇薇安能带着自己找「自己」。
说起来，罗宾之前才被送去维修过，原因是它给一只名为巴特勒的邦布写的情诗过于肉麻，雨果曾一度怀疑它的语言系统被不明人士植入了一些非正统数据。
至于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老板恩佐表示，邦布的语言系统会受到主人的影响发生改变，这也代表着罗宾邮寄情书、表达爱意等行为，都是被主人雨果耳濡目染。
不过雨果坚持地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敲了半天的门，房间内依旧毫无动静。
沉浸在担忧之中的薇薇安按下指纹，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华丽的大床中央，「雨果」双目紧阖，陷在柔软的被褥中。
“雨果，雨果……”薇薇安拍了拍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索性改为晃动对方的肩膀，“喂……你没事吧？”
“唔……”被晃好一会儿过去，床上的人才悠悠转醒。
“我说你啊，之前不是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吗？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死了？真是吓到我了。”薇薇安抱怨着。
趴在床边身为邦布的雨果，强忍那股微妙的诡异感，看着眼前的「自己」正顶着一张睡意朦胧的脸，颤动睫毛，睁开异色瞳孔后满目茫然。
“薇薇安小姐……？”看清少女的脸后，「他」蜷起修长的上身和比直的腿，以一种大鸟依人的姿态，企图将自己一米八五的高挑身体缩进少女娇小的怀中。
薇薇安顿时僵住：“？”
雨果作了个扶额的动作。
经过短暂观察，他算是能够确定，此时此刻操控这具身体的到底是个什么丢人玩意儿了。
随后，邦布特有的软趴趴的手，强行卷成浑圆的拳头，砸在了属于他自己那张漂亮的脸上。
-
薇薇安拿着手机，反复读了好几遍，才难以置信地看向刚刚输下这几行文字的邦布：“也就是说，你才是雨果？”
雨果用没有脖子的头点了点，表示正确。
薇薇安维持着震惊的表情，视线和手指平移到一旁蝙蝠希人的身上：“然后……它才是罗宾？”
罗宾用脖颈修长的头点了点，笑容纯真灿烂，接着又被邦布的拳头不疼不痒地拍了一下。
雨果打字警告它：以后不能用我的脸作出这么蠢的表情。
罗宾：“好的，主人。”
雨果继续打字：也不能用我的声音叫主人。
罗宾：“好的……”
“雨果，我发现罗宾可以用你的声带无障碍交流诶，为什么你这边只能嗯呐嗯呐……”薇薇安提出疑问。
雨果：因为邦布需要特殊的发声频率才能转换成人类熟知的语言，我需要学习一下发声频率，才能作为邦布正常交流。
薇薇安担忧地说：“……但这样一来不就麻烦了，说好要举办的晚宴应该是在明天吧，邀请函我们都发出去了，现在举办人变成了邦布，怎么招待那些宾客？”
雨果：只有让罗宾去了。
一人一邦同时扭头看向一脸天真的罗宾。
薇薇安：“现在的你很像我们直属大学的学长学姐，眉眼间带着清澈。”
雨果：你可以直白些，他看上去有点蠢。
薇薇安：“你还是不要自己骂自己了，罗宾再怎么沉稳，心智也就相当于十来岁的人类少年，当然没法和你这种千帆阅历的老手相比较。”
雨果拿着手机打字给罗宾：交给你一个艰巨任务，明天晚上，扮演原本的我，参加一场晚宴，为了提前适应，角色从现在开始生效。
-
主人的行为与特长确实可以影响邦布。
罗宾完美地继承了雨果超群的表演能力，经过短短半天的辅导，就已经领悟角色演绎的精髓。
虽然以上都是薇薇安的“中肯”评价。
“接下来的考核项目是——雨果流走路姿势，开始！”戴着平光眼镜的薇薇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作出监考员的姿态。
随着一声开拍声响起。
「雨果」迎面走了过来。「他」眉眼微压，目光低沉中带着些许凌厉，神情内敛自信，嘴角挑起一抹翩然笑意，单手抽插兜款款迈步。
单从外表来看，非常具有欺骗性，已然看不出这实际上是个内在为邦布的伪人。
“不错，满分毕业了。”薇薇安鼓了鼓掌，戳了戳一旁疯狂躲闪视线的雨果，“怎么不说两句话啊大少爷？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雨果默默打字：感觉完全……不行。
薇薇安为罗宾打抱不平：“哪里不行了？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与平时的你简直一模一样。”
雨果：我平时真是这样的？
薇薇安：“那当然，不然你说说看，哪里不对劲？”
雨果：嗯，还是要看看实操，虽然目前从单人看来尚可，但和陌生人交流难免会出新问题。
薇薇安：“那你带他出去逛逛吧，正好，家里缺东西了，一会儿发清单给你。”
-
雨果带着罗宾去了光映广场。
罗宾原本就经常做一些跑腿的活，买起东西来非常娴熟。
它还是相当有悟性和表演天赋的。
雨果全程跟在后面，除了自己观察自己的感觉有些怪异以外，举动都在正常范畴，哪怕是与他认识的人，也不容易看出端倪。
嗯……只要交情不算特别深……
想到这里，商店自动门一开一关，那个跟他交情不是一般深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口。
刚进商店的莱卡恩正好不巧地朝着他们所在的展架走来。
要是平时碰见，兴许他还有闲情逸致调侃两句，但雨果现在一点也不想碰到这个跟他命里犯冲的前搭档，拉着罗宾就往后面的展架走。
“可是薇薇安小姐要的零食在这边的展柜区……”体型劣势出现了，雨果完全拉不动现在的罗宾，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带着扯住裤腿的自己，离莱卡恩越来越近……
“雨果。”背后的人喊道。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回过头，莱卡恩站在那里，连带一旁跟着的巴特勒。
