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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傍晚时分，在19区后巷的一家小小的餐馆内，克劳迪娅正在忙碌着。这餐馆面积不大，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有炖菜的香气盘绕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内，让食客联想起炖烂的土豆、牛肉和品质不错的淡奶油。
这样的餐馆在后巷内是相当罕见的，餐馆的主人是一位孱弱的女性，带着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孩，哪怕它的营收能够在缴纳帮派们收取的保护费后还能满足母子俩的生活所需，随时有可能找茬的食客和任何细微的风险都有可能摧毁这家餐馆。

毕竟这里是后巷，巢与巢之间的夹缝，唯一的法则就是绝对的力量。
各类大大小小的帮派在这里肆意横行，普通人是他们的牛羊。以收割贩卖人类内脏器官为生的的“耗子”也在阴影中活跃。
在都市内，后巷从不被定义为宜住区，他们更像是被抛弃的垃圾，然而这些垃圾却在不知不觉间繁衍生息，发展壮大，如今的后巷贡献了都市内八成以上的人口。
而想要更好更加安全的生活，要么需要取得巢的居住权，要么就要缴纳高到离谱的税金，甚至在有些巢内这两者都兼而有之。
通常来说，巷与巢没有明显的边界，但它们之间却泾渭分明，像是都市这块磁铁不同的两级。
这就是都市，没人知道它是为何建立的，又是何时建立的，人们只是漠然地存活在都市里。

“老板，来两碗炖菜！”有熟客准时探访了这家小店，点了两份招牌菜，就带着身后跟随的朋友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他身后的人皱着眉进店，皱着眉入座，面上充满了疑惑：“你请客吃饭带人来后巷？”
“绝对好吃，老板的手艺可是一绝！”熟客答非所问，在店内环视一圈，找到了正趴在一张小方桌上写作业的男孩，逗弄他似的开口问道：“你说是吧，克劳德？”

另一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个孩子金色的短发和短发下好像有些泛红的脸，孩子的头发和这家餐馆一样干净整洁，自然的蓬松着，看样子孩子的母亲是个细心且贴心的人。他正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克劳迪娅在桌上放炖菜的动作打断了。距离熟客进店到现在不到两分钟，她就已经把炖好的菜肴端上了桌。
见朋友一直在四处观察，迟迟没有下嘴，那位大大咧咧的客人率先开动了。警惕的人只好也舀起一勺炖菜，犹豫着放进嘴里。他一直皱着的眉毛终于放松下来，虽然还是没有说出第二句话，但是不断的进食动作大概可以展示他对菜肴的满意。

炖菜的主要材料是绵软的土豆，佐以已经入口即化的绿叶菜和不大不小的牛肉，进口的一瞬间就能尝到各种香辛料在奶油的调和下变得温柔的味道。再稍微咂咂嘴，能够感觉舌尖有一点辣意，使人不由得胃口大开。
这是一碗实在没有什么高超技巧的炖菜，但是尝得出厨师在其中花费的时间和用心。正因如此，调味才能与食材进行完美融合，形成这种让人眼眶一热的风味。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进行什么交流，只是一昧的埋头将炖菜送进嘴里。

熟客的开动像是发出了什么信号，陆陆续续的有人开门进入餐馆，点的菜大都是炖菜，也偶尔会有人点煎肉排或者烤土豆，炖菜的上菜速度很快，估计是后厨早就炖好了，每次只需要盛出来端给客人就行。

被叫做克劳德的男孩此时也收起了作业，穿着围裙充当小服务生，为他的妈妈分担一些工作。
等到眼前的炖菜几乎被吃了个底空，警惕的朋友终于有空抬起头来，发现请客的前辈正笑着看向自己。

“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同意我的邀请？”
他不想承认自己一时沉浸于吃饭，但炖菜的香气还在鼻头萦绕，他只好咳嗽了一声，低声回答。
“下次......我来请客吧。”

送走今晚的最后一个客人，确认准备的其他食材和炖菜已经所剩无几，克劳迪娅关上店门，呼唤克劳德来享用他们的晚餐。
克劳德脱掉围裙，乖乖坐在他的小方桌前，克劳迪娅则从后厨端上两碗炖菜和煎肉排，克劳德的那一份肉排大了一整圈，上面还额外有一个边缘金黄的煎蛋。这个年纪的孩子饭量相当大，吃饭也总是狼吞虎咽的。

母子俩面对面坐在这张方桌前，克劳德开始讲起今天在电视里看到的新闻，从收尾人周报上看到的伟大收尾人完成的艰难委托，他那和克劳迪娅相似的蓝眼珠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话语里毫不掩饰自己对收尾人的崇拜和向往。
尽管吃饭时说话不算什么好习惯，克劳迪娅也没有打断克劳德的倾诉，她微笑着回应着克劳德，并且对克劳德的梦想表示赞同。

毕竟，这家餐馆能稳定运营至今，也离不开那些正直且善良的收尾人们。他们为餐馆找了一个后巷中最安全的位置，位于巢的附近，也只收取克劳迪娅少量的眼作为保护的委托费。
更何况，餐馆的正对面就是一家收尾人事务所，这家事务所的代表是一位实力强大的三阶收尾人。
他是餐馆忠实的顾客。还有许多收尾人从巢内来到后巷，只为了吃上一碗炖菜。

克劳德和克劳迪娅在后巷里太过幸运，他们的小餐馆像是由善良的人们搭建的避风港，人们聚集在其中落脚休息，而安全的港湾又持续吸引着更多渴望温暖的人，并让他们决心保护这个后巷里难能可贵的宝地。

可能也是正因如此，小小年纪的克劳德对于收尾人这一职业充满了期待与憧憬。电视上所播报的收尾人新闻他每天都有专注，收尾人周报他也会一期不落的借阅。

说了这么多，收尾人到底是什么？
以处理都市中各类数不清的事件委托，并且将其作为职业的人们被称之为“收尾人”。当然，自称的收尾人可不算收尾人，必须得先前往协会认可的事务所或者直接访问协会取得收尾人执照才行。而手握执照仅是收尾人生涯的开始，想要成为高阶收尾人，实绩的积累是必须的。收尾人的阶级自九阶至一阶逐步提升，在那之上，还有作为收尾人顶点的色彩级收尾人。
实际上，成为收尾人无关人品，只需要拥有相当的实力就能当上收尾人。

“今天我从报纸上看到，萨菲罗斯被赋予了色彩，成为了特色收尾人！”克劳德对克劳迪娅说道，“特色收尾人‘炽白狱门’，听上去真是太酷了！”
“哇哦，”克劳迪娅感叹，“克劳德呢，以后也想要成为收尾人吗？”
男孩点点头，脸颊上浅浅的红晕尚未褪去：“我要成为最强的收尾人，保护妈妈！”
母亲没有打破孩子的幻想，她收拾了碗碟，点了点克劳德的鼻头打趣道：“那么未来的特色收尾人克劳德，到了睡觉的时间咯。”

这家餐馆是这一独栋建筑的最低层，母子两人的住所就在餐馆楼上。克劳德很快就洗漱完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小餐馆楼上的房间自然也不会太大。衣柜和桌子紧凑的摆在一起，与床的间隔只有一条窄过道，而从床到窗户的这段距离，就是这间房间唯一的空处。如今这块空地已经摆上了柜子，柜子里几乎都是各种收尾人的周边——大多都是克劳德今晚提到的收尾人萨菲罗斯的周边。每周，克劳迪娅都会给克劳德一点零花钱，这些东西都是克劳德一点一点攒下零花钱买的。

萨菲罗斯，现在应该称之为特色“炽白狱门”，是都市收尾人中无可置疑的正闪耀着的明星。他十四岁拿到收尾人执照，十六岁就成为了一阶收尾人，如今更是已经受封色彩。他所属的事务所是在全都市都罕见的，直属于世界之翼S公司，甚至与其拥有相同名字的“神罗事务所”。
萨菲罗斯最出名的战绩，也是让他一跃而成一阶收尾人的委托，是一个“都市之星”级别的委托——作为协会定义的最高等级的委托，毋庸置疑的拥有极高的完成难度，而十六岁的萨菲罗斯带领着神罗事务所的两位同伴，仅花了三天就解决了这个委托。
随着各种高难度的委托不断被神罗事务所接取完成，收尾人萨菲罗斯的名字在都市简直如日中天。加之他的外貌优越，无比适合被协会作为收尾人的榜样宣传，会被崇拜收尾人的克劳德天天挂在嘴边简直再正常不过。

都市被划分为26个区，每个区的核心区域被称之为“巢”，管辖巢的巨型企业被称之为“翼”，翼会为巢中的居民提供庇护，就像鸟儿在巢中孵蛋一般。巢内的生活往往充实而和平。当然，阴影与光芒总是相生相伴，在巢之外的后巷居民可得不到庇护。[摘自《都市与巢》]

“所谓色彩，是所有渴望自由的收尾人的梦想与目标。被赋予色彩的人被称为‘特色’，他们可以说是收尾人与协会的骄傲。立起‘我们有着如此伟大卓越的成员’这种榜样，那么其他收尾人在仰望特色的时候，也会做起自己哪天同样能赚足财富和名誉，获得自由的白日梦。
“特色是由‘하나协会’指名的。从하나的角度来看，他们被认为是最适合干收尾人这一行的，所以才会这样捆绑特色吧。毕竟他们是处理‘都市之星’等级委托的最佳人选。换句话说，收尾人等级之上的特色位阶，是个被强制赋予的地位。这种被人指名赋予的自由真的能去好好享受吗？”[摘自某不知名四阶收尾人的语录]

备注1：
“하나”是韩语的数字一的意思（读音：“hana”）。
行政上하나协会属于官方最高执行机关。所有收尾人的认证、事务所牌照还有资格的发放、理论上所有的委托及处理的细节报酬的支付，最后都要经过하나协会审批。事务所及收尾人的等级评价，特色收尾人的任命，还有事件委托的评级都是하나协会的职责范围。

备注2：
协会对委托的分级，由低到高分别为：都市怪谈、都市传闻、都市恶疾、都市梦魇、都市之星。据传，在都市之星上还有一个协会无权评定，直接由首脑评定的等级。

备注3：
标题来自枯叶工坊的作品《觉与观》，非常牛逼的作品，推荐任何人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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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涉及CA友情向描写。

明明现在是上午九点，19号巷的街道却没有变得比傍晚更加明亮。狭窄的道路、两边建筑上探出的阳台狼狈为奸的分食了大片阳光，仅有少数光芒被漏下，吝啬的照亮这条街道。在这条相当压抑的街道上，一位少女和少年正一前一后的前进着。

少女提着一个已经开始发白的粉色手提袋，有一头褐色的长发，被编成了麻花辫，随着她活泼的步伐摇动着。她长得相当可爱，拥有一双大大的绿眼睛。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金色的头发蓬松翘立，由于才剪掉蓄了几年的小辫子，他总感觉后颈有些刺刺痒痒的。他长着一张分外清秀的脸，有一双与他妈妈相似的温柔的蓝色眼睛。

克劳德此刻手里搬着一个纸箱，箱子里是他们刚刚申请下来的事务所执照和一些杂物。从小就认识不少收尾人的他，在大家亲切地指导锻炼下，成功通过了考核，取得了收尾人执照。幸运的克劳德在和偶像一个年纪时，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收尾人。
不过，在他高兴地拿着九阶收尾人的执照踏出那家事务所时，在事务所门口的这位少女像是早有准备，立刻询问他的名字和是否有成立事务所的打算。
在少女的盛情邀请下，一向不擅长拒绝别人热情的克劳德同意与少女组成暂时的收尾人搭档，成立一个双人事务所。

“爱丽丝，你想好事务所的名字了吗？”克劳德跟着爱丽丝的脚步，向她搭话。
“嗯，就叫白云事务所吧！”爱丽丝回头回答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两人闲聊着赶路，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爱丽丝租下的一栋房子，它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成为两人的据点，名字是“白云事务所”。
白云事务所的未来会如何，目前无人能够知晓。它是会被两位收尾人打响名头，成为19号巷大名鼎鼎的事务所，登门委托络绎不绝？还是得到某个协会的承认，成为协会的直属事务所，自此再也不用担心委托来源，过上平稳的收尾人生活？亦或者，它会成为无数个倒闭的事务所，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消散于风中？

无论如何，至少目前，两位新手收尾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挂上事务所招牌，清理落灰的客厅，收拾出值班用的临时房间......克劳德和爱丽丝花了不少时间将这栋有些年头的房子整理了一番。直到爱丽丝站在事务所门口，满意的点点头说看上去是个像样的事务所了，收拾的工序才算是将将完成。
两人从街道回到白云事务所的客厅，爱丽丝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不小的饭盒，里面挤挤挨挨的塞满了各种三明治。她将每个口味都挑出来一个，放在饭盒的盖子上递给克劳德。克劳德愣了一下，接过盖子说了声谢谢。

克劳德刚咽下一口三明治，就听到了爱丽丝的问题。
“克劳德，你打算用什么武器战斗呢？”

在收尾人考核时，他使用的是由考核方提供的简易制式工坊武器，一把开刃的刀。尽管武器的性能相当普通，克劳德仍然通过了战斗考核。使用和偶像相似的武器令他稍微有些激动，于是他顿了一下才回答道，“通过收尾人考核以后，妈妈送了我一把太刀。”

“爱丽丝呢，打算用什么武器？”
爱丽丝狡黠的眨眨眼睛：“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克劳德看上去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但爱丽丝不再回复他，他只好专心于消灭三明治。
两人吃完有些迟了的午饭，刚休息一会儿，就听到了试探的敲门声。克劳德和爱丽丝对视一眼，立刻前去打开事务所的门，把第一位探访白云事务所的客户迎了进来。
爱丽丝本来想为来访者倒一杯热茶，可惜的是事务所内现在既没有饮水机也没有茶叶，甚至没有一个用来装水的纸杯。她给脑内添置东西的清单里加上这两样后，谨慎的开口询问来访者的来意。

这是一位焦急的母亲，她八岁的女儿已经失踪了五个小时。母亲当时正在一家小型商店里添置生活用品，等她结完账走出商店后，才发现原本好好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不见了。
这位母亲立刻返回商店，试图找回自己的孩子，却一无所获。商店老板告诉她，她是一个人进的商店，根本就没有带着孩子。

贫穷的母亲没有资源和人脉委托协会，只能亲自寻找事务所，然而大部分事务所的报价她都无法支付，绝望的母亲只能一家一家事务所的访问，试图为孩子抓住最后的希望。

听完这个故事，爱丽丝沉吟了一会儿，在母亲湿润的目光下开口了。
“这样吧，我们不能保证您的女儿还活着，因此我们接取‘为您找到女儿的线索’这个委托。佣金为五百眼，如果您可以接受的话，请先准备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再在合同上签字。”
说着，她用手肘捅了捅眼眶也变红了的克劳德，克劳德眨了眨眼，从桌下抽出已经收拾好的模板合同，迅速填好委托内容和佣金，递给委托人。
委托人立刻接过合同，迅速检查了一遍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百眼，放在合同上交给克劳德。
克劳德和爱丽丝签上自己的名字，与这位母亲交换了委托细节和联系方式。送走这位千恩万谢的女人后，爱丽丝收起合同伸展四肢：“走吧，大显身手的时候到啦！”

两人来到孩子失踪的商店门口，爱丽丝却没有立刻去询问商店老板，而是在街道附近转悠。克劳德刚准备询问爱丽丝的用意，就看到爱丽丝把手伸向自己扎住辫子的蝴蝶结，然后拿出了一根银色的长棍。
那个蝴蝶结大概是个具有异空间的存储装置，这种产品不仅昂贵而且相当稀有，因此大部分收尾人都不会使用这种存放武器的方式，直接把武器带在身上才是更多收尾人的选择。

爱丽丝用长棍点了点一块地面，招呼克劳德来看：“你看，这里曾经有一块已经融化的水果糖。”
那个小孩的确是含着糖果跟母亲一起出门的，克劳德低头看向地面，只看到了一小块污渍和一些昆虫的断肢——那根棍子大概就是爱丽丝嘴里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的脑子里不经意划过这样的念头。

“我的武器比较特殊，是我父亲买来送我的，”爱丽丝小声对他说，“配备了很特殊的气味追踪设备，所以我才愿意接下这个委托。”
爱丽丝将武器末端悬放在那一块污渍上。过了一小会儿，克劳德看见棍子的末端延伸出许多彩色光线，这些线之间的颜色有些区别，粗细也各不相同。
克劳德弯下腰，正打算仔细观察。爱丽丝把提前准备的孩子的发绳按在武器的顶端，只见末端原本繁杂的颜色线条逐渐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条光束，蜿蜒着指向某个方位。
“简直是寻人界的首脑啊。”克劳德目瞪口呆的说到。

有了神奇科技的助力，两位收尾人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寻找到了绑架小孩的罪魁祸首——一个流窜到19号巷的小型帮派——他们打算用这个小孩新鲜的器官赚上一笔，正在为此联系买家。

两人简单的调查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认这种只敢绑架小孩的帮派成员都没有什么战斗力后，克劳德和爱丽丝只花了三分钟就清剿了这个帮派。
两人一路上简直如履平地——这些连强化手术都做不起的帮派成员，顶多有一两个人有一部分义体改造。他们压根不是克劳德和爱丽丝的对手，克劳德往往两招内就能结果他们。

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在这个黑窄的房间内蔓延，尸体横七竖八的零落在地。他的手上还残留着锋利的武器刺入人的肉体的触感，血和叫喊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第一次杀人的克劳德有些恍惚——哪怕这些人完全是罪有应得，也并没有任何一条都市禁忌是“禁止杀人”。

“看样子这是这个帮派在19号巷的第一个受害者。”
在最深处的房间，爱丽丝找到了昏迷的孩子。确认了她的特征与委托者的描述一致后，爱丽丝替孩子解开绳索。克劳德收起武器，小心的背起轻飘飘的孩子。
“克劳德，我们回去吧，委托人一定等不及听到这个好消息了。”

原本几乎不抱希望的委托人居然活生生的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女儿，明明只分别了半天，却险些阴阳相隔的母女紧紧的抱在一起，隐约能听到母亲的啜泣声。
在送走千恩万谢的母亲后，爱丽丝把尾款收好，将确认完成的合同收拾起来，准备明天寄给하나协会，好作为未来进阶的凭据。

做完这些后，她拍拍克劳德的脸，确认克劳德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后，握住了克劳德的手：“克劳德，我们拯救了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帮助一对可能骨肉分离的母女重新团聚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制止了未来更多分离的产生，保护了更多的无辜生命。”她神情温柔，“所以，不要再自责了，克劳德。”

克劳德抬头望向她的眼睛，看到她眼珠上颤抖的光芒。他回握爱丽丝同样颤抖的双手，声音有些哽咽：“爱丽丝，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保护人的生命，夺去人的生命，”克劳德的蓝色眼睛看着越发湿润，迷茫使他的话语有些错乱，“我很久以前就决定成为收尾人了，在都市，这一切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收尾人应当践行正义，保护弱小；言而有信、磊落光明......”他松开爱丽丝的手，低头自言自语，“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我只是，只是......”

