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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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喔韩先生,今年金曲奖又有被提名到。”
“嗯,多谢。”
韩维辰被狗仔拍到从章昊公寓里出来的那天,金曲奖提名的名单刚好出来。台风刚过没两天,热气还没追上来,他拎着行李箱走出小区被团团围住。港岛的媒体总是这样,是说跑得快嘛,名单刚出就已经在章昊公寓底下候着。
“除了新人奖之后,还是第一次被提名,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狗仔的录音设备还怼在面前,韩维辰一只手还拖着行李,挡掉一边还有另一边。
“能拿提名还是章先生功劳多,我只是把它唱出来。”
狗仔听到他提章昊更兴奋过头,“你和章昊先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韩维辰看了眼身后的公寓楼,他在里面也算住了两年有余,起初他每走出来一次就能引发一次纷乱,而混乱的中心问题永远是这句“你和章昊先生是什么关系”。他没有亲自回答过,章昊托公司的公关团队发过说明,两人房产买在一个小区,好巧而已。
大小论坛上对章昊鬼话连篇早不买账,韩维辰是才出道的新人,哪里有大手笔到买高档公寓?就算真的赚到钱,新人歌手的收入不也大部分被公司拿走分成,说白了还是进了章昊口袋。公寓是章昊的,所有人深信不疑。
媒体也不甘示弱地迅速扒出来两人各种场合穿过的情侣装、一人一边的耳钉、同进同出街头的偶遇,以及章昊写过的,大大小小暧昧不明的歌词。
咬文嚼字,热度攀升,头版一条。
之后也就再没有回应过,直到大家都习惯了韩维辰从这里走出来。狗仔一开始还不怀好意地问问他章昊在哪里,怎么不跟他一起,韩维辰也只会笑笑回应说,只是邻居而已,哪里知道他在哪。再说了,下班时间,还是少关心点老板好。
可能是韩维辰说话的可信度更高,或者又有新的热点爆出大家就遗忘了这件事,总之没什么人再提。韩维辰觉得自己说的也是半句不假,他大多数时候也是真的不知道章昊在哪,他新人歌手起步又要跑行程又要回公司练歌练舞忙得天昏地暗,章昊不止这一处房产,想知道章昊在哪的话,比起问他,还是多派几个人分头蹲点吧。
不过,狗仔以后还会不会在这里蹲到章昊他不知道,至少以后蹲不到他韩维辰了,所以哪怕知道对媒体说话总是多说多错,他还是打算说点什么。
“章昊,”韩维辰难得看向狗仔镜头,今天天气是真的不错,拍下来肯定不丑,低廉的录音设备像接受媒体群访时候的麦克风一样怼在面前也没有很恼人,“没有他当然就没有我,他是我最好的老师。”
“出门航班要迟到,还请各位放过我。”
坐在车上,助理第一句话果然也是恭喜他金曲奖提名。韩维辰道了谢之后在网上搜了提名名单来看,其实他对自己入围这份名单里有多少的竞争力毫无概念,上一次获奖还是新人奖,之后的两年就没有得到提名,最近的一张倒是大爆到他摸不着头脑。要说他的专辑向来由章昊亲自操刀,自然连制作团队都没有任何变化,只能说看公众能不能爱上这一次的章昊了。
“这次颁奖典礼我就不去了,”韩维辰靠在后座上眯上眼,“如果真的获奖,就让昊哥去代吧。”
“为什么?”助理开着车都巴不得回过身来质问他,要不是港岛的交通情况实在复杂,“今年好不容易入围,说不定就得奖。”
不想去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不想见到章昊。
——而章昊一定会去颁奖典礼,他就是这样,有他的作品的时候都肯定到场,哪怕没有和他相关的奖项也一样。说来搞笑,章昊的作品运势总是很好,自己却一般,给人的作品总能捧个奖来,自己到现在最佳作曲颗粒无收。有记者之前对章昊阴阳怪气说,出席这么多次颁奖礼也没见上台领奖,章昊说就是因为没拿奖才来出席的,等到真拿奖那天,我会缺席的。
所以主办也乐的请他去,没有他的奖项也邀请他,毕竟走到哪里都带话题,只是多一张邀请函的事。
只可惜这理由又说不出口,为了章昊不去颁奖典礼说出来太过痴线。
“以前不也领过奖?”
韩维辰的新人奖拿得顺风顺水,托章昊的福。换句话说单论他的演艺生涯都挺顺风顺水的,从遇到章昊开始。
他第一次见到章昊是在艺高的校园里,章昊陪沈泉锐来拍MV,其实MV不在章昊的领域范围内,他就站在旁边当监工。MV用艺高当背景,请了不少艺高的学生当群演,艺高的学生们盘靓条顺又个个重视出镜机会,比较方便。
韩维辰并不在群演的学生范畴内,但大家都去,学校下午甚至停了课,操场被征用,原本下课踢足球的计划也只能取消,他无所事事,只好也坐在操场看台上看热闹。
后来听沈泉锐说,章昊看到他眼里的高光点都回来了,看了一眼就说一定要签下他。
“这人竟然在自己的当家艺人面前说要签下别人!”沈泉锐说的时候酒杯里的冰块撞得杯子叮铃咣啷响,章昊倒也不算反驳,问说你在这争风吃醋什么,你和维辰在一条赛道上么?沈泉锐回答说你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总而言之韩维辰得知的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么一点,他所知道的是章昊确实来了看台上,把名片递到了自己手上,说想要签下自己,如果还没有签约公司的话,请和他联系。后来就很顺理成章地被签下,不是什么感情用事,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韩维辰即将从艺高毕业,签约公司是迟早的事;合同也是认真看过,章昊对旗下艺人都仁至义尽,不是什么黑心老板。
其实从递名片到签下合同,他只见过章昊这一面。要不是网上一查章昊新闻都铺天盖地,他都怀疑老板另有其人,章昊只是星探,大大的本末倒置。韩维辰之后某一天才在想,好在那个时候没把自己太当回事。
第二次见面实在一个社交性质的酒会上,距离签约没有多长时间,没记错的话甚至还没有正式毕业。韩维辰都忘记是从哪个同学手上拿到的邀请函,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章昊。港岛上每天这样的社交酒会恐怕得数以百计,但可能只有他真和社交二字无关,韩维辰百无聊赖缩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高脚凳坐着不舒服,大没有卡座沙发来的舒适,因此也没有人愿意来打扰。面前是音响,一个小型爵士乐队在表演,有一个立式麦克风。
所以在章昊把一杯香槟递到他手里的时候,韩维辰还有些惊讶,一时间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拂人面子肯定不好,但能在这种酒会上被章昊亲自递酒,会被惦记上的吧。
好在其实没有人注意这个角落,章昊似乎觉得韩维辰茫然的眼神颇有意思,挪开他对面的高脚凳坐下。他年少成名,带着和另一片岛相似的气息来到港岛闯荡,凭借着几分才气一直和最顶尖的艺人团队合作,自己公司也算风生水起。在这种攀权附贵的场合里,想和他发生点什么的人数不胜数,想要直接爬上他床笫也好,玩点欲擒故纵的把戏也罢,再怎么装得清纯眼底也有为图点利益的风尘。
章昊对那些人也并没有批判的意思,他理解他们,毕竟接近他总是因为他身上仍有价值能够榨取,章昊也将其视为对自己的褒奖。可此刻韩维辰眼里的茫然丝毫不作假,香槟被放在桌上推过去,韩维辰没有接。
“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问题章昊被问过很多次,其他人都是为了套近乎引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记得其实也没有关系;而韩维辰问出来他则觉得韩维辰是在试探,如果章昊真的不记得的话,接下来将什么都不会发生。
所以章昊点了头,韩维辰接过那杯酒。
后面的剧情就老套得毫无新意,章昊带着韩维辰逃离酒会,没有目的地,从一场无意义逃到下一场无意义,的士把他们送到随便哪个mall的门口就又接上客离开。但是港岛是这样,你做什么的终点都是维港。天星小轮还能买到班次,登上船才发现已经乘客不剩多少。章昊走在韩维辰后面到上层,座位真的很简陋,但没有多少游客阻挡,两边景色都能看到,坐在哪里也无所谓。韩维辰选了个中间靠后靠窗的位置坐下,可能是心理作用,和真正站在大海边上比起来,韩维辰总觉得维港的风也没有那么咸涩。
章昊在他身边坐下,其实他们平时都不会上这个天星小轮,刚刚是章昊突发奇想。过维港的方法有很多,地铁从海底隧道走一次加9块,就能让人无知无觉就越过这片海。
但此刻章昊看着维港的灯火映在韩维辰眼睛里,觉得能吹到海风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下了船章昊就拉着韩维辰的手一阵跑,好像真的在逃离什么或是真的在追赶什么,最后停在摩天轮的售票处。
“还好酒会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章昊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庆幸,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海,“中环还没有关灯。”
韩维辰逆着他的视线望反方向,那些平日里不近人的光束,此刻倒映在他们刚才经过的海面上,竟显出几分温和的迷离。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接着回应章昊的话,一时间只剩下摩天轮运转时的机械声。他忍不住想,章昊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摩天轮的包厢提供了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章昊与韩维辰坐在同一侧,包厢继续缓缓上升,港岛的光影尽收眼底,繁华得有些不真实,他们夹在一面海景一面摩天大楼中长久地沉默。在包厢即将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包厢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原本已经在放空状态的韩维辰身体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晃动同时也打破了他们之间粘稠的沉默,章昊没头没尾地开口问,“韩维辰,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艺人?”