雨果仰视着自己的脸。
果不其然，在见到熟悉的面孔后，罗宾仿佛被戳中命脉，一秒破功。
如果是在「莱卡恩」的视角里——面前的「雨果」转过头后，双眼微微睁大，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随后垂下纤长的眼睫，略带娇羞地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巴特勒」。
莱卡恩：“……？”
然而看了几秒「巴特勒」，「雨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高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在「莱卡恩」的脸上，清了清嗓子，撩起耳边的碎发，故作矜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掐起嗓子，用它自以为最性感的声线说：“啊，好巧啊……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
雨果：……
谁能告诉他，这孩子又犯什么病了。
“中午好。”相比「雨果」的羞涩，「莱卡恩」显得平静许多，气氛就这样沉默下来，「莱卡恩」似乎察觉到是自己把天聊死了，出于补救似的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雨果」，“这是我做的甜点，请收下。”
「雨果」打开纸袋，悄悄往里望了一眼，心花怒放的喜色瞬间攀上眉梢，恨不得双眼放光地看着「莱卡恩」，语气中满是受宠若惊：“你、你做的舒芙蕾？！这是给我的……？”
「莱卡恩」点点头：“是的。”
「雨果」险些语无伦次：“我我我真的可以吃这个吗？”
「莱卡恩」歪了歪头，深表疑惑：“食物的基本功能就是用来食用，即使是甜品也不例外。”
到此为止，在场几位，岌岌可危的人设全崩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雨果看着与自己身高对等的「巴特勒」，突然在那双属于邦布的懒惰UU眼中读懂了许多事。
然而失去发声权的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着罗宾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
雨果：“嗯呐嗯呐！”
他的制止又无力，又为时过晚。一阵货架传来的动响后，零食架上的商品哗啦啦掉了一地。
「雨果」骑在「莱卡恩」身上，两人被散落的金币巧克力包围，乱七八糟地抱成一团。
店员随即赶来，一时之间，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如芒在刺。
-
雨果不想回忆他们是怎么走出那家商店的。
他只是默默地记下商铺的名字，决定几个月不再踏入这个是非之地半步。
他们找了个咖啡厅坐下，看似两人两邦布实际上确实是两人两邦布的诡异会话开始了。
雨果先是询问罗宾：你是怎么发现的？
罗宾理所当然地说：我和巴特勒之间可是拥有特别磁场的存在，一眼就看出了谁才是我真正的巴特勒。
雨果转而又询问和自己一样变成了邦布的莱卡恩：那你呢？你看上去也一点都不惊讶。
莱卡恩的表情更是理所当然：“嗯……因为今天的你第一眼看上去有几分……阳光？以及刚刚……说实话，我没想到还能从你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雨果：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抱歉，我有点激动过头了。”身为罪魁祸首的罗宾先是道歉，又忍不住沉醉在回味中，“毕竟和主人互换身体的事情，居然同时发生在我和巴特勒身上，我们简直是天生一对，而且他还给了我自己做的舒芙蕾……这跟当众求婚有什么区别？你看这舒芙蕾它的形状也和戒指也很像！中心掏个洞就可以套在我原本身体的耳朵上……啊……意思是要给我它的心，还要套住我整个布……这、这简直太浪漫了……”
说到最后，它甚至有些呼吸不畅，声音带喘。
放在以前，雨果会笑着说自家邦布挺好玩的，现在它拿自己的脸和声音绘声绘色地作态扭捏，雨果只会觉得被鬼上身了。
雨果：我早该把你送到维修厂的。
罗宾：“……以后我会收敛一些，毕竟巴特勒也不是外放的性格，肯定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说着，它不好意思地看了对方一眼。
仿佛热恋期间黏腻的情侣。
雨果曾经看过类似的青春恋爱电影，观后感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反感，但如果里面主角的脸顶替成他和莱卡恩，那一定会令他毛骨悚然。
雨果：以后不准这样了，你的单相思放在别人身上，也会造成困扰。
雨果看向一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的莱卡恩，扯了扯他的耳朵：看我做什么？你也来说两句。
莱卡恩：“说什么？”
雨果：它用我的身体对你的身体做了那种事，肯定会传出不好的消息。
莱卡恩：“什么不好的消息？”
雨果：绯闻呗。你我虽然算不上名人，但好歹经常会和名人打交道，深陷绯闻中肯定会对事业造成影响吧。
莱卡恩想了想，客观地说：“维多利亚家政只是禁止内部恋爱，并不限制成员人身自由。”
雨果：你什么意思？……算了，不管你怎么想，这会让我困扰，我不想和曾经的……已经离开我的人绑定在一起。
莱卡恩：“那确实该管教一下罗宾。”
费尽口舌被赞同了，雨果刚想夸莱卡恩上道，却又听他继续说，“但它现在这样也和你教育邦布的方式有关——太过于自由不加以约束，接受先前的网络信息且不加以筛选，所以它才格外开朗奔放。”
雨果：呵呵，你的意思是，这算我的责任吗？
