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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像金沙一样倾洒在六月的罗马城，落在一条僻静小巷的露天餐桌上。遮阳伞在亚利桑德罗·内斯塔面前的菜单上投下一小块阴凉，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那页印着今日特供烤剑鱼的菜单，此刻对他而言，不啻于一份加密的战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水杯杯壁，留下模糊的指痕。精心挑选的浅蓝色亚麻衬衫好像有点紧了，内斯塔觉得领口有点勒。他为什么要穿这件“不合适”的衣服出门呢，原来是上周在画廊偶遇西蒙尼的时候他随口夸奖过“很衬你”啊。衬衫领口细微的摩擦似乎都在放大他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盖过了邻桌刀叉的轻响，盖过了巷口年轻人摩托的轰鸣，甚至盖过了远处台伯河若有似无的水声。他能感觉到自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人，西蒙尼·因扎吉。

西蒙尼正微微侧着头，目光投向巷子深处攀援在赭石色墙面的爬山虎。阳光在他的发梢间跳跃，勾勒出他沉静专注的侧脸线条。他小口喝着着杯中的冰水，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滑动。桑德罗注意到他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真漂亮啊。如果他观察再仔细一点会发现，那双手此刻也正微微用力，指节泛着一点白。西蒙尼好像在欣赏风景，但内斯塔太熟悉他的这种表情了。西蒙尼那微微蹙起的眉心，还有过于平稳的呼吸频率，都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波澜。空气中弥漫着厨房传来的新鲜罗勒、烤面包和橄榄油的香气，这一切本该令人愉悦，此刻却像一层令人微醺又窒息的薄纱，甜蜜地把人迷得分不清方向，温柔地包裹着两人之间无声的张力。

服务员端来一小碟作为开胃的腌橄榄，瓷器与桌面轻碰的脆响打破了他们之间凝滞的空气。两人同时道谢，声音都有些微的紧绷。内斯塔迅速瞥了西蒙尼一眼，正撞上对方也刚收回的视线。目光瞬间的交汇，像火星溅入干草堆，几乎要点燃什么。他们又飞快地各自移开目光，假装对那几颗油亮的橄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就是今天了，内斯塔在心里对自己说，手指在桌布下蜷紧，又松开。在午餐结束前，必须说出口。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巨大的回响，淹没了周遭世界所有的声音。他需要这顿午餐，这个对他们而言已承载了太多隐秘期待和甜蜜试探的仪式，将成为一切的终点，也是起点。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最初。

第一次真正的交集，并不是发生在什么浪漫的喷泉边，而是在社区那家永远排着长队的老面包店“安东尼精选”。内斯塔急着去买刚出炉的奶油卷，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的零钱撒了一地，几枚硬币还滚到了对方的皮鞋边。

“噢！真是太抱歉了！非常对不起！”内斯塔慌忙道歉，蹲下去捡，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那只好看的手先他一步捡起了那枚硬币。内斯塔抬头，撞进一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一张更好看的脸映在他的脑海中。那个男人递过硬币，嘴角带着一点无奈又宽容的弧度：“没关系，罗马的早晨总是这么匆忙。下次小心点就好了，内斯塔先生？”内斯塔这才想起，他们似乎是在同一栋写字楼工作，好像还在电梯里有过点头之交。

“好……好的，因扎吉先生。谢谢。”内斯塔接过硬币，指尖似乎无意间擦过了对方微凉的掌心。西蒙尼点点头，转身继续排队。内斯塔却记住了那个眼神，像雨后的罗马天空，清澈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自那以后，他们“偶遇”的频率莫名地高了起来。周四下午，内斯塔会“恰好”出现在西蒙尼常去的那家独立书店。他笨拙地站在哲学名著的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尼采，假装研读，眼角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文学区那个专注的身影。有一次，西蒙尼拿着一本雨果的新译本走向收银台，经过内斯塔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你也喜欢尼采？”西蒙尼的声音传来，十分悦耳。

“啊？哦……一点点，我在……在拓展阅读。”内斯塔差点咬到舌头，慌乱地把书塞回书架。

西蒙尼笑了笑，没再追问，但那个笑容让内斯塔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都心神不宁。

而西蒙尼，也“偶然”发现内斯塔是附近一家小画廊的常客。然后他就开始留意画廊的展览海报。然后在一次关于战后意大利摄影的展览开幕酒会上，他们端着起泡酒站在同一幅黑白照片前。照片捕捉的是台伯河畔暮色中一对模糊相拥的恋人剪影，背景是永恒的城市轮廓。

“光影很美，对比很有力量。”西蒙尼轻声评论，目光没有离开照片，“有种孤独的感觉，但又被那一点依偎的温暖平衡了。”

