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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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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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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让我看看。啊,凌晨四点。

我睡不着觉,于是我决定写下这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也有了在睡前胡思乱想的习惯。年轻时的我一心只想着解放人民,打败圣殿骑士,夺回主权,常常忙得晕头转向,在摔进沙发的那一刻就沉沉睡去。我知道有姐姐和老葛能帮我处理之后的事,那时的我算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怕。

一开始是父亲,再后来是姐姐。我的身后总有他们俩,年轻的我认为,有父亲和姐姐替我撑腰,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和姐姐的生活是富裕的,比其他同龄人要好上太多了,从小我就意识到我们不用在四岁的时候爬上高高的房顶,钻进脏兮兮的烟囱里打扫,只为了赚那一份微薄的薪水来填饱肚子。我们穿着裁剪良好且干净的衣服,坐在外祖母请来的家教老师面前捧着书,用稚嫩的嗓音一个个念出复杂的单词。

尽管如此,我也还是有着一颗向往自由的心。我从厨房偷了几块面包和一瓶牛奶,希望那些同龄人能停下脚步,与我讲讲有关他们的趣事——有关他们世界的。他们狼吞虎咽吃着面包,咽不下去就喝牛奶。我静静蹲在一旁,等他们吃饱喝足,然后向我描绘那个黑漆漆的世界。

烟囱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味道很难闻。他很瘦小,是家里的老大,为了让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能吃饱,他还特地往怀里藏了几块面包。

真的吗?那圣诞老人钻烟囱送礼物的时候岂不是也会觉得烟囱黑黑的。我抱着膝盖,忍不住幻想起圣诞老人从烟囱里狼狈钻出的模样。于是我决定在下次圣诞节前在烟囱里为圣诞老人点一盏灯。

什么是圣诞老人?那孩子问,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块被擦得发光的煤炭。

我努力回想着外祖母跟我们讲的传说,他听完后似懂非懂的点了一点头,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煤灰,用异常沙哑的嗓音与我道别。他得回去工作了。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留着跟他再交换一个故事的面包和牛奶被我分给了其他人,大人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吃的,但好在我的衣服里还藏了几块面包。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吃了面包,有个年纪比我还要小的女孩怯生生地拽着我的衣服跟我说谢谢。回家后外祖母指了指我衣服上的小黑手印,问我又是去哪探险了。

母亲的画像挂在外祖母家最显眼的位置,她非常漂亮,外祖母老夸姐姐和母亲很像。那么母亲去哪了?父亲又去哪了?

外祖母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她轻轻搂住我们俩,疲惫的叹息从头顶传来。我大概明白了,母亲去了远方旅游,而父亲正在印度帮朋友的忙。

那一天我拿到了父亲的信。皮肤黢黑的邮差从包里翻出它递给我,上面贴了一张邮票,我磕磕巴巴念了出来:印度。信里具体写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外祖母在看了信后通红的双眼。

六岁那年,我们跟随外祖母回到了父亲的身边。父亲,我们的亲生父亲,比起已经老去的外祖母,他显得那么高大,就像一棵直立的大树。姐姐和我都非常紧张,在他靠近时又忍不住期待他说些什么。

我们太小了,不懂父亲为什么要离开我们那么久。他沉默着,伸手摸了摸我和姐姐的头顶。他的手心非常粗糙,蹭过我额头时有点痒,我歪头看向姐姐,发现她红着脸,手指拧着衣服边。

父亲并非什么沉默寡言的人。我们住在一起的第一晚,他在厨房捣鼓了好一阵,然后为我们端上了当天的晚餐。那似乎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菜品,因为我看到他满面红光地一边介绍着,一边往我和姐姐碗里拨。我低头看着面前的碗,拿它跟住在外祖母家时的晚餐作对比——有点素,但我从来不挑食,于是我在父亲期待的眼神中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后来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父亲老担心我吃太多,怕我连爬个屋顶都费劲。事实上他完全想多了,我还没懒到不去训练呢!

姐姐喜欢和父亲待在一起,我也喜欢。至少小时候的我是喜欢的。父亲会教我们弹琴,教我们唱歌,给我和姐姐折纸,讲故事给我们听,教我们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但他似乎很忙,我和姐姐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家里,偶尔会有个叔叔来照看我们俩。

他叫乔治,乔治·韦斯豪斯。他的厨艺比父亲的要好上很多,比起在兄弟会待了一辈子的父亲,从小就要为了养活一户人家而努力的乔治似乎要更懂怎么哄着两个孩子吃饭。他陪我们玩,跟我们一起读书、写字,然后讲一些有关我们父母的事。

我和姐姐从小就过着富裕的生活。就算是搬来和父亲住,这一点也未曾变过。父亲带着我们去见了整个克劳利最好的裁缝,我看到老人盯着满脸花白的胡子,从衣服兜里摸出了一副眼镜戴在歪曲的鼻梁上。我和姐姐都好奇地看着老人拿起一条布料似的东西在我们身上比划,父亲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优雅地喝着老人给他端来的热茶。

搬到克劳利后,我们一家似乎就成了老人的常客。父亲比我和姐姐想象中要富有,我曾在镇子上其他人口中听到他们称呼我们的父亲为“有钱的鳏夫”。那是个新词汇,对于我来说还太过复杂,几年后我才知道,那是用来形容妻子逝去的男人的。