莱卡恩：“我并没有这样说，只不过在阐述事实。”
雨果：那相对应的，其中也有你的责任吧，如果你没有接下市长抛来的橄榄枝，现在还在反舌鸟的话，罗宾也不会欠缺教育到这个程度。
莱卡恩：“如此看来，确实也有我的问题，所以你就连同我在内，一起原谅它吧。”
好吧。
雨果对于他的示弱很是受用，勉为其难地将这页翻过篇章，继续言归主线：所以你和巴特勒也是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互相交换了身体？
莱卡恩：“没错，至于原因，已经有了头绪，应该是昨天我们在合作任务时受到了空洞裂隙的错位影响，在一小时前，我询问了专业的空洞研究者，意识错位的现象大概会在几个小时至几十个小时之间解除。 ”
雨果：几十个小时啊……
莱卡恩硬是从他简约的电子眼中读出几分忧思，询问道：“你在发愁明天的晚宴吗？”
雨果大言不惭地敲字：当然了，其实我举办晚宴的原因不光是为了巩固身份，这几个月里，绳网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对反舌鸟成员身份的猜测，其中候选人里，就有我这个无辜的收藏家，想必是有人在散布言论，暗中针对我，我预测他会在晚宴有所行动，原本打算是拿自己作为诱饵，亲自抓住他，但现在罗宾这幅样子，看上去实在难堪大任……
莱卡恩开脱道：“不过在我看来，它刚刚只是情难自已，并不能断定它在别的场合表现如何。”
雨果：怎么，是它和你有什么相似之处，你怎么还共情上了？
莱卡恩：“……不算相似。”
雨果：没关系，既然你对罗宾的愧疚之心这么重，一直想帮它说话，就给你这个机会吧，下午跟我回反舌鸟总部，我们一起给它加个训，明天的晚宴也省得找地方汇合了，干脆一同到场，怎么样没意见吧？
莱卡恩思索片刻，答应了下来：“都听你的安排。”
-
多了两位指导老师后，罗宾肉眼可见地迅速进步。
如果说之前的表演浮于表面，那么现在就是彻底与角色契合融洽。
雨果不得不承认，之前那股看着自己的身体惺惺作态的诡异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只不过……教个舞而已，没必要贴得这么近吧。
眼前是正在指导罗宾配合自己舞步的巴特勒。
因为罗宾动作的生疏，所以巴特勒不得不抓着它进行动作。
而在任何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就是莱卡恩一手环着雨果的腰，一手抓握着雨果的手，笨拙地律动舞步，躯体与四肢相互碰撞，气氛暧昧与否尚不得知，但从雨果苍白耳根泛着的红，一路晕染的脖颈，莱卡恩脸上也带着不自然的紧张看来，两个人肯定谈不上清白。
这太奇怪了。
让雨果不可抑制联想起许多拼凑的瞬间。
与莱卡恩相处时，各种各样的触碰……在天桥上远眺着他，遥遥相望隔空对视的目光，在港口散步时不经意间相互擦过的手背，还有很多年前，阁楼间的月光打在他脸上一瞬间的迷离，近在咫尺的鼻尖，交缠的呼吸，与迟迟没有印下的唇……
一些他忽视已久的，尽可能想要忘却的东西如同吹去灰尘般，一点点在心头展露，填满脑海。
雨果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莱卡恩。
此时此刻邦布那双滑稽的电子眼，不偏不倚地注视着在生涩碰撞中起舞的「他们」。
雨果不能确定他们心中所想是否不约而同，只能确定他肯定也同样陷入了回忆之中。
喂。
雨果打了字，将屏幕塞到他眼前。
莱卡恩回过神：“怎么了？”
雨果：为什么你可以直接像邦布那样说话？
莱卡恩：“作为家政，需要精通至少六门智能机械的语言系统，我有学习过邦布的发声频率，你现在可以说话试试看，没准我也能听懂。”
雨果：“嗯呐嗯呐。”
莱卡恩：“不好意思，这简直跟邦布走路时会莫名其妙发出声音一样毫无头绪，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雨果：哎哟，无所不能的维多利亚家政也不过如此，如果现在的我要雇佣你，不借助电子设备的话，你连与雇主正常交流都做不到。我将有充分理由给你打下一个稀有差评。
“确实如此……”莱卡恩说，“所以你刚刚在说什么？”
雨果指了指面前两个学舞的家伙：我在问，看着你自己的身体占我便宜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莱卡恩没有回答。
雨果也默契地不再继续追问。
或许他们都想将这个答案留到以后。
-
与巴特勒完成舞蹈训练后，罗宾又要面临下一项重大挑战项目。
必须好好洗澡。
雨果将手机郑重地举过头顶，为了强调事情究竟多么重大，他特地开启了手机的悬浮大屏，将几个字放大、加粗、并强化特效。
“这个我会，合格的绅士必须每天都以最完美的形象展现，邦布清洗间我天天都去呢。”罗宾优雅地提了提领口。
雨果：不能只做简单的冲洗，浴缸的水至少换两遍，头发和身上要打满清洗剂，还有你的衣服，必然沾了很多毛发……要单独换洗，等到换回身体后，如果我在床上发现一根狼毛，下半年你一整个季度的鲜花饼电池就没有了。
“这么严格？可是后背和头发我看不到啊。”罗宾苦恼了一会儿，看着门外的巴特勒打起如意算盘，“让巴特勒帮帮我。”
雨果无情地敲字：驳回，让现在的它帮你，越是清洗沾的毛越多……
罗宾：“主人，你的经验好丰富，之前肯定没少被狼毛弄脏吧。”
雨果收起手机，将它的话无视掉，捏着莱卡恩圆溜溜的手臂，将浴室门关上。
两人刚刚走下楼梯，莱卡恩冷不丁地开口：“抱歉。”
雨果：道歉做什么？
莱卡恩：“毛发……没想到会给你造成困扰。”
雨果：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还是你是想说，你应该离我远一些？
莱卡恩指了指自己：“雨果，你仔细看看，我现在的脸上只有一双电子眼而已，你是怎么从这些轮廓里读出这么多曲解的？”
雨果：不知道，也许因为你，总在我不在意的地方善解人意，在我执着的点上与我背道而驰。我懒得区分你是在装糊涂，还是自作聪明，所以干脆替你做好最坏的打算。
