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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天地间

Summary:

“……哈烈丝凭着刚强的意志迫使族人前进,一路历经艰难困苦、损折不少……很多人痛悔此行,但至此已回头无路。因此,他们在新的土地上尽量恢复旧时的生活方式……”

附四哈实体本《河往》后记

Notes:

*你们信吗我这是看罗小黑2有感而发写的。而且本来大纲是“哈烈丝第一次见到卡兰希尔就看中人家求了婚”。而且本来大纲里有一大堆超萌的四哈互动。但一切都输给了“生活方式真的是包含精神生活的,人真的不是吃饱穿暖就行了的。”
*cp还是cb自由心证吧。我觉得是“在那一瞬间曾存在过成为cp的可能”。
*会和《Never the same river》《直至死亡使我们……》一起收录于四哈小料本《河往》。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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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沙盖理安集市正如这时节的河道,大大小小的浮冰挤挨在湍流中,哈烈丝自觉像落入其中的旱獭,探头透口气都难,颈间的裘领和手中的缰绳浸透了汗水。等终于寻到空地停下来,她忙不迭解下外衣甩到马背上,惹来马儿和兄弟谴责的眼神。后者正要就风寒的危害说教一番,被赶来的巡逻兵要求挪到更远离道路、帐篷之间的狭隙。生怕他们听不懂通用语,高大的精灵士兵逐字逐句地重申,并在原地盯着他们直到要求被彻底执行,玉石神像似的板着面孔和臂膀。这让哈烈丝有些恼火。

她的兄弟赶忙塞来水囊:“注意安全也没什么不好。”

拧开水囊盖子的瞬间哈烈丝消了气:里头装的并非水而是乳酒,爸爸专门叮嘱过他们回程再喝以补充体力,哈尔达情急之下搞混了。她决定不提醒他,痛痛快快灌掉大半,拧紧盖子还回去。“在她眼里我们比秋天的树叶还脆弱,马蹄碾过便碎。”

哈尔达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只维持了一息便双双笑得直不起腰。被排除在外的马儿感到无趣,用脑袋顶撞哈烈丝的背,她安抚性地拍抚它的脖子,哈尔达则解下马背上栓着的样品包袱和斧子。“祈祷我能立刻找到买家。”他递给她斧子。

“怎么又是我看守?”

“就算我拿着它,也只会被人当成偷斧子来卖,您可就不一样了。”

他笑着躲开双胞胎姊妹的攻击,边喊“把衣服穿上!”边跑远了,等哈烈丝想起他忘了揣上午饭,人早已没了踪影。“两次疏忽,这家伙也太紧张了。”她将斧子别在腰间,解开装干粮的褡裢喂马,“谁让沙盖理安的商人吃人不吐骨头呢?”

马儿抖抖耳朵,咔沙咔沙地咀嚼稞饼。想起今天的任务除了帮族中工匠卖掉木器,还要卖了这匹从小养大的马,哈烈丝的心又沉了下去。定居此地后,他们不再需要那么多马匹又急于获取家具和建筑器材,只得努力适应沙盖理安集市的游戏规则。“让我们祈祷是矮人而不是精灵买下你,你也不想被训练成战马吧,贡多?”她征询马儿的意见,而它只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路上的人群。无奈地笑了笑,哈烈丝席地坐下,着手整理剩余的行李,从厚毡布层层的保护中拆出木器,检查过漆面完好后分门别类打包,方便哈尔达带回来的买家挑选。有眼光的商人就该把它们全部买下,哈烈丝怀着七分骄傲三分留恋抚摸木器表面精美的雕画。最受她青睐的是一支木簪,雕刻师巴列霍恩巧手镂空了铁木,在方寸的簪尾雕出缠斗的鹫与蛇,蛇尾延作簪柄,蛇口内含金珠,摇之盈盈颤动却不会滚落;装饰由巴列霍恩的搭档马提亚尔完成,殷红的榴石嵌作鹫鸟的心脏,鼠须笔蘸取朱砂、藤黑勾画天雷地火环绕兽身,示意战况之激烈,亦组成符文“恒常”

它必定会头一批被挑走,哈烈丝心想,但他们不会懂得它的故事,哪怕被告知也无法真正理解。那是司祝们讲述的故事中哈烈丝最喜欢的,伟大的神鸟莉阿发誓追回被恶蛇德罗伊窃走的金蛋,三者在无止境的追缠中化为白昼、黑夜和月亮。她的兄弟为莉阿的损失哭泣,她却从中感受到万物的平衡与秩序,为身在其间而战栗。莉阿一日不能追回损失,德罗伊便一日无法统治世间。

