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星期六早上八点零三分,张康乐在真丝床单上被一阵锲而不舍的震动声吵醒。那声音沉闷又执着,像只不知疲倦的钻头,顽固地凿穿了他最后一点睡意。他烦躁地闭着眼,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指尖掠过冰凉的铂金腕表,最终扣住那个嗡嗡作响、屏幕亮得刺眼的罪魁祸首。
屏幕上,“林书意”三个字疯狂跳动,后面跟着个鲜红的数字:7。未接来电。
张康乐深吸一口气,接通,把手机举到离耳朵半尺远的地方,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强压下去的恼火:“喂?”
“康乐!你到哪儿了?”林书意清脆的声音立刻像子弹一样射过来,背景音里还有汽车喇叭声,听起来她已经在路上了,“不是跟你说好了今天陪我去选片的嘛!这都几点了?人家选片师都打了我三个电话催了!说后面还有预约的客人排着呢!”
张康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选片?什么选片?脑子里一片混沌,像被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昨晚那个饭局拖得太晚,喝了不少,回来又处理了几封海外邮件,躺下时天都快亮了。他费劲地在记忆碎片里扒拉,才隐约想起林书意好像是提过那么一嘴,说拍了一套什么艺术写真,花了三万还是多少来着?当时他正看一份项目书,嗯嗯啊啊就过去了。
“知道了,”他声音发闷,带着宿醉后的疲惫,“刚醒,马上出门。地址发我。”
“快点快点!人家选片师都说等急了,一直打我电话!‘林小姐您到哪里了?’‘林小姐我们时间很紧的……’哎哟,烦死我了!你赶紧的!”林书意语速飞快,抱怨里带着点被重视的得意,不等他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空旷。
张康乐把手机丢回枕头边,盯着天花板那盏设计感十足、但此刻只让他觉得冰冷的吊灯,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真丝睡衣的领口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也透着一股被强行拽回现实的无奈。他慢吞吞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细腻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那点凉意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燥郁。
他抓过手机,指尖划开屏幕,点开一个色彩斑斓的图标——消消乐。机械化的音效和炫目的色彩爆炸在屏幕上炸开,暂时屏蔽了窗外的阳光和林书意催促的余音。他需要这点时间缓冲,从酒精和睡眠不足的泥沼里把自己彻底拔出来。
一个小时后,张康乐那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跑车才滑入那个创意园区。他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着一点熬夜的淡青。林书意站在一家挂着“光影格调”牌子的摄影工作室门口,正翘首以盼,一看到他,立刻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带着一阵香风。
“你怎么才来呀!”她嗔怪地挽住他的胳膊,指甲上精致的亮片刮过他的衬衫袖口,“选片师刚才又打电话了!我都快被催死了!”
“堵车。”张康乐言简意赅,由着她把自己拖进工作室。
工作室内部光线柔和,布置得颇有艺术气息,墙上挂着大幅的样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墨和香薰混合的味道。前台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将他们引到一间独立的选片室。推开门,里面空间不大,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墙上嵌着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腰在操作台前忙碌着,似乎是在整理设备。
听到开门声,那人立刻转过身来。
张康乐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去,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像是被无形的钩子猝然勾住,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头发柔软,带着点自然的卷曲,额前碎发下是一双干净得惊人的眼睛,像初生小鹿的眼瞳,湿漉漉的,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澈。鼻梁挺直,嘴唇是天然的、健康的粉色,下颌线条还很柔和。整个人单薄得像一棵春天里刚抽出嫩芽的树,带着一股清爽又脆弱的气息。
男孩看见他们,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无比真诚又灿烂的笑容,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脸颊上甚至陷出两个浅浅的窝:“林小姐,您总算到啦!这位是……?”他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目光转向张康乐时,那笑容里又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对“金主”的恭敬。
“我未婚夫。”林书意介绍道,语气里有种炫耀的意味,同时拉着张康乐在长桌一侧坐下。
“先生您好!”男孩的声音带着点活泼的跳跃感,“我是今天的选片师。快请坐!”他动作麻利地绕到操作台后面,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巨大的屏幕上瞬间亮起,铺满了林书意精心拍摄的写真照片。每一张都妆容精致,光影讲究,确实价值不菲。
张康乐敏锐地注意到他胸前的铭牌上写着——马柏全。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马柏全看向林书意,眼神专注,语气热情洋溢,“林小姐,您这套写真是我们新推出的‘光影缪斯’系列,基础套餐包含三十张精修入册。您看,粗修都在这里了,真的每一张都美得不得了!”
林书意立刻被满屏的自己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凑近屏幕,指指点点:“哎呀,这张好看!这张侧脸绝了……这张光影感觉好棒……”
马柏全立刻接话,语气真诚又热烈:“是吧是吧!林小姐您的镜头感真的绝了!尤其这张侧脸,”他飞快地点开一张特写,屏幕上的林书意眼神迷离,下颌线在刻意营造的光影下显得格外优美,“这个角度,这个光影氛围,简直是电影海报级别!您看看这轮廓,这质感……不精修出来,真的太可惜了!粗修都这么美,精修出来效果绝对惊艳!”
他一边说,一边又快速点开几张,如数家珍般指出每一张的“独特魅力”和“不可替代性”,用词精准又煽情,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美”的赞叹,仿佛林书意不是他服务的客户,而是他真心崇拜的艺术品。
张康乐坐在林书意旁边那张冰凉的金属椅子上,对这满屏的“艺术”和未婚妻的兴奋毫无兴趣。他身体微微后靠,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幽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神情疏离。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要么是快速浏览助理发来的项目邮件,要么就是点开那个熟悉的消消乐图标,让五彩的方块在无声中爆裂、消失。马柏全热情洋溢的介绍和林书意不时发出的惊叹,都成了背景里模糊的杂音,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直到林书意发出一声既甜蜜又苦恼的叹息:“哎呀……怎么都这么好看……可是只能选三十张啊……这张也舍不得删……”她指着屏幕上的一张半身照,表情纠结。
马柏全立刻捕捉到了这丝犹豫。他微微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操作台上,那双鹿眼般的眸子转向林书意,眼神清澈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替她着想的惋惜:“是啊林小姐,您这么美,拍得这么好,只选三十张确实有点‘暴殄天物’了。”
他顿了顿,语气自然而然地过渡,“不过呢,我们工作室最近有个特别划算的回馈活动。像您这样优质的客人,如果今天决定再加拍一套不同主题的写真,比如我们新上的‘复古油画’或者‘梦幻森系’,那您今天选的这些照片,”他手指在屏幕上虚虚划了个圈,把那些让林书意难以割舍的照片都圈了进去,“除了基础套餐的三十张,剩下的这些,只要是您加拍的这套写真范围里的,我们都可以全部免费送给您做精修!相当于两套写真的精修您都拿到了,而且加拍这套本身还有独立的精修张数哦!”
他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诱饵抛得极其自然。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真诚的“为您省钱省心”的意味。
“真的?”林书意眼睛瞬间亮了,明显被这“买一送一”的巨大优惠砸得心动。
“当然是真的!”马柏全用力点头,笑容更加灿烂,脸颊上的小涡更深了,“活动就这几天,错过就太可惜了。您想想,两套完全不同的风格,精修照片数量直接翻倍还不止,平均算下来,比您现在单加精修可划算太多了!”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给出一个具体的、听起来极具诱惑力的数字,“加拍一套,只需要再补一万块就行,定金五千。您现在单加一张精修就要两百块,稍微多选几张,这钱不就出来了?而且还能多一套全新的写真呢!”
张康乐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眼睫,目光越过林书意兴奋的侧影,落在操作台后面那个年轻的选片师脸上。男孩正专注地看着林书意,眼神热切,表情真挚,仿佛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错过就抱憾终身的天大优惠。那副极力推销的模样,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张康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有趣把戏的了然。这小狐狸,爪子还挺利索。三万块的基础套餐,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想再撬走一万。这环环相扣的话术,精准戳中客户贪多和怕吃亏的心理,哪里像个刚入社会的毛头小子?倒像个在销售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
有意思。
林书意显然被说动了,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扭头看向张康乐:“康乐,你觉得呢?这个活动听起来好划算哦!正好我想再拍一套那种法式复古的……”
张康乐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马柏全身上。男孩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飞快地掠过,依旧带着职业化的、讨好的笑意,随即又热切地落回林书意身上,等待她的决定。
“嗯,想拍就拍。”张康乐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手指在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你喜欢就行。”
“啊!太好了!”林书意开心地低呼一声,立刻转向马柏全,“那我们订一套!就拍那个复古主题的!定金现在付吗?”
“对的对的,现在付定金锁定活动名额最保险!”马柏全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盛放的向日葵,动作麻利地拿过桌上的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划动着,调出订单页面,“林小姐您真有眼光!那个主题特别衬您的气质!来,您确认一下信息……哦,对了这位先生,”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张康乐,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动物般的期待,“您看您要不要考虑和林小姐一起拍一套情侣写真?现在一起升级套餐的话,优惠力度更大!只需要在刚才的基础上再加一万,就能拥有双人的精修大片,特别有纪念意义!很多像您二位这样般配的情侣都会选择的。”
那双鹿眼望过来,清澈见底,充满了真诚的建议。
情侣写真?张康乐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看着马柏全那张写满“快答应吧这超值”的年轻脸庞,心底那点看戏的兴味更浓了。这小家伙,胃口倒不小,一套接一套,刀法精准得很。
“不用了。”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声音平稳无波,视线却牢牢锁在男孩脸上,捕捉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一个人拍就行。”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失望,像蜻蜓点水般掠过马柏全的眼底。但他脸上的职业笑容没有丝毫破绽,立刻又阳光灿烂起来:“好的好的!理解理解!那林小姐,就按刚才说的,加订一套‘复古油画’单人写真,定金五千,我这就给您开单!”
他低头在平板上操作,手指翻飞。
就在这时,林书意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是我妈,肯定又问我周末回不回去吃饭……我去外面接一下,很快回来!”她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起身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选片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屏幕幽幽的光,和空调运行时细微的嗡鸣。
张康乐没有再看手机。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搭在冰凉的桌面上,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落在操作台后面那个年轻的选片师身上。
马柏全似乎感受到了这目光的重量,操作平板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比起刚才面对林书意时的热情洋溢,此刻的笑容显得更标准,也更疏离一些,像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先生,订单马上就好,您稍等。”
“不急。”张康乐开口,声音低沉,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盯着马柏全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玩味,“刚才听你说,单加一张精修就要两百?”
马柏全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一直沉默的“金主”会突然问这个细节问题。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容不变:“是的,先生。这是我们工作室的统一定价,精修师的时间和精力投入都很大……”
“嗯。”张康乐打断他,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在意。他身体靠回椅背,姿态放松,眼神却依旧锐利,像在评估一件有趣的事物,“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成年了吗?”
这话题的跳跃让马柏全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警惕,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已经满十八岁啦,高中毕业没多久。”他回答得简洁。
“十八岁……不上学了?”
“嗯,家里条件不好,干脆直接上班啦。”
张康乐听到这句话,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敲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嗒”声。他看着马柏全那张年轻得过分、甚至还能看出点少年稚气的脸,和他刚才那番老练的销售操作形成的巨大反差,心底那股莫名的、混杂着探究和一丝兴致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这么年轻,口才倒是不错。做这行,屈才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马柏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操作平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张康乐却像是没打算停下。他换了个更随意的坐姿,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对方身上。“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比如……直播?”他抛出诱饵,语气像是闲聊,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试探,“现在团播很火。你这外形条件,好好包装一下,收入可比在这里磨嘴皮子高得多。怎么样?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资源。”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习惯性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潜在价值。
马柏全操作平板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脸上那层职业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看着张康乐,那双鹿眼里不再是清澈的讨好,反而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带着点冷意的了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称不上笑容的表情,声音依旧清亮,却像裹了一层薄冰:
“谢谢先生好意。不过……直播水太深,我怕被套路。”
他顿了顿,目光毫不躲闪地迎上张康乐的审视,嘴角那点弧度带着点微妙的嘲讽,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还是待在影楼里,踏踏实实上班,踏踏实实挣钱,比较适合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张康乐脸上的玩味瞬间冻结,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是汹涌的、被反将一军的兴味,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他盯着马柏全,男孩的眼神干净依旧,却像淬了火的琉璃,坚硬而明亮,毫不退缩。
怕被套路?所以就在这套路别人?
这句话像一撮细小的燃料,非但没有让他觉得被冒犯,反而像点燃了一簇隐秘的火焰。这小狐狸,不仅爪子利索,牙口也够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林书意高跟鞋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
马柏全脸上的错愕瞬间消融,如同变脸般,又换上了那副招牌式的、阳光无害的灿烂笑容。他低头,手指在平板上快速一点,将屏幕转向张康乐的方向,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亮热情:“先生,订单确认好了,您看下金额,没问题的话这边扫码支付定金就可以啦!”
门被推开,林书意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怎么样?搞定了吗?”
“马上就好,林小姐!”马柏全笑着回应,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
张康乐的目光在马柏全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深邃得像是要穿透那层完美的笑容面具。他没有看平板上的金额,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解锁,点开支付软件。
“滴——”
清脆的扫码声响起。一万块,轻描淡写地划了出去。
“好了。”张康乐放下手机,语气平淡。
“您直接支付了全款?”对面男孩的眼神扑闪着光。
“太棒了!”林书意开心地凑过来,很自然地挽住张康乐的胳膊,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康乐你真好!” 她显然把这笔额外的消费当成了未婚夫对自己的宠爱。
马柏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为客人高兴的笑容,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印订单合同。就在这时,选片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略显正式西装、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探头进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小马,林小姐的单子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跟进吗?”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平板和张康乐,带着一种主管式的关切,以及不易察觉的、对潜在业绩的关注。
“主管,已经订好了,加了一套‘复古油画’,这位先生直接支付了全款。”马柏全连忙回答,语气恭敬。
“哦,好好好!”西装主管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他大步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桌上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合同和签字笔,目光扫向“责任人”那一栏空白处,笔尖就要落下,“我来签吧,小马刚来,流程还不完全熟……”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张康乐一直冷眼旁观。就在主管的笔尖即将触到纸面的刹那,他忽然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按在了那份薄薄的合同上。
西装主管的笔停在半空,诧异地抬起头。
林书意也疑惑地看向张康乐。
张康乐没有看主管,也没有看林书意。他的目光,越过桌面,精准地落在一脸错愕的马柏全脸上。男孩那双鹿眼睁得圆圆的,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一幕。
张康乐的手指在合同上轻轻点了点,指关节敲击纸张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看着马柏全,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选片室里:
“这一单,”他顿了顿,目光锁住那双纯净中带着惊愕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是这位马柏全先生谈的,签的。”
他松开手,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姿态闲适,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小事。
“当然该填他的名字。”
西装主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尴尬地停在脸上,拿着笔的手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马柏全彻底愣住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微微睁大,直直地看着张康乐,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塞到眼前的茫然。主管那点小心思被戳破的尴尬气息在狭小的选片室里弥漫开来。
张康乐却像没看见这凝固的空气。他从容地站起身,昂贵的腕表表盘在顶灯下反射出一道宝石蓝光。“走吧。”他对身边的林书意说,语气平淡无波。
林书意回过神来,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带着点满足的骄傲,赶紧挽住他的胳膊:“嗯!还是康乐你想得周到!”她没太在意主管的尴尬,只当未婚夫是在主持公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选片室。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那片小小的、带着戏剧性余波的天地隔绝开来。张康乐感觉到,背后隔着门板,似乎有一道目光追了过来,带着探究的温度。
直到坐进他那辆线条冷硬的跑车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林书意还在副驾上翻看着手机里刚拍下的订单照片,叽叽喳喳地说着新写真要选什么风格、配什么造型。
车窗外,城市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滤进来,只剩下朦胧的光晕。张康乐单手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真皮上敲击着,节奏有些乱。
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选片室里最后定格的画面。
男孩那副彻底愣住的样子。纯净的眼眸里猝不及防地撞入惊愕,像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
张康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抿紧。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痒意的感觉在心口盘旋。像是有根羽毛,被那个叫马柏全的小选片师攥在手里,时不时地,就隔着胸腔轻轻搔刮那么一下。
名字是知道了。马柏全。念起来还有点意思。
可联系方式呢?
一丝极其陌生的、类似于懊恼的情绪,极其罕见地爬上张康乐的心头。刚才在里面,光顾着看戏和最后那一下突如其来的“主持公道”,竟然忘了这茬。名片?没见那小子递。加微信?当时的气氛,好像也不合适。
跑车汇入主干道的车流,周围是嘈杂的喇叭声和引擎轰鸣。林书意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她的写真大计,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来。
张康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下真皮的触感细腻冰凉,却无法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燥意。他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自己。镜中的男人眉宇间带着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像被抚平了点什么。
电话……他脑中灵光一闪,像在迷雾里抓住了一根细线。
林书意!马柏全今天催了她那么多次!他肯定打过她的手机!
这个念头像一小簇火苗,倏地点燃了。
张康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性能优越的跑车发出一声低吼,灵活地变道,靠向路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嗤”声,稳稳停下。
“哎?怎么了康乐?”林书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停车晃了一下,手机差点脱手,不满地蹙起精心描画的眉毛,“停这儿干嘛?还没到家呢。”
张康乐没说话。他侧过身,动作快得让林书意反应不及。他直接伸手,目标明确,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精准地探向她放在膝上的手机。
“…宝…宝,手机给我一下。”他的声音响起,语调有点怪。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平淡,也不是工作时的冷静命令。那声音里,竟然掺进了一丝林书意从未听过的……粘稠感?像是裹了一层薄薄的、甜腻的糖衣,带着点刻意的柔软。
林书意完全懵了,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机:“啊?你要我手机干嘛?”她狐疑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张康乐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也没有强抢。他看着她,那张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英俊得近乎锋利的脸上,此刻竟然……努力地调动起肌肉,试图做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那笑容有点僵硬,甚至可以说笨拙,像是不常使用的零件生了锈。但配上他刻意放缓放软的语调,却形成一种奇异的、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乖,”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压得更低,那点刻意为之的柔软几乎带上了一丝哄劝的意味,眼神却牢牢锁着她紧握手机的手,“就看一下。很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那上面贴着小颗的水钻和亮片,在车内光线下闪闪发亮。他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极其生硬的、但勉强能用的借口,补充道:
“你指甲……今天做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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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康乐的生活,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昂贵仪器,每个齿轮都严丝合缝,运转在预设的轨道上。这台仪器的核心驱动力,是钱和效率。而林书意,像一颗镶嵌在外壳上的、闪闪发光的装饰钻,好看,但无关紧要,甚至偶尔会发出些不合时宜的刮擦噪音。
他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情,父母安排好的结婚对象,门当户对,带出去体面,能满足家族传宗接代的要求,这就够了。林书意很粘人,信息轰炸,电话查岗,分享她那些张康乐丝毫不感兴趣的琐碎日常。张康乐的应对策略简单粗暴:物质满足。新款包?买。看中的珠宝?订。想去哪里度假?让秘书安排。他用金钱筑起一道光滑的高墙,把林书意的热情和依赖隔绝在外,省心省力。
他是“星耀互娱”的实际掌舵人,一家孵化练习生和网红的头部MCN机构,同时还是业内巨头“寰宇娱乐”的重要股东。资本在他手里翻涌,流量被他轻易撬动。
老天爷赏饭吃,给了他一张极富辨识度的脸,轮廓深邃,眉眼间自带一股疏离的贵气,曾有导演拿着剧本找上门,许诺捧他做明星。但张康乐拒绝了。他骨子里厌烦把自己暴露在镜头前供人评头论足,他更享受在幕后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感觉。看着那些或清纯或美艳的面孔,在他搭建的平台上发光发热,最终为他带来丰厚的回报,这种成就感,远胜于站在聚光灯下。
艺人选拔这种琐事,他通常不过问。具体事务都交给他的秘书,昝彝宪。昝哥比他大几岁,跟了他快十年,是极少数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包括他裤腰带上那点隐秘的取向。张康乐只负责最后看一眼昝哥筛选好的名单和简历,他眼光极高,颜控晚期,不合眼缘的直接Pass。所以“星耀”旗下的艺人,男帅女靓,辨识度高,很受市场欢迎。
公司里那些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小网红,尤其是女孩们,明里暗里没少往他跟前凑。眼神带着钩子,言语里藏着暧昧,甚至有人大胆地暗示“潜规则”。张康乐只觉得厌烦。
他对女人一般硬不起来,这秘密只有昝哥知道。这是根植于他身体深处一个被极力掩藏的真相。张康乐的生理构造并非纯粹的男性。在他男性器官的下方,本该平坦处,存在着一个发育极不完全的、属于女性的痕迹
,一道狭窄而浅淡的肉缝,如同被命运粗暴缝合后残留的微小裂口。
少年时期,当身体开始出现异样,他曾被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淹没。父母咨询过最顶尖的专家,得到的结论冰冷而残酷,手术摘除那套畸形的残留组织风险极高,极大概率会连带摧毁他男性的功能,让他彻底失去一切。他像评估一笔注定血本无归的投资,最终选择了放弃手术。
与之相伴的,还有体内略高于普通男性的雌性激素水平,所以他的皮肤从小就异常白皙细腻,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总在不经意间招来旁人过分的喜爱和凯觎。这曾是他最痛恨的特质,如今则被冷硬的外壳和昂贵的衣着包裹,成了他疏离气质的点缀。
因此,张康乐的世界里只有男人。但他对床第之事有着近乎苛刻的规矩:必须关灯,绝不允许伴侣触碰他下体,任何探索和好奇都被视为僭越;姿势也仅限于最传统、最不会暴露他身体异常的几种。
他每年会有一两次,因那残留器官微弱的、周期性的内膜剥落而经历短暂却剧烈的腹痛和出血,那是他身体里另一个性别残留的、不甘心的微弱呐喊,也是他绝对掌控的人生中,唯一无法用金钱或意志力彻底抹平的生理屈辱。
他喜欢的类型很固定:清秀,干净,带点少年气,但骨子里还得有股不服输的“劲”,不能是软绵绵的菟丝花。昝哥有时会不动声色地把符合他口味的新人资料放在最上面,或者安排一些“偶然”的接触。如果张康乐表现出兴趣,昝哥就会像最高效的管家,悄无声息地把人送到他床上。张康乐只做上面那个,掌控欲刻在骨子里。
但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并不高。二十八年来,他真正算得上“交往”过的男朋友,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大学时懵懂的初恋,短暂得像夏日午后的阵雨。第二个,就是肖子涵。那小子当时只是个在影视城跑龙套的穷学生,穷得叮当响,但生了一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好皮囊,眼神清澈又倔强,像一只误入钢筋森林的小鸟。张康乐鬼迷心窍,把他从泥泞里捞出来,砸资源,铺人脉,亲手把他捧到了顶流的位置。
结果呢?翅膀硬了的肖子涵,转身就搭上了更有背景的金主,一纸冰冷的解约协议甩过来,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那场背叛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张康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连皮带肉剜掉了一块。自那以后,情爱这东西,在他这里彻底死了心。他只谈交易,不谈感情。炮友解决生理需求,和林书意结婚完成家庭任务,这就是他规划好的人生下半场。至于心?那玩意儿早被肖子涵踩碎喂狗了。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无声滑落。转眼一个礼拜过去。张康乐被几个棘手的投资项目缠住,分身乏术,连轴转的会议、谈判、应酬,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高档公寓的顶层复式里,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洒在空旷的客厅。张康乐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疲惫地捏着眉心,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一边。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备忘录页面。一串孤零零的数字躺在那里,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
马柏全。
那个名字和那双小鹿般干净又狡黠的眼睛,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张康乐指尖一顿。这一个礼拜的兵荒马乱,竟把这茬给忘了。他盯着那串号码,心里头一次生出点类似“近乡情怯”的犹豫。直接加微信?太突兀了。打电话?说什么?显得自己像个急不可耐的变态。
他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昝彝宪。
【昝哥,帮我查个号码。】消息发出去,附上那串数字。
昝哥的回复快得像AI:【收到,老板。】
张康乐把手机丢开,起身去酒柜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切都那么遥远而冰冷。他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那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笑容灿烂又带着点小狡猾的男孩身影,却固执地在眼前晃。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昝哥发来一个加密文档。
张康乐点开。
文档内容详尽得可怕。
姓名:马柏全。
年龄:18岁零3个月。
户籍地址:杭州市XX区XX街道XX号(老城区,待拆迁)。
家庭成员:父亲(已故),母亲(失联),奶奶(在世,同住)。奶奶姓名、年龄、健康状况(附一份模糊的社区医院病历扫描件,显示有慢性病)……
教育背景:XX高中毕业(非重点)。
现工作单位:光影格调摄影工作室(合同制选片师)。
手机号:XXXXXXX(与备忘录一致)。
关联社交账号:小红书(用户名:圈圈圆圆圈圈)。
张康乐的目光在“奶奶(在世,同住)”和那份潦草的病历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他的注意力被那个小红书用户名吸引。
圈圈圆圆圈圈?
他扯了扯嘴角,点开昝哥同步发来的账号主页链接。
页面跳转。一个极其普通的账号映入眼帘。头像是一张模糊的江景日落。粉丝数:46。获赞与收藏:可怜巴巴的两位数。
张康乐手指滑动屏幕,浏览着那些少得可怜的动态。
大部分是随手拍的风景照:阴天的电线杆,路边的野猫,公园长椅上的落叶,构图随意,光线也一般。配文通常是几个字:“路过。”“下班。”“无聊。”透着一股强装不在乎的懒散劲儿。
夹杂着几张对镜自拍。角度清奇,要么只露半张脸,要么用手机挡掉大半,背景是狭小凌乱的房间一角。衣服看着就是普通快消品牌。唯一几张露了全脸的照片,是在摄影工作室的灯光下拍的,穿着那件白T恤,头发有点乱,对着镜头比了个略显僵硬的剪刀手,笑容倒是干净。评论寥寥无几,只有几条:
“哇,小哥哥好帅!像哪个明星来着?”
“素人天花板?不考虑出道吗?”
“这颜值蹲影楼屈才了,去选秀啊!”
其中一条评论下,马柏全居然回复了,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娇:“选秀?嗯…确实想过。”
张康乐盯着那条回复,又看了看照片里男孩青涩却难掩精致的五官,心头那点被遗忘的火苗,“噌”地一下,重新燃了起来,甚至烧得更旺了。想过选秀?这不就是送到嘴边的机会?
他立刻开了个小号,将这个账号设为特别关注,开启了更新提醒。
接下来的几天,张康乐处理公务时,总会下意识地分神,手指滑开手机,点进那个“圈圈圆圆圈圈”的主页刷新一下。像在等待一个未知的谜底揭晓。昝哥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的反常,但识趣地没有多问一句。
终于,在一个普通的周二晚上,张康乐刚结束一个冗长的饭局,带着一身烟酒气回到公寓,手机屏幕亮起特别关注的提示。
【圈圈圆圆圈圈】刚刚发布了一篇笔记。
张康乐几乎是立刻点开。
只有一张照片。夜幕下的江景,对岸是熟悉的城市天际线,霓虹倒映在深色的江水中,被晚风吹皱。拍摄角度有些随意,但地点……
张康乐瞳孔微微一缩。这视角,这沿岸的步道和那排标志性的景观灯柱……就在他家小区后门出去的那个滨江公园!距离不超过五百米!
配文极其简短:“下了班散散步挺舒服。[月亮]”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张康乐。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了几下。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啪嗒!”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扔在玄关的地板上。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衣帽间,目标明确地拉开抽屉,翻出一套几乎全新的深灰色运动服。动作快得有些慌乱,套上速干T恤,穿上运动裤,蹬上跑鞋。
站在玄关镜前,张康乐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因为刚才的奔跑有点乱,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眼神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亢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过于明显的躁动,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心血来潮的夜跑爱好者。
夜跑路线在脑子里瞬间规划完毕:从后门出小区,沿着滨江步道往上游方向慢跑——马柏全照片里的视角是面朝下游的,他大概率是从下游方向走过来。完美偶遇!
他抓起手机和钥匙,推开厚重的入户门,快步走向电梯。指尖因为莫名的期待,微微有些发烫。
初夏的夜晚,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植物气息,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滨江步道上人不多,三三两两散步的居民,还有几个真正的夜跑者。张康乐混入其中,刻意放慢了脚步,一边“跑”一边用余光锐利地扫视着迎面走来或同向而行的每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猎人,在精心布置的陷阱旁焦灼地等待猎物出现。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步道边的长椅换了人坐,遛狗的大爷慢悠悠走过,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嬉笑着跑远。
没有那张清秀的、带着点小狡猾的脸。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沾湿了运动服的领口。张康乐心里那点雀跃渐渐被一种微妙的烦躁取代。难道估算错了时间?还是自己跑得太快?虽然他觉得已经够慢了,错过了?他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微微喘息,摸出手机,不死心地又点开马柏全的主页,反复确认那张照片的拍摄位置。
没错,就是这里。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步道旁边一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店。喉咙有点干。算了,买瓶水。
推开便利店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张康乐径直走向冰柜,拉开柜门,冷雾缭绕。他弯腰,目光在一排排饮料瓶上逡巡。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柜台那边似乎站了个人。
身形单薄,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张康乐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动作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是他!
马柏全正背对着冰柜这边,站在收银台前。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柔和而清晰。头发似乎比上次见到时短了一点,露出了白皙的后颈。他手里正拿着一支刚拆开的绿色包装的冰棍——盐水棒冰,最便宜的那种。他把找零的几个硬币随意塞进牛仔裤口袋,一边转身,一边低头咬了一口冰棍,动作带着点少年人的随性和不羁。
就在他转身,目光即将扫过冰柜方向的瞬间,张康乐猛地直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撞到冰柜的一角。手里刚拿起来的一瓶运动饮料“哐当”一声掉回冰柜里,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动静成功吸引了马柏全的注意。
他含着冰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循声望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便利店里的背景音——冰柜的嗡鸣、收银机的按键声,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
马柏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先是掠过一丝纯粹的惊讶,随即,那惊讶迅速沉淀,化为一种了然,甚至带着点……玩味?他认出了张康乐。
他慢条斯理地把冰棍从嘴里拿出来,透明的冰水顺着棍子往下滴了一滴。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从张康乐明显湿透的运动服领口,滑到他因为刚才的“激烈运动”而略显潮红的脸上,最后落在他空空如也、明显没买任何东西的手上。然后,他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声音清亮,带着点明知故问的促狭:
“林先生?”
他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比起在工作室的职业化,这个笑容显得更真实,也更放松,脸颊上的小涡若隐若现。“这么巧?您在这边锻炼吗?”
“我不姓林,我姓张。”
对面男孩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
“不好意思张先生,上次忘了问。”
张康乐喉结微动,压下心头那点翻涌的、差点导致“偶遇计划”失败的庆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嗯,我住这附近。下来跑跑步。”
马柏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冰棍,又看了看张康乐,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笑意加深,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爽朗。他晃了晃那支廉价的盐水棒冰,语气自然而热情:“上次在工作室,谢谢您啊张先生!要不是您开口,我那单提成就悬了。”
他顿了顿,笑容更盛,带着点真诚的分享意味,“请您吃根冰棍?解解渴?”他指了指冰柜,眼神坦荡。
张康乐看着他那双盛着感激和笑意的眼睛,心里那点微妙紧张感,奇异地消散了。他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行。”
马柏全立刻转身,重新拉开冰柜门,动作麻利地在花花绿绿的冰棍里翻找。他侧着头,神情专注,像是在挑选什么重要的东西。几秒后,他拿出一支包装明显精致许多、印着外国文字的雪糕,递给张康乐:“给,张先生,这个好!进口的,奶味足!”
张康乐接过来,瞥了一眼价格标签:十五块。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显然是这冰柜里最贵的一档。他看了看马柏全手里那支一块五的盐水棒冰,又看了看对方脸上坦荡的笑容,心头微微一动。
“谢了。”他简短地说,撕开包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夏夜的江风带着水汽迎面吹来,比店里的冷气舒服得多。
“那边有椅子。”马柏全指了指不远处江边步道旁的一张双人长椅。
张康乐没有反对。两人走到长椅边坐下。江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深色的水波里,光影摇曳。空气里是潮湿的植物气息和淡淡的江水味道。
张康乐咬了一口手中的雪糕。冰凉甜腻的口感瞬间充斥口腔,是他平时绝不会主动碰的东西。他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咽了下去。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边的男孩。
马柏全正专注地对付他那根盐水棒冰,咬得嘎嘣脆,腮帮子微微鼓起。他坐姿放松,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在便利店灯光下还不明显,此刻坐在开阔的江边,张康乐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长相稚嫩、甚至带着点奶气的男孩,身高竟比自己还高一点!虽然他穿着宽松的T恤,但肩膀的骨架轮廓很清晰,手臂线条流畅,能看出一种年轻的、未经刻意雕琢的力量感。整个人坐在那里,虽然神态放松,却莫名有种……星味?一种未经包装却自然流露的、区别于普通人的存在感。
这形象,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张康乐心底那个“收编”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味道还行?”马柏全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冰渍,笑着问。
“嗯。”张康乐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咬了一口雪糕,努力适应这过分的甜腻。他状似随意地开口,把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方向:“上次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口才那么好,在工作室应该挺吃香吧?你们那单价高,提成应该不错?”
马柏全啃冰棍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无奈和自嘲。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少年人的坦诚和抱怨:“张先生,您可别抬举我了。我刚去一个月,还在试用期呢。工资?到手才两千块。”
“两千?”张康乐眉峰一挑,这个数字低得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旗下的清洁阿姨都不止这个数。
“嗯,两千。”马柏全肯定地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冰棍,声音含糊但清晰,“听老员工说,转正了也就多个千把块。活儿不少干,压力还不小,月底还得追业绩。钱嘛,”他耸耸肩,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点看透的凉意,“都让老板赚走了呗。”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点真实的开心,眼睛亮亮的,“上次您那单加拍,我能有好几百提成呢!真得谢谢您!”他看向张康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两千块……几百提成……张康乐心里那点挖墙脚的心思更活络了。他不动声色地抛下诱饵:“两千?这点钱在城里够干什么?房租都不够吧?”
他看着马柏全线条优越的侧脸,“我有个朋友,开网红公司的。他那边招人,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稍微有点能力,会说话会来事的,底薪加提成,月入过万很轻松。靠本事吃饭,不用被谁压榨。”他刻意强调了“靠本事吃饭”和“月入过万”。
马柏全啃冰棍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盯着江面上破碎的霓虹倒影,沉默了几秒。张康乐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对“月入过万”这个数字的震惊和……心动。
然而,那心动只是瞬间。马柏全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和坚持:“张先生,谢谢您想着我。不过……我奶奶从小就跟我说,做人要踏实,要赚干净钱。”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低了些,“那种……那种靠脸吃饭、出卖色相的工作,不太正经。我奶奶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
“出卖色相?”张康乐差点被雪糕呛到,强压下翻涌的无语和一丝被冒犯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理智的劝导:“都什么年代了?直播就是一份正当职业!唱歌跳舞、展示才艺、分享生活,怎么就不正经了?能凭本事合法赚到钱,改善生活,让家人过得好,这才是最大的本事和孝顺!”
他看着马柏全年轻却固执的脸,加重了语气,“男孩子,有想法有能力,就得想办法多赚钱!不然以后拿什么娶老婆养家糊口?难道一辈子窝在影楼拿两千块,靠奶奶省吃俭用贴补你?”
这番话似乎戳中了马柏全某个痛点。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冰棍的棍子,沉默了很久。江风拂过他柔软的头发。
就在张康乐以为自己的“钩子”又失效了,准备转移话题时,马柏全忽然低声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又像是终于对眼前这个“帮过自己”的有钱人吐露了一点真心:
“其实……我挺喜欢拍照的。”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江面上模糊的航船灯光,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向往,“在工作室当学徒,虽然累钱少,但能摸到相机,能偷偷学点东西。我……我想当摄影师,拍出自己想拍的东西。”他的声音渐渐有了点温度,不再是谈论工资时的无奈,也不是拒绝直播时的固执。
张康乐微微一怔。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看着男孩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那双小鹿眼里此刻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这份纯粹的热爱和野心,让阅人无数的张康乐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想多赚钱的普通男孩,没想到骨子里还藏着点理想主义。
“想当摄影师?”张康乐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和了些,“有想法是好事。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商人的现实,“想学摄影,想深造,甚至想以后自己开工作室,都需要钱,需要平台,需要机会。不是光靠喜欢就够的。”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马柏全,“所以,说到底,你还是缺钱,缺一个能让你往上爬的跳板。”
马柏全没有反驳。他抿紧了嘴唇,默认了张康乐一针见血的结论。梦想很美好,但现实的基石是金钱和资源,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奶奶的药费,生活的压力,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渴望飞翔的翅膀。
张康乐觉得今晚的“饵”已经下得足够多了。再继续下去,反而显得刻意。他三两口解决了那根甜得发腻的雪糕,木棍精准地投入不远处的垃圾桶。他站起身,拍了拍运动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转身,迈步离开长椅,沿着江边步道往小区方向走去。夜风拂过汗湿的运动服,带来一丝凉意。他心里其实并不确定那个“钩子”到底有没有挂牢。马柏全的固执和那份对摄影的喜爱,让他有点意外。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他走出大约七八米远,即将拐上通往小区后门的小路时——
“张先生!”
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康乐脚步顿住,背对着江面,嘴角在夜色中无声地向上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看着那个从长椅上站起来的、穿着白T恤的高大身影。
马柏全快步走了过来,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江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手里还捏着那根盐水棒冰的小棍。路灯的光线落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交织着犹豫、挣扎,还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他看着张康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带着试探地发问:
“那个……我能……加您个微信吗?万一……万一以后有想法了呢?”
Chapter Text
加了微信,除了系统自带的打招呼表情,再无下文。张康乐点开过几次那个头像——还是那张模糊的江景日落。朋友圈空空如也,三天可见的灰色横线像一道无形的壁垒。
张康乐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想发点什么。“在工作室怎么样?”太刻意。“考虑得如何了?”显得急不可耐。最终,他烦躁地锁了屏。
日子照旧高速运转。会议、文件、应酬,觥筹交错间一张张或谄媚或精明的脸。昝哥递上来的新人资料,照片上清秀的男孩不少,眼神或懵懂或野心勃勃。张康乐翻着,却只觉得索然无味,像看一堆精美的复制品,激不起半点涟漪。脑子里晃来晃去的,总是那双小鹿眼,清澈里藏着狡黠,还有那句带着少年气的“下班散散步挺舒服”。
昝哥何等人物。他给张康乐添了杯刚煮好的咖啡,醇厚的香气弥漫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老板,”他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最近星探部送上来的人,您好像都不太满意?”
张康乐靠在宽大的真皮椅里,目光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没吭声。
昝哥走近一步,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桌上,手指却似无意地点了点张康乐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屏幕还停留在和马柏全那空荡荡的聊天界面。“是……光影格调那个小朋友?”他问得直接,语气里没有八卦,只有效率。
张康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认。在昝哥面前,没什么好装的。
“想挖过来?”昝哥了然。
“嗯。”张康乐终于开口,声音有点闷,“是个好苗子。”
昝哥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表情。“这种刚出社会的小孩,心思其实最好摸。缺什么,就给什么。投其所好,一钓一个准。”他顿了顿,补充道,“关键是不能急,不能让他觉得你别有用心。得让他自己觉得,是你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是他主动靠过来的。”
“投其所好?”张康乐挑眉,看向昝哥。
“交给我。”昝哥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几天后,一份更详细的观察报告放在了张康乐桌上。马柏全周一到周四住工作室提供的简陋宿舍,周五雷打不动坐近两小时的公交回老城区看奶奶。昝哥甚至摸清了那趟公交的末班车时间。
机会在一个周五的傍晚降临。天阴沉得像是泼了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密集的爆响。整个城市瞬间被笼罩在灰白的水幕里,能见度低得吓人。气象台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
张康乐的手机震动。昝哥的信息:【老板,雨太大了,路况极差。那小朋友估计要被困在工作室。要不要我‘顺路’去送他一程?机会难得。】
张康乐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心脏像是被那雨点砸中,猛地一跳。他几乎没有思考,手指飞快地回复:【我去。】
昝哥的信息几乎秒回:【稳重点,老板。】
张康乐抓起车钥匙,连外套都忘了拿,大步流星地冲向专属电梯。地下车库,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像蛰伏的兽。引擎咆哮着撕开雨幕,雨刮器开到最大档,疯狂摇摆,也只能勉强在挡风玻璃上刮出两道短暂清晰的扇形。路上车辆稀少,都开得极慢,积水漫过轮胎,激起浑浊的水浪。张康乐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些潮,他不断告诉自己:你可以的,别慌。
车子滑到“光影格调”所在创意园区门口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模糊的光圈。时间刚过晚上八点。张康乐熄了火,坐在驾驶座,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的车窗,盯着工作室紧闭的大门。雨点敲打车顶,密集得如同鼓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点半,十点。园区里其他店铺的灯陆续熄灭。只有“光影格调”的灯牌还固执地亮着。张康乐的心像被泡在雨水里,一点点下沉。会不会已经走了?或者有人送他?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的头像,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又烦躁地锁屏。不能问。
十点一刻。工作室的玻璃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单薄的身影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被外面狂暴的雨势惊得缩了缩脖子。
好可爱。
是马柏全。他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肩膀上搭着一件薄外套,看着外面连成一片的雨墙,眉头紧锁,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有些无措的脸,显然是在看打车软件。
张康乐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昂贵的衬衫前襟。他拿起放在副驾那把骨柄黑伞,“嘭”地一声撑开,大步走进滂沱雨幕。
沉稳的脚步声踏破雨声的喧嚣。马柏全猛地抬起头,看到雨幕中撑着一把精致黑伞、朝他走来的张康乐,整个人都愣住了。雨水顺着张康乐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昂贵的衬衫贴在身上,显出精悍的线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雨水带来的冷峻感。
“张……张先生?”马柏全的声音被雨声盖过一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张康乐走到他面前,黑伞稳稳地遮住两人头顶的倾盆大雨。他看了一眼马柏全手里亮着打车软件、显示着“前方排队187位”的手机屏幕,言简意赅:“雨太大,打不到车。送你。”
马柏全看看他湿透的衬衫,又看看外面仿佛末日般的暴雨,再看看那把将自己完全笼罩在干燥中的伞。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惊讶和受宠若惊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这……太麻烦您了!我等等就……”
“上车。”张康乐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已经侧身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车内干燥的冷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湿热形成鲜明对比。
马柏全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被这巨大的“方便”和心底那点对张康乐上次解围的感激打败了。他低声道谢,迅速钻进了冷气充足的车厢。张康乐收了伞,坐进驾驶座,带进一身湿热的雨水气息。
车子重新汇入雨夜的洪流。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刮器单调的唰唰声和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冷气开得很足,驱散了马柏全身上的燥意。
他抱着自己的帆布包,有些拘谨地坐着,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身边开车的男人。湿透的衬衫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侧脸在仪表盘幽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专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张先生……”马柏全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点试探和疑惑,“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天上掉馅饼?他不信。无事献殷勤?他更怕。
张康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目视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沉默了几秒。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身,像无数细小的鼓槌,也敲打着他心里的算盘。昝哥的话在耳边回响:不能让他觉得你别有用心。
“我对所有我看好的‘潜力股’,都愿意投入精力。”张康乐的声音响起,平稳,冷静,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评估价值的客观感,“投资,前期需要成本。时间、精力,都是成本。”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锐利地扫了马柏全一眼,“就像那天在江边跟你说的,我看人很准。你有那个潜质,值得我花点时间。”
“潜力股?”马柏全咀嚼着这个词,心里的疑惑稍减,但警惕仍在,“您朋友的网红公司?”
张康乐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目光转回前方:“不是朋友的公司。”他语气平淡地扔下一颗炸弹,“星耀互娱,是我的。”
马柏全猛地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星耀互娱!他刷短视频时经常看到带着这个MCN标志的爆火账号!那是行业里的头部巨鳄!眼前这个开跑车、随手加拍一万块写真的男人,竟然是它的老板?!
巨大的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被巨大机遇砸中的眩晕感。他一个影楼小学徒,何德何能?
车内的气氛因为身份的揭破而变得有些微妙。或许是这密闭舒适的空间和车外狂暴的雨声降低了心防,或许是张康乐那老板身份带来的权威感让他放松了些许,马柏全的话匣子竟然慢慢打开了。
他谈起了在工作室的琐碎日常,抱怨着琐碎的工作和微薄的薪水,但更多是流露出对能接触到相机、偷偷学习摄影知识的珍惜。他谈起奶奶的身体,谈起老城区那间待拆迁的小屋,语气里有无奈,却没有太多怨天尤人。
谈到摄影梦想时,那双小鹿眼里才真正迸发出灼热的光彩。
“我知道直播来钱快,您给的条件也很好,”马柏全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固执,“但我签了一年合同,违约金……要两万块。而且,”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我还是……还是想学摄影。镜头后面的世界,比镜头前的,更让我着迷。”
张康乐安静地听着,眼神深邃。男孩话语里的现实困境和对梦想的执着,像两条缠绕的线,勾勒出一个更真实、也更吸引人的轮廓。他不再只是一个有潜力的“商品”,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渴望也有挣扎的年轻人。
车子驶下高架,转入老城区狭窄湿滑的街道。离马柏全说的地址越来越近。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张康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两万违约金?这什么黑店?”
“嗯。”马柏全点头。
张康乐没再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探向后座。马柏全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张康乐从后座拎过来一个包装考究、质感厚重的黑色礼盒,上面没有任何logo,透着低调的奢华感。他随手就把盒子塞到了马柏全怀里。
“拿着。”
马柏全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抱住那个沉甸甸的盒子:“这……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张康乐语气平淡,仿佛递过去的只是一份文件。
马柏全心头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夹杂着巨大的好奇席卷而来。他手指有些颤抖,解开盒子上精致的丝带,揭开厚重的盒盖。里面是厚厚的黑色丝绒防震内衬。再掀开内衬——
一台崭新的、线条流畅、泛着冷峻金属光泽的索尼全画幅微单相机,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还有一支同样崭新的标准变焦镜头。机身和镜头上“SONY”的标志,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专业而昂贵的气息。
马柏全的呼吸瞬间停滞了!眼睛死死盯着盒子里的相机,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他认得这个型号!这是他在网上、在杂志上流着口水看了无数遍的梦中情机!价格……他根本不敢想!
“张……张先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把盒子推回去,声音都变了调。
“违约金,加上这个。”张康乐没有看他,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湿漉漉的街道,声音平稳得像在谈一笔小生意,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够不够挖你墙角?”
马柏全彻底懵了。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两万块违约金!加上这台价值远超他想象的相机!这根本不是挖墙角,这……这都够把他整个人都买下来了!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他抱着那个沉重的盒子,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不行……这真的不行……太贵重了……我……”
张康乐瞥了他一眼,看到那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心里那点掌控全局的快感油然而生。他忽然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靠边停下。没等马柏全反应过来,张康乐竟然伸手过来,作势要夺那个装着相机的礼盒!
“不要?那扔了。”他语气冰冷,手臂探向副驾驶的车窗控制键,作势要降下车窗!
“别!”马柏全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抱紧了怀里的盒子,身体死死地压在上面,声音都带上了惊恐的哭腔,“别扔!别扔!”
张康乐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死死抱着相机盒,脸上那点佯装的冰冷瞬间褪去,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他收回手,重新启动车子。
“地址快到了,指路。”他恢复了平常的语气。
马柏全惊魂未定,紧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的破败街景,再看看怀里这台价值不菲的“梦想”,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种被彻底“买断”的眩晕感交织在一起。
车子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入口停下。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
“到了。”张康乐说。
马柏全抱着盒子,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低声道谢,声音还有点抖:“谢谢张先生……送我回来……还有……这个……”他低头看了一眼相机,眼神复杂。
他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忽然落在他微湿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马柏全身体一僵,猛地抬头。
张康乐已经收回了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平时更深沉了些。他看着马柏全,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指令感:
“东西收好。最迟到下周三,”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要在公司见到你来报道。”
车门“咔哒”一声解锁。
马柏全抱着那个滚烫的盒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雨幕中,跑向那栋熟悉的老楼。他甚至忘了撑伞。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浇不灭他脸颊和心口那团混乱灼热的火焰。
张康乐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昏暗的车厢里久久未散。
接下来的两天,张康乐的生活看似一切如常。周一,他开了一整天的会,签了几份重要的投资意向书。周二,他去邻市参加了一个行业峰会。但一回到公司,他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办公室门口,飘向昝哥那张办公桌。
周一,没有新人来报到。
周二,依旧没有。
昝哥把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递给他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老板,明天周三了。”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张康乐签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头也没抬:“嗯。”
他表面平静,但心底那点笃定,随着时间推移,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泛起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他忍不住点开那个小红书账号——“圈圈圆圆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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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九宫格照片。不再是以前那种模糊随意的街景。构图明显用心了许多,光影层次分明。有清晨雾气笼罩的江面,有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梧桐树叶特写,有老城区斑驳墙头倔强生长的小草……清晰度极高,细节捕捉精准,光影质感细腻,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和新手的兴奋感。
一看就知道,是那台新相机的杰作。
张康乐盯着那组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眼神深邃。相机用了,照片拍了,甚至分享出来了……人呢?