狼毛就像群居蚂蚁，不经意间沾上一点，就会悄悄然爬到任何地方，凡是待过的房间，它们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某一天的清晨端起咖啡杯，都会发现深色的表面漂浮着一根洁白的毛发。
源源不断的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探出头，轻啃一下心脏表皮，不疼，但痒。
雨果厌烦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有人走都走不干净，还要时不时彰显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变成邦布的感觉很糟，很多事现在的他无能为力，无法以身入局，就只能看着事件发酵，膨化成面目全非的样子，打乱他原本的节奏。
“你的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太好。”莱卡恩拉住在台阶上越跳越快的他，“既然罗宾都进入了角色，相对应的，你也该作出现下立场该做的事。”
雨果：做好一只起到辅佐作用的邦布，然后听天由命？
莱卡恩：“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你向来主张把主导权捏在自己手里，无论是有把握的事还是没有把握的事都一样，所以你在焦虑——你期望与同伴一起分享喜悦，却害怕同伴和你一同分担后果。”
莱卡恩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雨果在意识模糊前想着。
可他也太会先入为主了，他现在可算不上自己同伴……
虽然无法定义他们的关系，但看着自己昏过去，莱卡恩肯定不会放任自己狼狈地滚下楼梯吧。
雨果垂下手，视线熄灭前，他感觉到瘫软的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支撑住了。
只有手机啪嗒啪嗒从剩下的台阶翻滚了下去。
-
既然换了一具身体，就要好好进入角色。
莱卡恩虽然总是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但从客观来讲，确实都非常有道理，包括那些对他的剖析。
如果他从小就在父母有指向性的引导下长大，习惯性地顺从莱卡恩的建议，就不会在刚刚昏迷。
眼睛接收到画面后，又是熟悉的天花板。
与早晨的区别是吊顶上亮着一盏暖黄的灯，渐变昏暗的墙壁，以及莱卡恩从后背传来的声音：“你断电了。”
雨果重复他的发声频率：“断电？”
“邦布是需要充电的，正常来说，每天一次，就像疏通血液，以保证内部正常循环。”莱卡恩回答。
那你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雨果想这样问，可他不会发声，手机也不知所向。
然而莱卡恩就像是能够读取他的芯片似的，补了一句：“巴特勒是续航型邦布，维多利亚家政出行任务经常需要两到三天，如果有突发状况，它会启动后备能源。”
那真是实用啊，功率拉满，回想他在定制罗宾的时候都在调整些什么……战斗。除了战斗还是战斗，对了，还有外貌，它必须对得起自己的眼睛。
正想一些有的没的，后方突然接通一件圆柱形物件。
紧紧吸附在充电处。
“嗯……”呐还没说完，电流酥酥麻麻地从接口蹿至机身。
断电醒来后，雨果原本有种宛若人类失血过多时濒死的虚弱，而被莱卡恩接入的那一刻，久旱逢甘露般地填补了全部空缺，冰冷的机械丝线仿佛霎时间有了温度，电子化的腹腔暖意充盈。
“电源已经插好了，感觉如何？”听到他微弱的声音，莱卡恩这才想起了什么，将手机塞到了他的手里，“抱歉，你现在可以打字了。”
雨果颤抖地艰难打字：……不太好。
“是会不适应一阵子的。”莱卡恩调整了一下，将输出功率调低，电压减小。
雨果：还是很奇怪……
“毕竟是第一次……一会儿就好了。”莱卡恩鼓励性地摸了摸他耷拉下来的耳朵，抱住他的脑袋，尽量让他方便适应输出。
维持了一会儿，雨果终于忍不住了：可以先拔断吗？越来越奇怪了，简直就像是……里面的瓶子装满了水……
“恐怕不行。”莱卡恩坚持地说，“感觉到撑的话，说明快要结束了，不充满电的话，蓄电池容易受到损伤。”
雨果放下手机，拼命忽视着异样时，一阵敲门声恰逢适宜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开门后，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在走廊口闪闪发亮，从那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往上看去，披散在肩头的金发滴着水珠，蓄在锁骨凹陷里，精致的五官轮廓氤氲着出浴的湿气，美不胜收，任谁看到都会赞叹一声赏到了一番美景。
前提是这个“美景”不长着一张雨果自己的脸的话。
莱卡恩明显僵住了，缜密如他却一时间忘记了询问“客人”的来意。
“这个衣服太复杂了……我不会穿。”罗宾拎起手里的丝绸睡衣，任由后背交缠错乱的带子垂下来。
雨果心情复杂，如果邦布拥有翻白眼的功能，他现在可以让整个屏幕都蒙上白色。
加之电还没充完的烦躁，雨果口不择言地打字：找、你、家、巴特勒去。
“好好好。”它片刻不停地离开了。
关上门后，两人都沉默异常。
罗宾去找巴特勒了。
短短的几个字分外简洁，可刚刚出现的躯体不着片缕，而靠近的方向……或许是同样沐浴完毕的狼希人。
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一些不该细想的画面。
雨果突然开始后悔，直到莱卡恩打破沉寂：“你之前……也都穿着那件睡衣入睡吗？”
雨果：？不可以吗？
莱卡恩犹豫了一下，不经意似的问：“也会有人帮你系后背的带子？”
雨果：当然是我自己系。
回答完毕，明明观察不了神色，可雨果莫名感觉到，莱卡恩似乎轻松了许多，但依旧心事重重。