可惜巴列霍恩想换精灵的雕刻刀,马提亚尔则需要矮人的矿石颜料,两者都不是哈烈丝能提供的。她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包好、摞上马背,一边穿回外套一边盯着,越想越舍不得,单独抽出簪子捂进襟口掖平了,才吃起自己的那份干粮。正食不知味,路对面飘来了油脂的香气,精灵巡逻兵也到了开饭的时间,三三两两跑着赶回哨岗,在消灭食物的间隙交流巡逻见闻,比划时饼屑洒到了同伴身上,被群起而嫌弃。哈烈丝望得出神,一时竟分不出他们同凡人的区别。

“……他们别整天惦记打仗就好了,说出来谁信啊,上一场仗都过去三百年了!”她嘀咕道,试图从长相雷同的精灵中找出方才堵截他们的那位,视线却被旁边帐篷涌出的人群挡住了。十来号人边争吵边往外走,随手将挡路的帐篷门帘撩到顶上,扬长而去,留下帐篷里的人隔着街同哈烈丝面面相觑。那人显然想立刻合上门帘,双手却陷在淹没桌面的账册里,忙于书写和翻页,间或拨转盘上的算筹,为算出来的数目而拧眉。哈烈丝边吃边瞧他,猜测方才那些人来自定居上游的家族,言谈间夹着许多陌生词语,听得她云里雾里。直到她吃完、无数路人从他们之间通过,那人仍钉在原地。

半是同情半是好笑,她阻止贡多低头寻觅残渣,牵着它过了街。“刚才在吵什么?”她探头张望,空荡荡的帐篷里仅设简单的家具和地炉,比起商铺更像议事堂。

“他们想要回押金。”见哈烈丝不解,帐篷的主人说明道,“那些人用泡水的大麦压秤,矮人买去作饲料,没两天就发霉毒倒了整队马,耽搁了交货,要他们赔偿。”

“马匹没事吧?”

“兽医已经开过药了。”

哈烈丝谇骂一声,大感丢人。帐篷的主人缓和了表情:“凡事有其过程,罚过钱心疼了才会守规则。进来吧,集市内不能长时间占道。”

哈烈丝牵马进帐篷,带上了门帘,坐定后仍愤愤难平:“这帮家伙一脚踏进集市,就把规矩忘光了,吃进嘴里的东西也敢做手脚。”

帐篷的主人耸耸肩。室内恢复了温暖,他的书写速度随之加快,在哈烈丝看来仿佛一笔划过,成串的符号便自动蹦到了纸上。她忍不住端详那账面:计数方式并非她熟悉的那套,只看出条目规划得清爽,毫无涂改痕迹。“你这儿是专门替人理账的吗?”

“杂务总管,我的兄弟们封的。”他在忙碌的间隙瞥来一眼,“你不常来集市吧,需要估价吗?”

哈烈丝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贡多正嘬着帐篷的地钉,沉迷于金属的味道。她朝它比了个手势——帐篷塌了有你好瞧的——它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马暂时不卖!”她摸出收在胸前的簪子,“你帮我看看这个,我们那儿最顶尖的手艺呢。”

他接下,眯起了眼睛,桌上的纸笔统统推开,端在掌心细看。哈烈丝微笑起来,知道遇见了真正识货的人,暗自盼望他有足够的钱买下它,卖给自己人也算恰得其所。

可随后她注意到他的手掌,辨出长年握笔、持缰、引弦、握剑、捻线……种种的刻印,诧异于他至少小她两三岁,却掌握了如此之多的技艺。而他一无所察,专注于欣赏雕刻的细节:“‘恒常’,没想到你们会把太阳诞生的传说刻在日常使用的器物上。”

他的表述让哈烈丝迷惑,莉阿因悲痛而燃烧的心化为了太阳,那是故事后半段的细节而非重点。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种感觉在他抬眼望她时达到了顶峰——它们并非她以为的浅灰色,而是灼热发亮的银。“直至追回所失,神鸟将永远燃烧永不宽恕。比起维拉的亡羊补牢,我更喜欢这个版本的解释……”欣悦的声色诉说着,可哈烈丝已经听不进去了。“你是个精灵。”她说。