昝哥端着咖啡走过来,也瞥见了张康乐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带着点谨慎:“老板……这小朋友,该不会……拿了东西就跑了吧?” 毕竟,两万违约金加一台顶级相机,对一个影楼学徒来说,是笔难以想象的巨款。人心难测。
张康乐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投向窗外高楼林立的天空。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没有立刻回答昝哥的疑虑。
脑海中闪过暴雨夜车里,男孩涨红着脸死死抱着相机盒、惊恐喊着“别扔”的样子;闪过他谈起摄影梦想时眼中灼热的光;闪过他提起奶奶药费时那抹藏不住的忧虑和担当。
“他不会。”张康乐放下咖啡杯,声音不高,却异常笃定,像是在说服自己。
昝哥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周三,清晨。
张康乐比平时更早到了公司。他处理了几封邮件,却有些心不在焉。九点刚过,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张康乐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推门进来的是人事主管王莉,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张总,打扰您。今天有位新人过来报道,叫马柏全。听说他是您亲自选的,您看,是安排他跟着哪位经纪人?叶姐经验最丰富,带团播成绩也好,新人交给她带最合适……”
王莉的话像背景音一样在张康乐耳边滑过。他的目光已经越过她,牢牢锁在了办公室门口那个有些局促的身影上。
马柏全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明显是新买的、但看起来依旧廉价的浅蓝色 t恤 和黑色长裤,脚下是一双刷得干干净净的白色板鞋。头发似乎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初入陌生环境的紧张和好奇,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间宽敞明亮、充满现代感的奢华办公室,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新奇和一丝怯生生的兴奋。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明明还是那张带着少年气的脸,局促的样子甚至有点傻气,但站在这里,站在“星耀互娱”的顶层办公室里,他身上那种未经雕琢却极具存在感的“星味”,比在影楼或江边时,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
张康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混杂着得意、愉悦和某种更隐秘满足感的情绪瞬间充盈胸腔。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
王莉还在等待指示:“……所以,张总,安排给叶姐带团播,您看……”
“不用。”张康乐打断她,声音沉稳有力,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门口那个像闯入新世界般好奇张望的男孩。
他走到马柏全面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也隔绝了王莉探究的目光。
张康乐微微仰头,看着马柏全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清澈眼睛,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人,我亲自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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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康乐说到做到,亲自带。只不过他的“带”,并非手把手教导,而是直接甩出了一份由专业团队制定的、堪称魔鬼的训练计划表,精准地发送到了马柏全的微信上。声乐基础、舞蹈入门、体态管理、镜头感训练……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从清晨八点排到晚上九点,一周七天,无缝衔接。
他没想到,只是当个网红而已,竟然要学这么多东西。
底薪一万,实习期同酬。合同上言简意赅的补充条款,瞬间压下了他对唱歌跳舞那点本能的抗拒和茫然。一万块!这几乎是他在影楼辛苦半年的收入!合同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马柏全深吸一口气,把那份沉甸甸的、装着梦想相机的礼盒小心翼翼地收进昝哥给他安排的新双人宿舍衣柜最底层,换上公司发的统一训练服,一头扎进了巨大的、充斥着汗水和节奏感的训练中心。
宿舍环境确实比影楼那间狭窄的杂物间隔间好太多。宽敞明亮,带独立卫浴,两张崭新的单人床,空调冰箱一应俱全。室友叫朱斯然,比马柏全早来几个月,长相精致,眼神活络,看到马柏全搬进来时,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隐约的敌意。马柏全没太在意,他满脑子都是那一万块和压在心底的、对那台相机的愧疚与渴望。
训练是残酷的。对于一个毫无基础、四肢协调性只能说勉强及格的人来说,声乐课像听天书,舞蹈课更是酷刑。压腿、开肩、重复枯燥的基本功练习,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肌肉的撕裂感和教练毫不留情的呵斥。汗水浸透训练服,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一天下来,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肌肉酸痛得连爬上床都费劲。膝盖和手肘因为反复的摔打练习,布满了青紫的淤痕。
晚上躺在床上,骨头缝里那阵一阵尖锐的、如同被无形力量拉扯的“生长痛”准时袭来,疼得他蜷缩起来,冷汗涔涔,好几次在半夜被生生痛醒。
这段时间的张康乐,如同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个跨省的大型投资项目进入关键期,他频繁地往返于上海、北京、深圳,空中飞人般的生活压缩着他本就稀缺的私人时间。偶尔在深夜抵达酒店,身心俱疲地打开微信,置顶的那只头像总是安安静静。他会点开,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最终也只发过去一句:
【训练怎么样?】
马柏全的回复总是很快,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报喜不报忧:
【挺好的,张总!】
【今天学了个新舞!】
【老师说我进步了!】
后面往往还会跟一个努力微笑的小太阳表情。
张康乐盯着屏幕,眼前仿佛能看到那张清秀的脸上强撑起的笑容和掩不住的疲惫。他不信。指尖动了动:
【拍张照片看看。】
几分钟后,一张自拍照跳了出来。背景是舞蹈室巨大的落地镜。马柏全穿着湿透的灰色训练背心,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颊通红,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鬓边。
他对着镜头努力咧开嘴笑,嘴角上扬,试图展现阳光活力,但那笑容明显有些僵硬,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倦怠和一丝强忍痛楚的痕迹。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锁骨处还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红痕。
张康乐的心像是被那滴汗珠烫了一下,蓦地一缩。屏幕的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的情绪翻涌。这才几天?瘦了,下颌线更清晰了,那股在影楼里狡黠的生气被沉重的疲惫取代了大半。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里那张汗涔涔的脸,一股强烈的怜惜和占有欲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瘦了。】他回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昝哥安排人,给你送些营养品过去。必须吃。】
想了想,又补充一条:【听说你晚上会腿疼?钙片也买了,每天按时吃,拍给我看。】
马柏全看着屏幕上跳出的“瘦了”两个字,心头莫名地酸了一下。他以为张康乐这样的大老板,签下他只是随手一笔投资,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乖乖回复:【好的,谢谢张总!钙片我记下了。】
北京的夏夜,闷热难当。张康乐刚结束一场长达六小时的艰难谈判,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时已近凌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帝都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他迅速冲完澡换上柔软的浴袍,疲惫地陷进沙发,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上有林书意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抱怨他失联的信息,他瞥了一眼,直接划掉,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置顶的、沉寂了一天的头像。
就在这时,新消息弹出来了。
马柏全:[图片]
马柏全:【张总,今日份训练结束打卡!收工![奋斗]】
又是一张自拍。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穿着宽松的白色旧T恤,脸颊被热气蒸得粉扑扑的,对着镜头比了个略显傻气的剪刀手,笑容倒是比上次放松自然了些。
张康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开了一个口子,连日来的疲惫和商场上尔虞我诈带来的冰冷感,瞬间被这张鲜活稚气的照片驱散了不少。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下了视频通话的请求键。但手指在触屏的瞬间又停住了,改成了语音通话。
电话几乎秒通。
“张总?”马柏全清亮干净的少年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感,还有一丝被突然召唤的、小心翼翼的疑惑。那声音透过电流,莫名有种黏黏糊糊的软糯感,像小猫爪子轻轻挠在心上。
“嗯。”张康乐应了一声,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在观景沙发上坐下,俯瞰着脚下流动的光河,听着电话那头清浅的呼吸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感弥漫开来。“作为我亲自带的艺人,是不是该定期给我汇报下工作进展?”
“啊?哦!好的好的!”马柏全愣了一下,立刻打起精神,开始絮絮叨叨地汇报起来。今天声乐课学了什么发声方法,舞蹈课又练了哪个组合的舞,手脚打架差点把自己绊倒,体能课跑了多少公里,跑完差点吐了……他讲得事无巨细,带着点少年人的抱怨和小得意,叽里咕噜,像只欢快又有点迷糊的小狗。
张康乐根本没注意听具体内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把好嗓子吸引住了。那清亮、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磁性的声音,穿过遥远的距离,钻进他的耳朵,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烧灼下去。
他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男孩盘腿坐在宿舍床上,湿漉漉的头发,微红的耳尖,说话时微微翕动的嘴唇……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
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猛地从小腹窜起。张康乐的身体瞬间绷紧。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柔软的白色浴袍下摆,某个地方正不受控制地、清晰地鼓胀起来,顶出一个不容忽视的弧度。
他呼吸一窒,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更汹涌的欲望同时攫住了他。这里是酒店的套房,空无一人。窗外是繁华却冰冷的城市,窗内是他压抑许久的、对一个具体身影的渴望。
电话那头,马柏全还在叽叽咕咕地说着训练营里的小八卦,说某某动作怎么也学不会被老师骂了……
张康乐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偏过头,避开落地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电话那头的声音。但没用。那声音像带着魔力,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探进浴袍松散的系带里,握住了那早已坚硬滚烫的欲望之源。
“嗯……”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情欲的闷哼,不受控制地逸出喉咙。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总?”马柏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一丝紧张,“您……怎么了?声音怪怪的?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张康乐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强压下喉咙里的喘息,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掩饰:“没……没事。你……继续说就行。”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低哑得近乎呢喃,“……想听你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马柏全似乎被这过于直白的要求和对方明显不对劲的状态弄得有点懵。“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呀。”他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不知所措,“要不……张总您先休息?我挂了?”
“别挂!”张康乐忍不住小幅度地夹腿,声音里的急切和挽留暴露无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粗重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手上却不由自主地重新动作起来,隔着浴袍的柔软布料,感受着掌心下惊人的热度和脉动。“……再打一会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情欲浸透的沙哑。
“……那说什么呢?”马柏全的声音听起来更困惑了,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张康乐的大脑一片空白,欲望的火焰烧灼着理智。他盯着落地窗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看着那个衣冠楚楚下做着隐秘勾当的男人,一个荒谬又无比渴望的念头脱口而出:“……唱歌。”他声音低哑,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给我唱首歌。唱你最近学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马柏全似乎在犹豫。给老板唱歌?这要求有点奇怪,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合同也没规定不能给老板唱歌。
“……哦,好。”他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初学者的生涩和认真,轻轻哼唱起来。是回春丹的那首《鲜花》。少年的嗓音干净清亮,饱含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和一点点练习生特有的咬字腔调:
“我的心呀我的心呀,整栋出租,处处都给你呀……”
那带着点慵懒摇滚调子的歌词,被少年清亮的嗓音唱出来,混合着电流的微噪,像羽毛搔刮着张康乐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歌词里的直白与暧昧,在此刻的情境下被无限放大,像一剂最猛烈的催情药。
“别害怕别害怕,有我在的地方,永远开满了鲜花……”
张康乐再也无法克制。他面对着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那清亮又带着少年黏糊感的歌声,如影随形般缠绕着他,将他拖入欲望的漩涡。电话那头的声音成了唯一的指引,唯一的慰藉,唯一的……幻想对象。
粗重的喘息再也无法压抑,破碎地溢出紧抿的唇缝。眼前是那张汗水淋漓的自拍,是那双小鹿般清澈又狡黠的眼睛,是那在舞蹈室里笨拙却努力伸展的身体……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成电话那头,为他轻轻哼唱的少年身影。
“轰——”
一阵强烈的白光在脑海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灭顶般的极致快感和空虚。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浴袍下摆一片狼藉的濡湿。
电话那头,马柏全的歌声也刚好停下:“……唱完了,张总?您……还在听吗?”
张康乐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嗯。唱得很好。”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占有欲,“以后……多给我打电话汇报工作。这样……才是好员工。”
电话那头的马柏全似乎被这沙哑的、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弄得有点懵,但还是乖乖应道:“……哦,好的,张总。”
挂断电话,张康乐瘫倒在单人沙发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冰冷繁华的都市夜景。他看着自己狼狈的下身和依旧滚烫的手心,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渴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要的,似乎还有更多。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形成了一种隐秘的默契。每隔一两天,马柏全都会按时给张康乐打电话“汇报工作”。电话的内容依旧琐碎,但张康乐几乎不再需要他讲什么具体内容。他只是听着那把清亮的少年音,听着那带着点软糯的语调,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细微呼吸声,就足以点燃他压抑的火焰。
酒店套房、私人休息室、甚至是在回程的豪华轿车后座,隔板升起后,都成了他隐秘的慰藉场所。他沉溺于这种隔空的、带着罪恶感的快感中,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这虚幻的甘泉。
这个秘密,最终还是没能瞒过昝哥的眼睛。一次张康乐在私人休息室接完马柏全的“汇报电话”,昝哥进去送文件时,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暧昧的腥膻气息,以及老板脸上那抹来不及褪去的、餍足又带着点颓靡的红晕。昝哥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什么都没说,放下文件就退了出去。
工作强度和压力太大,加上和单方面跟马柏全的 phone sex 次数频繁,甚至连疲惫一天后沉入的梦境,马柏全也未曾放过他。然而这个梦和平时自己脑补的情景不同。
张康乐第一次真切地梦见马柏全伏在自己身上。
奇怪的是,对方并非在骑乘,而是某个部位深深嵌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着。张康乐从未做过承受的一方,快感向来只源于他的阴茎,按理不该有这般梦境。可梦终究不由理智掌控。
一阵急促的动作后,马柏全的额头汗涔涔地抵住他赤裸的胸部,呼吸贴着那淡淡的乳晕。随着性器生理性的跳动,马柏全开始缓慢、有规律地吸吮起来。张康乐只觉得胸前两点迅速涨红、挺立,仿佛成了对方口中最珍视的宝物。呼吸变得困难,连绵不绝的闷哼从他唇缝间不受控制地溢出。
他不自觉地低头看去,只见马柏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起伏,越来越沉迷地含弄、浅咬。
下身的快感渐渐退潮,张康乐忍不住抬臀主动向上顶,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最渴望被填满的地方。可马柏全的动作依旧保持着那恼人的“九浅一深”,只顾自己吃得尽兴。
张康乐在心底暗骂:这小子到底懂不懂怎么做1? 有没有1德?他浑身滚烫,手指插入马柏全的发间一下一下用力揉搓,另一只手悄然下滑,探向两人湿漉漉的交合处。
指尖触到马柏全粗硬的阳物,即使几乎埋到最深,仍有一截露在外面,正以不紧不慢的频率进出着。顺着灼热的柱身一路向下摸索,张康乐终于触到了交合处,那个被迫撑到极限、向外翻卷着的入口。
竟然是他的肉缝。那个他从未使用过、也从不曾像真正的女性器官那样产生过欲望的地方。
张康乐的脑子瞬间炸开,猛地从这诡异的春梦,不,简直是噩梦中挣脱出来。他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呼吸急促,浑身湿透。
他一把掀开被子,让空调的冷风尽快冷却灼热的身体,同时怀着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朝下身望去。
那里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他战战兢兢地俯身查看,只见性器部位高高鼓起,包裹着它的灰色平角内裤已被某种体液浸成深色。
既然还没射……那这片湿漉漉的究竟是什么?张康乐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的手轻轻剥开内裤边缘,抬起臀部将它褪到大腿根。
黑暗中,一条银丝被缓缓拉长又在空气中瞬间断裂。而内裤那片湿润的中心,清晰地对应着他耻骨的位置。
张康乐头皮发麻,慌忙扑向床头打开顶
灯,然后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弯折身体,终于看到了那个令他感到无比羞耻的部位,而那里此刻正不争气地、一张一合地微微颤动着,自然分泌的粘液仍在缓缓外溢。
多少年了?他几乎以为这个部位丧失了它在生理学上原有的功能,形同虚设。没想到,竟因为马柏全而被重新激活。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都是这些天纵欲过度又欲求不满,才酿成如此荒唐的后果。
羞愤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冲进浴室,重新打开花洒,对着那个地方一遍遍用力冲洗,仿佛要将它彻底洗坏、洗掉,才能一了百了。
张康乐彻夜未眠,次日会议时眼下晕着两团乌青,双颊却透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好在昝哥不动声色地推来一杯双倍浓缩美式,他才得以撑过几个小时的谈判。会后,等张康乐收拾完手头文件,昝哥踱近一步,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老板,您还是身体要紧。小马那孩子……看着挺干净的。您要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他斟酌着词句,语气平静无波,“我去跟他谈?这种事,您情我愿,条件给足,对他也是一条好出路。” 在昝哥看来,这不过是老板又一次对漂亮男孩的“兴趣”,安排起来驾轻就熟。
张康乐正在签字的笔尖猛地一顿,在文件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昝哥,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戳破隐秘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亵渎般的、强烈的抗拒。
“不用!”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冷硬,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别去打他的主意。”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投向窗外,眼神深处是昝哥从未见过的、近乎迷茫的挣扎,“他……不一样。”
昝哥愣住了。
张康乐沉默了很久,久到昝哥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终于,他低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声音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剖白:
“对着别人,可以。但他不行。”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仿佛在确认某种真实的感觉,“我不希望他……对我没有感情。”
昝哥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板。跟了张康乐近十年,经历了肖子涵那场背叛后,他亲眼看着张康乐把自己活成了一台精密冰冷的机器,将情爱彻底隔绝在外。炮友,交易,纯粹的肉体关系,这才是他熟悉的老板。可此刻,他竟然从张康乐口中听到了“感情”两个字!对象还是那个刚满十八岁的、懵懵懂懂的小男孩?
昝哥瞬间明白了。不是一时兴起的猎艳。这一次,老板是真的……栽了。时隔多年,那颗被冰封的心,竟然被一个叫马柏全的少年,笨拙地、毫无知觉地,凿开了一道缝隙。
昝哥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结束在北京的最后一场会议,张康乐几乎是归心似箭地飞回了杭州。飞机落地,坐进来接他的车,他第一句话就是问副驾上先一步回杭的昝哥:“他怎么样?”
昝哥心领神会:“训练很刻苦,就是看上去又瘦了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按您的吩咐,营养师和按摩师都安排到位了。”
张康乐“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个充斥着汗水和节奏声的训练中心。
回到公司,他刻意压下了立刻去见马柏全的冲动。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丝不苟的张总。只是在高层会议结束后,他状似无意地对昝哥说:“晚上安排个地方,安静点的,我请马柏全吃个饭。就……以老板关心员工的名义。”
那顿饭吃得有些微妙。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日料店包厢里。马柏全显然很紧张,坐姿端正得像个小学生,筷子都拿得小心翼翼。张康乐看着灯光下男孩清瘦的轮廓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心头那股怜惜又翻涌上来。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问了些训练和生活上的琐事。马柏全一一回答,眼神时不时瞟向张康乐,带着点敬畏和不易察觉的依赖。张康乐给他夹菜,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饭后,张康乐提出送他回宿舍。马柏全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不用麻烦,张康乐却已经拉开了车门。车子驶入公司安排的宿舍小区,停在楼下。张康乐也跟着下了车。
“张总,我到了,谢谢您送我回来!”马柏全礼貌地道别,准备转身上楼。
“嗯。”张康乐应了一声,步子却跟随着他。刚走到宿舍那层,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和不堪入耳的议论声,清晰地顺着走廊敞开的门缝传了出来。
“……马柏全?嗤,他算个什么东西?舞跳得跟僵尸似的,歌也跑调,凭什么啊?”
“凭人家会舔呗!没看见张总亲自‘带’他?还隔三差五往宿舍送好吃的,啧啧……”
“就是!肯定是靠卖屁股上位!巴结老板呗!你看他那样儿,装得跟个清纯小白兔似的,骨子里指不定多下贱呢!”
“朱哥来得比他早,跳得比他好,长得也不差,凭什么资源没他好?还不是没人家会‘来事儿’?呸!下流玩意儿!”
那声音尖锐刻薄,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赤裸裸的嫉妒。是朱斯然,还有几个隔壁宿舍的练习生。
马柏全的脚步瞬间僵在了楼梯口!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那些污言秽语像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他毫无防备的心脏。羞愤、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被当众扒光的恐惧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康乐,里面盛满了震惊和一丝绝望的难堪。
张康乐的脸色,在听到第一个字时就彻底沉了下来。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他没有看马柏全,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在那些议论声最高亢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马柏全的手腕!
马柏全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走。”张康乐的声音冷得像冰,却蕴含着巨大的、压抑的怒火。他拉着完全懵掉、大脑一片空白的马柏全,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近乎粗暴地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引擎发出愤怒的低吼,黑色的跑车像离弦之箭,猛地窜出小区,汇入夜晚的车流,将那些肮脏的议论和令人窒息的环境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里死一般寂静。马柏全缩在副驾驶座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包裹着他。他不敢看张康乐,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恶意的揣测……难道是真的?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高端静谧的住宅区,停在灯火通明的车库。张康乐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副驾上如同惊弓之鸟的男孩。灯光昏暗,能清晰地看到他紧咬的下唇。
张康乐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那点隐秘的欲望在更大的愤怒和心疼面前,瞬间被压了下去。他伸出手,想碰碰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下车。”
他带着浑浑噩噩的马柏全走进公寓。宽敞明亮的客厅,装修奢华却透着冷感。张康乐没有去开主卧的门,而是径直推开了旁边一间客房的房门。里面干净整洁,床品是柔软的浅灰色。
“今晚住这里。”张康乐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家长式的命令口吻,“浴室在里面,洗漱用品都有新的。”他顿了顿,看着马柏全依旧惊恐茫然的眼神,补充了一句,声音放得更低缓了些,“安心睡。门可以反锁。”
说完,他不再看马柏全,转身离开了客房,还顺手带上了门。
马柏全呆呆地站在陌生的、奢华得过分的房间里,巨大的落差让他一时无法回神。没有预想中的“潜规则”,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只有这一室安静,和一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大床。
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像陷进了云朵里。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极度惊吓和疲惫后,在这样极致舒适的环境里,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身体深处那些积累的酸痛和疲惫,仿佛都被这张床温柔地接纳、抚平。洗完澡后,他几乎是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睡,连梦都没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像一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小舟。
第二天清晨,马柏全被透过巨大落地窗的阳光唤醒。他茫然地坐起身,身上穿着张康乐为他准备的衣服,感觉浑身像是被彻底重组过一样,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酸痛感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大半!精神是从未有过的饱满。
他走出客房,发现张康乐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厅里看平板电脑,手边放着一杯咖啡。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显得专注而沉静。
“醒了?早餐在桌上。”张康乐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马柏全局促地坐下,看着桌上精致的早餐,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昝哥。
“小马,”昝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高效,“你的个人物品,公司这边已经派人去宿舍帮你收拾好了。新的住处安排在离公司步行十分钟的‘云栖苑’小区,9栋1701。钥匙和门禁卡待会儿有人送到训练中心给你。以后就不用回宿舍住了。”
马柏全彻底愣住了,拿着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云栖苑?他知道那个小区,环境很好,价格不菲,张康乐竟然把他的房子拿给自己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餐桌对面慢条斯理喝着咖啡的张康乐。
张康乐放下平板,迎上他震惊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专心训练。我不会让那些垃圾,脏了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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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云栖苑后,马柏全整个人更是跌入了蜜罐里。宽敞明亮的一居室,步行十分钟到公司的通勤,再也不用挤公交或者担心深夜训练后回不了宿舍。更让他松口气的是,朱斯然和那几个嚼舌根的面孔,再也没在公司出现过。 然而,这份优渥里,总掺杂着一丝让他无所适从的茫然。 九月末的杭州,昼夜温差开始变大。训练中心的玻璃窗上偶尔会凝结一层薄薄的水雾。 两个月的高强度训练让马柏全的轮廓更加分明,原本就清瘦的脸颊线条现在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但这具被汗水反复淬炼过的身体,长手长脚依旧像是刚被安装上、尚未磨合好的零件,带着点笨拙的僵硬,难以被大脑精准地驯服。每一个需要复杂协调的动作,对他而言都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张康乐偶尔会来训练室。他总是悄无声息地进来,选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沉静地观看一段时间。面对舞蹈老师的汇报,他问的从来都是“他们的整体进度如何”,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丝毫特殊。马柏全竖起耳朵听着,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下去。 倒是舞蹈老师很懂察言观色。汇报完整体情况,总会自然而然地带上一句:“对了张总,小马这孩子很努力,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就是…”她斟酌着用词,“身体协调性确实差了点,得花更多时间磨。” 张康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深沉。 马柏全埋头收拾东西,鼻尖有些发酸。张康乐对自己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马柏全现在自己也摸不清。 结束一天训练,马柏全情绪低落,看着镜子里湿透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成了负担,想起合同里关于形象变更需要报备的条款,马柏全还是以此为借口给张康乐发去了消息: 【张总,头发太长了,训练出汗很不方便。合同上说造型要报备,我能剪短点吗?[图片] 】 附上一张对着训练室镜子抓拍的半身照,过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那双小鹿眼。 没想到电话很快拨了过来,张康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周六空出来。带你去剪。” “啊?去哪剪?我自己去公司附近剪就行……”马柏全的情绪转而高亢起来。 “杭州的Tony?”张康乐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嫌弃,“不行。带你去个好地方。” 周六清晨,黑色的跑车驶离杭州,开向邻市。车厢里放着舒缓的流行音乐,马柏全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又忍不住偷偷瞟一眼身边专注开车的男人。张康乐今天没穿西装,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休闲T恤,衬得他侧脸线条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慵懒的贵气。 “张总,其实……不用跑这么远的。”马柏全小声说,觉得太兴师动众。 “值得。”张康乐言简意赅,嘴角微扬。 目的地是一栋掩映在绿植中的独栋工作室,设计感极强,透着低调的奢华。里面的人穿着打扮都像是直接从时装周后台走出来的,气质冷冽又专业。马柏全瞬间感觉自己像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经过张康乐手把手指导,漫长的修剪终于结束。当定型喷雾最后一丝雾气散去,镜中出现的人让马柏全自己都愣住了。 层次分明的长发蓬松而有型,带着自然的微卷弧度,额前几缕碎发慵懒地垂落,恰到好处地修饰了过于锋利的眉骨,却又增添了几分不羁。脑后精心保留的狼尾发梢微翘,如同点睛之笔,原本清秀的五官在这发型的衬托下,立体感陡增,眼神都仿佛深邃凌厉了许多,整个人脱胎换骨,散发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混合着少年感与叛逆气息的帅气。 张康乐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马柏全,眼底的惊艳和满意几乎要溢出来:“不错。走,去买几身配得上这发型的衣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张康乐的大型“奇迹暖暖”现场。他带着马柏全横扫了几家他平时自己都不会进去的、风格前卫的潮牌店,给他亲自搭配了好几套,每一套衣服穿在马柏全那副天生的衣架子上,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将新发型的特质无限放大。 驶出商场不久,暴雨却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猛烈敲打着跑车顶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车窗外一片模糊的水幕,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仅能维持片刻的清晰视野。高速公路上车流缓慢,危险的红尾灯在雨雾中连成一片。 “这路况开回杭州太危险了。”张康乐蹙眉看着导航上大片的红色拥堵路段,果断打灯驶向最近的高速出口,“找个地方住一晚,明早再走。” 马柏全的心跳漏了一拍。和张康乐单独在外过夜?期待和忐忑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上来。 车子停在一家灯火通明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张康乐率先推开车门,雨点立刻打湿了他,马柏全跟上。酒店大堂温暖明亮,与外面的狂风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两间套房,谢谢。”张康乐将证件递向前台。 前台小姐面带歉意地查询后,抬起头: “非常抱歉先生,受暴雨影响,滞留客人较多,目前只剩最后一间大床房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张康乐和马柏全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尴尬和无奈。 “那…就这一间吧。”张康乐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手指轻轻敲了下柜台。 “好的先生,请稍等。”前台熟练地办理入住。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张康乐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语气平淡地解释:“没办法,将就一晚。”马柏全连忙点头,声音有点干:“嗯嗯,张总您安排就好。” 刷卡进入房间,宽敞中透着复古调的奢华,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占据着视觉中心。气氛比电梯里更诡异了。两人默契地分开行动,张康乐走到窗边看雨,马柏全则坐到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掏出手机假装刷小红书。张康乐也拿出手机,点开了消消乐。 房间里只剩下舒缓的背景音乐和偶尔响起的游戏音效,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时间仿佛被拉长。马柏全偷偷抬眼瞄了下张康乐挺拔的背影,又飞快低下头。老板今天为他跑前跑后,破费又费心,自己却这么生分,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二人陆续洗完澡,躺在床上,一人占据床上窄窄的一小块区域。马柏全终于鼓起勇气,蹭着身子离张康乐近了些,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张总…今天谢谢您。” 张康乐闻声回头。壁灯柔和的光线下,马柏全刚洗完澡不久的脸颊带着自然的红晕,仍带着湿润的发梢贴在额角,眼神干净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嘴角弯起一个真诚又有点傻气的弧度。 张康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好在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他只是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 得到这声回应,马柏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放松下来,缩在被子里,身体不自觉地又往张康乐那边挪了挪,开始絮絮叨叨:“其实...我之前还以为您不怎么管我了,有点失落来着。今天您带我去弄头发,买衣服,我才知道您一直记着我呢,心里挺开心的。” “在公司训练是挺累的,比在影楼累多了,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感觉真不一样!我给奶奶寄了一大半,她可高兴了,说我懂事了…….”他的声音清亮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说话间,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张康乐的颈侧。 张康乐静静听着,看着男孩近在咫尺的侧脸,那喋喋不休的嘴唇一张一合,清亮的嗓音钻进耳朵,像羽毛搔刮着神经末梢。 这这感觉太熟悉了,像极了之前那些深夜电话里的慰藉,却又更加真实、更具诱惑力。 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小腹窜起,下身不可抑制地起了反应,甚至…比以往更甚,连阴户都带着一种隐秘的、让他心惊的湿润感。他不动声色地并拢双腿,试图掩饰。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逐渐传来一阵清晰无比、抑扬顿挫的呻吟声。女人的娇喘混合着男人的低吼,透过隔音效果不佳的墙壁,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马柏全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小声吐槽:“…..这么贵的酒店,隔音也太差了吧?” “小地方,可能设施跟不上。”张康乐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但身体也微微有些僵硬。暖昧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听得人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马柏全感觉下身有些紧绷,新买的内裤束缚感变得明显。他极其不自在地、悄悄地在被子里伸手,飞快地调整了一下自己那处已经半勃起的阴茎。 他们贴得很近,张康乐感受到了他的动作。 “喜欢女生?听一听就硬了?”张康乐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马柏全脸上。 马柏全一愣,随即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我.…我也不太清楚。没谈过恋爱…就,就觉得长得好看的人都挺喜欢的吧。”他顿了顿,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又傻乎乎地反问了一句:“那…那您呢?有感觉吗?” 张康乐看着他清澈又带着点懵懂的眼睛,坦诚道:“硬了。”他顿了一下,补充道,目光直直地锁住马柏全,“但不是因为隔壁。” “啊?”他脑子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一个更傻的提议脱口而出,声音细若蚊呐:“那…那要不...我帮您揉揉?我没帮过别人....但我可以试试...轻轻的...” 如果是平时,面对这样的邀请,张康乐会毫不犹豫地将人压住。但现在不行。阴道不断涌出的淫水湿滑黏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恐慌。 他害怕被发现这异于常人的秘密。对马柏全那点隐秘的怜惜和此刻强烈的自我保护本能交织在一起,让他选择了退缩。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欲和身体的躁动,反而伸出手,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抚摸上马柏全下身隆起的那团性器,刚揉一揉,马柏全顿时一阵闷哼出声。 那半勃的轮廓...尺寸惊人!触感像一道闪电劈入脑海,带来的不是兴奋,而是更强烈的、身体内部的失控感!张康乐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腿之间一股淫水瞬间喷涌而出,那隐秘的濡湿范围在迅速扩大,几乎要浸透浴袍的内衬! 不行!绝对不行! 张康乐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身体瞬间弹起!他几乎是狼狈地捂住小腹下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去下洗手间!” 他仓惶起身,步伐有些踉跄地冲进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甚至落了锁。 浴室里,花洒冰冷的水兜头浇下。张康乐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大口喘着气。他低头,颤抖着手解开浴袍腰带——果然,大腿内侧一片冰凉滑腻的湿痕,一直流到小腿上,在灯光下泛着暖昧的水光。羞耻感如同奔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烦躁地抹了把脸,水流冲刷不去心头的狼狈。他恨这具身体,更恨此刻无法掌控欲望的自己。 等他换上一条崭新的内裤,裹紧浴袍再次出来时,隔壁房间的喧嚣早已平息。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马柏全背对着他侧躺的身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年轻男孩的麝香味。 张康乐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刻意背对着马柏全,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睡吧。”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懊恼,彻底阻断了任何交流的可能。 黑暗中,马柏全睁着眼,听着身边人刻意拉远的距离和那冰冷的语气,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闷的,沉沉的。他不懂,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第二天回到公寓,马柏全将那些昂贵的衣物一件件摊在沙发上。落日余晖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这些新衣服镀上一层金边。 马柏全躺在那堆衣服的空隙里,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发了出去: 马柏全:【昝哥…你说…张总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图什么啊?】 昝哥的回复隔了很久。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显示了半天,才弹出一条带着明显无语情绪的消息: 昝秘书:【……马同学,老板把你签过来快俩月了,你俩还搁这儿玩玛卡巴卡呢?】 昝秘书:[叹气.jpg] 昝秘书:【天上不会白掉馅饼。要么,你懂事点,该怎么做心里有数。要么,你就硬气点,直接拒绝。但话我撂这儿——敢这么吊着老板胃口的人,后果自负。】 马柏全看着这几行字,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又冷又懵。昝哥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捅开了他心底那扇一直刻意回避的门。 报答…对,得报答老板。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在手机浏览器里飞快输入:“怎么感谢自己的老板?” 光标闪烁,他却迟迟按不下搜索键。脑海里闪过光影格调那个秃顶、油腻、永远把实习生当免费牲口使唤的老板——下班最晚的是他,拿钱最少的是他,业绩被主管抢走的还是他。那才是“老板”的真实面目。 而张康乐呢? 给自己发很高的薪水,云栖苑这套精装修、拎包入住的一居室,还有那些堆在衣柜里、标签价格让他咋舌的名牌衣服。 这哪里是“老板”?这分明是…金主。一个慷慨的、品味顶级的、甚至…长得过分好看的金主,在豢养着他这只意外闯入领地的小动物。 指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删掉了“老板”,缓慢地、带着某种认命般的沉重,重新输入:“怎么感谢自己的金主?” 页面刷新的瞬间,马柏全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满屏的搜索结果,充斥着露骨的暗示和直白的“指导”,内容之丰富,尺度之大,简直是一场对他纯情认知的毁灭性轰炸。脖子以下,全是不能讨论的禁区。 “张康乐果然就是馋我身子吧……”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马柏全靠在柔软的沙发里,目光放空。张康乐那张脸,无可挑剔,皮肤冷白细腻,下颌线清晰利落。肩宽腿长,包裹在昂贵布料下的力量感若隐若现。有钱、大方、会照顾人,在公司里冷若冰霜、处事雷厉风行,可是对自己向来包容,温柔得不像话。 光影格调初遇时,那个气质疏离矜贵的男人,第一眼就让他感到自惭形秽又挪不开眼。如果要交男朋友……张康乐这样的,简直就是顶配中的顶配,理想型的具象化。 唯一的遗憾是,张康乐有个漂亮的未婚妻。所以显而易见的,他对自己只可能是玩玩而已。 “当小三吗?” 这个念头刺得他一个激灵。道德感在脑海里尖锐地鸣笛。可另一个声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惫懒和现实的考量,幽幽响起: 这年头,赚钱多难?躺着就能赚,还是被张康乐这样顶级配置的金主“躺”……好像……也不亏? 自己是个男的,满足一下金主,又不会掉块肉。 再说了……真要论起来,能睡到张康乐,怎么看……好像都是自己比较赚? 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理智和道德在欲望和现实面前节节败退。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新剪的狼尾发梢扫过脖颈,有点痒。像是为了给自己混乱的内心寻找一个出口,或者说,为了某种“万一”做准备,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外卖软件。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加入购物车。结算时,他看着购物车里那两样小小的、却足以改变某些东西的商品——一盒超薄款避孕套,一瓶润滑剂。 点击,付款。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豁出去了的决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有些茫然又带着点破釜沉舟神情的脸。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倒悬的星河,璀璨而迷离。 “张康乐,我要找个什么样自然的契机,才能好好报答你呢?” 几天后,训练中心最大的排练厅被临时改造成了考核场地。直播专业灯光亮得晃眼,台下坐着表情严肃的声乐、舞蹈教练,以及包括叶姐在内的几位资深经纪人。气氛凝重。 昝哥凑到坐在评委席主位的张康乐身边,压低声音:“老板,小马那组马上上了。要不要……提前跟评委们打个招呼?”意思很明显,做票保一下。 张康乐摆摆手,目光紧盯着后台入口,语气笃定:“不用。我相信他。”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自信的张总一记响亮的耳光。 轮到马柏全所在的小组表演。当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时,那份精心打造的帅气确实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然而,音乐响起—— 舞蹈环节,他的动作倒是都记住了,框架也拉得开,可那份笨拙的僵硬感在专业的灯光和评委审视的目光下被无限放大。长手长脚像是不听使唤的提线木偶,该爆发的点不够恰当,该控制的地方又显得拖沓。同组其他几个有基础的练习生,轻而易举地将他衬托下去。 声乐环节更是灾难。他清亮的少年音在说话时悦耳动听,可一旦需要气息支撑唱歌,立刻暴露无遗。音准飘忽不定,气息短促不稳,大白嗓的质感在专业音响下无所遁形,一首抒情歌唱得评委们眉头紧锁,几乎是在跑调的边缘反复横跳。 张康乐坐在台下,脸上的笃定一点点凝固。他看着台上那个在强光下努力完成每一个动作、唱着荒腔走板的歌、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的男孩,心头五味杂陈。怎么会这样?明明声音那么好听,好几次打电话光听他说话都听硬了…… 他下意识地,仍旧第一个抬手,用力地鼓起掌来,掌声在有些尴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就在这时,排练厅侧门被推开,一身精致套裙的林书意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是来找张康乐下了班去吃饭的,没想到撞上考核。平时张康乐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只有亲自来公司堵人才有效果,张康乐为了不在同事面前丢她面子,一般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她一眼就看到了台上那个耀眼却笨拙的男孩,更看到了自己未婚夫那专注得近乎痴迷的眼神,以及那突兀又响亮的掌声。她没有一眼认出焕然一新的马柏全,可是一股莫名的不舒服感瞬间攫住了她,像有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心里。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台上那个男孩格外碍眼。 考核结束,综合评分很快出炉。马柏全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出现在了中下游的位置。若非顶着“张总亲自带”的光环,以及那副实在过于出众的皮囊拉了点印象分,垫底几乎是必然的。 随后的内部复盘会议上,气氛有些微妙。投影仪上展示着考核的各项数据和分析。 王莉作为人事主管,率先开口,语气委婉但意思明确:“张总,马柏全这位练习生,外形条件确实非常优越,是老天爷赏饭吃。但是……”她顿了顿,调出他的舞蹈和声乐单项评分,“在唱跳方面,短板非常明显。以他目前的水平,无论是加入现有的韩舞团还是街舞团直播,恐怕都……只能做边缘化的‘花瓶’,甚至可能拖累团队整体表现。” 叶姐也点头附和:“确实。直播镜头很残酷,一点瑕疵都会被放大。他的律动感和音准问题,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硬推上去,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张康乐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色不太好看:“花瓶怎么了?观众爱看就行。跳舞镜头只拍上半身,或者卡好角度。唱歌……现在技术那么发达,autotune开到最大,修音师是干什么吃的?” 他的语气带着点蛮不讲理的护短。 昝哥一直没说话,目光却停留在幻灯片上自动播放的马柏全的侧拍照片上——有训练时咬着牙的倔强,有阳光下新发型飞扬的瞬间,有公式照里眼神疏离的定格。 他忽然开口:“张总,各位。抛开唱跳不谈,你们看小马这张脸,尤其这双眼睛。”他按停幻灯片,画面定格在一张马柏全微微侧头、眼神放空看向远方的照片上,狼尾发梢垂落耳后。“有没有觉得……很有故事感?很‘电影脸’?这种带点疏离和天然懵懂的凌厉感,其实……可能更适合演戏呢?” 王莉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昝秘书说得对!唱跳不行,也许可以试试表演路线?我们短剧部那边最近项目很多,缺有新鲜感的男演员!小马这种气质,演个校园男神或者冷面保镖之类的,绝对有市场!” “短剧部?!”张康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坐直了身体,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眼前瞬间闪过短剧部那些流水线生产的、剧情狗血、动不动就“壁咚”“强吻”甚至“互啃”的辣眼睛片段。让他家这只刚长出点獠牙、眼神还懵懂的小狼崽去拍那些?去被油腻的对手演员抱着啃?去演那些降智的霸道总裁?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强烈的占有欲直冲脑门,比看到考核分数时更甚。他烦躁地挥挥手,像是要驱散眼前那些不堪的画面,语气生硬地打断:“行了行了!今天先到这!这事……容我再想想!”他头大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会议室里闷得他喘不过气。 会议草草结束。张康乐独自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台上那笨拙的身影、躺在身边时纯真的笑容、还有短剧部那些可怕的想象……各种画面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他的小狼崽,到底该放在哪个笼子里才安全? 投影仪的灯光熄灭后,手机屏幕亮起,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 【张总,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差了?】 【刚才叶姐看我的眼神好可怕…我是不是要被淘汰了?】 【对不起,辜负了您这段时间的培养…】 【其实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赋,但您给我机会,我就想拼命抓住…】 【要是真不行的话…我离开以后会好好工作,早点把相机的钱和违约金还给您…】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像只惴惴不安的小动物在不停扒拉主人的裤腿。张康乐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突然起了坏心思,故意不回复,想看看这孩子还能说出什么可爱的话来。 果然,对面见没回应,越发慌乱起来,开始发大段大段的“小作文”: 【张总,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您。从小到大,除了奶奶,没人这么看得起我…】 【在影楼的时候,我就是个谁都能使唤的小学徒,连相机都不让碰…】 【您给我买那么贵的相机,还亲自带我去剪头发…我那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 【我知道自己笨,跳舞像僵尸,唱歌像鸭子叫...但我真的每天都在加练…】 张康乐看着这些掏心掏肺的文字,胸口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几乎能想象电话那头,男孩咬着嘴唇、眼眶发红的样子。终于,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电话接通的瞬间,一个带着明显鼻音的、黏糊糊的少年音传来,像只做错事的小狗在呜咽。 张康乐喉结滚动了一下,那股熟悉的燥热感又从小腹窜了上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这种——只有在他面前,马柏全才会展现出的、毫无防备的脆弱和依赖。 “哭什么?”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训斥的意味,“谁说你要被淘汰了?” 电话那头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可是…我跳得那差…” “两个月前,你连最基本的 wave 都不会。”张康乐转着手中的钢笔,声音沉稳有力,“现在能完整跳完一支舞,已经是奇迹了。” 钢笔“咔嗒”一声落在桌面上,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马柏全,你记住。”他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我张康乐看人,从没看走眼过。你只要相信我就行,跟着我的脚步走,不会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个轻轻的、带着点哽咽的“嗯”。 张康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晚上一起吃饭。现在去地下车库等我。” 挂断电话,张康乐长舒一口气,开始收拾文件。就在这时,会议室玻璃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他疯狂挥手——林书意。 他眉头瞬间皱起。推开门,林书意立刻像只花蝴蝶般扑上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康乐!我找你好久!快走吧,家宴要迟到了!” “什么家宴?”张康乐一脸茫然。 林书意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你看!一周前就跟你确认过的!你还回复'收到'了呢!”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人的对话,时间确实是一周前。 张康乐这才隐约想起,正想说什么,母亲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康乐啊,别忘了带书意来吃饭!你姑姑她们都到了,就等你们了!” 张康乐太阳穴突突直跳。好极了,所谓的“家宴”,通知了一个外人,还要外人来通知自己。他在母亲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林书意生怕他反悔,拽着他就往电梯走:“快点啦!” 张康乐被她拽着,单手艰难地掏出手机想给马柏全打电话解释。可电梯里信号时断时续,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走到车库时,他还在低头摆弄手机,突然感觉到林书意拽他胳膊的力道猛地一紧。 抬头,不远处,他的黑色跑车旁,马柏全正安静地站着等待。新剪的狼尾发型在车库惨白的灯光下依然醒目,身上穿着那天他亲自挑选的oversize黑色卫衣,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瘦挺拔。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遇,像有无形的丝线瞬间绷紧。马柏全的眼睛在看到林书意挽着张康乐的手臂时,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嘴角强撑起的笑容僵硬得让人怜惜。 “张总…林小姐。”他低声打招呼,声音干涩,然后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张康乐盯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他想甩开林书意的手去追,却被更紧地缠住。 “哎?那不是…”林书意眯起眼睛,盯着马柏全远去的方向,恍然大悟:“那个影楼的选片师?他怎么在这?”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狐疑地看着张康乐,“下午考核的时候,你对他好像特别上心。” “公司新签的练习生。”张康乐冷声打断,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向车子,“走了,不是要迟到了吗?” 一路上,林书意不停地旁敲侧击,问马柏全怎么会成为练习生,张康乐为什么对他特别关注。张康乐全程“嗯嗯啊啊”地敷衍,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等红灯时疯狂给马柏全发消息: 【临时有事。家宴。不是故意放你鸽子。】 【生气了?】 【考核的事别多想,我说了算。】 消息一条接一条,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张康乐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烦躁得想砸方向盘。 张家别墅灯火通明。一进门,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齐刷刷射来,焦点自然是挽着张康乐手臂的林书意。餐桌上,话题很快从生意转向了两人的“婚事”。 “康乐都二十八了,书意也不小了,该定下来了!” “就是!我看明年春天就挺好!” “早点要孩子,趁张阿姨还年轻能帮你们带…” 张康乐面无表情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刀叉碰撞声越来越重。桌下,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马柏全的聊天界面: 【真不理我了?】 【考核的事我已经有解决方案了。】 【吃饭没?没吃我待会给你带。】 依然没有回复。 “康乐?”母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大家问你呢,觉得明年五月办婚礼怎么样?” 张康乐放下刀叉,金属撞击瓷盘的声音让餐桌瞬间安静下来。 “我现在工作很忙,没时间考虑结婚的事。”他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餐桌上一片哗然。林书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母亲急忙打圆场:“这孩子!事业心太重!书意你别往心里去…” 张康乐充耳不闻,继续低头发消息: 【在哪?】 【回我消息。】 【马柏全!】 最后一条消息发完,界面顶部终于出现了一行“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但依然没有收到回复。张康乐盯着那个刺眼的头像,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呼吸都不顺畅了。 家宴在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张康乐婉拒了林书意要他送回家的请求,几乎是跑向自己的车。坐进驾驶座,他再次拨通马柏全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夜色已深。张康乐驱车直奔马柏全的公寓。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闪过男孩黯淡的眼神和仓皇逃离的背影,胸口那团闷气越积越重。 十点十五分,张康乐站在马柏全的公寓门前,手里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和披萨。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门开了一条缝,空气中漏出一股明显的酒气,马柏全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出现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水珠,显然刚洗过脸。看到门外的人,他有些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张康乐举起手中的食物,声音因为一路疾驰而有些沙哑: “说好陪你吃饭,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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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光。狭小的一居室里,只剩下玄关顶灯投下的一小片暖光,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沐浴露的淡香,以及一缕极淡、却不容忽视的酒气。
张康乐提着食盒,目光紧紧锁住面前穿着皱巴巴睡衣、刘海尖尖还在滴水的马柏全。男孩低垂着眼,湿漉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只犯了错淋了雨的小狗。
“为什么不回消息?”张康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电话也不接?”
马柏全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手指绞着睡衣下摆,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刻意为之的疲惫:“太困了。考核完回来,倒头就睡过去了……”
张康乐盯着他低垂的脑袋,视线落在他明显尖了些的下巴和那抹不自然的红晕上,眉头锁得更紧:“睡着了?”他冷哼一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那你告诉我,脸上这水是刚洗的?为了掩盖什么?”