内斯塔惊讶地看向他：“你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只有我觉得它特别孤独，又特别温暖。”他们开始交谈，从摄影技巧聊到罗马不同季节的光线变化，从皮亚琴察和罗马的诸多不同再到各自喜欢的爵士乐手。然后内斯塔发现两人都痴迷于同一位小众的意大利萨克斯演奏家，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第一次午餐邀约，发生在街角那家总是人声鼎沸的咖啡馆。那是一个匆忙的工作日午间，他们买咖啡时碰上，简短寒暄后都显得有些意犹未尽。内斯塔看着西蒙尼镜片后那双清澈的眼睛，鼓起毕生的勇气，感觉血液都涌上了耳根：“下次……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餐？我知道附近有家店的帕尼尼，夹着烤茄子和布拉塔奶酪，特别好吃！”怕对方不相信，他赶紧补充道：“我很多同事都说好吃的。”

西蒙尼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清晰而愉悦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驱散了平日的些许疏离：“听起来很诱人。我很乐意，内斯塔先生。”

“叫我桑德罗就好了。”内斯塔急忙补充。

“好的，桑德罗。我是西蒙尼。”他伸出手，这次是正式的交握，一个新的开始，很好的兆头。

第一次的午餐很简单，有些太简单了，接近寒酸的程度。就在街角，一人一个巨大的帕尼尼，靠着斑驳的古老墙壁，在人来人往和摩托车的尾气中快速解决。他们聊着各自部门里荒谬的八卦，分享对写字楼下那家披萨店番茄酱的独到见解。内斯塔讲了个蹩脚的笑话，西蒙尼却笑得肩膀轻颤。连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他们站立的那一小块地方，帕尼尼里的布拉塔奶酪融化在舌尖，谁又尝出来一些什么其他滋味呢。

暧昧，如同罗马夏日午后粘稠的空气，又充满电光火石的可能。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好像上帝在帮你一样。就在他们公司楼下的露天咖啡馆，内斯塔正兴奋地向朋友展示他手机里的新稿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恰好捕捉到西蒙尼的身影，他正独自坐在不远处，面前摊开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内斯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朋友说了什么都没听清。仿佛有感应，西蒙尼抬起头，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身上。两人视线隔空交汇，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模糊了。

又是一个寻常的午间，他们并肩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打算去尝试一家新开的意面店。一辆疾驰的摩托车突然拐弯，带着发动机刺耳的声音直冲过来。内斯塔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受到一股沉稳的力量瞬间包裹住他的手肘，牵引着将他猛地拉向内侧人行道，后背几乎撞进西蒙尼的怀里。短暂而紧密的接触像烙铁一样烫人，摩托车紧挨着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两人迅速分开，仿佛被不知道怎么生成的的电流击中，指尖残留的触感和骤然在胸腔里擂动的心跳久久不散。还有在书店“偶遇”时递书时指尖不经意的相碰，分享薯条时手指在油纸袋边缘的轻擦，微小的触碰像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隐秘而持久的涟漪，在他们之间无声地蔓延。

分享食物是必不可少的。“尝尝我的这个，”内斯塔眼睛发亮，把盛着香烤小牛肉的盘子推过去一点，“他们家的牛肉做得真不错！肉质嫩得不可思议。”西蒙尼自然地叉走一小块，细细品尝后点头，嘴角噙着笑意：“确实很棒。火候和香料的味道都恰到好处。下次换你尝尝我家那边的海鲜饭？据说他们的海鲜很新鲜。”内斯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击倒，只能带着破锣嗓子赴约，第二天午餐时，西蒙尼什么也没说，只是“顺手”推过来一盒润喉糖，包装都没拆，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朋友推荐的，听说对嗓子干哑很有效。”内斯塔生日那天，午后的阳光正好，西蒙尼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里面是他最爱的榛子巧克力蛋糕，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碰巧路过那家你提过的甜品店，”西蒙尼平静地说，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想着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内斯塔看着蛋糕上小小的巧克力牌，心口被一种温热的暖流涨得满满的，我是不是可以去买个钻戒了？

在这甜蜜的靠近之下，是各自内心翻涌的风暴。无数个夜晚，内斯塔躺在床上，对着黑暗的天花板反复演练：“西蒙尼，我……我想和你不仅仅是朋友。”每一次排练都流畅深情，简直胜利在望。可第二天，当真正坐在西蒙尼对面，看着他优雅地用叉子卷起裹着浓郁酱汁的意面，阳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跳跃，那些在暗夜里排练了千百遍的话语，就像受惊的鱼群，瞬间从记忆的网中溜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笨拙的闲聊和对食物干巴巴的评价。万一……万一他根本没那个意思，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有趣的午餐伙伴呢？万一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呢，这太糟糕了！自我怀疑像荆棘缠绕着他，内斯塔在自我唾弃中飞速退缩。