已经是最高点了,他们悬停在海景和楼宇的环绕之间,韩维辰直愣愣地看向摩天轮不远处没有亮灯的位置,章昊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没有强求他一个回答。只是握着手臂的手向下握住韩维辰的手,他接着说,“我想你已经查过我了,不管对外面的新闻你是信还是不信,成为我的艺人吧,这个相信我。”
韩维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签你的公司了呀。”
“直接由我负责的、我的艺人,”章昊接着说,“我没有什么目的,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你就当我是想亲手打造一份艺术品。”
韩维辰记不起自己当时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他只记得他们在摩天轮下降的过程中见证了中环关灯的瞬间,在与城市的喧嚣一点点重新拉近的过程中又看到喧嚣归于寂静。下来后章昊站在路边给助理打电话,先把韩维辰送回住所。
回到家后陌生的号码给韩维辰发来消息,是一串地址,备注了可以去这里找他,一看就是章昊的手笔。韩维辰把通讯录拉来拉去,找到先前章昊给的那个联系方式,本来想删除,最后还是没下手,只是把新的号码也存进相同联络人。
那串地址其实就是那间公寓,离摩天轮不远,拉开窗帘就是后来韩维辰看了无数遍的维港海景。公寓不大,港岛的逼仄感在这里也没有消失,除开地段,房间里倒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不像有钱人的做派,除了那面窗。
韩维辰在那面窗前面停留过很久,窗台旁边摆了一架电子琴,明明没有多占多少地方,存在感却不低,他闲下来的时候会在这里弹一下。韩维辰是真的颇为钟爱这里,他在这和章昊聊过职业规划、陪章昊写过歌、看过大雨滂沱的维港,当然也接过吻做过爱,总觉得最后不管如何,那晚上的风景都成了日后他选择逃离颁奖礼、逃离那间公寓、离开章昊的,最初也是最隐秘的引信。
在他第一次走出这间公寓的大门时,章昊就已经给他配备上了完整的团队,但团队的核心说是韩维辰不如说还是章昊本人。除此之外,工作上并没有其他的进展,章昊只是让他不用担心。他们在公寓里见了几次,后来也有约在其他地方约会,韩维辰如期参加了自己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他在校门口收到章昊送的一束花。
后来他就被带回这间公寓,从宿舍里搬出来的东西同他一起,堆在玄关。花束被放在架子上,后背靠在柜子边上,把手有点硌人,接吻的时候章昊还能留心腾出一只手垫在他腰和把手之间。
韩维辰再起来的时候天也还没有亮,身上虽然酸痛但是清爽,想必章昊给他清理过了,睡衣应该是章昊自己的,韩维辰翻身下床,光着脚就往门外走。
“水在桌子上。”明明开门也没有多大的声音,光脚走在地上更是,但章昊还是听到了声响,韩维辰拿着水杯绕到章昊身旁,后者正躺在沙发上看邮件。
“喜欢舞台吗?”他听到章昊问。
“不是……”韩维辰以为自己听懂了话外之音,几乎是一瞬间臊得耳朵都烧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章昊侧了侧身,挪出一小块地方,手一伸搂住韩维辰的腰让他坐上来,头枕在韩维辰的大腿上。
话一出,韩维辰反而不知道章昊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了,艺术家总是想一出是一出,韩维辰对于章昊给自己划进了什么界限可以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他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
毕业季同步的是台风天,台风眼不知道在哪里,暴雨隔一阵就砸在窗上,似乎还没有到停工停学的地步,韩维辰只瞥过几眼电视上的标识,三还是八号风球都没看清楚就关了,反正一直在公寓里。
有一晚半夜三更的,章昊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拉韩维辰起来兜风。韩维辰开了车窗吹风,风也并不凉爽,空气沉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结合着光污染,只透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灌进车内的风也带着一股黏腻的湿气,像一张无形的网裹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哆嗦一下,韩维辰还是把窗关上改开空调,缩回舒适区。
“我们去哪?”韩维辰忍不住问。
“海边。”
这等于没有回答,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海。终点的选择看起来也很随意,不像是精心挑选过的样子,章昊牵着韩维辰吹称得上漫不经心的风,看黑漆一片不明所以的海面。
然后是暴雨,猝不及防砸下来的雨,前一秒还是沉闷的窒息感,下一秒雨点就裹挟着海风的咸腥,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瞬间糊住了视线,也打碎了海边仅有的、来自远处的光晕。
“跑吧?”章昊拉紧韩维辰,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显得有些失真,但握住韩维辰手腕的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韩维辰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砸懵了,几乎是凭着本能被章昊拽着往回跑。
雨下得足够大,雨水瞬间浸透了衣物,方才黏腻的湿气变成了彻骨的凉意,紧紧贴在皮肤上。
狼狈不堪地冲回车边,韩维辰刚伸手准备去开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压在车门上接吻。
章昊的吻来得又凶又急,像这场暴雨,带着一种近乎凶残的掠夺感。雨水顺着发梢、下颌流下来,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原本落在章昊身上,哪些又负责淋湿韩维辰自己。他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只有唇齿相接的地方是热的,冰冷又混乱。一声雷炸开在他们的耳边,闪电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夜空又瞬间消失,韩维辰脑子里却是闪电残留的空白,耳朵里只剩下雨声和章昊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韩维辰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章昊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后颈,将他牢牢固定在车门和自己之间。被堵住的唇舌里溢出一丝短促的呜咽,又被更深的吻吞噬。
最初的震惊被这蛮横的吻搅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暴自弃的沉沦。韩维辰揪紧了章昊同样湿透的衣襟,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不知是想推开,还是想抓得更牢。
新鲜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猛地灌入肺腑,韩维辰剧烈地咳嗽起来,章昊拍着他的背替他顺了顺气,退开半步,但并未完全拉开距离,然后为韩维辰开了车门。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倾盆的喧嚣,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空调出风口运作的微弱声响。两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雨水顺着衣角在车座上洇开留下痕迹,韩维辰的白色T恤彻底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空调兢兢业业地吐冷风,他冷得下意识环抱住双臂。
他转过头去看章昊。
章昊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侧过头来看他,他的眼神很深,像窗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看不清深浅的海。
引擎的轰鸣声加入进来背景音,车子缓缓驶离这片被暴雨肆虐的海岸。同时空调的温度被调高,制热系统开始工作,暖风替代冷风缓缓送出。
拜这场雨所赐,韩维辰第二天就受凉发了烧,醒来之后头痛欲裂,韩维辰仔细回想,也许洗完澡的时候就已经有生病的端倪。
一到公寓韩维辰就被章昊塞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章昊自己也走进去,在花洒创造的水幕中再次接吻。从浴室胡闹到床上,韩维辰精疲力竭地被章昊哄睡。
半夜韩维辰被喉咙肿痛折磨醒,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章昊换了件干燥的T恤正趴在窗台前面写歌,昏暗的暖光打在他身上很漂亮。后者很投入,韩维辰站在黑暗里看了一会儿,才拿着杯子走到章昊身边。
“这首歌,写完送我好不好?”
也许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发烧,毕竟韩维辰认为自己清醒的时候也说不出这句话,他先前就跟章昊说过自己不为了从他那里获得什么,现在又开口,好像自相矛盾。好在章昊完全不纠结,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重复韩维辰的话根,“好,写完送你。”
章昊说到做到,旋律写完就把韩维辰摁在沙发上接吻,谱子不知道怎么被空调风吹起来落在地上,韩维辰被亲得昏昏沉沉,最后又返回房间做了第二次。再醒来的时候彻底被着凉发热击败,躺在床上眼皮发肿重的抬不起,四周摸到什么东西都觉得冰凉,韩维辰哆嗦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发烧。
章昊是个体贴的人,照顾生病的情人的时候更是称职的爱人。韩维辰在心里评价,几次他醒过来章昊都坐在他床边,抬起手臂就能触碰到的地方,润喉的糖水没力气喝也会及时渡进他嘴里,再接着喂他喝粥吃药,哄他休息。
终于拥有清醒的神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额头上身上倒是一片干爽,只是手上除了层细汗——章昊正趴在床边睡觉,头枕着的那只手臂的手正不依不挠地握着韩维辰的手。
韩维辰的视线越过章昊,歌词曲的初稿都已经完成,被章昊收拾得工工整整摆在窗台上。
那首歌很快就被正式送到韩维辰手中,他不是没有和章昊说过,这首歌根本不适合他。他本身就只是稍微低沉一点的少年音,和这晦涩的分手苦情歌根本不相配。他拿着谱子在窗台前新铺着的毯子上纠结,demo循环播放几遍后被他烦躁地按了暂停,章昊把新买的凤梨酥送到他嘴边,说吃点夜宵再练也行。
韩维辰愤愤咬下半块,剩下的被章昊送进他自己嘴里。嚼的时候韩维辰原本想质问章昊,这不是想着我写的歌吗,为什么和我毫无关系?多吃几口又好想问,章昊到底每天都从油尖旺哪些店里带来这些现做没有赏味期又不够可口的小甜品,老实去citysuper买送礼款都比这好吃吧。最后想起自己还在感冒味蕾不正常工作,是不是凤梨酥的错不好说,咽下去又感觉嗓子被剌了一下,好是倒霉。
章昊及时将润嗓子的梨子水递到手边,韩维辰又无气可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说这首歌根本不适合我。
章昊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啊,可是不合适就不唱了吗?