“酒味哪来的?喝了多少?”
马柏全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带着脖子根。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一种破罐破摔的委屈取代。他飞快地瞥了张康乐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缓缓伸出右手,竖起一根食指,小声说:
“就…就一罐啤的…好苦…没喝完……”
张康乐被他这副又怂又委屈的样子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那点焦躁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这小孩,真是……他强压下嘴角想上扬的冲动,目光扫过他单薄的身体,声音更沉了几分:“晚饭吃了没?”
像是为了配合这声质问,马柏全的肚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张康乐看着他这副又倔又可怜的样子,最后那点气也消了。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那张小小的、铺着格子桌布的茶几前,弯腰将食盒放下。
“你搬到这边来之后,还没正式来看过你。一居室确实是小了点。”
他蹲下身,高大的身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憋屈。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点生疏,开始拆解那些缠绕着的外卖袋绳结和保温盒的卡扣。动作不算利落,甚至有点笨拙。
“啧,”他低低抱怨了一句,“从来没干过这种脏手的活儿。”
话音未落,他动作却猛地顿住。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猝然掀开——曾经,他也为另一个人,笨手笨脚地拆过外卖。那段被他刻意尘封、带着背叛和耻辱的记忆碎片,像根细小的针,扎了他一下。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再言语。
马柏全一直偷偷观察着他,自然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小小的沙发区因为他的加入更显拥挤。
他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上,看着蹲在茶几前沉默拆外卖的张康乐,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又涌了上来,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委屈,嘟囔了一句:“那…那你也没给你女朋友拆过外卖吗?”
张康乐拆食盒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沙发上的马柏全。男孩抱着膝盖缩在那里,嘴唇微微撅着,眼神里带着点不自知的控诉和试探,活脱脱一个闹别扭的小媳妇。
这小子,难道是在吃醋?所以刚才在地库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因为考核失利,而是因为看到他和林书意在一起?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张康乐心底的喜悦。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要他的心,要他的在意。
张康乐不再管那些外卖盒子。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几步就跨到沙发前。沙发太小了,他几乎贴着马柏全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压缩,胳膊紧挨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马柏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夜风和雪松香水的成熟气息,这气息极具侵略性地包裹着他。
“不高兴了?”张康乐侧过头,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马柏全敏感的耳廓上。
马柏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点委屈被张康乐这样直白地点破,眼眶又开始发热。
“嗯…”他喉咙里挤出一点细小的呜咽。
张康乐眼底的火焰更盛,他凑得更近,声音低哑得如同耳语:“那告诉我,是因为考砸了不高兴多一点?”
他顿了顿,“还是因为我放了你鸽子不高兴多一点?”
马柏全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像濒临破碎的蝶翼。他咬着下唇,依旧沉默。
张康乐却不放过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还是说……”张康乐的声音像淬了蜜的钩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马柏全的心上,“是因为看到我和林书意一起走,才不高兴的?”
有什么东西在马柏全脑子里炸开了。那种被他自己强行忽略的陌生情绪,被张康乐如此直白、如此精准地剖开,暴露在炽热的灯光下。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随即又以惊人的速度爆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耳根。
他羞耻得想逃,下巴却被张康乐牢牢钳制着,无处可逃。在那双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目光注视下,他溃不成军,最终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嗯。”
张康乐心头一颤,钳制着马柏全下巴的手指微微放松,转为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发烫的皮肤。
“为什么?”他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不愿意看见我身边有人?”
马柏全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我…我不知道。就是…心里酸酸的。”
他垂下眼帘,不敢直视张康乐灼人的目光:“明明知道你和林小姐才是一对…从第一眼见到你们起,就觉得特别般配…”
张康乐呼吸微窒,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松开钳制马柏全下巴的手,指尖穿过微湿的碎发,动作异常轻柔。
“对不起。”他低声说,拇指轻轻擦过马柏全泛红的眼尾,“但我要告诉你实话——”
他再次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贴上马柏全的,在呼吸交错间一字一句道:“现在在我心里,你的分量更重。”
马柏全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摇头:“你…你不要天天盼着我飞黄腾达替你挣大钱…你今天也看见了,我资质平庸…”
“谁说是因为这个?”张康乐打断他,“就不能是因为你这个人吗?”
望着近在咫尺的张康乐,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睛此刻温柔得像一汪湖水,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说话时红唇开合,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香气。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他头晕目眩,好看到让他失去思考能力。
“张总。”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软得不像话,
“我能不能…抱抱你?”
张康乐呼吸一滞,随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的马柏全像只终于被允许靠近主人的小狗,整个人贴了上来。他双臂环住张康乐的腰身,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揉进骨血里。脸颊贴上对方颈侧,下巴抵在肩头,呼吸间全是张康乐身上的香味。
张康乐被他扑得微微后仰,随即稳稳接住了这个拥抱。一只手抚上马柏全的后背,顺着脊柱线条缓缓下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怎么了?”他低声问,温热的气息喷在马柏全敏感的颈侧。
“因为…”马柏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你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没有钱,也没有本事…”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但我感觉到…张总对我很依赖,虽然平时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但是内心好像有孤独的一面。”
“就想抱抱你……”
张康乐的心都要化了,他猛地收紧手臂,将马柏全更用力地搂进怀里,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连心跳声都逐渐重叠。
“马柏全…”他在男孩耳边低声唤道,声音又沙又糯,“你以为你多有本事,一个拥抱就想把我打发了?”
马柏全把脑袋往张康乐颈窝里更深地拱了
拱,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诱惑,声音闷闷地却很清晰:“我知道你想要我…我…我愿意的。”
他心想,这辈子就豁出去这么一回了。张康乐要是推开他,说明不图他身子,他也就免了屁股开花;要是同意呢……忍一忍就过去了,张康乐经验多,说不定…还挺舒服?
念头一起,行动比脑子快。他侧过头,嘴唇就贴上了张康乐温热的脖颈皮肤,笨拙地啄吻起来。细密的吻带着试探,落在敏感的颈侧和锁骨上方。
“唔…”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开,“别闹。”
可马柏全像是铁了心,追着他的躲闪亲。身体贴得极紧,他这么一动弹,两人的小腹和大腿不可避免地摩擦了几下。几乎是瞬间,马柏全就感觉到自己身下那根东西不受控制地硬挺起来,隔着薄薄的睡裤布料,硬邦邦地顶在了张康乐紧实的小腹上。
那触感太明显了。张康乐身体一僵,随即闪电般出手,隔着睡裤布料,一把精准地捉住了那根已经勃起的柱体。掌心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顶端龟头的形状和热度,他带着点惩罚意味地用力揉捏了一下。
“啊!”马柏全猝不及防,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哼叫,身体猛地一弹。情欲瞬间冲垮了那点强装的镇定,他抬起头,眼尾泛红,呼吸急促地看向张康乐,带着点得逞又羞耻的直白:“张总…你看…我对你也硬得起来…看来我能接受跟男生…”话里话外都像在说,看吧,我准备好了,来吧,上我吧!
这句话像点燃引线的火星。张康乐本就强压着的欲火瞬间被撩拨到顶点,下身隐秘的阴户早已湿滑一片,粘腻的液体甚至浸透了内裤底档。他也快忍不了了。尽管那里已经泛滥成灾,他还是猛地回过头,不再躲避马柏全的吻——这一回头,马柏全滚烫的嘴唇就准确地贴上了他的。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酒气和少年莽撞的、湿热的吻。
马柏全吻得很急,像是撑了一整夜的勇气和压抑情绪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唇瓣贴上去时,还带着点发烧似的软和热,带着一种近乎求生的渴望,狠狠吮吸住张康乐的下唇。
张康乐彻底怔住了。
马柏全压在他身上,像一团燃烧的火,一点一点灼着他。他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含住他的下唇吮吸、磨蹭,还没等张康乐完全反应过来,一条滑腻的舌头就急切地撬开他的齿关,莽撞地探了进来,生涩却执拗地扫过他的牙齿,舔舐着他的舌根。
唇舌激烈地纠缠,带着不容退让的劲头。
马柏全能清晰地感受到张康乐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唔…”张康乐被吻得几乎窒息,嘴角溢出津液,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难耐的鼻音。他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接吻了,一时间也有些沉溺。可下身的反应更无法忽视,阴户涌出的液体越来越多,粘腻滑溜,几乎要顺着腿根流下。不行了…不能让马柏全发现…发现他身体的怪异和残缺!
可身上的人像头不知疲倦的小兽,吻得越来越深,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腰间游移,根本停不下来。
得赶紧让他发泄出来!张康乐混乱地想,趁他还沉浸在接吻里。他一只手悄然探进马柏全松垮的睡裤裤腰,指尖刚触碰到那滚烫硬挺的柱身,马柏全整个人就剧烈地一颤,腰腹猛地收紧,发出一声闷哼。
张康乐的嘴还被马柏全动情地舔舐含弄着,舌头纠缠不休。手却一点点向下,坚定地握住了那根滚烫的阴茎。
那里早已硬得发胀,顶端渗出湿滑的液体。张康乐的手心又软又烫,一把握住,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柱身,指腹甚至能感受到顶端龟头边缘的凸起。
“嗯……”马柏全狠狠吸了一口张康乐的舌头,像是为了抵抗那灭顶的快感,又像是索求更多安慰,
腰肢无意识地开始小幅度挺动,将自己更深地送入那温热的手掌。
“我帮你弄出来,你轻点咬。”张康乐趁着换气的间隙,贴在他耳边急促地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的手开始动起来。
一下,一下,缓慢却带着合适的力道,湿热黏滑地上下套弄着那根硬挺的阴茎。指尖偶尔擦过敏感的顶端小孔,带来一阵战栗。
马柏全的呼吸骤然加快 ,变得粗粝而急促。腰肢不受控制地一下下往张康乐的掌心送,动作带着点别扭的羞涩,却又完全忍不住迎合的本能。
他的舌头在张康乐口腔里搅动得越来越急,吮吸得越来越深,甚至带上了点啃咬的力道,在张康乐的唇瓣和舌头上留下细微的刺痛。
“唔……”张康乐被他的吻和手上的动作双重夹击,身体深处那处隐秘的缝隙也随着心跳剧烈地收缩翕张,涌出更多滑腻的汁液,内裤几乎湿透了。
马柏全的吻太凶,手上的节奏也越来越快,快感堆积如山,他终于彻底受不住了,猛地放开张康乐的唇,整个人脱力般倒进张康乐怀里,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颊潮红,眼神都有些失焦。
“快了吧?”张康乐的声音也带着喘,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快要累死了。”
马柏全埋着头没说话,只是死死抓住张康乐后背的衣服。突然,他腰身猛地一紧,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剧烈地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的呜咽,紧接着,身体在张康乐手心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了几下!
一股灼热粘稠的白浊猛地喷射而出,悉数洒在张康乐的手掌和指缝间,甚至溅到了他自己的睡裤上。滚烫的触感让张康乐的手指都蜷缩了一下。
高潮的余韵让马柏全还在张康乐怀里小幅度地颤抖着,喘着粗气,脸深深埋在他胸口,羞得不敢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激烈的喘息才渐渐平复。
马柏全像是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抓起茶几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大把,小心翼翼地牵过张康乐那只沾满他体液的手,慌乱地擦拭着指缝间粘腻的白浊。
“对不起…对不起张总…弄脏你了。”他嘴里不停地道歉,脸颊红得能滴血。擦干净手,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鼓起勇气看向张康乐,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羞赧和一丝讨好:“……我…我帮你也弄出来?这里硌得腰疼…去床上…好不好?你帮了我…我也得让你舒服舒服……”
张康乐此刻只想立刻逃离。下身湿滑粘腻的感觉几乎让他崩溃,内裤紧紧贴在阴户上,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那处无法忽视的湿意和空虚。他猛地抽回手,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想起身:“不用!你舒服就行了…我…我先走了!”他必须立刻离开,在被他发现之前!
“张总!”马柏全却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把他按回沙发上。他实在不明白,张康乐明明刚才也有反应,为什么突然要走?
“你到底怎么了?”马柏全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被拒绝的委屈,“我都…我都愿意让你上了…你还要怎么样?”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说得太难听,赶紧补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张康乐紧绷的身体。
张康乐被他按住,本就强忍的身体反应再也控制不住。刚才那番激烈的亲吻和手上的动作,早已将他逼到了崩溃边缘。
此刻被马柏全压在沙发上质问,身体深处那股累积的、被强行压抑的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阴户剧烈地收缩痉挛,一股强烈的、几乎灭顶的快感伴随着大量温热的液体猛地涌出!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呃啊—!”双腿瞬间绞紧,脚趾在拖鞋里蜷缩,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只有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着,脸上是失神又羞耻的表情——
他竟然就这样被马柏全按在沙发上,隔着裤子高潮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把马柏全彻底吓懵了。他看着张康乐潮红的脸、失神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身下沙发垫上迅速洇开的一小片深色水渍?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他刚才射出的腥膻、反而带着点奇异甜腻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张总?你…你没事吧?”马柏全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扶他。
张康乐像是被这声呼唤惊醒,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捂住了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绝望的颤抖:“你说得没错…我是个废人…还是个…怪物。”
马柏全彻底慌了,什么情欲什么害羞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把将蜷缩颤抖的张康乐捞起来,紧紧抱进怀里,像哄受惊的小孩一样,一只手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声音又急又软:“没事没事!张总!没事的!你不是怪物!你很好!特别完美!”他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做不了1没关系!我可以!你…你教教我就行!你想怎么样都行!”
张康乐的哭声小了些,身体却还在微微发抖。他埋在马柏全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裤子…裤子脏了…湿透了…好难受,你…你帮我脱了…扶我去床上…”那处被湿透的内裤包裹着,高潮后的余韵还在,空虚的瘙痒感又隐隐泛起,再不处理,他真的要疯了。事已至此,遮羞布彻底被扯下,他只能破罐子破摔。
“好好好!马上!”马柏全立刻答应,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康乐躺好。他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张康乐西裤的皮带和纽扣,拉下拉链。当裤子褪到脚踝,露出里面同样被深色水渍浸透的黑色平角内裤时,马柏全的心跳得像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将张康乐打横抱了起来。
比他想象中要沉一些,但还能抱动。张康乐双手紧紧捂着脸,任由他抱着走向卧室。
马柏全把张康乐轻轻放在床上。张康乐依旧捂着眼睛,身体微微蜷缩,双腿下意识地并拢着,但腿心间那处湿透的内裤布料,勾勒出的形状让马柏全无法移开视线。
“张总,裤子…还没脱完。”马柏全的声音干涩。
张康乐的身体僵了一下,捂着眼睛的手微微发抖,最终像是认命般,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双腿也顺从地微微分开了一些。
马柏全屏住呼吸,手指勾住内裤边缘,慢慢地将那最后一点遮蔽褪下。
当那片从未想象过的景象彻底暴露在眼前时,马柏全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
灯光下,张康乐紧实的大腿根部之间,在男性器官的下方,赫然存在着一个与他认知完全不同的、属于女性的隐秘器官!
那是一片饱满、湿润、色泽深红的阴户。
两片肥厚的大阴唇微微张开着,因为刚刚经历过高潮,正微微红肿翕张,像一朵被露水打湿、亟待绽放的花苞。粉嫩的小阴唇从缝隙中探出一点边缘,顶端那颗小小的、充血挺立的阴蒂清晰可见。
最让马柏全大脑一片空白的是,那穴口正微微开合着,不断有粘稠滑腻、近乎透明的液体从中缓缓渗出,顺着股沟流下,将身下的床单都洇湿了一小片。空气中那股奇异的甜腻气息瞬间浓郁到了顶点。
马柏全整个人都傻了,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死死盯着那处他只在生理课图片上见过的女性器官。视觉冲击力太过震撼,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猛地向下汇聚。
刚刚才发泄过一次的阴茎,在极度的震惊和某种无法言喻的原始刺激下,竟以惊人的速度再次充血勃起,硬得发疼,甚至比之前更甚!粗硬的柱体不受控制地抬起,顶得睡裤紧绷。
“张…张总。”马柏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无措地悬在空中,目光在那片湿漉漉、深红饱满的阴户和他自己胀痛的欲望之间来回游移,大脑一片空白,“这…这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做?”
张康乐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羞耻的哭腔,捂着眼睛的手微微分开指缝,瞥见马柏全震惊呆滞的模样,又飞快地合拢:“看够了没…把…把灯关了!”
“哦…哦!关灯!”马柏全像是得了赦令,手忙脚乱地滚下床,几乎是扑到墙边,“啪嗒”一声按灭了卧室顶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黑暗中,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格外清晰。马柏全僵在原地几秒,忽然灵光一闪——装备!他有装备!他摸索着拉开床头柜抽屉,手忙脚乱地掏出那盒避孕套和润滑剂。
他爬回床上,借着微光,笨手笨脚地撕开一个避孕套的铝箔包装,捏着那薄薄的橡胶圈就往自己昂扬的柱身上套。然而,那小小的尺寸连他硕大的龟头都包裹不住。他急得满头大汗,努力往下捋,却像是在给一座小山包套袖套,徒劳无功。
“你在磨蹭什么?”张康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不耐和疑惑。他偏过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隐约看到马柏全正跪在自己腿间,对着他那根尺寸惊人的东西鼓捣着什么。
张康乐眯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瞬间压过了羞耻。他一把扯过马柏全手里的套子,捏着那可怜的小圈,气得声音都变了调:“这他妈是你原本要买给我的?!马柏全!你瞧不起谁呢?!”
马柏全被吼得一哆嗦,脸瞬间烧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张总!我…我不知道!我这就下单!买最大号的!”
“算了!”张康乐烦躁地把那小套子扔到床下,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我那地方发育不完全,你就这么进来吧…今天就不用那玩意了……”他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哦好…好的!”马柏全如蒙大赦,立刻丢开那盒套子,又拿起润滑剂,“那…那我用点这个?”
“用不着!”张康乐再次打断他,语气生硬,“那里…已经很……直接来吧。”他别过脸,身体微微绷紧,做好了承受疼痛的准备。甬道深处因为刚才的高潮和此刻的紧张,正不受控制地收缩着,分泌出更多滑腻的体液。
“嗯…嗯嗯!”马柏全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整个人又覆了上去。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俯下身,急切地寻找张康乐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张康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措手不及,脑子里一片懵。这个马柏全……怎么这么执着于亲嘴?他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因为对方的吻太过炽热深入,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唔!”张康乐刚想抗议,马柏全的舌头就追了过来,执拗地撬开他的齿关,缠住他的舌,吮吸舔舐。那吻带着少年特有的莽撞和热度,像一团火,烧得张康乐四肢百骸都开始发软。
他试图推拒的手渐渐失了力气,紧绷的身体在对方缠绵的亲吻下一点点软化,喉间不受控制地溢出细碎而舒服的哼哼声。
就在张康乐被吻得晕头转向、浑身发软之际,一个滚烫、坚硬、带着惊人尺寸的钝圆物体,抵住了他下身那处从未被造访过的、湿滑泥泞的入口。
马柏全找到了位置。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里顶入。
“嗯啊—!”张康乐身体猛地一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仅仅只是塞进了半个龟头,那处紧致得不可思议的穴口就像是有生命般,瞬间死死吸住了入侵者!那里从未被开发过,紧窄得令人窒息,而马柏全的阴茎又异常粗壮,刚进去一点就被狠狠箍住,动弹不得。
强烈的被包裹感和吸吮感让马柏全爽得头皮发麻,倒抽一口凉气,但也被那极致的紧致禁锢得有些胀痛。张康乐更是难受得厉害,穴口被强行撑开塞满,异物感强烈,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可深处却因为这浅浅的填塞而泛起更强烈的空虚和瘙痒。
他难耐地扭动腰肢,想要缓解这怪异又磨人的感觉。
“好涨…好痛…马柏全…你…你出去…”张康乐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张总…是您在夹我啊!”马柏全的声音也带着喘息,他停下动作,不敢再进,只是俯身将颤抖的张康乐紧紧抱进怀里,一只手安抚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和汗湿的头发,“放松…放松点,我不动……”
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安抚渐渐起了作用。张康乐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紧绷绞紧的肌肉在拥抱中一点点松懈下来,身体不再那么抗拒地起伏。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柔软了许多,马柏全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又往那湿热紧致的甬道里送入了一小截。这一次,龟头整个没入,粗壮的柱体终于滑进了那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幽径深处。
“呃——”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里面是难以想象的紧致、湿热、滑腻。层层叠叠的软肉紧紧包裹、吮吸着入侵的巨物。强烈的快感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马柏全的脊椎,刚刚发泄过的欲望竟以更汹涌的姿态卷土重来,射意疯狂上涌。他忍不住开始小幅度地抽送起来,动作不算快,但每一下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道,深深浅浅地研磨着内里敏感的褶皱。他将脸深深埋在张康乐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混合着汗水和情欲的气息。
张康乐更是如同被抛进了惊涛骇浪之中。第一次尝试在下面,第一次使用这从未被碰触过的女性器官,强烈的陌生快感混合着被填满的充实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虽然羞耻得不愿承认,但那被贯穿、被摩擦带来的酥麻快感,正从结合处疯狂蔓延至全身,爽得他头皮阵阵发麻,脚趾蜷缩。他止不住地抬腰迎合,双腿也无意识地环上了马柏全劲瘦的腰身,将他更深地拉向自己。
这个姿势让马柏全进入得更加顺畅和深入。两个都是初次体验的探索者,在黑暗和欲望的指引下笨拙地摸索着身体的极限。每一次更深的进入都带来灵魂出窍般的战栗。
“嗯…嗯啊…”张康乐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呻吟,破碎的喘息和甜腻的哼叫不断溢出。
他一哼,马柏全就像得到了鼓励,循着声音追过去,再次攫住他的唇,将那些动人的呻吟尽数吞没。唇舌激烈交缠,唾液交换间,身下结合处传来的快感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张康乐只觉得下身那处隐秘的泉眼像是被彻底打开了开关,温热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润滑着激烈的抽插,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黏腻水声。
终于,马柏全的动作失去了最后的克制,变得又快又重,每一次都凶狠地撞向最深处。张康乐的手死死抠进了床垫里,脚背绷直,整个人被顶得不断向上耸动,极致的快感累积到顶点,让他爽得头皮炸裂,眼前白光乱闪!
“啊—!”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到达了巅峰!马柏全低吼着,将滚烫浓稠的精液猛烈地喷射进那紧致湿热的甬道深处。而张康乐的身体也剧烈地痉挛起来。
高潮的余韵让两人都脱力般瘫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黑暗中交织。
马柏全小心翼翼地退出来,带出一片湿滑的泥泞。那些混合着精液和淫水的液体立刻顺着张康乐微微张开的腿根流淌下来,在床单上洇开更大一片深色。
然而,马柏全的欲望并未完全消退,半勃的阴茎依旧硬热地抵在张康乐腿间。他喘息稍定,又试探着,将那半硬的性器再次抵上那湿滑微肿的入口,轻轻送了进去。
这一次进入顺畅了许多。他伏在张康乐身上,开始九浅一深地慢慢研磨抽插,一边低下头,含住对方胸前挺立的乳尖,用舌尖和牙齿细细地舔弄吮吸。
“嗯……”乳尖传来的酥麻让张康乐身体一颤,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他已经被折腾得浑身酸软,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可马柏全这温吞的、浅尝辄止的抽插,像羽毛搔刮着痒处,非但不能缓解,反而勾起了更深层的空虚和渴望,让他难受得紧。
张康乐皱着眉,勉强抬起一只手,插进马柏全汗湿的头发里,带着点不耐和宠溺地揉了揉,“要么…你就滚下去”他喘息着,声音带着高潮后的沙哑和慵懒,“要么…你就用点力气。”这磨磨蹭蹭的,比刚才还折磨人。
马柏全呆呆地抬起头,嘴唇湿漉漉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无辜和迷茫。他看着身下眼尾泛红、气息不稳的张康乐,肚子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他眨了眨眼,带着点委屈和理直气壮的坦诚,小声嘟囔道:
“张总,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饿了…没力气了……”
Chapter Text
翌日,日上三竿。
张康乐是被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压醒的。马柏全像只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少年晨间精力勃发的硬物,即使主人仍在酣眠,也本能地抵着他的腿心磨蹭,带来一阵恼人的燥热。张康乐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在他紧实的臀瓣上,又嫌恶地将那颗压在他胸口的脑袋推开,胸前睡衣赫然洇开一小滩深色的口水印。
这一番折腾,马柏全却只是含混地哼唧一声,呼吸依旧绵长安稳,毫无转醒迹象。
张康乐侧过身,目光复杂地落在少年沉静的睡颜上。昨夜种种荒唐瞬间涌入脑海,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混合着羞恼与无力的邪火在胸腔里闷烧。他无声地磨着后槽牙,手指先是悬空探向对方下身,又虚虚扼向那毫无防备的脖颈,最终只是攥紧了拳,颓然松开。
昨晚的记忆如同摔碎的万花筒,碎片扎得他头痛欲裂。
做到半途,马柏全竟喊饿,不管不顾地抽身下床,赤脚冲去客厅。客厅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冷掉的披萨裹着羊肉串,被他风卷残云地消灭。
张康乐被晾在凌乱的床上,情欲正一点点冷却,刚撑起酸软的身体想去清理,那小子已胡乱用纸巾抹了嘴,带着一身食物的香味,像头精力充沛的小狼崽般冲回房门口,不由分说又把他按了回去。
“等会!我又有劲了!”马柏全眼睛发亮,声音带着饱食后的餍足和未消的兴奋,“待会再去洗,我帮你洗.……”
接下来,便是被这精力过剩的少年连哄带骗地又折腾了不知几回。张康乐终于明白,这小子根本不是饿得没力气,纯粹是馋虫作祟!刚吃过重口味的夜宵,那带着孜然和芝士混合气息的吻便追着落下来,张康乐嫌弃地偏头躲闪,却躲不过少年滚烫的、不知疲倦的身体。
平心而论,抛开那过于黏糊的亲吻癖好,马柏全的技术和天赋确实令人印象深刻。那分量十足的器物将他填满,每一次进出都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与恰到好处的力道。
如此反复,高潮迭起。前前后后喷涌的体液从浓稠变得稀薄,身下的床单早已湿冷狼藉,不堪入目。直到张康乐累得几乎失去意识,连指尖都抬不起,马柏全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捞起,抱进浴室冲洗。狭小的淋浴间水汽氤氲,蒸腾的热气稍稍唤醒了些张康乐的理智。
看着怀中人连眼皮都无力掀开的疲惫模样,少年终究没忍心再做什么,只是仔细地帮他清理干净。
回到卧室,面对那一片狼藉的床铺,马柏全难得地显出几分窘迫。他笨手笨脚地扯下湿透冰冷的床单,揉成一团。手指触到床垫,也是一片令人尴尬的濡湿。他只得翻出一床厚被子铺在床垫上,再仔细铺好干净的床单,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昏昏欲睡的张康乐安顿好。躺下时,窗外夜色已深,万籁俱寂,时钟堪堪指向凌晨三点。
张康乐累得灵魂出窍,眼皮重如干钧。身旁的马柏全却沾枕即眠,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张康乐望着少年在昏暗光线下模糊的侧脸轮廓,一个迷离而荒谬的念头浮起:
他坚守了二十八年的防线,如此轻易地被这个莽撞的狼崽击溃,真可谓荒谬、羞耻……然而,在这片混乱的废墟之下,身体深处残留的、被彻底填满过的余韵,竟悄然滋生出一丝陌生而隐秘的暖流,一种他人生前二十八年从未体会过的满足感,像暗夜中悄然绽放的花,无声地摇曳着。
下午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透过星耀互娱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酒进来。张康乐推门而入时,昝哥正坐在办公室正对面自己的工位上处理文件,闻声立刻起身。
“老板。”
张康乐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但他身上那件明显大了半码、带着涂鸦印花的潮牌卫衣,以及那条过于宽松、裤脚堆叠在鞋面上的阔腿牛仔裤,与他一贯精致奢华的商务精英形象格格不入,瞬间攫住了昝哥的视线。
更引人注目的是张总脸上那抹罕见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以及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怠。再联想到他整个上午都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
昝哥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重新坐下,拿起手机,点开马柏全的微信聊天框。他斟酌了一下,敲下一行字,发送。
【昨晚,你和老板?】
几秒后,回复跳了出来,简洁明了的一句:
【嗯。】
昝哥眉头微挑,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打下一行字:
【疼吗?需要药膏的话,我送去你公寓。】
手机那头的马柏全刚走进训练中心,正坐在公司休息区喝水。看到昝哥的消息,他愣了一下。疼?他哪里会疼?昨晚累是累,爽也是真爽。倒是张康乐……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昨夜张康乐被自己压在身下时,那双漂亮的、染上水汽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羞愤、抗拒,以及最后无力承受时破碎的呻吟,还有今早醒来时,张康乐推开他时那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难道……张康乐平时真的都是在上面的那个?昨晚为了自己破例了?昝哥这药膏,是给自己准备的?
一股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想了想还是给张总留点面子吧。马柏全迅速回复,语气带着点懂事的意味:
【还是挺疼的,麻烦你了,谢谢昝哥。】
发送完,马柏全盯着屏幕,心里盘算着,
这药膏自己肯定用不上,但可以留着。下一次可以亲自给他上药啊!他肯定会觉得自己特别贴心、特别懂事!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底深处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剜了一刀。昝哥问得这么驾轻就熟,送药也安排得如此自然……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张康乐找床伴,甚至处理这类“后事”,对昝哥来说,是常态。
他是张康乐唯一的“金丝雀”吗?显然不是。张康乐现在对他有兴趣,宠着他,给他资源,甚至为他打破了原则。但这份“兴趣”能持续多久?就像昝哥送来的药膏一样,今天能送给他马柏全,明天是不是就能送给别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悄然爬上脊背。说到底,要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站稳脚跟,真正生存下去,光靠张康乐的宠爱是远远不够的,也是朝不保夕的。他必须有自己的本事,能立得住的东西。
而在那之前,张康乐这条“大腿”,是他必须紧紧抓牢、绝不能松懈的助力。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张康乐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试图集中精神处理堆积的文件。然而,身体的感受却固执地拉扯着他的神经。腰臀深处传来阵阵难以忽视的酸胀感,某个被过度使用过的地方,只要他稍微变换坐姿,便传来清晰的刺痛,提醒着昨夜发生的、颠覆他认知的一切。
只要工作稍有间隙,那些混乱而炽热的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更让他难堪的是,每当这些画面浮现,那个部位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阵痉挛般的收缩,仿佛还在贪恋着那被彻底填满的滋味。
他烦躁地合上文件夹,捏了捏眉心。看来,想要回到之前那个只做掌控者、只做 1 的“正常”状态,是不可能了。昨晚的体验像在他身体里打上了烙印。这个秘密,这个关乎他形象、尊严甚至未来的巨大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唯一知晓、并亲手造成这一切的马柏全……便成了他必须紧紧抓牢、绝不能让其脱离掌控的人。
新的一周,训练中心的气氛明显不同。上次残酷的考核如同大浪淘沙,不少面孔消失了,带着不甘和失落离开;也有些人脸上带着初入职场的兴奋和忐忑,被直接分配到了不同的直播团队,开始了正式的职业生涯。
马柏全则收到了一张新的课表。唱歌、跳舞那些让他吃尽苦头的课程被大幅删减。取而代之的是“声台形表”四个大项。他和短剧部的新人演员们坐在了一起。新的课程虽然陌生却不再令他感到窒息,尤其是表演课,当老师讲述“解放天性”、“相信情境”时,马柏全那双善于观察、带着天然故事感的眼睛,似乎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捕捉到其中的诀窍。
第一次在表演练习中被老师当众点名表扬“眼神有内容”、“感受力强”时,马柏全走出教室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傍晚,他迫不及待地给张康乐发消息:【张总,今天表演课老师夸我了!】 后面还跟了个努力蹦跳的小兔子表情。
消息几乎是秒回:【那就好。】
紧接着又一条:【过几天抽空来看你上课,好好表现。】
然而,这份雀跃并未持续太久。接下来的几天,张康乐又“失联”了。马柏全发过去的问候石沉大海,分享的课程小进步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杳无音信。这种若即若离的飘忽感,让马柏全心里七上八下,坐立难安。张康乐又在忙什么?还是……新鲜感过了?
这种不安的情绪,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训练中。
这天下午的表演课,主题是“等待的人”。教室里拉了个表演圈。前面的同学轮番上场,演绎着等待的焦灼、踱步、看表、叹气,甚至有人演出了等不到的崩溃大哭。情绪外放,张力十足。
轮到马柏全时,老师叫了两遍名字他才猛地回神,带着点恍惚走进圈中央。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选了个位置站定,眼神放空,静静地望向侧前方一个虚无的点。教室里安静下来。
他站在那里,像一株沉默的植物,所有的情绪都内敛在眼底——起初是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明亮,随着“等待”时间的流逝,那光亮一点点、极其缓慢地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所有光华,整个人的气息都沉寂下来。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他抬起眼,目光随意扫过门口方向的瞬间——
脚步猛地顿住!
门口,张康乐正抱着臂,臂弯里搭着他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姿态闲适地斜倚着门框。他似乎已经看了许久,深邃的目光穿越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马柏全身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欣赏的淡笑。
马柏全的瞳孔微颤,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漾开巨大的涟漪。一股强烈的酸涩混合着失而复得的庆幸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纯粹到极致的、带着泪意的笑容,嘴唇微动,那句台词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流淌出来,带着真实的颤抖和释然:
“你……来啦。”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教室里。
短暂的寂静后,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被这真实自然、充满张力的表演打动了。张康乐也笑着鼓掌,迈开长腿径直朝他走来。他身后跟着昝哥,以及一个身形与昝哥相似、穿着休闲夹克、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
“老板好!”练习生们纷纷起身问好。
张康乐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在马柏全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他领着那位陌生男人走到教室一侧的空位坐下。昝哥则走到表演老师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学们,虽然我们公司目前以短剧为主,但我们对演员的要求,从来都是对标长剧甚至电影的。今天机会难得,老板特意请来了北京的资深经纪人姜泽老师,过来看看大家的潜质。”他指了指张康乐身边那位陌生男人,“大家放松,保持最自然的状态,让姜老师好好看看你们的表现。”
刚才还沉浸在“等待”情绪中的学生们,此刻内心都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接下来的课程,气氛陡然变得不同。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在老师新出的即兴命题表演中,使出了浑身解数,力求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然而,张康乐和姜泽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们坐在场边,神情专注地看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期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随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互相点了点头,便起身和表演老师打了个招呼,带着昝哥一起离开了教室。留下满室愕然和猜测。
马柏全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里嘀咕,这张康乐,做事总是这么神神秘秘,想一出是一出。
傍晚下课,手机震动。是昝哥的消息:
【小马,现在回家,门口有套衣服,换上,然后下楼等我。】
马柏全看着消息,虽然满心疑问,但他知道这必然是张康乐的意思。他没多问,只回了个【好的】。
回到公寓,门口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套质地柔软舒适的衣物:一件奶白色的宽松针织开衫,搭配一条垂坠感很好的黑色阔腿牛仔裤。换上后,镜子里的人气质瞬间柔和下来,原有的叛逆感被中和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干净又乖巧。
马柏全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头发,又喷了点张康乐之前送的香水,心里暗自诽腹:金主爸爸今天又是什么奇怪的取向?
下楼等了不到十分钟,昝哥那辆熟悉的奔驰商务车滑到面前。后车门打开,张康乐坐在里面,正低头看着平板,侧脸在傍晚的光线下轮廓分明。
“张总。”马柏全坐进去,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嗯。”张康乐应了一声,收起平板,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套新衣服上,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带你去见个人。”
“是不是下午那个……胖胖的经纪人?”马柏全脱口而出,想到那个和昝哥身形相似但气质更为沉稳的男人。
“啪!”一声闷响,张康乐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大腿上,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啧,没礼貌!什么胖胖的?那是姜泽,姜大经纪人!连我都得叫一声泽哥。”
马柏全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
开车的昝哥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着补充道:“姜泽可是业内非常有名的经纪人,眼光毒辣,带出过好几个有头有脸的明星。前几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把手头带的艺人都妥善转给了信得过的同行,自己退圈休息了。这次是老板三顾茅庐,软磨硬泡了好久,才终于把人请出山的。机会难得,你小子待会儿机灵点。”
马柏全听得咋舌,心里那点对下午匆匆一瞥的疑惑化作了暗潮涌动的压力。
车子平稳地驶向预订的餐厅。快到目的地时,张康乐侧过头,目光在马柏全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什么。接着他忽然伸出手,轻拽住了马柏全那件奶白色针织开衫的领口。
马柏全身体一僵,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张康乐的手指骨感修长,他微微用力,将马柏全的内衬衣领扯得更平整些,又细致地抚平了他肩头的毛线褶皱,最后轻轻拍了拍马柏全的背脊,像是在为他注入些许无形的力量。
“待会儿大方点,自然点。”
马柏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车停在一家格调雅致的高档餐厅。包厢里,姜泽和另一位留着时髦挂耳挑染、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进来,立刻站起身。
“康乐,来了。”姜泽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张康乐身后的马柏全。
“泽哥,久等了。”张康乐笑着和姜泽握了握手,随即侧身,将马柏全引到身前,“来,柏全,正式认识一下。这位是姜泽,姜大经纪人,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了。”他又指了指姜泽身边的年轻男人,“这位是李达军,昝哥亲自给你挑的助理,以后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杂事琐事,还有社交平台的运营,都归他负责。”
“姜老师好!达军哥好!”马柏全连忙鞠躬问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眼神努力保持着清亮和诚恳。
“你好你好,小马是吧?以后叫我泽哥就行,下午在练习室就注意到你了,很有灵气。”姜泽和气地笑着,拍了拍马柏全的肩膀,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也带着几分年长者的温和。李达军则显得更为拘谨,也连忙回礼:“马哥好!”
“都坐都坐,别站着了。”张康乐招呼着大家落座。
酒过几巡,互相的了解更为深入,气氛也活络了许多,姜泽放下酒杯,看向张康乐,语气带着一丝探寻:
“康乐啊,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在寰宇股份不小,以你的资源,把小马直接送进寰宇娱乐,不是更省心省力?寰宇那边平台更大,资源可不要太多……”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昝哥立刻轻咳一声,带着点提醒的意味打断了姜泽:“泽哥,这部分老板有他的考虑。”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来,泽哥,我再敬您一杯,感谢您肯出山!”
张康乐脸上笑容不变,从容地接过昝哥递过来的话茬,也端起了酒杯:“泽哥,昝哥说得对。寰宇是好,但那是别人的地盘,规矩也多。马柏全是我亲自看中、亲自从零开始带的人,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他看着姜泽,眼神真诚,“更重要的是,泽哥,你是我的老相识,也是我最佩服的经纪人之一,尤其是在横屏影视这一块的经验和人脉,是我这边最稀缺的。把柏全交到你手上,我才能安心。而且,说实话,我也存了点私心,想跟着你系统学学这块市场的运作,给自己也充充电。所以,这才厚着脸皮把你从北京请过来。”
这番话既捧了姜泽,又点明了马柏全的特殊和自己的信任,可谓滴水不漏。姜泽脸上的疑虑和试探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重视和信任的欣慰。他哈哈一笑,和张康乐、昝哥碰了杯:“康乐你太客气了!什么学习不学习的,互相交流!你这份看重,我记下了。你放心,小马这孩子,有潜力,我会用心带。”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姜泽想起正事,放下筷子,对张康乐说:“对了康乐,我答应你的事情没忘。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本子,王导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有个重要配角也许可以让他试试,剧本大纲和人设发你邮箱了。他那边开机在即,档期有点紧,如果你们这边觉得合适,最快下周就可以安排试镜。”
二人酒杯一碰,张康乐立刻应下:“那太好了!”又转头看向马柏全,“还不快再敬你泽哥一杯酒!”
……
饭局结束,李达军扶着微醺但被张康乐哄得心情颇佳的姜泽先回酒店。昝哥开车,后座是张康乐和醉意深沉的马柏全。
“老板,送小马回哪?”昝哥问。
张康乐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脸颊绯红、眼神湿漉漉的马柏全。
“回我家。”张康乐说。
车子驶入张康乐位于市中心的奢华公寓。
马柏全眼神涣散,焦距都有些对不准,脸颊酡红一片,平日里那股子桀骜或乖巧的劲儿被酒精泡得软绵绵的。他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软塌塌地歪着,呼吸间带着酒液蒸腾后的微醺气息,混着他自己身上那点清冽的香水尾调,形成一种引人探究的甜暖味道。
张康乐先行下车,走到另一侧探身进去,手臂穿过马柏全腋下,半扶半抱地将人从车里弄出来。马柏全脚下发飘,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张康乐身上,脚步虚浮踉跄,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听不真切。
昝哥识趣的没下车,直接离开。张康乐支撑着这个沉甸甸的、散发着热气的醉鬼,刷卡、进电梯。公寓厚重的智能门无声滑开,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
就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的瞬间,张康乐正想将人往客厅带,臂弯里的重量却陡然一变。
原本像滩软泥般倚靠着他的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猛地挣脱了他的搀扶。马柏全身体晃了一下,脚下不稳,却借着这股踉跄的冲劲儿,像只凭着本能扑食的幼兽,不管不顾地转身撞进了张康乐怀里!
“唔!”张康乐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闷哼一声,重心不稳,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失去平衡,齐齐向后倒去!
柔软宽大的真皮沙发稳稳地承接了他们倒下的重量,发出轻微的闷响。张康乐仰面陷在沙发里,还没完全从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回神,马柏全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忽视的重量,结结实实地跨坐在了他紧实的腰腹之上。
“张康乐,”他直呼其名,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和直白,“你是不是暗恋我?”
张康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泛着水光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他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无奈。知道这小子醉了,索性顺着他的意,声音低沉而带着纵容:“嗯,暗恋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马柏全似乎更开心了,但也更“放肆”了。他皱了皱鼻子,带着点委屈和不满:“你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搞下午那一出?让同学们都白白期待……”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控诉着。
张康乐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带着一丝认真,抬手抚上他滚烫的脸颊:“因为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流程。”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但明面上,姜泽就是在现场亲自把你挑出来的。而且,他确实一眼就认定了你,说你最有潜力。”
马柏全低下头,额头抵着张康乐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像只撒娇的大型犬,声音闷闷的,带着更深的试探:“那你……以后对我的这些规划,我能不能……和昝哥一样有知情权?我不想……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他害怕那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己却像个提线木偶的感觉。
张康乐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和亲昵的依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嗯,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部分。我要送你去拍戏,不是短剧,是正经的、有分量的项目。我还要送你去上学,去专业的艺术院校进修表演。”
他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身上的人更舒服些,继续说:“刚刚在车上,我看了一遍姜泽发来的剧本。是个在云南小山村里发生的故事,很纯粹,有点文艺片的感觉。你要演的是男主的弟弟,一个叛逆的农村少年,正好也是高中生的年纪。戏份不多,但很碎,需要你跟组在那边待两个月,正好多学习学习。”
马柏全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醉意都消散了几分:“我……我什么都不会啊!什么戏会要我这种白纸?” 他脑子嗡嗡的。
张康乐看着他震惊又茫然的样子,低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他后颈柔软的发尾:“很多演员,都是被星探在大街上、在咖啡馆里,甚至在学校里直接发掘出来,扔进剧组就开始演戏的。你和他们,没有本质区别。演戏要的是天赋、灵气和可塑性,和你是不是白纸关系不大。”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至于送你去上学……”
“倒不是为了让你在学校里学到多少具体的东西,而是为了给你一个身份,一个起点。这个圈子,学历不重要,但不能没有。一张正规院校的文凭,是你将来走得更高、更远的敲门砖。明白吗?”
“拍戏……上学……”马柏全喃喃地重复着,混乱的思绪里抓住一个点,带着点急切的笨拙问:“那我……我什么时候去试镜?我提前……提前排练排练?”
张康乐看着他紧张又认真的醉态,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没有立刻回答。
马柏全等不到回答,有些急了,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张康乐的胸脯:“问你呢!怎么又不说话啦?”
张康乐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深邃的目光望进他迷蒙的眼底,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知道有个词,叫‘资源咖’吗?”
马柏全醉醺醺地摇头。
“你啊,”张康乐捏了捏他的手指,“你这种就是资源咖。资源咖,是可以直接空降的。”
“啊?!”马柏全惊得酒都醒了大半,结结巴巴,“那……那也太不公平了!我岂不是……要被人人喊打?”
张康乐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有人打才好,说明你有价值。”
“再说,这个片子投资不大,也没什么大咖,导演和团队都是务实做事的,刚好适合你去练练手,摔打摔打。”
混杂着受宠若惊的欣喜和被如此慎重规划未来的感动,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张康乐此刻描绘的、清晰可见的星光大道,此刻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他喉咙发紧。
他忍不住俯下身,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满腔无法言说的情绪,狠狠地、带着点笨拙的力道,亲在了张康乐的嘴唇上。分开时,他红着眼睛,像只找到归宿的小狗,把滚烫的脸颊埋在张康乐的颈窝里,闷闷地说:
“张康乐……你人真好……我马柏全……修了八辈子福气才遇到你……”
埋在颈窝里的脑袋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张总……你这么会宠人,应该……不止宠过我一个吧?” 这话问得含糊,却又带着点固执的清醒。
张康乐搂着他腰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这短暂的沉默在醉意弥漫的马柏全听来,几乎等同于默认。一股酸涩瞬间冲上鼻腔,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更红了,带着点委屈的不甘,执拗地追问:“那……我在这些人里……排第几?”
张康乐看着他那双带着醉意和不安的眼睛,心尖像是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今天周几?”
马柏全被问得一愣,醉醺醺的脑子费力地转动着:“……周三……上次……你去我家……也是周三……”
“嗯。”张康乐应了一声,手臂微微用力,将身上的人往上托了托,让他的脸正对着自己。他深邃的目光望进马柏全湿漉漉的眼底,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指示:“那你排周三。以后……把周三留给我。”
说完,不等马柏全消化这句话里蕴含的独占意味,张康乐便抬手扣住了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吻了上去。
Chapter Text
马柏全本以为能多享受几个“周三”,没成想姜泽很快就带来了通知。电影《远山回响》剧组要求主要演员提前一个月进组体验生活。地点在云南一个叫巫鲁肯的偏远山村。
这部电影聚焦的是一个关于逃离与回归的故事。男主角陈砚,三十岁,上海某顶尖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合伙人。一次连续加班后的心脏骤停,让他摔倒在未完成的图纸上。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陈砚,出院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他要去云南,寻找那个在父母离异后,跟随母亲改嫁到云南、早已失去联系的弟弟陈野。陈野18岁,母亲早逝,父亲远在深圳打工,他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在闭塞的山村里长大。因为身世特殊,是带来的孩子,在家族中备受冷落,养成了孤僻、叛逆、不学无术的性格。陈砚来到巫鲁肯,经历了一系列的冲突、碰撞与理解,不仅意外地在这里找到了心灵的治愈和迟来的爱情,最终也认回了弟弟,并帮助这个迷失的少年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马柏全要饰演的,正是这个桀骜不驯又内心敏感的乡村少年——陈野。
临行前一晚,张康乐的公寓里灯火通明。昝哥指挥着人,将一堆崭新的衣物用品摊开在地毯上,旁边立着几个巨大的行李箱。最显眼的是挂在衣架上一套剪裁精良、质感奢华的YSL全黑色西装套装。旁边则是叠放整齐的多套潮牌T恤、卫衣、牛仔裤,无一不是当季新品。除此之外,地毯上还散落着各种瓶瓶罐罐:强力驱蚊喷雾、止痒消肿药膏、高倍防晒霜、墨镜、保湿面膜……
马柏全抓起那套昂贵的西装,一脸懵:“张总?你怎么把你的衣服塞我箱子里了?”
张康乐正靠在沙发上刷手机,头也没抬:“那是定做的,给你开机仪式撑场面用的。”
“那这些呢?”马柏全又指了指地上那堆日常款的潮牌,“我衣柜里还有好多呢,牌子都一样。”
“带去。”张康乐终于抬眼,语气不容置疑,“那边条件差,该备的都备上。我张康乐的人,到哪儿都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马柏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这是去拍戏还是去走秀啊?”