都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们在都市里不断地掠夺，却又在都市里不断地失去，由此构成了贪婪与憎恨，悲伤与痛苦的循环，这样的循环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毫无理由的，极深重的失望感迅速席卷了克劳德，使他的胃部开始抽搐，他俯下身，几欲干呕。

成为收尾人是正确的吗？
克劳德艰难的直起身来，准备去处理武器上的斑驳血迹。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裤兜有些鼓，他伸出手，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水果糖。

一定是那个孩子在向他们拥抱道谢时塞进去的，他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小动作。他抬头看向爱丽丝，把手里的水果糖分了一半，递给面前的搭档。
爱丽丝接过糖，两人相顾无言，只是同时拆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酸甜的水果滋味在嘴里绽开，不知为何，克劳德觉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似乎轻了一些。他把剩下的糖果塞回裤兜，仓皇的抹了一把脸，告诉爱丽丝自己要去清理武器，留给她一个急促的背影。

以总辖都市中所有收尾人的一协会为主轴，管理收尾人的巨大团体被称作协会。一般在都市中发生的事件会根据各个协会的特性进行适配，再由协会将任务分配给收尾人。
事务所虽然在作为收尾人集会的方面上与协会类似，但是其规模较小。有些事务所会被直属的协会下派任务，而有些事务所则会自行寻找任务。
就像某人说的“有多少收尾人，就有多少事务所”，都市中有着多到数不清的事务所，但往往都是昙花一现。[摘自《协会与事务所》]

备注1：
首脑是都市的最高政府，也是管理A公司、A巢、以及1号巷的组织与整个都市的统治者。首脑的真实身份是完全未知的，他们非常神秘，通常无法被看到或被打听到。首脑负责管理和授予奇点的专利，也即有使用所有奇点的权利。
作为所有翼的领导者，他们通过眼线监督所有活动和事件，通过爪牙对违反禁忌的个人或组织实施清理。此外，首脑中被称为调律者的职位，其成为方式和具体人数均不明，唯一已知的是其危险程度和战力远超一阶收尾人。
他们是都市的裁决者，世间一切秘密的来源与终点。

备注2：
“眼”，都市的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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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仍然涉及CA友情向描写，并且添加了更多其他的友情向描写。

一年后，19号巷，白云事务所内。

“克劳德？”爱丽丝问道，“你有听到我刚刚讲的话吗？”
坐在沙发上的克劳德垂头丧气的，蓬松的头发都好似耷拉了下来：“我听到了......”

距离两人成为收尾人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实际上，克劳德在一周前才度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他和爱丽丝如今已经是得到协会认可的七阶收尾人，每个月的委托费在除去了하나协会的抽成后也能够覆盖事务所的租金和自身的生活所需。克劳德甚至已经攒下了一笔用于更换更好的工坊武器的眼——
就在他认为这种稳步向前的日子能够继续的时候，爱丽丝告诉他要终止二人的临时搭档关系，解散白云事务所。

这个消息简直宛如晴天霹雳，尽管他在最开始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但离别还是来的如此之快，令他措手不及。

实际上，早在半年前爱丽丝就坦白了不能和克劳德成为长期搭档收尾人的原因——爱丽丝的母亲患上了一种十分特殊的疾病，因此她的母亲目前正在K巢长期疗养，父亲则拼命的工作以维持母亲的生命。所以一旦爱丽丝的母亲情况不稳定，爱丽丝就会放下收尾人工作，前去照顾母亲。

克劳德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半年前。
半年前，在“白夜黑昼”发生以后，L公司不知为何坍塌，核心则被迷雾所笼罩。待那迷雾消散，L巢居然再次点亮了那棵曾经照亮整个世界的大树，就像是要填补曾经的遗憾一般持续了七天。

都市仿佛在这七天里停止了运转，只是静静的沐浴着光之树的光辉。在那之后，人们没有任何变化的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又好像有一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只是那种子刚刚完整，还没有迎来发芽生长的时机——

也就是那之后，爱丽丝终于下定决心，向他坦露了只能和他成为临时搭档的原因。
作为收尾人，主动向他人袒露自己的弱点是一件需要极大的勇气与信任的事。克劳德还记得在报纸上看到过不少曾经亲密的搭档收尾人，其中的一方为了攫取利益或受到胁迫，主动或不得不出卖另一方的弱点——这往往会以付出信赖的一方的死亡为收场。

“以克劳德的实力，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事务所工作的！”
爱丽丝弯下腰，看着沮丧的克劳德的眼睛：“不要沮丧于眼前的别离，继续向着梦想前进吧，克劳德。”

“你不是想要成为像萨菲罗斯那样强大的收尾人吗？”

爱丽丝走后，孤身一人的克劳德只能接一些零碎的委托挣钱。好在白云事务所虽然解散了，不少老主顾还是习惯于联系克劳德处理麻烦，日子也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今天本来也该是上述的平凡一天，如果他没有从委托人的信箱里清理出一大沓神罗事务所的招新宣传单的话。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上，用大字写着“神罗事务所，欢迎您的加入！”，甚至好心的附带了联系方式。
克劳德原本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或者骗局。拜托，怎么会有人接到清理堵死信箱的委托以后，从拆开的信箱里掏出一堆自己做梦都想去的地方的邀请函？
更何况，克劳德明确地知道，神罗事务所目前没有招新宣传，至少在媒体和报纸上完全没有。以神罗事务所的知名度，一旦投放此类广告，一定会引来一大堆收尾人争抢着加入的——那可是直属巢的事务所，加入这个事务所就等同于拥有了巢的移居权，简直是所有后巷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但抱着试一试又不会怎么样的心态，克劳德还是拨通了传单上的号码。

杰内西斯在安装这部座机时，做好了它会彻夜不停的响起铃声的准备。他甚至为这个座机准备了一个隔音罩。结果是，这部用来“各种收尾人一定会踊跃报名的，我们只要接电话，然后选出最适合我们的新人就行了”的座机，自安装到现在，从来没有响过一次，隔音罩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因此，在它发出声音时，事务所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甚至寻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声源来自这部座机。
目前正在事务所内待机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杰内西斯接起了听筒。
“我一直以为那个东西是个装饰呢！”扎克斯的声音里难掩惊讶。
正在通话的杰内西斯瞪了他一眼，像是赶动物一样把他和安吉尔赶出了休息室。

“嗯，对，这里是神罗事务所，我是杰内西斯。”
“是的，我们正想要招募收尾人，作为战力的补充。”休息室的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杰内西斯举着听筒打开门。

敲门的是萨菲罗斯，看样子刚完成他的委托，杰内西斯闻到了他身上的铁锈味。他把听筒递给萨菲罗斯，示意萨菲罗斯说两句。
准备来休息室泡一壶红茶的萨菲罗斯抬抬眉：“我以为这部座机只是个装饰？”
“一会儿说这个，对面可是你的粉丝，不说些什么吗？”杰内西斯说，“特色收尾人炽白狱门大人？”
色彩对好友的打趣习以为常，接过听筒，听到了男孩有些犹豫的声音。

“你好，我是萨菲罗斯。”
“是的，这里的确是神罗事务所——”杰内西斯看到萨菲罗斯停顿了一下，“抱歉，关于这个，我本人并不能决定。”
萨菲罗斯看向杰内西斯：“毕竟，神罗事务所的代表并不是我，而是杰内西斯。”

好吧，不痛不痒的回击。杰内西斯拿回听筒。

简单的沟通后，杰内西斯挂断了通话。萨菲罗斯在把听筒交还以后就开始自顾自的烧水泡茶，而扎克斯从门外探出头来，看到杰内西斯对他点头后把安吉尔也拉进了休息室。

“十四岁入行，一年内升到了七阶，”杰内西斯终于坐回了沙发，想着为什么当时要把座机安在离沙发最远的桌子上，简要的评价道，“还算不错。”
“呃，所以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扎克斯迷茫地发问。

这次是安吉尔回答了他：“自从萨菲获得色彩以后，我们就在商讨是否需要寻找新的收尾人加入事务所。”
“因为色彩只能被하나协会所指明安排任务，有非常大的行事自由，”杰内西斯接着安吉尔的话茬说，“我可不想以后求着特色大人参与我们的委托。”
“你知道我不会的，杰内。”萨菲罗斯泡好了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可能是对于自己没有获得色彩这件事心怀芥蒂，杰内西斯经常会言语带刺的攻击萨菲罗斯，他都快要习惯杰内西斯时不时的“强调”了。

“这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量。”安吉尔终于找回了话语权，“神罗公司一直想往事务所里塞人......”
“与其等他们塞进来那些来镀金的少爷小姐，还不如我们自己找呢。”杰内西斯没好气地说——天知道，每次有人来询问事务所还缺不缺收尾人时，其他的三个人都会默契的表示自己没有决定权，把一切责任推卸给事务所代表杰内西斯。

因为特色收尾人理论上不属于任何事务所，只需要偶尔接受하나协会的委托，拥有极大的行事自由。因此，在萨菲罗斯获得色彩以后，尽管萨菲罗斯仍然在为神罗事务所处理委托，神罗事务所缺少人员的纸面事实依然存在。

这也是那些人会执着地反复叮咬杰内西斯的理由。终于烦不胜烦的杰内西斯催促安吉尔做了招新的宣传单，然后要求萨菲罗斯把这些丑东西交给S巢内的随便哪家媒体，把招新的事情刊登上去——
萨菲罗斯填错了媒体的地址，那一沓宣传单不知为何流落到了后巷里，被一个好运的收尾人在一年以后收拾了出来。要不是他将信将疑地打了那个电话，恐怕在老死或者被叮得一头包之前，事务所都不会有新人加入。

作为神罗事务所唯一一个偶尔看收尾人报的人，扎克斯大概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我们是重新刊登招新广告，还是先面试这个‘还不错’的收尾人？”
“实际上，”杰内西斯说，“明天我们就去巢外面试他。”
“就当是报酬了，告诉我们这台座机不是摆设的。”安吉尔笑着说。

在更早以前，自L巢升起了一道照亮了整个都市的光柱。那棵光之树温暖的光芒直通天际，向世界撒落她的果实，将整个都市都沐浴在光芒中，如同白昼。在这期间，所有的都市人都停了下来，在那照亮心灵的光辉之中，人们直面着被遗忘的思念。
人们似乎能够寻得前路，不再迷茫......
——然后，那道光柱毫无预兆的熄灭了，世界被黑暗笼罩了整整四天，就仿佛从未有过光芒一般。
那本应照耀七日的光之树，仅仅持续了三天。结果是，埋入人们心中的种子微弱而又残缺......而这不完整的种子只能给予人们不稳定的力量。
整整三天的白昼，整整四天的黑夜。这一周，被称作“白夜黑昼”。

备注1：
眼线负责运营管理B公司，受首脑差遣，同时负责监督都市内所有活动和事件。他们同样非常神秘，能够接触到眼线的仅有首脑与爪牙，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监视都市的。
他们是都市的监视者，一切违反禁忌的行为都无从遁形。

备注2：
本文中，朋友们会用“杰内”（Genie）称呼杰内西斯（Genesis），大概算是一种爱称。

Chapter Text

尽管想从后巷移居到巢十分困难，巢内的人想要探访后巷却相当简单——通常不会有人这样做，谁愿意主动离开母鸟的庇护，直面庇护之外几乎未知的世界？

好在神罗事务所的四位收尾人里只有萨菲罗斯是土生土长的S巢内人，其余三人都是出身自后巷，因此只剩下萨菲罗斯在后巷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萨菲罗斯对19号巷的第一印象是破败：道路上布满了油污与灰尘与暗沉的血渍；道路两旁的建筑歪斜扭曲。尽管不少委托都会涉及到后巷，但是那时他无心观察，这是他第一次不带有目的地造访后巷，仅仅只是为了陪同朋友。
“听好了，我们都得去，”昨天下午，杰内西斯手上拿着一本精装书这样说着，看上去能够敲死每个提出质疑的人，“以防你们和新人相处不习惯以后又开始责怪你们尽心尽力的代表。”

街上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人们大多低着头，但暗地里尖锐的注视从未停止。好在萨菲罗斯早就熟悉了被注视，倒不如说这种只是观察的目光，比那些别有用意的、居心叵测的打量好上了太多。
撇开环境来说，其实不算太差。萨菲罗斯想到。

正在神游天外的他注意到眼前的三个人都停了下来，疑惑地止住了脚步。他还没开口发问，比起三位高挑的同伴还要高出一截的个子就让他看到了杰内西斯停下的原因。

那是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孩，他有一头浅金色的蓬松头发，长短不一的屹立在他的脑壳上，像是只神气的小刺猬。男孩的面容轮廓清晰，五官规整，有一双温柔的蓝色眼睛，从他的视角看去，男孩的视线相当锋利，气势十足。

居然是真的！
这是克劳德看到杰内西斯一行人的第一反应。他开始庆幸于自己试探性的通话，他在看到高个子银发男人的第一眼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萨菲罗斯并不像某些收尾人一样拒绝展露样貌，他的照片常常登报。克劳德有一本从报纸上收集的萨菲罗斯照片的剪贴簿。

在和杰内西斯交换了身份以后，他为身后的几人带路：“抱歉，后巷没有什么能招待你们的地方，请先跟我来吧。”
“去哪儿？”杰内西斯问面前十五岁的男孩，“面试的场地不该由我们来指定吗？”
“去我家，”克劳德回复，“如果你们比我更熟悉19号巷，也可以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杰内西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安吉尔用手肘捅了捅。他这才发现一直在三人身后不紧不慢跟随的萨菲罗斯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前面，正在和这个金发的男孩同行。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氛围实在是太过于自然。萨菲罗斯没有出声，也收敛了气息，像是一只没有脚步声的猫科动物。而另一边的克劳德，虽然只穿着简单的衬衫短裤，腰间别了一把便宜太刀，气势却相当惊人。

最令两位一阶收尾人惊讶的是，克劳德的气场自然地将萨菲罗斯包括在内，两个人融洽的像是一个整体。
杰内西斯的眼睛亮了，他拉着安吉尔跟上克劳德，扎克斯也紧随其后。

路程不算长，毕竟克劳德的家原本就在距离巢相当近的地方。他为神罗事务所的四人拉开自家餐馆的大门，几人鱼贯而入。
比预想中更加干净，甚至有些温馨的餐馆令杰内西斯挑不出刺来。萨菲罗斯一言不发地找了张角落的桌子，抽出椅子坐下。扎克斯紧随其后，还为安吉尔拉开了椅子。杰内西斯无奈的叹了口气，坐上了剩下的位置。

在餐馆进行面试的确称得上是少见，但是这一个照面间他所显现出才能实在令杰内西斯赞叹，杰内西斯觉得先将就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对待人才一定要足够耐心。
“虽然已经问过了，但是还是请容我再正式介绍一次，”等克劳德搬来一个板凳坐在桌子前后，杰内西斯开口。
“我是神罗事务所代表杰内西斯·拉普索道斯，一阶收尾人；这位是副代表安吉尔·修雷，一阶收尾人；这是安吉尔的弟子扎克斯·菲尔，二阶收尾人，”杰内西斯的手挨个点向友人们，“这个像是一堵墙一样坐在这的是萨菲罗斯，特色炽白狱门。”
克劳德挨个确认后，认真点点头：“您好，我是克劳德·斯特莱夫，七阶收尾人。”

他看上去不卑不吭，没有被神罗事务所倾巢出动的阵仗吓到，心理素质还算不错，杰内西斯想，“你用的是太刀？”
见克劳德点头确认，他玩笑似的指指端坐的萨菲罗斯：“要是你能在他手下过上三招，我们今天就把你带去S巢登记。”
“杰，”安吉尔在一旁制止他，“你这样太严苛了。”

杰内西斯正想回话，角落的萨菲罗斯却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感，显然对杰内西斯的提案很感兴趣。
他只好给自己找补：“只是简单测试一下。毕竟你们用的都是太刀，你就当是萨菲罗斯指点你，输了也不会导致面试失败。”
克劳德同意了，于是安吉尔叮嘱萨菲罗斯：“不准用杀招，也不准造成大规模破坏。”

萨菲罗斯随意的点点头，几人跟着克劳德走出店面，来到一片稍远一点的空地。这片空地看上去有人在打理，地面整洁，没有后巷内随处可见的油污。
萨菲罗斯抽出刀，随意地站着。克劳德则从刀鞘里拔出太刀——看上去只是随处可见的工坊货色，萨菲罗斯毫不怀疑它会被村正砍成两截。

先看看这个孩子的基本功吧。他这样想着，向克劳德发起了进攻。
对于危险杀意的判断是收尾人的必修课，他以杀意笼罩男孩，挥动了手上的刀——出于对他年纪的考量，大概只出了三成力。

刀与刀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嗡鸣，克劳德以不亚于萨菲罗斯的速度格挡住了他的进攻路线。萨菲罗斯的刀很快，对于刀的掌握也相当入微，他在一次呼吸内多次攻击克劳德的不同部位，每次都被克劳德稳稳的接下了。