韩维辰后来想通,章昊是天生的情种,写下一段又一段情歌甚至不需要缪斯存在。他需要的是容器,承接他爱意与才华的容器,暴雨夜和章昊接吻、接过谱子的韩维辰就是这样的容器——话又说回来,容器里的内容和容器又不一定有关系。他不是第一个容器,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韩维辰后来也又才想明白章昊这句话影响他太久,他在不合适的东西下苦功夫太久,都忘记合不合适的论断其实只是枷锁,放弃判断本身也是一条可走的路。
章昊嘴上说着不急,录音时间又订的很紧,前面松散的安排突然不复存在,韩维辰每天就只想着练歌。他也回学校去找了原先的声乐老师,但得到的建议总觉得也用不太上,硬骨头还得靠自己啃,压力大的整夜失眠。去录音当天韩维辰感冒都没好全——也算是老天爷帮忙,因为感冒而更加低沉的声音倒是更契合这个曲子,只是录音的时候多受罪,来来回回不知道磨了多少遍,嗓子又撑不住长时间工作,录一会儿歇一会儿战线拉长,录音室连着去了几天,哪怕录音师已经说了没关系,但韩维辰还是不断地道歉。
录音到最后沈泉锐来过一趟录音室,拿他前几天忘掉的外套,大概是难得休假有空,也坐在录音室外面听了一会。
等韩维辰走出来的时候他差点被吓了一跳,韩维辰显然没有休息好,精神不佳,没有上妆的情况下黑眼圈要多明显有多明显,本来就瘦却还能感觉又瘦一圈,沈泉锐都快怀疑章昊对韩维辰做什么不人道的事情。
韩维辰原本从录音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想跟他说今天章昊不在,但咽了下口水嗓子还是干疼,只好挥手先打了招呼。沈泉锐把桌上助理给他准备的热茶递给他,抢在他面前开口说:
“之前听demo的时候以为和你挺不相配的,现在听成果没想到意外的不错。”
韩维辰点点头,他现在脑子真挺浑,左右也算是大病初愈,录完松懈下来病情好像又有点反扑,只能抱着给他准备的热茶喝个不停。他已经没有心思去问到底是什么不相配,和这首歌还是和章昊,总之好像都挺不相配的。不过好在成果不错,从结论上看不出他过程中的挣扎也挺好了。
整个录音的过程中,章昊倒是一次工作室也没来过。之后到发行前的所有工作章昊倒是都包揽了,韩维辰终于又得了一阵清闲,白天都见不着章昊,韩维辰就自己坐在电子琴前面扒谱子,不过章昊晚上都会回公寓,有一天突然告诉韩维辰,歌曲的制作已经收尾,发行的时间也已经定了。
歌当然是很顺利的发行了,毫无意外激起不小的水花,毕竟挂在章昊的名头底下,有这两个字就会有人去听,韩维辰也算是正式进入大众视野。发行的第二天章昊召集了一个小型的记者会,他牵着韩维辰在台上说,各位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这是我们维辰,以后承蒙大家多多照顾。闪光灯对着他们闪个不停,韩维辰觉得自己被频繁的强光闪的快要落泪。
韩维辰也有关注乐评,想看看其他人会怎么评价他和这首歌不合适的搭配,却发现一片叫好。乐评家说他少年人青涩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和刻骨铭心分手苦情简直精妙绝伦,大众根本不在意其他忙着对歌词共情顾影自怜,配上电台打歌推荐语,好不感伤。
章昊拉着他又赶制一个MV出来,没用多长时间就拍好,要求也不高,边对口型边饰演悲伤角色,嘴角下垮,眼神放空,切换几个场景。章昊说其实韩维辰面无表情就已经足够,漂亮的脸在摄影机下完成首秀,依旧赏心悦目得过分,眼睛看向镜头就在说话。最后的镜头希望韩维辰看向远方,韩维辰隔着各种设备望向章昊,对方并没有回应,正在打电话,导演喊了cut章昊才转过身,韩维辰顺势收回目光,跟工作人员们道了谢。
MV预热两天后发出,这次的讨论终于回到了韩维辰本人身上,漂亮的歌漂亮的脸,韩维辰第一次觉得旺角雨季里大屏倒影在地砖上水洼的光都耀眼——在夏日里宣布出道、上天送来陪伴潮湿雨季的漂亮男孩,通告接踵而来,章昊替他接了不少提高曝光度的工作,风头无两。
公寓楼下蹲章昊的狗仔也终于第一次能够叫出他的名字,闹哄哄地怼上来,章昊护着他上了早就等好的保姆车,丢下一句有事情可以联系我助理就关上车门,韩维辰一句话都还没有说。
他原本以为章昊会先让他搬出去,至少也会避两天风头,可章昊显然是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依旧与他同进同出,亲手挑选韩维辰要穿去颁奖礼的正装,又帮他整理领结,扣好袖扣。
真漂亮啊,韩维辰听见章昊说,还好是我遇到了你。
“最佳新人奖获得者——韩维辰!”
出道的时机足够好,冬天的新人奖就这样靠着雨季时的潮湿苦情歌拿到了,韩维辰其实在其中感想很少。面对台下时也这么想,手里拿着不算沉的奖杯,刚才主持人在念出他名字的时候表现的很惊喜,他听到的那个瞬间内心倒没什么波澜,直到章昊站起来给他鼓掌,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吐出来,确认自己真的得到了什么。他的位置靠后,走向台前要经过不少人,很多人拍拍他向他道贺,韩维辰其实不认得他们,但也都一一收下了。
章昊的位置在很前面,他直接离席走到快靠近舞台的地方等韩维辰,在韩维辰走过去的时候又很用力地握住他手,僵持了一会,恰巧在韩维辰准备走上台阶的前几步。记者闻到故事,闪光灯此起彼伏,他刚要摆出疑惑的神情,章昊就松开了他的手。
真正站在台上的时候,韩维辰在想,自己半年来对闪光灯的接受程度已经提高了很多,此时此刻又有泪水充盈进眼眶大概不是闪光灯的问题。他先是站在台上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始背章昊助理给他准备的获奖感言,足够面面俱到,反而在插科打诨调节气氛的地方卡壳,最后的最后很诚恳地鞠躬,感谢所有帮助他赢得奖项的人,特别是章昊。
Chapter 2: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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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昊落地之后就一直泡在公司里,有时候狗仔也勉强讲点仁义道德,听说他在度假还宽大了两天期限,非等到章昊回来处理。主要是这次拍到的如果曝光出来足以登上个大头条,等章昊回来拿主意不如说是真的想要章昊的钱。
其实已经是提早回来了,理由并不完全是处理花边新闻,而是拿到了颁奖礼的邀请函。他和韩维辰落地后就分道扬镳,经受媒体闪光灯的洗礼后韩维辰拒绝了章昊先送他回公寓的请求,见助理都没准备第二台车,自己就想拖行李去的士站——还好拦住了,否则还不知道媒体会怎么写。
想到这里章昊又想叹气,他其实并不在乎媒体又会怎么讲故事编排自己,他天生是媒体的宠儿,好的坏的他都照单全收,毕竟人无法控制其他人的爱恨——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在意。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韩维辰的助理发来的信息,转告他说韩维辰不去参加颁奖典礼,如果真的需要去领奖还请章昊代劳。
章昊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他倒是料到韩维辰可能不乐意去颁奖礼,原因颇为简单,不想见到自己,因为他们刚刚分手,准确点是韩维辰单方面提了分手。信息都需要助理转告,也当然是因为韩维辰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坦白从宽吧。”
导致忙得脚不沾地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坐在章昊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是马上要让章昊破费的照片打印版,被放大之后的照片实在很模糊,噪点多到让人烦躁,偏偏被拍到的人长得足够有特色,噪点糊脸也能被认出,这就算了,其他动作章昊都想着随便买几份通稿糊弄过去吧,偏偏沈泉锐他妈的在和别人接吻。
“是真的在一起了,”沈泉锐开口解释说,“但应该还没有到能公开的程度。”
沈泉锐说得很诚恳,章昊听得两眼一黑。怎么有人情场得意,事业场失意却要靠自己破财消灾。
“我也不知道在半山为什么会被拍到。”沈泉锐补充。
另一方的身份,章昊不了解也暂时不想知道,偏偏狗仔了解,公众也略有耳闻。原本还想逮着沈泉锐听来龙去脉,半山两个字出来章昊感觉自己被资本做局,到底为什么还能被拍到,谁投送无人机进去了?
“……真傍上富二代了,”章昊有气无力地靠回椅子上,“能不能和你的富二代男友打个商量,钱由他来付啊?”