“少废话。”张康乐按下锁屏键,丢开手机,“有人给你备着就知足吧,赶紧收拾。”
马柏全嘴上吐槽着,手上动作却麻利得很,心满意足地把那些带着张康乐气息的新衣服和关怀备至的日用品一件件仔细归置进行李箱。最后,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宝贝相机放进去:“云南风景肯定绝了,我得好好练练技术。”
这一夜,没有情欲的纠缠。两人只是相拥着窝在宽大的被子里。张康乐一手搂着他,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指尖偶尔划过他光滑的脸颊。马柏全则像只眷恋主人的猫,时不时仰起头,在张康乐的下巴或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依恋和离别的惆怅,最终在彼此的体温中沉沉睡去。
飞机转汽车,再转颠簸的山路,当马柏全、姜泽和李达军三人终于抵达巫鲁肯时,已是傍晚。夕阳的金辉洒在层叠的梯田和古朴的木屋上,美得像一幅油画。马柏全兴奋地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满眼都是新奇。
然而,新鲜感很快被现实的落差击碎。巫鲁肯的“美”带着原始的粗粝。这是一个极其贫困闭塞的小山村,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童。这两年虽因乡村振兴搞了点旅游业,但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种植粮食蔬菜和散养些家畜。剧组先遣队只有三十来号人,两位主演还没到。他们被安排住在当地农户家里。
马柏全独占了一间小偏房,姜泽和李达军挤在另一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牲畜粪便、潮湿霉味和柴火烟气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屋外就是鸡圈猪栏,环境简陋得让他瞬间傻眼。好在云南气候宜人,十一月的杭州已有些寒意,这里却还算温暖。
更大的打击来自导演。王导四十出头,代表作不多,但在圈内以“轴”和“不买账”出名。他早知道马柏全是投资方塞进来的“关系户”,见面第一眼,就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长得……还行吧。就是看着有点呆。”
随即把人拉到临时充当化妆间的堂屋,对着马柏全指指点点:“这头发怎么回事?乱七八糟这么长!赶紧给我剪了!要像个学生样!”
马柏全下意识护住头发:“我老板……”
“老板,老板……”王导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耐烦地打断,“我管你老板是你爸还是你舅!到了我的组,就得听我的!还有这身衣服……”他嫌弃地扯了扯马柏全身上那件张康乐精心挑选的潮牌卫衣,“痞里痞气的,谁的主意?”
“……也是我老板。”马柏全的声音弱了下去。
“啧!”王导气得拂袖而去,“开机前给我收拾利索了!别整这些幺蛾子!”
于是,马柏全那头被张康乐宝贝似的狼尾,被毫不留情地剪成了贴着头皮的短发,后脑勺摸上去刺刺的。剧组发下来的统一服装是印着剧名 logo 的廉价T恤、灰扑扑的外套和一件厚实笨重的黑色大棉袄。换上这身行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土里土气、眼神茫然的陌生男孩,马柏全心里拔凉拔凉的。才来几天,他就已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找姜泽诉苦:“泽哥,这地方也太……导演也太凶了,我有点待不下去了。”
姜泽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看剧本,头也不抬:“这点苦就受不了?这才刚开始,正式开拍后只会比现在更苦。你要是想走别跟我说,去跟你老板说。”
他又转向乐天派的李达军:“达军哥,你觉得这地方真能住人?”
李达军正兴致勃勃地研究房东给的烤土豆,闻言抬头,一脸真诚:“挺好呀!空气多新鲜!土豆多香!”
马柏全彻底没辙了。巨大的委屈和孤独感缠绕上心头。他趁着夜色,裹着剧组发的那件大棉袄,哆哆嗦嗦地跑到信号稍好的田埂上,拨通了张康乐的电话。寒风吹得他鼻尖通红。
电话接通,张康乐低沉的声音传来:“感觉怎么样?”
“嗯……”马柏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风景是挺好的……就是住的房子,外面就是猪圈鸡窝,味儿特别大。导演……王导也太凶了,二话不说就把我头发剃了,还把我带的衣服都骂了一顿,说太痞了……” 他一股脑儿地把憋屈倒了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康乐的声音明显沉了下来:“他剪你头发了?还嫌我给你的衣服?” 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心疼。
“嗯……”马柏全吸了吸鼻子,声音更委屈了,“张康乐……这里真的好难熬,又脏又偏,导演还看我不顺眼……”
“知道了。”张康乐的声音带着安抚,“我最近事情缠身,实在走不开。等忙过这一阵,我抽时间过去看你。”
“你就骗我吧!”马柏全赌气地提高声音,“你之前还说以后每个周三都陪我,结果呢?就陪过一两次!你就是心里装的宝贝太多了,我根本不算什么,不值得你挂念……” 那点积攒的不安和醋意借着委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电话那头,张康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控诉噎了一下,随即,一声极低的、带着点愉悦的笑声传来,仿佛马柏全这吃醋撒泼的样子取悦了他。但很快,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警告:“马柏全,你不乖是吧?不乖我一次都不来了。”
这威胁立竿见影。马柏全瞬间像被捏住了后颈皮的小猫,声音立刻软了下去,带着点讨好的急切:“谁说我不乖的!我……我可以忍!”
“嗯。”张康乐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些许,“照顾好自己。你身边有姜泽,有达军。你们是一个团队,要互相磨合。”
挂了电话,站在寒冷的田埂上,马柏全抹了把脸,感觉心里那点退缩和委屈被奇异地抚平了。冷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他裹紧大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心里琢磨着:下次见到张康乐,一定得问问他到底有几个宝贝。
接下来的日子,在导演的要求和姜泽的督促下,马柏全开始正式沉入“陈野”的世界。他脱掉了最后一点都市气息,换上村民的旧衣裤,跟着村里半大的孩子和剧组其他需要体验生活的演员漫山遍野地跑。学着喂猪喂鸡,笨拙地尝试下地干点简单的农活。
李达军成了他最忠实的保姆兼玩伴。下地拔豌豆苗,马柏全笨手笨脚,李达军就悄无声息地把他那垄的活干了大半;听说山涧里有鱼,李达军就拉着马柏全去捉,自己挽起裤腿跳进冰凉的水里,让马柏全在岸上指挥。
剧组的大锅饭条件有限,每次开饭,李达军像一阵风似的第一个冲到打饭口,眼疾手快地抢到一只最肥厚的鸡腿,乐呵呵地放进马柏全碗里:“多吃点,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晚上睡在硬板床上硌得慌,马柏全随口抱怨了一句,第二天,李达军就坐着村里一天只有两趟的破旧大巴,颠簸两个小时去镇上,扛回了崭新的、软和厚实的棉被和几套干净的四件套,吭哧吭哧地给他换上。
云南高原的阳光毫不留情,扒皮抽髓似的。不出两个礼拜,他那张曾经白皙精致的脸就被晒得黝黑发亮,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颧骨都显了出来。站在田埂上,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眼神里带着点被风霜磨砺过的野性和迷茫,活脱脱就是一个巫鲁肯土生土长的叛逆少年陈野。那点从城市带来的骄矜和浮躁,正被这片土地一点点剥离、重塑。
巫鲁肯的日子,有李达军鞍前马后,有姜泽把关专业,但马柏全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块。缺了张康乐的味道。
以前在张康乐身边,他清楚自己的位置:老板是老板,自己是下属,睡一块儿也改变不了这层关系。他对张康乐,有敬重,有感激,也有对那副极具吸引力的身体的贪恋。可现在分开了,他才后知后觉咂摸出点别的味儿。
一闲下来,张康乐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睛就在他脑子里晃,越晃越近,好像下一秒那熟悉的、带着独特香味的气息就能钻进鼻子。每次回过神,发现现实中只有鸡粪味和柴火烟,心里就堵得慌,特别不是滋味。
想得狠了,他就跑去翻那几个被导演嫌弃、塞在角落的行李箱。拉开一个,整个人埋进去,脸使劲蹭那些新衣服——上面全是张康乐家洗衣液和香薰的味道,跟张康乐刚洗完澡身上的味一模一样。他猛吸几口,好像能解点渴,心里头更忍不住想:真想一头扎进那家伙怀里啊。
想得抓心挠肝,他就拼命给张康乐发消息。拍戏的破事儿、导演骂人了、李达军又抢到鸡腿了、村里谁家猪下崽了……屁大点事他都得汇报。称呼也变了,“张总”越来越少,“张康乐”越叫越顺口。离得远了,好像老板的威严也罩不住了,打电话更是“张康乐”、“张康乐”地喊。
有回他正对着电话抱怨盒饭难吃,一口一个“张康乐”,被李达军听见了。李达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马哥,你管老板叫大名?” 马柏全肩膀一耸:“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有啥。”
开机那天,他那套宝贝YSL西装到底没穿上身,只能跟大家一起套着土气的剧组文化衫拍照。说好主演都要提前体验生活,实际上男女主角开机前三天才到,排场大得很。男主角孙毅,姜泽说那是真大腕儿,看着和气,事儿可不少。女主角曹依依年轻漂亮粉丝多,刚见面就“弟弟”长“弟弟”短,还送了一堆进口零食。马柏全瞅着人家身后乌泱泱的团队,再看看自己这边仨瓜俩枣,心里头那点落差明晃晃的,索性把心思全沉下来,缩着脖子把戏演扎实了最要紧。
可剧组这地方,想清净?没门儿。他不是科班,又是关系户,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根刺。走位慢了点,台词卡了下,甚至没及时让座,旁边总能飘来几句不阴不阳的。
这些话像细细的芒刺,扎身上不算疼但烦人得很。马柏全觉得累,片场远不如跟村里小孩疯跑自在。
就在他被这些事烦得够呛,浑身不得劲儿的时候,手机震了。是张康乐:
【后天到丽江,转车去巫鲁肯。】
就这一行字,马柏全心里那些憋着的委屈、累、还有空落落的感觉,哗啦一下好像找到了口子。他捏着手机,站在闹哄哄的片场边上,看着远处的山和田,鼻子突然有点酸。手指头飞快地在屏幕上戳:
【真的?!几点?我去村口接!】
嘴角咧开,怎么也压不下去。
张康乐人还没到,马柏全整个人就被一种近乎亢奋的勤快填满了。他把自己住的小偏房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连犄角旮旯的灰尘都没放过。床上铺上了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四件套。翻出张康乐送给自己的那款香水,在屋子里各个角落细细喷了好几遍,直到空气里弥漫着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味道。
屋外那几只散养的、总在门口拉屎的鸡成了重点整治对象。马柏全拉着李达军,用竹竿和破渔网,吭哧吭哧地在后院圈了个简易围栏,把那群“造粪机器”赶了进去。“这下好了,他肯定踩不到鸡屎了。”马柏全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杰作”,颇有些得意。
唯一让他犯愁的是那个破浴室。巫鲁肯水压低得可怜,花洒喷出来的水永远淅淅沥沥,像得了重感冒。洗个澡能冻得人直哆嗦,马柏全经常犯懒糊弄过去。他想象了一下张康乐皱着眉站在那可怜水流下的样子,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行!
他对着那个老旧的花洒左拧右看,捣鼓了半天也没能改善分毫。正一筹莫展,他无意中用手把花洒举高了些,水流竟意外地变大了,冲击力也强了。他眼睛一亮,反复试了几次,原来只要有人举着,水流就能勉强达到“洗澡”的标准。
“啧……”马柏全看着手里的花洒若有所思,看来张康乐洗澡时,自己得当个尽职尽责的莲蓬头支架。这活儿……想想还挺有画面感。
张康乐来的那天,马柏全正好有戏份,拍摄地在离村子几公里外的龙女湖。那是一个雪山脚下的湖泊,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雪峰,美得不似人间。可马柏全的心思完全不在风景上。刚到下午,他就催着李达军去村口等着接人。
李达军哭笑不得:“马哥,现在才一点多!从丽江过来,路那么难走,就算路上一点不耽误,天黑前能到就不错了。我去那么早干等着喝西北风啊?”
“哎呀,你就去嘛!万一他提前到了呢?”马柏全不依不饶。
李达军拗不过他,只好揣着手机,慢悠悠地在片场外围晃悠了半个下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真的往村口方向溜达过去。
整个下午,马柏全拍戏都心不在焉,眼神总忍不住往山下村子的方向瞟。太阳一点点西沉,金色的余晖染红了雪山尖,把龙女湖面也映得一片橙红。剧组还没收工的迹象。马柏全心里像猫抓似的:这个点了,张康乐应该已经到村子了吧?他那么讲究,一路风尘仆仆,肯定要先安顿洗漱,估计不会费劲爬上来看自己拍戏了,多半在屋里等着呢……
他有些失落,又有点期待地再次回头,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通往村子那条蜿蜒的土路。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视线凝固了。
远处,逆着如熔金般浓烈的夕阳余晖,几个人影正沿着湖畔的小路,朝着片场的方向缓缓走来。
为首的那个身影,高挑,挺拔,步伐从容。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冲锋衣,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浅色内搭。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他走在最前面,身后应该是是沉默的昝哥和李达军。湖光山色成了他绝佳的背景板,那身影在壮丽的天地间显得如此鲜明。
是张康乐!
马柏全的心脏猛地一震,随即像擂鼓般狂跳起来。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像是要擦掉什么不真实感,然后拔腿就朝着那个身影狂奔过去。脚下的碎石和草屑被他踢得飞起,他跑得那么快,那么急,仿佛要追回所有分离的时光。
“张总!” 他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在空旷的湖边显得格外清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张康乐闻声停下脚步,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在看到那个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身影时,缓缓绽开一个温暖的笑。
马柏全一口气冲到张康乐面前,呼吸急促,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泛着红。张康乐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牵住了他因为劳作和寒冷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他微微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晒得黝黑发亮的脸颊,瘦得有些凸出的颧骨,还有那被剃得只剩短短发茬、摸上去略微刺手的脑袋。
“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张康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扎手的发尾。
马柏全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低头往他怀里蹭蹭,汲取一点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但张康乐已经松开了手,抬腿就朝着导演和制片组休息的方向走去。
作为重要投资方星耀互娱的代表,他需要去打个招呼。毕竟,片尾字幕滚动的第一幕,星耀的Logo将来可是要排第三位的。
马柏全像只兴奋的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张康乐身边,蹦蹦跳跳,刚才拍戏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张康乐,一个劲儿地问:
“张总,我是不是变丑了?是不是特别黑特别土?”
“丑了。” 张康乐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嘴角却微微勾起。
“啊?真的丑了吗?” 马柏全急了,扯了扯他的袖子,“有多丑?”
张康乐没理他。
“你说句话嘛!我到底丑没丑?” 马柏全不依不饶,一路追问。
直到快走到导演跟前,张康乐才侧过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刻意的安抚:“没丑。还是很好看。闭嘴,安静点。”
马柏全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了嘴,嘴角咧到了耳根。
张康乐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整个片场的目光。之前只知道马柏全是“关系户”,但没人想到他背后的“金主”如此年轻英俊,气质卓然。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女主角曹依依,目光也忍不住在张康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
寒暄,客套,必要的应酬。张康乐被导演和制片组热情地簇拥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雪山隐入巨大的暗影中,龙女湖面只剩下冰冷的星光。剧组终于收工。
回到那个弥漫着熟悉香水味的小偏房,张康乐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被导演和制片主任拉着去参加接风宴了。
马柏全眼巴巴地看着张康乐被一群人拥着离开,喧闹声渐渐远去。他独自坐在焕然一新的小屋里,听着后院偶尔传来的鸡鸣,闻着空气中属于张康乐的气息,心里既满足又有点空落落的。兴奋劲过去,一天的疲惫重新涌了上来。他等着,等着那个说好要来看他的人,在属于别人的推杯换盏之后,回到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柏全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床边张康乐的行李箱摊开着,衣物被简单归置在床尾,看来张康乐已经回来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见对面狭小浴室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下渗出。随即,里面传来张康乐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烦躁的“啊——”,紧接着是水花溅落的声音。
马柏全瞬间清醒,一个箭步冲下床,扑到浴室门前:“张总!没事吧?怎么了?”他焦急地拍着薄薄的木门。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条缝,张康乐湿漉漉的脸探出来,头发还在滴水,眉头紧锁,带着水汽的怒意:“这水好烫!”语气很冲,说完就要关门。
马柏全连忙用手撑住门缝,语速飞快地解释:“这里水压不稳!时大时小的!真的!我帮你举着花洒才好洗!”
“不用!”张康乐斩钉截铁地拒绝,用力想把门关上。
马柏全讪讪地收回手,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更加暴躁的水流拍打声和几声低低的咒骂。没过两分钟,水流声停了。门再次被拉开,张康乐脸上带着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紧实的脖颈滑进浴袍领口。他看着杵在门口的马柏全,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不行,洗不了。你……进来吧。”
马柏全立刻闪身进去。狭小的空间里水汽弥漫,温度比外面高不少。张康乐裹着浴袍,腰带系得松散,露出大片光洁的胸膛,湿气蒸腾下皮肤透着健康的粉红。马柏全拿起那个老旧的莲蓬头,站到角落,高高举起,调整好角度:“这样,水压会好点。你洗吧。”
张康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背对着他解开了浴袍腰带。昏黄的灯光下,那具经常健身的身体线条流畅而而紧实,宽肩窄腰,臀线饱满。
皮肤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白皙,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细腻的光泽,体毛确实稀少得近乎没有。水流冲刷在他紧实的背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马柏全本来侧着身子,努力把视线钉在对面的墙壁上,只专注于举稳花洒。但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那片细腻的肌肤和起伏的曲线。那背脊,那腰窝……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别装了。”
张康乐带着水汽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揶揄,他没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光洁的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马柏全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狭小的浴室里震耳欲聋,口腔里发干,下意识地咽了好几下口水,却只觉得更渴了。
他不敢再乱瞟,僵直着身体,像个尽职尽责又无比煎熬的雕塑。
水声终于停了。张康乐扯过浴巾迅速裹住身体,擦着头发上的水。浴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马柏全刚放下酸麻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张康乐已经转过身,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一步逼近。
带着湿意的手指捏住马柏全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下一秒,张康乐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带着一丝急躁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马柏全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和下半身。他几乎是立刻回应了这个吻,手臂本能地环住了张康乐的腰,隔着浴巾感受那紧实的肌理。
狭小的浴室里雾气未散,空气粘稠如蜜。两人靠着冰涼湿滑的瓷砖墙壁激烈地湿吻着,唇舌交缠,吮吸啃噬。马柏全身上刚换的、干燥的棉质睡衣,很快就被张康乐身上的水汽和墙壁上蒸腾的热气浸透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不知是谁先移动了脚步,两人踉踉跄跄地纠缠着从浴室挪到了床边。马柏全急切地脱掉自己湿透碍事的睡衣,一把将裹着浴巾的张康乐推倒在床上。他俯下身,带着虔诚又贪婪的急切,吻上张康乐的唇,下巴,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张康乐仰着头,发出细微的喘息,手指插进马柏全那头刺手的短发里,不自觉地收紧。
两人都已是情动。马柏全的手急切地扯开张康乐腰间的浴巾带子,浴巾散开。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渗进来,勾勒出床上那具身体的轮廓——白得仿佛在发光,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马柏全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寸肌肤,喉咙发紧,再次重重地吞咽了一下。
他的手颤抖着抚过那紧致平坦的小腹,向下探去。指尖触到的阴茎已然挺立,顶端渗着湿意。更往下,那隐秘的入口更是湿漉漉一片,散发着温热诱人的气息。马柏全再也忍不住,一边急切地吻着张康乐的嘴唇,一边摸索着将自己早已硬得发烫的阴茎抵了上去,急切地想要进入那片温暖的湿地。
“唔……”张康乐发出一声混合着痛楚与极致舒爽的闷哼,身体瞬间绷紧,脚趾蜷缩起来。
马柏全感受到那紧致滚烫的包裹,舒服得头皮发麻,腰肢本能地开始缓慢挺动。
吱嘎—!咣当—!
就在他刚刚尝试着抽送了两下时,身下这张老旧的木床突然发出巨大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震动。那声音在寂静的乡村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响亮,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两人动作瞬间僵住!
马柏全吓得屏住呼吸,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隔壁和楼下的动静。死寂了几秒,只有远处几声狗吠。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又轻轻动了一下腰。
吱嘎嘎—!哐啷—!
这次的声音更加响亮刺耳!像是床板和床架在激烈抗议!
张康乐的脸瞬间黑了。他向来最重体面,一想到楼上楼下都住着人……所有旖旎的心思瞬间被浇灭。
“算了!”他一把拍在马柏全紧实的臀瓣上,声音带着懊恼和失望,“不做了……”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推,把还趴在自己身上的马柏全掀了下去。然后迅速坐起身,从床头扯过几张纸巾,草草擦拭了一下自己腿间的湿黏,动作带着点泄愤的意味。接着,他捞起自己的真丝睡衣,背对着马柏全,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最后拉过被子,直接侧身躺下,用后背对着他,一副拒绝交流、准备睡觉的姿态。
马柏全被晾在一边,满腔热情和欲望被硬生生掐断,懊恼得恨不得捶床。他看着张康乐冷漠的后背轮廓,心里又委屈又不甘。他挪过去,用自己那颗刺刺的脑袋,像只求关注的小狗一样,轻轻去拱张康乐的后颈和肩膀,声音闷闷地带着讨好:
“张康乐……别生气嘛……我们再试试?这次我轻点,肯定不弄出声……”
张康乐裹紧了被子,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点不耐烦:“我都软了。”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马柏全彻底蔫了,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躺在张康乐旁边,也不敢再贴过去。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仿佛过了很久。马柏全盯着天花板模糊的纹路,以为张康乐已经睡着了。
突然,身边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烦躁的哼唧声。
“好痒……”
马柏全的心猛地一跳!黑暗中,他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又烧了起来。
就在他心猿意马、口干舌燥之际,张康乐带着浓浓睡意和极度不爽的声音再次响起,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床上是不是有跳蚤?我背上……痒死了……”
马柏全:“……”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反驳:“不可能!我这床单被罩都是达军哥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新的!洗得干干净净!肯定是你自己!平时睡惯了真丝床单,皮肤太娇贵,睡不这种粗布,过敏了!”
张康乐没再反驳,只是烦躁地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布料摩擦的悉索声,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命令:“那你给我挠挠……痒得我睡不着……”
马柏全心里那点旖旎彻底散了,又有点心疼他的难受。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伸出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过张康乐的腰。张康乐没有抗拒,反而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将整个后背袒露给他。
马柏全调整了一下姿势,几乎是将张康乐整个搂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张康乐的发顶,能闻到刚洗完澡的清爽发香和皮肤散发的温热气息。他伸出右手,摸索着探进张康乐后背的上衣下摆。
指尖触到的皮肤细腻光滑,带着微凉的触感。他放轻力道,用指腹在那片光滑的背脊上一下一下地抓挠起来。动作很轻,很慢。
张康乐似乎舒服了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脑袋在马柏全的颈窝处蹭了蹭,转过身,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酒在他的锁骨上,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马柏全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体,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张康乐的熟悉香味。他挠着挠着,心思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指尖下的肌肤触感太好,像最上等的丝绸。他挠背的动作越来越慢,手的位置也渐渐向下滑掠过紧窄的腰线,划过微微凹陷的腰窝……
那只原本规矩挠痒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掀开了张康乐睡衣的下摆,指尖试探性地探进了睡裤松紧带的边缘,触碰到了包裹着臀部的柔软丝质面料。
张康乐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反对或阻止的迹象,仿佛默许了这份越界的探索。
马柏全的心跳骤然失序。他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胆地滑进了内裤的边缘,继续向下探索。
温热的皮肤,紧实的臀瓣……
然后,他的中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触碰到了那片隐秘的入口。
那里.…..竟然还是湿湿的,热热的。
指尖刚触碰到那柔软濡湿的褶皱,一股细微却清晰的吸力瞬间包裹了上来,像是有生命般轻轻吮吸着他的指腹。那触感……柔软、湿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邀请和渴望,轻柔得像小猫用带着倒刺的舌头,一下下地、若有似无地舔舐着他的指尖。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隐秘之处无声的邀请,和他胸腔里如擂鼓般疯狂的心跳。
Chapter Text
手指很快被湿滑温热的入口温柔地接纳、包裹。怀里的张康乐依旧乖顺地闭着眼,身体没有任何推拒的动作,反倒是微微塌陷了腰肢,仿佛在无声地迎合。
马柏全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试探性地将张康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毛茸茸的脑袋更深地埋进自己的颈窝里,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带着近乎虔诚的耐心,小心翼翼地又送进去一根手指。
两根手指在紧致湿滑的甬道内缓缓探索、扩张。马柏全的手掌自然地覆盖在张康乐腿间饱满的隆起处,用掌心温柔地、带着节奏地摩擦着敏感的私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那小小的颗粒在他的抚弄下迅速充血、胀大、变得硬挺。
而甬道深处涌出的热流,更是源源不断地濡湿了他的掌心。
“嗯……”终于,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颤音的呻吟从张康乐紧抿的唇缝中溢出。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马柏全所有的勇气。
他低头,在张康乐的发顶落下轻柔的一吻,带着无限的珍视。随后,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入第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的侵入,对于张康乐来说显然已经有些超过了舒适的限度。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在马柏全怀里难耐地扭动起来,眉头微蹙,嘴角溢出几声不规律的低吟。
马柏全立刻停下扩张的动作,紧张又期待地低声问:“舒服吗?”
黑暗中,怀里的张康乐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鼻尖轻轻蹭过马柏全的锁骨。
得到了默许的信号,马柏全如蒙大赦,低头吻了吻张康乐的脸颊,大胆地开始动作起来。他弯曲指节,模仿着阴茎进出的节奏,在紧致湿热的甬道内温柔而有力地抽送起来。同时,覆盖在阴蒂上的手掌也加重了摩擦的力道和速度。
因为只是手上的动作,身体的起伏被控制得很小。身下的老床虽然依旧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却远不如刚刚那般惊天动地。细碎而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反而形成了一种既克制又无比撩人的韵律,充满了令人浮想联翩的暖昧。
马柏全抽插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快,掌心的摩擦也越发急促有力。张康乐的呼吸彻底乱了,破碎的呻吟再也压抑不住,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溢出。他本能地挺动腰肢,迎合着体内磨人的冲撞。
“唔……”终于,伴随着一声短促而克制的呜咽,张康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阴道深处猛地一阵紧缩、痉挛,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尽数浇淋在马柏全的手掌上。
高潮的余韵中,张康乐整个人瘫软在马柏全怀里,眼神迷离失焦,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极致快感后的虚脱与茫然。
马柏全低头凝视着怀中人这副被情欲彻底征服、失神迷醉的模样。张康乐潮红未褪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细密的汗珠沿着优美的颈线滑落,微张的唇瓣还残留着细碎的呜咽,每一次颤抖的吸气都牵动着马柏全的神经。
一股强烈的占有欲瞬间攫住了他。
这一刻的张康乐,不仅仅是好看或漂亮,而足以称得上一种糜艳,一种让人只想将他揉碎、再更深地钉入自己骨髓的沉沦之美。指节不受控制地收紧,嵌入那还在微微痉挛的柔软腰腹,马柏全喉结滚动,被一种原始的、亟待宣泄的焦渴主宰。
他要听到更多那濒临崩溃的呜咽,要看到这具身体为他绽开更彻底、更失控的狂乱,要把他送上更高的、只属于自己的欲念之巅。
他温柔地吻过张康乐汗湿的额头、紧闭的眼脸和微张的唇瓣,一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托起张康乐的上半身,让他半坐起来,斜靠在有些硌人的床头上。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条灵活的鱼,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
被窝里一片黑暗,只有浓郁的情欲气息。
马柏全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张开嘴,含住了那根依旧高高挺立、形状漂亮标准的阴茎。
先是细细密密地啄吻、描摹着敏感的冠状沟下方,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在自己唇舌间兴奋地搏动、胀大。每一次轻含吮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柱身上虬结的青筋在舌尖下脉动。然后,他尝试着深入,生涩却无比认真地吞吐起来,口腔内壁柔软的黏膜紧贴着滚烫的柱身,湿热包裹挤压着它,发出细微的、令人脸红心跳的阵阵水声。
这还不够。马柏全的头顺着张康乐身体起伏的曲线向下滑去,湿润的唇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阴茎,转而覆盖上那一片更为隐秘、此刻已是一片泥泞湿滑的风景。柔软的穴口在方才激烈的摩擦下微微红肿、开合着,散发着更浓郁、更私密的诱惑气息。
他伸出舌头,沿着外围那些敏感、细密的褶皱,极其缓慢地打圈、舔舐,感受着身下躯体瞬间的绷紧和压抑的喘息。
每一次触碰,那入口都敏感地收缩一下,渗出更多滑腻的液体。然后,他捕捉到了那颗被摩擦得红肿硬挺、如珍珠般凸起的小小阴蒂。他没有立刻含住,而是先用舌尖最柔软的部分,极其缓慢地绕着它画圈,随后用齿尖,轻轻地、极其克制地轻咬。
“啊!”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激得浑身一颤,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想要夹紧双腿。
他那两条修长光滑的大腿,便本能地夹住了马柏全埋在被子里的脑袋。
这非但没有阻止马柏全,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征服欲。他毫不退缩,灵巧的舌尖强势地挤开那湿热的入口,钻了进去。在那紧致滚烫的甬道内壁,细细密密地舔舐着、吸吮着,模仿着交合的动作,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来自内部的强烈刺激。
马柏全的鼻腔和口腔,此刻完全被张康乐身体深处散发出的气息所充盈。他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对那里的味道有所排斥,但此刻,那味道非但不让他反感,反而又甜又腻,充满了安心感和致命的诱惑,让他更加沉醉地投入其中。
“嗯……啊…别……马柏全……唔…”张康乐被这双重夹击的快感彻底淹没,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身体像狂风中的小船剧烈颠簸。他挺动着腰肢,双腿紧紧夹着马柏全的头,脚趾用力地蜷缩着。
终于,在巨大的、灭顶的快感冲击下,张康乐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哭腔的嘶鸣。一股滚烫的精液有力地喷射而出,尽数射在了马柏全的口腔和脸上。
马柏全在被子里闷了太久,又经历了这一番激烈的“劳作”,此刻已是满脸满嘴黏腻,浑身大汗淋漓,缺氧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他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像一条搁浅的鱼,趴在张康乐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晌过后,他撑起身体,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未褪尽的情欲和一丝无辜的茫然,紧紧地、专注地凝视着张康乐。月光恰好洒他汗湿通红的脸上。头发全湿,凌乱地贴在额前,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因为极度缺氧,正微微张着嘴,像只刚剧烈运动完的小狗一样,对着张康乐急促地哈着气。
张康乐还沉浸在强烈高潮后的余韵里,眼神迷离失焦,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张布满自己体液、汗水和情欲痕迹的脸庞,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温柔,轻轻擦拭掉马柏全脸上沾染的白浊和汗珠。
“你……”张康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情事后的独特磁性,“你不是说没谈过恋爱吗?怎么会……懂这些?”
马柏全顺势抓住他擦拭的手,凑过去,先是亲昵地啄吻他的手和脸颊,然后心满意足地将脸深深埋进张康乐温热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他闷闷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和理所当然:
“我只是没吃过猪肉,又不是没见过猪跑……”
他顿了顿,埋在颈窝里的脑袋蹭了蹭,带着一丝细微的紧张和期待,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张总,我算技术好的吗?”
张康乐的大脑像是被浓稠的糖浆包裹着,运转迟缓,眼神依旧涣散,下意识地含糊反问:“……什么?”
马柏全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尚未完全回神的眼睛,追问得更清晰,也更直接:“在你……包养过的所有人里,和我上床,感觉更快乐吗?”
“嗯……”张康乐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情欲的余烬和极致的疲惫中,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算作回应。
“那林小姐呢?你会帮林小姐做这些吗?”他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林……”张康乐的眼神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在混沌的意识里,他本能地、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不可旬:“没有……从来没有……”
眼前的张康乐一副失神又带着一丝抗拒的模样,马柏全知道他的意识已经游离在模糊的边界,最终只是凑近张康乐的耳边,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带着一丝不甘和无奈,喃喃道:
“……我还以为我不会嫉妒。”
他埋首在张康乐颈间,硬挺灼热的下半身紧紧抵着对方柔软的小腹,那份坚硬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然而,张康乐整个人已经像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地瘫在床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里只剩下疲惫和餍足。
马柏全感受到张康乐的脱力,心中那点未熄的火苗终究被自己强行按捺下去。他又眷恋地索了几个绵长而温存的吻,直到吻得张康乐发出不满的哼哼声,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你……休息吧。”马柏全深深地看了张康乐一眼,眼神里交织着未满足的欲望和心甘情愿的克制。然后,他翻身下床,动作间带着一丝狼狈和急切,趿拉着拖鞋,快步走进了浴室。
那一夜,张康乐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一旁的马柏全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硬了软软了又硬,简直是纯粹的煎熬。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窗外传来几声鸡鸣,他才堪堪疏解掉那股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欲望,带着一身冷水气,疲惫地回到床上,勉强挨着张康乐睡了一会儿。
清晨,门外传来李达军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马哥?醒醒,上午有场戏,得早点准备。”
马柏全本就睡得极浅,立刻惊醒。身边的张康乐依旧沉沉睡着,被子滑落至腰间,露出一片布满暧昧痕迹的胸膛,嘴唇果然还明显的红肿着。
马柏全坐起身,视线扫过床脚下,昨晚激情过后还没来得及打扫,地上散落着不少使用过的卫生纸团。
他心头一跳,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动作麻利地翻身下床,顾不上自己只穿着内裤,飞快地将地上的纸团一一捡起,胡乱塞进垃圾桶。然后冲到窗边,将小木窗开到最大,让清晨带着寒意的山风吹进来,试图驱散屋内残留的浓烈情欲气息。最后,他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张康乐身上的被子拉高,严严实实地掖到下巴底下,只露出一张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无害的脸庞。
做完这一切,他才深吸一口气,穿上衣服,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来了来了。”
李达军站在门外,刚想说话,只见马柏全脸颊泛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潮红和疲惫感,眼神也有些飘忽躲闪。
“马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李达军话没说完,视线下意识地越过马柏全的肩膀,往屋里扫了一眼。这一扫不要紧,他猛地看到了马柏全那张床上,明显鼓起了一个轮廓,被子里竟然严严实实地裹着个人。
李达军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他一把将马柏全拽出屋外,反手迅速关上门,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焦急:“马哥!我的亲哥!这是在剧组!你怎么……怎么能在这乱来?!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他急得直跺脚。
马柏全被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弄得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打断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哪儿去了?”他指了指关上的门,“那是张总!跟我睡一晚怎么了?你跟泽哥不也睡一块?”
“张总?!”李达军更懵了,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张总怎么睡这儿了?昨天剧组不是特意在隔壁村那家民宿给他们订了房间吗?昝哥都过去了啊!张总怎么没跟着一起?”
马柏全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一股带着巨大满足感的甜蜜猛地炸开,张康乐放着条件更好的民宿不住,硬是跑来跟着自己挤在这间破屋里?他表面不动声色,甚至故意装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哦?是吗?我还以为张总没地方住呢。”
上午的戏在村口的晒谷场拍摄。马柏全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是在琢磨怎么把屋里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加固一下。
临近中午,剧组准备放饭。就在场工们开始支桌子摆盒饭的时候,张康乐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和昝哥一起,从村子深处那条小路缓缓走来。
马柏全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但走近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张康乐走路的样子有点别扭,步伐比平时慢,身体的重心似乎不太稳,走起来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摇晃,仔细看,两条腿似乎也有些发软。
他穿着那件冲锋衣,拉链却严严实实地拉到了最顶端,几乎遮住了整个脖子,头上还扣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李达军也赶紧凑过来打招呼:“张总早!咦?张总,您这腿……怎么了?”
李达军话音未落,张康乐被帽檐阴影遮挡了大半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
马柏全眼疾嘴快地立刻接话:“哦,没事没事!张总昨天回来晚了,天黑路不好不小心崴了下脚!是吧张总?”
张康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午饭依旧是剧组的标配盒饭,几样简单的蔬菜,几块油汪汪的红烧肉,一个卤鸡腿。马柏全、张康乐、昝哥和李达军四人围着一张矮小的折叠桌坐下。
李达军充分发挥了他“抢饭先锋”的作用,给张康乐和马柏全的饭盒里都放上了一只最大最肥的鸡腿。张康乐看着眼前油腻腻、卖相欠佳的饭菜,眉头蹙了一下。他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在菜上拨弄了两下,用舌尖舔了舔,肥腻的口感让他立刻放下了筷子,胃口全无。
马柏全坐在他旁边,二话不说,伸手就把张康乐的饭盒拉到自己面前。然后,他拿起自己的筷子,仔仔细细地开始挑拣,把张康乐碗里所有的葱姜蒜末一点点挑出来,堆到一边,把那块肥肉部分几乎占了百分之八十的红烧肉里的瘦肉仔细剔下来,最后,撕掉鸡腿上面厚厚的、油亮的鸡皮,只留下里面相对干净紧实的腿肉,再放回张康乐的饭盒里。做完这些,他还把自己饭盒里仅有的几块瘦肉也一并夹给了张康乐。
“好了,凑合吃点吧。”马柏全把整理好的饭盒推回张康乐面前。
张康乐看着眼前这碗被“精加工”过的饭,又看看马柏全,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虽然依旧吃得不多,但好歹是动了。
整个过程,坐在对面的昝哥看得目瞪口呆,筷子都忘了动。他认识张康乐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像个……像个有点娇气粘人的大少爷。老板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独立强势的气场,此刻在马柏全面前,仿佛被卸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柔软感。
李达军倒是没昝哥那么大的震撼,他对张康乐了解不深,只觉得马柏全跟老板的关系真是好得过分。他忍不住用胳膊肘偷偷碰了碰旁边还在愣神的昝哥,凑过去用极低的声音八卦:“昝哥……你不是说他他俩不是亲戚吗?这关系……也太好了吧?”
昝哥猛地回神,狠狠瞪了李达军一眼,同样压低声音斥道:“老板的事,少看,少问,少议论!”李达军被他瞪得一缩脖子,立刻噤声,埋头扒饭。
有了张康乐这尊大佛坐在监视器旁边,王导对马柏全的态度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他一边指导拍摄,一边还不时侧头跟张康乐低声交流几句,点评着马柏全的表演哪里出彩,哪里还需要琢磨。
休息时,女主角曹依依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自然地坐在导演另一侧的折叠椅上,身体微微倾向张康乐的方向,一起看刚才拍摄的回放。她偶尔指着屏幕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张康乐也礼貌地点头回应,甚至对她露出过几次浅淡的笑意。
马柏全站在拍摄区原地待命,远远看着棚内监视器旁那三人“相谈甚欢”的画面。曹依依离张康乐很近,发丝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他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浸了醋的棉花,莫名地郁闷起来,却又无处发泄,只能烦躁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碎石。
下午三四点,原本就阴沉的天色骤然变得更加晦暗。厚重的乌云仿佛瞬间压到了山头,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越下越密。拍摄不得不中断,剧组一片忙乱,大家纷纷开始收拾器材设备,用防雨布盖好。
前一天天气预报就提示有雨,大部分人都带了伞。马柏全团队却比较大条,李达军一拍脑门,懊恼道:“坏了!伞忘带了!”四个人站在棚下,看着外面迅速变得泥泞的土地和密集的雨帘,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曹依依在助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亲自将两把崭新的长柄伞递到张康乐面前:
“张总,看你们好像没带伞?我们这边多出来两把,你们凑合着共用一下吧,别淋着了。”
马柏全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起来,脸上却只能绷着。张康乐神色如常地接过伞,道了声谢。昝哥下意识地就想接过其中一把伞为张康乐撑开。
“我来!”马柏全却抢先一步,几乎是有些粗鲁地从张康乐手里夺过一把伞。
眼前回村的路很快变成了泥汤路。有人提议在鞋子上套塑料袋防泥,大家纷纷翻找。李达军手忙脚乱地只翻出四个塑料袋。马柏全二话不说,拿过两个,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抬起张康乐一只脚踝,利落地帮他套上塑料袋,还细心地把他的裤脚卷高,动作麻利。
做完这一切,马柏全撑开伞,手臂自然而然地、带着强烈占有欲地环过张康乐的肩膀,将他牢牢护在自己身侧,几乎是半搂半抱着走进了滂沱大雨中。
雨势越来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汽。马柏全手中的伞,大幅地、持续地向张康乐那边倾斜。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他外侧的肩膀和半边身体,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张康乐几次想提醒他,都被他更用力搂紧肩膀的动作制止了。
一路沉默地走回小屋,脱掉沾满黄泥的塑料袋。张康乐这才看清马柏全的模样——半边身子湿透,头发也淋湿了大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他立刻皱起眉,语气带着责备和关切:“你怎么淋成这样?赶紧把湿衣服换了,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
马柏全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康乐坐在床边歇气,看着马柏全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然后一声不吭地推门出去了。张康乐以为他去洗澡了,也没在意。
没过多久,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只见马柏全提着一把沉重的木工锤和几块短木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屋外天色如墨,大雨倾盆,雨点砸在屋顶和猪圈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
马柏全把锤子和木块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俯身就开始对着那张老旧的木床腿“乒乒乓乓”地敲打起来。他动作麻利,带着一股憋闷的狠劲,将木方牢牢钉在床腿内侧加固。
张康乐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看看那被加固的床腿,瞬间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他忍不住,靠在床头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马柏全钉完最后一锤,直起身,把锤子往墙角一扔,溅起一点灰尘。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转过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康乐,声音闷闷的:“张康乐,今天我总得吃到肉了吧?”
深夜。屋外的雨依旧连绵不绝,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和棚顶,形成天然的噪音屏障。屋内,加固后的床铺虽然依旧会发出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嘎吱”声,但在震耳雨声的掩护下,已不再那么惊心动魄。
马柏全终于得偿所愿,在张康乐温暖紧致的身体里有力地冲撞着。他动作带着点之前积攒的闷气,似乎要把白天那些无法言说的烦躁都发泄在这场酣畅淋漓的交合中。张康乐被他顶得浑身发颤,呻吟被雨声吞没,只能紧紧攀附看他,承受着这带着点惩罚意味的热情。
激情过后,两人清理干净,重新躺回被子里。身体的燥热退去,只留下亲密后的慵懒和温暖。
张康乐侧过身,指尖轻轻描摹着马柏全湿润的鬓角,低声问:“下午……是不是不太开心?”
马柏全沉默了一下,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张康乐追问,声音很温柔。
“没什么。”马柏全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就是觉得,无论在这里还是在杭州,大家都挺关心你,喜欢你。”语气里那点酸溜溜的味道藏都藏不住。
张康乐哪里听不出来。他低笑一声,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傻话。人不是在这儿,是你的吗?”
“哪里是我的?”马柏全立刻反驳,“你说了,只有周三是我的。那周一周二周四周五呢?况且,你还有未婚妻呢,我算什么。”他越说声音越低,带着委屈和不甘。
张康乐沉默了片刻,手臂收拢,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对不起,有些事我确实一直没跟你说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我身边的的确确只有你。至于林书意……那是家族联姻。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想过就这样完成任务,跟她结婚算了。但现在.…..”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坚定,“我越来越觉得,这样对她、对我、对你,都不公平,也不负责。所以,这次回去,我会想办法处理,退婚,分手。”
马柏全猛地一震,身体瞬间僵住了。张康乐要去退婚?他从来没想过张康乐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定位得无比清晰:一个被豢养的金丝雀,存在的意义便是取悦主人,满足其身体的欢愉与情绪的慰藉,以此换取单凭自身羽翼永远无法触及的资源与财富。这本应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边界分明,各取所需。
然而此刻,张康乐却要打破这冰冷的契约,试图塞给他一些全然陌生的东西——那些他撒娇时随口讨要的“唯一”,被对方郑重其事地捧到了眼前。这承诺太过沉重,太过不真实,仿佛一个脆弱的梦境,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反而将他灼伤。
本能地,他想后退,想拒绝。喉咙发紧,几乎要冲口而出:不必了!现在这样很好!维持现状就好!这代价太大,风险太高,他承受不起!
可是……那拒绝的话语在喉头翻滚,却终究无法吐出。心底深处,一种贪婪的渴望拦住了他。他舍不得。
他下意识地抱紧张康乐,仿佛想抓住点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张康乐感受到他的僵硬,以为他是担心,便安抚地轻拍他的背,转移了话题:“说点别的。这两天看到你在片场的样子,我很意外。比我想象中能吃苦多了,演得也不错。我可以放心了。”
马柏全把脸埋在张康乐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地传来:“这算什么苦……我小时候吃的苦比这多多了。”
“哦?”张康乐有些意外,“以前没听你提过。”
“也没什么好提的,”马柏全的声音很轻,“就是……没爸没妈呗。没体会过什么是母爱,从小就穷。别人家小孩放学能玩,我得回家做饭、收拾屋子、照顾自己……”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张康乐的心突然往下坠了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一遍遍抚过他的背脊,感受着他削瘦的肩胛骨,低声说:“你做得很好,很懂事。我……很佩服,也很喜欢这样的你。”
房间里只剩下屋外哗哗的雨声。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张康乐以为马柏全已经睡着了,怀里的人却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近乎梦呓般的低喃:
“张康乐……”
“嗯?”
“你真的只有……28岁吗?”
张康乐一愣,随即失笑:“怎么?嫌我老了?”
马柏全摇摇头,脸颊在他温热的胸口蹭了蹭,张康乐的怀抱太安稳,太包容,几乎让他沉溺。可这份沉溺之下,却潜藏着不安的暗流。他从不相信纯粹的感情,尤其是在他和张康乐之间。
他害怕。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越来越离不开这虚假的温暖。依赖像带刺的藤蔓,一旦缠绕,挣脱便是撕心裂肺的痛。与其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这混杂着利益的关系灼伤,被那可能并不存在的“爱”抛弃,不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张康乐平坦紧实的小腹,指尖感受到皮肤下蕴藏的力量和温热。然后,那触碰变得迟疑,轻轻按了按某处柔软的皮肤。大概在这里,在张康乐的身体深处,藏着一个本可以孕育生命的地方——一个子宫。
如果能钻进这里就好了……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个温暖的、黑暗的、绝对安全的所在。如果……张康乐是他的母亲。
母亲的爱,本应是天然的,是无条件的,是与生俱来的羁绊。不需要去分辨是真情还是假意,不需要担心利益交换的终结,不需要害怕被抛弃。那是一种被全然接纳、被绝对保护、被无私滋养的港湾。他渴望那样的爱。
他缓缓开口:“不是,只是莫名觉得……你像38岁、或者 48 岁。”
“像……像我的妈妈。”
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比喻弄得有点懵。
马柏全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用那双被复杂情绪浸透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种近乎孩童的渴望和遗憾: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被你生出来就好了……我那个妈,太不负责任。如果你是我的妈妈……你一定会很爱我,很照顾我的……”
“好想……好想当你的孩子啊……”
Chapter Text
巫鲁肯的日子,像山涧溪流,按着既定的节奏,时而平缓,时而湍急地向前淌去。
马柏全渐渐习惯了拍戏的生活,陈野的灵魂仿佛真的在一点点渗入他的骨血。他逐渐爱上了这个角色,爱上了这个赋予他新生的、粗粝又温情的巫鲁肯。
工作之外,相机成了他连接另一个世界的触角。在巫鲁肯的山水光影间,李达军倾囊相授。他教马柏全如何捕捉梯田上瞬息万变的晨雾,如何用镜头框住木屋炊烟升腾的静谧,如何等待一只山鸟飞过层峦的最佳瞬间。他教他构图、光影、耐心。
而李达军自己,则将镜头更多地、更专注地对准了马柏全。马柏全在田埂上发呆的侧影,在溪边笨拙捉鱼溅起水花的狼狈,裹着大棉袄蹲在墙角啃烤土豆的满足,还有在片场间隙,和当地孩子追逐打闹时毫不设防的大笑……无数个这样自然、随性、毫无表演痕迹的瞬间,被李达军敏锐地捕捉下来。这些零碎的空镜、闲散的人像、生动的片段,经过李达军那双富有创造力的手剪辑、配乐,变成了一个个风格独特、充满野趣和生命力的短视频。
马柏全对此知道得不多。他只知道李达军在经营他的微博和抖音号。他看到粉丝数字像雨后春笋般往上蹿,看到评论区里那些眼花缭乱的符号、表情和或赞美或调侃的留言。但他只觉得那是一个个遥远又虚幻的ID。什么是粉丝?什么是流量?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真实的人吗?他毫无概念。
相比之下,曹依依和孙毅的粉丝,则真实得多。尽管巫鲁肯偏僻,仍有热情洋溢的年轻女孩,不辞辛苦跋涉而来。每当收工,他们身边总会围上几个叽叽喳喳的粉丝,要签名,求合影,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马柏全有时也会被一两个他们的粉丝注意到。
“你好,能给我签个名吗?”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递上本子。
马柏全一愣,有点手足无措。他接过笔,想了想,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下“马柏全”三个字,没有任何花哨的连笔或设计。
女孩接过本子,看着那三个端正的字,小声地、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马、柏、全。你叫马柏全。”
马柏全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女孩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你以后一定会成名的!到时候我这张签名就价值连城啦!加油哦!”她的语气真诚又充满期待。
马柏全懵了一下。成不成名的,他好像从未想过。曾经,他只想做个能养活自己的普通人;后来,梦想是成为一个有水准的摄影师;再后来,阴差阳错,决定试试从零开始的演员路。至于成为被很多人追捧的明星,这念头遥远得像天边的云,从未在他务实的规划里占据一席之地。
巫鲁肯像一个巨大的、温柔的茧,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冰冷。这里没有都市的车水马龙,没有必须出人头地的沉重压力。他只需要呼吸着带着泥土和柴火味的空气,奔跑在山野间,感受着“陈野”的生命在自己体内生长。演戏似乎也变得简单纯粹——相信,然后成为他。
在这片心灵的桃源里,他还有一个秘密的角落——那个只有47个关注者的小红书账号。这里没有流量的操盘,没有必须迎合的热门 tag,只有他随手拍下的心中风景。他安静地发着,一张张照片,一句句独白,像一个对着树洞说话的孩子。47个关注者,大部分是沉默的僵尸号,或许只是手滑点过关注,从未真正关心甚至点开过他的内容。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用户名是一串系统随机生成的字母数字组合、头像空白的账号。它像个沉默的幽灵,隔那么几条,就会准时地出现在他的点赞列表里。没有评论,没有私信,个人空间也空空如也。马柏全偶尔会看到那个小红点,心里会掠过一丝微弱的疑惑,但转瞬即逝,不曾去深究这微弱连接背后的意义。
三个月的时光,在山风与光影中悄然流逝。离开巫鲁肯时,已是深冬。一行人裹着剧组发的那件厚实笨重的大棉袄,出现在萧山机场。航站楼里暖气充足,但刚从云南高原温暖的阳光中抽离,骤然接触江南湿冷的空气,还是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刚走出到达口,几个年轻女孩就围了上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马柏全!马柏全!”