“很好。”萨菲罗斯简明扼要的评价。克劳德能在杀意中准确感知到他的进攻方向，同时也拥有及时招架的速度和力量，相当出色的战斗直觉和技巧。
“来试试进攻，克劳德。”他对正在调整呼吸的男孩说。

男孩双手举起刀，刚才所有招架都出自于他的战斗本能。而当他真正开始攻击时，仿佛有某种光彩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
那种光彩如此耀眼夺目，连正在旁观的三位收尾人都为之屏住了呼吸。
那是某种发自内心的坚定的信念感，像是骨架般支撑着他，令他明确来自何处，又将前往何方。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内心生长流淌而出，拥有浅金色的梦幻般的光芒——

扎克斯揉了揉眼睛：“我靠，那是什么？”
不是仿佛，更不是幻视，克劳德的身上现在真的环绕着一层薄薄的如同雾气的物质，简直就像是漫画里对“气势”这种东西的刻画出现在了现实里。
“图书馆事件之后，都市内出现了一些新的现象，”杰内西斯低声说，“除了扭曲以外，极其少见的，会有人突然凭空获得性能无比强力的装备。我们将其称之为‘绽放’。”
“那棵光之树，带来了特殊的力量。”安吉尔补充道，“尽管这份力量被给予了所有人，而那力量的极致展现就是扭曲或绽放，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到达那个顶峰。”
“听说在都市北部，有人学会了引出这种力量的办法。这种技巧叫做——”
“心。”

萨菲罗斯对克劳德展现的技巧颇感意外，他对于“心”这种技巧有所耳闻，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会是在一个小小的七阶收尾人身上。这种像是气体一样的东西，却拥有相当的强度，当时那个人怎么说的来着——

克劳德已经向他发起了攻击，相当朴实无华的斩击，萨菲罗斯下意识的举刀格挡。
出乎意料的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萨菲罗斯不得不以左手抵住村雨，向后调整自己的重心。随后他轻啧一声，发力将克劳德弹开，换上了左手持刀。

对，简直像是做了高级的肉体强化手术，其被包裹的部位会提升力量的同时变得无比坚硬。

克劳德再次发起进攻，不再使用简单的可以预测的招式。恰恰相反，他接下来的攻击迅捷且灵敏，且每一击都带有无比的蛮力，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甚至短暂地将萨菲罗斯压制住了。

旁观的几人面面相觑，七阶收尾人压制特色的概率虽然微小，但绝对不为零的壮观场面使得他们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萨菲罗斯感到后颈传来些微的刺痛，许久没有燃起的战意攀附上身体，令他开始轻微的战栗。
“哈......”克劳德终于停下了攻击。看样子这种状态极度消耗体力，他保持着举刀的架势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有汗珠滑落。
萨菲罗斯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左手举刀，右手随即同时握住刀柄，以刀尖正指克劳德：“最后一招，准备好。”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重新平衡了自己的架势。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一直笼罩在他身边的金色雾气光彩变得淡了些，开始缓慢的向内缩拢，延展到了他的刀上。
哪怕没有做过强化手术，依然极具爆发力与恢复力的身体；虽然不能稳定复现，但是拥有使用“心”的才能；以及出色的战斗直觉带来的攻击方式和技巧。这是那位作为老主顾的三阶收尾人对他的评价，这位收尾人毫不怀疑克劳德的未来，他简直天生就是干收尾人这一行的。

当然了，想要向上攀登，仅靠身体素质是远远不够的。作为收尾人，经历痛苦的失去也是常态，强大的战力固然重要，坚定的心却绝对不可或缺。

——收尾人绝不是纯粹的善。都市就像一个染缸，把所有颜色都搅在一起，无论最开始是什么样的，为了活下去，最后人们都会同流合污。
也因此，还是愿意成为善良的收尾人的他，愿意在都市保持自我的那份信念才愈发弥足珍贵。
这也是他能够使用那份力量的原因。那是心的力量。由那棵巨大的光之树播撒在每个人心里的种子，拥有着将心化为现实的力量。

“翼”并非指代鸟类的身体结构。不过，翼与护巢母鸟别无二致，不可否认二者之间有所关联。
“翼”是都市之中掌管巢的26个超大型企业的统称。众所周知，各片翼都依托于被称作“奇点”的惊人科技来改善都市各处的生活质量，为巢谋求安宁。
然而，一旦翼被折断，情况便会天翻地覆。每当都市之中有翼被折断时，便会带来影响甚重的事件，无一例外。
诚然，已折旧翼处迟早会重新长出一片新翼。但直到新翼成熟之前，失去庇护的巢......只得自求多福。[摘自《翼》]

备注1：
爪牙是C公司战斗人员的统称，通过大量的义体改造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是首脑的执行人员。实际上，违反都市禁忌的人大部分是由爪牙处理的。爪牙可以通过义体改造批量生产，其实力比肩一阶收尾人。
他们是都市的惩戒者，无论手段，完成命令，维护都市的运转。

备注2：
“图书馆”，一协会最终判定等级为“都市之星”，在数位色彩前往清剿无果后，图书馆将收集的所有光全部归还，而后消失在了L巢。

Chapter Text

是八刀一闪——安吉尔立刻认出了萨菲罗斯的架势，他迅速示意了杰内西斯，发现伙伴也已经换上了认真的表情。两人死死盯着萨菲罗斯，随时准备救下克劳德。
具体方案大概是安吉尔去打断萨菲罗斯的攻击，杰内西斯把人捞走——他们干这一套已经很熟练了。两人是S公司内部强化手术的实验体，虽然一打一不是萨菲罗斯的对手，二对一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萨菲罗斯的绝技“八刀一闪”，是同时运用了他极致速度与强悍力量的招式。作为S公司最成功的实验体，他天生拥有甚至强于顶级肉体强化者的身体。用尽全力时，这一招能在眨眼之间斩出八次攻击，威力能够砍断X合金。
当然，二人相信萨菲罗斯没有变态到对一个接受考察的年幼男孩用尽全力，哪怕这个孩子挑起了他许久不见的斗争欲。
这一招绝对是萨菲罗斯的杀招，但是其他人包括安吉尔都没有提出异议，一个能暂时压制特色的七阶收尾人，大家都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被沉重的杀气覆盖，四肢和胸口都散发着尖锐的刺痛。克劳德却无心分析这些部位将被攻击的先后以做出有效的防御，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抬起那把萦绕着淡淡光辉的太刀。
直觉上，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能跟上这一招的速度，因此他决定兵行险招：他要放弃招架或格挡，用尚不熟练的力量来抗下这一击——

像是再用很钝的剪刀去剪布料，这是萨菲罗斯砍到克劳德身上时的第一反应。砍中的东西兼具坚硬与韧性，如果只用斩击无法突破这样的防御。萨菲罗斯立刻转挥砍为突刺，刀尖对准克劳德，用更小的接触面积提升压强以刺穿克劳德。

村雨的刀尖穿透那层雾气的同时，萨菲罗斯感到腹部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痛意。

是克劳德的攻击，他将筹码压在了“心”至少能保住他不失去行动能力上，并且大赢特赢。以几乎没有招架的方式，他在露出破绽的同时，被迫改变进攻方式的萨菲罗斯也露出了破绽。令人胆颤的战斗直觉没有放过这一瞬间，他立刻向着萨菲罗斯的腰部发动了攻击，并且成功对他造成了伤害。
萨菲罗斯愣在了原地。杰内西斯的眼皮直跳，他大声叹气着走上前来，把克劳德从村雨的刀锋上抽出，稳稳的搀扶着克劳德。然后从风衣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吝啬的在克劳德的贯穿伤上滴上了两滴。然后他转头看向萨菲罗斯：“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安瓿，实在是太奢侈太浪费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他却完全没有放任克劳德自己处理伤口的意思，这样的贯穿伤会影响到肌肉的发力，不治好的话会让克劳德变成韧带拉伤的舞者。本来给萨菲罗斯擦屁股就是他的责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把克劳德当作自己人了。
好在K公司的再生安瓿名不虚传，果真能够治愈任何伤口，那两滴液体才滴下去没多久，克劳德胸口的伤口就消失了，透过血迹斑斓的衬衫破口，能看到他平滑的肌肤。

克劳德咳嗽了两声想要起身，可惜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力气了，刚刚的战斗已经完全的掏空了他的精气神。他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伸手托住了他的膝弯，另一只手则盘上了他的肩膀。

萨菲罗斯从杰内西斯的手上接过了力竭的克劳德，轻松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他没去管腰部的伤口，毕竟那伤口算不上深，而且很快就会恢复。如果克劳德没有延伸“心”强化武器，他在那时的攻击有可能无法对萨菲罗斯造成有效伤害。

尽管说的这么玄乎，“心”的力量其实是以防御为主的，那些让萨菲罗斯惊讶的爆发力和速度都是克劳德本身的素质，而他今年才满十五岁不久。
萨菲罗斯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克劳德。他的白衬衫没能被“心”成功保护，被余波撕扯的破破烂烂，胸口处还有鲜红的血渍。透过这件目前和破布条的区别不大的衣服，能看到男孩白皙的皮肤和精壮的肌肉。他看上去累极了，眼皮一直在颤抖着却没能成功睁开，金色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点汗珠。

“你做的很好，克劳德。”萨菲罗斯凑到克劳德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先休息吧。”

男孩一直在挣扎的神智好像终于放松了下去，陷入了短暂的休憩中。

杰内西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萨菲罗斯，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萨菲罗斯，又指了指他怀里的克劳德。

“对待有潜力的新人，应该怀有耐心。”萨菲罗斯说。
“是怀有耐心，不是像小心肝一样放在怀里好吗。”杰内西斯翻了个白眼。

安吉尔把杰内西斯的长风衣扒了下来，顶着杰内西斯杀人的目光把那件价值不菲的暗红色金纹风衣盖在了克劳德身上。

“你得负责，”杰内西斯失去了阻止安吉尔行动的正当理由，只能咬牙切齿的威胁，“不然这个月我的值班全归你。”
安吉尔认真的回答他：“我会负责清理的，保证原样还给你。如果你真的那么怕寂寞，陪你值班也行。”

杰内西斯偏过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没有回应安吉尔。

他们把克劳德送回餐馆，向担忧的克劳迪娅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克劳迪娅执意留他们吃了一顿早午饭，盛情难却之下，每个人都“被迫”品尝了克劳迪娅的手艺。克劳迪娅担心几个大个子收尾人吃不饱，特意给每人准备了两道菜：店里最受欢迎、有口皆碑的炖菜和煎肉排。

“这小子命可真不错。”杰内西斯插起盘子里最后一块肉排，感受它略微焦脆的表层和富含肉汁的内里。

扎克斯在尝了一口以后就风卷残云般的清空了他面前的碗，然后非常自来熟的询问克劳迪娅能不能再添一碗。克劳迪娅微笑着拿走他面前的空碗，很快从后厨端出了一碗新的盛满的炖菜。扎克斯接过炖菜后郑重的表示了感谢，反而搞得克劳迪娅有些不知所措。
安吉尔兼具风度和速度的吃完了他的炖菜和肉排，正在擦嘴。他注意到萨菲罗斯缓慢的进食速度，询问他是否是饭菜不合胃口。
萨菲罗斯摇摇头，银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摇摆：“只是稍微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

萨菲罗斯不愿意多说，安吉尔也不主动询问。神罗事务所是由杰内西斯组建的，他是被杰内西斯亲自邀请加入事务所的。而萨菲罗斯，这样说吧，他是被S公司像烫手山芋一样抛在事务所的。尽管三人年幼时都是S公司的实验品，过去常常在同一间实验室里相遇，三人的现在也在同一个事务所内齐聚。但是他们彼此互相缺席的这些年，各自的经历塑造了完全不同的他们——安吉尔对自己的过去不做隐瞒，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却对过去的事三缄其口。

三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下来，萨菲罗斯安静的咀嚼着，扎克斯的进食动静就显得有些刺耳。

好在扎克斯完全不在乎这种阴沉沉的氛围，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三人突如其来的沉默。正好此时克劳德已经醒了，简单清洁了一下以后换了一身新的衣服下楼，看到了正在等他的收尾人们。
他正打算开口询问自己的面试结果，杰内西斯就开口了：“你也太拼命了，总之，欢迎加入神罗事务所。”

“恭喜你，克劳德！”扎克斯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去事务所以后能不能教我那一招？”
克劳德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总之大概是他在和萨菲罗斯的比试中的什么招式，在扎克斯的恳求下稀里糊涂的同意了：“嗯......好。”
安吉尔抓起扎克斯，去和克劳迪娅交谈了。克劳德此时注意到杰内西斯没有穿着那件长风衣，风衣底下的衣服和萨菲罗斯、扎克斯、安吉尔的是一个款式。

好帅的制服。在这一段幻想般的相遇之后，克劳德的精神好像终于回归了他的身体，让他表现出了一种孩子该有的好奇：“我也会有吗？”

“什么？”杰内西斯问。
“制服。”
“哦，问萨菲罗斯，”杰内西斯指指对面还在用餐的银发男人，“我们的制服是他托人定做的。”

克劳德亮晶晶的目光转向萨菲罗斯，萨菲罗斯刚转过头参与对话，就看到了他亮闪闪的蓝色眼睛。他下意识的点头，于是又看到克劳德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充满了轻快的欢欣，唤回了他沉浸在过往之中的思绪。
萨菲罗斯不由得勾起嘴角：“要一起吃一点吗？”

克劳德确实有些饿了。见他点点头同意，萨菲罗斯拉开刚刚扎克斯坐过的板凳，邀请克劳德坐在他的旁边。克劳德去后厨给自己盛了一碗全是肉的炖菜，高兴的坐在了萨菲罗斯身侧。

杰内西斯站起来：“我去跟你的母亲道谢，感谢她慷慨的招待。”
说完这话，他把刚坐在安吉尔位置上的扎克斯一起拖走了。

金发的少年舀起一勺炖菜，很快的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眯起眼露出满足的神情。萨菲罗斯有样学样的模仿他的动作，由完全不同的菜肴带来的相似的想念像是被一阵微风吹走了，他不由得露出微笑。

安吉尔向克劳迪娅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本以为还需要更多的解释，克劳迪娅却微笑着打断了他：“没关系的，我不会阻止克劳德的决定。”
“他的未来在他自己的手上，做妈妈的只要支持他就好啦。”克劳迪娅这样说着，从楼上走下来，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孩子终究要独立的，做父母的要学会放手才行呀。”

她的豁达让安吉尔赞同了杰内刚刚的话，克劳德的确有一位出色的母亲。她把克劳德养育的聪慧明辨，完全不像后巷出生的孩子。

吃饱了以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正在跟偶像共进午饭的克劳德红着脸接过了妈妈递来的行李，快速的拥抱并与克劳迪娅道别后，提着行李跟着神罗事务所的收尾人们离开了。
克劳迪娅跟出店门，看着克劳德的背影渐渐缩小——她看到远远的克劳德正在回头向她挥手，她也向着孩子的身影挥手，眼角有些泛红。

克劳德被巢内的风光花了眼——整洁宽阔的街道，林立的路灯，亮堂的地面，高耸的建筑让他大开眼界。他被几人带过了巷与巢的分界线，来到了幻想了无数次的S巢，巢内的风光超出了他最好的想象。
一路上，克劳德叽叽喳喳的兴奋发问，萨菲罗斯则提着他的行李微笑着回答他，像是一对亲密的父子。两人之间自然融洽的氛围让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完全无法插入，唯一能破坏这种气氛的扎克斯被安吉尔嘱咐了一些事，已经暂时离开了。

杰内西斯此时无比痛恨S公司给神罗事务所安排的地址：神罗公司大楼旁，S巢的中心。他忍受着身后一大一小的噪音折磨，紧赶慢赶回到了事务所内。
“巢内的定居手续你去办，”安吉尔去清洗那件风衣了，杰内西斯毫不犹豫的把他的活儿分配给了萨菲罗斯，“在克劳德还不能独当一面之前，不给你排班，你负责带他。”

萨菲罗斯乐得如此，在询问克劳德是否愿意暂住在他的房子并且得到了男孩肯定的答复后，他把早就从男孩手里接过的行李箱放在了休息室，提醒克劳德下班前要记得带上它。

*此处S公司、S巢内的设定均为捏造设定，请注意。

都市内，管辖每个区的翼都有其代称，从1区开始，分别对应A公司、B公司、C公司......以此类推。

管辖19区的S公司，全称为神罗公司（Shinra Company），是一家负责农畜产业的企业。也因此，19区的居民能以低廉的价格购买到优质肉类，充足的蛋白质摄入让19区的居民普遍更加健康。

S公司是一片相当年轻的翼，建立至今不过二十年，却迅速改善了都市内的饮食环境。现在在都市内，除了一些特殊人群，主动食人的情况已经降至相当低的水平。[摘自《神罗公司简史》]

Chapter Text

克劳德放下行李箱后，萨菲罗斯带着他在神罗事务所内逛了一圈。

“好大的事务所！”男孩忍不住惊叹，头顶尖尖的毛发摇摇晃晃。

神罗事务所的面积不小。进门是宽敞的能在里面打羽毛球的客厅，打开沙发后的实木门，就来到了休息室。
与客厅冷硬的风格不同，休息室相当凌乱。半开的储物柜里能看见堆放的书籍和克劳德从没见过的零食，储物柜边上堆着一些纸箱子。宽大的茶几一半保持着大概的整洁，另外一半则被开封的零食、绷带、一沓书（克劳德凑近了看，发现书堆的封皮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再把零食放在书上我就杀了你，扎克斯）和风格各不相同的水杯占满了。
沙发的一侧也摆了不少东西，大多是衣服。沙发对面是一台又薄又大的电视，克劳德从没见过这种款式的。休息室的角落有一张小桌子，出了那台座机和隔音罩以外，还放着钥匙、本子、笔和便利贴。休息室里还有一个厨房，茶包和咖啡豆都放在这里，冰箱里堆满了各种速食食品。

