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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台点着盏昏暗的灯，quackity颇为悠闲地在削一颗苹果。要想完整、不断地削掉一圈圈外皮需要维持好姿势一气呵成。刀刃在表皮的蜡层上打滑，偏移它本应遵循的路线——他吃痛回过神。划伤的皮层底下一跳一跳地痛，他把汩汩冒血的拇指含进嘴里。

他们已经像这样假装专注于手头的事情，相对无言，维持了有十几分钟。他们，也就是吧台斜对角，还有他的前男友，顶着一头可恨的柔软亚麻褐色卷毛。

Karl倒躺在沙发坐垫上，小腿搭着靠背（完全没有一点把自己当客人的自觉。quackity瞥了一眼。）；在刚刚这段可怕的沉默中，他只是抱着很坚定的决心试图还原手中的魔方，杂乱的色块被他拧的咔咔响。

假如让Karl回到一个小时之前，站在门口盘算去买点什么吃好的那一刻，他将会扭头坐回电竞椅去。买夜宵碰上分手一年的前男友，这绝对是他的单机宅男生活触发了某种随机故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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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宵，睡到下午四点，醒来潦草地收拾一通，紧接着一刻不停地上线打COD。

Karl盘起来的那条腿已经酸麻血液不流通，电脑亮度调的太高——高强度运转大脑很消耗精神。作为一个职业熬夜独居男子，他选择促进一下市场资金流动，顺便完成身体摄入需求，回满饥饿值——晚上十一点半蹬一辆自行车去便利店。

礼貌的待客之道就是绝不跟客人搭话。Karl对店员闭上嘴巴结账的做法非常感激。他光顾的次数少说也有八十来次，惯例地抓两包填充气体占大头的辣味奶酪薯片（尽管生活博主们都在短视频平台上宣称要少摄入高油高盐分）、两盒KitKat（甜食让他的大脑得以正常运转）、以及接下来一周内他可能会想嚼着解闷的零嘴。好吧，人在饿的时候不该逛超市。

店门挡风的塑胶味和身后玻璃窗格飘来的炸鸡味直往他鼻子里窜。Karl两脚迈出雀跃的步伐，塑料袋提手有点沉，不过等下挂车把手上就好了。他暗暗期待又一晚的享受。

只是很近的几步路。走下台阶，踩过大约八块灰白色的地砖，一辆磨砂黑的轿车取代了他的自行车原来所在的位置。

右车灯罩破损，透明的裂痕下还坚挺地打着双闪；黑黄相间的防护杠直勾勾杵进车门，擦痕和凹陷占据半扇空间，而中间夹着的就是他可怜的自行车。

这名独居男子惊呆了。随即冷静；因为这是人行道。他能狠狠宰一大笔钱。
就是委屈了他待机超过十四个小时的胃。唉，好饿啊。

便利店大手笔消费男子伸手敲窗，他要问问车主有什么毛病。

车侧走过来一个头戴冷帽的男人，冲电话那头讲着：“...没什么大碍的，我好得很！诶不聊了我这边来人了，拜拜！”随后把手机揣进衣兜，脸上堆起一个“你可一定要原谅我呀”的恳求状表情，对今日最倒霉男一号开口：
“万分抱歉，哥们——what the fuck? Karl?“

Karl敢发誓，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的脸上能在两秒内更换四副表情。当然他自己也惊讶得不能再更大限度地瞪大眼球了，刚刚那一幕冲击已经用掉了他今晚的大部分感情额度。

“quackity？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呃，嘿？好久不见？不，我是说，这是你的车？你怎么能撞上这边的？这是人行道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好吗，油门踩猛了，磕到我车的底盘。我打算避开路障，方向打多了半圈。不重要了，撞坏你的车，我很抱歉！既然是你，哦我不是说就好办的意思，我们可以私了嘛。”quackity把推到帽檐上的墨镜取下来折好，语速飞快，语气中礼貌又带着一点淡淡催促的意味。