“马柏全!终于见到你了!”
声音清脆又带着点紧张。
马柏全完全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几张陌生却洋溢着热情的脸,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不是在巫鲁肯,不是在片场,不是在主演身边蹭到的零星关注。这是在杭州的机场,是冲着他马柏全来的。
几封手写信和一捧用朴素牛皮纸包裹着的向日葵被塞进了他怀里。他有些笨拙地接住,甚至认出了其中一两个女孩——她们是之前在巫鲁肯,围在曹依依或孙毅身边的粉丝。
“谢谢……谢谢你们。”他有些局促地道谢,声音带着点干涩。
直到钻进前来接机的商务车,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目光,马柏全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后背靠上柔软的座椅。怀里那捧向日葵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香气。
“泽哥……”他看向副驾的姜泽,脸上还带着未褪的讶异和一丝茫然,“我……什么作品都还没有,为什么……会有粉丝?”
姜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公司买了一部分,各平台发的视频和动态也吸引了不少关注,积累了一定的粉丝量是很正常的事。现在娱乐圈更新换代很快,很多人喜欢在演员籍籍无名的时候就开始关注,这叫‘养成感’。”
马柏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低头看着怀中金灿灿的向日葵,又摸了摸那几封还带着女孩们体温的信。粉丝、关注、名气……这些曾经只存在于网络虚拟数字和他人光环下的概念,第一次以如此真实、温热的方式击中了他。
他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真正一脚踏进了那个光怪陆离又充满诱惑的世界。原来做演员,真的不只是像在影楼打工那样,按部就班完成工作就行。名气,像一把双刃剑,一面是被人注视、被人喜爱的光亮,另一面,似乎也隐隐指向某种自由的失去和必须承担的压力。机场那短暂的、被聚焦的瞬间,竟让他心头掠过一丝陌生的慌乱。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他却莫名想念起巫鲁肯清冽的山风和无拘无束的奔跑。一个多月没见到张康乐了。此刻,这种混杂着新鲜、困惑、隐隐压力,还有一丝丝被认可的隐秘欣喜的复杂情绪,像一团乱麻塞在胸口。他突然无比渴望见到那个男人。也许只有张康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才能看懂他此刻的纷乱心绪,才能理解这份从世外桃源骤然跌入名利场前奏的微妙感受。
马柏全先回了趟老家。他特意把在云南采买的野生菌、火腿和鲜花饼塞满了一整个行李箱。奶奶从没和孙子分开过这么久,见到他时眼眶都红了,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他的脸,念叨着“瘦了黑了”。但老人家精神状态却比从前好许多,张康乐派昝哥每周都来探望,带着时令水果、保健品,还有马柏全在剧组的最新消息。奶奶拍着他的手说:“奇奇,你可得好好谢谢张老板!啥时候把人请到家里来,奶奶给你们包饺子,炖大骨头汤,好好招待招待人家!”
这份细致入微的照拂,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沉甸甸地落在他心上。他想起张康乐不久前在电话里平静告知的“已经和林书意分手了”。当时他强压着心跳,故作镇定地问“林小姐还好吗?你们……没闹得不愉快吧?”,得到的只是张康乐一句轻描淡写的“还好,不用担心”。此刻,听着奶奶对“张老板”的满口称赞,那份对张康乐悄然滋生的亲近感和难以言喻的信任,变得更加真实和厚重。
看望完奶奶,马柏全迫不及待回到张康乐家。电子锁发出清脆的“滴”声,门开后预想中温暖明亮的玄关灯光倾泻而出,但站在光影里的那个人,却像一道惊雷劈在马柏全所有美好的想象上。
张康乐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身形明显清减了一圈,宽大的睡衣显得空荡荡的。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往日里总是神采奕奕、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红肿不堪,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眼神也有些涣散。见到他的瞬间,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微微睁大,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错愕:“回...回来了?”
马柏全手上提着的礼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菌菇盒子裂开一道缝。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住张康乐,手掌急切地抚上他滚烫的额头和汗湿的鬓角。
“张康乐!你怎么了?!生病了?!”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和心疼,“怪不得最近打视频你总说忙,不愿意多说话,脸色也不好……我还以为你只是工作太累!你烧多久了?!”
张康乐被他抱得一个趔趄,有些无力地推了推他:“离我远点,重感冒,传染……”
马柏全却把他箍得更紧,仿佛怕他下一秒就倒下:“我身体好得很!传染个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感受到怀中人单薄睡衣下透出的不正常高热,马柏全又气又急。他半扶半抱地把张康乐弄到客厅沙发上,迅速扯过旁边叠好的厚绒毯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烧得泛红的脸。
“吃饭了吗?吃药了吗?” 马柏全蹲在沙发边,连珠炮似的问。
张康乐蔫蔫地靠在靠枕上,声音有气无力:“药吃过了,钟点阿姨……做了点粥……没胃口,吃不下。” 他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马柏全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烫手:“还烧着呢!这得烧了多久了?去医院了吗?”
“两天吧……没去,公司……一堆事……” 张康乐的声音越来越低。
“公司公司!公司没了你就不转了吗?!” 马柏全气得拔高了声音,“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上班?!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他简直想撬开张康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张康乐被他吼得微微睁眼,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嗯……最近……有几个项目比较棘手,得盯着……”
看着他这副虚弱又固执的样子,马柏全一肚子火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点。”
张康乐裹在毯子里,像只病恹恹的大型猫科动物,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又似乎觉得不妥,抬眼看着他,眼神带着点依赖的意味:“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吃。”
马柏全的心被这眼神看得软成一滩水。他起身,把地上的菌菇捡起来放好,转身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干净整洁,灶台上果然放着一小锅几乎没动过的白粥。马柏全翻出冰箱里剩余的食材,用心地忙碌起来。他记得奶奶说过,生病的人喝鸡汤好,便处理了一大块鸡肉,又切了点带来的新鲜菌菇一起炖。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还特意给那锅白粥加了点水,重新熬得软糯粘稠。
时间在厨房的烟火气中流逝。当马柏全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鸡汤和白粥端回客厅时,发现张康乐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吵闹的八点档电视剧,暖黄的灯光和充足的暖气烘得他苍白的脸颊透出两团病态的红晕,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马柏全轻手轻脚地放下餐盘,坐到沙发边的地毯上。他静静地看着张康乐的睡颜,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气场强大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备,显得异常脆弱。他的目光流连过对方紧闭的双眼、微张的薄唇、线条优美的下颌……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柔情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微微倾身,屏住呼吸,一个极轻极柔的吻,羽毛般落在了张康乐长长的、因发烧而显得格外湿润的睫毛上。
那微小的触碰似乎惊扰了浅眠的人。张康乐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潭的眼眸,此刻带着初醒的迷茫,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马柏全。
“吵醒你了?” 马柏全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饭好了,吃点再睡?”
张康乐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算是默认。马柏全端起那碗温热的粥,舀起一小勺,仔细地吹了吹,递到他唇边:“来,张嘴。”
出乎意料地,一向强势、讨厌被当做弱者的张康乐,竟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勺子,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马柏全喂过来的粥。暖黄的灯光下,他安静地接受着照顾的样子,褪去了所有棱角。
马柏全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责任感填满。他专注地喂着,看着对方因吞咽而微微滚动的喉结,看着他被热气熏得湿润的唇瓣,看着他此刻全然信任的姿态。一切喧嚣与忐忑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方温暖的天地之外。此刻,只有他,和他病中脆弱的驯养者。
一碗粥见底,马柏全又喂他喝了几口鲜美的菌菇鸡汤。张康乐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但依旧疲惫。他微微侧头,将有些发烫的额头抵在马柏全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满足又虚弱的喟叹。
马柏全感受着肩头张康乐沉甸甸的依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动了动,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纹盒子。
“喏,给你带的。”
张康乐微微抬起头,烧得有些迷蒙的眼睛看向盒子:“嗯?什么好东西?”
马柏全打开盒子,深蓝色的丝绒衬布上,静静躺着一条手串。素雅却质感十足,深棕色的沉香木珠温润内敛,间或点缀着几颗色泽饱满、红艳如火的南红玛瑙圆珠,两种材质拼接得浑然天成。
“在云南的珠宝集市看到的,觉得配你。”他拉过张康乐的手,小心戴上。
张康乐抬起手腕,对着光看,嘴角弯了弯:“眼光不错。花了不少吧?”
马柏全老实承认:“想买更好的,钱不够。”
张康乐捏捏他手指,声音沙哑:“心意最贵。我很喜欢,谢谢。”指腹摩挲着珠子。
“要天天戴!”马柏全认真道,“沉香安神,南红保平安招财,很灵的!”
“好,”张康乐纵容地应着,“以后睡觉都戴着。”
然而,张康乐显然不是个听话的病人。第二天清晨,马柏全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凉。张康乐又去公司了。马柏全看着空荡的另一侧,无奈又心疼。
他刚杀青,正处于休假期,无事可做。心里记挂着那个病恹恹还硬撑的人,干脆收拾了一下也去了公司。想着远远看看他,监督他吃饭吃药也好。
一踏入星耀互娱的办公区,马柏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日里虽然忙碌但还算有序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压抑感。王莉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眉头紧锁,风风火火地从他身边跑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整个楼层弥漫着低气压,几个会议室的玻璃墙内看上去都坐满了人,正在语速飞快地争论着什么。
马柏全的心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朝总裁办公室走去。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站着好几个人,挡住了办公桌后的身影。突然,“哗啦”一声刺耳的响动,一叠文件被猛地扫落在地,纸张四散飞扬。
紧接着,张康乐压抑着怒火、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了出来,虽然隔着门听不真切,但“合同”、“法院”、“现金流”这些冰冷的字眼还是清晰地钻进了马柏全的耳朵里,他心头猛的一沉。
就在这时,昝哥抱着笔记本步履匆匆地路过,差点撞上站在门口发愣的马柏全。
“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昝哥看清是他,一脸惊讶和无措。
“昝哥!”马柏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他胳膊,急切地问,“张总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他还病着呢,脸色那么差!”
昝哥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空桌上,拉着马柏全走到消防楼梯间。
昝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安抚也透着疲惫:“年底了,公司要结清供应商账款,要核算项目,要准备年终奖……事情本来就多,忙一点很正常。你快回家好好休息,别让张总分心照顾你了。”
“只是忙吗?”马柏全不信,眼神紧紧盯着昝哥,“那刚才张总发那么大火?”
“一点小麻烦,都在处理了。张总就是压力大,加上感冒没好利索,脾气急了些。听话,先回去。” 他拍了拍马柏全的肩膀,又匆匆离开了。
昝哥越是安抚,马柏全心里越是不安。他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看着昝哥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立刻转身走向前台附近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年轻女员工。
那女孩认出是他,脸上露出惊喜又有些紧张的神色。
“那个……你好,”马柏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我看大家今天都特别忙,气氛好紧张啊,是有什么大项目吗?”
女孩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就听总监他们开会时提过几句,好像……好像是张总的父亲突然撤资了,好几个正在推进的大项目都停摆了,资金链一下子断了……张总这两天急得不行,一直在到处想办法……”
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家,马柏全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始终停留在与张康乐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下午四点发的:“今天早点回来,我给你熬了梨汤。”
直到接近凌晨,梨汤早已凉透,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马柏全不断按亮手机,没有新消息。他咬了咬下唇,拇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拨打电话的冲动。
“咔嗒”一声轻响,门锁转动的声音让马柏全猛地抬起头。他连忙跳起来冲向玄关。
“张康乐!你终于——”他话说到一半,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他皱起了鼻子。
张康乐看到马柏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没睡?”
“等你啊。”马柏全伸手想接过他的外套,却被那股烟味熏得后退半步。他凑近张康乐,像只警觉的小狗一样嗅了嗅,随即瞪大眼睛:“张康乐!你抽烟了?”
张康乐避开他的目光,径直走向客厅:“就一两根,提神用的。”
“你疯了吗?”马柏全的声音陡然提高,追在他身后,“你还病着!咳嗽流鼻涕都没好,不能抽烟,对肺不好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眶迅速泛红。
张康乐停下脚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转过身,伸手揉了揉马柏全的头发:“知道了。”
马柏全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张康乐已经转身走向卧室。
“今天你睡客房,”张康乐头也不回地说,“我怕会传染给你。”
马柏全呆在原地半晌,只好重新蜷缩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膝盖。公司的事他想帮忙,想分担,但张康乐似乎铁了心要把他推开。
窗外,杭州的冬夜寂静而寒冷。距离农历新年仅剩一周,整座城市沉浸在节日的筹备中,星耀互娱却风雨飘摇。在除夕前一周,张康乐不得不带着一身未愈的病骨和沉重的文件,飞赴北京,做最后的斡旋。
这一别,又是漫长的七天。
马柏全见不到人,帮不上忙,只能带着满心忧虑回到奶奶身边。奶奶家老旧却温暖的小屋,成了他暂时的避风港。
除夕夜终于来临。老小区里张灯结彩,鞭炮声零星响起,空气里弥漫着年夜饭的香气和孩童的嬉闹。奶奶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早早睡下了。客厅里只剩下马柏全一个人,开着电视,心思却全然不在热闹的春晚上。
他给张康乐发了很多消息,收到的回复总是寥寥无几,他问张康乐什么时候回来,来得及回家过年吗?张康乐回复说顺利的话会赶航班回来,不用担心,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时间滑向午夜。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激情澎湃,新年倒计时即将开始。
就在倒数开始的瞬间——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马柏全浑身一震,第一反应是疑惑,随后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屋外凛冽的寒气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张康乐竟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脸色是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与苍白,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带着浓重的倦色。然而,在看到马柏全的瞬间,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亮起,如同寒夜里的星辰。
他一手还握着贴在耳边的手机,另一只手则抬了起来,手腕上赫然是那条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温润夺目的沉香南红手串。
“看,”张康乐的声音沙哑低沉,嘴角却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暖意的弧度,“你送的手串,真有用。”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跨进门内,张开双臂,将呆立当场的马柏全紧紧拥入怀中。
“还以为只能打电话跟你说了……”
马柏全被他紧紧箍着,鼻尖撞进他带着冷冽空气和淡淡烟草味的大衣领口,巨大的惊喜让他瞬间红了眼眶。他下意识地回抱住张康乐,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和心跳。
张康乐偏过头,温热的唇带着怜惜和思念,轻柔地啄吻着他的鬓角、耳廓,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就在这时——
“新年快乐!!!” 电视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几乎同时,“砰——啪!!!” 窗外,许多绚烂的烟花争相腾空而起,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璀璨夺目的光芒,透过对面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泼洒在玄关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
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晃了一下眼。他下意识地微微仰头,望向窗外那照亮了整个世界的火树银花。就在这璀璨光芒的映照下,马柏全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冷静自持、深邃如潭的眼眸里,瞬间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压、孤独和脆弱。那层水光迅速被他垂下的眼帘掩盖,但马柏全的心却被狠狠揪了一下。
“新年快乐,马柏全。”张康乐哽咽道。
所有的思念、担忧、心疼在这一刻决堤。马柏全再也忍不住,猛地捧住张康乐的脸,狠狠地亲了上去。
张康乐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吻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最初的怔忡过后,便化被动为主动,热烈地回应着。
两人在玄关狭窄的空间里忘情地拥吻,唇齿交缠,呼吸急促,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直到张康乐因为长时间的深吻和身体未愈的虚弱,气息不继,微微喘息着,才不得不稍稍用力,将几乎挂在他身上的马柏全推开了一点距离。
马柏全胸膛起伏,眼里带着情动的水光,喘息着,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除夕啊!”
“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回家……跑我这里来?我面子这么大?” 他半开玩笑半是探究地问,心底却隐隐有了猜测。
张康乐靠在门框上平复呼吸,闻言,抬手随意地抹了下被吻得湿润的唇角,耸了耸鼻子,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想你了呗。不行啊?”
“张康乐,”马柏全看着他强撑的笑容,心一点点沉下去,语气也变得认真,“别糊弄我。说实话吧。这段时间……公司的事,还有你……到底怎么了?”
客厅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新年的歌舞,喜庆的音乐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张康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垂下眼睫,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眼底那层强装的轻松彻底褪去,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句话,马柏全还是十分震惊。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撤资、公司危机、张康乐的病、他除夕夜出现在这里……原来,他不仅失去了家族的支持,甚至连家门都回不去了。而这一切的导火索……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将马柏全淹没,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因为……因为我?因为你和林小姐分手……”
“不是,” 张康乐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抓住马柏全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慌乱愧疚的眼睛,“有没有你,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声音缓和下来,解释道:
“我和林书意,从来就不是因为感情在一起。我们是两个家族基于利益捆绑的棋子。我早就厌倦了这种被安排的人生,厌倦了做别人棋盘上的提线木偶。分手,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对既定命运的反抗。只是你的出现……” 他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马柏全,“加速了这个过程,给了我一个更清晰、更无法回头的理由。”
“林伯伯是我爸几十年的故交,交情匪浅,利益盘根错节。我的退婚,在我爸看来,不仅是背弃承诺,更是对整个联盟关系的背叛,是对家族利益的严重损害。所以,他才会勃然大怒,用一系列的手段惩罚我,逼我低头。” 张康乐扯出一个讥诮的冷笑,“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可惜,他实在是低估了他儿子。”
他松开马柏全的肩膀,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下去:
“所以,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场风暴,根源在我。是我选择了自由,也选择了承担随之而来的代价。星耀的危机,我会解决,而且这次去北京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放心。”
“至于被赶出家门……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虽然老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客厅,目光最后落回马柏全脸上,带着平静与释然,“至少……这里还有人在等我。”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将夜空渲染得如同白昼,五光十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在两人身上流转。
饭菜热好了,小方桌上摆着奶奶做的羊肉汤、红烧鱼,热气氤氲。
“年夜饭还是得吃的,”马柏全看着他,“就是粗茶淡饭,别嫌弃。”
张康乐平日里吃饭总是浅尝辄止,像只挑食的猫,可此刻却吃得格外认真,一口接一口,连带着那碗温热的米饭都见了底。马柏全撑着头在对面看他,窗外不时有烟花闪过,照亮他满足的眉眼。
“很多年没看过这样的烟花了,”张康乐咽下嘴里的饭,“市区禁燃,哪有这烟火气。”
“你是过惯了少爷日子,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好,”马柏全笑,“多少人羡慕你呢。”
张康乐放下筷子,缓缓看向马柏全:“对不起,前段时间冷落你了。”
“没事,”马柏全摆摆手,“你顺顺利利的,我就能借你的光开开心心。”
张康乐看着他故作豁达的样子,心里一暖,伸手越过桌子,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收拾完碗筷,夜已经深了。两人挤在床上,床不大,马柏全几乎蜷在张康乐怀里,呼吸轻轻落在他颈间。张康乐圈着他,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香,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窗外偶尔有烟花亮起来,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张康乐摩挲着他的头发,忽然低声开口:“我……有点紧张。”
马柏全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疑惑:“紧张什么?”
“明天要见你奶奶,”张康乐喉结动了动,“毕竟是第一次。”
“放心吧,”马柏全笑了,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奶奶早就念叨你呢,说你人好又细心,总让昝哥来照顾她。她一直想谢谢你,正愁没机会呢。”
张康乐松了口气,低笑一声:“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还是有点慌。”
马柏全在他怀里闷笑出声,往他胸口捶了一下。
“笑什么?”张康乐捉住他的手。
马柏全仰头看他,笑得更厉害了:
“笑你堂堂张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现在却跟个要见丈母娘的女婿似的。”
Chapter Text
张康乐在马柏全奶奶家只待了三天。
奶奶的热情烤得他既熨帖又有些招架不住。老人家一有空就笑眯眯地盯着他看,止不住地夸:“这孩子,长得可真俊,比电视里那些明星还漂亮!”直把张康乐夸得面红耳赤,那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长辈直白的喜爱弄得手足无措的羞赧。
奶奶每顿饭都使出浑身解数,大鱼大肉摆满桌,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塞进他碗里。那份淳朴的盛情,让习惯了精致饮食的张康乐感动之余,胃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况且,有长辈在旁,两人别说亲热,连稍微亲昵些的举动都得收敛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又焦灼的压抑感。
最终,张康乐只好编了个公司有急事的理由。临行前,他给奶奶包了个厚厚的红包,真诚地道了谢,然后在奶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把同样被奶奶念叨得耳朵起茧的马柏全也一并拎走了。
车子驶向张康乐的公寓。封闭的车厢里,独属于两人的空间瞬间回归,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克制的成分。从电梯到玄关,眼神的交汇已如火花溅落,门关上的瞬间,压抑了数天的渴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决堤。
玄关处,外套、围巾凌乱地散落一地。唇舌激烈地纠缠,吮吸,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和灵魂都吞噬殆尽。来不及走到卧室,从玄关到客厅沙发,距离短得只够剥落彼此身上碍事的衣物。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满足地喟叹出声。
久违的渴望点燃了更猛烈的火焰。在宽大的沙发上,张康乐被马柏全急切地纳入怀中,身体紧密地契合、律动。沙发柔软的皮革承托着激烈的碰撞,发出暧昧的吱呀声,混合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和呻吟,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从沙发到卧室的大床,战火蔓延,不知疲倦。累极了便相拥而眠,睡梦中也不忘将对方嵌入怀抱。醒来时,一个眼神,一个触碰,便足以让刚刚平息的火焰再次燎原。
饿了就点外卖,困了便倒头就睡,醒了又继续沉沦。
他们像两只不知餍足的兽,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气息和存在感,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填补分离的空白和不安。时间的概念在情欲的潮汐中被冲刷得模糊不清,窗外日升月落,屋内春光旖旎。
就这样,他们几乎足不出户地在家赖了整整一个春假。张康乐前段日子被各种事情消耗殆尽的精力,在这段时间的休养中奇迹般地补了回来。复工那天早上,他站在更衣镜前整理衬衫领口,镜中人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甚至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步伐轻快地准备出门。
马柏全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带着浓重睡意的眼睛,目送着他。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叫嚣着酸软,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更别说起床送别了。
“睡饱了起来动动,”张康乐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他露在外面的额发,“把家里收拾收拾,垃圾都满了。再躺下去真要废了。”
马柏全把脸往被子里埋得更深,瓮声瓮气地嘟囔:“……都怪你。我感觉我真的已经……把自己干废了。”
张康乐低笑一声,捏了捏他露出来的耳朵尖,这才转身离开。
关门声落下,公寓重归寂静。马柏全几乎立刻又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口渴感将他从深眠中拽醒。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一看,屏幕显示已是下午三点多。挣扎着爬起来,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酸疼得让他龇牙咧嘴。他随手抓起床头一件张康乐的宽大T恤套上,光着脚,睡眼惺忪地拉开卧室门,准备去客厅找水喝。
脚步刚迈出房门,视线触及客厅沙发,马柏全整个人忽然愣在原地,睡意全无。
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位气质雍容、打扮考究的妇人。
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颈间系着丝巾,姿态优雅。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马柏全身上。
马柏全的心脏狂跳起来,脑子里警铃大作,几乎立刻有了答案。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得体而疏离的微笑,红唇轻启:“你好啊。”
马柏全喉头发紧,舌头像是打了结,手脚冰凉。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阿……阿姨好。”
此刻他脖子上、锁骨上,甚至延伸到T恤领口下方,全是深浅不一的暧昧吻痕。嘴唇红肿,嘴角甚至还破了一点皮,隐隐作痛。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穿着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衣服,光着脚……这副模样,简直是将“纵欲过度”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他慌乱地抬手理了理头发,又手忙脚乱地把T恤的领口使劲往上拽,试图遮住那些刺目的痕迹。
沈薇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他面前,气场强大。她微微仰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带着点长辈的温和,却让马柏全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估价审视的物品,无所遁形,只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认识我?”沈薇微笑着问,语气平和。
马柏全摇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让声音平稳:“不认识。但我想……您知道密码能进来,而且……气质这么优越,应该是张总的妈妈吧?”
“嗯,是我。”沈薇大方承认,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康乐去上班了?”
“是,张总去公司了,不在家。”马柏全连忙回答,“阿姨您有什么事找他吗?我给他发消息说一声。他……大概六点左右能回来,如果不加班的话。”他边说边侧身,示意沈薇坐下。
沈薇抬了抬精心描画的眉,重新在沙发上端庄地坐下,姿态优雅地接过马柏全匆忙倒来的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不用特意告诉他。我就是坐坐,看看他最近过得如何。下次他休息了,我再过来。”
接下来的闲聊,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沈薇没有像查户口一样盘问马柏全的出身、学历、家庭背景,也没有直接点破他和张康乐的关系。她只是看似随意地找马柏全聊着天,话题轻松,态度和蔼。
但马柏全心里明镜似的。这位优雅的贵妇,绝不是心血来潮顺路来看看。她的目标,就是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终于,马柏全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被动防守。他抬起头,直视着沈薇的眼睛:“阿姨,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今天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沈薇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丝。她端起水杯,却没有喝,目光环视着这间装修风格冷硬、却因为散落的衣物、零食包装袋和堆得满满的垃圾桶而显得凌乱、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
沈薇缓缓开口:“康乐这孩子,从小就独立、乐观、有上进心。他能有今天,虽然离不开我们的帮助,但说实话,大部分要归功于他自己的努力。就算没有家里的支持,我相信他靠自己的本事,总有一天也能出人头地。”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马柏全脸上,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我和他爸不一样。他爸希望康乐按部就班,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领导,以后还要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事事都要符合他规划好的蓝图。但我不这么想。”
“我对他……是充满亏欠的。所以当初给他取名叫‘康乐’,就是希望他这辈子,别的都不重要,只要能健康、快乐就好。”
马柏全安静地听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似乎预感到了她的话里有话。
果然,沈薇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种沉重的分量:“可是柏全,我可以宽容,可以希望他只图快乐。但有的时候,我也不能坐视不管,由着他乱来。”
她看着马柏全年轻的脸庞,眼神里带着一种长辈的审视和忧虑。
“你才刚成年不久,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可康乐不是了。他的性格,我这个当妈的再清楚不过。他爱玩,收不住心,追求新鲜和刺激。现在和你,感情看起来是很好,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但是,你不是第一个……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马柏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沈薇似乎没注意到,或者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上一个,是个很有野心也很会演戏的孩子。当时康乐对他,也是掏心掏肺,资源、人脉、金钱,要什么给什么,比对你可能还要上心些。那孩子也表现得情深义重,非君不可。结果呢?”沈薇轻轻嗤笑一声,带着看透世事的凉薄,“踩着康乐的肩膀,用康乐给的一切铺路,现在在娱乐圈也算混得风生水起,炙手可热了。至于真心?至于爱?不过是些包裹着糖衣的谎言罢了。”
她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马柏全,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内心:“这些事情,你跟康乐这么久了,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马柏全的脑子嗡的一声。他不知道。张康乐从未对他坦诚过任何过去的情史,更别提是这样不堪的结局。他像个突然被扒光了丢在聚光灯下的小丑,莫名感觉到局促和难堪。他只能下意识地摇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马柏全瞬间苍白的脸色和茫然的眼神,沈薇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她靠回沙发,语气放缓:
“我不知道康乐这次是怎么想的。但柏全,阿姨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拆散你们,也不是要指责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圈子,还有康乐这个人……有些事情,也许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
“你年纪还这么小,有些路,一旦踏上去,未必能回头。康乐他……未必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未来。”
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只剩下马柏全自己的心跳声。沈薇的话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这几天被幸福和满足填满的心房,留下湿冷的痕迹。
过了许久,马柏全才抬起头。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和苍白,反而挤出了一个坚韧的笑容,眼神异常清澈,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平静和倔强。
“阿姨,”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张总对我来说,不只是上司,还是我的恩人,更是我心爱的人。无论未来会怎么样,我清楚一点,至少我马柏全,绝不会背叛他。”
他顿了顿,迎上沈薇目光,继续道:“我不能跟您保证什么天长地久,我们之间……也从没有许过那些遥不可及的承诺。我们都是活在当下的人。珍惜眼前拥有的,尽力去爱,去感受。如果总是在预设最坏的结局,担心背叛,担心分离,那……快乐应该会和我们渐行渐远吧?”
这番话出乎沈薇的意料。她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满身痕迹的年轻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合时宜的坦诚和近乎天真的坚定,沉默了片刻。最终,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带着些许刮目相看的笑意。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思想倒是挺成熟通透。”沈薇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赏,“好吧。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今天都说了。对于你们的关系,我……保持中立的态度。这已经是我能退让的底线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衣摆,姿态重新恢复优雅从容。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马柏全,眼神带着郑重的请求:“还有一件事。”
“我不想康乐和家里的关系继续僵持下去。阿姨只有这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为我今天的到访保密。就当,我们从未见过面。”
马柏全点点头:“我明白,阿姨。您放心。”
门轻轻关上,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公寓里只剩下马柏全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垮塌,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跌坐在沙发上,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以为自己早已认清这段关系的本质,不会被任何外界的言语所动摇。沈薇的话,他以为自己可以听过就算,左耳进右耳出。
可是,当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那些话语却像带着倒钩的刺,扎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顽固地留了下来。张康乐从未提及的过去,像一片浓重的阴影,悄然笼罩下来。
虽然嘴上说着“活在当下”,说着“不预设结局”,但怀疑和不安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悄然滋生。他坐在沙发上,放空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沈薇看似温和的话语,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里,已经掀起了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傍晚,入户门解锁的声音响起。张康乐回来了,眉宇间是工作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明亮,精神奕奕。
“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朝里面喊。
马柏全像往常那般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带着凉意的外套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怎么了?今天这么粘人?”张康乐被他抱得一愣,随即失笑,抬手揉了揉他依旧有些凌乱的头发,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红肿的唇角,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想你。”马柏全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手臂收得更紧,“这些天和你形影不离,都习惯了。今天你一走,家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特别想你。”
张康乐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一天的疲惫仿佛都被这个拥抱驱散了。他低头亲了亲马柏全的发顶,声音温柔:“我也想你。一个人在家做什么了?” 他环顾了一下被收拾一新的客厅,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马柏全从他怀里抬起头,邀功道:“我……扫了地,” 他指了指确实干净了些的地板,“还倒了垃圾。” 他眼睛转了转,“哦,还看了一部电影。”
“真乖。”张康乐捏捏他的脸,带着他往客厅走,“什么电影?讲什么的?”
马柏全被他拉着在沙发上坐下,身体依旧紧紧挨着他,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讲……亲情的。”马柏全斟酌着字句,“看完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他顿了顿,侧过头,认真地看着张康乐轮廓分明的侧脸,“张康乐,你的爸爸妈妈……一定都很想你。你没回家过年,他们心里应该很难过。没有哪个家长,会真的责怪自己的孩子。回去看看他们吧?”
这番话来得突然又恳切。张康乐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看向马柏全的眼神带着一丝意外。
“真没想到……”张康乐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马柏全的后颈,“你会突然跟我说这些。”
马柏全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叹息一声:“因为……我希望你没有烦恼。希望……你能真的健康快乐。” 他借用了沈薇的话,发自真心。
张康乐沉默了几秒,手臂收紧。他能感觉到马柏全今天情绪有些异样,格外粘人,眼下他最终只是低声应道:“好。我会的。找个时间,回去看看。”
马柏全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依恋:“啊……真希望天天都能和你待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张康乐低笑,胸腔震动:“我也希望。不过……”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现实不允许啊。今天泽哥给我打电话了。”
“嗯?”马柏全抬起头。
“给你接到了一个新通告。”张康乐看着他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睛,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是个综艺节目的飞行机会,曝光度很好。就是时间……安排得挺紧的。”
他抬手抚平马柏全微蹙的眉头:“所以,小马同学,你的逍遥春假……恐怕要提前结束了。马上,你又得出门工作了。”
通告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出发前几天,姜泽塞给他一个平板:“赶紧把这节目近几期的精华版看了。规则、常驻嘉宾的风格、大概流程,心里得有点数!”
马柏全看着屏幕上快速闪过的夸张表情和激烈追逐,只觉得头晕眼花。他平时很少看电视,除了几位德高望重、拍过许多经典电影的老戏骨脸熟,其他常驻嘉宾他几乎叫不上名字。
至于同期的飞行嘉宾名单,姜泽也不清楚,只叮嘱他:“放机灵点,多听多看少说话,别抢戏但也别太木头,我只知道这一次曹依依也在,你可以跟着她,她还算照顾你。”
和上次在机场现身不同,这次马柏全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在姜泽和李达军的左右护法下,刚走进出发大厅,果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叫和闪光灯晃得愣神。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兴奋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喊着。这阵仗比上次可大了不少。
“别慌,打招呼。”姜泽低声提醒,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熟练地挡开过于靠近的手机镜头,“谢谢大家支持!柏全赶飞机,大家注意安全,让一让好吗?”
李达军则手忙脚乱地试图维持秩序:“谢谢!谢谢大家!大家让一让路啊!”
马柏全定了定神,学着姜泽的样子,努力挤出笑容,对着粉丝的方向挥了挥手:“谢谢……谢谢大家!” 声音不大,却引来一阵更热烈的回应。
录制当天,化妆棚人声鼎沸。化妆师、造型师、助理们穿梭忙碌,空气里弥漫着发胶和定妆喷雾的味道。马柏全穿着节目组统一的运动服,坐在角落里。他努力回忆平板上看过的面孔,试图对号入座,但真人比屏幕上更加光芒四射,气场强大,让他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在这里,他依旧是咖位最小、最不起眼的那个。
“柏全!”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曹依依穿着同样款式的运动服,神采奕奕地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其他几个嘉宾。看到马柏全紧张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就当是来玩的!”
她热情地把他拉进人群,主动向其他人介绍:“这是马柏全,他年龄可小了,前段时间在云南跟我一起拍戏来着,特别认真努力的一个弟弟。” 有了曹依依这个润滑剂,马柏全虽然笑容依旧带着腼腆,但总算没那么僵硬了。
分组环节,节目组通过抽签决定将马柏全、曹依依和另一个陌生的男星分到一组。
马柏全的目光在嘈杂的场地里搜寻着队友的身影。曹依依他认识,正笑着朝他挥手。另一位队友……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匆匆一瞥的印象,在人群中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星,正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他比马柏全稍矮半头,但身形比例极佳,相貌精致漂亮,笑容阳光爽朗,显得格外有活力。最吸引马柏全的是他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和极强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就在这时,那个男星似乎感觉到了马柏全的视线,转过头来。看到马柏全略显局促地站在不远处,他立刻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主动伸出手:
“嘿,你就是马柏全吧?我是肖子涵,接下来咱们一组,多多关照啊!”
马柏全连忙回握,只觉得对方的手温暖有力,那份笑容极具感染力,瞬间就驱散了他不少紧张,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个自来熟又很友善的学长。“肖哥你好!我是马柏全,请多指教!”
“肖子涵!真是缘分啊!”曹依依也走了过来,熟稔地跟肖子涵打了个招呼,显然他们是认识的。她笑着对马柏全说:“柏全,跟子涵一组你运气可真好,他玩游戏超厉害的!”
肖子涵哈哈一笑,谦虚道:“依依姐过奖了!咱们互相配合,争取拿个好名次!”
任务开始的哨声响起,巨大的场地瞬间变成了战场。马柏全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复杂的路线图、需要快速解开的密码锁、还有无处不在的摄像机……他像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空有体力却找不到方向,跟在曹依依和肖子涵后面,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不过肖子涵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局促。他没有停下来长篇大论地指导,而是在赶路的间隙,自然地放缓脚步,和马柏全并行。
“小马,看到前面那个红色的旗子了吗?”肖子涵语速很快,但声音清亮,“那是第一个打卡点!待会儿要是拿到线索别慌,先藏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一起看!”
在一个需要两人配合才能通过的晃板关卡前,马柏全看着脚下狭窄湿滑的板子,踌躇不定。肖子涵二话不说,率先站到了更危险、需要保持平衡的前端位置,回头对他爽朗一笑:“小马,你站后面!帮我看着点就行,重心放低,跟着我的节奏。”
有了肖子涵清晰又及时的指导和不动声色的照顾,马柏全很快跟上节奏,逐渐变得轻车熟路起来。甚至偶尔也能灵光一闪,率先找到其他人忽略的线索。曹依依则负责活跃气氛,和追击的嘉宾斗智斗勇,三人小组的配合在混乱中渐渐找到了默契。
最后的“攻城大战”环节在巨大的泡沫池中进行。目标是在滑腻的泡沫里抢夺一个象征最终胜利的宝盒。场面极其混乱,人仰马翻,尖叫和笑声混杂。马柏全凭着出色的体力和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加上肖子涵的掩护和策略,竟然和肖子涵一起成为了少有的坚持到最后的玩家。两人背靠背,在齐小腿的泡沫海洋里艰难地移动,目标就在不远处。
突然,其他组的两名强壮且经验丰富的常驻嘉宾发现了他们,如同猛虎般扑了过来。其中一人高高跃起,目标是肖子涵即将触碰到的宝盒。肖子涵为了护住宝盒,也为了保护身后的马柏全,侧身硬扛了一下对方的冲撞。混乱中,另一人的脚狠狠踹在了肖子涵的大腿外侧。
“呃!”肖子涵痛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歪。
“肖哥!”马柏全大惊。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看到肖子涵虽然吃痛,却咬着牙,用身体死死挡住了再次扑来的对手,同时把宝盒用力推向马柏全的方向,嘶喊:“小马!拿盒子!快!”
马柏全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扑向宝盒,瞬间被冰冷的泡沫淹没,大量滑腻的泡沫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抓住盒子,在一片混乱和尖叫中,艰难地把它举过了头顶!
“哔——!”哨声响起,游戏结束!马柏全他们组赢了!
现场一片欢呼和惋惜。马柏全从泡沫里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抹掉脸上的泡沫,焦急地寻找肖子涵。只见肖子涵已经被工作人员搀扶着站到了池边,他脸色有些发白,手捂着被踢中的大腿外侧,眉头紧锁,显然疼得不轻。那个踢到他的嘉宾也一脸歉意地围在旁边解释着。
录制结束后的喧嚣渐渐平息。马柏全匆匆换了衣服,连脸上的泡沫都没完全洗干净,就拉着李达军直奔节目组临时设立的医务室。果然,肖子涵在里面,裤腿卷到了大腿根,医生正在检查他腿上那片晃眼的青紫淤伤。旁边还有摄像师和几个工作人员在拍摄,那个误伤他的嘉宾也在,一脸关切地道歉:“子涵,真对不住啊!刚才太乱了,没收住力!”
“没事没事,王哥,游戏嘛,磕碰难免的!”肖子涵摆摆手,笑容依旧温和。
马柏全挤进去,脸上满是愧疚和感激:“肖哥,对不起!都是为了帮我挡着才……”
肖子涵看到是他,眼睛弯了弯:“没事没事,小伤,看着吓人而已。倒是你,最后那一下太帅了!泡沫好吃吗?”
“一点都不好吃!”马柏全咂摸了一下嘴里残留的泡沫味,苦着脸,随即又正色道,“肖哥,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
“嗨,谢什么,我们是一组的嘛!”肖子涵打断他,语气真诚,“而且你这弟弟,我看着就投缘。玩游戏特别认真,特别拼,也讲义气,最后关头没掉链子,好样的!”他拍了拍马柏全的胳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以后在圈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马柏全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暖暖的。他觉得肖子涵这人真是太好了,既专业又仗义,一点架子都没有。
“肖哥,我们加个微信吧?”马柏全鼓起勇气,掏出手机,“以后向你学习!”
“好啊!”肖子涵爽快地拿出手机,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告别了肖子涵,坐上回程的车,马柏全的心情还沉浸在节目录制和结识新朋友的兴奋中。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张康乐的电话。
“喂?录完了?感觉怎么样?”张康乐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似乎心情也不错。
“嗯!录完了!累死了,但是……”马柏全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张康乐!太好玩了!虽然一开始难免紧张,但依依姐帮我好多,而且我们组那个肖子涵,人真的特别好,特别照顾我。”
他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录制过程,甚至重点描绘了肖子涵如何帮他、如何带他做任务,以及最后关头肖子涵为了保护他和宝盒硬生生挨的那一脚。
“你不知道,肖哥大腿都被踢青了一大片,在医务室看着可吓人了!但他一点都没怪我,我们还加了微信,他说以后可以多交流。”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长的、令人费解的沉默。
马柏全等了等,没听到回应,疑惑地“喂?”了一声。
“咳……” 终于,一声刻意压抑的轻咳声传来,张康乐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我面前,这么起劲地夸另外一个男人……马柏全,你觉得这合适吗?”
马柏全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因为沉默而产生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心里反而有些痒痒的,还有点甜。
他拖着长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张康乐——你吃醋啦?嗯?”
电话那头没吭声,但马柏全能想象出张康乐此刻可能板着脸、强装镇定的样子。
“好好好,” 马柏全立刻放软了声音,“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了嘛。其实……咳,他也挺普通的,没什么特别的。” 他顿了顿,声音染上浓得化不开的甜腻和撒娇,“毕竟……我老婆这么好看,这么完美,我还能惦记别人不成?”
“……” 电话那头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即传来张康乐带着薄怒、却明显被取悦到了的声音:“谁是你老婆?!”
“哎呀,我说错了说错了!” 马柏全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声音黏糊糊的,“是我,我是你老婆!行了吧?老公。”
“这还差不多。” 张康乐的声音终于恢复了点惯常的慵懒调子,“行了,录了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挂了。”
电话这头。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张康乐脸上那点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
“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
张康乐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身旁昂贵的真皮沙发扶手上。巨大的力道让整个沙发都震动了一下,扶手处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肖子涵……竟然是他!马柏全居然和他分到了一组!还加了微信?他妈的!
张康乐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姜泽的电话。
电话几乎被秒接:“康乐?”
“泽哥,这次综艺的飞行嘉宾配置,你事先为什么不跟我确认?”
电话那头的姜泽明显愣了一下,心里飞快盘算着:“呃……张总,飞行嘉宾名单节目组那边变动比较快,而且通常都是保密的,我确实没有一一去打听具体有谁。是……有什么不妥吗?”
张康乐深吸一口气:“肖子涵。这个人,我很不喜欢。”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问,“听说……这次录制,他和马柏全挨得特别近?”
“……是的,张总,”姜泽迅速整理好思路,如实汇报,“他们俩被分在了一组,从录制反馈来看,互动确实不少。肖子涵对马柏全……嗯,颇为照顾。”
他斟酌着用词,“而且,肖子涵现在流量正盛,话题度高。客观来说,马柏全能和他有大量互动镜头,曝光效果会非常好,能拿到不少有效镜头。如果……如果现在临时让节目组强行把他们俩的互动镜头剪开或者弱化,操作起来很困难,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负面舆论,对马柏全来说,恐怕是百害而无一利。”
张康乐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沉默了足有十几秒。姜泽的话浇熄了他一部分冲动的怒火,但也让他更加烦躁。
“……那也没办法了。不过你得想办法亲自盯紧点节目组,镜头可以留,互动可以有,但分寸必须把握好。”
“绝对!绝对不能让节目组趁机炒他俩的 CP,明白吗?”
Chapter Text
娱乐圈的热潮总是一浪接一浪,短暂的沉寂仿佛只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下一个能引爆话题的新鲜面孔。马柏全的出现,恰如其分地填补了这份空缺,像一颗未经打磨却光芒初绽的原石投入湖心,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他的五官并非时下流行的那种精雕细琢的漂亮,组合在一起却有种独特的吸引力。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感尚未褪色,眉宇间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超越同龄人的荷尔蒙张力。镜头捕捉到他毫无防备的大笑时,干净纯粹,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甜,可一旦沉静下来,186cm的高挑身形、舒展的骨架,尤其是那双在镜头前比例惊人的长腿,又无声地散发着强烈的性吸引力。
张康乐很早之前就对昝哥断言过,马柏全走红是迟早的事。果不其然,他的综艺首秀反响热烈。那档国民度极高的节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曝光池,马柏全在其中的表现虽略带青涩,却恰恰贴合了他“新人”的身份,认真、拼劲十足,偶尔流露的懵懂和后期与肖子涵互动中展现的默契,都成了观众热议的焦点。
再加上星耀互娱在各个平台精准投放的推广流量,马柏全的社交媒体粉丝数迎来了一波暴涨,各项数据也肉眼可见地漂亮起来。
一时间,姜泽的工作邮箱被雪花般的邀约塞满。综艺、电视剧、时尚晚宴……甚至一些嗅觉敏锐的品牌方,已经开始寄送产品过来寻求试用和合作的可能。骤然增加的工作量让姜泽和李达军两人忙得脚不沾地。
张康乐的应对迅速而高效。他几乎是在短短一周内,就在星耀互娱内部为马柏全搭建起一个五脏俱全的个人工作室。新媒体运营、商务对接、宣传策划、专属造型师……这套配置,别说公司里那些头部网红不曾享有过,就连张康乐自己,也是头一回如此手把手地、事无巨细地为一个人铺设。
一切都在摸索中进行,团队的雏形已现,代表着更专业的运作和更强大的支撑力。
然而,团队的愈发完备,既意味着应对日益增多的通告将更加游刃有余,也预示着张康乐需要在这些具体事务中亲力亲为的存在感,正在不可避免地降低。
自从那次综艺录制回来后,张康乐就下了死命令:其他通告,只要质量过关都可以谈,但凡是与肖子涵同台的,一律不行。
张康乐对肖子涵近乎本能的排斥让姜泽颇为费解。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驱使他去查了资料,结果发现肖子涵最早签定的经纪公司是寰宇娱乐,而寰宇娱乐的大股东之一,赫然就是张康乐。
一些模糊的传闻和时间线的印证,让姜泽大致推测出了张康乐与肖子涵可能存在的过往关系,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张康乐为何执意要将马柏全放在星耀,而非资源更优厚的寰宇。
尽管节目组官方并未下场推波助澜,但终究抵挡不住广大观众,尤其是年轻粉丝们旺盛的想象力。除了对马柏全个人表现的热议,他与肖子涵在节目中的互动,热度也在持续发酵。
肖子涵正值人气巅峰,想要在盘根错节的娱乐圈里完全避开他,谈何容易。姜泽收到的合作邀约中,几乎有一半都同时递给了肖子涵和马柏全两人。
讲到底,马柏全根基尚浅,只是一个初露头角的新人,实在不具备挑拣合作对象的资格。这个圈子里,谁身后没有几分力量支撑?远不止他马柏全一个。这些邀约,且不论肖子涵那边是否会接下,如果马柏全这边先行拒绝,难免会落下“傲慢”、“难合作”的话柄。
面对这种两难境地,姜泽一时也找不到万全之策,只能暂且采取了下下策——先拖着,不给予明确回复。
这样的策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马柏全虽然不喜高强度网上冲浪,但对自己频频登上热搜、名字常与另一个人捆绑出现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因此,当肖子涵亲自发来微信邀请,言辞恳切地请他客串自己正在拍摄的一部都市剧时,马柏全的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第二反应便是:这人情,似乎该还。
他先去找了姜泽。泽哥拿着手机,看着那条邀请短信,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只说“我要看看本子质量”,“还得协调档期”,全然没了平日的干脆利落。
他转而直接去问张康乐。果然,话还没说完,张康乐就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马柏全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先前那种“他是不是在吃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他蹭过去,试图讲道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上次录节目,他确实挺照顾我的,最后还为我挨了一下。这人情欠着,我总觉得不太好啊。而且人家是大前辈,主动邀请我,我一个小透明直接拒绝,会不会显得太不识抬举了?”