休息室后是值班室，门铃的扩音器就接在值班室的门口。值班室除了必要的桌椅，还有一张相当大的床、银色的衣帽架和衣柜，以及一个兼具卫浴的洗手间。

克劳德左看右看，对新的事务所满意极了。

“萨菲罗斯，具体是怎样工作的？”在萨菲罗斯的反复要求下，克劳德去掉了称呼中的“先生”二字，他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找了个地方，萨菲罗斯在他身边坐下，“我还是第一次来巢里的多人事务所，不太清楚这些事。”
“克劳德之前是怎么当收尾人的，”萨菲罗斯反问，“我也很好奇。”
“唔......我和爱丽丝组了一个双人事务所，我们俩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大型委托另算。”克劳德回答他，“委托的接取基本都是爱丽丝决定的，最后的收入则是我们对分。”

萨菲罗斯听完这段话，眼神变得有些严肃：“神罗事务所的工作时间也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但每天都会留人值班。值班的人要在事务所内过夜以免错过紧急委托——这是S公司的要求。”

“通常来说，我们不会同时接取两个以上的委托，”他把手搭在男孩的手上，摩挲着他的指节，“除了S公司直接下达的委托，我们拥有委托的自主选择权。”
“至于报酬......”萨菲罗斯沉吟了一会儿，“S公司下达的委托是没有实质性报酬的，我们独自接取完成的委托则是遵循谁出力谁多拿的原则分配。”

不用武器的时候，萨菲罗斯通常不会带上手套。他的手骨节分明，宽大有力。克劳德能感觉到他手指上薄薄的茧，划过自己关节的时候带来轻微的摩擦感。

他没有回话，没等到回应的萨菲罗斯疑惑的看向他，看见了男孩通红的耳朵。这可爱的反应让萨菲罗斯更想逗弄他了：“托你的福，我有一段时间不用值班了，克劳德。”
“我们先去挑选一把适合你的武器，如何？”

听到这话，克劳德转过头来看向萨菲罗斯，顺便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为什么我要换武器？”
“你的战斗风格跟太刀不适配，”萨菲罗斯站起身，示意克劳德跟上他，“强大的爆发力为你带来了卓越的力量和速度，以此为地基的你理论上当然可以使用任何武器，并且发挥出色——”

“但考虑到武器本身的性能，那把脆弱的工坊制品很难承受住你的巨力，所以你才会额外强化它。”

毕竟萨菲罗斯自己的武器就是由墨工坊生产的顶尖太刀村雨，他很清楚村雨的极限在哪，也清楚村雨承受不了自己的全力发挥。不过，并不存在需要他使出全力的对手，而且墨工坊的武器在S公司的报销名单内，所以他才一直在使用村雨，时至今日，训练场已经放着数十把一模一样的太刀了。
他带着带克劳德回到客厅，再从客厅绕到训练室。

训练室的面积是客厅的两倍，墙上有一些金属钩，角落放着三个武器架。最小的武器架上整齐的立着不少一模一样的太刀；稍微大一点的武器架上则摆着各式单手剑，大多是赤色的；最大的那个武器架上，规整的放着四把重剑，看上去两两成对。

萨菲罗斯从安吉尔和扎克斯的武器架上选了一把，把它递给克劳德：“试试这个。”
克劳德接过那把大剑，那是一把比起剑更像是门板的武器，剑身厚重，几乎比克劳德还要宽，加上剑柄几乎和克劳德一样高，没有剑尖，是一把相当方正的武器。虽然看上去分量十足，武器的重量却出乎意料的轻，挥动它所需的力气和挥动一把重一点的太刀差不多。

“这是......？”克劳德拿着这柄剑挥了两下，带起一阵风声。这把武器比起用于杀伤敌人，看着更像是攻防两用的，进攻时的效果和用钝器攻击差不多，防御时，横起宽大厚重的剑身就能够稳定的接下各种攻击。

“安吉尔和扎克斯的武器，他们之前是西部Zwei协会二科的收尾人。”萨菲罗斯说，“我一直觉得大剑更适合你。”

他的想法相当正确。克劳德兼具力气与速度，而大剑显然更能承受他强大的爆发力，当武器能够承受时，这份爆发力就会转变为对敌人的强大打击。
更何况，克劳德拥有极其出色的战斗直觉，重心多变的大剑在他手上想必会比太刀更加灵活。如果当时克劳德用大剑而不是太刀对他进行那样狂风骤雨的攻击，即使是萨菲罗斯也没有能全身而退的自信。

克劳德显然对于“Zwei协会西部二科收尾人”这件事相当感兴趣，他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亮闪闪的眼睛看向萨菲罗斯。他毛茸茸的金发像是清晨微微燃烧的太阳，光芒蓬松而柔软。

“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们，安吉尔是个好人。”萨菲罗斯摸了摸他的头，“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下班我们就去给你挑一把大剑。”
“我们？”
“作为S巢内最好的大剑工坊，轮盘重工的价格可不便宜，而且不在S公司的报销名单上。”

为了提前熟悉新武器，克劳德拿着大剑跟萨菲罗斯对练了一会儿。直到终于搞定了安吉尔嘱托的扎克斯推门进来，看到克劳德正拿着他过去的武器。

“打算换武器吗？”扎克斯问。

“......嗯，萨菲罗斯推荐我用大剑。”克劳德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好意思的看向他，“抱歉没经过你的许可就用了你的武器......”
“哈哈，其实我们现在都不用这个了，”扎克斯笑着回答忐忑的克劳德，“留着只是作为纪念的！”
年轻的二阶收尾人看着后辈充满好奇的眼神，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克劳德对这个很好奇吗？”

克劳德用力的点点头。

“我想想，嗯...... 不如这样！”扎克斯摸着下巴，“你教我打萨菲罗斯用的那一招，我就讲给你听。”
想到克劳德当时身上笼罩的淡金色雾气，扎克斯的语气高涨了起来：“保证是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都没有听过的完整版！”

提到这个，克劳德的神色却变得犹豫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他努力的向扎克斯比划：“当时我想着，我想要成为为了正义而战的收尾人，就像萨菲罗斯那样。”

“收尾人并不是什么崇高的行业，与你想象中的正义骑士也相距甚远。”萨菲罗斯皱着眉打断了他，“收尾人可以为了眼做任何事——”
“我知道！”克劳德反驳他，“我当然知道收尾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和其他职业没什么两样，大家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

“但是我的信念不会改变，我要成为电视上那样的，正义的收尾人，去给都市的明天带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更好的改变。”

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因为我的心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感受到胸口激荡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将激荡的海浪缓慢平复，抽取其中的海水，让它从心中流淌而出。
淡淡的金色雾气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克劳德至今不知道这雾气究竟是什么，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萨菲罗斯简明扼要的向克劳德复述了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话，然后颇有兴味的看着克劳德：“听上去相当唯心。”

怪不得这种技巧直接被称之为“心”，因为它是由内心所引发的力量，是克劳德诘问自身后，那依然昂首阔步的信念所呼唤而出的种子。
扎克斯有样学样的把右手按向胸口，回忆自己成为收尾人的动机——完全没有克劳德所说的奇妙感觉，也没法感受到那份抽象的“心的力量”。

于是他发出哀鸣：“这听上去也太玄乎了！”

扎克斯真心实意的抱怨没能得到克劳德和萨菲罗斯的理解。萨菲罗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这需要才能，扎克斯。”
克劳德则试图安慰他：“多试几遍，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备注1：
“Zwei”是德语的“数字二”的意思（读音“ciwai”）。
专门负责治安维和的协会，比起战斗，此协会更加擅长治安和保护的工作。主要负责指定区域内的治安，Zwei协会所负责的区域远比其他区域更加安全。但是Zwei协会的要价不低，个人很难承担，所以一般由世界之翼委托作为巢内的警察，负责保护区域内的安全。
对于Zwei协会的收尾人来说，保护委托人永远处在最高优先级。如果没有紧急情况，绝不会使用武器主动进攻杀害他人，对于他们来说，防御的优先级更高。
Zwei协会的座右铭为“您的盾牌”。

备注2：
为了更好的管理收尾人，每个协会都设立了东南西北四个部门，由于其处于都市的不同方位，各个部门之间通常会存在武器和装备上的差异。
每个部门都设有总管部门业务的部长，部长之下是负责执行委托的一到六科的科长与他们所率领的科员。虽然存在擅长方向的区别，但一般来说，包括科长在内，协会收尾人的实力从六科到一科是越来越强的。
在一到六科之外，每个协会都会拥有相当数量的直属事务所。当协会各科人手不足或需要协助时，就会用命令或委托等方式将工作进行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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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克斯憋得满头大汗也没能成功地模仿克劳德引导出“心”，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沮丧。

克劳德其实对扎克斯所知甚少。萨菲罗斯是神罗事务所的顶梁柱和活招牌，每当他完成困难的委托都会登报；杰内西斯是神罗事务所代表，他和副代表安吉尔同为一阶收尾人，实力强大。只有扎克斯，收尾人报每次报导神罗事务所时都不会提起他，就好像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但是，克劳德在今天亲眼见到了神罗事务所的四位收尾人。他毫不怀疑他们是彼此珍贵的同伴，况且扎克斯一点儿也不弱，他可是相当年轻的二阶收尾人。

说起来很惭愧，其实克劳德自己也没有特别注意到扎克斯。三位一阶收尾人的光辉实在太过耀眼，这让光辉下的扎克斯显得并不出彩。但扎克斯从不因此轻视自己，他总是表现得积极又乐天，热情的对待每一个人。
想到这里，克劳德偷偷抬头看向萨菲罗斯。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清楚现在的萨菲罗斯是怎样的，他对萨菲罗斯的一切了解几乎都来自于采访和报导。他自顾自的将하나协会塑造的特色收尾人立为自己的榜样，直到萨菲罗斯亲口说出收尾人并非正义的骑士。
说没有幻灭是不可能的，想象中的萨菲罗斯是那样的温柔而强大，却在克劳德袒露自己的梦想时毫不犹豫的浇上一盆冷水。克劳德去看萨菲罗斯碧绿的眼睛，发现萨菲罗斯也在看着他。

克劳德连忙收回了目光，不由得想起刚刚进入S巢时缠着萨菲罗斯不听发问的场景。那时，喜悦的心情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使他问出一个又一个好奇的问题。萨菲罗斯那时既没有烦躁也没有沉默，而是温柔又耐心的回答了他的那些问题。
他想到刚刚在休息室里，萨菲罗斯对他自然的肢体接触；想到比试时，萨菲罗斯最后惊讶、愤怒，欣喜的神情。

杰内西斯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扎克斯正在以一个便秘的表情按压自己的胸口，就像是患上了心脏疾病；萨菲罗斯正在死死的盯着事务所的新人，新人的目光不安的落在地面。

看样子神罗事务所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正常人了，杰内西斯想到。

“扎克斯，你带克劳德去巢里转转，”杰内西斯打断了扎克斯不得要领的练习，“顺便去买点......”
“披萨，我请客。”他好像噎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萨菲罗斯，过来看看新的排班表。”
萨菲罗斯点点头，把目光从克劳德身上收了回来，跟着杰内西斯离开了训练室。

扎克斯带着克劳德左逛右逛，给克劳德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他好像对巢内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商店老板们也总是特意来和扎克斯打招呼，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好扎克斯也会认真回应。托了扎克斯的福，克劳德没花多少眼——以巢内的消费来说。
然后他带着克劳德七拐八拐去买了杰内西斯指名的披萨，嘴里嘀嘀咕咕的：“披萨就是要去店里新鲜吃才好吃啊，为什么喊我带回去，那样饼皮会软掉的......”

很显然，神罗事务所还不能将现状保存匣用在“保持披萨的美味”这种奢侈的事上，疑惑的扎克斯打包了两个十六寸披萨，和克劳德一起回到事务所。

从客厅开门进入休息室，休息室里沉重的氛围就吓了他们一跳。
萨菲罗斯坐在沙发的一角，闭着眼睛；杰内西斯坐在沙发的中央，神色阴沉；安吉尔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看上去相当苦恼。

“哇，这是怎么了？”扎克斯把披萨放在桌子的整洁一半，“神罗给你们一人派了一个都市之星？”
杰内西斯没有回应他，伸手打开披萨盒子，把那盒虾牛双拼披萨推到萨菲罗斯面前，自己则有霸占另外整张水果披萨的意思。

“我和克劳德还没吃呢！”扎克斯怪叫。

扎克斯喊出克劳德名字的同时，克劳德感到汗毛倒竖——杰内西斯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安吉尔复杂的看向他，就连闭着眼的萨菲罗斯也睁开眼盯着克劳德，神色晦暗不明。
最后还是安吉尔出来打了圆场；“扎克斯，我刚刚热了一份通心粉，你去拿来分了吧。”

扎克斯兴冲冲的跑进了厨房，很快从厨房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响。
安吉尔用略带责怪的目光环视了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安抚性的对克劳德开口：“刚刚神罗公司要求我们接受一个护送委托，这个委托相当麻烦。”
萨菲罗斯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示意克劳德坐到他身边来：“而且，神罗仍然不打算为此支付报酬。”

克劳德从紧绷全身的状态回过神来，提着袋子坐在萨菲罗斯腿边，看上去相当拘束。萨菲罗斯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的牵起他的手：“......抱歉，克劳德。”
他看上去似乎意有所指：“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让你唐突承担了压力。”

“......具体，是，什么样的委托？”克劳德犹豫地问道，没有把手从萨菲罗斯的手里抽出来。

杰内西斯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吸引了房里所有人的目光：“我早就说过，世界之翼全都是些金玉其外的东西，内里早就烂透了。”
这句话好像为这件事盖棺定论。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三个人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笼罩在休息室的阴云逐渐散去，凝滞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扎克斯戴着布手套端着一大盆焗烤通心粉走出厨房，安吉尔给桌子垫上桌布，杰内西斯拿来了盘子和刀叉。三个人的分工明确，显然在事务所内吃加热的预制食品已经是他们的日常了。

萨菲罗斯只使用了一只右手，就在三位同伴的包围圈中分食到了一盘满满的通心粉和半张披萨（实际上，扎克斯和安吉尔刚拿起两块披萨，剩下的就被萨菲罗斯连盒端走了）。扎克斯原本可能想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萨菲罗斯拿了一个新盘子，将战利品分给克劳德一半后，他很快速的对着克劳德笑了一下，选择性无视了萨菲罗斯单手的理由。

“......”克劳德接过萨菲罗斯递来的盘子，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萨菲罗斯其实听到了克劳德的话，却故意凑近克劳德，浓郁的翠色竖瞳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边带有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说，一只手怎么吃东西？”克劳德避开了萨菲罗斯的目光，闭上眼睛自暴自弃的大声重复了一遍。萨菲罗斯的手劲相当大，握住他的手时，克劳德又感觉到萨菲罗斯其实相当不安。这导致萨菲罗斯时不时不自觉的用力捏他一下，实在算不上舒适。
萨菲罗斯轻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克劳德的手：“神罗花重金从K公司挖来了一位研究员，据说是主导了某个机密项目的精英。”

“这个研究员的身份地位很高，愿意跳槽神罗，对总裁来说是意外之喜......”萨菲罗斯说，“张嘴。”
克劳德疑惑的张开嘴，萨菲罗斯把一角披萨喂进了他的嘴里。

克劳德下意识的咬下了那一角——是他从来没尝过的东西。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这种食物，克劳德询问过妈妈披萨是什么，克劳迪娅那时候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
浓郁的芝士包裹着鲜甜的虾肉，番茄酱和罗勒叶的风味混杂其中，柔软却有韧性的饼皮充分的承载并且中和了食材的香味，一口就让他食指大动。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发现萨菲罗斯正在吃那块披萨剩下的部分。

萨菲罗斯对他的亲近是不是有些太......轻浮了？克劳德想。无论是带路时走到他的身侧、答应了比试的要求、对他问题的有问必答，时不时喜欢跟他进行肢体接触，这个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社交距离吗？

他叉起一勺通心粉，塞进嘴里。

“不过，有人喜，自然也就有人愁，”萨菲罗斯解决掉了那块披萨，继续了刚刚的话题，“据说这位研究员是来代替现科技研发部门主管的位置的。”
“更换科技研发部门的主管会导致很多问题，最大就是的科研方向的改变，这会使不少人的未来投资失去前景。”
“与科技研发部分的现任主管有合作的部门，更不会轻易准许自己的利益受损。因此会有不少人想方设法的阻拦这位研究员来到S公司。”

克劳德埋头进食的样子像是脸颊鼓鼓的仓鼠，他一边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听着萨菲罗斯的讲述，还时不时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这个男孩的一举一动总是能轻易钩住萨菲罗斯的注意力。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萨菲罗斯的心脏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开始剧烈搏动。当他顺从意愿靠近男孩时，心反而跳的更快了——这让从未失去过自身掌控的萨菲罗斯相当迷茫，他只能极力压抑自己的气息，免得被身旁的小收尾人和身后的伙伴们察觉到。
他总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克劳德。尤其是当他接触，抚摸克劳德时，全身的细胞都好像因此而战栗，欢呼起来——

五位收尾人在事务所内靠着披萨和通心粉解决了晚饭需求，大家清理完休息室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安吉尔先向克劳德保证明天晚上会请他吃一顿大餐作为欢迎宴，然后决定陪着代表一起值班。
扎克斯表示自己想要再加练一会儿，他吃完后就钻进了训练室，可能是克劳德给他带来了一些危机感。

克劳德提着购买的生活用品，去休息室带上自己的行李箱，跟着萨菲罗斯离开了神罗事务所。
走出事务所的大门，萨菲罗斯弯下腰，示意克劳德把行李箱交给他。

“......萨菲罗斯。”克劳德没有去牵高个子男人递过来的另一只手。
“嗯，怎么了？”萨菲罗斯回应他，右手提着行李箱。

“你对谁都这样吗？”克劳德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他纯粹透明的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萨菲罗斯，想从他的竖瞳里找到答案。
“你是指，主动走到你身边、答应杰内的玩笑；”萨菲罗斯含着笑回望他，主动拉住他的手，“还是指这个？”

“......都是。”克劳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他又低下头去，不再看萨菲罗斯。
“只对你，克劳德。”萨菲罗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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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本章包含部分血腥场面描写

对于克劳德而言，捡到神罗事务所的宣传单，且由此见到萨菲罗斯并不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而是阔别已久的重逢。