我的天，谁大晚上开车会在头上卡一副墨镜？Karl难以置信。

“呃...你的车，真的没问题？”趁着说话的功夫缓过神，Karl礼尚往来问候一下前男友的车。

quackity很随意地扫了一眼，“不是很严重，刚好周末我送去修就好咯。”
Karl没接话，抿起嘴。作息黑白颠倒，他完全没关注过今天是周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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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走向太顺理成章；英勇牺牲的自行车残躯被塞进后备箱，主副驾驶两个人歪歪扭扭地开上路。
他们现在只能作为撞车者和被撞财产受损者扯几句，讨论眼前的话题，再没什么好说的。Karl觉得车内气氛骤降，他从卫衣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刷资讯。

quackity微不可查地皱起眉，伸手按开车载FM的按钮。

Tyler, the creator的GONE, GONE / THANK YOU，太棒了，非常应景。

他记得太清楚，他们两个会争论谁才是那个更喜欢Tyler的真爱粉丝；平安夜不去高档餐厅吃晚餐，两人窝在公寓里打寂静岭；quackity猜拳输掉，所以他只能抖着手，腿也哆嗦着，裹层毯子跑去门口拿外卖；并且发誓再也不干这么挑战心理底线的事。Karl在他手上绑了一卷礼物丝带，从电竞屋里远远地牵着他，徒增一点安全感。quackity对那一晚尤为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们俩忘记圣诞烤鸡还在烤箱里多待了半小时，他们靠在一起、一边看找出来缓解恐惧的小鬼当家、一边使劲用牙扯半焦半糊的烹饪失败品。Oh,the good old days...

现在回想的再清楚恐怕也没有一丁点作用。他们的分手理由太可笑，Karl常年蜗居当尽心尽责头号好主播，quackity要忙跨国生意两头跑；感情裂痕出现在对不上作息和交往人群的差异之中。Karl当时只想着，既然硬要耗费两个人的额外精力，不如分开。

他们的分别没什么水花，是在一个非常平平无奇的晚上。quackity听完他的想法，回应Karl的是长久的沉默。最后他盯着Karl的眼睛，仰头把杯底的小半口Appletini喝完，玻璃杯磕碰出明显用力的声音回馈。

“好吧，我想这至少没有给我们落得一个猜忌失望撕心裂肺的收场。” quackity的声音非常轻，语速也流利得简直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似的。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穿戴整齐，拉过Karl的手，报复性地捏了一下，撒手就走。

Karl记不得当晚怎么回到公寓的。他只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消沉，失落，闭上眼自我开解，这是为了彼此的个人事业生活。到了实在是有难以入睡的夜晚，由药品和酒精担保。

强行断片不可取。这是Karl走出失恋后总结出的第一要责。偶尔有一次，宿醉后半睡半醒之间，摸起手机看一眼，前男友给他发来一张中指的照片。配文：my stomachj fucking hurts, ihaatteeu，还有一些乱码。弹出来一秒又撤回了，他也想不通quackity的意思，也可能是他喝蒙了梦到的。不如眼不见心不烦，Karl眯着眼，划到屏蔽键。从此拒收前男友的一切消息。

无法拒收。上天在强行让他们重逢，尽管方式很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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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记忆回想了一下Karl的公寓地址，失败。quackity清了一下嗓子开口，打破车内氛围的第一句话竟然没发出声：“咳，.....在哪里？”
“什么什么在哪里？” Karl困惑。
“我说，你公寓住址，现在住哪里，你？”
“噢，KINOKO AVE. 其实你把我放到路口就好——”
“我改变主意了，那样我拐回我家太远了。我很好奇啊，正常人谁会骑过三个街区买东西？”
“哈？正常人谁会开车拐上人行道？” Karl没忍住笑出声。
“那好办。” quackity非常爽快地打方向，驶向路肩（这次他踩刹车踩得非常当机立断，Karl不咸不淡地鼓了个掌）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又连贯地背诵了一串套话，就像是个职业的Uber司机一样，扭头对Karl说：“这样可能说是非常失礼，但是麻烦先生您自行抗着战损自行车走回家！”
“我真的要问问你有什么毛病了，开出半路你说送不了啥意思，耍我玩啊？” Karl将手指插进发间揉搓着，面上大为困惑。
“你自己看咯。” quackity单指弹了一下仪表盘，上面赫然写着预计最大里程，还剩40多公里的油耗。
“也就是说，我要在你家过夜？我倒是不介意——”
“你明天有急事？哦没有，那很好，这只是最合理的方案。” quackity的口吻很公事公办，这给Karl听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又签掉一单合作条款。
他哼了一句算作回应。

电台里的主持人在讲次日出行注意事项，两个人沉默着让车载音响solo，沉默着下车，沉默着一前一后地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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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完全没有生活气息。Karl努力不表现得对前男友的现居所太好奇，暗自想。
装潢简约，陈设几乎是没有多余，整体看上去就暗含了不少构思，一个字，晕！

两个人都没有早睡的习惯；quackity从给Karl指了一下客房的方位在那之后就跑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

照明条件很不好，也许是职业使然，quackity在人前习惯了装深沉，不愿让自己的脸暴露在光线之下。从Karl的角度看过去，他的深色外套前只虚虚地晃着一条暗金色的十字架项链；活动幅度大一点会有小块明黄色的反光，闪到Karl的眼底。