张康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理智,是为了马柏全的前途着想:“你现在是演员,根基还没稳,最要紧的是爱惜羽毛,一步一个脚印走扎实。炒CP这种手段,热度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容易被人当垫脚石,利用完了就扔。而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客串,对你加成有限。”
他拿出早就让姜泽备好的方案:“泽哥那边正在接触一个现实题材的本子,三番男二,人物很有层次,比客串有分量得多。这才是你该走的路。拒绝一次,表明我们的态度和规划,以后类似不必要的捆绑邀请自然就少了。一开始就要果断,防患于未然。”
这番话逻辑清晰,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马柏全听着,觉得不无道理。他进这个圈子的初衷,是想当一个纯粹的演员,而非成为所谓的流量明星,被各种是非缠身。
最终,他点了点头,听从了张康乐的建议,亲自给肖子涵回了条信息,措辞礼貌又遗憾,以档期冲突为由婉拒了这次合作机会。
事情似乎暂时平息了。
但夜深人静时,张康乐却辗转反侧。马柏全被说服了,但他没有。肖子涵主动靠近马柏全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蹊跷。马柏全的百度百科上,经纪公司“星耀互娱”几个字写得明明白白。肖子涵在圈内人情练达,心思缜密,不至于连这点基本信息都不调查清楚。
所以,他这番举动,表面上是对马柏全示好,实际上,矛头恐怕还是对准了自己这条被惊动的“蛇”。分手都快三年了,当初那点破事早已尘埃落定,他现在突然跳出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想干什么?
黑暗中,张康乐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阻止马柏全接触只是治标不治本,肖子涵既然起了心思,总有别的办法凑上来。一味防守,反而显得自己心虚,着了对方的道。
张康乐几乎翻遍了所有软件,才发现那些能直接联系上肖子涵的痕迹,早已被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直接找上门去太过跌份,也显得自己过于在意。这种需要拉下脸面、迂回打探的棘手任务,最终被他面无表情地甩给了昝哥。
昝哥没多问一句,只应了声“明白”,便转身去动用自己那些盘根错节的人脉。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昝哥打听到肖子涵一周后要参加在上海举办的一场顶级奢侈品晚宴。这种场合,张康乐经常能收到邀请函,但他历来嫌弃喧闹虚伪,十次有九次都推拒了。但这次,他看了一眼行程表,马柏全那几天正好要去北京拍摄广告。时机正巧。
“回复品牌方,我会准时出席。”张康乐对昝哥吩咐道。
晚宴当晚,黄浦江畔的宴会厅星光熠熠。张康乐挑了一身看似低调、实则细节处彰显奢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面料挺括,剪裁极尽贴合他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头发精心打理成利落的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整个人显得笔挺、干练。
果然,他刚从黑色商务车上迈下,还没踏上红毯,就被一群眼尖的摄影师和记者围住了。闪光灯噼里啪啦炸响,刺得他微微眯眼。许多人并不认识这张陌生却气场惊人的英俊面孔,还以为是哪位新晋小生,争先恐后地追问他是谁。
张康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正准备冷脸避开,幸好主办方一位与他相识已久的高层及时发现了这边的骚动,立刻带着一队保镖快步赶来,熟练地隔开人群。
“张总!抱歉抱歉,有失远迎!”高层热情地伸出手,语气带着十足的敬意,同时也向周围的媒体暗示了来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保镖们迅速开辟出一条通道。张康乐礼貌地与这位旧识打了招呼,便在他的亲自引领和保镖的护卫下,摆脱了围堵,快步走进了宴会厅内部。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香水与暗流涌动的名利气息。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开始搜寻那个今晚唯一的目标。
宴会厅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主办方请来的歌手在台上表演,暖场过后,作为品牌大使的肖子涵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和尖叫声中登台。他穿着当季最贵的一套浅色西装,剪裁完美,衬得他身姿挺拔,光彩照人。
时隔三年,张康乐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真人。台上那人笑容得体,举止大方,应对主持人和媒体的提问游刃有余,早已褪尽了记忆里的那份稚气,只剩下被娱乐圈精心打磨过的圆滑与耀眼。
往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着陈旧的酸涩和痛楚,猝不及防地刺中张康乐的心口。他下意识地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盯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笑容完美的面孔,仰头灌了一大口。
再抬眼时,他猛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目光里。肖子涵不知何时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牢牢锁定了他的位置。
整整一段发言时间,肖子涵的目光几乎没有从张康乐身上离开过。这种毫不掩饰的注视,让张康乐心头那股猜测越来越明确,也越来越让他烦躁。
为了避开无处不在的镜头,他趁着四周喧闹,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走进了一间暂时无人的包厢。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松了松领带,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没过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昝哥推门进来,低声道:“张总,肖先生来了。”
门再次被推开,肖子涵从容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他走到张康乐面前的沙发坐下,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张总,好久不见。”
张康乐没心情跟他寒暄,直接冷声道:“好久不见。肖大明星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肖子涵挑眉,故作不解:“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的?我做什么了?”
“你换口味了?看上马柏全了?”张康乐单刀直入。
“怎么这么说,”肖子涵轻笑,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背里,“我和他都不熟。”
“别告诉我,那些热搜不是你买的,”张康乐的眼神锐利起来,“还有最近马柏全莫名其妙的一些黑稿,又是说他蹭你热度,又是讽刺他没上过学的……你不是看上他了,难不成还小心眼到把他一个新人当成你对手看吗?”
肖子涵摊手,一脸无辜:“别给我扣黑帽子。我红得好好的,自找这种麻烦何必呢?倒是张总你,是不是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我看小马挺喜欢我的呢,因为我的腿伤,微信上关心过我不止一次,挺懂事一孩子。”
“别装了肖子涵,”张康乐咬着牙,顶了顶腮帮,压下火气,“有话直说吧。”
肖子涵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真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把他当情敌了吧。”他抬眼,直视着张康乐,“看不惯他代替我,享受和我一样的待遇。”
他顿了顿,又扯出一个略带讥诮的笑:“话又说回来,他还得感谢我呢,不是蹭了我的热度,现在能接到这么多工作吗?定金就不收了,张总你结个尾款吧。”
“神经病!”张康乐终于忍不住低斥出声,“你以为我身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我警告你离他远点,收起你那些把戏!”
“你还记得你以前有多爱我吗?”肖子涵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眼眶迅速泛红,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现在为了他警告我,骂我神经病……可是我以前怎么闹,怎么耍脾气你都不会生气,都会哄我……三年前我刚走就后悔了,可是当我想回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玩火玩大了,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对不起,张康乐,对不起。你原谅我吧……”他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张康乐看着他瞬间崩溃流泪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依旧冷硬:“顶流明星,坐在这里哭像个什么样子?外面那些记者都等着看你出丑,我劝你冷静一点。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道歉有什么用?现在我也不在意了。”
“所以你难得出席一次晚宴,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见到我,为了你的新宠来跟我说这些?”肖子涵抬起泪眼,语气带着绝望的质问,“马柏全就这么好?好到你能拉下老板的面子来求我?”
张康乐抿紧嘴唇,不再做声,只是维持着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里的姿势,仿佛一尊冷漠的雕像。
肖子涵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满脸泪痕,突然像是失控般猛地站起来,朝着张康乐扑过去,试图吻他。
张康乐及时发现不对劲,脸色一沉,皱着眉抬手轻轻一推。他并没用什么力气,但肖子涵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向后踉跄几步,一下子跌倒在对面的地毯上,撞翻了旁边小圆桌上的酒杯。杯子里剩余的香槟悉数泼洒出来,尽数浇在他那身昂贵的浅色西装外套上,瞬间濡湿了一大片。
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起身过去扶他。
“……西装的钱我赔。”他看着肖子涵这副失魂落魄、衣衫狼藉的样子,实在不好让他就这样面对外面虎视眈眈的粉丝和镜头,只好脱下自己那件深灰色的高定外套,披在了肖子涵颤抖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裹住。
“回去吧,”张康乐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肖子涵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没有再看张康乐一眼,拉紧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低着头,在闻讯赶来的助理搀扶下,匆匆离开了包厢。
张康乐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走廊应该已经清静了,才整理了一下仅剩的衬衫,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地下车库此时已经安静下来,明星和嘉宾们的车队大多已经离开,只剩下零星几辆豪车和工作人员。张康乐的黑色商务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停下。
车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就猛地从里面扑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张康乐!我亲自来接你啦,你开不开心?惊喜吗?”欢快熟悉的声音在腰间响起。
张康乐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了半步才稳住,低头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马柏全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那股蓬勃的朝气隔着布料都能透出来。他拉下口罩,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容,显然为自己的突然出现得意不已。
张康乐惊魂未定,但看着眼前的人,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他猫进车厢里,下意识地回抱住马柏全的腰:“……你怎么来了?北京的工作结束了?”
“提前搞定啦!想着给你个惊喜嘛!”马柏全笑嘻嘻地蹭了蹭他,像只撒娇的大型犬。两人在安静的车里短暂地腻歪了一会儿。
突然,马柏全揽着张康乐肩膀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地捏了捏:“张康乐,你外套呢?穿这么少不冷吗?”
张康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呃……里面太热,脱掉了。”
马柏全“哦”了一声,视线下意识地往下扫,落在张康乐的西装裤上——高级的深灰色面料……这个颜色和质感,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就跟刚才他坐在车里等待时,无意间瞥见被助理簇拥着、匆忙上车离开的肖子涵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非常类似。
而且,两人还是一前一后下楼的。
马柏全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抬起头,看着张康乐有些闪烁的眼神,心里的那点甜滋滋的惊喜,瞬间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覆盖了。
他盯着张康乐,声音低了下去:“刚刚我看到肖子涵了,他被助理扶着上车,身上披着一件灰色西装呢,是你的吧?”
车厢内空气瞬间凝滞。张康乐喉结滚动了一下,知道瞒不过,闭了闭眼,哑声道:“……是的。”
“原来我猜得没错,”马柏全的声音很平静,“他是你那个……对吧?”
“……是的。”张康乐垂下眼睫,不敢看马柏全此刻的眼神,“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久。”他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的酒不小心泼到他身上了,所以才……你别多想。”
“他对你做什么了?让你连杯子都拿不稳?”马柏全质问道。
马柏全直接跨坐到了张康乐腿上,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热度瞬间传递过来。马柏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手撑在车窗上,将张康乐困在自己与座椅之间,
他腰腹故意向前顶了顶,磨蹭着张康乐已经开始有些反应的下身,另一只手却灵活地钻到张康乐背后,蛮横地将他的衬衫下摆从熨帖的西装裤腰里扯了出来,微凉的手掌心立刻贴上了他温热的脊背皮肤。
“嗯……”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摩擦激得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座椅和马柏全牢牢困住。
马柏全的手指在他后腰的肌肤上带着点惩罚意味地滑动,嘴唇几乎贴着张康乐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追问带着咄咄逼人的醋意和委屈,“不会是亲你了吧?你说啊。”
张康乐脸颊发热,额角渗出细汗,被马柏全又野又直白的动作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偏过头,艰难地挤出声音:“嗯……但我躲开了……”
“怎么谁都想亲你?”马柏全不依不饶,手指在他腰侧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说啊,怎么谁都想亲你?”
“我躲开了呀。”张康乐无力地重复。
“谁亲你你都会躲开吗?那我要亲你,你会不会躲?”
张康乐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那股熟悉的、被马柏全全然掌控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线条,眼尾泛红,像是放弃了抵抗,又像是某种无声的纵容,缓缓挤出一句:“你……你可以试试……”
马柏全闻声立刻捧住他的脸,几乎是粗暴地撬开张康乐的齿关,舌头长驱直入,急切地缠住张康乐香软的舌根,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所有权。空间里顿时传出一阵啧啧的水声。
张康乐的身体诚实地给出了反应,但残存的理智让他心慌意乱。他勉强抬起发软的手,拍了拍马柏全的臀瓣,用力将人推开了一点距离,气息不稳地急促低喘:“别……别在这……回家再说……”
马柏全看着他泛着水光的唇和那双氤氲着情欲与慌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强压下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欲望,重重地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哑声道:“……好,回家。”
张康乐被马柏全打横抱起,放在了宽敞冰冷的洗手台大理石台面上。
“呃…”突如其来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衬衫布料刺入皮肤,激得正浑身燥热的张康乐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车里被撩拨起的火还没熄灭,此刻冰火交织的感觉让他敏感得几乎战栗。
马柏全用膝盖轻轻一顶,他就自动分开了双腿,让对方的身体轻易地嵌了进来。两只手臂几乎是本能地攀上了马柏全的脖颈,寻求着支撑和更近的距离。
马柏全的双手撑在张康乐身体两侧的台面上,将他圈禁在自己的气息里。灼热的目光在他脸上仔细逡巡。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指尖轻轻碰了碰张康乐的眼尾:“你化妆了?”
“……嗯。”张康乐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一点视线。晚宴的妆容很淡,只是稍微修饰了轮廓,加深了眼部层次,点了点裸色唇膏,但在浴室明亮的冷光下,确实比平时更显精致。
“好看死了,你不要命了……”他凑过去,珍重地亲了亲张康乐的额头。
亲完,他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语气一下子酸溜溜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化妆……就是化给别的男人看的?”
张康乐被他这醋吃得有点无奈,解释道:“我以前出席这种正式活动,也会请造型师打理一下的,不是特意化给他看的。”
“那反正是他看在前,我看在后呗?”马柏全不依不饶,又凑过去,这次温热的唇瓣落在了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他只能看,”张康乐被他亲得痒痒,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放软了声音,“你还能亲。别吃醋了,好不好?”
“你不喜欢我吃醋吗?”马柏全却盯着他,“我每次吃醋,你不都挺兴奋的吗?我怀疑你就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吃醋?”
“我真不是……”张康乐简直要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打败,叹了口气,决定把话说开,“我这次去找他,就是为了彻底说清楚,让他别再搞小动作骚扰你。你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黑稿,十有八九就是他搞的鬼。”
马柏全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醋意稍微收敛,变得认真起来:“那些事……真是他干的?为什么啊?”
“嗯,”张康乐点点头,“他说……他把你当情敌。”
“情敌?”马柏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有本事光明正大跟我竞争啊!背地里耍这些阴招算什么本事?”
马柏全眼神暗了暗:“真没想到……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真心想交我这个朋友。”
“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不对劲的?”张康乐轻声问。
“很早啊,”马柏全撇撇嘴,“你每次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地皱眉,不是那种吃醋的皱眉,就是……那种生理性厌恶的、很恶心的皱眉。我就觉得,这人肯定跟你有什么特别不好的过往。”
“那你现在信我了吧?”
“嗯,信了。”马柏全点点头,但随即又耍赖似的把脑袋埋进张康乐颈窝里蹭了蹭,“不过一码归一码,醋还是得吃。”
张康乐失笑,被他孩子气的话弄得没脾气:“我实在不理解,你在吃哪门子醋?我都跟你解释清楚了。”
“很多啊!”马柏全抬起头,开始掰着手指数,越说越委屈,“他比我先见到化妆的你!他还比我先跟你接吻!先跟你上床!哦,最重要的——”他盯着张康乐的眼睛,语气变得低落,“他至少有个前男友的名分,我现在没名没份的,你纯粹就是把我当个按摩棒吧?”
他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醋意更浓:“哦!我想起来了!你跟他一起的时候……是上面那个!”他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控诉,“你看看你!你跟他就愿意卖力气,跟我就死活不愿意了!还不准我有落差?还不准我吃醋吗?!”
张康乐脸颊爆红,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羞恼地抬手捶了一下马柏全的肩膀:“真是够了马柏全!我记得你满十八岁了啊?哎呀,行了行了!”他试图制止这个话题,“上你是不可能的,提点别的要求。”
马柏全眼睛瞬间亮了,立刻顺杆爬,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转正!我要当你男朋友!”
张康乐愣了一下,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眼睛,心里软成一滩水,语气也柔和下来:“我从来没说你不是啊……”
“那你也从来没说是啊!”马柏全立刻反驳,声音高亢,“我要你亲口说,承认我是你男朋友。”
张康乐看着他这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郑重地点头:“好好好,男朋友。马柏全是我男朋友。行了吧?还有吗?”
马柏全满意了,但显然还没够。他用大拇指有些粗鲁地抹了一把张康乐色泽温润的嘴唇,将那点唇膏擦花,眼神暗沉下去,声音哑得厉害:
“还有……你能不能经常化妆?”
张康乐一愣,随即挑眉:“又嫌我老?嫌我丑了?”
“没有啊!”马柏全急忙否认,眼神炽热地盯着他被擦得微肿的唇瓣,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只是看你涂了点眼影和口红……太他妈色情了……我硬了一路你知道吗?”
他抓着张康乐的手,不由分说地按向自己早己绷紧胀痛的胯下。
话音刚落,他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低头再次狠狠攫取了那两片他觊觎已久的唇瓣,将张康乐的惊呼野蛮地吞没在这个近乎掠夺的吻里。
他一手依旧紧紧箍着张康乐的腰,另一只手竟粗暴地从他的裤缝里伸了进去,精准地握住了他那早已抬头、渗出液体的阴茎,隔着那层薄薄的内裤布料,刻意地揉搓按压。
“嗯啊……!”敏感处被突然袭击,张康乐浑身一颤,压抑不住的呻吟脱口而出,又立刻死死咬住下唇。马柏全的喘息声又粗又重,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颈侧,控制不住地搂紧张康乐的肩膀,将他的脸按向自己汗湿的颈窝,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湿漉漉的嘴巴好不容易因为换气而分开。然而仅仅是对视一眼的功夫,竟又情难自制地同时吻住了对方。
张康乐被撩拨得浑身发软,意乱情迷地想要脱掉这碍事的裤子,却被马柏全一把按住手。
“不许脱。”马柏全展露出在性事上强势又说一不二的一面。他粗暴地将张康乐的双腿完全打开,一只手按着他一边膝盖,用力一掰,张康乐吃疼得喊出了声,而那条西裤的裆缝也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衣服都不成套了,干脆都扔了吧,反正你张康乐不差钱。”马柏全冷着脸说。
他把那条裂缝撕得更大了些,露出里面已经被浸湿的内裤,接着把那块可怜的布料拨到一边,卡进深深的股缝里,让那柔软的臀肉自己夹着。然后才低头解开自己的裤口,连带着内裤往下拉低几分,掏出那根早已粗壮灼热、青筋虬结的阴茎,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啪的一声脆响,不轻不重地抽打在张康乐湿润的穴口上。
“啊……!”张康乐被他这下突然的刺激弄得反应极大,受不了地仰起头,光滑的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五指下意识地按在身后冰冷的镜子上,腰肢塌陷,往后挪了两步,试图逃离这过于羞耻和刺激的境地。
却被马柏全更快地拽住腰,毫不留情地重新拖回自己胯下,滚烫坚硬的性器危险地抵在那微微翕张的入口。
Chapter Text
张康乐被马柏全攥着两条腿,不让他往后躲,结结实实地顶进去。
因为身后除了镜面没有任何支撑,张康乐只能在搂住马柏全和防止自己摔倒之间选择后者,两只手狼狈地反撑在身后冰冷的台面上。这个悬空又被迫打开的姿势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好像随时会滑落。
可马柏全的动作又凶又急,他抬起张康乐的一条大腿,让穴口更加明显地暴露出来,方便自己进出,另一只手则在他因西裤包裹而更显浑圆挺翘的臀瓣上用力揉搓。马柏全的手掌很大,几乎可以一只手掌就包裹住那柔软的弧度。
马柏全冲撞得太狠,张康乐实在经受不住,艰难地抬起头,露出泛着脆弱粉色的脖颈和喉结,他下意识地想后仰避开这过于激烈的索取,却忘了身后是坚硬的镜面。
“咚”的一声闷响,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镜子上。
马柏全已然彻底陷在情欲里难以自拔,他丝毫没注意到张康乐吃痛的闷哼,反倒下意识地想顺着张康乐后仰的身体曲线,将他更紧地压向台面,甚至恨不得爬到洗手台上去继续。
“马柏全!你今天有毛病是不是?!”张康乐终于忍不住骂出声,声音里带着痛楚和恼怒。
马柏全闻声猛地从张康乐胸前抬起头,这才看到张康乐被自己顶得上半身紧贴在镜子上的别扭样子,脸色泛红,眉头因疼痛而紧蹙。
“马柏全,我撞头了!”张康乐吸着气说。
“没事吧没事吧?!”马柏全瞬间慌了神,几乎是立刻抽出了依旧硬挺的阴茎,也顾不上自己还胀得发痛,连忙用手心挡在张康乐的后脑勺和镜子中间,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脑袋检查,语气充满了懊恼和心疼,“撞哪儿了?疼不疼?”
“你吃火药了今天?”张康乐整个人都是红的,原本精心打理的发丝凌乱,化了淡妆的脸在情欲的熏蒸和刚才的撞击下,更是染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潋滟春色。
“对不起,对不起……”马柏全像只做错了事的大型犬,懊恼又心疼地不停啄吻着张康乐的嘴角、脸颊,张康乐说一句,他就讨好地亲一下,“你今天太好看了,我受不了了主要是……”
“你搞得我一点都不舒服。”张康乐喘着气,实话实说。
“好好好,对不起,我的错。”马柏全又去亲他,试图安抚,一边黏糊地索吻,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张康乐的裤子连同内裤一起往下褪,直到褪到腿根,才将浑身发软的人重新抱起来,小心地放到冰凉的台面上坐稳。
张康乐脱力地倒在马柏全身上,整个人像藤蔓一样环住他,在他耳边带着点嗔怪和催促,气息不稳地低语:“去床上……”
“好。”马柏全哑声应着,就着这个面对面包裹的姿势,托着张康乐的臀腿,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张康乐的下身毫无遮蔽地贴在马柏全紧绷的小腹上,湿热的触感无比清晰。马柏全的阴茎又一次硬到了极点,高高翘起,灼热的顶端随着他抱着人往卧室走的步子,时不时就滑过张康乐腿根的皮肤。
每一下无意地蹭过,都让张康乐身体轻颤,被他碰得发痒。他干脆扭了扭腰肢,抽出一只环着马柏全脖子的手,向后探去,精准地抓住了那根烫人的硬物,引导着,然后腰肢微微向下一沉,主动地将那硕大的顶端吞了进去。
“呃!”马柏全正在往卧室走的步子猛地顿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这突如其来的、极度紧致湿热的包裹让他倒抽一口气。
张康乐趴在他肩上,发出了一声得逞般的、细微的哼吟,内壁下意识地收缩吮吸了一下。
马柏全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卧室,一起倒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一吻终了,马柏全的唇沿着下颌滑下,却并未急于解开衬衫,而是隔着那层细腻的白色布料,直接张口含住了张康乐一边的胸口,用舌尖带着湿意重重碾磨顶弄。
“唔……”衬衫面料被唾液浸湿,变得半透明,紧贴着皮肤,冰凉与滚烫交织,那一点凸起在湿布下无所遁形。张康乐轻哼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
马柏全隔着布料舔吻吮吸了好一会儿,呼吸愈发粗重。忽然,他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和惊奇,大手甚至又隔着衬衫揉了揉另一边。
“张康乐……”他声音沙哑,带着情动的不解,“我怎么觉得……你的胸……好像长大了点?” 他之前虽然痴迷这里,但更多是迷恋触碰和吮吸的感觉,此刻隔着衬衫,掌下的触感似乎真的比以前更饱满、更软腻了一些。
张康乐脸颊绯红,羞赧地想要推开他的脑袋:“……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女的……”
马柏全却不依不饶,急切地将他衬衫敞开完全拨到两边,露出白皙的胸膛。微弱的灯光下,那两处确实不像马柏全记忆中初次见到的那般平坦,此刻竟微微隆起柔和的弧度,顶端的嫣红也更加肿胀挺立,在一片白皙中格外显眼。
马柏全看得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会……不会是我吸了太多次,真的被我吸大了吧?” 他说着,又忍不住凑上去,用唇舌包裹住一边,用力吸吮舔弄起来。
“嗯啊……别……”敏感处被如此对待,张康乐浑身一颤,腰肢忍不住向上挺动,难耐地磨蹭着马柏全结实的小腹,刚刚平息些的情潮再次汹涌而来,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马柏全抬起头,嘴唇被染得水润光泽,他看着身下人意乱情迷的模样,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浮现,甚至带着点兴奋的期盼,脱口而出:“张康乐,你说……你不会真能生吧?”
张康乐被这离谱的话气得笑出声,又因为情欲而没什么威慑力,喘息着嗔骂:“别……别胡说了……你套都没带过几次……我要能生……早怀了……”
马柏全眼神暗沉,再次低头,珍惜地含住那被疼爱得红肿可怜的乳尖,用齿尖极轻地磨蹭,声音模糊:“对……你还是不能生好……”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张康乐迷离的眼睛,宣告道:“你的崽只能是我一个。”
温热的水流冲去黏腻,也带走了最后的疲惫。重新躺回干净清爽的被窝时,窗外天色透出朦胧的深蓝,已是后半夜了。
马柏全熟练地调整姿势,寻求庇护般窝进张康乐怀里,脑袋枕在他肩颈处,拉着张康乐的手臂环住自己。这个姿势让他能清晰地听到张康乐平稳有力的心跳,像是最好的安神曲。
如果想和他说话,只需微微仰头,嘴唇就能靠近张康乐那枚小小的、随着声带振动轻微起伏的喉结。马柏全总觉得那弧度脆弱又可爱,时常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啃咬一下,像小狗标记所有物。
实际上,以马柏全的身高,这样蜷在张康乐怀里并不算舒适,一截小腿常常会露在被子外面。但他从不介意,张康乐的怀抱足够温暖,如果觉得凉,他就把腿蜷起来,自然而然缠到张康乐腰上。
寂静的夜里,头顶传来一声轻柔的询问。
“马柏全,你想不想……下半年去上大学?”
马柏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此时已是春天,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在张康乐怀里摇了摇头,接着又像是有些迟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想是想……但是我怕考不上,我成绩不好。”
“我看过你高中成绩单,”张康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其实底子还不错,好好准备一下,考个艺术类本科没什么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说出自己的安排:“这个月,我让泽哥帮你安排,去北京参加几个艺术院校表演系的面试,怎么样?先去试试水。”
“我都好久没上课了……我害怕。”
“考不过就明年再考,或者……”张康乐语气平静,“或者送你去国外读。多大点事?就当去锻炼锻炼,见见世面。”
马柏全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想看清张康乐的表情:“我还怕……怕考不上被粉丝嘲笑,怕给你丢脸。”
张康乐低笑一声,指尖刮了刮他的鼻梁:“这才出道多久,你就有偶像包袱了?”
“没有……”马柏全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把脸重新埋回去,小声嘟囔,“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不过要是考不上……就赖你。”
“嗯,赖我。”张康乐从善如流地接话,手臂收紧了些,“只是接下来你会很辛苦,可能需要同时兼顾备考和工作。我会让团队尽量把时间协调好,但你自己也要有心理准备。”
“张康乐,”马柏全忽然轻声叫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和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莫名特别信任你。从一开始胆子就大,不怕你把我拐了卖了……现在更是,觉得你都给我考虑好了,我只要按照你的安排去做就好。总觉得你神通广大,什么都能搞定,就算我搞砸了,你也能给我兜底。”
这番坦诚又依赖的话令张康乐心头一软。他低头,在马柏全发顶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我不是神通广大。在娱乐圈,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新手。我也怕我做得不够好,想的不够周全,会让你走弯路。”
“没关系,张康乐。”马柏全抬起头,眼神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大概还在影楼拿着两千块的工资,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就算你当初让我去唱歌跳舞,我也会硬着头皮做下去……更何况,表演这份工作,”他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真诚的弧度,“我已经感觉到,我慢慢喜欢上它了。谢谢你,张康乐。”
他说完,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窝回张康乐怀里,反而微微撑起身子,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端详着张康乐的脸。那目光太过专注,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让张康乐有些不解。
静默在温暖的被窝里流淌了几秒,马柏全才轻声开口,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张康乐,你是不是……挺没有安全感的?”
张康乐抚摸他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心跳漏了半拍,低声反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真的已经付出很多了,可你还总是反思自己做得是不是不够多、不够好。虽然我没谈过恋爱啊,”他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懵懂和直率,“但是这种心理状态,在感情里是不是就叫……患得患失?”
张康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马柏全看着他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指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我是个挺情绪化的人,你也知道的。以前还总把心事藏着,怕给人添麻烦,可跟你待久了,就越来越藏不住,不高兴、吃醋、难过,什么情绪都想让你看见。”
他顿了顿,指腹顺着眉骨往下滑,停在张康乐的唇角,轻轻摩挲了一下:“可你不一样。你在我面前总像座稳稳的山,什么事到你这儿都不算事。上次你发烧蜷在沙发上,我才见过你一点点脆弱的样子,其他时候啊……你都只把亮堂的那面朝着我。可我知道的,人哪能没点坏情绪呢?你肯定也有烦的时候、累的时候,甚至可能……有点怕的时候,可你从来不舍得让我看到。”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张康乐的胸口:“你是不是觉得,得把我护得好好的,才不算没做好?可张康乐,我也想看看你别的样子啊。不用总那么稳当的。”
张康乐沉默了更久,久到马柏全几乎以为他不会答,才感觉到放在自己发顶的手轻轻动了动。男人的声音贴着他的发心传来,比刚才沉了些:
“我以前……不太会对人说这些。总觉得自己扛着就好,说了也没用,反倒让身边人跟着揪心得慌。遇见你之前,我也没试过……要跟谁剖白这些。”
他抬手托住马柏全的后颈,把人带起来些,昏暗里能看见他眸底翻涌的软:“不是不舍得,是还没学会。以后……学给你看,好不好?”
马柏全观察着他的神色,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将盘桓在心底许久的疑问轻声问了出来:“张康乐,其实好早以前……我就隐隐约约想问了。你以前的恋爱经历,是不是不太顺利?”
“……嗯,”张康乐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声音有些发沉,“是不太愉快。”
话音刚落,马柏全的手臂就立刻收紧了,将他更牢实地圈进自己的领域里:“我并不想知道你们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我马柏全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我绝不会背叛你。”
张康乐喉咙哽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寻到马柏全的嘴唇,温柔又用力地亲了好一会儿。
一吻终了,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张康乐轻轻蹭着马柏全的鼻尖:“你留在我身边……就只是为了报恩吗?”
马柏全愣了一下,随即老实回答:“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他回忆着最初的想法,“那时候想着,你用那么丰厚的条件框住我,无非就是馋我身子呗。我没钱没势没背景,没别的本事,也就年轻、听话,这一条大概最吸引你。后来……跟你尝试过一次之后,我就觉得,好像即使到了床上,我还是受益的那个,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我了呢?”
“再后来……我慢慢意识到,我好像有点……恃宠而骄了。见不到你的时候会疯狂想你,和你腻在一起的时候又会害怕你哪天就走了。总是提心吊胆,怕你身边有别人,怕你突然就觉得我没意思了,不要我了……我想,我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就非常、非常喜欢你了。”
这番坦诚又带着点笨拙的告白,几乎撞开了张康乐心里的最后一道设防。他深吸一口气,将人更紧地拥入怀中,贴着马柏全的耳朵,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郑重:“马柏全,你可以恃宠而骄,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我给你的一切。因为相比于你需要我……其实是我更离不开你。”
马柏全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他忍不住咧开嘴笑,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和撒娇:“张康乐,你总是做得比说得多!偶尔逼你说句情话,感觉爽死了!我好喜欢这样的你啊!”他像只欢快的小狗一样用脑袋蹭着张康乐的颈窝,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喜不喜欢我嘛?喜欢不?”
张康乐被他蹭得痒痒,心里那片杂乱的荒原早已被他捂得春暖花开。他看着怀里人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那点惯常的矜持和别扭彻底瓦解。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马柏全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用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应:
“……喜欢。很喜欢你。”
今年开年之后,马柏全的生活被按下了加速键,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节奏飞速运转。他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被鲜花、礼物和真诚祝福包围的生日,姜泽、李达军、昝哥热热闹闹地围着他,而最让他心头滚烫的,是张康乐推掉了至关重要的商业会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只为了陪他吹灭那支小小的蜡烛。那一刻,马柏全觉得,自己过去十八年缺失的所有温暖,都被这个人以一种近乎笨拙又无比坚定的方式,一点点填满了。
张康乐无疑是忙碌的。他像是永远在奔赴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航班起落,城市更迭,为了星耀互娱的运转殚精竭虑。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却总愿意为马柏全按下暂停键。小到挑选一个剧本的细节,大到规划未来的路径,只要是关乎马柏全的事,他总会抽出时间,事无巨细,甚至亲力亲为地过问。这种毫不掩饰的偏爱,成了马柏全面对纷繁复杂娱乐圈最坚实的底气。
很快,马柏全自己也变成了“空中飞人”中的一员。新剧在山城重庆开机,他在一部小众但剧本扎实的悬疑网剧中,饰演一个极其复杂的角色——一个表面沉默寡言、如同阴影般存在于班级角落的高中生,内里却藏着极端的偏执,用自己扭曲的方式守护着一位遭受校园霸凌的女同学。这个角色阴郁、压抑,与马柏全本人看似阳光清澈的气质大相径庭。张康乐在好几份邀约里一眼相中了它,正因他清楚,马柏全的性格底色其实也藏着细致敏感的一面。
挑战随之而来。马柏全开始了堪称分裂的生活。一边要沉浸在剧组的压抑氛围里,揣摩角色阴暗的内心世界;一边要挤出时间参加艺考培训,打磨声台形表;还要时不时飞赴北京,参加接踵而至的专业面试。
事实上,读书并非马柏全的初心。他过去的成绩算不上好,但也绝非垫底,上次高考分数擦着本科线的边儿落下,更多的是因为他后期心气散了,一心只想着早点踏入社会,赚钱减轻奶奶的负担。直到真正被生活磋磨过,他才意识到一条更宽阔的道路有多么重要。
所幸,他在表演上展现出了惊人的悟性和天赋。培训老师对他的评价很高,认为他感受力强,表达有层次,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很快,他奔波于各个考场的身影被粉丝和路人捕捉下来,在网上流传开。粉丝们欢欣鼓舞,拿着这些证据去回击那些嘲讽他是“九漏鱼”的黑子:“看看!谁再说我们宝宝不爱学习!”
然而质疑声从未停止,甚至更为尖刻。“先考上再吹吧?”“去年本科线都没过,今年又轧戏,能考上我倒立洗头!”“散了散了,人家背后有大佬撑腰,钞能力之下有什么是搞不定的?等着看录取通知书就完了。”
马柏全其实很少主动去搜自己的名字,大众的评头论足总让他有些微妙的羞赧。但如今曝光度大增,来自外界的反馈无孔不入。收到粉丝来信里开始夹杂着恶意的揣测,偶尔登录社交平台,私信里也总有不堪入目的咒骂。
若是以往,这些负面情绪他只能自己默默消化,既无人可说,也更不敢让奶奶担心。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张康乐。他会窝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拿着手机跟张康乐絮絮叨叨地吐槽,语气听着气鼓鼓,实则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撒娇,意在寻求安慰和认同。一旦电话那头的张康乐语气冷下来,流露出几分不悦,与他同仇敌忾时,马柏全那点微不足道的郁闷立刻就会烟消云散,转而变得甜滋滋、软乎乎的。
李达军偶尔撞见他抱着手机哼哼唧唧的样子,总会忍不住吐槽:“哎哟喂,马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跟你说话三句不离‘我老板’,这辈子也就张总的话你当圣旨了是吧?我看也就张总治得住你!”
马柏全听了非但不恼,反而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对啊,我老板就是愿意宠我,怎么了?谁让我命好呢!”
张康乐的确是他情绪的定海神针。但现实的学业和工作压力,却不会因为甜蜜的感情而减少分毫。结束了北京的校考,马柏全立刻扎回重庆剧组,过上了白天拍戏、晚上学习的连轴转生活。
这个角色对他而言挑战巨大,需要极大的内心张力和情绪消耗。拍摄地又在闹市区,每天都有大量粉丝和路人围观,无数的目光和手机镜头聚焦在他身上,无形中放大了他的心理压力。收工后早已疲惫不堪,却还要强打精神,打开笔记本电脑,接受张康乐为他高薪聘请的名师一对一视频辅导。
每当这时,他看着屏幕里讲得认真的老师,再低头看看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和试卷,总会忍不住走神,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张康乐这家伙,有时候真不像男朋友,倒像个望子成龙的家长。谁家男朋友会天天盯着你学习、催你交作业、关心你模拟考成绩啊?
看来自己当初那句“你好像我妈”的戏言,竟一语成谶。张总这“妈感”,怕是祛不掉了。他一边腹诽,一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起了笔,叹了口气。
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胶片,马柏全手机里的日历被红笔圈满了行程,却唯独圈不出一个能和张康乐见面的日子。
剧组的拍摄进度卡得紧,他连回杭州的空当都没有,偶尔夜里收工早,窝在酒店被子里和张康乐打视频电话,看着屏幕里男人穿着衬衫、背景是亮着灯的办公室,会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嘟囔:“张康乐,我快忘了你真人长什么样了。”
张康乐那边会传来敲击键盘的轻响,顿一下才温声哄:“等你这阶段戏份拍完,我去重庆看你。”
他记着这话,连带着拍夜戏时被蚊虫咬了一胳膊包都觉得能忍。直到接到上海的商务拍摄邀约,马柏全盯着行程表上“上海”两个字,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上海离杭州多近啊,哪怕就见一面,哪怕只是在车里匆匆抱一会儿,也好。
他咬着牙跟导演磨了半天假,又让李达军把返程机票改到了拍摄结束当天深夜,算来算去,总该能挤出两小时。
可真到了上海,才知道“计划”这东西在现实里多脆弱。张康乐那边来电说他临时来了紧急会议。因此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在好不容易盘算出的时间里见上一面。
马柏全捏着手机站在广告棚外的走廊里,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他吸了吸鼻子,还得扯着笑说没事:“那你忙你的,我拍完就回重庆了。”
挂了电话,李达军在旁边递水:“哥,要不咱……”
“拍吧。”马柏全把手机塞回兜里,下巴抬了抬,“别耽误时间。”
广告棚里灯光明亮,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地搬道具、调灯光。马柏全坐在化妆镜前等着上妆,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片场,忽然顿住了。
角落有个女孩正蹲在地上整理反光板,高高瘦瘦的,戴一副黑框眼镜,脖子上挂着工牌,侧脸的轮廓看着眼熟。
马柏全皱着眉想了半天,脑子里忽然“叮”一声——是年前那次。
那天他偷偷跑去星耀互娱的办公室,张康乐发着烧还在忙,昝哥支支吾吾不肯说真话,是在办公区门口的工位上,这个女孩被他拦住问了句,低声告诉他张总父亲撤资的真相。
他心头“咯噔”一下,莫名就慌了。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女孩心善,可现在……她怎么会在这里?不在星耀了?难道是因为当初跟他说了那话,被张康乐知道了,给开了?
马柏全指尖攥得发紧。他知道张康乐在公司里说一不二,可他记忆里的张康乐,是那样一个善良温柔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辞退一个员工?
愧疚感瞬间缠上心头。若真是这样,那归根结底,是他害了人家。
他坐立难安地等了半上午,直到一组镜头拍完,工作人员轮流过来搬道具,那女孩抱着一摞柔光纸走过他身边时,马柏全几乎是凭着本能站了起来,轻声叫住她:“嗨,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吓了一跳,手里的柔光纸晃了晃,抬头看清是他,脸颊瞬间红了,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当然,你是马柏全,我认识你。”
“不是,”马柏全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放得更轻,“我是说,我记得你。你以前……是不是在星耀上过班?”
女孩愣了愣,随即笑了笑,点头:“马老师,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对,我们说过话,算起来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怎么……离职了啊?”马柏全盯着她的工牌,上面印着陌生的公司名字,心跳越来越快。
女孩脸上的笑淡了点,叹了口气:“哎,运气不好,被裁员了。”
“被裁了?”马柏全的声音陡然拔高,旁边整理服装的助理都看了过来。他慌忙压低声音,喉咙发紧,“就因为……就因为你跟我说了那件事?就因为这个被裁了?”
“不是不是!”女孩连忙摆手,看着他急得发红的眼眶,赶紧解释,“马老师你真多想了,跟你没关系的!是我们整个部门,整个业务部门都被裁了,一共走了三十多个人呢。”
“三十多个人?”马柏全彻底懵了,手里刚才化妆师递给他的小镜子“啪”一声掉在地上,镜面碎成了蛛网。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过年那段时间,张康乐好不容易从北京赶回来,他问起公司的事,张康乐只说“没事,解决得差不多了”。他以为真的只是“没事”,却从没想过,“解决”的代价是裁掉一整个部门。
是因为张康乐退婚,他父亲才撤的资。而张康乐退婚……马柏全闭了闭眼。
这么算下来,这三十多个人丢了工作,归根结底,是因他而起。
女孩没注意到他脸色发白,还在收拾地上的柔光纸,嘴里轻轻念叨:“当时裁员来得可突然了,头天还在开项目会,第二天就通知解散。不过还好,公司补偿给得还算到位。”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棚顶的灯,语气里带点茫然:“就是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张总和董事长不是父子吗?说闹掰就闹掰,还是因为结婚这种家事……他们动动嘴皮子,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就得卷铺盖走,说起来也真是……草菅人命。”
四个字轻轻飘过来,像针似的扎在马柏全心上。
“你知道吗?”女孩又说,手里开始叠道具袋,“星耀最近艺人也走了不少,听说都是合约到期没续的。还好你现在专门走影视路线了,应该影响不到你。张总应该很看重你吧?”
她抬头冲他笑了笑,带着点真心的羡慕:“我在职时间不长,但印象最深的就是你了。你长得最高最好看,去演正剧也该是你。对了马老师,我能和你合张影吗?在公司的时候就想了,一直没敢说。”
马柏全僵着身子点头,又朝李达军招了招手,李达军赶紧举着手机过来。女孩站在他旁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快门按下的瞬间,马柏全听见自己说:“在星耀的时候……不好吗?”
女孩收了笑,从李达军手里接过手机,低头继续叠袋子,声音轻得像叹气:“把我裁了,我也说不出它一句好字吧。”
那天剩下的拍摄,马柏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导演夸他状态好,眼神里有股沉劲儿,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心里压了东西,重得抬不起头。
夜里坐飞机回重庆,舷窗外是成片的黑暗。马柏全靠在椅背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和张康乐的聊天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发了句:“我到重庆了,你早点睡。”
张康乐几乎是秒回:“好,你也睡。晚安。”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张康乐从来没跟他说过,他为了把自己留在身边,扛了这么多事。原来那些他以为的“没事”,背后是三十乃至更多人丢了工作,是公司里人心惶惶。
他以前总觉得张康乐是他的靠山,是他的底气,可现在才发现,这座山也有自己扛着的不为所知的重量……
Chapter 14: 七夕特别篇
Chapter Text
张康乐对节日向来缺乏概念。并非刻意忽视,只是他的人生轨迹与寻常的节日历法似乎总错开着频道。
情人节、七夕、圣诞……这些被商家渲染得无比重要的日子,于他而言,不过是日历上又一个需要处理工作的寻常日期。以往身边人若有所期待,也无非是在当天收到他递出的卡,或是由昝哥安排一顿昂贵却未必走心的晚餐。
七夕这天,他在杭州公寓的大床上醒来,前一周马不停蹄的出差行程榨干了他的精力,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纱帘变得柔和,洒在凌乱的被褥上。他摸索到手机,按亮屏幕,映入眼帘的是林书意一连串的未读消息,从昨晚的试探到今早的嗔怪,中心思想无非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想要约会。下面还夹杂着几条App推送的七夕大促广告。
张康乐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叹了口气。他点开微信,准备给林书意转个红包打发过去,指尖却先一步落在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上。
马柏全的名字后面,破天荒地跟了一个(´▽`) 这样笑容甜美又带着点傻气的小表情,那是个人设置的微信状态——“美滋滋”。
张康乐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小子,平时连朋友圈都懒得发,微信状态更是常年空白,今天怎么回事?七夕节……就“美滋滋”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瞬间攫住了张康乐。公司里那么多青春靓丽的练习生,男女都有,难不成有人趁他不在……?
都怪自己最近太忙,总是出差,虽然电话没断,但隔着电波,马柏全那点细微的心思变化,他如何能洞察?万一……张康乐不敢再想下去,一种罕见的慌乱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掀被下床,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去疲惫,甚至精心吹了个利落又不失随性的发型,抹上一点发胶,挑了一身质感上乘的休闲装,临出门前,还鬼使神差地往腕间喷了点冷冽调的香水。
直到站在镜前,确认镜中人英俊逼人、气场全开,张康乐才对自己扬了扬眉,抓过车钥匙出了门。
一踏进星耀,沿途收获的目光比平日多了数倍。特别是女员工们,窃窃私语和压抑着的兴奋目光如影随形。 “哇,张总今天也太帅了吧!”
昝哥迎上来,眼里也满是惊艳:“老板,今天是要和林小姐出去吗?需要我订餐厅还是……”
张康乐这才猛地想起被自己忘到九霄云外的林书意。他立刻拿出手机,干脆利落地转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数额过去,附言:【今天想买什么自己买,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
林书意的电话立刻追了过来,娇嗔抱怨,不依不饶。张康乐耐着性子,靠在办公室门口哄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安抚住对方挂断电话。
他脚步一转,径直走向训练中心的舞蹈教室。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可以看到一群年轻的身影正在老师的口令下挥汗如雨,动作整齐划一。
然而,张康乐扫视了一圈,唯独没有看到那个最高最挺拔、让他心绪不宁的身影。
老师见到他,惊喜地过来打招呼。张康乐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则走到教室后排的椅子上坐下。练习生们发现了他的到来,动作似乎更加卖力,眼神也时不时飘过来,带着紧张与仰慕。
但张康乐的目光虽跟着节奏移动,心思却早已飞远。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个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去哪了?】
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那股不安感再次升级。真去约会了?才进公司多久,就敢瞒着他谈恋爱?真是翅膀硬了,胆子肥了!
他面色沉静,不动声色地朝老师招了招手。老师小跑过来,恭敬地问:“张总,有什么指示?”
“是不是少了人?”张康乐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感觉人数不太对。”
老师恍然:“哦,对,马柏全不在。昨天小考他拿了最佳进步奖,奖励是可以任选一份小礼物或者休假半天。他选了今天下午休假。”
休假?还偏偏选在今天休假?张康乐心下诽腹,那股酸意几乎要压不住。他强作镇定:“嗯,知道了。”
他起身离开舞蹈室,心情更加郁闷。这小混蛋,休假也不跟自己报备一声?自己天天惦记着他,他倒好,有了小心思就对自己讳莫如深,消息也不回!
他憋着一股气往办公室走,途径艺人休息室时,眼神无意间一瞥——门虚掩着,一线光亮从门缝透出,照射在室内某处,光影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扭曲了。
鬼使神差地,张康乐放轻了脚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轻轻推开了门。
休息室里很安静,光线昏暗。只见角落那张供临时小憩的折叠床上,鼓囊囊地裹着一团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毛毯。毛毯边缘,露出几缕睡得翘起来的、毛茸茸的黑发。
那身高,那发质……
张康乐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所有焦躁、猜疑和酸涩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柔软和好笑。
他轻轻走过去,站在床边。
裹在毛毯里的人睡得正沉,呼吸均匀,脸颊因为闷在被子里透着健康的红晕,嘴唇微微张着,毫无防备,看起来傻乎乎的。
所以,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奖励,就是在这个本该浪漫的节日下午,一个人窝在空无一人的公司休息室里……补觉?