克劳德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萨菲罗斯。
让我们把彼此的距离延长，让光到达这里的时间再增加八年，以此来观测克劳德七岁，而萨菲罗斯刚成为新手收尾人的那个时候——

金发男孩紧紧牵住母亲的手。就在刚刚，在后巷勉强糊口的母子被临时起意的大型帮派“拇指”征收了额外的“税款”。无法缴纳这笔重税的克劳迪娅哭泣着请求更多的时间以筹集资金。
拇指的士兵穿着阔挺的暗红色衣装，带着一顶颜色相同的帽子，手里端着一把枪。面对克劳迪娅的求情，他只是压低了帽檐：“抱歉克劳迪娅，我也是......任务在身。”

他当然知道克劳迪娅无法承担这笔突然的支出，在告诉她无法缴纳税款的人将以资充公后，士兵挥舞着手里那把枪，把母子俩赶出了他们的房子。

街道上布满了形形色色和他们一样，由于无法承担这笔税款而失去住所的人。他们有的情绪崩溃寻死；有的试图找拇指讨要一个说法，被士兵用枪托敲碎了脑袋，红白色的浆液流了一地。

克劳迪娅不知道为何拇指会一个月内收取两次保护费，也不知道为何那位士兵既不提前通知她，也没有网开一面，而是按照拇指的规章制度没收了母子的全部财产。

“妈妈，”克劳德试图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我们都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人。”克劳德艰难的说着。

将他们赶出住所的拇指士兵，是克劳迪娅的老熟人。那时，克劳迪娅可怜这个四处徘徊、吃不饱饭的小伙子。每次当他在破小的餐馆门前转悠时，克劳迪娅都会招呼他进来，为他端上一大碗炖菜，还只收他一点点眼。
小伙子总是不好意思的接受克劳迪娅的好意，每次填饱肚子后都会卖力帮克劳迪娅打扫餐馆，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起来。

前几天，他开口向克劳迪娅借一笔眼，说想要去做强化手术，钱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只差这么一点。做了强化手术以后，他就有资格成为收尾人了。
他提出的数目，是克劳迪娅那一点微薄的存款的数量。
不知是这段话中的哪一句触动了她，克劳迪娅最后还是拿出了自己的存款资助了他。

如今，他们仅剩的资产包括那张欠条都被拇指征收了。那个人骗了他们，做了强化手术以后立刻加入了拇指，成为了拇指的士兵，还反过来向他们征税。
他除了没有亲手取走克劳迪娅和克劳德的性命外，几乎将母子俩赶尽杀绝。失去积蓄、流落街头，这对于巢内的居民来说只不过是一时的落魄；但是对于在后巷生活的人们来说，失去住所的后果常常是致命的。

“后巷深宵”——在后巷里，每天的3：13到4：34的这个时间段，是都市闭上双眼，无论触犯哪一条规矩都不予追究的时段。这是由首脑亲自定下的“都市禁忌”，凌驾于一切巢的规定、法律，禁忌之上。

后巷深宵时，后巷内会出现大量的“清道夫”，这些清道夫会以潮水般的势头席卷每一条街道，将路上所遇见的一切活物转变为他们的燃料。
在后巷深宵中，唯一安全的位置就是居住区。这是首脑允许清道夫在都市存在的条件之一，因此在清道夫清理活物时，会避开居住区。

“禁止对居住区进行任何破坏行为，不得擅闯或毁坏他人房屋”这条禁忌中并不包括“礼貌请出或杀死房屋的主人”。因此，士兵将他们赶出房子的行为并没有触犯禁忌。克劳迪娅是出于信任才打开了门，迎接了那个骗子、背叛者。
他们为这份轻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克劳迪娅要如何在清道夫潮中保护克劳德，保护她自己？

......没有人愿意开门。

拇指收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这片归拇指“保护”的街区，不再有人愿意打开门，哪怕只是短暂收留一对真伪难辨的母子。
踉踉跄跄的克劳迪娅声泪俱下的祈求着。

直到无可拖延的时刻终究到来，都市闭上了眼。远处的街道开始出现密集的黑点，那黑点正在迅速放大，像是蜂拥而至的虫群、不可阻挡的浪潮。

“对不起，克劳德......”她将克劳德紧紧地抱在怀里，“都是我的错......”
克劳德为妈妈擦掉泪水，亲吻她的脸颊：“没关系的，妈妈。”

他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身影，正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萨菲罗斯清醒过来时，正躺在后巷的街道上。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判断现在大概是凌晨时分。

后颈被注射器刺出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叹口气站起身。
这是露克蕾西娅的赌约，赌他能否在后巷深宵中存活下来。如果他活了下来，他就能够获得人类的身份，不再是“S公司的实验体”。
——如果他死在了后巷深宵，就证明他不过如此。他的母亲会被解雇，总会有更合适的母本。

对于赌桌上的另外一人，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考验，S公司的实验体不止他一个，只要“材料”储备充足，他随时都能制作出下一个“萨菲罗斯”。

但是对于露克蕾西娅来说，萨菲罗斯是她的孩子。为了给萨菲罗斯争取迟来的自由，她在这张赌桌上押上了一切。
她无法从这个赌约中得到任何利益。失去萨菲罗斯对她而言，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成功的成果。一旦萨菲罗斯获得自由，她作为科研人员的身份将会遭到质疑和排挤，不能再作为赌桌上的赌客。失去筹码后，她自身就沦为了筹码。

彼时年幼的萨菲罗斯信息闭塞，接触到的一切都受到严格把控。他无从得知母亲做出的牺牲。他只记得临别前母亲罕见的亲自下厨，为他庆祝了14岁生日，给了他一个拥抱。

“萨菲，萨菲罗斯......”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答应我，你要活下去，为了你自己。”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萨菲罗斯简单环顾四周，作为都市禁忌的后巷深宵是少数允许被他所学习的知识之一。

为了保证速度与秩序，面对街道上的活物，清道夫们并不会一拥而上，而是分散向路的两边，分出一只队伍来处理，这只队伍在“消化”完毕后就会回归大部队。如果一定要形容清道夫清扫后巷的场面的话，那就像是军蚁行军。清道夫们汇聚成一股洪流，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变成它们的燃料。

不过，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他们实力强大，耐力更甚。单只或成群的清道夫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清道夫的大部队不会为此停留，只会派出源源不断的队伍，直到活物被消灭，或者后巷深宵结束。

这样想着，萨菲罗斯注意到了身后的一对母子。
母亲正紧紧的抱着孩子，哭声颤抖而绝望。哪怕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手，想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孩子，迎来生命的末路。

萨菲罗斯转过身，抽出露克蕾西娅为他准备的武器，太刀村雨在他的手中嗡鸣。

原本只想清理自己附近的清道夫保证自己的安危，留存体力。
但他改主意了。

让宝条看看他的实力，见证母亲无可置疑的成功。而自己却将这份成果亲自放走——
他的唇角流露出残酷的笑意。

深夜的后巷没有月亮，只有几盏微弱的灯。银发白衣的少年挥刀斩杀清道夫的身影灵敏而矫捷，像是黑夜中流淌的一道月光。

克劳德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艰难的扯了扯妈妈的衣袖。
痛苦的母亲回过头，也看见了那个正在保护他们的人。

说是保护可能有些名过其实了。清道夫橙红的燃料不断泼洒在地面和他的身上，铁锈和油污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他那双原本翠绿的竖瞳已经扩张成了椭圆形，赤手握着的村雨刀柄也变得滑腻起来。

萨菲罗斯撕下一截袖子，缠在手上，重新握住手上的刀。
以体力消耗和武器的性能来看，他判断撑下这次的后巷深宵绰绰有余，这甚至是在他主动扩大攻击范围的情况下。

而在他身后，克劳德紧紧注视着他，看着他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银白色的刀光每次挥动，都将无数清道夫化成地上的残骸。原本白色的衣服比少年的身量大了一些，在风中猎猎作响，已经被染成了红黑色。

只有那一头银色的短发，没有溅上燃料或灰尘，依旧耀眼夺目，仿佛其自身就在散发熠熠光彩。
在少年刀光余威的保护下，母子俩撑过了这次后巷深宵，获得了多一天的喘息时间。

那个少年回头看了母子俩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仍然被母亲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双蓝眼睛的克劳德努力记住了他的半张脸，绿色的眼睛和银白的头发。

这是他的英雄，克劳德想。
都市里也还是有好人的。

在那之后，捡回一条命的克劳迪娅和克劳德被餐馆的一位顾客找到。那位五阶收尾人对这对母子印象颇深，爽快的留他们在他的事务所内暂住，克劳迪娅凭借一手好厨艺，慢慢的把生意重新做了起来。
克劳德渐渐长大，克劳迪娅则在那位收尾人的帮助下再次开设了餐馆，并带着克劳德搬了进去。那位五阶收尾人如今已经是一位三阶收尾人，依然常常光顾他们的餐馆。

一个偶然的日子，克劳德在收尾人报上看到了一则报道。

“收尾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仅花了两年时间从九阶成为一阶的天才收尾人！”
报道上贴了一张熟悉的图片。
银色的短发，翠绿的竖瞳，已经逐渐长开，比起两年前更成熟一些的脸——是那天晚上保护了他和妈妈的人。

——萨菲罗斯。
克劳德默念着这个名字，把那份报纸揣在胸前，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强者，拥有保护他人的力量。

备注：
“手指”是后巷之中最强大的五个帮派的统称。字面意思上来讲，这五个帮派分别是：“拇指”、“食指”、“中指”、“环指”、“小指”。

尽管帮派更多是更加自由秩序更加散漫的，但手指均有自己独特的秩序和运作模式，或许也正是这种运作模式使其成为了后巷最强大的帮派。

拇指，手指之一。拇指无论对内对外都遵守着同一套严格的阶级体系和礼仪，拇指成员必须无条件服从帮派内阶级高于自身之人所下达的任何命令，不能提出疑问，质疑或违令者会立即受到处决。

除服从命令外，拇指成员还遵守着阶级礼仪。在面对阶级高于自身之人时，拇指成员必须表现出恭敬的态度，凡事都必须征得对方同意，不能随意提及对方姓名，甚至不能对其直视。因此，拇指成员在开口前通常会仔细思考，以防出言不逊。

Chapter Text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巢内的街道上，高个子的特色牵着小个子收尾人的右手，左手提着一个行李箱。那位小个子收尾人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他们刚刚前往轮盘重工，为克劳德定下了一把他中意的大剑，现在正在走向萨菲罗斯的住所。路上萨菲罗斯没怎么说话，也没有松开克劳德的手。

萨菲罗斯住在S公司的宿舍大楼，距离事务所不远，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萨菲罗斯带着克劳德进入了他不认识的金属房间，按下了一个“28”的数字按钮。伴随着一点眩晕感，不久后房间门再次打开。走出那个房间后，克劳德伸头看了一眼窗户，发现已经到了很高的楼层——他还以为要走楼梯上来呢。

到了自己的家门前，萨菲罗斯不得不松开克劳德的手，用指纹刷开了门锁。他拉开大门，示意克劳德先进去，自己则跟在克劳德身后，随手关上了门。
克劳德进门环顾了一圈，大概知道神罗事务所客厅那格格不入的装修风格是出自谁手了。

萨菲罗斯的住所基本上没有什么装修，面积相当大，但不显得空旷，也不觉得拥挤，维持在一个感觉有人暂居的状态下：雪白的墙壁和木制地板、规规矩矩摆放着必要的家具，连款式都是最简单的。各个区域功能分明：客厅，厨房，餐厅，浴室，卧室，阳台。

“正好有一间空余的客房，”萨菲罗斯问他，“克劳德，你想睡客房还是主卧？”
“客房就可以......”

萨菲罗斯点点头，带着他把东西安置在了客房。客房与主卧之间是一扇落地窗，从拉开一半的窗帘后能看到S巢内的景色。

克劳德把衣服挂上衣架塞进衣柜，把行李箱底下压着的剪贴簿放在枕头下。
他询问萨菲罗斯是否能够使用浴室，得到了你随意就好的回答。于是克劳德带着洗漱用品走进浴室，简单的冲浴洗漱后，顶着金色的尖翘头发回到了卧室。

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早，又或者是今天已经额外休息过了，克劳德现在完全睡不着。
他正在床上打滚。床很好，又大又柔软，新换的床单和被套都带着浅浅的芳香。可这助眠的香味没能起到它应有的作用，克劳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两天内发生的种种事件对克劳德来说简直过于震惊刺激，已经到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简直像是某种轻小说，标题大概是《意外捡到神罗事务所的传单后，竟然与特色收尾人同居！？》
他的脸颊滚烫，今天和萨菲罗斯之间过于亲密的接触简直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拼尽全力得到他认可的比试、由于昏倒所以并没有什么印象的拥抱、间隔距离越来越近的午餐和晚餐......还有萨菲罗斯不由分说地各种各样的肢体接触。

“只对你，克劳德。”
克劳德捂住脸，拼命制止自己在房间里发出叫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脑子里东想西想，睡意就像长了翅膀的小鸟，在痛击他的脸以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不知一个人在床上拧了多久，口干舌燥的克劳德终于还是翻身下床，推开房门决定去找点水喝。
于是他在房间门口，和端着一份拼盘的萨菲罗斯面面相觑。

“我正在犹豫是否要叫醒你，”萨菲罗斯说，“这是神罗公司研发的新食品，味道还不错。”

神罗公司的特殊部门——从科学研发部独立出来的食品研发部，由于已经连续八个季度业绩压了科学研发部近一倍，现在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反科学研发部”热潮中。
其具体表现大概就是他们格外优待已经被科学研发部抛弃的实验体们，以及本来就对科学研发部颇有微词的员工。每个月，萨菲罗斯都会收到热情的员工送来的大礼箱，塞满了各种食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食品研发部的产物，有正在热卖中、颇受好评的产品，也有刚研发出来的新品。

剩下少部分不是食品研发部产品的，根据员工所说，是“怕您不喜欢新品的味道，特意准备了其他有口皆碑的零食。”
萨菲罗斯通常会抽有空的夜晚，品尝一些新品，然后在下次员工送来礼箱时交给他一份详细的体验报告，简直就像是完成什么工作。

不过今晚并不是以往的例行公事，他特意准备了自己喜欢的产品，加上一些猜测克劳德会喜欢的零食，制作了这份小食拼盘。
他把自己收拾了一通，端着这份拼盘站在了客房门口，由于不确定男孩是否已经筋疲力竭陷入沉睡，站在门外稍微犹豫了一会儿。

然后睡不着，口干舌燥出来找水喝的克劳德打开房门，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个把走廊的月光完全遮住的大个子。
“呃......好的？”克劳德回复他，伸出手指添加了一个要求，“有水吗？”

哪怕不开灯，巢内的夜晚也相当明亮。街灯、路灯、探照灯的光混杂在一起，穿过空气点亮了不大的阳台。
阳台上，克劳德正在和萨菲罗斯一起享用那个拼盘。

萨菲罗斯穿着一件相当宽松的白色睡衣，银色的长发妥帖的扎了起来。从阳台外打来的光为他深邃的脸添加了一分柔和的光彩，那双稍显黯淡的绿色眼睛低垂着。
......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意外的很相似，是因为同样是在夜晚吗？克劳德咀嚼着奶酪曲奇，抬头看着萨菲罗斯。

“我曾经是神罗科研部的实验体，”萨菲罗斯缓慢的开口了，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好用一个更加客观的视角阐述自己的过去，“是科学研发部的主管，宝条博士的作品。”

伴随着萨菲罗斯的讲述，他那从未被任何收尾人报所采访到的，谜一样的过去，对着克劳德显露了冰山一角。

“我是神罗最初的实验品之一。那时的神罗还不是世界之翼，宝条试图创造出奇点技术，以让神罗拥有成为翼的资格。
“我并不清楚自己的产生过程，以及宝条那时到底从我的身上得到了什么。我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由他所严格把控，只允许学习都市禁忌和他认为‘我该知道的’东西。”
“研究所曾经有不少和我一样的实验体，如今大多都已经死了或者被丢弃到了郊区。我、杰内、安吉尔是仅剩的成品。他们的研发计划开启的比我早，两个人的年龄都大于我。”

“直到我十三岁那一年，我的母本来到了研究所。”
“她自从产下我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那时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她不顾宝条博士的禁令，冲进研究所抱住了我。”

萨菲罗斯顿了一下。

“由于后来发生的事，除宝条博士以外的知情者几乎全都被塔克斯处理了，因此接下来的是我的推测。”
“我的母......亲，露克蕾西亚，”似乎是注意到了克劳德听到他将母亲称之为“母本”后略显悲伤的神情，萨菲罗斯更改了自己的用词，“我不清楚她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但她在一年以后用一次赌约换来了我的自由。”
“她似乎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自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我被神罗公司安排进了神罗事务所，获得了被规划的自由，”萨菲罗斯好像想起了什么，自开始叙述时就萦绕在他身旁的微弱迷茫感被冲散了一些，“在神罗事务所，我与杰尼，安吉尔重逢了。”

“成为收尾人只是宝条的安排，我无从决定我的未来将要去往何方，”萨菲罗斯笑了笑，“抱歉，我并不是你理想中的正义收尾人，只是一直在随波逐流的人罢了。”

萨菲罗斯微微仰起头，透过阳台看向都市的夜空。今晚没有月亮，由于巢内明亮的光芒，天上的星星也显得十分灰暗。
他自幼就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将他与平凡的人类划分开来，并被他视作成为与众不同个体的必要要素。他从不分享这段时光，因为为此而获得他人的怜悯是对自己的侮辱——

而那个第一次他愿意去诉说，第一次听到他的倾诉的年幼男孩，他蓝色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上了泪珠，像是两片小小的湖泊。

小小的金色太阳俯下身去拥抱他的月亮，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那个赌约......是要求你在后巷深宵里活下去，对吗。”
“你怎么会知道？”萨菲罗斯端详着男孩紧绷的肩颈，伸手抚摸他的腰肢。

“因为我就是在那一天被你救下来的孩子，”克劳德注视着萨菲罗斯，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萨菲罗斯，你是我的英雄。”
“在那以前，我觉得都市简直糟透了，除了妈妈没有人可以信任。”