“我可以回去问问。”
有可能性的回答反倒让章昊哭笑不得,他只不过跑火车,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当然是自己负责到底,没可能让别人掏钱。他挥挥手想把沈泉锐赶出办公室,让通知公关部的人买下照片。毕竟钱到位就能打发走的狗仔其实还不算大问题,提前说一声的其实还称得上善良。
“别再被拍到了。”通话的等待音已经响起,章昊一只手找耳机一只手把沈泉锐往外赶,“你欠我一次。”
沈泉锐走出门前停顿了一下,说那可欠了可能不止一次。
隔日头条上确实没出现沈泉锐的大名,取而代之的是章昊自己。饶是章昊都为自己牺牲小我的精神感动,只是这头条上写着“韩维辰否认与章昊恋情”,好不刺眼。
手指无意识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浏览器还贴心地放大页面,让标题更醒目,公关部当日的简报邮件紧随其后,附上了几家主流媒体的报道链接,核心内容都差不多:韩维辰在公寓楼下短暂停留接受简短访问时,被问及与章昊的同居传闻,面色平静、语气疏离地给出了除开章昊那句不靠谱的公关辞令外,关于他们关系第一次回应——“章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和老师。”
“老师”两个字被媒体刻意加粗放大,与“邻居”并列,漂浮于新闻配图韩维辰那张没什么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淡的侧脸照之上,效果不言而喻。说是接受简短的采访,其实是拖着行李被狗仔围堵在他们的公寓门口,这时候还能说句“能拿提名还是章先生功劳多”,也是好脾气。只可惜韩维辰这是在彻底撇清关系,用最体面到无可指摘也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将他们之间所有那些心照不宣的、被狗仔追逐的、在论坛里被津津乐道的过往……统统打回原形,缩回邻居与师生的框架之中,章昊想做什么都施展不开。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沈泉锐发来的,一个新闻链接,一个简短的问号:[?]
章昊回:[舍己为人 很伟大吧]
回完就把手机一扔,差点滑下桌面,在边缘堪堪停住,免去下一场破财。他靠在宽大的椅背里,看办公室的百叶窗外是夏日一片晴空万里,明明是好天气,看着倒让疲惫如潮水一样漫上来,古人以乐景衬哀情终究是有存在的道理,毕竟章昊不是天气之子,没法伤心就下雨。
章昊想起颁奖典礼的邀请函还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主办方怪有心的准备了纸质的邀请函寄到公司,他和韩维辰一人一份,用同一个信封装,现在另一份无人认领,章昊现在甚至为一张纸感到可惜。他提前结束的不只是自己的假期,还有韩维辰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沈泉锐的破事,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听到了风声,韩维辰那张由他倾注了心血制作的专辑,极有可能在重要奖项上有所斩获。说是一种自恋也好,他想亲眼见证那一刻,想在聚光灯下,在万众瞩目中,看着那个他一手发掘、雕琢、如今光芒四射的年轻人站上巅峰。后半部分的理由他没有直接告诉韩维辰,想着为对方获奖的时刻保留百分之百的惊喜。
可现在呢?
韩维辰直接缺席,连面都不肯见。用助理转达的方式,轻飘飘地就把可能属于他的荣耀时刻推给章昊,好像奖项和章昊都并不重要。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助理探进头来询问章昊,关于韩先生的那个声明,公关部是否需要进一步跟进或者回应。
“不用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助理的表情有一些意外,章昊又补充说,“维辰也还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又没损害公司利益,这么惊讶做什么,保持沉默就好。”
助理带上办公室的门,章昊又恢复独处。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在不同新闻社写的相似的报道切换了一会,才想起要去论坛上看看风向。照例说舆情监控一类的事情向来和章昊无关,但他就是好奇。原以为论坛的第一条会是他和韩维辰,结果并不是,点进帖子详情之前手机又跳出新的消息提示,正好来自帖子的另一位主角:[他真这么说了?]
章昊懒得打字,直接拨了电话过去,“被我伟大的牺牲精神感动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沈泉锐正经了些,省过那句你们真的分手了吗的询问,“……你还好吧?”
“好得很。”章昊扯了扯嘴角,一边还在刷那个帖子,“忙事业呢,忙着替你收拾烂摊子,还得琢磨怎么去替你同公司师弟代领奖,忙得脚不沾地,没空不好。”
“韩维辰不去?”沈泉锐的声音透着惊讶,“新人奖之后第一次提名吧,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去,他脑子……”
“清醒得很吧,立刻找到了和我切割的办法。”
电话那头的沈泉锐似乎被章昊这连珠炮似的、带着明显自嘲和疲惫的回应噎了一下,章昊也没等他再说什么,沉默时长超过五秒之后就直接了当按掉了电话。论坛里关于他和沈泉锐的讨论还在继续,似乎韩维辰的否认对她们来说是一剂强心剂,原本捕风捉影的东西此时都变成板上钉钉。里面记录的一些东西,章昊确实是知道其存在,有些也是故意为之,在这个方面他跟沈泉锐达成共识,既然有益处,何乐而不为?只是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变得有点诙谐,他刚刚帮沈泉锐压下来绯闻,这会儿换自己在头条上当主角不说,还能顺便出演下沈泉锐爱情故事的主角,能者多劳。
帖子里还翻到自己不知道的,章昊截图了一张写着唯一的小纸条内容丢进沈泉锐的聊天框,纸条上问题写着章昊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想用来逗金奎彬玩的。”沈泉锐的回复看得章昊咬牙切齿,但第二句又让人感觉好点,“结果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也不算毫无收获,章昊摁灭了手机,对这张纸条有反应的似乎另有其人。
颁奖典礼那天,章昊最终还是去了。
韩维辰自然没有出现,颁奖礼早前一天便有人上传了偶遇韩维辰的图片,说在异国他乡街头居然恰好遇到韩维辰,身边跟着助理,手里拿着相机,应该是有什么拍摄任务。粉丝盘算一下认为意味着韩维辰无法出席颁奖礼,社交平台上圈着章昊的账号骂他行程安排不合理,这么重要的颁奖礼居然不让韩维辰来参加。
可惜事情总是和大家想象中有出入,章昊看着偶遇图只觉得无奈,明明他才是最希望韩维辰回来参加颁奖典礼的人吧。韩维辰倒也十足体面,架势都做足,代领奖的理由都已经送到章昊面前——只是那摄像机到底开没开还另说,毕竟韩维辰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他们原定旅途的最后一站,没有能去的最后一站。
章昊此时除了叹气别无他法,他和韩维辰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显而易见的事——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章昊也并不清楚。一同旅行是章昊提出的,能够成行是因为韩维辰并没有提出异议。提出来之前章昊就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有问题,用聚少离多来概括他们分开的原因总觉得有些太过普通。虽然被狗仔在公寓楼下拍到的总是韩维辰,但其实章昊住在里面的时间更久,韩维辰的工作很快就在他和整个幕后团队的运作下步入正轨,通告多的数不清,停留在公寓的时间寥寥无几,经常只是睡一觉,第二天又拿着行李箱走了——至于他说不知道章昊在哪里,抛开街头小报总是在渲染章昊又和谁的恋情在哪里留宿,也是事实。
旅行的时间是章昊和团队协商给韩维辰空出来的,他想着也许换个环境,远离港岛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头和流言蜚语,能让他们找回点什么。起初似乎有点效果,异国陌生的街道有短效魔法,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隔阂也没有。韩维辰会对他笑,会分享看到的有趣小店,会称赞每一家他提前预约的餐厅,会在深夜的海滩上沉默着任由章昊靠在肩上。
章昊几乎要以为隔阂只是他过于敏感的幻觉。
可惜魔法会消失,他们刚辗转到一家靠海的旅舍,预订了露台上吃晚餐的位置,临近傍晚却天气骤变,原本的日落晚霞风景全部泡汤,听说夜晚天气好的话还会有烟火大会。章昊遗憾地摇摇头,在阵雨落下来之前把韩维辰拽进了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室内环境其实更加舒适,但韩维辰还是时不时望向外面。
回去前还有机会吧,他对章昊说。
就这样一连下了好几天雨,似乎像是和韩维辰作对一般,直到临走前也没有看到日落。韩维辰觉得有些遗憾,他并不是讨厌下雨,他们俩没有做什么完备的计划,在这样的天气下,自然也没有什么非要出去走一走的游客心态,呆在室内反而躲开了闷热潮湿的梅雨季。
就这样下去,不可以吗?他和章昊在被大雨包裹的房间内做爱,极致的快感像闪电一样劈开意识,又在瞬间被更深的空虚吞噬。雨声敲打在窗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只剩下喘息、汗水和肌肤相亲的温度。韩维辰在章昊怀里,被顶弄到失神,指甲陷入章昊被汗湿的脊背,留下不痛不痒的月牙痕。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沉溺在这种近乎甜蜜的亲密关系之中,仿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和章昊,大雨似乎可以清洗走很多东西,包括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是这才是短效魔法,高潮退去,身体分离,湿漉漉的空气重新裹上来,疏离感也重返。章昊习惯性地想吻他,被韩维辰一个偏头躲开了,只让那个吻落在鬓角。章昊的动作顿了一下,到底也没有计较,顺着他的颈侧吻了几下,然后更紧地把韩维辰搂在怀里。
雨还在下,敲打在窗户上,单调得让人窒息。房间内弥漫着情欲散尽后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沐浴露的甜香和一丝倦怠。韩维辰闭上眼,听着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和章昊沉稳的心跳声。如果能就这样下去就好了,永远被困在这里,只有两个人,可是没可能,有些东西不是身体上的亲密就能够填补。章昊的爱意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雨,汹涌、蛮横、能瞬间浇透你,却也让他在其中迷茫——暴雨总不会只淋一个人。
胡思乱想间困意来袭,却无法忽视章昊无意之间手臂收紧的力道,带着一种宣告式的占有,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韩维辰说不清。
临睡前终于鼓起勇气问章昊,我真的不能是那个唯一吗,章昊只是把他捞着往自己怀里塞,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什么啊,就没了下文。
但他久违的睡了个好觉,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但雨已经停了。章昊还在旁边睡着,保持着睡前搂着韩维辰的姿势,韩维辰轻轻挣动了一下,章昊便将手臂收了回去。
套房的阳台正对着一面海,深夜的风把乌云都吹散,提不上说看到漫天繁星,夜晚也值得韩维辰驻足。他回到客厅搬了椅子,看月光被揉碎洒在海面上,看潮起潮落,看那看不到深处的海。
章昊坐到他身边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雨后凌晨的温度不算高,还带了个薄毯,只是没派上用场。薄毯被放在一边,他们自然而然地依偎。
就这样并肩坐在一起了好一段时间,体温透过衣物传递,直到日出将海天相接处染成一道熔金的缝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轮红日挣脱海平面的束缚,将光芒洒向刚刚被暴雨洗礼过的世界。
日出也足够漂亮吧,韩维辰望着跃出海面的朝阳出神,他能感觉到章昊的眼神至始至终落在自己身上,后者站起身来,背对着朝阳,背对着海,半跪下来抱住韩维辰和他接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章昊在一起的日子里总在下雨,此时就算接吻韩维辰也舍不得闭眼,大概是被日光刺激到,眼泪都盛在眼眶中。
他忽然开口:“章昊,我们分手吧。”
红毯环节对章昊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镁光灯的追逐、记者们刁钻又千篇一律的问题,找好了章昊的痛处想要他露出破绽。针对章昊的问题当然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无非是对他没有什么奖项的调侃而已,提名即是肯定的话章昊说到累。只是在被问及“韩维辰为何缺席如此重要的颁奖礼”时,他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维辰有海外的重要工作安排,时间上确实无法协调。如果今晚他有所斩获,将由我代为表达谢意。”
“之前韩维辰在得知提名的时候就说,能够拿到提名都亏了你,等会如果真上台会不会也觉得这个奖项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自己也算领过奖了?”