怪不得要设个“美滋滋”的状态。
张康乐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眼底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对方的好梦,极轻地在那簇翘起的呆毛上用指尖碰了碰。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康乐手中的静音版消消乐已经玩过了很多关,身旁折叠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唧,接着在毯子里窸窸窣窣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张康乐的嘴角无声地扬起,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消除了一排小动物,故意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马柏全这才惊觉身边有人,猛地从毯子里钻出来,头发炸得像只受惊的小狮子,睡眼惺忪地望过来。待看清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人是张康乐时,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道:“张总?你怎么来了?”
张康乐看着他这副懵懂又毫无防备的模样,只觉得心尖一软。他伸手,自然地揉了揉马柏全那头乱发:“微信上找不到你人,有点担心,就来这儿看看。”
“啊,不好意思张总,”马柏全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我休假了,忘记跟你报备了。最近训练有点猛,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没事。”张康乐语气温和,从旁边拿过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递过去,“渴了吧?”
马柏全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谢谢张总。”
“好不容易休息半天,就打算一直睡过去?”张康乐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去处,睡觉多舒服,省钱又省力。”马柏全老实回答,随即眼睛亮了一下,“对了,我昨天刷手机看到说,今天傍晚有今年夏季最盛大的一场火烧云,据说会特别好看。”
“那你想去看吗?”张康乐的心轻轻跳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问。
“想啊!”马柏全点头,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不瞒你说,我还把你送我的那个相机带来了,本来打算睡醒就去找个地方蹲守的。”
“那你介不介意……带上我一起?”
马柏全似乎有些意外,但立刻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神清澈:“当然不介意!求之不得呢!”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张康乐本能地想要导航去西湖边某个视野绝佳的私人会所,那里清净,且能避开如织的游人。
“西湖边现在肯定人挤人,”张康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知道一个会所,视野很好,也安静。”
“不用去那么高档的地方,”马柏全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点神秘和自信,“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人肯定少,视野也好,相信我。”
张康乐看着他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马柏全指挥着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片略显偏僻的湖畔区域。这里没有修葺完美的观景平台,只有自然的缓坡和几块大石头,杂草丛生。果然,除了他们,人烟稀少。
他们抵达时,日头正开始西沉,巨大的金色光轮缓缓坠向湖面,将天际染上一层暖橙的底色。
“就是这儿了!”马柏全兴奋地跳下车,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快,张总,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人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很快,正如预报所言,天边的色彩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变幻、浓烈起来。橙红、金粉、绛紫……如同打翻了巨型的调色盘,炽烈而奔放的云霞肆意铺满了大半个天空,倒映在粼粼的湖面上,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燃烧。
马柏全完全被这自然奇观俘获了,他举着相机,不断地调整角度,嘴里不时发出惊叹:“哇!张总你看那边!太美了!”他专注地记录着每一刻的绚烂,侧脸在瑰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认真柔和。
张康乐答应着,目光却时常从壮丽的天空,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那个人。他看着马柏全被霞光映红的兴奋脸庞,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看着他专注时轻颤的睫毛……眼前的景色再美,似乎也美不过身边人眼底的光彩。
马柏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忽然转过头,镜头猝不及防地对准了张康乐。
“咔嚓。”
一声轻响。
张康乐微微一愣。
马柏全看着相机屏幕,然后抬起头,对着张康乐笑得无比灿烂:“张总,你别老看我啊,看天上!”
“不过……你怎么随便拍拍都这么好看啊?”马柏全感叹道。
霞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跳跃着温暖的光斑。张康乐望着这样的马柏全,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幸福感将他缓缓包裹。
他没有再抬头看天,只是微笑着,轻声说:“好,允许你多拍几张。”
二人沿着被夕阳浸染的湖畔又走了很久。霞光渐褪,换上都市霓虹,沿途擦肩而过的行人,尤其是年轻女孩们,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这两位身形出众、气质迥异却同样吸睛的男人吸引,低声议论和夹杂着兴奋的视线频频投来。
张康乐很少有心情如此松快的时候。相比于在高级场所一掷千金的消遣,这段与马柏全并肩的、无所事事的闲散漫步,竟让他感到格外的放松和惬意,连日奔波积攒的疲惫似乎都被晚风轻轻吹散了。
他侧头问马柏全:“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随便挑地方。”
马柏全眼睛一亮,开玩笑般说道:“真的?那我可要挑贵的了!”
张康乐被他的表情逗笑,纵容道:“贵是多贵?你尽管说。”
马柏全眼睛滴溜溜一转,像是经过了认真的思考,然后认真地吐出三个字:“羊肉串。”
张康乐愣了一下,随即没憋住,低笑出声。他以为会听到什么高级餐厅的名字,却没料到马柏全心里的“贵”竟然如此朴实无华,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可爱。这反差让他兴趣更浓,说起来,这种烟火气十足的街头美食,他还真没怎么体验过。
“行,”张康乐点头,“就吃羊肉串。”
地方也是马柏全挑的,一个热闹非凡的烧烤大排档。人声鼎沸,烟火缭绕,空气中弥漫着孜然和炭火混合的诱人香气。张康乐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脑海,似乎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场所。马柏全却显得熟门熟路,带着他穿梭在冰柜和桌椅之间,熟练地拿串、打调料碟。
烤串上桌,马柏全立刻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津津有味。相比之下,张康乐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了。他饮食向来清淡,注重养生,面对这些重油重盐的食物,身体本能地有些排斥。他吃得极其斯文,小口小口地咬着,像只挑剔又矜贵的小鸟,但看着对面吃得喷香的马柏全,他眼里的笑意却一直没断过。
马柏全很快发现了他的不适,心里顿时有些后悔,放下手里的串,小声说:“张总,对不起,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我们换家店吧?”
张康乐却摇摇头:“不要换。难得来一次,我觉得很有意思。”
马柏全灵机一动,起身去旁边打了几杯凉白开回来。然后,他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仔细地将肉块从铁签上剔下来,放进水杯里认真地涮了涮,洗去表面的重油和辣椒粉,最后才将变得清淡的肉块夹到张康乐面前的碟子里。
“张总,你试试这样?”
张康乐夹起来尝了一口,果然能接受了,于是学着马柏全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
马柏全被他这精细又略显笨拙的吃法逗笑了,没忍住,脱口而出:“张总,你跟公主一样。”
张康乐挑眉:“你说啥呢?”
马柏全笑着解释:“你长得就细皮嫩肉的,吃东西也格外讲究,不像我这么糙。还得这么伺候着,不是很像童话里需要被精心照顾的公主吗?”
张康乐被他的比喻逗得再次笑出声。
这一整天,张康乐都感到一种罕见的、纯粹的开心和满足。散步、看云、吃大排档……每一个瞬间都平凡却闪着微光。有那么几个刹那,看着身边笑容灿烂的马柏全,他几乎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已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可是,当并肩而行,手臂偶尔碰到一起,看到马柏全自然垂落的手就在咫尺之遥时,他却始终提不起勇气牵上去。
现状暧昧不明,他不但不清楚马柏全是否对自己有超出上下级或朋友的好感,甚至不确定马柏全是否能接受同性,更何况是比他年长十岁的自己。
他也想像路边经过的那些普通情侣一样,自然地给马柏全买一束花,送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但此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立场去做这些事。
车子驶回云栖苑,缓缓停下。马柏全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张总,我今天看到银泰那边好多卖气球的,还有大屏幕上都是告白的话……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感觉……是不是耽误你约会了?真的没关系吗?”
张康乐心下微虚,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事。”他迅速转换了话题,看向马柏全,轻声问:“你呢?今天开心吗?”
马柏全用力点头,眼睛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很开心!感觉看到了张总新的一面,也体会到了……被照顾的感觉。”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些,“心里暖暖的。”
这番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张康乐的心尖,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马柏全,压抑了一整天的、想要拥抱他的念头再次汹涌而来。
马柏全被他看得有些脸红,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毫无预兆地凑近过来,整个人倾向驾驶座。
张康乐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后仰,下意识问:“怎么了?”
马柏全停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仰着脸看他,眼神纯净又带着点狡黠,小声说:“我每次下车前,你都会拍拍我的头……我这不是凑过来让你拍吗?”
张康乐怔住了,看着眼前放大的、带着期待眼神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涨得发疼。
他抬起手,极其轻柔地,在那头柔软的发顶上揉了揉,低声道:“……嗯,回去吧,早点休息。”
“张总晚安!”马柏全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那天晚上,张康乐在睡前打开了小红书。关注列表里悄然多出了一个小红点。他点开一看,是那个账号更新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很美的风景照——炽热壮美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被风拉扯出绚烂的形态,下方是西湖里星星点点的游船剪影。
配文很简单,只有七个字:
“是风动,还是幡动。”
Chapter Text
马柏全算不上一个真正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人。表面的阳光和钝感,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用以过滤掉过往生活中过多的艰辛。但遇到事情,他也会烦,也会在深夜辗转反侧。
这段时间,他的大脑超负荷运行,涌入的信息量庞杂而沉重。新角色的内心阴郁难以抽离,文化课的知识点亟待填补,这两座大山已然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更无形且无处不在的,是一种从张康乐那里主动或被动汲取来的压力——那种被精心规划、被高度期待、被置于聚光灯下审视的重量。
幸福吗?扪心自问,马柏全觉得自己幸福得如同踩在云端。他拥有了曾经遥不可及的资源、关注和张康乐的倾心相待。可惶恐吗?那云端之下的虚空感却与日俱增。沈薇那些冰冷的谶语,时不时在他耳边回响;星耀那三十多个因高层动荡而黯然离开的陌生面孔,让他清晰窥见这个世界运行规则残酷的一角;网络上那些毫无来由的恶意揣测和诅咒,更是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
他慢慢意识到,并非所有的烦恼都能化作撒娇式的吐槽说给张康乐听。有些迷茫,有些恐惧,需要他自己去面对,自己去消化,去寻找一个答案。
两个月的网剧拍摄杀青,马柏全几乎没有喘息之机,他立刻返回杭州,投入了高考前最后的冲刺复习。他的目标很明确,只需要达到艺术类本科线,这甚至比他去年的实际分数要求还要低一些。但即便如此,对于脱离课本已久的他来说,仍是不小的挑战。
张康乐为他安排了名师队伍进行一对一辅导,课程排得密密麻麻。可即便是从住处到补习班这短短一段路,也不甚平静。总有不知从何处得知行程的粉丝蹲守、尾随,试图拍照甚至搭话。马柏全只尝试了自己打车一天,便发现完全不可行,不仅效率低下,更存在安全隐患。无奈之下,只得恢复专车接送的日子。
更让他感到束缚的是,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往返张康乐的公寓。狗仔和私生粉无孔不入的镜头,让他和张康乐都不得不更加谨慎。他重新回到了自己那套小公寓,过着几乎两点一线的独居生活。两个人明明同处一座城市,物理距离并不遥远,却过得如同异地恋一般。
夜晚,成了他们最常态的相处时光。微信视频连通,屏幕两端,一边是咬着笔杆、对着习题册苦思冥想的马柏全,另一边是处理着邮件或翻阅着书籍的张康乐。他们不常说话,只是静静陪伴着对方。偶尔抬起头,视线在屏幕里交汇,便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安抚的笑意,然后继续各自忙碌。
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高考的马柏全而言,再次走进考场更像是一种程序性的回顾,紧张感远不及当年。反倒是考试间隙,那些认出他、兴奋地跑上来请求合影和签名的女生们,更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一切终是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交上最后一科的试卷,他走出考点,昝哥的车早已安静地等候在路边。
车子没有驶回公寓,反而一路朝着郊外飞驰。窗外的风景逐渐从繁华都市变为葱郁山林,马柏全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检查自己的脸,扒拉了几下被考试折腾得有些蓬乱的头发,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原本用来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刺激感瞬间蔓延开来。做完这一切,他自己都忍不住失笑,怎么去见张康乐,搞得比高考还要紧张。
这份紧张发自内心,也理所应当。接近四个月的分离与克制,所有的思念和渴望都被高压的学习和工作强行压抑着,此刻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胸腔里灼热地涌动。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温泉度假酒店,环境清幽私密。马柏全握着那张薄薄的房卡,手心微微出汗。他循着指示找到对应的套房,深吸一口气,才用微微发颤的手刷开了房门。
房门开启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让他的血液瞬间沸腾。
张康乐显然刚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柔软浴袍,腰间系带松松垮垮,浴袍的领口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前一抹诱人的粉红,几颗小巧的痣点缀其间,随着呼吸若隐若现,线条蜿蜒而下,没入更令人遐想的深处。他周身还氤氲着温热的水汽,发梢微湿,脸颊透着被热气蒸腾出的淡淡绯色,整个人像一颗刚刚剥壳、莹润诱人的荔枝。
马柏全的眼神瞬间被牢牢钉住,呼吸一滞。肩上的书包“啪”地一声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呆呆地几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手臂环得很紧,他将张康乐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自己则深深埋进那散发着清香的、温热的后颈肌肤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对方的气息。
“还顺利吗?”张康乐的声音闷在他的肩窝里传来,带着一丝被紧抱的轻喘。
“必须顺利。”马柏全的嘴唇摩挲着对方后颈细腻的皮肤,留下细微而灼热的触感。
抱了不知道多久,张康乐总算轻轻推了推他,拉开一点距离,抬起眼仔细打量他,语气带着些许惊讶:“我看看你……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是吗?”马柏全还有些沉浸在重逢的晕眩里,下意识地回应。
“你都可以把我整个盖住了。”张康乐比划了一下,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肯定是因为你穿着运动鞋,我穿着拖鞋呢。快脱了比比。”
“行。”马柏全乖乖弯腰脱下鞋子。
张康乐抬手在他头顶和自己之间比了比,似乎还不确信,又拉着人走到衣帽间的落地镜前。镜子里清晰映出两人的身影,马柏全的个头果然比他明显又高出了一截。
“唉,”张康乐对着镜子,露出一副惆怅的模样,吸了吸鼻子,“我都快奔三了,我的小男友还在长身体,还在参加高考呢。”
马柏全一听,连忙从后面凑过去紧紧抱住他,下巴贴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和安抚:“小的多好,小的身体好,小的会疼人。”
“哦?是吗?”张康乐微微侧过脸,眼尾上挑,带着几分戏谑和挑衅看向他。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下一秒,马柏全掐住张康乐的脸颊,迫使他转过头,随即低头,精准地捕获了那双含着笑意的唇。淡淡的薄荷香瞬间在口腔里爆开。
今天的张康乐格外主动。无论是缠绵的深吻,还是身上作乱游走的手,甚至带着点惩罚意味的轻掐,他都全然接受,甚至纵容地迎合着。他美其名日这是给马柏全辛苦备考多日的“奖励”,但微微泛红的眼尾和比平时更急促的呼吸,却泄露了他自己同样沉溺其中的事实。
马柏全将张康乐抵在落地镜前,吻得又深又急,吮吸间发出细微水声。两只手更是不甚老实,一只手探进对方松垮的浴袍前襟,揉捏着胸前的柔软,另一只手则急切地滑进浴袍下摆,沿着光滑的肌肤向下探索。
然而,还没等他好好感受掌下的触感,马柏全就猛地惊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脸颊瞬间通红。张康乐浴袍下面,竟然什么也没穿。
马柏全的欲望霎时间燃至沸点。他喘息粗重,当场就想把人更紧地压向镜面上,作势抬起对方一条腿,不管不顾地长驱直入。
“别着急啊,”张康乐却在这时偏头躲开他追吻的唇,不容置疑地打断他,“我给你准备了高考礼物。”
“什么礼物都比不上你啊,我不要礼物。”马柏全猴急地追过去。
“你不要?”张康乐轻笑着,再次用手抵住他凑过来的胸膛,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眼底闪烁着微光,“那你肯定会后悔的。”
看着张康乐那双含着水光和笑意的桃花眼,马柏全终是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礼物?”
张康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牵起他的手,引着他往卧室走去。经过客厅时,马柏全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精致蛋糕和一大捧新鲜娇艳的花,但张康乐并未停留,看来这些并不是重点。
走进卧室,张康乐松开他的手,自己先一步向后倒进了柔软宽大的床铺里。他侧过身,从蓬松的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包装得十分精致的的粉色丝绒盒子,递向还站在床边的马柏全。
“喏,给你的。”
马柏全也学着张康乐的样子,猛地扑倒在他身边的床上,震得床垫轻轻晃动。他接过那个小巧的盒子,开始虔诚地拆解盒子外面系着的精致丝带。
一层层包装被解开,最后,他轻轻掀开了盒盖。
只看了一眼,马柏全的脸“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侧躺在他身边、正支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张康乐,眼神里充满了突如其来的害羞和兴奋。他张了张嘴,想凑过去说点什么。
张康乐却抢先一步,伸出光洁的腿,用脚尖轻轻抵住他的腰侧,把他往外推了推,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命令:
“乖,先去洗澡。”
……
马柏全盯着手里那个造型圆润、甚至称得上可爱的粉色小东西,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平时连看片遇到道具环节都会下意识快进,此刻实物拿在手里,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怵。
“张康乐,”他声音有点发干,带着恳求,“我们.…..不用这个好不好?我听说这东西会让承受方特别难受,我不想看你难受.….”
“是吗?可是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吧。”说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划过马柏全的手背,精准地摁下了那个小巧的开关。
“嗡——”
一阵突兀的、高频的震动声骤然响起,在马柏全手里嗡嗡作响,吓得他差点直接把东西扔出去。
他下意识地一把按住张康乐捣乱的手,整个人压过去,贴在他耳边,气息不稳地低声哄道:“那我、我不放进去……你先摸摸它,适应一下好不好?”
“……”张康乐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马柏全见他没反对,便试探着将那个震动个不停的小东西递到张康乐手边。张康乐敷衍地用手指碰了两下震动的外壳。
马柏全看他好像没那么排斥,胆子终于大了起来,那点探索的心思压过了害羞。他趁张康乐不注意,手腕一转,直接把那个嗡嗡震动的跳蛋按在了张康乐胸前的乳尖上。
“呃啊—!”张康乐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又黏腻的惊吟,胸前传来的强烈酥麻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激得他下方那个早已被开拓、正吞吐着马柏全性器的入口条件反射般地剧烈收缩绞紧。
“操。”马柏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紧致包裹夹得头皮发麻,低骂一声,差点当场交代出来。他连忙按住张康乐的大腿狠狠顶撞了两下,才堪堪忍住射意。
他心里又惊又惑,张康乐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平时看着清清冷冷、一本正经,怎么到了床上这么会撩人?
马柏全粗喘着,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张康乐意根不到的动作。他猛地将自己的性器抽了出来。
骤然的空虚感让张康乐不满地蹙起眉,下意识地抬头想催促他,却被马柏全更快一步地一步地缠住手脚,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压进柔软的被褥里,动弹不得。
“你干……唔!”张康乐的疑问被堵在了喉咙里。
下一秒,那个嗡嗡作响的小跳蛋,就被马柏全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径直塞进了他那刚刚被肏开、还翕张着吐出湿黏蜜液的穴口。
“啊—!”体内被强行塞入异物的感觉陌生而古怪,带着强烈的侵犯感。张康乐的手下意识地就向后背伸去,想要扯住那根连接线把东西拔出来。
但马柏全压得极紧,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随着那小跳蛋被马柏全的手指推着越进越深,直到某个点被精准地抵住、震动波毫无保留地传递开来。
所有的感官仿佛在那一瞬间彻底失灵、过载。
张康乐猛地仰起头,脖颈拉出脆弱优美的弧线,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甚至都有瞬间的失焦。马柏全低头去吻他,他也毫无反应,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纯粹的快感浪潮冲懵了,直接给爽愣了。
过了好几秒,那口憋着的气才猛地喘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失控的哭吟和挣扎。
“拿出去……呜……太、太过了……不行……”他边哭边叫,身体在床上胡乱扭动,马柏全几乎要用全身的重量才能勉强按住他。
挣扎间,张康乐不知哪来的力气,自己猛地翻了过来,泪眼婆娑,呼吸急促,一双长腿却主动缠上了马柏全精瘦的腰身。
他一只手胡乱摸索着抓住马柏全那根早已剑拔弩张的滚烫阴茎,急切地往自己那含着跳蛋、不断泌出水液、一张一合的入口引。
“……要你……我要你……”他哭喘着要求,声音断断续续。
马柏全被他的主动邀请吓了一跳,没想到加了道具居然还能这样玩。他顺着那微弱的牵引,腰部缓缓用力,挤开层层叠叠的软肉,连同里面那个震动的小东西一起,缓缓推入甬道。
“呃啊—!”结合的那一瞬间,跳蛋被挤压到更敏感的点,内外夹击的快感让张康乐尖叫出声,脚趾都蜷缩起来。
“你自己让我插进来的,现在又扭成这样……”马柏全也被那极致紧致湿热的包裹绞得喘息粗 ,迫不及待地按住他抽送起来,一手甚至坏心眼地堵住张康乐前端不断溢出清液的小孔,“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嗯?”
张康乐意识涣散,呜咽声被堵在喉间,徒劳地抬手想去推开,却被更用力地按住,承受着几下深重顶弄,终于软了身子彻底顺从。
马柏全使着坏心,腰身动作未停,专挑他最驯服的时刻,将人困在身下逼问:“包养我....你后悔过没有?”
身下人摇了摇头,目光茫然地追着马柏全开合的唇,像只寻哺的雏乌般仰头索吻。马柏全低笑一声松开钳制,低头衔住那两片软唇啃咬,哑声道:“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乐意一直‘伺候’你。”
话音未落,张康乐身子猛地一颤,前端涌出热流,尽数溅在自己紧绷的小腹上。
马柏全靠在床头,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他将软倒在自己身上的张康乐小心地揽住,缓缓从他那片湿热的紧致中退出,连带着,也将那个仍在震动的玩具一同抽离。
张康乐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绵长的呜咽,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只觉得随着异物的退出,体内被填满的热流仿佛失去了阻碍,难以控制地向外涌出。
马柏全抬起手,看了眼那颗被带出来的小玩具,它早已从原本的嫩粉色变成了被浊白液体彻底裹满的模样,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淫靡的光。他正想随手将其扔到一边,却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湿热的凉意。
他心头一跳,连忙捧起张康乐伏在他肩头的脸。
这一看,马柏全顿时慌了神。
只见张康乐脸上竟满是泪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下眼睑上,双眼蒙着一层浓厚的水雾,茫然地望着虚空处。微张的唇角还挂着一丝来不及吞咽的、亮晶晶的津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彻底蹂躏后的破碎感。
“张康乐?”马柏全慌忙扔开那碍事的玩具,用指腹徒劳地擦拭着对方不断涌出的眼泪,声音都急了,“怎么了?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越是擦,那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得更凶。
怎么办?是不是做得太狠了?把他操坏了?
他不敢再有大动作,只能一遍遍地、极其轻柔地抚摸张康乐光滑汗湿的脊背,低声在他耳边反复着“对不起”、“我的错”。
这场漫长的不应期,让激烈的情欲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室宁静。马柏全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感受着怀中人细微的颤抖逐渐平复,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他很少有这样可以安安静静、毫无杂念地拥抱张康乐的时刻,不需要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纯粹地拥有和陪伴。
就在这时,被他随意扔在床角的手机响了几声,屏幕亮起,显示着数条未读消息。
马柏全皱了皱眉,在凌乱的床单上擦了擦自己汗涔涔的手掌,伸长手臂拿过手机。
解锁屏幕,信息蜂拥而至。从他一出考场到现在,有不少人发来了问候。包括关心他考试顺不顺利的剧组前辈、工作室同事以及奶奶,甚至,还有那个许久不曾冒泡的名字——肖子涵。
所有善意的关心都让马柏全心头微暖,他单手操作,一一回复。告诉奶奶自己这两天就回去陪她,也客气地回复了肖子涵。
没想到,肖子涵回复很快,他说期待不久后在北京见到自己,到时候一定要给他个机会尽地主之谊。
马柏全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对方那张脸,他没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胸口的张康乐。他抬起迷蒙的眼睛,声音绵软地问:“怎么了?”
马柏全立刻熄灭了手机屏幕,随手将它扔得更远。他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吻了上去。
这段时间以来,一股强烈到几乎扭曲的占有欲不断在他脑海里疯狂滋生、膨胀。他用力地抱着怀里这具温软的身体,恨不得将他揉碎了,塞进自己的肋骨里,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去他妈的家族,去他妈的公司,去他妈的情敌!他烦透了那些总是试图将张康乐从他身边拉走的人和事。
他只想张康乐眼里只看得到他,心里只想着他,世界里只剩下他。他希望所有阻碍都通通滚开,哪怕这一切都毁灭算了,只要怀里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他就好……
这之后,马柏全回老家待了几个礼拜。奶奶许久未见孙子,思念得紧,加上季节更替,天气变化无常,老人家的老毛病又犯了,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得劲。马柏全二话不说,让李达军安排车,带着奶奶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做了次彻彻底底的全身体检,又根据医生建议,专门住院调养了一段时间。
看着奶奶躺在病床上,握着自己的手絮叨着,马柏全心里酸涩又满足。入行以来赚到的那些钱,只有此刻花在奶奶身上时,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有了实实在在的价值和意义。
陪奶奶期间,他抽空完成了之前签下的几个广告拍摄。忙碌间隙,期盼已久的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终于如愿寄到了手中。消息一出,他的名字和几位同样金榜题名的童星一起挂上了热搜,话题下,粉丝欢天喜地,路人也多有祝福,他的关注度又着实提升了一截。
九月初,北京秋意渐浓。李达军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把他送进了电影学院的大门。站在那颇具艺术气息的校门前,看着身边一个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新鲜面孔,马柏全却忍不住啧了一声,一只脚无意识地碾了碾地上的碎石,然后一脚踢开。
“啧,倒霉啊,怎么又要上学了。”他小声嘟囔,脸上写满了对校园生活的敬谢不敏。马柏全或许有点读书的天赋,但对上学这件事本身,实在谈不上热爱。从小到大,他在校园里似乎总显得格格不入,难以交到知心朋友。有时是别人觉得他孤僻冷淡不好接近,但更多时候,是他懒得花费心力去经营一段关系。
这次重回校园,还要住进集体宿舍,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他必须学着融入一个新的环境,适应集体生活。
所幸,表演系的同学大多性格外向开朗,而且未来都是要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为人处世相对圆滑,家境背景也都不差,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客气而友善的距离。马柏全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应,大家相处得还算和睦。
唯一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是骤然提升的异性缘。脱离了剧组和特定场合,在校园这个相对纯粹的环境里,马柏全清秀帅气的长相、挺拔的身高以及随性又时尚的穿搭,让他迅速成为了校园里的焦点人物。军训期间,他更是毫无悬念地被选为标兵和旗手,穿着军装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样子被许多镜头捕捉下来,仅仅十几天,他的名字和照片就在校园表白墙上疯狂传播。
室友们时常拿着手机,笑着打趣他人气太高。如果说马柏全心里没有一丝得意一定是假的,但莫名生出的烦恼也是真的。这些事情,他不好意思,也更不敢跟张康乐说。
还有另一件他绝不敢告诉张康乐的事,就是肖子涵。
虽然他知道张康乐对肖子涵早已没了旧情,甚至颇为厌烦,但一想到肖子涵不断接近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靠近张康乐,马柏全就本能地试图掐灭他们之间任何一点死灰复燃的可能。
然而,肖子涵毕竟是圈内地位稳固的大前辈,人脉广阔,自己还要在这个圈子里长久地混下去,哪里敢轻易得罪、冷落对方。因此,每次肖子涵发来消息,他都只能客客气气、礼貌周全地回应。
肖子涵的消息内容无非是些看似亲切的关怀,问问他学业是否适应,大学生活是否习惯,在北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最近一次,肖子涵还特意提起,说自己有个表妹,叫周游,今年也考上了北电,和他专业不同,是学摄影的。
“小游性格比较内向,刚去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个做表哥的,虽然人在北京,但因为工作限制,也不太方便照顾。柏全你要是机会合适,就帮我多照应一下,有机会的话认识认识。”
马柏全心里别扭,却找不到理由推拒,只好一一应承下来:“好的肖哥,有机会我一定多留意。”
马柏全当然不会真去留意那个女孩。只是这名字的确特别,过耳不忘,到底还是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一抹浅淡的印记。
社团招新日,校园里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摊位挤满了主干道。马柏全刚下课,只是想穿过这条被社团占领的路回宿舍,却瞬间被热情的学长学姐们围住,手里瞬间被塞了厚厚一沓五颜六色的宣传单。他好不容易才从包围圈里艰难脱身,略有些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
刚往前迈了两步,一道突兀的白光猛地晃了晃他的眼睛。
马柏全不适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生,留着极利落的黑色齐肩短发,几缕发丝随意地挑染成雾霾蓝。她穿着宽松的工装裤和一件做旧风格的黑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副硕大的耳机。长相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酷帅,眉骨上嵌着一颗小巧的银钻,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此刻正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他。她手里拿着一台单反相机,刚才那道光显然就来自于它。
见马柏全看过来,她很是自然地伸出手,笑容爽朗:“马柏全?”
马柏全眯了眯眼,心下有些莫名,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伸出手,只用指尖前端极其敷衍地与她碰了碰,迅速收回:“你好。”说完就打算侧身离开。
就在他与那女生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句压得极低的话飘进他耳朵:
“你就是我哥看上的那个?还不错~”
马柏全脚步猛地顿住,眉头倏地蹙紧,立刻转头想追问:“什么意思?”
然而对面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周游!这边!快过来帮忙!”
只见眼前这个酷帅的女生应了一声“来了!”,冲马柏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即转身,动作利落地向声音来源跑去。跑出几步,她又突然停下,倒退着,将手拢在嘴边,朝着还愣在原地的马柏全提高了声音喊道:
“摄影社!有空来找我玩啊!”
事情简直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马柏全好几次点开微信,手指悬在肖子涵的聊天界面上,那股直接按下“加入黑名单”的冲动强烈得几乎要按捺不住。
但理智总是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他清楚地知道,以肖子涵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一旦自己这边彻底切断联系,他绝对会调转方向,再次去纠缠张康乐。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住了那股烦躁,指尖重重地点了返回键,退出了对话框。
不行,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总是避让和忍耐,只会让肖子涵觉得他好拿捏,越发得寸进尺。
是时候找个机会,治治这小子了。得让他明白,自己不是他可以随意试探、撩拨甚至利用的棋子。
Chapter Text
自从上次被周游突如其来的“惊吓”过后,马柏全对周遭的同学总下意识地抱有一丝警惕和不信任。上下课的路上,他总是独来独往,步履匆匆,宽大的口罩和压得极低的棒球帽成了他的标配,将他与热闹的校园氛围隔绝开来。
再次见到周游,是在一堂规模庞大的思政公共课上。马柏全照例选择了阶梯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他身边的位置一般没人主动坐,因此他便习惯性地将自己的书包放在旁边的空座上,无形中和其他人划出了一道界限。
这节课的余老师是全校出了名的严苛古板,无人敢怠慢,因此教室里座无虚席,连前排也几乎坐满。
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就在余老师扶了扶眼镜,准备开始讲课的当口,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周游。她依旧是一身中性打扮,肩上挎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大黑箱子,身上挂着的各种金属链子和配件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余老师犀利的目光立刻扫射过来,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总是有些同学,把教室当成自己家的客厅,想来就来,毫无时间观念!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找个地方坐下!”
周游尴尬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后排显然已经没有空位,中间区域也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她似乎极不情愿穿越整个教室走到最前面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硬着头皮往里挤。
马柏全也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她有些无措的视线。
鬼使神差地,马柏全沉默地伸出手,将自己旁边座位上的书包拿了下来,然后朝那个空位微微抬了抬下巴。
周游如蒙大赦,立刻快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将她那一堆“家当”噼里啪啦地放在桌上,然后一屁股挤着马柏全坐了下来。她的动作幅度很大,胳膊肘甚至不小心撞了马柏全一下。
帽檐下,马柏全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悉悉簌簌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安静!”余老师猛地一拍讲桌,厉声喝道,“上课了!都把注意力给我集中过来!”
马柏全盯着黑板,眼神放空,耳朵里塞着的耳机隔绝了老师滔滔不绝的理论阐述。忽然,他感觉有只手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他有些不耐地放下撑住下巴的手,往旁边一扫——
只见周游正歪着头,用那双画着精致小烟熏、眼尾拖出一抹紫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马柏全被她看得一怔,瞬间收回了视线。
“喂,你上课戴耳机?能听见老师讲什么吗?”周游压低声音问他。
马柏全没看她,视线扫过她空空如也的桌面,同样用问题回敬:“有的人连书都没拿出来,不也听得好好的?”
周游被噎了一下,非但没生气,反而像是觉得更有趣了。她换了个姿势,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着腮,继续打量他侧脸的轮廓。
“话说,你是不是你们这届表演系里,唯一一个拍过戏的?”她又找了个话题。
“不清楚。”马柏全言简意赅。
“你还挺有名的,”周游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这种平时根本不关注内娱的人,都听说过你。”
“……”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哥。”周游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听到“哥”这个字,马柏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总算提起一丝兴趣,微微侧过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哥?”
“肖子涵啊,”周游说得理所当然,“我跟他关系还挺亲的。你快悄悄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可最爱抓他小辫子了!我看中一台电脑,他死活不愿意给我买,正好拿这个要挟他。”
马柏全眉头蹙起:“为什么这么问?”
“他上部戏啊,听说亲自邀请你去客串,对吧?”周游眨眨眼,“你倒好,一个新人,居然直接给拒绝了。我哥那人,可没那么主动过,关键是,他被拒绝了居然还没生气?这太可疑了,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没这回事,你想多了。”马柏全冷硬地否认。
“有!”周游语气肯定,“当时我正好在他家呢,不小心瞥到他手机了,眼见为实。这之后我还八卦过几次,他每次都说你难约,约不动。哎哟,可把我好奇心勾起来了,我倒要亲自看看你马柏全长啥样,有多大架子。”
“你哥对我没那种兴趣,别乱猜了。”马柏全感到一阵烦躁。
“我想着也是,”周游摸着下巴,一副分析大师的模样,“他一向喜欢比他年纪大的、成熟的。不过也难说,万一他最近换口味了呢?”
马柏全彻底无语,身体往旁边移了移,不想再跟她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涉。
“其实吧,”周游却越说越来劲,声音压得更低,“我私下还分析过你俩。你俩表面上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唯一的明面关联就是上半年一起录了那期综艺。我哥不至于对你一见钟情吧?后来我就好奇呀,查呀查呀……”
马柏全深吸一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所以呢?查出什么了?”
周游神秘地一笑,吐出几个字:“你猜怎么着?搞半天你俩竟然有一段孽缘啊?”
马柏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猛地转头看向周游,心跳加快。他第一反应就是周游查到了他们和张康乐的关系。张康乐向来注重隐私保护,要把他的桃色新闻泄漏到网上是非常困难的事。除非——除非肖子涵已经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把自己的隐私散播出来,以身入局?
“什么孽缘?说清楚!”马柏全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和厉色。
周游看着他瞬间绷紧的反应,像是得到了某种验证,却反而卖起了关子,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这事说出来对我可没有半点好处。”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情绪都有些激动的时候,一个严肃的声音突兀地在旁边的过道响起:
“又是这位女同学!”
余老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们桌旁,脸色铁青。“来,你来回答一下我刚才提出的问题,法治精神的核心是什么?”
全班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周游身体一僵,缓缓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尴尬,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说“不知道”的时候,马柏全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课本推到了两人中间。书页上,刚才老师讲解时,他已经用笔勾画出了答案要点。
周游眼睛一亮,立刻清了清嗓子,拿起那本书,姿态瞬间变得理直气壮,流畅地念道:“法律至上、权利保障、权力制约、程序正当。”
余老师看了看书,又看了看一脸“无知无畏”表情的周游,冷哼一声:“行,坐下吧。今天得亏你有个好同桌。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不带书,就干脆别进教室了!”
周游如释重负地坐下,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和更热烈的议论声。
“谢了。”周游坐下后,依旧维持着酷酷的表情,用胳膊肘碰了碰马柏全。
马柏全没理会她的道谢,追问道:“现在能说了吧?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周游狡黠地眨眨眼:“我手里握着的可是大秘密,刚才这点小恩小惠,可还换不走。”
“那你要怎样?”马柏全耐着性子问。
“简单,”周游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加个联系方式呗。”
“不行。”马柏全一口回绝。
周游也不恼,反而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无赖:“行啊。那我待会儿就去表白墙投稿了。反正你在那儿人气高,传播速度快。怎么样?”
马柏全被她气得倒吸一口凉气,瞪着她:“你……!”
周游只是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僵持了几秒,马柏全败下阵来,极其不情愿地点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调出了二维码界面。
“啧。”他发出一个极度不爽的音节。
周游心满意足地拿出手机,“嘀”一声,扫上了码。
马柏全也不知道周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为了那个所谓的“大秘密”,他还是硬着头皮应约了。没过几天清静日子,周游的消息就弹了出来,言简意赅:【课程作业,缺个模特,速来。】
马柏全回复:【只帮这一次。完事你必须说。】
周游回得飞快:【成交!】
按照周游发来的地址,马柏全找到了一处明显已经荒废多年的学校旧址。断壁残垣,荒草蔓生,透着一种破败凄凉的美感。
他到的时候,周游和她的两个同学已经忙活开了,正将一些哥特风的道具——破旧的烛台、褪色的绒布、干枯的花枝——布置在角落里,显然花了不少心思,试图营造出一种颓靡而诡异的氛围。
“来了?还挺准时。”周游抬头看到他,打了个招呼,随手扔过来一套衣服,“去那边屋里换上。”
那是一身染着大片暗红色“血渍”的白衬衫和黑色校服裤子。马柏全换上后,周游又让他坐下,打开一个硕大的化妆箱,亲自上手给他化妆。
“你还会这个?”马柏全有些诧异。
“这些不过是基本技能。”周游手法熟练,语气平淡。
当她完成最后一步,将一副破损的黑色天使翅膀道具固定在马柏全背后时,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完美!”
马柏全走到场景里几面随意靠放着的、裂痕斑驳的镜子前,看到了镜中的碎裂成好几部分的自己——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暗黑的纹路,眼睑下是晕染开的红。原本清澈的眼神被妆容掩盖,只剩下一种破碎而阴郁的美感。他从未尝试过如此极端且富有故事感的造型,一时间有些怔忪。
接下来的拍摄过程异常顺利。周游和她带来的两个同学配合默契,打光、布景、调整角度,专业得不像学生。周游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指挥若定,眼神发光,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对摄影这件事本身澎湃的热情和近乎偏执的热爱。
马柏全只想尽快结束,拿到约定的“情报”,因此极其配合,无论是要求的眼神、姿态还是情绪,都尽力到位。
拍摄间隙,马柏全偷偷瞄了一眼还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实时导入的样片。他不得不承认,周游的镜头很有魔力。每一张照片都不仅仅是记录,而是精心构图的叙事,光线、阴影、角度、背景都被运用得恰到好处。
“你不是新手,对吧?”休息时,马柏全看着正小心翼翼帮他拆卸头饰的周游,忍不住问。
周游手下没停,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够喜欢。”
马柏全突然对眼前这个看起来酷帅不羁、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女生,生出了一丝刮目相看的感觉。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摄影的那点兴趣和向往,阴差阳错走上表演路后,那点小火苗似乎早已被日常的忙碌和公司的规划所淹没。
李达军会帮他拍各种物料,但鲜少需要他表达自己的想法。能像周游这样,纯粹地、热血地坚持着自己所爱,并且做得如此出色,竟让他生出几分羡慕。
“为什么非得找我?”回学校的公交车上,马柏全忍不住又问。几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道具,挤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
周游斜靠在栏杆上,闻言懒洋洋地瞥他一眼:“人像摄影三要素,听说过没?人好看,人好看,还是人好看。”
“瞎说,”马柏全皱眉,“那是外行人的说法。”
“那真不是,”周游笑了,“我确实看中你骨相好,面部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天生能吃模特这碗饭。像你这样的优质模特,我自己花钱去外面请,至少四位数起步。可我把你‘骗’过来,免费啊!多赚!预算都能省下来放在置景上了。啧啧,这堂课的作业分数应该不愁了。”
“什么?”马柏全猛地提高音量,引来旁边乘客的侧目,“你故意骗我过来给你当免费劳动力?你知不知道我冒着多大风险跟你出来?!”
“小声点!”周游赶紧拽他袖子,压低声音,“你生怕满车人不知道你是明星是不是?”
马柏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拉紧口罩,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气得胸口起伏。
“既然是骗我,那刚才拍的都删了!”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谁骗你了?”周游白他一眼,“我真查到了东西,没骗你。今天这次拍摄,就算抵了我的‘封口费’了。我不至于连这点诚信都没有。”
马柏全将信将疑:“行,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公交车到站,两人下车。周游招呼另外两个同学先带着器材回去,她和马柏全落在后面,一前一后走进校门。
夜色渐浓,校园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游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步子迈得懒散,语气却认真了几分:“你的出道作品,是不是叫《远山回响》?是在云南拍的,对吧?”
马柏全脚步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是。怎么了吗?”那是他心底最柔软、最珍贵的记忆。
“我哥,他有个习惯,凡是收到过的、并且最后出演的剧本,都会打印出来,放在家里的一个玻璃展柜里。”周游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一天,我去他家玩儿,无聊乱看,发现展柜最边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塞着一个本子,封皮上的名字就是——《远山回响》。”
马柏全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住了。
“在那之前我刚好查过你的资料,所以看到那个剧本的时候我很快就想到了你,就顺手用手机拍了下来,”周游继续说道,掏出手机开始翻找,“喏,我发给你,免得你说我空口无凭瞎编。”
半晌,马柏全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没有立刻去掏手机。耳朵里开始出现嗡鸣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看着周游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的动作也仿佛变成了慢放的卡顿画面。
周游似乎又说了句什么,然后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追前面的同学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马柏全一个人愣在原地,全身血液仿佛正在逐渐凝固。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他却浑然不觉。
《远山回响》……为什么会和肖子涵的名字联系在一起?那个电影……那个承载了他演员生涯起点、记录了最纯粹快乐和爱意扎根的电影……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心底那片关于巫鲁肯、关于张康乐、关于最初梦想的圣洁之地,仿佛被投下了一颗巨石,搅起了深不见底的淤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同寝的室友似乎跟他打了声招呼,他也没听见,只是麻木地抽出椅子坐下。
呆了很久,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慢吞吞地掏出手机。
他点开微信,周游发来的图片瞬间跳了出来。
图片拍得有些匆忙,但足够清晰。一个玻璃展柜的一角,摆着一份装帧精美的剧本。封面上,《远山回响》四个楷体字优美而醒目。
下方有一行小号字体,标注着日期。
马柏全瞳孔骤缩——那日期,赫然是三年前。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封面最下方的那几行字上:
主演是几个陌生的名字,肖子涵排在第二位,而制片一栏,竟然写着张康乐的名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远山回响》剧本的那一天。
那天,张康乐将成熟稳重的大经纪人姜泽正式介绍给他。而姜泽带来的见面礼,就是《远山回响》的剧本。
那时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机遇砸得晕头转向,满心满眼都是对张康乐的感激和依赖,哪里会去深想这剧本的来历?
如果肖子涵展柜里的那个本子是真的——那么,《远山回响》这个项目,张康乐早在三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接触了,并且深度参与其中,直至最终落地成型。
而当时他钦定的男二号,是肖子涵。
马柏全的理智试图劝说自己,这没什么。张康乐和肖子涵曾经是恋人,以张康乐那种对身边人倾尽全力的性格,为当时的恋人筹划项目、争取资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不该,也没必要去计较。
可是……道理都懂,心却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不是因为张康乐有过过去,而是因为隐瞒。
公司遭遇危机,资金链断裂,不得不裁员断臂求生……这些商业上的冷酷决策,张康乐瞒着他,他可以理解。
可这件事呢?
这部戏对他意味着什么,张康乐比谁都清楚。那是他事业的起点,是他和张康乐感情发酵的温床,是他心中最干净、最珍贵的乌托邦。他曾经那么真诚地以为,这部戏是张康乐和姜泽为他量身打造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可现在才发现,这所谓的“礼物”,或许从一开始,就打着另一个人的烙印。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姜泽。姜泽真的只是他的经纪人吗?还是说,姜泽最初,也是张康乐为肖子涵配备的?自己是不是……接手了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团队和资源?
马柏全的脑子里越想越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肖子涵的样子——青春、活力、朝气蓬勃,以前只觉得他耀眼,此刻再看,却品出另一种滋味。
他猛地意识到,肖子涵和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惊人的相似。
都是从默默无闻的平凡少年,被张康乐一眼看中,挖掘进光怪陆离的娱乐圈。 都走上了演戏这条路。
他怎么以前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呢?
一个可怕又荒唐的念头,像破冰的锥子,狠狠凿开了他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平静和信任。
他马柏全,会不会从头到尾,都只是肖子涵的一个……替身?
马柏全终于打算和肖子涵见一面。
也不知肖子涵动用了哪层关系,竟如此轻易地将车开进了校园,还精准地停在了马柏全上课的教学楼附近。傍晚的霞光给建筑物镀上一层暖金色,马柏全刚随着人流走出教室,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是肖子涵的消息:【往后看。】
马柏全心下诧异,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路边停着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白色轿车,车窗降下一半,驾驶座上的人全副武装,墨镜、帽子、口罩一样不少,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马柏全侧头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脱下棒球帽,胡乱顺了顺被压塌的头发,调整了一下表情,快步走过去。他拉开车后座的门,刚要钻进去,前面的人却回过头,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坐前面吧。”
马柏全动作一顿,只好关上车门,绕到副驾坐了进去。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的尴尬。两人都沉默着,肖子涵专注地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出校园,直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这种沉默才被打破。他们像两个初次见面又不得不寒暄的陌生人,或者说,像极了那些需要互相试探、努力维持热络的“网友奔现”。
“之前就说要尽地主之谊,你来北京读书这么久,我一直忙,现在总算抽出空来了。”肖子涵率先开口。
马柏全配合地笑了笑:“肖哥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去拜访你才对。”
车子驶入一家隐蔽的高级会所地下车库。从电梯直达包厢的那一小段路,马柏全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镜头或可疑人影。
包厢环境雅致私密,灯光柔和,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穿着得体的侍者安静地上完菜后便退了出去,将空间彻底留给他们。
餐桌上摆盘精致的菜肴显然经过精心安排,兼顾了口味和健康。肖子涵摘下了口罩和墨镜,露出那张被无数粉丝喜爱的精致面孔,他姿态优雅地拿起公筷,自然地给马柏全夹了一块鲜嫩的东星斑:“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招牌,味道还不错。”
“谢谢肖哥。”
肖子涵很会引导话题,从询问马柏全的学业适应情况,到聊起自己当年刚入行时的趣事,言语间透露出一种前辈对后辈的关照,偶尔夹杂着几句看似无心的感慨。
“北京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后遇到什么难处,或者觉得迷茫了,随时可以找我聊聊。”肖子涵抿了一口红酒,眼神落在马柏全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想要交你这个朋友。”
马柏全心里警铃微作,面上却只是乖巧点头:“嗯,我知道,谢谢肖哥提点。”
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美味的菜肴吃到嘴里也仿佛失了味道。他能感觉到肖子涵的目光时常停留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他看不分明的探究。
马柏全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考虑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开口,打破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和:“肖哥,其实……这顿饭本应该我来安排。毕竟,是我有事想找你。”
肖子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都一样。我比你年长,请你吃饭是应该的。再说了,我期待这次见面,也确实很久了。”他放下餐巾,目光直直地看向马柏全,带着一种看穿人心的了然,“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说吧,我听着。”
马柏全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决定不再迂回:“肖哥,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人,还是个学生。所以我心里清楚,你这段时间经常对我嘘寒问暖,并非真的关心我这个人。你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想通过我,触碰你想要的东西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可是,你想要的,也同样是我视若珍宝、绝不愿放手的存在。有些东西,当初既然选择了放手,那就该尘归尘,土归土,都过去了。过去了……就没有再追回的必要了。”
他抬起眼,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张总,张康乐他现在……过得很好。他也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包厢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肖子涵脸上的笑容彻底散去,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马柏全几乎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终于,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柏全,你是觉得……我是在骚扰你,骚扰张康乐?是谁告诉你,我想回到过去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被侮辱的嘲弄:“你把我形容成一个死缠烂打、意图插足的第三者,有没有哪怕一分钟,尊重过我呢?”