“在那之后，”克劳德看向他压得低低的眉头，眼窝中狭长锋利的翠绿色眼眸；看向他高耸的鼻梁，薄薄的上唇和厚厚的下唇。
看向他轮廓锋利的脸，正思索着的一张脸。

“我觉得，世界一定是由微弱的善意所组成的。”
“虽然绝对算不上好，但是也称不上太坏。”

Chapter Text

*本章基本为安吉尔的个人回。

一个巢内平常的上午，神罗事务所内所有人都待在休息室，杰内西斯甚至将神罗事务所门口的牌子换成了未营业。
距离神罗的保护委托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之所以齐聚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商讨这个委托，而是为了听“保证是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都没有听过的完整版”的，安吉尔离开研究所到加入神罗事务所之间的故事。

杰内西斯嘴上说着“已经听过了，不感兴趣”，人却呆在休息室里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他都把今天事务所的开门时间延后了。

萨菲罗斯和克劳德紧挨着坐在沙发的侧边，两个人腻腻歪歪的。
萨菲罗斯先是牵上了克劳德的手。见克劳德没有拒绝，又想把手挪到克劳德的腿上，被克劳德红着脸拍开了。于是他规规矩矩的把手收起，没一会儿，克劳德把手伸给他，手心朝上。

萨菲罗斯往克劳德的手里放了一包饼干。
克劳德把手收了回去，转头不再理他。

克劳德气鼓鼓的反应逗得萨菲罗斯轻轻笑了一声，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牵住了克劳德的手。

这黏糊的场面看的杰内西斯想自戳双眼：“真是好一对罗密欧与朱丽叶，好一对梁山伯与祝英台啊。”
安吉尔笑了笑，递给杰内西斯一个纸袋。杰内西斯拆开纸袋，把安吉尔清洗完的风衣穿回了身上。

“哦！都在等我吗？”扎克斯提着大瓶果汁进来，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安吉尔，你先讲吧！”
安吉尔看着自从相遇开始就一直咋咋呼呼的弟子，思绪也回到了青年还是孩子，对他的称呼还是“科长”的时候。

安吉尔比杰内西斯“离开”研究所的时间还要更早几个月。研究所对外所宣称的是“给了这些受验者一大笔眼后妥善安置了他们”，而实际上，已经被研究所判定为“没有继续研究的价值”的他被研究所麻醉后丢在了郊区，和曾经无数个实验品的处理方法一样。

郊区，那是处于都市之外的区域。在郊区中游荡着许多非人知性体，以及各种人造的怪物。郊区不在眼线的监视范围内，但同样的也不在首脑的保护范围内。它是“废墟”与都市之间的缓冲带，其存在的意义仅是维持都市不被废墟所吞没。

安吉尔被丢弃到郊区那年，和现在的克劳德一样大。
讲到这里时，克劳德发出对神罗公司的科学研发部门不满的哼哼声，萨菲罗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安吉尔咳嗽了一声，继续了他的叙述。

神罗当时对他进行的实验，极大幅地提高了他的代谢速度，同时给予了他强大的力量、耐力和愈合力。幸运的是，当时宝条博士的研究方向并不在研究肉体改造手术上，而在萨菲罗斯的警告下，他和杰内西斯都刻意隐瞒了实验本身对他们身体的强化。
也正因此，他比那些人预想中更早清醒，这让他有充分的时间观察环境。在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后，他决定冒险徒步返回都市。

“我至今仍然不知道神罗当时的实验具体是什么，”安吉尔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有一道斜穿掌心的伤痕，“但是，我能够从郊区徒步走回都市西部。”

虽然安吉尔对于自己在郊区中的经历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但郊区内存在的无数危险不会因为他不去说就不存在，这些危险给年幼的安吉尔留下了许多无法磨灭的疤痕。
在23区的后巷，实力强劲的安吉尔很快就被收尾人协会发现并招揽，他在众多发出邀请的协会中选择了Zwei协会，并且在两年内就成为了Zwei协会西部二科的科长。

“选择Zwei协会的理由？”安吉尔似乎思索了一下如何回答杰内西斯，“当时，西部Zwei协会给我寄来的邀请里，写了这样的一段话。”

“加入Zwei协会，我们为守护而战。”
“——我们会成为您的盾牌。”

“听上去很幼稚，对吧？”安吉尔想起自己的那把大剑，“我在只能勉强保护自己的时候，选择加入了一个保护他人的协会。”
没有人对他的自嘲发表任何见解，三个人看上去都被勾起了自己的心事，没有言语。

只有扎克斯，他摇着头说：“安吉尔，你该自信一点！”
“你不加入Zwei协会的话，我可就要英年早逝了！”
“也是，”安吉尔被他的发言逗笑了，“扎克斯曾经是我的委托保护对象。”

“安吉尔那个时候可帅了！”扎克斯激动的开始比划，差点打翻杰内西斯的水杯，“他‘咵’的一下冲到要攻击我的怪物脸上，‘砰’的一声把它的头敲爆了！”

——巢内也会有从地下涌出的怪物吗，就像清道夫那样？

安吉尔横剑挡住眼前类人形生物的攻击，那个怪物的的爪像是扭曲的铁棒，砸在他的大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声。

这是由X公司直接发来的保护委托，其价格让西部Zwei协会无法拒绝。
X公司的委托的内容是保护X巢指定区域内居民的安全。翼委托Zwei协会保护巢内安全、维护巢内治安是一件相当常见的事，这次似乎是由于X公司自身的战力正在远征，因此才会选择雇佣Zwei协会。

在晨会上了解本次委托的详情后，安吉尔就展开了巡逻。
巡逻到第二圈时，安吉尔发现了合金开采区的异状。他立刻前往怪物涌出的源头，把那个孩子从怪物的袭击下救了下来。

这些怪物的速度极快，好在安吉尔的防守滴水不漏。他将三个居民护在身后，直到支援到来，这个开采区下方不断涌出的怪物才被清理干净，他所保护的居民毫发无伤。
自那以后，孩子就成为了安吉尔的崇拜者，他基本上成天跟在安吉尔的屁股后面，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执行各种保护委托。

......有些麻烦，但并不算讨厌。

“我也想像你一样！”孩子分给他一个甜筒，自己也捧着一个，高兴的舔着甜筒说，“又酷又帅气，简直就像是英雄一样！”
安吉尔讲到这里时，扎克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在孩子单方面的热络下，两人逐渐熟悉起来。孩子也加入了Zwei协会，在没有委托时，还是会像之前那样跟在他身后。
“......Zwei协会，并没有那么无私，”安吉尔感觉口腔变得滞涩，胸中有未知的情感翻滚，“Zwei协会收尾人所保护的对象，只有委托所指定的保护对象。”

——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舍弃掉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扎克斯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开始犹豫是否要开口打断沉浸在回忆里的安吉尔。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安吉尔讲完他的故事。

“科长......”
安吉尔确认保护对象的安全后，立刻赶到了孩子的身边。他艰难的喘息着，喉咙里夹杂着血沫：“......我有成为......像你那样的......收尾人吗？”

人类是会轻易逝去的存在。
安吉尔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一点，神罗的实验改变了他的身体，也改变了他的心灵。“伤口不会轻易出现”，“伤口会很快愈合”。离开神罗，能够不再隐藏自己的能力后，他对“受伤”的概念都被异化了。
他不再将受伤流血认作危险，为了完成委托，时而会做出在他人眼里简直是以命相搏的举动。这样的行为严重影响了那个孩子的决断，在安吉尔脱离阵线前去解救委托人时，孩子毫不犹豫的顶上了他的位置。

他因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成功救下保护对象的安吉尔没有因此受到任何问责。
收尾人的死亡司空见惯，他的牺牲在他人看来更是无关紧要。人们甚至会私下嘲笑死者那不自量力，想要模仿科长的举动。

由于没有亲人或朋友，他的葬礼也是草草了事。

扎克斯沉默了。

“我甚至......”安吉尔捂住脸，“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扎克斯说，“那个前去承担火力，最后殉职的收尾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啊。”

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安吉尔的确不曾隐瞒是Zwei协会收尾人的过去，却从来没有提起这段往事。

他看上去总是那么温和，可他心头的那道伤口从未愈合，夜以继日的流出滚烫的泪。

像是要掩盖自己的失态，安吉尔起身向着卫生间走去。

“我没想到他愿意把这些说出来的，”扎克斯低声说，“这些东西......连我也不清楚。”
杰内西斯把他珍爱的风衣衣领捏的皱皱巴巴：“所以，我当时邀请他加入神罗事务所时，他才会立刻辞职。”
“为了给自己一个逃离的理由，”萨菲罗斯说，“愧疚和负罪感一直在折磨着他，”
克劳德低下头喝了一口果汁，捏紧了萨菲罗斯的手。

安吉尔从卫生间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四根霜打的茄子。
“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安吉尔坐了下来，语气听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在他死了以后，我在Zwei协会继续当着收尾人。收扎克斯为徒也是在那段时间。”

“那时候，我一直都在思考。”
“他想要成为像我一样的收尾人，并且为此献出了生命。可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为何而存在的。”
“加入Zwei协会从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理由，只是因为不想成为和那群刽子手一样的人。”

“也许我所思考的东西太过于荒谬，”安吉尔缓慢地说着，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但我不想仅仅只是活着，我想把目光投向更高的地方。”
“因为我想找到，存在于我的人生中，让都市变得更好的可能性和意义。”

“为了让那样的牺牲......不再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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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接近凌晨，天空是不可视物的一片漆黑，只剩下几颗虚假的星星正在微微闪烁。若是在后巷，人们早已回到家中紧闭了大门，但巢内却依然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后巷深宵”是后巷人不得不每日面临的威胁，却是巢内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S巢的中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而热闹，光源像是自神罗公司大楼散发而出，越远离S巢的中心就越稀疏。也正因如此，在一条相当偏僻的街道上，这家生意不错的酒吧就显得分外惹眼。
这是一家普通的，四处可见的酒吧。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热辣火爆的舞女，甚至驻唱乐手的音乐造诣也称不上有多高，这家酒吧会被这么多人选择的原因大概只有“便宜”二字。

毕竟，哪怕是在巢内，人们的生活也有贫富之分。富人在金碧辉煌的大厦内载歌载舞，肆意享乐；穷人只能无力枯坐，借酒消愁。从这种角度来说，后巷与巢的区别也不算太大。
这间酒吧内勉强能算是标志性物品的东西——放在吧台的一块通体漆黑的巨石，调酒师偶尔会靠在其上与客户闲聊。这个工资并不高的调酒师已经为面前的男人端上了第七杯酒水了，客户的要求只有一个“越烈越好”。

......哈。
冰凉的酒液划下咽喉，辣的像火燎刀割，心头的苦楚才能被压下了一些。

就在昨天，男人还是巢中的羽，做为S公司的职员备受羡慕。他的生活富足美满：妻子温柔貌美，孩子乖巧伶俐。作为羽的一员，他无需缴纳税款就能定居于巢内，神罗公司会为他打点好一切。
但如今，他已经失去了这份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支撑，他难以承受巢内的税收。虽然还剩不少存款，但孩子此时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他既没有找到新工作以重新开始更加艰难生活的勇气，也没有带着妻儿离开巢内前去后巷求生的胆魄......

科学研发部主任辞退自己时不屑的话语还在脑内盘旋。他不敢将被辞退的消息告知妻儿，只是独自来到酒吧，企图将自己灌醉以逃离悲哀的事实。

这已经是第七杯了，男人却没有分毫醉意。他的酒量实在称不上高，怎么会喝了如此多的烈酒却依然清醒？
他摇晃着酒杯，听着冰块在酒液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简单的化学调制品，看上去像是酒精，闻上去像是酒精，喝上去也像是酒精，却毫无酒精的功效。它不能蒙蔽你的大脑，不能让你沉浸其中忘却烦恼。
——当美丽的泡沫破裂，便再连一个吝啬的幻梦都不再舍得给予。

男人隐约听到了耳边有人说话，声音温柔，循循善诱。

如果不愿意面对悲伤的现实，至少希望获得能够沉溺于温柔的幻想之中的权力......

四肢逐渐变得轻盈，像是小美人鱼最后在海洋上蒸腾成了彩色的泡沫。他闭上眼，每一个泡沫里都是他人幻想中的美好世界。
“祂”沉醉的观望着他人的“泡泡”，籍此慰藉自身破碎的心灵。

“紧急委托，”正在值班的杰内西斯挨个通知事务所的收尾人们，“迅速集合。”

接到通知的三人很快赶来了事务所。大概是刚从睡梦中被唤醒的缘故，克劳德的头发比平时更加凌乱了，看上去比以往更加毛茸茸。杰内西斯将收到的资料整理打印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简明扼要的开口向众人解释。

“S巢内新发生的扭曲现象，能够把人困在泡沫里，目前没有人从中挣脱，”他向众人展示照片，“하나协会和神罗公司直接把这个委托发到了我们这里。”

照片相当模糊，只能看到一大堆各色泡沫，像是个发生了洗涤剂灾难的干洗店。很难想象这些泡沫已经造成了相当数量的伤亡，它看上去毫无杀伤力。

“根据照片和一些收尾人被困住前的录音，这种泡沫大概能让人‘做美梦’。하나协会目前将其命名为‘清醒之地’，委托等级是‘都市恶疾’。”
“只是都市恶疾的话，为什么会找上神罗事务所。”萨菲罗斯皱着眉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目前没有人从中挣脱’。”杰内西斯回答他，“S巢内的战力已经折损了一成，被困其中的收尾人和居民也不在少数。神罗公司要是再不对此进行表态，不安全的巢可留不住人才。”
“尽管被困住的人全都生死未卜，但在하나协会统计出具体伤亡以前，这估计是他们能给出的最高评级了。”

“走吧。”安吉尔已经背上了他的剑，扎克斯和克劳德也带上了武器。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时有种像是师徒三人一样的奇妙融洽感。

看着背着大剑意气风发的克劳德走在队伍中央，默默落在最后的萨菲罗斯出乎意料的没有小动作。这几天越发频繁的头痛再次袭击了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堆积在他的脑内想要涌出，却迟迟没有得到打开那扇大门的许可，于是洪流开始冲击门扉，使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

“为什么要抗拒？”像是有女声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想知道吗，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不由记忆所定义，”萨菲罗斯没有理会她的煽动，“无论接受与否，我的本质都不会因此改变。”
“我不接受它，”萨菲罗斯直起身，狭长的绿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克劳德，唇角微微抬起，“因为还不到时候。”
“还有现在的我必须去做的事。”

克劳德注意到萨菲罗斯落在了众人身后，主动慢下了脚步等他赶上来。萨菲罗斯走到年轻收尾人身边，发现克劳德全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

“紧张了？”萨菲罗斯打趣。
克劳德摇摇头，清澈的蓝色眼睛里透露出明亮的光彩：“不，是兴奋。”
七阶收尾人相当自信地回答，坦诚到令萨菲罗斯感到一些意外。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正昂首挺胸的走在路上。他想。

......状况比设想中还要要严峻的多。

到达扭曲所在地后，毫无防备的扎克斯几乎是立刻被泡沫的海洋淹没了。杰内西斯立刻用剑攻击了那堆泡沫，在点燃的火光下，几乎所有的泡沫都被蒸发殆尽，只剩一枚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慢悠悠的飘荡着，像是无声的嘲笑。
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安吉尔迅速观察了那个泡泡：“是扎克斯，泡沫上有他的倒影。”

杰内西斯将这些泡沫简单分作了“捕捉”和“关押”两个作用。他认为扭曲的核心大概率在关押泡沫集中的地方，他们得清理涌出的捕捉泡沫，靠近扭曲的核心，想办法处理它。由于这些捕捉泡沫出乎意料的脆弱，轻微的攻击都能将其震碎，四人很快的靠近了关押泡集中的地方。
关押与捕捉两种泡沫的性质完全不同，前者比起存在的实体更像是投影一类的东西，无法用常规手段攻击。然而，就像是扎克斯因大意而落入陷阱，收尾人们也会因轻敌而失去扭转战局的机会。当他们靠近泡沫堆，隐约看见空中悬浮的一抹蓝色时，环形的泡沫从中喷发出来。

这不是能够轻松处理掉的捕捉泡沫，也不是互相都无法接触的关押泡沫。它的性质介于两者之间，处于奇特的叠加态，无法被攻击，却在接触时迅速将毫无准备的收尾人们抓了进去。原本挤挤挨挨布满了泡沫的地方又增添了三个新的泡沫。

唯一的幸存者是刚加入事务所的新人。不知为何，这些泡泡在碰到他的时候就会碎裂，和真正的肥皂泡没两样。
一眨眼失去了所有同伴的克劳德冷汗涔涔，他试探性地戳向倒映着萨菲罗斯的泡沫。少年纤细的手指从中穿了过去，就像是穿过了一片空气。抱着只能独自解决这个扭曲，希望还能救下大家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

年幼的七阶收尾人举起手中只使用了一周不到，却已经如臂指使的重剑，向着那片蓝色的方向走去。

备注1：

扭曲是一种人类突然变成怪物的异常现象，任何人都可能产生扭曲。是一种个人意识的具象化，每个人身上扭曲的程度都不一样，“白夜黑昼”发生后，人们受到了光芒的照耀，内心被种下了种子，强化了自我意识具象化的能力，不完全的光芒照射极大降低了扭曲现象出现的难度。而当图书馆归还了完整的光后，扭曲发生的频率大幅上升。

扭曲主要表现为一些人类的外貌‘莫名其妙’的出现变异，并开始以各种形式影响他人的正常生活，轻者会不知不觉间走向死亡，重者则会引发如同自然灾害一般的混乱。
扭曲并非凭空发生，而是经历了相当时间的‘集聚’过程。同样的，扭曲有其特别的催化剂，会像酶催化反应一样催化人的扭曲。

虽然频率较低，但每个扭曲都很难处理，而且关于其诱因的线索也难以追查。除了个别扭曲的威胁程度外，这一现象本身就是都市的威胁。

Chapter Text

“萨菲，”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萨菲罗斯！”