旁人形容我们的父亲,说他一开始是阴郁的,很少对人笑。他们说着说着又感叹起来,说我和姐姐摊上这么个不负责的父亲。只有我和姐姐清楚,他一直有在努力做个合格的父亲。尽管他的厨艺实在是算不上“好”。

我和姐姐最喜欢的就是父亲带着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他会把我们抱上马车,帮邻居拉着一车的货到集市上去卖。父亲本没有这个义务,他是学校的校长,他要做的只是拿着书本和粉笔教学生那些难懂的知识。但是他说,这些南瓜要是再不卖的话就会烂掉,而且邻居也说如果他帮忙叫卖的话,就同意给那些贫民窟的平民们免费分享一些。我想这才是父亲的真正目的。

童年的我和姐姐是幸福的,青年时的我们也是一样。那些年的我生命中充斥着金酒、啤酒和各类酒的味道,在酒馆喝得倒头就睡也是常事。父亲和姐姐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无非就在杰克酒吧或者橡树子旅馆这两个地方倒。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杰克酒吧的老板比父亲要年轻点,在姐姐朝我走来并满脸愠色警告我早点回家,昂首挺胸离开后,他一边擦拭着手里的酒杯,一边痴迷地盯着我姐姐的背影感叹:“老天,她长得可真美。”

我一挑眉,想到姐姐平日里毫不留情砸在我身上的拳头,嗤笑一声拿起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我可不这么觉得。”

“人人都有双发现美的眼睛。”老板似乎是不满我的扫兴话,他收回视线,斜睨了我一眼,“而你,雅各布·弗莱,你和瞎了没什么区别。”

是的,不管是谁,大家总在夸赞伊薇是多么漂亮、多么温柔,就连父亲也是。在去往伦敦后,我斜靠在沙发上,学着父亲的语气对路过的伊薇调侃道:“‘你今天看上去真可爱,伊薇’。”这时的姐姐只会回瞪我一眼,然后用忧郁的眼神向我传递一个讯息。这时候我就会识趣的闭上嘴,不再说什么了。

说起那个裁缝,前些天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他似乎还健在。原谅我的无礼,但这样一个天天因为那些调皮孩子捣蛋的小孩而被气得直跺脚的老头居然健康活到了现在,真是个奇迹。在父亲离世前,他为我和姐姐准备了一份礼物,那是他还没染上胸膜炎前的事了。

那天他喊住了即将出门的我,然后拽着我和姐姐一块上了马车。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和父亲姐姐坐同一辆马车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安静过了头,于是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问父亲。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带你们俩去弄套新衣服。”

“别那么麻烦,我身上这套又不是不能穿。”我做了个鬼脸,然后看到父亲正以一种质疑的眼神盯着我的裤子看。

我垂下眼,发现他盯着的正是我拜托姐姐给我缝上补丁的那一块地方。好吧也许确实得——我有些羞涩,伸手捂住了那处。

裁缝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拿着尺子在我们身上比划,我注意到他并没有直接接触姐姐,而是叫来了邻家的一个姑娘来帮忙。

我看着姐姐被引到其他房间,裁缝伸手扶了一把眼镜,然后用力勒紧了绑在我腰上的布料,一切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我猛抽了一口气,耳朵钻进父亲低低的笑声。

“你们已经长大了,你姐姐是个大姑娘了,我们得学着给她留点隐私。”裁缝量好了尺寸,他本就稀疏的头顶现在变得光秃秃了。

“当然,亲爱的维克多。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表达一些思念呢。”我搓着被捏疼的胳膊,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

父亲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把一部分定金交到了裁缝的手里,姐姐这时候也跟那姑娘道了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父亲给我们定制了什么样的衣服,我们无从得知。直到几年后,父亲去世后没几天,裁缝亲自上门,把姐姐的那一套衣服交到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套制作精良的刺客服,低调却不失优雅,右肩垂着一条披肩,兜帽与衣服上漂亮的蕾丝装饰能看出设计师对这件作品的重视。裁缝解释说,这是父亲找人为我们俩设计的,不过我的那一套还在制作中,具体什么时候能做出来还不确定。我那时努努嘴,看着姐姐换上新衣服从房间内走出,然后在我面前炫耀着。

后来我几乎要忘了这件事,刚到伦敦那会儿我和姐姐忙得晕头转向,连觉都没怎么睡过。有一天我收到了包裹,上面明确写了我的名字,是从克劳利寄来的。我有些奇怪,误以为是乔治寄来的什么秘密武器,却在打开层层包裹后愣住了。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件和姐姐那套同风格的刺客服,我伸手摸了摸,外套是皮革制的,下面放着成套的衣裤。当然,还有一顶礼帽。伊薇正在另一个车厢里研究父亲的手稿,她看到我身上的刺客服时有些惊讶,我敢保证她也忘了这事。

我很喜欢这套衣服,合身,也符合我作为帮派新任领袖的身份。不得不承认,父亲的眼光确实很高。

也许过两天我该给那位裁缝送去一封信,拜托他再为我定做一套衣服。而我也该睡下了,明天还得忙着训练那一批新的刺客学徒。要是他们看到我满是血丝的眼睛,杰克那小子——我的学生之一,一定会狠狠嘲笑我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