雨果：怎么，还在回味？
莱卡恩默认一般不吭声。
雨果：你也太跟我见外了，既然这么喜欢看我那副皮囊的话，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他卡壳的语调，莫名像在吞咽：“……说了的话，会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身为邦布的雨果突然感觉他们的对话似乎有些危险，但他依旧故作轻松：可以……让你看个够啊。
莱卡恩看向了他，没什么攻击性的软糯外表下似乎掩藏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可是毛发……你不介意了吗？”
这才惊醒自己刚刚忘掉了什么的雨果怔住了。
莱卡恩还在若有所思：“我懂了，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沾上我的东西，对吗？”
雨果：你还是闭嘴吧。
果然，他对莱卡恩的剖析也一点没错。
莱卡恩的善解人意，总是用在他根本不那么在意的地方。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昨天晚上种下的疏忽，还是在第二天早上结出了报应的果子。
休眠结束，雨果在一声惊叫中强制性开机。
脑部程序还在加载时，原本睡在一旁的莱卡恩已经拉着他跳下床，训练有素但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源头奔去。
撞开虚掩的门，眼前的画面……从各种层面来讲，都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床铺凌乱不堪，两个交错地纠缠在一起的……人刚刚刚从睡梦中醒来，金发美人后背的带子松散地被扯开，露出大片的脊背，狼希……人更是并没有穿着上衣，肌肉上层的薄毛贴在那片光洁的皮肤上，酌情判断，肯定是贴了很长一段时间……白皙的皮肤已经印出红痕。
而一旁站着的，是捂住眼睛，从指缝不断偷瞄的薇薇安。
如果邦布可以石化，那么房间内应当多出两具被命运肆意玩弄的雕塑。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目所能及的每一处褶皱都将他们原本若即若离的友情染上了不可名状的色彩。
“咳咳，薇薇安小姐，其实……”莱卡恩企图解释。
“唔……”床上的金发美……人，突然嘤咛一声，皱起眉头，“呜头好痛，我、我好像要断电了，帮我……”接着，「他」一手环上狼希……人健硕的肩膀，一手企图解开自己的腰带，去找……充电处。
这下连莱卡恩也无法继续强装镇静了。
于是，薇薇安看到……两只邦布，一拳一个，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团「人」……打醒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看向雨果，颤颤巍巍地把心底的恐慌问出了口：“莱卡恩……是在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对「你」下手的吗？”
雨果：……
-
快到中午，几人还算和谐地走出了反舌鸟总部的别墅大门。
他们花了些时间向薇薇安说明情况，并为莱卡恩洗清冤屈。
受到惊吓的薇薇安表示要一个人静一静，主动提出自己作为外援驻足在宴会厅外围的计划，一旦出现罗宾与巴特勒无法处理的突发情况，进行下一步支援。
雨果对她的提议没有异议。
晚宴原本也邀请了莱卡恩作为市长代表到场，他们四位都需要入场，如果场内出现情况，需要有个人从外撬开茧壳。
“您好，宴会特地准备了邦布们的贵宾席位，并配备了各种材质的电池零食。”入门处，负责查看请柬的服侍布朝他们鞠躬，“请两位小绅士跟随我入场喔。”
临走前，雨果最后对罗宾嘱咐了几句。
至于后续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介于两天内频发的种种尴尬事件，雨果对这次宴会呈悲观态度。
邦布的视野又矮又窄，心不在焉的雨果不知不觉中掉了队。
险些被庞大人类踢到的时候，莱卡恩拉住了他：“注意看路。”
雨果：“啊，谢谢。”
莱卡恩就这么牵着他，跟着邦布们的队列继续往前走：“别顾虑太多，其实我已经提前联系了丽娜他们，随时可以进行支援，就算结果不尽人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还可以申请动用市长的权限。”
雨果：“……你这也太拼了。”
“因为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莱卡恩环伺着周遭形形色色的人们，“你最担心的不是身份暴露，是怕晚宴出事，这个针对你的人……会将其他人的安危牵扯进来吧，虽然只是维持身份用的萍水相逢的宾客，其中还不乏一些手段肮脏的家伙……”
“……”
“不要再被那些事所困了，雨果。”莱卡恩说，“你认为的，曾经造成你犯下错误时的犹豫，其实也是救下无数性命时的谨慎，在被挽救的人当中，其中也包括了你和我。”
久违了，从认识莱卡恩以来，雨果极少在语言上占不到上风。
雨果最吃不消的就是他这幅样子。
真挚的，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把他彻底看透，但又担忧他会因此不自在，不愉快……
如果语言能够化作实形，那么莱卡恩正在试探性触碰他，并小心翼翼地抚摸。
“我没有生气。”雨果叹了口气，“但我由衷希望你下一次能够装作什么都不懂，把那些话咽回肚子里。”
“可如果我不说，你就会开始曲解我。”莱卡恩变成邦布后，仿佛开了窍，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我一直认为你足够聪明，不会不理解我说的话和我的行为意图，但后来我发现，你偶尔故意激怒我，其实是想亲口听我说明一些事吧。”