“不,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马柏全急忙解释,手心微微出汗,“我只是想告诉您,我们……我们现在感情很稳定,也很好……”
“所以你就来警告我,让我离远点?”肖子涵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呵,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表象罢了。你真的认为他现在过得很好?果然……天真。这世界上,恐怕只有我还会真的心疼他。”
他身体前倾,目光逼视着马柏全:“如果没有你,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安安稳稳,不会忤逆家族,不会失去父亲的信任和支持。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跟你在一起,背负了多大的压力,承担了多严重的后果?!”
“我知道!”马柏全反驳。
“你不知道!”肖子涵厉声打断,情绪有些失控,“你要是真的知道,就不会这么恬不知耻地继续粘着他,拖累他!星耀互娱,一直到去年都还是MCN领域的头部,旗下的厂牌和主播在各大平台榜单上一骑绝尘!可自从签了你呢?他花了多少心思?亲力亲为为你谈合作、拉投资、组建团队!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铺路,他投入了多少真金白银和资源?亏损又有多大?!”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扎向马柏全:“他根本没有做长剧、培养影视演员的经验!所有的投入都是在冒险,是在赌!结果呢?因小失大!原有的优势市场和业务被竞争对手趁虚而入,大量吞噬!你要是真知道,真关心他,就多上上网,刷刷社媒,看看星耀现在的市场占比跌到了哪里!看看外界对星耀的风评变成了什么样!看看因为他任性的决定,他们全公司蒙受了多大的损失!”
马柏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感到无比震惊,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镇静:“无论如何……我和他现在是恋人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来指手画脚……”
“当然!你说得对!”肖子涵猛地靠回椅背,像是耗尽了力气,语气变得疲惫而讽刺,“我的出发点,从头到尾,只是希望张康乐一切都好。看到他亲手打下的江山因为一个错误的决策而每况愈下……想必他本人,身处其中,更不会真的有多开心。如果你能像我一样真的关心他,最好……能多为他想想,而不是只想着如何风花雪月,浓情蜜意。”
“我比你更爱他,我是不会离开他的。”马柏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固执。
肖子涵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但愿吧。我也希望……真的能有人为他死心塌地。他值得这样的爱。”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和难以言喻的苍凉:“不像我……曾经拥有过他的全心全意,他甚至为我量身定制了一部电影。是我不懂得珍惜,最后……被他潦草地转手送人罢了。”
马柏全脸颊滚烫,他知道肖子涵指的是什么。那根刺更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口。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无论如何,”他的声音艰涩,“陈野……最终是我的角色。”
他不再看肖子涵,微微鞠了一躬,几乎是仓皇地抽开椅子,转身快步离开了包厢,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会所,晚风一吹,马柏全才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周围的景物变得陌生,才茫然地停下脚步,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他掏出手机,机械地叫了一辆车。
车子安静地驶回学校。夜色已深,校园里宁静了许多。经过宿舍楼下的那片小树林时,他无意间瞟见里面影影绰绰,有许多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是校园里的情侣在窃窃私语、拥抱或接吻。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他飞快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抬脚迈上宿舍楼的台阶。
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从旁边阴影里伸出来,精准地圈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轻轻往旁边一拉!
马柏全猝不及防,眼前晃了一下,还没定神看清来人,就先闻到一股熟悉至极的香味。
他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同色口罩,穿着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罩衫,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几乎融在夜色里。然而,帽檐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又亮又圆,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清晰可见的担忧和思念,深深地看着他。
“张康乐!”
马柏全认出了他,带着哭腔呜咽一声,几乎是扑了过去,一头扎进来人的怀里,紧紧抱住了那看似单薄却在此刻无比可靠的腰身。
Chapter 17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的材料往往取自白日的残片,经潜意识胡乱拼贴,光怪陆离。马柏全偶尔会梦见张康乐,但梦里的张康乐总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面容模糊,声音也像是从水底传来,咕哝不清。每次醒来,他都记不得具体情节,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印记,以及心头那份真切存在过的、梦见对方的悸动。
他梦见过张康乐穿着一身清爽的学生装扮,和自己并肩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指尖夹着笔,侧头听他低声说话;梦见过两人在篮球场上奔跑追逐,汗水在阳光下闪烁;还梦见过放学后混在人流里,商量着晚上是去吃食堂还是校门口那家总是排长队的小炒。
所以,当张康乐真的如同从梦境里走出来一般,活生生地出现在宿舍楼下,被路灯勾勒出清晰温暖的轮廓时,马柏全有一瞬间的恍惚。梦里的那张脸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眼前的一切真实得不像话,却又带着梦境才有的、失而复得的珍贵感。
张康乐揽着他,巧妙地将两人隐入路灯照射不到的暗面。马柏全的脸埋在他颈窝,鼻尖蹭到的不是记忆中自己送给对方的香水味,而是一股干净又普通的洗衣液清香。
这一瞬间,汹涌的心疼猛地压过了翻腾的思念。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马柏全离开自己住在学校的这些日子,一个人是怎么过的?要自己洗衣服、晒被子,自己张罗一日三餐。外面的饭菜有家里做得干净合口吗?他遇到困难,受了委屈,是不是只会报喜不报忧?
张康乐总觉得自己像一条被迫不断奔流的河。所有人都期望他水量丰沛,永不停歇地向前奔涌,去灌溉事业的原野,去托举利益的舟楫。人们只关心他能否抵达下一片绿洲,却无人问津河水深处裹挟的泥沙与疲惫。他必须藏起所有的浑浊与喘息,扮演一条永远清澈、永远有力的河流。
而马柏全,是他淌过的漫长旅途中,意外遇到的一汪小小的堰塞湖。安静地存在于山谷的凹陷处,不索取,不催促,只是温柔地接纳他的一切。让他得以暂时停下奔波的脚步,沉积下满身的风尘与倦意,在他澄澈平静的水面上,照见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曾暗暗期盼,这片因他而存在的湖泊,能慢慢积蓄,逐渐丰盈,终有一日成长为一片浩瀚无垠的、能让他彻底栖息的内海。到那时,他这条疲惫的河流,或许就可以缓缓汇入这片蔚蓝,不再需要孤独地、无休无止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张康乐的大学和研究生生涯都在海外度过,他对国内的学府既感陌生又怀着一丝好奇,尤其是马柏全日日生活其中的环境。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轻声提议:“带我在你校园里逛逛吧?”
马柏全抬起头,红着眼眶打量他。张康乐是属于那种成熟却不轻易显年纪的长相,皮肤紧致白嫩,即使年近三十,此刻穿着卫衣和牛仔裤,混在夜归的学生人流里,竟也毫无违和感,漂亮得像是二十出头的学长。马柏全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
两人并肩漫步在栽满梧桐的小道上,路灯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投下影影绰绰、斑驳陆离的光晕,温柔地洒在他们的肩头髮梢。
“你怎么一直偷看我?”张康乐侧过头,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马柏全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小声嘟囔:“觉得你今天穿得很特别……是特意搭配了来见我的吗?”
张康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拉起卫衣的袖子看了看:“这是你的衣服啊,你自己认不出来了吗?”
马柏全猛地怔住。这才突然意识到,自从开年以来,自己忙于学业和工作,还有躲避私生的视线,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张康乐的公寓了。张康乐的衣柜里塞满了给他买的衣服,多到他根本来不及一一穿遍。眼前张康乐身上这套……他仔细看去,记忆忽然回笼,这确实是他住在张康乐家时常穿的一套,可他竟然差点没认出来。
“对……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马柏全的声音有些发涩,“你穿着比我好看多了。”
张康乐笑了笑,语气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歉疚:“你身边的同龄人,大多数都会在大学时期开启一段初恋吧?一起上课,一起压马路,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做一些平平凡凡的小事。”
“可是我……好像抢了你初恋对象的位置。绑住了你,却又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大概……也剥夺了你享受一段正常校园恋爱的权力。”
“所以,我就想着,穿得年轻一点,特地来找你。是不是还挺像大学生的?本来想晚上约你出来,像普通情侣那样散散步……结果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你都没回我。”
“我又不好直接上去找你,只能在你们宿舍楼下等着,吹了很久的凉风……北京秋天的风,是真冷啊。”
像是想起什么,他又补充道:“对了,昝哥还给你买了好多零食,我让他放到宿管阿姨那里了,你记得去拿……”
“别说了。”
马柏全的步子突然顿住,打断了张康乐的话。
张康乐的话音戛然而止,疑惑地回头看他。只见马柏全偏过头去,路灯的光线无法照亮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整个身体显得又高又单薄,鬓边长长的碎发被晚风轻轻扬起。
下一秒,马柏全猛地转过头,上前两步,一把紧紧牵住张康乐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痛他,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转身就拐进了一旁更幽深黑暗的树林小径。
“欸?”张康乐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现在已近晚上十点多,林子里几乎漆黑一片,寂静无人,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马柏全牵着他,走得很快很快,几乎像在奔跑。夜风迎面猛烈地刮来,吹得张康乐脸颊生疼,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将脸躲到马柏全宽阔的背后,眼前被完全遮住,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耳朵听到风穿过树林的呼啸、脚下踩断枯枝的脆响,以及不知名小动物被惊动而迅速窜逃的窸窣声。
未知的黑暗和急促的奔跑让心跳不断加速。
“马柏全?”张康乐喘息着,“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牵着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地,前方人脚步一顿,张康乐一头撞在马柏全背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重地按在身边一棵粗糙的大树树干上。背脊撞上树皮的瞬间,他闷哼一声,紧接着,马柏全的吻就如同骤雨般砸了下来。
牙齿不小心磕碰到唇瓣,张康乐立刻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随即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环抱住马柏全的脖子,仰起头,放纵地回吻过去。
漆黑的树林里,寂静被暧昧的唇齿交缠声和压抑的喘息打破。在这种野外的环境里亲密,带着一种禁忌又刺激的“偷情”感,张康乐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擂出胸膛。
忽然,他尝到了一种咸涩的味道,似乎是从马柏全的嘴唇上渡了过来。张康乐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下意识地轻轻舔舐了一下马柏全的上唇。
没想到,那咸涩的味道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多。
张康乐猛地反应过来——
是眼泪。
马柏全在哭。
无声地,汹涌地流泪。
他想开口问,想捧起他的脸看看。可马柏全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询问的机会。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射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阵由远及近、踏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脚步声。
“谁在那儿?!几点了还不回宿舍?!干什么呢!”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呵斥声伴随着手电光一起传来。
张康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惊得身体一僵,下意识扭头避开光线。
但马柏全的反应更快。他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猛地扯开自己宽大的外套前襟,迅速将张康乐整个头脸严严实实地罩住,紧紧按在自己怀里,用身体完全挡住了他。
张康乐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马柏全的手臂箍得极紧,外面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他只听到马柏全开口说话时胸膛传来的低沉震动:
“好的叔叔,我们马上回宿舍!”
“快点回去!小情侣谈恋爱也要有时间观念、安全意识,这么晚了别在树林里逗留!”保安又呵斥了一句,脚步声终于渐行渐远,手电光也移向了别处。
直到那脚步声完全消失,周围重新陷入寂静和黑暗,马柏全才缓缓松开了手臂,但仍然将张康乐护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呼吸依旧有些急促。
张康乐从他怀里抬起头,借着远处路灯透过枝叶缝隙投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努力想看清马柏全的脸,想看清他是不是还在哭。
可光线太暗了,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紧绷的下颌轮廓。
张康乐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额头杵在马柏全肩头轻轻砸了砸,“人家说我们是小情侣唉。”
马柏全一听也吸了吸鼻子,努力吞下喉咙里那点残余的哽咽,跟着低低地笑了出来,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本来就是啊。”
“刚刚哭什么?太想我了?还是在学校里受委屈了?”
马柏全贴着他的侧脸,摇了摇头。他本来带着一肚子困惑想要质问眼前的爱人,可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张康乐从见到自己,那双眼睛就亮起了光,整个人显得发自内心的开心和放松。即使他真的如肖子涵所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可至少在自己面前,张康乐是愉悦的、自在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被包养的情人,那么提供积极正向的情绪价值,让对方感到轻松快乐,不也是最基本的义务吗?
那些倒胃口的话,那些会破坏气氛的质疑,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转而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笑道:“当然是因为……太想你了。”
两个人又像连体婴一样,黏黏糊糊地抱了好一阵,才牵着手,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
张康乐这次来北京出差行程紧凑,原本并不会多待。但为了能挤出时间见到马柏全,并且方便他第二天上课,他特意把酒店订在了离实际办事地点二十多公里外、但离电影学院更近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马柏全在身边,也许是连日奔波确实耗尽了精力,劳累了一天的张康乐几乎是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甚至连马柏全絮絮叨叨说着的、他之前表示很想听的校园趣事都没能听完。
昏黄的睡眠灯下,张康乐长长的睫毛安静地盖在下眼睑上,那里晕着一团显而易见的浅浅青色。马柏全能看出来,他最近睡得极其不好。他小心翼翼地拢好张康乐那边的被子,一只手悬空,虚虚地描摹着张康乐安静的睡颜,心里那股酸楚和心疼越发汹涌。
这一刻,他突然对北京这座城市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弃。
北京很干,秋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又冷又疼。
北京很大,大到从东到西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可电影学院又很小,像一只华美的笼子,把他困得死死的。困住了他的脚步,让他无法随时奔向想见的人;甚至困住了他原本什么都愿意对张康乐倾诉的嘴巴,让他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要么,就彻底奔向张康乐在的地方,风雨同舟。
要么,就彻底奔向没有张康乐的远方,一别两宽。
他不想被困在这里,困四年,在无尽的思念、猜疑和无力中消耗掉彼此最初的美好。
讨厌北京。 讨厌北京。
马柏全心里堵得发慌,像压着一块巨石。他轻轻翻身下床,披上外套。穿衣服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房间角落的小圆桌,桌上的烟灰缸里,赫然有一小撮新鲜的烟头和灰烬。
他心脏猛地一缩,视线迅速在房间里搜寻,很快定格在沙发扶手上搭着的一件深色西服外套上。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伸手探进外套口袋——
果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烟盒和一个金属打火机。
他咬紧后槽牙,一把抓起烟和打火机,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吞没了他的脚步声。他低着头径直往电梯间走,没想到刚拐过弯,就迎面撞上了正从相反方向走来的昝哥。
马柏全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喊了声:“昝哥!”
昝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刚应了声“小马”,眼神就不自觉地往下瞟,精准地落在了马柏全试图藏到身后的右手上。
马柏全顿时尴尬得咳嗽几声。
昝哥了然地笑了笑,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有心事?打算瞒着老板自己出去透透气?”
“……”马柏全没敢回答。
“那……要不,跟我说说?”
酒店顶楼的天台,晚风萧瑟,将城市的璀璨夜景吹得有些模糊。两人并肩靠在冰冷的栏杆上。
昝哥瞥了一眼马柏全紧紧攥着的右手,问:“会抽吗?”
马柏全摇了摇头:“不会。”
“不会还敢背着他偷他的烟出来抽?”昝哥的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好笑。他熟练地从马柏全手里拿过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他。
马柏全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笨拙地夹在指间。
昝哥拿出打火机,凑过去想帮他点。
马柏全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连连摇头:“算了算了,昝哥……我就是心里闷得慌。我看……我看张总工作忙起来偶尔会抽,我就想试试……这东西真的那么管用吗?”
“我知道了,”昝哥叹了口气,自己把那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你是心里烦,但烦的事情又不敢,或者说不想跟他倾诉,对吧?”
马柏全看着指间那根细细的香烟,点了点头。
“这不像你,”昝哥看着他,“因为什么?因为担心他?”
“昝哥,我要是跟你说,你会替我保密吗?”马柏全抬起头。
“那可不能保证,”昝哥笑了笑,话锋却一转,“但是,我可以作为一个看着你过来的哥哥,听你说说。有些话,说出来会好受点。”
马柏全垂下头,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问:“昝哥,你跟我说实话,星耀最近是不是遇到了很多很多困难?”
昝哥吐了个烟圈,语气尽量轻松:“是不如前两年势头那么猛了,但也还好。做生意嘛,效益有波动是很正常的事情,起起落落……”
“那这一切,”马柏全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是不是因为我呢?是不是从我来了之后才开始的?董事长撤资,公司裁员,行业里那些不好的风声……张总在我身上投入了那么多,回报却寥寥无几……我现在觉得自己不仅像个扫把星,还像个彻头彻尾的拖油瓶。”
昝哥脸上的笑容沉下去。他转过身,双手重重地按在马柏全的肩膀上,目光严肃地看着他:“谁跟你说的这些混账话?!星耀几百号员工,运作着一个庞大的体系,你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而已!老板在互联网自媒体风口上把星耀建立起来,吃了红利,而现在行业竞争激烈,遇到困难是市场规律。每个创业者都会经历坎坷,能不能渡过去,看的是公司本身的根基和战略调整,跟你一颗小螺丝钉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揽?!”
马柏全被他说得愣住了,喃喃道:“我只是觉得……”
“所以呢?”昝哥不给他犹豫的机会,逼问道,“你现在就傻傻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那就算是因为你,你打算怎么着呢?打算一走了之?觉得离开他就是为他好?”
“我……我不知道。”马柏全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猜你也不会舍得,也做不到那么干脆。”昝哥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长辈般的语重心长,“那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顺势而为,做好你自己本分的事情!你不是想当演员吗?那就拿出拼劲来,好好学,好好演,真有本事就混出个名堂,拿出实打实的成绩来!这才是真正能帮到他的方式,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那张总呢?”马柏全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一个人,背着那么重的压力,我就只能这么看着吗?”
昝哥注视着他:“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你只要好好的,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他就能安心一大半。你不信可以去看看他手机相册里存了多少你的照片,没事就点开来看看。忙里偷闲跟你打个电话、视频几分钟,那就是他最好的充电方式。你要是现在犯傻想离开,那才是真的会把他击垮。”
昝哥看着马柏全紧皱的眉头逐渐舒缓下去,眼神里的迷茫被一点点驱散,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拍了拍马柏全的背:“所以,别钻牛角尖。你在学校好好学习,这并不是一种冷眼旁观,你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知道吗?”
马柏全用力地点了点头。
昝哥松了口气,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准备离开。刚抬腿往楼梯间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马柏全:
“放假了多回杭州看看吧。多陪陪他。”
说完,他才转身真正离开,留下马柏全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望着脚下流光溢彩却令人倍感孤独的城市,久久无言。
第二天一早,专业课教室外,马柏全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周游斜挎着她那个标志性的大帆布包,嘴里叼着袋豆浆,大大咧咧地堵在门口,见他来了,眼睛一亮,三两口吸完豆浆,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马哥!早啊!”她笑嘻嘻地打招呼,语气熟稔。
马柏全皱了下眉,这不是能随便混进来的公共课,而是专业小课。他不想惹人注目,侧身想从她旁边绕过去,冷淡地回了句:“有事?”
没想到周游脸皮厚得很,竟然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还自来熟地在他旁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这一下,教室里坐着的同学们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夹杂着好奇和打量,甚至有人悄悄拿出手机,镜头对准了他们这边。
马柏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压低声音:“你要干什么?”
“马哥,哥,亲哥!”周游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状,声音却一点没收敛,“我再有一事相求!真的,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马柏全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语气带着不耐:“你上回也说是最后一次。你嘴里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上回那不是用情报换的吗?”周游眨眨眼,今天她画了条蓝色的眼线,眼尾飞挑,带着点妖异的美感,“你就说,值不值吧?”
他一阵烦躁,没好气地回敬:“不值。我快后悔死了。”
“别啊马哥!”周游垮下脸,可怜巴巴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这回你真得帮我,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将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你,好吗?”
见马柏全依旧冷着脸不为所动,周游眼珠一转,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精美的硬壳画册,“啪”地一声放在课桌上。
“你先看看这个嘛。”她翻开画册,推到马柏全面前,“上次给你拍的那组,在系里反响特别好,我想把它放进我的公开作品集。”
马柏全只扫了一眼就立刻拒绝:“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我经纪人会杀了我。”
“怎么不可能?”周游试图说服他,“这也是互利互惠啊。如果网络公开或者参加展览,你的名字也会被更多人看到不是吗?我在摄影圈子里还算小有名气的,这对你没坏处!”
马柏全冷哼一声,似乎不为所动,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本精心编排的画册吸引。他伸出手,缓缓翻看起来。
画册的前半部分大多是构图精妙的风景摄影,从风光潋滟、生机勃勃的自然景象,逐渐过渡到废弃工厂、战争遗迹般满目疮痍的人间场景,视觉冲击力极强。而画册的最后一部分,色调最为灰暗阴郁,充斥着一种绝望又迷人的颓靡气息,里面穿插着的,正是上次拍摄的、他的那些照片。
马柏全不得不承认,周游的技术和审美都很优秀。但翻看间,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个作品集里,除了他自己,其他所有的人像拍摄对象,无一例外,全是女性。
“等等,”他停下翻页的手,指着那些女性肖像,“怎么全是女孩子?你平时只拍女生?”
“嗯,对啊。”周游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含糊地应道,伸手想将画册抽回来,“哎呀你别管那么多嘛,艺术创作需要……你就当助力一下梦想呗,马哥?下学期你说不定就见不到我了。”
“?”马柏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周游耸耸肩:“我申请去欧洲交换了,大概率能成。”
“我想勇敢一次,去见我的初恋。”
马柏全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憧憬,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你的……初恋?”他指了指画册,“不会是……这里面的某一个吧?”
周游朝马柏全使了个眼神,神秘地笑了笑。
马柏全猛地一怔:“所以,你是同性……?”
周游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脸色,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不然你以为呢?要不是隐隐约约闻到点同类的气息,我压根不会拍你。”
说完,她不等马柏全反应,利落地收拾好画册塞回帆布包,潇洒地往肩上一甩,迎着上课铃的响声,大步流星径直走出了教室。
最近这段时间,由于周游屡次三番、高调地在各种场合与马柏全同框出现,校园里关于他俩的传闻逐渐甚嚣尘上。马柏全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只要这些风言风语没有传到张康乐耳朵里,就说明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
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其实很早就主动跟张康乐报备过周游的存在。当然,他并未完全坦白,只含糊地说肖子涵有个表妹跟自己同校,总拿她哥的事来“骚扰”自己,为了堵住她的嘴,才不得已答应帮她拍了一组课程作业。那组照片也被他主动发给了张康乐。
张康乐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一方面,他私下里早已调查过周游的底细,确认了她同性恋的身份,基本排除了情感上的威胁;另一方面,他也觉得那组照片确实拍得很有表现力。至于周游提出想将照片公开发表用于申请作品集的事,张康乐沉吟片刻后,把决定权交给了马柏全自己。
最终,在周游的软磨硬泡下,马柏全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周游也总算得偿所愿。
然而,平静在几周后的一个下午被打破。
一篇标题耸动、指向性极其明确的帖子突然在社交媒体上悄然出现,随后以惊人的速度发酵,短短几小时内就攀上了热搜。
那篇文章煞有介事地捏造了一个极其狗血的故事:称新晋小生马柏全玩世不恭,私生活混乱,男女关系复杂,周旋于顶流肖子涵及其表妹之间,堪称“男女通吃”。
文章配图更是“证据确凿”——大量看似亲密的独家偷拍照:有他和周游一块上课的;有拍摄结束后一起并肩等公交回学校的;甚至还有在那之后,他坐上肖子涵那辆白色豪车离开校园的……拍摄角度刁钻,刻意选取或错位制造出看似亲昵的瞬间,图文并茂,极具煽动和误导性。
姜泽他们第一时间监测到了舆情,立刻启动紧急预案,一边联系平台压热度撤热搜,一边火速调查信息来源并拟定澄清声明文稿。
网络上已然炸开了锅。粉丝群体内部一片混乱,有坚定相信并努力控评反黑的,有感到疑惑和担忧的,更有少数极端者直接宣布脱粉甚至回踩,骂得很难听。
马柏全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揣测和辱骂,只觉得荒谬又愤怒。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与周游、肖子涵都清清白白,根本不屑于理会这种恶意造谣,甚至觉得连发澄清声明都是多余。
就在团队纠结于这份声明到底该如何措辞、何时发布才能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时,马柏全的电话铃声匆匆响起,是周游的来电。
“柏全,对不起!是我哥,是我哥干的!我到今天才知道,我哥一直在利用我,骗我……”
“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一边,我会帮你!”
半小时后,热搜话题里,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知名摄影博主“Zayne”突然跳出来发布了一条原创博文,瞬间引起了新一轮的关注。
@Zayne: 大家好,我是摄影师Zayne,也是本次事件中的当事人之一,周游。
首先,我需要向大家郑重澄清两点:
一、我的性取向为女性。因此,我与马柏全先生从始至终都仅是普通同学和朋友关系。那些关于我们之间存在超越友谊情感的猜测,均属无稽之谈,是对我个人性取向的误解,也是对马柏全先生的不尊重。
二、我是肖子涵先生的表妹。关于我表哥与马柏全先生的关系,作为家人我也非常了解。他们绝对仅限于正常的同事与合作关系,从未有过外界臆测的其他牵扯。
此次风波的起因,或许源于近期我为了完成课程作业,邀请马柏全先生担任我的摄影模特。他出于同学情谊和对艺术创作的支持,才给予了无私帮助。却未曾想,这份善意竟被曲解、利用,演变成如此恶劣的谣言,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对此,我深感抱歉与愧疚。
因此,我想借此机会,郑重地向我的朋友@马柏全 说一声:对不起。连累了你,真的非常抱歉。
马柏全是一位对待表演事业极其认真、专注且自律的演员。他珍惜每一次机会,尊重每一个角色,爱惜自己的羽毛。他待人真诚,性格耿直,绝非流言中所描述的那般不堪。
无论如何,恳请大家停止传播不实信息。请继续相信他,支持他。谢谢大家。
Notes:
这篇马上要完结了(还有三章左右),这是我将写完的第一篇长篇,经验不足,节奏把控能力不够,能收到这么多点击和喜欢是我的意料之外,在此对所有的读者道一声感谢🙏,衷心希望收到大家真诚的建议,我会非常开心和感激的❤️
Chapter Text
周游的挺身而出,有效遏制了事态发展,迅速平息了网络上的大部分舆论。
肖子涵原本或许还留了后手,但没曾想在自己亲表妹这里踢到了最硬的一块铁板。面对原则性问题,周游态度强硬,说一不二。兄妹俩因此闹得极不愉快,几乎到了互不搭理、形同陌路的程度。
而另一边,真正被触到逆鳞的张康乐,也终于不再沉默,开始了忍无可忍的反击。
他动用手头的一切资源和力量,通过一系列缜密的推理、线索摸排和私下调查,最终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最初发布并推动那篇诽谤文章的几个核心营销号,其背后的资金流向和指令来源,均指向肖子涵所在的经纪公司。
这一次,张康乐没有丝毫手软,直接让法务部门起草了一份律师函,通过公开正式渠道送达了肖子涵及其经纪公司。
一时间,网络上的风向发生了180度大逆转。之前那些关于马柏全的负面猜测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肖子涵人品的广泛质疑和批评。他的粉丝虽然极力控评,但路人盘的崩塌和口碑的下滑已是显而易见。
然而,面对这一切,肖子涵却罕见地保持了沉默,几乎失去了所有回手之力。
一方面,张康乐那封毫不留情、公事公办的律师函,已经给了他最冰冷、最彻底的答案——他在张康乐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特殊的位置。
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似乎也陷入了某种作茧自缚的困境。他无法用“马柏全被张康乐包养”这个唯一称得上真实的事情作为黑料去攻击对方,因为当年他自己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伤害马柏全的同时,无疑也是在揭开自己并不那么光鲜的过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一番处心积虑的操作下来,肖子涵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动摇马柏全分毫,反而彻底得罪了妹妹,失去了张康乐最后一点可能的情分,更让自己的公众形象和业内口碑受到了不小的损害。身心俱疲之下,他对外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为由,推掉了手头上剩下的工作,选择了暂时息影,消失在了公众视野之中。
这场由他掀起的风波,最终以他的悄然退场而告一段落。
在这场风波逐渐平息的过程中,马柏全和周游之间的微妙隔阂,也悄然冰消瓦解,一种类似“战友”的情谊在他们之间滋生。周游成为了马柏全在学校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随着接触增多,相互了解不断加深,马柏全对周游甚至逐渐生出一种钦佩之情。
周游从不避讳自己的性取向,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她的社交媒体上,关注社会平权议题,为她所在的群体发声,记录自己的生活与热爱,她的老粉也都知道并支持她的性取向。这种直面自我、不惧外界目光的勇气和自信,是内心时常敏感不安的马柏全所羡慕却又缺乏的。
一次课后,两人在学校咖啡馆闲聊。周游敏锐地捕捉到马柏全看向自己时眼中那抹复杂的羡慕,她咬着吸管,忽然很直接地问:“马柏全,你呢?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马柏全被问得愣了一下,他垂下眼睑,很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最终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好像直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我感觉……我好像只是喜欢上了特定的那一个人而已。并不是因为他是男生才喜欢他,只是……恰好他是那个样子。”
周游闻言,轻轻“啧”了一声,眉头蹙起:“那听起来……好像更完蛋了。这样很容易受伤的。你的喜欢是系在一个人身上的,风险太高了。”
马柏全却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认命般的淡然:“受伤……我自己无所谓。主要是觉得,在他面前,我自己太渺小,太微弱了。我能给他的太少,能帮到他的更是微乎其微。”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甚至觉得,就算我只是他用来怀念某个人的替身……就算有一天他觉得我没用了,或者厌烦了,一脚把我踹开……我也认了。能拥有过一段时间,好像就已经很好了。”
这番卑微到几乎失去自我的话,令周游陷入了沉默。那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而是难得耐心地开导了他很久。她也向他敞开心扉,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来自家庭的不解与反对,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曾经深爱之人的离开……那些沉重的经历,她都用一种举重若轻的语气道来。
“但是你看,”周游最后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我还是决定要做我自己。趁还年轻,趁一切都还来得及,尽量不给自己留遗憾。 规束自己,讨好世界,太累了。”
“马柏全,我希望你也能拥有同样的勇气。你要自信一点,要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点。你的喜欢一点也不卑微,相反,它很珍贵。随心而动吧,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去爱你想爱的人。”
周游的劝导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撬开了马柏全心中那层坚固又自卑的硬壳。他深受触动,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猛地坐起身,拿出手机,订下了第二天最早一班从北京飞往杭州的机票。
马柏全如今出行早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他原本计划偷偷回去,给张康乐一个惊喜,但机票刚下单没多久,工作室那边就收到了行程提醒。正在休假的李达军立刻连夜坐红眼航班赶到北京,第二天一早准时出现在马柏全身边,陪着他一起飞回杭州,全程保驾护航。
飞机刚一落地,昝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张总吩咐了,直接把他接到公寓去。
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张康乐还在公司,要下午才能回来。马柏全放下简单的行李,开始百无聊赖地在房子里闲晃。东看看,西摸摸,虽然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但家里的陈设一点没变,而且因为有阿姨定期打扫,甚至比他住在这里时还要整洁干净。
他换上了自己的睡衣,像只归巢的鸟儿,迫不及待地窝进张康乐那张柔软的大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张康乐的味道,连日来的心绪不宁让他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深,直到傍晚时分,他被一阵开门声和脚步声吵醒,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橘红色的夕阳余晖透过玻璃,洒满了整张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马柏全有一瞬间的恍惚,突然从张康乐的床上醒来,置身于这个充满二人回忆的空间,美好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
他正准备掀开被子下床,卧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张康乐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了进来,手上还搭着西装外套,看样子是刚下班,正准备换衣服。
马柏全又惊又喜,立刻盘腿坐起来,像个讨要拥抱的小孩,朝着张康乐张开双臂,用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黏糊糊地喊:“张康乐!”
张康乐一见他这副娇气的模样,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温柔的笑意取代。他几步走过来,弯下腰,结结实实地接住了这个暖烘烘的拥抱。“怪不得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原来你睡着了啊。”
“嗯……”马柏全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攀附在张康乐身上,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一回来就睡了。宿舍的床太硬了,还是家里的舒服,每次躺上去都是秒睡。对了,我手机静音了,怎么了?”
张康乐任由他禁锢着,拍了拍他的背:“我本来想告诉你,今晚我可能得回爸妈家一趟,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但打你电话一直不通,我又有点担心,所以赶紧回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订餐,或者叫阿姨过来给你做?”
“家里有什么事吗?”马柏全抬起头,关切地问,“我没关系的,你别担心我,我最多就是想你。你快回去吧。”
“家里没什么大事,”张康乐解释道,“就是之前答应了我妈要回去一趟,她催我了。乖,我估计待不了多久,晚点就回来陪你。”
马柏全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一个不详的念头冒了出来,突然就急了,“不会是要给你介绍对象吧?”
张康乐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故意狡黠地笑了笑,逗他:“说不定呢?”
“那我要去!我也要去!”马柏全立刻嚷嚷起来,抱着张康乐的手臂收紧。
张康乐挑眉:“你是认真的还是口嗨?你想去我巴不得带你去。真去的话,现在就赶紧从我身上下来,换衣服出门。”
马柏全一下子又怂了,小声问:“那个……董事长,他在家吗?他要是不在家我就敢去,他要是也在……那就算了。”
“怎么?你怕他啊?”张康乐觉得好笑。
马柏全用力点头:“我怕他很正常啊!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不怕他。”
张康乐揉揉他的头发:“还真被你说中了。他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出国考察项目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快起来收拾一下。”
马柏全嘴上喊着要去,结果刚坐进车里,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捧着胸口,满脸担忧地看向驾驶座的张康乐:“张康乐,你过来听听!我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我现在后悔了,不去了还来得及吗?”
张康乐凑过去,一只手掌在他胸口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手却干脆地按下一键启动按钮,发动机低沉地轰鸣起来。
“来不及了,我已经跟家里说了,今晚添你一副碗筷。”
“可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吗?为免太失礼了吧!”马柏全懊恼地说。
“没关系,下次再补也一样。我妈很好说话的,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她好说话,但是……”马柏全下意识地接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张康乐疑惑地看向他:“你知道?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好说话?”
马柏全心里一咯噔,赶紧找补:“额……听,听昝哥说的嘛!就……感觉应该是……”他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最终还是拗不过马柏全的坚持,张康乐开车绕道去了一家进口超市。在马柏全的死缠烂打下,买了一堆家里其实并不缺的水果和补品,并且最后还是张康乐付的钱。
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都快八点了。张康乐刚用指纹刷开大门,人还没完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沈薇带着嗔怪的声音:
“你还知道回来呀?想饿死你老妈是不是?看看这都几点了!”
“妈,我错了!有点事耽搁了!”张康乐一边蹲下去换鞋,一边熟练地认错。
沈薇这才看到被张康乐挡在身后的马柏全。只见年轻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局促,看到她看过来,立刻挺直了背,露出一个尽量得体却难掩青涩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喊道:
“阿姨好!好久……哦不,初次见面,我叫马柏全,请多关照!”
“你好!”沈薇对马柏全露出一个得体而温和的微笑,侧身招呼他往里进,同时朝厨房方向扬声唤道:“刘姨,过来帮客人提一下东西。”
“妈,他是我的……”张康乐带着马柏全往客厅走,一边正准备正式向母亲介绍,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柏全轻轻碰了一下胳膊打断了。
只见马柏全上前半步,语气恭敬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对沈薇说道:“阿姨,我是张总亲自带着的一个小演员。一直很感谢张总的提携和照顾,心里非常感激。刚好今天知道张总要回家,我就冒昧提议跟过来,想当面表达一下谢意,同时看望一下阿姨您。”
沈薇闻言,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些,目光赞赏地上下打量了马柏全一番,语气亲切:“哦,原来如此。柏全是吧?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嘴又这么甜,怪不得我们康乐这么器重你,果然是个可塑之才。”
马柏全听到夸奖,脸上适当地泛起一丝腼腆,与沈薇目光相接,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气氛瞬间变得十分融洽。“谢谢阿姨夸奖,阿姨您才真是年轻漂亮又有气质。”
张康乐站在一旁,目光有些惊异地在马柏全和自己母亲之间来回逡巡。他完全没料到,这两个人明明是初次见面,气氛竟然能如此和谐自然。
他母亲沈薇是什么人,纵横商海、阅人无数,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向来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取向,对这方面也算纵容,可对自己那些过往的“莺莺燕燕”,倒是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难道……她真的相信马柏全说的话?张康乐反复琢磨,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实在不太可能。
马柏全的表现就更令自己刮目相看了。这小子,在长辈面前竟然如此懂得察言观色——举止得体稳妥,言语句句讨喜,连分寸感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丝毫不见生涩。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在哪里都这么讨人喜欢。张康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与有荣焉般的欣慰感。
晚饭后,三人移步到客厅沙发落座。张康乐坐在中间,一边是沈薇,一边是马柏全。短暂的寒暄过后,空气一时间有些冷场。三人中只有沈薇有看电视的习惯,她侧过头,颇感兴趣地问马柏全:“柏全啊,你都演过什么戏?搜出来给阿姨看看好不好?”
马柏全乖巧回答:“阿姨,我拍的两部戏都还没播出呢。目前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就只有一期综艺节目。”
“那也行啊,就放那期综艺给阿姨看看。”沈薇说着,顺手就把遥控器递给了马柏全。
坐在中间的张康乐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他眼疾手快,一把从马柏全手里夺过遥控器,语气有些生硬地打断:“妈,那是年初播的节目了,早就过时了,平台上都搜不到了。”
“胡说,”沈薇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显然不信,“柏全,告诉阿姨,节目叫什么名字?哪一期?阿姨自己来搜。”
马柏全当然知道张康乐在紧张什么。但他转念一想,沈薇连自己当初衣衫不整、满身吻痕的狼狈样子都见过了,不就是区区一个修罗场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藏着掖着的。他于是笑了笑,从容地从张康乐手里拿回遥控器:“阿姨,我来搜吧,我知道是哪一期。”
张康乐眼睁睁看着马柏全操作电视,点开了那期让他如坐针毡的综艺,心里哀叹一声,只能硬着头皮陪看。
节目热热闹闹地播放起来,沈薇和马柏全很快被有趣的环节吸引,笑声在客厅里此起彼伏。
可正中间的张康乐却如坐针毡,眼神涣散地落在屏幕上,心思半点没进去。他浑身的神经都绷得发紧,一会儿刻意咳几声打破氛围,一会儿又偏头给马柏全递眼色,急得偷偷伸手在对方胳膊上掐了两下,小动作不断。
沈薇早察觉到身边人的躁动,终于忍不住转头对他说:“要不你出去忙点别的?总这么动静,都影响到我跟柏全看电视了。”
张康乐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掏出手机,语气匆忙地说:“我……我出去接个电话。”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出了客厅,留下马柏全和沈薇两人。
然而,客厅里的气氛并未因张康乐的离开而变得尴尬。沈薇和马柏全反而相处得愈发融洽。遇到有意思的情节,沈薇还会忍不住侧头跟马柏全讨论几句,马柏全也应对得体,逗得沈薇笑声不断。
一段激烈的追逐战环节结束,进入主持人串场的间隙。沈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侧过头,目光柔地看向马柏全,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没想到,你俩……竟然就这么坚持了一年了。”
马柏全微微一怔,看向沈薇。
沈薇继续道:“上次在康乐公寓见到你,你那个样子……说实话,给我的第一印象,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成何体统’。任谁看了,大概都会觉得你就是个卖身图钱的。”
“可是,”她话锋一转,眼神里流露出赞赏,“临走前听你说的那番话,又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我觉得,你这孩子,涵养不浅,是个有头脑、有自己想法的。后来看到你考上了大学,也知道你们俩这段时间遇到了不少困难,但看起来,一直在携手共进,没有轻易放弃对方。”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想,当初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可能真是下了决心的,没有骗阿姨。”
听到沈薇这番话,马柏全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坐直了些,语气真诚而恳切:“阿姨,我早说过,我们对彼此是认真的。其实……我这次冒昧跟过来,除了看望您,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说,能得到您和叔叔的祝福是我们最大的期盼。但眼下,作为星耀一名普通的员工,出于对公司大局的顾虑,我……我想恳请叔叔阿姨,能不能在事业上……再帮张总一把?”
沈薇看着马柏全眼中真切的担忧,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冷静:“孩子,你既然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帮他,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们要怎样才会帮他。他只要同意结婚,你张叔叔自然就会不遗余力地重新支持他。”
马柏全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上沈薇的目光:“阿姨,如果……如果需要我离开,我可以走。我走没关系。可是,逼张总结婚……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再也没有了灵魂。到时候,他还是你们想要的那个儿子吗?阿姨,我连父母都没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有多么可贵,我最清楚不过。我……我是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希望张总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这番话说完,马柏全低下头,脸上流露出落寞又倔强的神色。
沈薇看着他,心中深受触动。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自己处境微妙,心里想的却全是康乐的事。她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马柏全柔软的头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好孩子……我算是明白了,看来康乐喜欢你,真是有道理的。连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你了。”
就在这时,电视里恰好传出了肖子涵说话的声音。沈薇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手按了静音键。她继续对马柏全说:“你比那小子强多了。有时候甚至觉得,你能当我的干儿子也不错。”
马柏全感受到沈薇态度放软,心里一喜,连忙趁热打铁,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打趣道:“啊?那当您干儿子以后……还能和您儿子谈恋爱吗?”
沈薇被他这话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拍了他一下:“行了,油嘴滑舌的。你的请求,我会找机会转达给他父亲的,我们会好好考虑。你也不用太担心,虎毒不食子,他爸还能真把亲儿子往死里逼吗?康乐在商场上顺风顺水惯了,现在经历点磨砺也是应该的。没有挫折,哪来的成长?”
而此刻,站在落地窗外花坛阴影里、偷偷往里窥探的张康乐,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对话。他只能模糊地看到母亲和马柏全似乎一直在交谈,有时还笑得挺开心。不过当他看到沈薇突然抬起手伸向马柏全时,心脏倒是差点跳出了嗓子眼——他以为母亲要动手打人!
那一瞬间,张康乐几乎要冲进去阻止。直到他看清沈薇的手只是轻柔地落在了马柏全的头发上,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猛地落回原地。
张康乐在门外踱步许久才重新走进客厅。只见沈薇正拢着精致的毛绒披肩,准备往卧室方向走,见他进来,随意地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我休息去了。你给柏全安排好住的地方。”
张康乐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确实快十一点了。他应了一声,等沈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马柏全,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腕:“怎么?听我妈这意思……你要住这儿?”
马柏全立刻挺起胸脯,下巴微扬,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站起身就熟门熟路地往楼梯方向走,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阿姨想让我多陪她两天,怎么啦?你不愿意?”
张康乐简直要被这小子的架势给气笑了,赶紧几步追上去,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我敢不愿意吗?我就是好奇,你给我妈下了什么蛊?”
马柏全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背着手,慢悠悠地穿过二楼走廊,左看看右瞧瞧,然后回头问张康乐:“哪个是你房间?快让我看看我们张总长大的地方。”
张康乐看着他这副得意的小模样,嘴角忍不住扬起宠溺的笑意,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随手敲了敲身旁一扇深色的房门:“这间。”
一进房间,张康乐反手就把门轻轻带上,顺势将马柏全堵在了门后的墙角,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身体逼近,追问道:“说,老实交代,你到底给我妈灌什么迷魂汤了?”
马柏全被他圈在怀里,也不挣扎,反而笑嘻嘻地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管我怎么灌的?反正阿姨现在可喜欢我了,还要收我当干儿子呢!以后对你宝贝弟弟好一点,听到没?”
“啊?”张康乐惊得瞪大双眼。
马柏全趁他愣神的功夫,灵活地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得意地哼了一声,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这个房间。张康乐的房间很大,装修是简洁现代的风格,干净整洁,宽敞明亮,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显得十分利落。马柏全一边流连一边啧啧感叹:“张康乐,你一个人的房间都快顶我奶奶家整个屋子的面积了……”
他的目光被靠墙的一整面书架吸引,走过去仔细看。书架上琳琅满目,大多是经济、管理类的书籍,也有一些文学书籍和艺术画册。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小小的银色相框上,里面是一张小孩的照片。他伸手就想拿过来看,却被身后的张康乐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没什么好看的,小时候的照片,很幼稚。”
“幼稚什么呀?谁还没有个小时候了?快给我看看!”马柏全不依不饶地去抢。
张康乐拗不过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相框递给他。马柏全接过来一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照片上是一个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只穿着一条蓝色小泳裤,站在海边的椰树下,皮肤晒得有点黑,头上歪歪地架着一副墨镜,眼睛又大又亮,嘴唇红嘟嘟的,虽然一脸酷酷的表情,但怎么看怎么可爱。
“哎呀呀,张总不愧是张总,从小就一副小老板的派头!”马柏全笑着把相框递还给张康乐,又继续打量书架。
忽然,他的目光在书架中层的一排书册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远山回响》。他的心微微一动,指了指那个略显陈旧的剧本,转头问张康乐:“这个……我能看看吗?”
张康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柔和下来,点了点头:“嗯。”
马柏全小心地将那个不算厚的本子抽了出来。剧本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微微卷起。他打开封面,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间,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许多标记、批注和修改建议。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封面,上面并没有标注任何演职人员的名字。
张康乐凑近过来,和他一起看着这个承载了许多记忆的本子,语气平静地开始讲述:“这就是最开始的第一版剧本。那时候我刚创业不久,星耀也才起步,前途未卜。我当时很想尝试拍戏,就用赚到的第一桶金,买下了这个本子的版权。”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纸页:“后来公司慢慢做大了,但重心放在了其他地方上,没机会走影视这条路。可我还是不甘心,就暗地里组建团队,打磨剧本,找投资……断断续续搞了好些年,才总算让它有了落地的机会。文艺片嘛,你知道的,不赚钱,没什么人愿意做。”
马柏全听着,心里泛起一阵酸酸涩涩的感觉,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他抬起头,回头看张康乐:“然后呢?”
“然后,”张康乐苦笑了一下,“然后我失败过一次。最初拉起的那支团队,因为利益分配和理念不合,在项目刚启动没多久就解散了。这个项目也就搁浅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又过了差不多三年,我重新梳理,逐渐拉到了新的投资,搭建了新的班底,才有了……最后你参与并杀青的那个版本。”
马柏全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他放下剧本,转过身抱住了张康乐,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声音很闷:“所以……其实这部戏,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对吗?”
“嗯,”张康乐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可以这么说。算是一个小小的执念吧。”
马柏全想起肖子涵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肖子涵怎么说,这剧本当初是你为他量身定制的……”
张康乐嗤笑出声,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恼怒:“他连这种话都跟你说得出口?为了打击你,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什么不来直接问我呢?”
“我……害怕知道答案。”马柏全的声音更低了,“我不敢问。”
“对不起,这事该早点跟你说的。之前总怕,跟你提前任的事会让你不舒服,觉得倒胃口,反倒把话都闷在了心里,”张康乐揉了揉他的头发,“他那时候已经成名了,眼光高,看不上这种小制作。不过现在想想,也还好他没同意演。”
他捧起马柏全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因为陈野这个角色,在我心目中,就应该是你这个样子的。从你练习生考核失利那天,昝哥提议送你去学表演开始,我心里就有了这个模糊的想法。后来看到你演戏时的状态,这个想法就更清晰了。再往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为了让你重视起来,好好演,我才和泽哥配合,演了那么一出戏。”
原来是这样!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马柏全心中被巨大的感动和释然填满,他再次紧紧抱住张康乐,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张康乐感受着怀里人情绪的波动,等他稍微平静下来,才重新开口:“还有件事,虽然不一定能成,但《远山回响》刚好赶上了明年柏林电影节的评奖周期。我托业内的朋友帮忙推荐送选了。”
“柏林电影节?你为这部戏付出这么多……我要是没演好,岂不是拖所有人后腿?”
“怎么会?在我心目中,你和这部戏是相互成就的关系。”他的手掌顺势停留在对方后颈,带着温热的力度揉了揉,“不管能不能入围,去走一次红毯,去国际舞台见见世面,让更多人看到你。不是每个演员都能遇到这样的机会。”
“压力上来了,张总。你记不记得,我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呢?”马柏全眉头微蹙,嗔怪道。
张康乐低笑出声,就势握住他作乱的手,贴在胸前:“这样吧,以后要是真有压力,不准一个人闷着,冲我发泄出来,可以吗?”
“真的?”马柏全眼睛倏地亮了。
“真的。”张康乐话音未落,就看见怀里人狡黠地眯起眼睛,凑到他耳边:
“好啊,那我先问问,你家这屋子,隔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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