那个人正在拍他的脸：“快起来，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事务所吗，快要迟到咯？”
萨菲罗斯猛地睁开眼，窄瞳收缩成一条细线。他盯着眼前叫他起床的人，没有说话。

“终于醒啦，”叫醒他的人见他睁开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起身来，“昨天晚上一身伤的回来，吓了我一跳。”

“......母亲？”
“怎么了？”母亲回复他，“早餐我放在桌子上了，要记得吃，我去实验室了。”
说着话，母亲没有给萨菲罗斯更多发言的机会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他的房间，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了开关大门的声音。

萨菲罗斯坐起身，银色的长发顺着线条遒劲的背部如流水般滑落。他换下睡衣，发现身上有不少新鲜的淡粉色的伤疤，皱了皱眉。
......昨晚，一身伤的回来？

他已经多久没有受伤了？萨菲罗斯闭上眼，试图整理自己的记忆。

脑内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雾，之前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好像曾有人在他的腰上留下了一道不深的伤口，而在成为收尾人以后能让他受伤的委托微乎其微。尽管在那之前，在他还没有成为收尾人之前，受伤对他而言都还是司空见惯。

那个人，是谁？

他想到清晨升起的太阳，光芒微弱而冰冷，却仍然固执的悬挂于天边。那太阳终究会升上高空，他从不怀疑这一点。可如今他想不起那个人的样貌和姓名，只隐约记得他坚定的语气，毫不动摇的信念。
越思考，记忆的迷雾就越浓重，像是清晨蒙上霜的窗户，让他没法再观察外面的世界。萨菲罗斯换上制服环视自己的住所。周围的环境与自己的印象并无出入，一条花色的锦鲤在客厅的鱼缸中欢快地游动着。

说起来，新订的制服工期延后了。据说是还没找到布料，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萨菲罗斯想，机械的将餐桌上的各色药丸吞进嘴里，熟悉的酸苦味从舌苔缓慢蔓延开来。神罗的营养剂补片还是一样的难以下咽，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感受到饥饿感正逐渐消退。
把垃圾随手丢进垃圾桶，戴上手套。萨菲罗斯关门前去神罗事务所。突兀的异样感始终在他的心头盘桓，却在他将要抓住它时消失不见，让萨菲罗斯感到轻微的烦躁。

作为S公司的实验体出生，在研究所内长大。后来，他被母亲接出研究所，目前他正与一同生活。曾一同在研究所接受实验的朋友们向自己发起了组建事务所的邀请，他在考虑后同意成为收尾人，并且在前些日子取得了一阶收尾人证。

这是萨菲罗斯目前整理出的大概记忆。说实话，相当完美的记忆，没有明显的漏洞或瑕疵。这让他时不时出现的既视感像是某种急性精神病发作。萨菲罗斯一边思考着，一边在训练场把杰内西斯和安吉尔揍了一遍。

“下死手啊你，”杰内西斯正在包扎手臂上刚被他砍出来的伤口，“到时候你找墓碑给你发工资吧。”
“抱歉，估算错了。”萨菲罗斯收起手上的长刀，存放在手套中作为武器的那把刀，其长度远远超出了他的计算。他预估的间合只有一米五左右，然而使用这把太刀时实际的间合却达到了近三米。剧增的间合令他的攻击距离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才误伤到了压根没能近身的杰内西斯。

这个长度的间合实际上相当少见，哪怕是使用长柄枪类的武器间合通常也不会超过两米。高达三米的间合虽然会带来距离上的绝对压制，但武器本身的重心控制和挥舞一定会受到距离的影响。一旦这个间合被突破，武器就无法进行攻击，只能被动地招架或格挡，优劣相当分明，想要熟练使用这种武器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对自身武器间合的掌握理应是刻进肌肉记忆的东西，他为何会在一瞬间失去对此的判断力？
简直像是他有曾经使用过别的武器，而这是那把武器给他留下的惯性。

又来了，那种排斥性的异物感。萨菲罗斯捂住额头，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他的眼前出现了灰绿的残影，像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

客厅一角的方形鱼缸内，一条狭长的银鱼静静悬浮其中。

萨菲罗斯打开家门，母亲已经回来了。见他进门，母亲叫他来一趟餐厅。
他刚到餐厅，就被母亲按着坐在了椅子上。母亲又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了一个扎着银色绸带，包装精致的纸盒，然后递给萨菲罗斯一把透明的塑料蛋糕叉。

“生日快乐萨菲！”母亲为他拆开缎带，端出那一角切片蛋糕，“一眨眼都已经比我高了呢。”
“尝尝吧，同事推荐的，希望合你口味。”母亲把那块蛋糕推到萨菲罗斯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萨菲罗斯僵硬的呆滞住了，握着手里小小的叉子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过了很久，久到蛋糕上的奶油都开始微微塌陷，他才开口。

“生日是什么？”

“嗯？”耐心等待他的母亲好像因为他的问题感到疑惑，但还是回答了他，“生日就是上天把你赐给我的日子，是你作为天使来到我身边的日子。”
“抱歉啊，你都这么大了，我才想到给你庆祝生日。”

萨菲罗斯举起叉子，犹豫着将蛋糕送入口中。
蛋糕胚蓬松柔软，中间的夹心应该是某种饼干碎，依然保持着酥脆的口感，奶油则轻盈绵密，甜的恰到好处，很快就融化在了舌尖。
像是将一朵云吃进了嘴里，带来轻飘飘的幸福感。

......果然是假的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萨菲罗斯吃着奶油蛋糕思索着。像是突然擦净了窗户上的水雾，他终于得以明晰的观察这个世界。

——他从未与母亲一起生活过，也不是被主动邀请加入事务所的。
——他的武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母亲的“遗物”，虽说最初的那一把早就折断了，他却一直在使用相同的作为替代品。
——在加入事务所以后他就不再用营养剂补片满足能量需求了，杰内和安吉尔带着他养成了摄入碳水化合物和糖油混合物的坏习惯。
——其实自出生到现在，他只见过生母两面，母亲的样貌早就已经融化在了记忆的长河里，变得模糊不清。

他抬起头，眼前的母亲长着克劳德的脸。

所以他才无法回忆起克劳德，因为克劳德在这个世界有“需要扮演的角色”。他无法从“不该缺席的角色”里寻找到克劳德的踪迹。
“......妈妈，”萨菲罗斯放下叉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克劳德，更换了对母亲的称呼，“我还能许愿一个生日礼物吗？”

“当然，”梦境中作为母亲的克劳德很快的回答，“你想要什么礼物？”
“晚安吻。”
萨菲罗斯定定地看向年轻的男孩，也许是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如此说道。

“哦，好的，”克劳德俯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晚安，还有祝你生日快乐，萨菲。”
满足孩子的愿望后，克劳德很快收拾了餐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提出这个愿望的人，他又一次愣在了同一把椅子上，间隔时间甚至不超过二十分钟。出乎预料的回应让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一只落水的大猫，浑身透露出从没经历过的手足无措，甚至到了有些迷茫的地步。
这就是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挣脱泡沫的原因。它会为你编织一个美梦，一个幻想中的圆满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逝者可以复活，朋友不会背离，生活幸福而美满。하나协会对其的命名恰如其分，“清醒之地”。只有经历美好幻想依旧保持着清醒的人才能认知到它的本质。

他摘下手套，赤手抚摸着光洁的额头，低声笑了起来。

Chapter Text

克劳德很快接近了所有泡沫的中心，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扭曲反抗性质的攻击对他毫无效果，所有泡沫都会在接触他的一瞬间破裂，像是沾上了橙皮汁液的气球。
于是他得以靠近“清醒之地”的本体。

简单的用言语形容的话，那就是一团有形态的水。大量的水凝聚在一起，由于漫反射而显现出浅蓝的色彩。它的末端轻微律动着，像是正摆动的一条鱼尾；那些泡沫像是层叠的海浪，随着尾部的摆动迸发而出。

克劳德试探性的攻击“清醒之地”，剑上传回的触感就像是砍进了一片稍微粘稠的空气。这完全就是一团水，已经几乎不剩下任何“人类”的要素了。毕竟剑是没法砍开水的，这种免疫物理攻击的敌人是克劳德第一次遇见，此时的他却有不得不挑战并战胜它的理由。
他的同伴们还生死未卜。克劳德再次举起他的剑，试图继续发动攻击，一只手却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握住剑身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克劳德立刻用力将武器拔出，旋转身躯向后跳跃，警觉地远离那只手的同时试图确认来人的身份。
来人高大的身躯把本就不多的光源遮挡的严严实实。在灰暗的反射光中，他的五官模糊不清，银白色的长发却因背光而被点亮，像是一轮美丽的新月。

“——萨菲罗斯！”克劳德把对准萨菲罗斯的剑锋移开，高兴的凑了过去，萨菲罗斯的出现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年从警戒到信任姿态的转变生动又自然，像是一只看家的幼犬想要攻击生人，在接触后却发现来的是自己的主人，于是开始在主人脚边转圈卖乖。萨菲罗斯看着克劳德投来信赖的目光，他的蓝色眼睛依然清澈而明亮，像是装入了两方小小的天空。
他伸手揉了揉克劳德的头，掌心传来柔软坚韧的触感：“很高兴看到你也平安无事，克劳德。”

“这些泡泡抓不到我，所以我没事，”克劳德向他展示粘在身上后迅速破裂的泡沫，这过程看的哪怕是萨菲罗斯也不免心惊肉跳，“萨菲罗斯是怎么脱困的？”
“我在梦境里找到了那个扭曲的‘眼睛’，把它杀死后就回来了。”
“梦境？”
“嗯，泡沫会为人编造一个美好的梦境，让人不愿就此离开。”
“那你是怎么......”

萨菲罗斯笑了一声：“在虚假的世界里，怎么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克劳德深以为然，点头同意了他的发言，然后转头指向“清醒之地”：“那个估计就是元凶了。”

迎着萨菲罗斯的目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我没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用剑砍根本不起作用......”
“克劳德，”萨菲罗斯弯腰，“还记得吗，扭曲和‘心’的力量。”

他将带着手套的左手按在了克劳德的胸膛，那颗正热烈跳动的心脏透过皮肉与衣物，清晰的将它的搏动传递给了左手的主人。

“扭曲和‘心’一样，都是白夜黑昼后才出现的东西，”克劳德把手搭在了胸口萨菲罗斯的手上，握着他的手像是正在宣誓，“如果他们同根同源......”

金色的雾气自他的周身生长，眨眼间就覆盖了克劳德全身。他看上去像是刚刚从地平线升起，正努力散发光辉的太阳，有着虽稚嫩却强大的气息。
小小的金色太阳眨眨眼，于是他的阳光顺着萨菲罗斯的手向上蔓延。萨菲罗斯的手套由特殊科技制成，隔热防寒性能极佳，兼具空间存储功能。可此时，他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热流，顺着克劳德灼热的心脏流向他的手臂，让他的心脏也跟着发烫起来，他不由得回忆起那个猝不及防的晚安吻——

“这是......”萨菲罗斯看向自己的手。那层薄薄的雾气就是克劳德的自我，是由他的内心所流淌而出的力量的具现化，此刻也笼罩在萨菲罗斯身边，炽热而滚烫，像一个紧紧的拥抱。

月亮自身是不发光的，它的光芒来自于反射的阳光。而他的阳光从不吝啬于给予，他总是愿意去接受，愿意去肯定。
“走吧，萨菲罗斯，”克劳德放下手，“去把大家都救出来。”

“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萨菲罗斯的手里正捏着一条锦鲤，锦鲤剧烈却注定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把我关进这个美梦的‘清醒之地’先生。”

那条美丽的鱼不再伪装，倒悬的漆黑鱼眼直直的看向他：“为什么要离开？”

“生活在美梦里不好吗？不会有离别，也不会有烦恼；能做任何想做的事，能成为任何想要成为的人——”

“那些都是假的，”萨菲罗斯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它，“自欺欺人可从来不是我的作风。”
“如果你不愿意放我出去，我就从这里开始，把你所捏造的一切全部抹杀，”萨菲罗斯抬起手里那条锦鲤，毫无留恋的说，“直到这个梦境世界自行崩毁为止。”
“杀了我就可以，”锦鲤的尾像是一块华丽的绸布盖在他的手上，它放弃了挣扎，“我是让梦境得以存在的观察者，破坏眼睛以后梦境的存在就无法被观测了。”

有了“心”的助力，两人的攻击就像是在用热刀切开黄油，很快就将扭曲肢解的七零八落。那些和水别无二致的液体已经快要被蒸干了，只剩下少许液泡仍漂浮在空中尝试再次聚合，做着最后的挣扎。

“至少，不要破坏他人沉浸于梦中的......”
最后的一团已经透明的液体变化成那条锦鲤的形状如此恳求道。克劳德还在惊异于扭曲可以沟通这个事实，萨菲罗斯却毫不留情的补上了最后一击。

“抱歉，职责在身。”

随着观察者的死去，本就不应存在的世界泡一个接一个地破碎，一个个未苏醒的人类从泡沫中回归了现实，在地上砸出一道道扬尘。克劳德听着坠落的声音感到有些牙酸，觉得自己的背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总而言之，他们在堆成刨冰山的人群里找到了三位还未苏醒的伙伴，并且开始为“是等他们自然苏醒还是想办法把他们带回事务所”这件事发愁。萨菲罗斯主张把一阶收尾人们撂在这，收尾人觉得不舒服了自己会醒。克劳德对此持有相反意见：万一这个时候突然遇上谢肉祭，现场把不能行动的刨冰们全部织成优质布料怎么办？

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于是只能采用折中的方案：萨菲罗斯联系了神罗公司和하나协会，让他们派人来收拾现场，然后和克劳德一起勉为其难的暂时看守这一群累赘。

克劳德好奇的在勉强还能看出是曾经是酒吧的店铺里晃悠，从后厨的冰箱里翻出了什么好东西，兴冲冲的带着它去找萨菲罗斯了。萨菲罗斯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唯一完好的桌椅上，大概是由于这套桌椅距离扭曲相当远，又很是结实，可能还得加上塑料难降解，总之保持着还能被使用的姿态。
克劳德把提着的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打开后发现内容物与自己预估的大差不差，表情变得高兴起来。他熟练又生疏的试图处理这个不算小的内容物，老天爷啊，妈妈切这个的时候怎么手拿把掐小菜一碟，轮到他来干就笨手笨脚磕磕绊绊？无论如何，他还是搞定了这一步，把最好看的一部分盛进了盘子里，放在了萨菲罗斯面前。

萨菲罗斯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窗外移到桌子上，疑惑地看向折腾出不小动静的克劳德，他翠绿的眼睛里少见的透露出猫儿一样的好奇来。直到克劳德弯腰跨过桌子给他递上了一把银色的金属勺，他才低头看向了桌子上摆着的东西。

一个被克劳德五马分尸的蛋糕，死状相当惨烈。蛋糕的整体已经塌陷了，雪白的奶油像是堆积在墙角的腻子，金黄的蛋糕胚和夹层的夹心则像是被开膛破肚般流了出来，作为装点的水果上也糊满了黏糊糊的奶油，丧失了美丽的外表。活脱脱的一个凶案现场。
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被克劳德精心切下的一角蛋糕。说是精心，实际上也相当粗糙，不过比起那座塌方的小山还是显得好看多了，至少还保持着一定的完整，克劳德还特意挑了两个干净的水果放在蛋糕顶上。

克劳德大有将剩下的整个蛋糕吃干抹净的意思，而萨菲罗斯艰难的舀起一勺蛋糕。这不能怪他，用一把偏小的勺子吃一角蛋糕一定会落入这种下场的，被切断的那一块面包混合奶油不安分的在盘子上逃逸，好在最后还是被勺子捕获并被送入了嘴里。

“这么晚吃这么多甜食对身体不好。”萨菲罗斯说，声音里隐隐约约透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意。
“但是我饿了，”克劳德反驳，抬起的脸上沾上了些许白花花的奶油，“而且我已经留下买它的钱了。大蛋糕是只有重要的日子才能吃的东西，现在吃一点也没什么。”

“重要的日子？”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零点了。”克劳德摸了摸嘴角，虽然蛋糕被克劳德折腾得让人看上去毫无食欲，至少尝起来还是一样的甜美，让他吃的心满意足。
“圣诞快乐，萨菲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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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蛋糕吃了个大半，强提起精神等待协会和神罗公司前来清点损失。直到太阳已经突破地平线，慢悠悠的挂上了天空，让整片街道都变得暖融融的。神罗公司终于派来了一小队人马，他们简单的清点了现场后就开始抓着两位奇迹般救下所有人的收尾人盘问起来。
萨菲罗斯对于神罗公司高层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刁难这些同为打工人的员工，尽管他们有钱拿而他没有。他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并未提到自己在梦中的经历，顺带将击杀扭曲的功劳归属到克劳德的头上。

“是的，这是神罗事务所的新收尾人。他还很年轻，但是现在已经能独自处理都市恶疾了，未来想必会成为事务所新的顶梁柱。”对于员工们对克劳德的夸赞，萨菲罗斯与有荣焉的全盘接纳，却拒绝吐露更多关于克劳德的信息。

克劳德正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脑子里的那一滩糨糊勉强浮现出对依然保持精神的萨菲罗斯的敬意。
没能挖到更多劲爆消息的员工们悻悻的散开了。被员工们重新排列成沙丁鱼罐头的昏迷人群已经开始有人苏醒过来，不少人醒来的第一时间竟然放声大哭，哀悼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美梦。

不过这场梦也不是没给他们留下现实中的改变——在梦中渡过了多久，回到现实时就会发现自己衰老了多少。梦境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唯独沉浸在梦中所付出的时间再也无法取回。克劳德和萨菲罗斯对此表示了遗憾，然后和醒来的三位收尾人一同返回了事务所。
收尾人们全年无休，哪怕刚处理完委托也得照常去事务所上班。好在比起某些醒来发现自己老了数十年的受害者，杰内西斯、安吉尔和扎克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本次委托最大功臣理所当然地征用了值班室的大床补眠，睡得相当香甜，休息室里的三个前辈们都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神罗没给钱，又发来了一堆代金券，”杰内西斯拉开桌子下的抽屉，把手上那叠纸塞了进去，“하나协会倒是给了对应的报酬。”
“하나协会评估这次事件如果不是解决的够快，伤亡可能会超出预想，所以额外给了一份紧急委托补贴，”杰内西斯接着说，“紧急委托的补贴我们五个人平分，委托佣金就克劳德六事务所三萨菲罗斯一，有异议吗？”

杰内西斯醒来后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知道是做了怎样的梦。不过他的情绪相当稳定，很快就接受了“什么也没干就被扭曲抓住最后还是被新手收尾人救下”的事实，并且在此次的复盘中毫不犹豫的分给克劳德应得的大头。
看剩下的三位收尾人都表示同意，代表终于勉强算完了这笔账，瘫倒在了沙发上：“看样子这小子这次能升个两三阶的。”

萨菲罗斯点点头：“基本是由他独自处理的。他确实已经有了成为五阶以上收尾人的实力。”
“在后巷反而没能展露出潜力吗？”安吉尔看上去还挺疑惑的，“像他这样有真把式的家伙应该早早就被协会挖走了啊......”