“哈，妄自揣测。”经过他这样一搅合雨果倒是没有那么心烦意乱了，也注意到了一点，“还有，为什么我现在可以直接和你对话了？”
“因为我逐渐适应了你的发声频率，已经可以摸清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莱卡恩补充道，“当然，这大概率是相互的，你也有在配合我的节奏……”
到了贵宾席，服侍布离开了，关上门的那一刻，打扮各异的邦布们围了上来。
“你们两个啊，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
“我偷偷摸摸听了一路，很多都没有听懂，只听到了什么「理解」、「亲口」、「摸」、「适应」、「配合」啊之类的……太不够意思了，你们居然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布地调情，独创一套加密通话的语言！”
“诶，仔细一看，这不是罗宾吗？另一位居然是……巴特勒！？难以置信，罗宾你这个大舔布居然真的追爱成功了！”
“天呐，爷的布春结束了。”
雨果：“&x%＃♬（并没有） ……”
显然，他和莱卡恩互创的一套发音方式，这群邦布一个字也听不懂，更加躁动。
一只邦布戴着迷你金币穿成的围脖，像是哪个暴发户家的土豪布双手叉腰站了起来：“嗯呐呐！还记得一个月前的赌注吗，你们都输了！”
“啊，我记得你们有说过，要是罗宾真的追到了巴特勒，就每只布都给土豪布十颗邦布币吧。”
“对的对的！快拿来！”
土豪布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收了一圈钱。
雨果看事不嫌事大地戳了戳莱卡恩：“我们这算不算助纣为虐啊？”
莱卡恩罕见地放下了良心：“会参加赌注的邦布，多多少少都没有尊重罗宾的感情吧，这些邦布币就当做给它们上一课的学费了。”
雨果：“哇哦，虽然这套语录有些过时了……不过真想不到，你也看过过网文啊？”
莱卡恩：“什么？”
雨果：“三十年空洞西，三十年空洞东，莫欺少年布。”
莱卡恩：“……”
好吧，雨果可以确定了，他并没有看过。
输掉邦布币后，邦布们消停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听过宴会致辞。
等轮到主持宣布，接下来有请主办人雨果发言后，会场内突然暗了下来。
聚灯光、音响，全都断电熄灭了。
“怎么回事？”
邦布们说着话。
雨果打开邦布特有的夜视与热成像功能，观察着楼下所有人的动响。
没过多久，薇薇安打来了通讯。
薇薇安：不好了雨果……罗宾……不，准确的说，「你」失踪了。
雨果：失踪的时间，地点，有头绪吗？
薇薇安似乎在朝着某个地方奔走，声音有些慌忙：时间就在主持人上台的前几秒……至于地点……唔……
同样享有队内语音的莱卡恩插了话：别急薇薇安小姐，我在「雨果」身上放置了定位雷达，丽娜一会儿就会把定位信息传送到你的手机上。
滋啦一声，还没来得及听到薇薇安的回复，通讯中断了。
屏幕闪烁着正在链接的图标，明显是信号被屏蔽了。
雨果抬起头，意有所指地问：“雷达？定位？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莱卡恩：“上一次……你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冒然闯进空洞的时候。”
雨果：“可以啊你，等事情结束，再慢慢找你算账。”
莱卡恩：“……好。”
信号丢失后，过了几分钟，会场内所有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诸位，欢迎来到直播间。」
「接下来是宴会的特别余兴环节——身份，大揭秘！」
通过手机传输的声音尖锐刺耳，是没有经过任何科技加工处理的难听。
难听到雨果一下就听出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
「亲爱的反舌鸟成员们，我知道你们也在看着我！」
说到这里，纯白的屏幕侵入了一段乱码，随后一点一点变得越发清晰，完整的呈现出一个消瘦的人脸……以及他身后垂着脑袋的「雨果」。
消瘦至极的男人眼眶凹陷，但球体突出，一副疯癫姿态，拿着一捆导线的手晃了晃。
「我再此，向你们宣告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的一位成员被捕，而现在，我将要运用最新的暗网技术，提取他脑部中，关于姓名的记忆。」
「相信很快就能得到一份完整的反舌鸟成员名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浸在自己报复艺术中的男人一根一根将导线接连在「雨果」的头部周围。
「等着入狱吧！可恶的反舌鸟们！我被你们设计入狱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剥下你们光鲜的外表，向世人披露你们肮脏邪恶的獠牙！」
随着接通完毕，导线接通了电源，所有人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也从摄像头转接到共享数据的屏幕上。
「正在读取脑部数据……1%」
随着百分比升高，「雨果」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导线很是细腻，但数量繁多，难以确定会不会对神经造成什么负担。
莱卡恩一点一点攥紧了雨果的手臂。
雨果心底那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读取数据……99%」
「读取数据……100%」
「读取完毕。」
「脑部数据海名单为：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巴特勒……」
「……」
屏幕上无止境地冒着字。
不过都是清一色的……巴特勒。