“这算什么问题?”章昊皱着眉看着红毯外的那位记者,“维辰的奖就是我的奖?你怎么不说维辰这个人就是我的人呢?”
话如同投石入水,结合着前几天韩维辰否认恋情的新闻,几位记者原本没有想着章昊会主动提到这件事,此时被章昊噎了一下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就听到章昊接着说,“韩维辰的奖就是韩维辰的,得到提名的专辑后面也跟着韩维辰的名字,至于你们在这里提到我,也是我沾他的光。”
走进会场章昊难得松了口气,和认识的艺人或制作人等打过招呼,落座后才发现主办这一次倒是将韩维辰的座位直接安排在了他旁边,可惜没有人会来。早知道这样,最后一个请求应该是让韩维辰和他一起参加颁奖礼,章昊想。
在韩维辰提了分手后,他询问对方能不能陪他一起完成这段旅程,“就当是不要辜负剩下的风景”,他站不住脚的理由是这么说的。不知道韩维辰是因为心软还是当下查到的航班都因为台风取消,总之是答应了。但终究还是都辜负,旅途还是被章昊自己提前终止,两人在台风离开的次日就一同返港。
现在只有章昊一个人坐在这里,开场表演、主持人风趣的开场白、一个个奖项的揭晓……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章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留在舞台上,听主持人的串场,看获奖者激动落泪还是强装平静,隔岸观火,但总像有一口气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接下来要颁发的奖项是——年度最佳唱片奖。”
韩维辰就是得到了这项提名,当然还有专辑主打曲进入十大金曲的排行榜,但奖项毕竟稀缺,有风声也不代表十拿九稳。
“获得提名的有……”
大屏幕上开始依次播放提名专辑的封面与片段,章昊看韩维辰出现在大屏——依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然后是主打曲的片段,他精心打磨的作品,亲手打磨的声音,他熟悉里面每一个音符的走向,每一处歌词的咬字,从录制到最终发行他听过无数遍。此时在如此盛大的会场中响起,却难得显得有点陌生。
颁奖嘉宾从信封中拿出结果,故意拖长了音调制造悬念。章昊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聚光灯在几位提名者所在的区域扫过,在他身旁的空位也停留,大屏幕上实时直播着提名者的一举一动,镜头对准空位上的名牌几秒后,落在了章昊身上。
“《暴雨》,韩维辰。”
章昊深吸一口气,那口被悬在半空的气终于沉沉地落了下来,虚无的东西却砸得他心口闷痛。周遭是欢呼声和掌声,周围和他合作过的歌手与制作人不少,都笑着向他道贺,好像得奖的确实是他本人一般——或者说在他们眼里获奖的确实是章昊的作品?无论专辑还是韩维辰都是?
在主持人的引导下上台,章昊接过那座沉甸甸的、象征着荣誉与认可的奖杯,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却奇异地让他平静了下来。走到立式麦克风前,调整了一下高度。台下是无数双注视的眼睛,镜头正忠实地记录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谢谢大家,”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清晰稳定,听不出太多波澜,“很遗憾维辰今天不能亲自站在这里,感受这份属于他的荣耀和喜悦,他托我向大家转达他最诚恳的感谢。感谢所有支持他的歌迷朋友,你们的喜爱是他前进的最大动力,感谢所有为这张专辑付出过努力的台前幕后工作人员,为了这张专辑大家都辛苦了很长时间,也感谢……暴雨本身。”
他的语气诚恳,目光扫过台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后停留在现在相邻的两个空位上,转瞬即逝的停留。
“《暴雨》这张专辑,”章昊接着说,“从最初的构想、词曲的打磨、到最后的呈现,倾注了维辰相当多的心血和独特的情感表达,他赋予了‘暴雨’这个意象极其鲜活的生命力——可以是突如其来的混乱,也可以是冲刷一切,带来新生的洗礼。”
台下很安静,都在听着这位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制作人发表意有所指的代领奖项感言。敏感的媒体早就捕捉到,章昊表面在谈专辑,谈韩维辰的才华,可字字句句,又仿佛在剖开他们之间那段如同暴雨,混乱又炽烈的关系。
正等着章昊接着说下去,就听章昊话锋一转,私人情感的流露点到为止,“刚才在外面还有人调侃我,又不会获奖,怎么还来参加颁奖礼。”
拿起奖杯晃了晃,换上开玩笑的语气,“要是有人在开小差的话,抬头一看怎么章昊站在台上,没论证又是一条假新闻。”
“之前维辰说,能拿到提名多亏了我,”章昊刻意地顿了顿,“哪有的事。是他的声音,他的理解,他对音乐的纯粹感知,让《暴雨》这张专辑拥有了灵魂。制作人能做的不过是挖掘和呈现,而核心的光芒,永远来自歌手本身。”
“所以,这个奖,”章昊举起奖杯,声音恢复了先前的平稳,还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郑重,“完完全全、只属于韩维辰本人,是他用他的天赋、努力和情感浇筑而成的。作为他的制作人,我为他感到无比骄傲。也请大家多多期待,维辰以后的作品。”
“最后再次感谢评审团,感谢每一个愿意听歌的人,感谢每一位支持维辰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喜欢。”
微微欠身,标准的致谢姿态。台下掌声再次响起,带着理解和祝贺。
回到座位,那个属于韩维辰的奖杯被轻轻放在旁边空置的椅面上,章昊没有再看它,只是重新挺直脊背坐好,目光投向舞台,新晋歌后正激动地发表感言,眼含热泪。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喜悦,周围的喧嚣似乎又回来了,但章昊感觉自己被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
典礼结束后,章昊没有参加任何庆功酒会,推脱了几位相熟的艺人聚一聚的邀请,拒绝了所有的采访,难得没有别的话想说。坐进车里,司机低声询问他目的地,章昊想了想还是报了原本公寓的名字。他靠在椅背上想有没有必要向韩维辰道贺,不知道韩维辰是否得知自己已经获奖,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就这样疲惫地举棋不定中,韩维辰倒是先发来消息。
[今天没有下雨。]
附带的图片,是章昊没能看到的,好天气的日落。
Chapter Text
送佛送到西,这是沈泉锐刚刚对章昊的评价,稍微通俗的说法是,他觉得章昊恋爱谈成精神病了。
“也不算吧,是他自己想做,”章昊挖了一勺面前的榴莲冰淇淋,点点头为它的口味表示赞赏,“再说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倒追一年多,一点成果都没有?”