“我想，这样耗下去，我玩不了游戏你也不能早点准备入睡。” Karl选手来做第一个破冰的人，看quackity没什么表示，他耸耸肩，继续说下去。
“你邀请我来借宿，我们还是这种尴尬的关系，而我还平白无故损失一辆自行车；多棒的一晚，不是吗？”

“不明白你到底指的是哪件事。我不想说的这么伤人，听着，Karl，我们之间就是这样。”quackity绷着脸硬邦邦地说。随后一刀扎进削到一半的苹果表层，根本不看向对面。

差点扎偏，好险。Karl不合时宜地想。正经的场合中出现滑稽的一幕是大忌，尤其是对话两方都天生笑点很低的情况下；况且他现在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猜透quackity在考虑什么。

割裂。Karl又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他本以为简单带过话题就能修复好一点关系。

quackity也不打算再维持一种无法看穿的假面。破罐子破摔比什么交流都没有好。“我无法接受你就那样子甩了我！再见面你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的态度！你毁了我过去一年的每一天，我甚至过了一个干巴巴的生日，我发誓，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蛋糕，我好恨你...” 天啊，这个男人火力全开。

说实话，Karl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车被撞了，就扭头撞上前男友，根本没有消化空间啊！再说实话，他把那些美好共处的瞬间都掩埋进放空精神消沉度日的那一段生活里了。

回忆是一件很消耗感情的行为；类比于透过厚厚的啤酒瓶底去窥视瓶颈外上了一层滤镜的景象，看不清只好打碎了来看，反而被玻璃碎渣扎到手。

刻意遗忘带来的记忆缺失是大段大段空白、濒临窒息的梦魇，不被信任的感受和无可争辩的事实抽走周围本就稀薄的空气。Karl下意识攥紧盖过手的衣袖，像个无意打碎花生酱罐的孩子。

这很明显是自我保护的举动，quackity的嘴抿成一条细线。我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转念一想，自己撞了车还要赔车还要再把家借给前男友住，又有一股火从心上起的愤怒撺掇他持续控诉。

前男友，好可爱。Karl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那就在苹果上贴一张创可贴不就好咯。”

这是什么鬼逻辑？完全无视现实因素、感情基础。从始至终quackity最气愤的就是，他的态度。他从来不能拿Karl有什么办法。

“嗯，我还想说，你不是宣称每天都是你的生日吗，其实可以补过一个的...”
Karl忍不住给这一把火烧得更旺，quackity被噎了一下，走近Karl，用力扯紧他卫衣的兜帽绳（Karl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
他当然想念quackity。尤其是quackity笑起来堆起的弧度，两颗垂直、紧紧凑在一起的泪痣，Karl承认，逃避quackity的指责时他在盯着它们神游。“嘿！它们像极了我们不是吗？”他擅长用这类浪漫的小借口转移话题。

那张气势上恨不得清空弹夹的嘴停火了。显然，泪痣上方，由于感情充沛而颇具魄力的一双眼睛也配合quackity正吃力运算中的大脑，聚焦在一处。

他叹了一口气，食指点在quackity的心口，戳了两下：“承认你还很在意我又不是多难的事，你不想明着说，完全没问题。”

quackity这才猛地感受到他跟前男友现在贴的有多近，正如以往他们在一起时讲些恶趣味笑话，头挨头肩并肩那样不自觉的靠近，没有一点隔阂，也没有被时间冲淡掉什么边界。

就是这样，一个极亲密的距离。他可以再度好好地打量Karl脸上的雀斑，Karl垂眼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接触了几毫秒，默契地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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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thing has changed, yet nothing has really changed.

“这只是你的臆想罢了。”quackity撇嘴，深不以为然。
Karl听了这话，很愉快地笑起来：“嘿！我不在乎，你现在是过着多富足的生活，或者你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害得我们今晚只能住在逼仄的木屋里，无所谓。我太了解你的性格，如果你真的恨我，就根本不会让我到你家来。或者我们再没能有别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化学反应，那就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呀。”

“去你的，Karl。我发自内心的。” 可怜的心碎男子quackity，被看穿了。
“不管怎么样，” quackity收回手，坐得离前男友远了一些，动手从衣领扯出另一条Karl完全没注意过的项链。细细的银线带出两圈戒指，Karl听到自己的心跳少了一拍。

“...想要挣走我的另一只对戒吗，至少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开始。祝你好运！” quackity冲他堆起一个眯眼笑，体贴地对前男友叮嘱晚安。随后踏着一个胜利者的步伐，带上自己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