相信所有人已经快要不认识这三个字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乱码？读取错误？怎么可能……我用尽私藏资款买下来的黑网科技怎么会失效？！」
“哈，什么玩意儿？这瓜没熟！”
“就是啊，太让人失望了！”
周围嘈杂一片，也开始有了些正义之声句句讨伐直播间中大惊失色的男人。
“不对！太让人气愤了，怎么能这样暴露别人的隐私？这是犯法行为，应该严惩！”
“就是，哪怕性癖是邦布，那又怎么样？新艾利都早就进入了自由恋爱时代，会包容各种特殊癖好。”
说到这里，几个邦布直勾勾看向了雨果和莱卡恩的方向，对雨果同情地说：“罗宾……你的主人……居然是你的情敌啊？”
“为了爱情，冲破了造物主的约束，摒弃了身为邦布与生俱来的服从性，天呐，我罗伟大，太伟大了，我要歌颂你的勇气！”
“崛起！我们要崛起！”
“We are free！！”
……
邦布们激昂的演讲就像是未完待续的尾声，越发遥远。
还没来得及看完一集《邦特律：变人》，雨果便又陷入了黑暗中。
-
恢复知觉后，迎接他的是一阵几乎要将脑壳撬开的剧痛。
他像是瘫痪在病床上许久的植物人，无法支撑起沉重的头颅与四肢，只能如同一只绞线的木偶，诡异地颤动。
脑部脆弱微小的神经上仿佛被冰凉的丝线缠绕，一牵一扯间皆是疼痛。
不过很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
再次醒来，眼前糊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类似……丝巾一样的东西。
雨果轻轻动了动。
似乎很快就被察觉到了，一只手将盖住他视线的红色领巾挪开，又摸了摸他虚汗未干的额头。
是莱卡恩的声音：“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嗯……”回到原本的躯体，嗓音也恢复了，不过很是干涩。
莱卡恩喂了他一些水，仔细地将他嘴角溢出的水渍擦干净。
他又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才感觉那阵剧痛退却些许。
雨果撑着莱卡恩的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治安局？
从周围井然有序的装修风格与周围穿着着制服的治安官们可以断定，这确实是治安局。
远处两个挂着实习牌子的治安官还暧昧地瞥了一眼他们的方向，捂着嘴窃窃私语……
这太不对。
雨果强行让自己离莱卡恩远了一些，然而现在的他依旧无法完全操控身体，倒在办公桌上。
莱卡恩立刻放下手中的钢笔，转而抱住了他，将他拢进怀里：“头还疼吗？”
这声音，甚至有一丝宠溺
两个实习治安官低低地惊呼一声，压抑着兴奋。
雨果：“？”
眼前这位……不会还是巴特勒吧？
可行为举止根本不像。
正观察着，朱鸢和青衣从档案室里走了出来。
朱鸢接过莱卡恩填写完毕的纸张：“笔录完成，逃犯也已经关押完毕，辛苦了，莱卡恩先生。”
青衣：“此次罪犯从空洞逃出，破坏了交际会晚宴，乃治安局内部人员的失职，我等必将严查，尽快给二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莱卡恩客套了两句，将怀里的人半搀半抱着离开了。
临走前，雨果还听见那两个实习治安官的声音。
好像在说什么……佳偶天成……终成眷属？
-
大概是他醒来的方式不太对。
坐上莱卡恩的载具车，雨果用隐隐作痛的脑神经深彻反思。
根据刚刚朱鸢和青衣对案件的描述，这次主谋揭穿他身份的逃犯曾是新艾利都的执政官副手。
因有匿名举报其贪污，两年前被捕入狱，而治安官收到的证据，正是出自雨果对他长达三个月的窃听所获。
又是老仇家。新怨不断，旧仇连连。
虽然一开始便预料到了反舌鸟所走的这条路分外艰难，但没想到就算将人关进了治安局，仍不能完全幸免……
“别想了，没有人员伤亡。他虽然有同伙，并企图对其他宾客下手，但都被我们的人提前抓获了。”莱卡恩的声音塞进了思维乱跳的大脑中。
“对了……那名逃犯的直播被人录了下来，已经上传到绳网，有不少人认出了他，对反舌鸟的检举赞不绝口。”莱卡恩继续说。
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好在没有人员伤亡，没有再次波及无辜。雨果想。
只不过接下来，他要面临一堆烂摊子要收拾。
首先就是身份再次被怀疑……毕竟一个正常的收藏家脑子里怎么可能只有邦布？即使他只是有所防备，让读取出来的信息变作乱码，或许也会被其他仇家拿“欲盖弥彰”和“做贼心虚”来大作文章……
啊，还可能在绳网的桃色新闻上被打上恋邦癖的标签……对了，他现在“喜欢”的，还是自家罗宾所爱慕的邦布，是不是还要加个NTR……？
没有得到回应的莱卡恩似乎毫不在意，开始读起了弹幕：“「我父亲的体恤金最近每个月终于会正常发下来了……感谢反舌鸟。」”
“「这个直播里的金发美人一看就人畜无害，说他是个颜值网红还差不多吧，怎么可能是反舌鸟成员呢？」”
“「灯塔掩藏于暗夜，只为点亮心中盏盏明灯，致敬民间暗影英雄——反舌鸟。」”
雨果听不下去了：“你念这些东西，真的不觉得羞耻吗？”
莱卡恩：“不觉得，如果能让你回归现实的话。”
“哈……”雨果仰着头，将手背压在眉心，有些无精打采。
或许是发觉他依旧在胡思乱想，莱卡恩又加了一记猛料：“如果你在顾虑「作为收藏家拥有特殊癖好」是否会波及名声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在晚宴结束前，我在所有宾客还未退场时，站在主持台上，对你宣告了所有权。”
“？”
雨果转过头，注意力立即全部涌向了莱卡恩，“你做了什么？”
“先是挑明我身为市长手下的身份，然后告知众人我们早就提前知晓了「那名逃犯要强行读取你记忆」的计划，为了争取时间拿下他的全部同伙，将计就计，让直播完整进行下去，并为了保护你的隐私，提前在大脑信息库内锁上了屏障，而你之所以参与了我们的计划——是因为你作为我的伴侣，支持并辅佐恋人的事业。”