西蒙尼则静静地看着内斯塔在阳光下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看着他偶尔因为兴奋而挥舞手臂的孩子气举动，看着他品尝到美食时满足得眯起眼睛的模样，大脑完全无法工作下去。……如果开始了，却没能走下去，连现在这样珍贵的、可以毫无负担共进午餐的时光都会彻底失去吧？他小心翼翼地享受着每一次靠近带来的悸动，那份隐秘的甜蜜如同偷尝伊甸园的禁果。可每当内斯塔用那双过于明亮、过于坦率、仿佛能直抵人心的眼睛专注地望过来时，西蒙尼又会下意识地在心里筑起一道堤坝，将那汹涌的情感小心翼翼地围堵起来，只允许它在安全的范围内流淌。

促使内斯塔下定决心的，是上周五那个突如其来的暴雨之夜。

他们参加完一个沉闷的行业酒会，刚走出会场，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瞬间将罗马浇透。没带伞的两人狼狈地跑进最近的一个古老门廊下躲雨。门廊十分狭窄，仅容两三人站立。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凉意，却又因彼此的靠近而蒸腾起奇异的温热。

雨水顺着斑驳的石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将他们与喧嚣的街道隔开。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和彼此身上雨水与古龙水混合的气息。空间狭小，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内斯塔的衬衫湿了大半，贴在肩胛骨上，西蒙尼的西装外套也深了一块颜色。

“这雨……真突然。”西蒙尼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却有些发紧。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冰凉。

“罗马的天气，总是这样任性。”内斯塔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他微微侧头，看着门廊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街灯和匆匆跑过的行人剪影。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两人无法忽视的、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内斯塔能闻到西蒙尼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冽。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西蒙尼被雨水打湿的睫毛上，水珠沿着他挺直的鼻梁缓缓滑下，在下颌处悬停片刻，最终滴落。那景象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让内斯塔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他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拂去那颗水珠，想用指尖触碰那被雨水浸润的皮肤。

他几乎要这么做了。手指在身侧蜷起又松开。他抬起头，正对上西蒙尼转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内斯塔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是犹豫？是期待？还是和他一样，被这密闭空间里的张力拉扯得快要失控？

时间仿佛凝固了。雨帘是他们的屏障，也是唯一的观众。内斯塔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西蒙尼……”

就在这时，雨势诡异地小了一些。一辆车驶过，溅起一片水花，打破了这魔咒般的寂静。西蒙尼像是突然惊醒，移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雨……好像小点了。我家离这不远，跑回去？”

“……好。”内斯塔咽下冲到嘴边的话，巨大的失落感裹挟着他。他们冲进渐歇的雨幕中，一路无言。分别时，在临近的湿漉漉的街道，西蒙尼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难辨，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注意安全，桑德罗。”然后他便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内斯塔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却感觉心口有一团火在烧。那未尽的遗憾和路灯下西蒙尼眼中翻涌的情绪，像淬火的利刃，彻底斩断了他的犹豫。不能再等了。 他下定了决心，就在下一次午餐的时候。

记忆的潮水退去，内斯塔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服务员刚刚撤走了主菜的盘子，虽然内斯塔几乎没吃出烤剑鱼是什么味道，西蒙尼点的海鲜意面也只动了一半。餐桌上残留着柠檬的清香和橄榄油的光泽。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加凝滞。

服务员询问是否需要甜点。西蒙尼看向内斯塔，征询他的意见。内斯塔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好像特别灼热，烧得他喉咙发干。他抬起头，不再回避，直直地望进西蒙尼的眼眸深处。那里面有困惑，有询问，还有一丝……或许是他一厢情愿的、深藏的鼓励？

“西蒙尼。”内斯塔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盖过了邻桌的谈笑，“我……我有话想对你说。就现在。”

西蒙尼放在桌面的手微微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餐巾，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落在内斯塔的脸上，像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宣判。周围的世界瞬间模糊、褪色，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张铺着格子桌布的小圆桌。