哦对,沈泉锐点头说我要更改说法,你是追人追成精神病了。
但实际上尽管章昊早就向他坦白他和韩维辰的分手事实,沈泉锐对他们两个分手依然没有概念——毕竟工作上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点职业道德就得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韩维辰终于拥有自己的公寓并从章昊的公寓里搬出来以外,感觉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而且章昊又不是不会去韩维辰家里过夜,话说到底谁会分手之后去前男友家去得像回自己家一样频繁?
不过这也没什么,沈泉锐对有个人折磨章昊这件事喜闻乐见,他和韩维辰的关系在韩维辰和章昊分手之后反倒升温不少,可能是因为分手后韩维辰懒得吃醋,也可能是因为金奎彬来公司探班来的太频繁,放谁眼里都没有办法无视他们之间的关系。总之沈泉锐对自己捅出来的篓子也是只字不提,纸条而已,写的时候又没当真,但没少因为自己在两人之间扮演的角色埋汰他俩。
他也问过韩维辰怎么不找章昊问清楚,韩维辰对此的回答是,问清楚了这一个也会有下一个,总归是会分手的。沈泉锐表示理解,毕竟要这么说还能把章昊给别人写的大大小小暧昧歌词全部都算上,账是算不完的,虽然章昊说过自己写过的歌词只是歌词,和具体的人无关,和自己的感情生活更无关,他是个制作人,这本身就是他的工作。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都是这样嘛。但话又说回来,别人得到过的东西韩维辰也都一样不差,要用歌词传情的话,写那么多歌,难道章昊就没用一秒真心?做个加法,韩维辰也该恃宠而骄才对。
“我怎么知道,章昊的真心在哪里?”
等到话又传回章昊耳朵里的时候,他也只是耸了耸肩,倒也没有给自己辩解说写给韩维辰的歌词就饱含真心,写给别人的就公事公办的意思。
所以其实说章昊倒追并不准确,韩维辰提了分手,他们也只是各退一步。世界上的关系不止恋人一种,友达以上也可以,既然韩维辰界定章昊为前辈老师,章昊也乐得在这个框架内施展拳脚,送给韩维辰的歌只增不减,韩维辰也都照单全收。时间久了,饶是沈泉锐都开始发消息问他俩是不是复合了,可惜确实没有,章昊回复说,真复合了一定请你喝酒。
“中环海滨,跨年夜,个人演唱会?”沈泉锐把话题扯回原点,几个关键词凑在一起沈泉锐觉得韩维辰就是要颗星星,章昊也给他摘下来不可,“你也知道,跨年夜场地寸土寸金不说,是不是和官方抢地方还不知道,光是批文就……你们是不是复合了?”
没有啊,章昊终于放下了那个快见底的冰淇淋,勺子搁在玻璃碗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所以今天还是你请客。
这是小问题,沈泉锐一口应下,请客的酒店本来就在金奎彬名下,犯不着从左口袋拿到右口袋,他追问,“那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章昊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窗外中环林立的高楼缝隙间透出的一线灰蒙蒙的天。他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碗壁。
“这是韩维辰许的生日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沈泉锐指出。
“那得看是向谁许愿了。”
分手后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章昊去录音室倒是更频繁了,什么都亲自把关,之前明明只有少数极不放心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现在倒也站在玻璃外看着韩维辰琢磨乐谱,后者手指在谱架上敲来敲去,嘴里还含着润喉糖。
章昊之前认为,歌送到别人手里,他的使命就完成大半,至于歌手能把一首他的歌演绎成什么样子,用声音填充多少的情感进他的框架,其实是各凭本事。他不做预设,因此也不进行指导。
但现在不同了。掌控欲久违的回归,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提出框架性的要求,而是深入到每一句歌词的咬字、换气的时机、又或者尾音的处理,示范讲解都亲力亲为,甚至偶尔会哼出他想要的感觉供歌手参考。这是一种韩维辰原先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诚恳的、近乎袒露的投入,仿佛给出去的demo不再仅仅是交给歌手去演绎的作品,而是他自己心绪的延伸,以至于他必须去确保每个音符、每个音节都被准确地、饱含感情地传递出来。
对于合作的歌手来说,录音变成一件很折磨的事情,章昊在的时候更是如此。他的要求太高,有时候录音师已经比划着示意可以录下一段了,章昊也执意打开对讲麦说再来一次。录音师坐在旁边陪章昊加班,用沈泉锐的话来说就是——章昊这种人情场失意事业场得意是必然的,因为他分手之后闲得慌就来压迫同事了,为了广大劳苦大众,还请韩维辰收了这神通。
韩维辰倒是对章昊突如其来的转变接受良好,听到再来一遍的要求也只是点点头,说是唱到章昊满意为止,其实也是和章昊较劲的过程。虽然要求高,但至少章昊指令还是清晰,摸准了对方想要什么也就不难熬,比起自己一遍又一遍毫无头绪地磨,揣测章昊想要表达什么样的内容,这样反倒少折腾他自己。
录音间隙,韩维辰拿着手机往录音室外供休息的沙发上躺,头枕在章昊的大腿上,稍稍仰头找好角度,举着手机就开始刷些什么。章昊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上标注着意见的笔记,目光却有些失焦,越过韩维辰头顶柔软的发旋落在茶几上。动作太过熟练,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声音。
沈泉锐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脚步顿住,眉毛挑得老高,眼神在章昊和韩维辰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把带来的饮料用力往桌上一放。韩维辰被这动静打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正撞上沈泉锐戏谑的目光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装作为了够饮料顺势坐起来。
“休息好了?”章昊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对方姿势倒没一点变化,抬起头和沈泉锐打了个招呼后视线又落回韩维辰身上,“刚才喊停的那段,我觉得可以再收一点,情绪递进会更自然,现在进去试试?”
韩维辰答应了一声就重新走进隔音玻璃内,趁着韩维辰重新和录音师调试设备的间隙,沈泉锐坐到章昊旁边来,“托人问过了,说噱头不错,摩天轮底下的空间还是有可能的。”
“好,谢谢。”
按照计划,夏天结束之前韩维辰还有一张专辑要发。预告发出来的时候,电视台还挂着风球预警,以雨天行车不安全为理由,章昊名正言顺赖在韩维辰的公寓里没走。
韩维辰拿着手机看反馈,章昊正坐在飘窗上抱着电脑筛材料,韩维辰第一次办个唱,需要他亲自过的东西还挺多。章昊觉得这无关什么偏爱,抛开他们之间的爱恨也好纠葛也好,他无论如何都希望韩维辰的演艺事业顺风顺水。因此有什么他能做的,他也都尽力去做。
韩维辰的公寓里也保留了很大的一面窗,虽然窗外的风景比不上章昊公寓,但也还不错,在窗前工作的习惯倒也原封不动的搬到了自己这里。现在则完全是方便了章昊,后者熟稔地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都在问为什么你的制作人水印去掉了?”
预告明明只发出来很短的片段,就已经有人提出疑问,以往会出现在开头的水印不复存在,倒也没人怀疑它可能其实只是被换了个位置。
“不好吗?”章昊抬起头来和韩维辰对视,伸手压低了屏幕,顺手推了推长期低头导致下滑的眼镜,韩维辰这张新专辑并不由他全权负责,收录了他的歌,也同时有其他制作人的作品。分手之后一直是这样,章昊的工作也不全围着韩维辰转,他也还给其他人写歌制作,也任由韩维辰和别的制作人合作,有时候还能在榜单上见到彼此名字前后排列,不写在一起的时候,倒也成绩斐然。
“这是你的专辑,维辰。”
“主打曲还是选了你的。”韩维辰把手机屏幕按灭,随手丢在沙发上,朝飘窗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章昊。章昊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背靠着软垫,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下半张脸上,韩维辰试图营造的压迫感没有一点点实现,索性往地毯上一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章昊把屏幕重新摆正,目光也回到刚刚浏览的文件上,“这是你的专辑,不是什么我的作品展,我的名字列在制作人名单里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用那种方式强调我的存在。”
章昊要真放下了韩维辰也觉得自己一句话不该说,但现在显然没有,所以他无视前面的答案,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你想听见什么样的答案呢?章昊反问他,是想听见我后悔以前给你的作品都打上我的记号,你应该得到更自由的发展;还是想要听到我这么做只是一种另类的炒作,另一种博取眼球的方式,我永远都不会离开?
“别假设的这么极端,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想法。”韩维辰稍微有一点恼火,他认为章昊这是在逃避他的问题,他原本没有这么在意的。
事实就是,没有为什么。章昊回答,不是所有东西都有非常深层次的意图,我只是想到这是你的歌,你的作品,所以想它纯粹一点,编曲的时候就没有把那段音效制作进去。
“就像你反驳的那样,没有那么极端,它是中立的。”
“之前的作品里之所以都有,是因为我确实认为你需要它,需要它带来的曝光度也好关注也好,或者争议也好……它是有用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章昊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暗下去,只剩下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显得轮廓有些模糊,“你已经足够好了,维辰。你的名字本身就有足够的号召力,不再需要它了。”
韩维辰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消化这番话。章昊没有移开视线,任由他打量。
“……我需要,”韩维辰过了一会儿说道,直白的反驳,“我一直都需要。”
章昊认为,如果他们两个现在还在情侣关系中的话,事情会好解决很多——他只需要凑上去给韩维辰一个吻,亲亲他的脸颊,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就可以,但现在显然不行。
“那我赔你一首歌,好不好?”