雨果听完，险些笑出声，虽然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自己是被气的，还是被对方与日俱增的脸皮所折服。
不过，莱卡恩这套说辞有理有据，把一切疑点扫除了。虽然借用了上级作为靠山，但在群众面前提升一定了威望，市长也不会降罪……
如果这场互换身份后的闹剧是一部游戏，那么莱卡恩已经打出了天衣无缝的完美结局。
但雨果并没有第一时间夸赞他的机敏：“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按照你真实的行为……分明就是背叛恋人。”
莱卡恩：“然后出轨市长？”
雨果：“不然呢？”
莱卡恩严肃地为自己正名：“年长且有家室的上级并不在我的择偶标准之内。”
雨果被他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知道了知道了。”
莱卡恩继续问：“你不会介意吗？”
雨果：“介意什么？”
抵达反舌鸟总部的别墅后，车停了。
很快，雨果就知道了莱卡恩所说的介意是什么意思。
莱卡恩先是绅士地替他打开车门，然后自然地接过他的手，并轻啄了一下。
随后揽住他的腰，将他轻抵在车窗前，强势又不失分寸地压了下来。
接受了太多信息以至于思考艰难的雨果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反抗：“等一下……”
莱卡恩压低声音：“有人在跟踪我们，应该是一些绳网营销号内部的花边记者。”
离得太近了。
恰逢适宜地起了阵微风，将碎发刮在脸颊上。
呼吸扑洒在鼻息间，却始终维持在一个临界线上，不再靠近半寸。
雨果并不想让这一瞬间也印在脑海中，被以后的自己回想，干脆拉下了对方的领口。
然而莱卡恩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动向，捏住了他纤细的下巴，将他的唇阻隔在离自己几毫米的位置。
不是吧。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装什么呢？也该假戏真做了。
雨果哼笑了一下，配合地悬停住，直到莱卡恩放开他：“记者不在了？”
莱卡恩点了点头：“都走了。”
雨果一副打算就此别过的姿态：“那就不请你去楼上做客了，慢走不送。”
莱卡恩拉住了他的手。
“等一下，雨果。”
雨果敛起嘴角的笑意，顺从地转身，故作不解地问：“还有事？”
“可以继续吗？”莱卡恩垂眸，目标明确地盯着他的嘴唇，“刚才的事。”
“装不下去了？”雨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块皮肤上残留着指痕，“力气还挺大的，居然这样对我，哪怕是不解风情也要有个限度吧？”
“因为我是认真的。”
“你指什么？”
“你答应我的，只要我肯说，就会给我看个够……”
“……”
雨果被他猝不及防的翻旧账噎得一时语塞。
接着，莱卡恩低醇的声音又被晚间的风裹挟着，徐徐吹拂而来。
“还有我的枉自揣测，对你宣告主权的事，都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认真说出口的。以及……刚刚我确实很想吻你，并非演戏，所以我认为我们第一次的接吻不该在那一刻继续发生。”
“那如果我说，刚刚就是你唯一的机会呢？”雨果坏心思地问，“你会后悔吗？”
“会。”
莱卡恩似乎陷入了若有所思的追忆。
“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应该拉住你。”
“也许我做的事，以及和对你说过的话，有很多……并不符合你的心意，也没有顺从你的意愿。”
“因为老杰克的嘱托，之前的我似乎一直陷在盲点中，我没必要把自己的定位锁定在你「失控」的保险栓上——以旁观者的角度注视你，然后眼睁睁看着你作出不可挽回的事，等到着那个「必要的时候」到来，再采取那些对你我来说都再无意义的措施。”
“明明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及时拉住你，不管你身在何处，是否打算离开……也许在你沉默时的一句追问，我就有了进一步了解你的机会，走到你内心更深处的地方。”
莱卡恩将雨果的手掌展平，将手指穿过间缝，与他十指相扣。
“虽然我们对许多事的看法各执一词，但两只语言不通的邦布都能通过发声频率互相适应出新的语言，那么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我完全能慢慢倾听你的苦楚和偏执，或许你也能逐渐被我改变塑造。”
“不管作为同伴或是旧友，何时何地，我处于任何立场，拥有什么样的身份，我都希望你能信任我，无论是计划成功后的喜悦，还是轻狂无羁的理想，或是抉择后的痛楚……我都想与你一同分摊一切。”
听到他的话，雨果迟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自己的手掌被一只更为宽大的掌心包握。
“其实我刚刚是想听你说——你很后悔没有把握住机会，还拒绝了我。”良久，雨果才扬起微红的眼角，像是释然又像是无奈地笑了笑，“起因只是一个吻而已……托你的福，让我想起了很多事。你总这样，非要把我不想在意的事掰开，然后开寻根究底……”
“类似的话，你说了不止一次。”
“原来你记得啊，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雨果轻声抱怨着，摸了摸他头上的毛发，将他的脸与自己拉近。
“我确实不能很好地控制这一点……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都会在意。”
话音随着莱卡恩的吻一同落下。
风停了，落叶与埃尘也终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