精灵挑起眉毛,不明白她为什么特地提出来,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正如她是人类。他选择忽略这段插曲,拔下自己的发簪:“我用它支付百分之五十的成约定金,尾款等我的下属稍后取来,一次性结清。你还有这位工匠的其它作品吗,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即便听不懂他的用词,那支递到眼前的簪子也足够哈烈丝明白其意了。它用整块无瑕的玉雕成,细如毫毛的金丝掐作叶与花,花瓣灿烂如火焰,坠下一串串宝石雨滴。直觉告诉哈烈丝,哪怕她的兄弟磨破了嘴皮子、成功售出所有木器乃至马匹,都抵不上这一支簪子的价钱。她接下了它,蠕动嘴唇回答精灵的问题,因为她无权替工匠们拒绝如此划算的买卖,假设它仍可称为买卖而非恩赐。说得越多,她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代表谁、遵循怎样的规则在说话。

话语声越来越低,消失在凝滞的唇舌间。精灵正耐着性子等待,门帘突然被掀开了,巡逻兵用精灵通用语嚷着“殿下,一块儿吃吧!”钻进帐篷,看清室内的情势后愕然刹住了脚步。

 

 

人群爆发出笑声,打断了卡兰希尔的讲述。他怒而捡起石子丢过去:“就是你,拉凡涅!拜你那张破嘴所赐,三天之内连辛姆凛的风都在传我和人类女子结婚了。”

“谁让您当着姑娘的面披头散发,还把簪子给她!”被砸的士兵大声申辩。

“人类的婚俗不同于我们我才给的,说了多少遍在集市执勤必须熟记各族的语言和习俗,不求上进的家伙。”

士兵嘟哝着“现在记住了”缩下去,教空地上围坐而歇息的精灵和人类又是一阵哄笑。哈烈丝身在其中,也跟着笑了——她的族人已许久不曾展颜,何必再计较理由。

“现在记住还有什么用。”卡兰希尔忿然道,轰走随他而来的下属,勒令他们要么动手干活要么滚回城里。雨季将至,幸存的哈拉丁人聚集到盖理安河东岸,在精灵们的协助下加紧修缮被奥克摧毁的房屋,以便收容为数众多的伤患。劳作和回忆使他们忘却眼前的悲伤,或至少能假装忘却。

人群散尽,徒留卡兰希尔与哈烈丝对坐。每当此时他总难免为她的衰老而心惊,即便那白发和皱纹都是在他的见证下增长的。集市初遇后他们保持了往来,巴列霍恩和马提亚尔拒绝了他的邀请,仍留在族地上生活劳作,哈烈丝便做了他和她们之间的联络人。如果她们生活在精灵的保护下当能幸免于难,然而世上没有如果,杰出的工匠无不骄傲而固执。“我不明白那么久远的事同当下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你今天戴着那根簪子。”

“干活的时候还是木簪子稳当。”

“好。贡多最近如何?”

“我侄子打算放她退役了,但她多半会坚持不懈给他的工坊添乱吧。”

他以为提起那匹古灵精怪的马能缓解气氛,哈烈丝却更沉默了。许久,她起身道:“等伤员的体力恢复了,我们就出发。”

问题回到了原点,卡兰希尔追上她,几乎是不知所措的:“究竟为什么?失去了那么多族人,此时踏上旅途绝非明智之举——”

“正因为他们都不在了。于木石、纸页、布帛、唇舌上传述我们族群源流的人全都不在了,血肉成泥造物成灰,再无法支撑我们的灵魂。仅剩的希望在于已西迁的同胞,如若希望断绝……”

她沉静的目光掠过卡兰希尔,后者哑然失语,为自己欠缺考虑而羞愧;掠过那支已记不清模样的木簪,依稀的闪光殷红如血渍;掠过无数次眺望的沙盖理安地平线,暮色正悄然侵染。她必须赶在黑夜吞没万物前点燃篝火、安排值守,抵御尚未远去的威胁。“也有决定留下的人,”她最后说,在同族人们汇合之前,“他们接受了你的规则,往后是你的责任了。”

无奈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卡兰希尔迈开脚步。他精灵的听力随之捕捉到细微的声音,簪子蛇口中的金珠亦步亦趋地颤动。蓦然间,他想起哈拉丁人从未给神鸟一个结局,关于祂何时能得偿夙愿。

那缺失或许正是故事所传达的:伟大的命运从来都不在于希望,而在坚持本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