章昊当然说到做到,完整的歌谱很快就发到韩维辰邮箱,韩维辰都在想章昊说赔他一首歌是不是并非一时兴起的结果,又或者说这首歌其实一开始没打算交到他手里。
附言也很简单,说既然是赔给他的,这首歌任凭韩维辰处置。唱不唱,怎么唱,发不发行,怎么发行,章昊一概不会过问。
章昊又变回老样子,歌交出去,自己琢磨。只是这次还附带了一份demo,他自己唱的,韩维辰没打算给其他人听。
虽然章昊对这首歌是否能够得到回应看起来并不在意,但韩维辰还是自己拿着歌去找了录音师,不算太麻烦人家,和之前的录音相比,这次顺利得过分。并非章昊给了demo的功劳,它实在太私人也太量身定制,韩维辰对这首歌的每一处都表现出过分熟稔,几乎不需要其他调整。结束的时候录音师在控制台后面给他比ok的手势,韩维辰难得一点感想也没有。好像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尽力,这场和章昊之间轰轰烈烈的较劲似乎终于要走到尽头,至于最终到底会不会留下遗憾,已经是他力所不能及的事。
之后韩维辰又自己联系公司的人走了流程,作为单曲专单独发行,还送了几个电台打歌,给足了章昊面子。顺利发行的时候他想过这是否意味着得到了章昊的首肯,又觉得后者可能顾不得这么多,公司总有其他人专门负责这种事。
中环海滨的跨年演唱会终究还是被章昊办成了。批文、场地、宣传……所有看似不可能的困难都被他逐一攻克,沈泉锐对他的评价从精神病变成法力无边,并强烈要求预留一个最佳观赏位,好歹他也出过一点力,美名其曰算监工,章昊让他找韩维辰要,毕竟这才是个唱主角。
沈泉锐说这个的时候韩维辰正在一只广告拍摄休息的间隙,他正闭着眼养神,个唱临近他忙得脚不沾地,所有时间都被拿来抓紧休息,沈泉锐拿票还揶揄说别给章昊留票了,哪有这样压榨员工的。
票拿到了人情做足,沈泉锐当机立断把邀请函发上社交平台帮助宣传,一张邀请函压着另一张恰好看不清名字。韩维辰懒得理他的小伎俩,拿出手机转发认证后恰好看到新闻推送——年末叱咤乐坛颁奖礼的提名刚出。
韩维辰还是点进去,虽然心里明白这次提名不会出现自己的名字,他的专辑夏末才发,累计的流媒数据怎么也抵不上人家一整年的,但他想看看别的。
“第x届叱咤乐坛作曲人大奖入围名单:
……
章昊《晨》
……”
章昊没告诉他选了这首去冲击奖项,就像他在单曲专发行前也没有提前告知章昊一样。他知道章昊今年交出了不少作品,给别人的,给他的,都有,所以猜测章昊会拿到提名,也确实没想到会是这首。
比起其他任何的歌,这一首看起来都太私人了。韩维辰其实对那个自己提分手的清晨有点恍惚,他和章昊一起看了一场日出,并且在太阳完全升起后跟章昊提了分手。什么促使他提的分手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在那个瞬间他强烈地意识到,他跟章昊不能这么下去了。
分的时候当然没有考虑过章昊的感受,如果章昊像大多数人一样,那他大概会不解,会委屈,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会愤怒——毕竟前一晚他们还亲密无间,在暴雨声中抵死缠绵,又在破晓时分并肩看过日出。但章昊毕竟是章昊,当时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就答应了,好像他早就知道结果,只是在等待它最终降临。
现在那个清晨变成了一首歌,韩维辰打开播放软件,手指在那个demo的音频文件上停顿了一下,想起耳机还丢在包里也就没有打开。他对这个demo太熟悉了,但他一直很想问章昊,是不是没想过这首歌会被发行?
他索性按灭屏幕,终于想明白一直以来预感中的缺憾究竟是什么。颁奖礼和他的个人演唱会在同一天,章昊无法同时出席两个活动,韩维辰之前不知道自己是潜意识里刻意的迫使自己忘记了这件事情,还是说他太过自信以至于忽略了章昊需要在颁奖礼和他的个唱之间做抉择。
他想发条信息问问章昊的想法,虽然之前章昊总是说提名就是肯定,可是艺术家总是要捧起那份荣誉才能称得上功德圆满。之前韩维辰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和章昊太过不合适,才一直没能把一个奖杯送进章昊手里。所以,现在韩维辰真的特别想看到章昊拿着这首歌站上领奖台,如果真的拿奖,怎么也得记他韩维辰一份功劳吧。
助理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去进行下一段拍摄,韩维辰顺势放下手机,最后也没发信息询问章昊去不去颁奖礼,换句话说,来不来他的演唱会。
之后韩维辰也一直没有问出口,演唱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场地已经搭建起来,一边是摩天轮,一边是维港,视野绝佳。宣传铺天盖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章昊为韩维辰全力促成的一场盛大演出,关于两人关系的猜测再次甚嚣尘上,但两位主角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其实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回应。筹备紧锣密鼓,排练占据了韩维辰几乎所有时间。章昊偶尔会出现,以制作人的身份,出现在会议上或者站在控制台前,戴着耳机,提出一点建议,但演出内容的自由度基本上完全交给了韩维辰和他的团队。更多的时候章昊穿梭于各种社交场合,赞助要拉商务要谈,他公事公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像中环海滨这场盛大演唱会的源头,并非源于某个私密的生日愿望,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商业行为。
最后一次联排的时候,韩维辰走台之前看到章昊来到场地里,就站在控台那边,演出舞台的正前方,和总导演并肩站着,时不时还聊点什么。韩维辰走到舞台中央,恰巧和章昊的位置处在同一条中轴线上,左右两侧无论是维港还是摩天轮,都是他和章昊初次约会(如果能够称之为约会的话)到过的地方,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曾经是一片黑暗。
而现在灯光调试将这一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耳返里传来导演的指令,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乐队老师就位,和声团队在他侧后方也示意他准备就绪,一切都在为明天的正式演出做最后的确认。
韩维辰深吸一口气。
他不清楚自己的愿望是否指向这里,他的生日愿望其实只是能够在这一岁中开自己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仔细计算下来,他的出道年限应该已经能够支撑得起他做这件事情。至于最终能够站在这里,用命中注定来说都有些轻佻了,毕竟比起什么命运之类的因素,章昊的决定性作用更大一点。
彩排结束后章昊在台下等他,递给他一杯热可可,如果还在台上的话喝了可能会糊嗓子的那种浓度的热可可。韩维辰才发现基本上人人手里都拿着这么个杯子,大概是章昊给每位工作人员都带了一杯,港岛的冬天其实并不冷,热可可只是一项冬季的象征,于是韩维辰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然后捧在手里。
说到冬天,他刚才还在和导演确认最后的安可曲目。绝大部分的歌他们都有放进歌单里,原本计划里是那首让他拿到最佳专辑的主打歌,但看看冬天的天气似乎也没那么适合。其他的歌也拿不准主意,甚至有让粉丝点歌的想法。
“明天……”韩维辰开口,维港的风还挺大,冷风刮得耳朵尖有点不舒服,“你会来吗?”
他没头没尾地问,甚至没指明是颁奖礼还是这里,但章昊听懂了。他侧过头,灯光调试已经结束,看着韩维辰被零星灯光勾勒出的侧脸,年轻歌手眼里映着维港对岸的灯火,感觉到他的视线后也很坦然的回望。
韩维辰不会知道,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期待快溢出来,或者是足够年轻,没有能够压住自己的想法。章昊没有立刻回答,他当然知道韩维辰想要确认什么,他凭借那首给韩维辰的歌再一次获得了提名,那个奖杯,他等待了很久,久到几乎成了圈内一个心照不宣的梗,说不渴望肯定是假的,但因为等过太久,好像拿到了也不会怎么样,他已经不需要通过奖项来获得认可,也全然习惯了拿不到的常态。
章昊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韩维辰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或者会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带过去。
“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跨年夜。
中环海滨早早聚集了人潮。夜幕降临,维港两岸的霓虹渐次亮起,摩天轮也开始旋转,尽职尽责地发挥广告作用,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璀璨的梦境。后台一片忙碌却有序,韩维辰已经做完妆发,坐在单独的休息室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嘈杂的人声。
为了卡到零点,个唱开始的时间比往常演出要稍微晚一些。韩维辰深呼吸,试图平复紧张感。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直播页面,叱咤乐坛颁奖礼正在进行中,红毯环节进行半天,章昊并没有出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看这个,也许是对赌约太过在意,毕竟章昊下的注可是相当有吸引力。
沈泉锐推门进来,穿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大衣,像是能够直接去什么晚宴一样,或者时装周,或者红毯,不过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感叹的,沈泉锐向来穿成这样。“哇,外面人超多,”他比划了一下,“章昊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韩维辰抬眼看他,没说话。休息室里的声响只剩下直播还在播的声音,沈泉锐靠在化妆台旁边瞥了一眼,说怎么还在关心章昊,放心啦,他肯定来这边。
“为什么?”韩维辰下意识地问。
“颁奖礼那么多他还少这一次吗,但是你的个唱首场只有这一次。他搞那么大阵仗,怎么可能自己不来亲自验收?”