“这几个月，”内斯塔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艰难地凿出，“每一次，我说‘嘿，西蒙尼，午餐？’，或者只是想着中午能见到你……那都成了我一天里，最亮的那束光。”他顿了顿，看到西蒙尼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不仅仅想和你分享哪家店的帕尼尼馅料最足，争论是培根蛋酱意面还是番茄肉酱意面才是罗马的灵魂，”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但失败了，真诚的情感如岩浆般奔涌，“我想分享清晨咖啡的雾气，分享台伯河边的晚风，分享所有……所有无聊的、琐碎的、甚至是糟糕透顶的日子。因为只要和你在一起，它们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感到眼眶有些发热，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目光紧紧锁住西蒙尼：“我犹豫了很久，害怕搞砸，害怕连现在这样一起吃午餐的机会都失去。但是西蒙尼……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了。我喜欢你。比朋友，比午餐伙伴……多得多得多。多到……多到在那个该死的门廊下，看着你睫毛上的雨滴，我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去吻你。”

“亲爱的西蒙尼，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吗？”

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西蒙尼的视线无法再躲避，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内斯塔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破膛而出。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周围餐盘的碰撞声、远处的车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在他的世界中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内斯塔以为世界即将崩塌时，他看到西蒙尼的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起。对他来说，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微笑，而是初春的冰面在暖阳下骤然裂开，释放出压抑了整个寒冬的暖流。西蒙尼的笑容迅速蔓延至他的眼底，点亮了那美丽的眼眸，让它们像落入了星辰般璀璨。

然后，西蒙尼伸出手，不是握，而是轻轻地、稳稳地覆在了内斯塔因紧张而放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瞬间熨平了内斯塔所有的不安。

“桑德罗……”西蒙尼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这个傻瓜……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他用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内斯塔的手背，“我也是。我也想要更多，和你一起，桑德罗。非常非常想。”

世界的声音骤然回归，却都变成了欢快的乐章。他反手紧紧握住西蒙尼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笑容在他脸上毫无保留地绽放，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真的？你真的……？”他难以置信地追问。

“是的，我的爱人。”西蒙尼的笑容温柔而笃定，耳根的红晕蔓延到了脸颊，却不再有丝毫的闪躲。

内斯塔举起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吻了吻西蒙尼的手背。这个轻柔的吻如羽毛一样落下，却带着足以撼动灵魂的温度。

这时，服务员端着两份提拉米苏走了过来，会意地笑了笑，轻轻放下甜点：“祝二位用餐愉快！”

松软的马斯卡彭芝士层上，可可粉撒得恰到好处，咖啡和酒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内斯塔用勺子挖起一块，没有自己吃，而是自然地递到了西蒙尼唇边。西蒙尼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漾开更深的笑意，张口接住。一点奶油沾在了他的嘴角。

内斯塔看着那点白色，心跳再次失序。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倾身向前，在西蒙尼疑惑的注视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去了那点奶油。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温热。然后，他的手指没有离开，而是顺势抚上西蒙尼的脸颊。

隔着小小的餐桌，在罗马午后慵懒而灿烂的阳光里，在提拉米苏甜蜜的香气中，他们第一次真正地靠近彼此。不再是躲雨门廊下的咫尺天涯，不再是无数次午餐时的欲言又止。他们的额头轻轻相抵，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内斯塔能清晰地看到西蒙尼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盛满了和他一样的期待。

距离在无声中消失。最终，是西蒙尼微微抬起了下巴，闭上了眼睛。内斯塔的心跳如鼓，温柔地吻上了那片他渴望已久的唇。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好像感受到试探的甜蜜。随即，像干渴的旅人终于寻到甘泉，唇瓣贴合厮磨，传递着失而复得般的珍惜和汹涌澎湃的爱恋。提拉米苏的甜腻、咖啡的微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醉人的滋味。时间仿佛为他们静止，罗马午后的喧嚣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许久，他们才稍稍分开，额头依旧相抵，呼吸都有些急促，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红晕和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容。

“所以……”内斯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西蒙尼，“我们周末……是不是该去试试你上次提过的海边那家海鲜餐厅？庆祝一下……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他的手指依旧眷恋地缠绕着西蒙尼的手。

西蒙尼低笑出声，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块提拉米苏，这次稳稳地送到了内斯塔嘴边，眼神里满是笑意，还有只属于彼此的亲密，“当然，亲爱的。不过现在，让我们先好好享用这顿……迟到了太久的午餐。”

阳光慷慨地洒满小小的餐桌，照亮了相扣的十指，照亮了分享的甜点，照亮了两人眼中再无阴霾、只有彼此的未来。特拉斯泰韦雷区的古老石墙沉默地伫立着，见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而此刻，它只是温柔地包裹着这一方溢满甜蜜和新生的小天地。

罗马的时钟指向了午后两点，城市在金色的暖阳中打着盹。但对于亚利桑德罗·内斯塔和西蒙尼·因扎吉而言，他们的时间，他们的爱情，在食物的香气、交握的双手和那个迟来却无比甜美的吻中，才刚刚开始流淌。正式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