韩维辰没接话。道理是这样,但那是章昊等了那么久的奖。颁奖礼开始时间也晚,都想讨那个零点的彩头,他上台之前都等不到一个开始。索性关掉了直播页面,把手机扔到一边。“我准备准备。”
“加油,”沈泉锐拍拍他的肩,“先走啦,散场之后就不来找你了,你找章昊庆功就行。”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开场。观众席坐的满满是人,荧光棒汇成一片闪烁的海洋。韩维辰站在舞台入口处,能感受到脚下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是无数人的期待汇聚成的能量。
耳返里传来倒计时的指令。他最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脑后,包括有关章昊的。
灯光倏然暗下,韩维辰站在升降台上,第一束追光还没有打到他身上,台下还没有因为他出现爆发出尖叫声,就在这短暂的黑暗与寂静的间隙,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章昊来了。
筹备了大半年的个唱果然不负众望,真唱足一整晚奔着跨年去,没有安排mc,韩维辰自己一个人cue起流程来也丝毫不乱。talking环节里他坦言自己其实很紧张,好在之前行程最忙的时候还被公司安排去做了一段时间mc,现在即使脑子一片空白也能继续串词。去做mc的时候章昊还一个一个拜托工作人员说多多照顾我们维辰,现在看起来成果还不错吧——
“你们看,”他举起拿着手卡的手,“其实手还在抖,早说换成提词器上面写稿子,团队里没人同意,没人想起来如果手太抖了我字都看不清只好自行发挥,万一有什么公关危机怎么办。”
不过心情是真的很不错,说没想到自己一个人站在台上也不显得空,当然这可能也要归功于和声和乐队老师。大家听完都在笑,韩维辰又接着说,真的很感谢今天大家来,从台上看下去真的满满当当的,他之前和别人打了一个赌,赌今天能不能满座。
“人不能对自己太有信心,对吧,尽管我知道票都卖出去了,但我还是赌了不会满座。万一有人因为不可抗力来不了呢?”
“毕竟如果我赌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条件。”韩维辰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试图在昏暗的环境里辨认,不过舞台灯光太刺眼,他当然看不出赌约的结果,“我得挑个心甘情愿的输法才行。”
台下响起善意的起哄声,有胆子大的粉丝直接喊都坐满了你肯定输了之类的话。韩维辰笑了笑,没具体说赌注是什么,也没说另一方是谁,他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流程继续,一首接一首的歌,精心编排的舞美,很诚恳地继续展示自己,几年来不说是每一步都算数,但至少走到这步也算是又一个里程碑。
唱完正式歌单里最后一首歌韩维辰终于松了一口气,按照流程,他需要退场,等待粉丝呼喊安可之后重新登场。走向后台的通道里,工作人员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说着“辛苦了”、“完成得特别好”。外面正在播放最后一个串场VCR,这个VCR时间稍微比较长,团队选择性放了一些有关个唱安排的小的采访和排练花絮,比较有意思,也算是找到机会传达了一些他本人个唱设计的想法。
韩维辰这才拿到手机,屏幕解锁,点一下中央就重新刷新开始播放颁奖礼直播,掐的时间点刚好,跳过了主持人设置悬念的部分,连念出获奖人名都没有听到,镜头已经给到台下,韩维辰盯着手机屏幕,看沈泉锐走上舞台接过奖杯。
沈泉锐那身正式无比的行头在领奖台上也变得合理,他站在领奖台的麦克风前,手里拿着那座沉甸甸的、章昊等待了多年的奖杯。
“哇,没想到是我上来领这个奖。”沈泉锐的声音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来,“章昊今晚有实在非常重要的事情来不了,所以托我上来代领,替他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慢条斯理地打开,还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镜头一晃而过看不清内容,但字迹一看确实属于章昊。
“新老朋友们大家好,不知道还有没有自我介绍的必要。几年前开玩笑说过等到真的获奖的时候我会缺席,没想到一语成谶。能够获奖我很开心,真的。这个奖,我等了很多年,曾经以为拿到它的时候,我一定会说很多很多话,把积压的情绪都倒出来。但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谢谢以外好像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了。”
“然后是惯例的感谢,感谢主办方,感谢评委,感谢我的团队,感谢所有听过并喜欢这首歌的朋友们……也感谢此时正在开自己第一场个人演唱会的那个人,毕竟这是我缺席的原因,祝你演出顺利,祝大家新年快乐。”
“多谢大家,晚安。”
沈泉锐合起那张纸,举起奖杯朝着镜头示意了一下,微微鞠躬后就走下了舞台。
场上的VCR也恰好在此时结束,工作人员示意韩维辰准备上场,韩维辰放下手机的时候长长吐出一口气,章昊没有去颁奖礼,应该是真的在现场。但赌约显然还是自己赢了,章昊自己在这,却派沈泉锐去代领,赠票席必然还空着一个位置,原来从提出打赌的那一刻,章昊就打算输给他。
升降台缓缓升起,将韩维辰重新送回光芒万丈的舞台。
安可的第一首歌选择了他早期一首快歌,节奏欢快,能够再次点燃全场的气氛,音乐响起,他笑着跳上舞台,挥手与台下的歌迷互动,引导着大合唱。大屏幕上出现关于新年的倒计时,韩维辰让大家闭上眼睛许愿,他走到舞台的边缘坐下,在灯火辉煌的维港附近当然没什么看到星空的可能,但是台下的荧光棒就相当漂亮。
身后的大屏从60开始倒计时,倒计时开始的时候就有一阵尖叫。等稍微平息一点他拿起话筒说,刚刚在后台发现,其实赌约是我赢了,真有人因为不可抗力来不了。对方给的赌注超级大,但也就不告诉大家是什么了。
“虽然说没坐满,但是今晚也算是功德圆满,演出顺利地进行到了这里,就算等会倒计时结束之后烟花没有按时点燃也是这样,毕竟这不是我的问题,对吧。”
“导演在耳返里叫我呸呸呸,说烟花一定会按时燃放的,那就等等看好了。”韩维辰回头看了一眼大屏上的倒计时,刚好跳进个位数。
全场观众和韩维辰一起喊出最后的数字,零点的钟声仿佛在耳边敲响,维港上空和场馆上方都准时炸开绚烂的烟花,金色的流光瀑布般倾泻而下,各自照亮半个夜空。
“看来烟花很准时——”韩维辰说道,他久违地放松下来,“一点遗憾也没留。”
“其实还有最后一首歌,新年的第一首歌。”他继续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锁定在舞台侧面,他刚刚已经从耳返内工作人员口中听说了章昊坐在哪里,在步入新年之前。得益于粉丝发出来的偶遇帖,他们得知章昊没有选择站在控台旁边,也没有选择和其他韩维辰邀请来观看个唱的人坐在赠票席,自己买了张坐席侧边的票,和所有其他买票的粉丝坐在一起。他当然看不清章昊,不可能看得清。
“这首歌……很特别,是别人写给我的。你们知道,和各位老师合作是一回事,收到一首写给自己的歌又是另外一回事,这种在我的作品里也是寥寥无几。”
台下传来几声了然的尖叫。
“刚刚在后台还听说,这首歌帮人拿了奖。其实出现在别人的感谢致辞里,还蛮有意思的。”
舞台上的灯又暗下来,空气中还保留着一些烟花燃尽后的硝烟味。舞台上的布景已经被撤下了一些,只剩最简洁的布置,中间位置给韩维辰留了一个立麦。
最后一首安可曲就是刚刚获奖的《晨》,这是韩维辰最终决定的结果。他当然没办法预知获奖结果,只是在最后确认歌单的时候想,无论章昊得奖与否,这首歌都应该在他个人演唱会的最后得到它的第一次现场。
章昊给过他很多自由,包括不发行的自由,而现在他也有把这首歌放在此时此刻的自由。
音乐响起,追光打在他身上,韩维辰站在舞台上唯一的光圈中,摘掉一边的耳返,握住话筒的时候他在想,距离日出至少还要六个小时,但他现在其实不再需要任何契机出现了,或者说已经出现过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演出顺利地完成了,他刚刚和许多爱他的人和他最爱的人一起看了一场烟花,而且他可以大言不惭地承认,他帮助章昊拿到了一个奖杯,章昊的第一个奖杯。他不再需要证明唯一性,也不再需要纠结过去那些困扰过他、使他不安的东西。毕竟章昊还欠他一个条件,而韩维辰已经想好要提出什么。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舞台灯光重新亮起,韩维辰对着台下深深鞠躬。
“多谢大家,晚安。”
Notes:
一共三次得奖,第一次是章昊纯填鸭式给了一首歌,情感上其实没有到位,因为两个人先天条件实在契合,所以拿了奖;第二次的这首结合了两个人的经历,但是章昊依然没有完全用心,大框架到位了,章昊实际上没有找到症结在哪里但是韩维辰找到了,所以拿了奖但是韩维辰缺席;第三次属于章昊终于想明白无论如何一首歌需要人和歌都适配,光有他本人的情感也不行,唱的人对才行,爱人也需要对方就是那个人,终于万事俱备,所以章昊拿奖,章昊缺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