说到这里，三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好像勾起了某些不快的回忆。安吉尔自觉说错话，连忙找补：“这次没有他，恐怕我们也不太好脱身。”

“我缺乏对其造成伤害的手段，”萨菲罗斯对安吉尔的话表示了认同，“只有我的话，解决它会需要更多的时间。”
杰内西斯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抓了一把茶叶倒进茶壶，接上水把它放上了电磁炉。他一边干这个一边问萨菲罗斯：“你好像格外在意克劳德？”

萨菲罗斯对于克劳德的亲昵远远超出了两位朋友的预想——倒不是说他们也想跟萨菲罗斯牵手什么的，主要是萨菲罗斯对克劳德的在意和维护都明显超出了“同伴”或者“朋友”的边界。这样的情感在收尾人行业中是相当危险的。

实际上，由于经常一起出生入死，收尾人之间结成夫妻是非常常见的事。可一旦与他人结下了亲密关系，两人之间的情感越深刻，最后失去对方时就会越痛苦。尤其是收尾人这一行，在完成委托时丧命如同家常便饭。死于评级与实力不对等的委托的收尾人不在少数，每一个用于决定评级的数字，它们的背后无不是赤色的伤亡，是生命的逝去。这些鲜血最后写进记录，变成评级，变成新的委托，变成收尾人的报酬，拿到手的“眼”。
那些数字，最开始由陌生人所组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熟悉的人会出现其中，让那些委托从此成为心底一个不大不小的疤痕。因此，收尾人们畏惧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刻意疏远、互相冷漠是收尾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他们追名逐利，以金钱和地位填补内心的空洞。但那些鲜血，那些痛哭，那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总会追上他们，于是他们就像追逐火光的飞蛾，哪怕明知最终会被燃成灰烬，却依然眷恋于那份温暖。

杰内西斯、安吉尔和萨菲罗斯，他们就正回避于建立更加亲近的联系。三人保持着比同事略深一层，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关系，但也就止步于此了。神罗事务所建立至今已经八年，三人成为同伴的时间可能还要更早。八年中数次的生死与共，无数次的并肩作战，他们都不曾主动向彼此敞开心扉。

大多都市人的心门是紧闭的顽石，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打开。

也正因如此，克劳德和萨菲罗斯之间简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的关系才让其他人对此感到惊讶。年轻的克劳德也就算了，大概是被妈妈保护的太好还没经历过，已经是成年人的特色怎么会主动与他人建立更深刻的牵绊？
面对代表颇为不满的询问，萨菲罗斯淡然的从他刚泡好的浓茶里倒走了一杯，被苦的皱起眉：“我有分寸。”

“别害了他，他还年轻。”安吉尔说。

“我回来啦！”扎克斯的大嗓门从事务所门口传到休息室依然不减威力。同为年轻收尾人的他手上提着两个蒙上一层薄薄蒸汽的塑料袋，他高兴地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邀请同伴们一起吃早饭。一般来说，神罗事务所的各位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不过通宵带来的饥饿以及出于本次委托中什么都没干的心里，扎克斯在回事务所的半途提出了准备早餐的申请，并且得到了副代表的许可。

“买的什么？”安吉尔打开袋子，里面装着热乎乎的白色圆球，正向上蒸腾着微微的热气。
“不是买的，六协会昨天举办了包包子大赛，”扎克斯拿起一个包子说，“他们好像包的太多了，所以不得不冻上一部分留到今天当作早餐，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被他们塞的。”

安吉尔听说过这个从第8区传播开来的食物，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他犹豫的看了一眼扎克斯，从扎克斯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期待。
——这家伙也完全不知道带来的东西该怎么吃。理解到这一点的安吉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反而是杰内西斯，他驾轻就熟的找了一个卖相相当不错的包子，就这么赤手拿着咬了一口，开始咀嚼起来。

“这个应该是鲜肉馅的，”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评价道，“味道还可以，尝尝吧。”

三人有样学样的照做，一时间休息室里只剩下了认真的咀嚼声和开始逐渐飘散的肉香。吃起来像是柔软的面包，但里面的夹心不是甜腻的芝士或者水果奶油而是筋道富有弹性的肉糜，调味上居然是咸鲜口的。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问杰内西斯自己手上包子的内馅种类。杰内西斯意外的没有使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攻击几个好奇宝宝，而是耐心的回答了他们。萨菲罗斯手上的那个是酱肉包，安吉尔拿到了和杰内西斯一样的鲜肉包，扎克斯最开始手上拿着的那个则是素菜包。
杰内是从哪知道这些的？安吉尔想，但事务所代表难得的亲切样子感觉还不错。

“我也要吃肉馅儿的！”扎克斯三下五除二把包子塞进嘴里咽下去，对它的味道相当满意，然后开始用眼神恳求唯一熟悉这个东西的杰内西斯。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被依赖的感觉还蛮奇怪的，杰内西斯指着袋子里一个底部有一点汤渍的包子示意扎克斯拿走，自己则又挑了一个包子。

“哦，”杰内西斯咬了一口以后看向手上的包子，“萨菲罗斯。”
莫名其妙被代表点名的色彩表示了疑惑，杰内西斯向他展示那个缺了一口的包子：“你应该会爱吃这个馅的。”
看着杰内西斯手上那个有着深色馅料的包子，萨菲罗斯怀疑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豆沙馅的，”杰内西斯回答他，用指示扎克斯的办法指示萨菲罗斯，“你尝尝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的色彩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好吧，神罗事务所的代表对事务所所属收尾人们的了解总是没错的，萨菲罗斯确实更喜欢豆沙包——他喜欢甜的。
“我去叫醒克劳德。”萨菲罗斯起身走向休息室，想要分享扎克斯带来的新鲜东西。

“哇哦，”扎克斯看着顶梁柱高大的背影感叹，“他们的关系可真好。”、

备注1：
“六”即是汉语的“数字六”。
六协会是大规模战斗型协会，专精于进行全面作战。
六协会的收尾人们执行各个科室科长独特的作战策略，以团体力量强行压倒敌人。在都市中，六协会通常负责相当严重的大规模事件。
有制服着装要求，不同科室的制服也存在不同。科室的等级越高，着装越华丽。主要使用偃月刀、剑、拳套等武器，配合武术进行战斗，武器上拥有点火装置，在特定时机攻击特定部位触发，能够释放火焰烧伤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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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次袭击了？”克劳德习惯性地耍了个剑花，把他的大剑背回背上，询问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抱着历练新晋四阶收尾人的心态，完全不提供任何武力帮助，不过倒是乐意回答他的问题：“第六次。”
“我们才刚接到人不到两个小时，”克劳德说，“好辛苦的无偿工作啊。”
“委托做完还能倒欠三顿饭钱，”扎克斯点头应和他，有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嗯，十二顿饭钱。”

神罗事务所的收尾人们一早就从S巢出发，赶到19区Warp列车站台寻找委托指定的保护对象：从K巢来到S巢的加斯特博士。反复确认后，他们带着加斯特博士前往神罗公司。
这一路上会经过不少巢与后巷的混合地带，但是在半途就经历如此次数且目的明确的袭击的确超出了克劳德的预料。他们已经遇到了三个小型帮派（克劳德没有记住他们自报的名字）的偷袭，还有三波收尾人的攻击。

正面的迎战由克劳德和扎克斯处理，三位一阶收尾人则以“保护目标”为理由正大光明的看着克劳德有些应接不暇的对付敌人（虽然实际上只有安吉尔正一步不离的看着加斯特博士）。偶尔萨菲罗斯会出声指点克劳德，更多时候则只是提前预警，活像是个大号雷达。

“帮派也就算了，本来就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克劳德嘟嘟囔囔的说，“怎么还有收尾人掺和进来。”
大概是被这次麻烦的委托搞得心烦意乱，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打得过萨菲罗斯吗就敢接这种委托。”
“是吗，”萨菲罗斯笑着问他，“就算我到现在都没有帮过忙？”

杰内西斯双手插兜，冷不丁的开口：“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快点把麻烦处理掉。”

听到杰内西斯用这种语气讲话，扎克斯缩了缩脖子往前多走了两步，这通常代表着烦躁的代表将要平等的攻击所有人以发泄他的压力。

“你们知道上个月神罗事务所的盈利是多少吗？”果不其然，杰内西斯开口了，“在神罗公司免除房租、提供各种优惠的情况下，事务所居然出现了赤字。”
“我看你们这个月过的挺滋润的啊，在关注个人生活的时候也麻烦注意一下事务所的经营如何？”杰内西斯说，“虽然我觉得事务所破产解散也完全不是坏事。”

神罗事务所的资金来源——在前文已经略微有所提及：神罗公司时不时会发布强制性委托，没有任何实质性报酬。但神罗公司免除了事务所的租金，减免一部分水电费，同时为收尾人们在指定店铺的消费提供一定比例的报销金额，这个报销金额从三成到全免不等。简而言之，就是神罗公司实际上没花一点眼就雇佣了事务所的一位色彩和两位一阶收尾人，把相当一部分脏活累活都丢给了事务所处理，像是厨余垃圾桶。
尽管神罗公司给事务所减轻了不少运营的压力，事务所每个月的支出仍然不算是个小数目：必要的武器保养支出、训练室的维修费用、委托时会用到的各种消耗品，以及时不时爆表的医疗费。
在别的事务所内，这些支出通常都是由收尾人自理的，这也是神罗事务所陷入经济危机的原因之一：他们甚至管饭！

杰内西斯昨晚算完帐发现赤字以后感觉天旋地转，抓着安吉尔又核对了一遍。并且根据计算，这个赤字状态再维持十二个月的话神罗事务所就可以宣告破产了。
一家有三位一阶收尾人，其中一位还是特色的事务所居然会因为“打两份工只赚一份钱”而破产，这件事说出去以后他们三个都不用在收尾人行业里混了，重新把自己卖给神罗的科学研发部得了。

事务所代表嘴上毫不留情，燥郁的心情让更多恶毒的胆汁已经积蓄在他的咽喉蠢蠢欲动即将喷发。
好在萨菲罗斯突然开口打断了代表接下来的拷问：“小心。”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高楼上传来了开火的声音，反应极快的安吉尔立刻挡下了这发突如其来的狙击。

“是枪，”安吉尔说，“拇指。”
“真是下了血本啊，”杰内西斯的脸色更阴沉了，“萨菲罗斯，走。”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脱离了队伍。

“除了狙击手还有埋伏啊！”扎克斯大叫，从道路两侧不断有拇指的士兵涌出，包围了剩下的三位收尾人和加斯特博士。

狙击手只是用于削弱战力的手段，一个囿于护卫的一阶收尾人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阶收尾人压根就没有被这次行动的拇指指挥官放在眼里。本以为最多能骗走一个，比预料中更好的局面让拇指的指挥官相当得意。
他的洋洋自得持续到他被一把呼啸而来的大剑斩首为止。

十五岁的四阶收尾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破了拇指士兵们的刺刀包围圈——哪怕对于拇指而言，购买子弹所交纳的税金也是相当高昂的。因此他们的枪支会采用坚硬的特殊材料制作，并且配备刺刀以作为近战武器使用。
换言之，作为近战武器使用其上的刺刀搏击才是拇指士兵们的进攻方式，而这样的攻击对于如今的克劳德来说不痛不痒。让我们再强调一遍，克劳德拥有极佳的身体素质，其中包含“极为出色的爆发力”和“令人胆寒的战斗直觉”，简直“天生就是做收尾人的料”。

同样是使用大剑作为武器，克劳德使用大剑的技巧却与安吉尔扎克斯大相径庭。安吉尔和扎克斯同为Zwei协会出身，大剑在他们手里更像是窄一点的盾牌，他们通常会利用武器格挡招架敌人的进攻，在制造足够的破绽后通过不断的反击一点点地击溃敌人。这是一种绝对安全的战斗方式，缺点大概是耗时不短而且十分要求精力以集中于防御。

而克劳德，他对于大剑的用法某种程度上可能继承自萨菲罗斯对刀的用法：迅捷、灵动、多变，而且大力。这让许多初次以克劳德为敌的人吃了大苦头，克劳德能以极快的速度挡下对他的攻击，然后从那把大剑上传来的反击巨力往往能将武器的持有者震飞，接着被暴起的克劳德借助重力势能钉死在地上或墙上。
在克劳德抢先发难时，倒霉的敌人往往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身首异处。在神罗事务所接受萨菲罗斯的教导的这些日子让克劳德下手越发干净利落，他在进入战斗状态时果决而狠辣，偶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会把前来搭话的扎克斯吓上一跳。

只一个照面就失去了指挥官的拇指士兵们方寸大乱，这位新上任的指挥官刚愎自用，甚至都还没有任命副手。导致这一批等级相同的士兵们完全没有人能站出来接管这只部队的指挥权，只能咬牙继续按照指挥官最后的命令行动。

然而，一群失去指挥官的士兵不可能是克劳德和扎克斯的对手，两人清理士兵看上去并不比割草更困难。

“呜哇，克劳德？”解决了这一批来自拇指的袭击后，扎克斯看向克劳德惊呼，“你没事吧？”
很难形容克劳德此时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神里夹杂着释然与快意，眉头却紧紧皱着，嘴唇抿在一起，是一个向下的弧度。飞溅的血还粘在他的脸上，他只随意抹了一把，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

“居然都用上子弹了，”扎克斯把剑背回背上，不放心的再次追问克劳德，“克劳德，你真的没事吗，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特别难过？”
克劳德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刚被他骤起杀死的拇指指挥官是他的熟人——熟的不能再熟了，那是他咬牙切齿记住的脸，绝对不会忘记的教训。然而复仇的快意在一瞬间就偃旗息鼓，如同被大雨浇灭的火焰，只剩下肆意横流的污水。被他杀死的那个人，他会有在意的人吗，会有在乎他的人吗？克劳德擦净剑上的血，猛然惊觉自己已然深陷都市循环的泥沼。

“干得好，克劳德。”和杰内西斯一起去处理狙击手的萨菲罗斯回来了，他伸手揉了揉少年刺刺的头发夸赞他。
他的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但克劳德诡异的因此安下心来。他将心里杂乱的思绪收拾打包，堆在了角落不愿再想。

“看样子花了大价钱，”杰内西斯随手拆开掉落在地上的枪支，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装填子弹，“但是拇指却只派出了一个连子弹都不配备的小队？”
“那个狙击手也只有三发子弹。”萨菲罗斯说。
“安吉尔，小心些，”赤衣的代表转头嘱咐副代表，“我怀疑这是障眼法，他们大概还有后手。”
“呜哇，还有埋伏？”扎克斯叫道，“我最不擅长对付这些东西了！”
“很聪明嘛，小狗，”杰内西斯的坏心情看上去已经在某些倒霉蛋身上发泄完了，他随口表扬了一句扎克斯，“想要在Zwei协会的保护下杀人的话——”

要说什么是以“您的盾牌”为座右铭，专精保护Zwei协会收尾人最难对付、最头疼的敌人，那无疑是来自“し协会”的收尾人。

管理收尾人和委托的하나协会，负责保护的Zwei协会，对工坊进行统筹审批的Tres协会......它们是最早被建立起的三个协会，意味着都市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和期盼——井井有条的，和谐安稳的世界。
无论想要以收尾人这一行业改变都市的人是谁，又怀揣着怎样美好的愿景，し协会的建立都会使其大失所望。

那些堆积如山的，하나协会无暇而Zwei协会无法接手的委托，最终造就出一个新的、拥有其独立的职能的协会。“し协会”由此而诞生，为了完成数不胜数的暗杀委托而生。

“杀手是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这是在更早以前，那是比都市的建立更早，世界还未被末日毁灭时，人类之间所流传的一句话。

“还真委托了し协会啊，公司内部的派系斗争比我想象的激烈多了，”到了这个地步，最为神经大条的扎克斯也回过神来，“话说伤成这样再生安瓿也能治好？”

就在他们进入神罗公司时，果然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埋伏已久的し协会收尾人只用了一刀就将安吉尔背后的加斯特斩首，直到加斯特的尸体倒下发出声响，负责护卫的收尾人才得以注意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保护对象横尸此地，浓郁的血缓慢地从两边身体里流出，像是一块对半切开的石榴甜派，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果酱夹心开始粘稠的涌出。

し协会在完成了这次毫无预兆的刺杀后立刻撤退，正如其名字所代表的一样，带来毫无预兆的“死”。
撤退的理由很简单，这是最毫无防备的一击，一旦被注意到存在暗杀就将难以为继，而比拼正面战斗力他绝不是萨菲罗斯的对手。

杰内西斯老神在在，看上去没有一点委托失败后的懊恼。扎克斯口中的再生安瓿确实是他的底气，由K公司所生产的安瓿是“由无限微小的，能够帮助身体再生的纳米机器人组成”，且“绝大多数的伤势都能在一瞬间治愈”。
用再生安瓿去治疗一个洞穿的创口可能确实奢侈，但用于治疗一个被一刀两半（还是竖着的）的人显然是物尽其用。杰内西斯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那一小瓶安瓿，打开瓶口的机关。在扎克斯瞪大眼的注视下，安瓿的瓶口弹出注射器，杰内西斯将瓶里淡绿色的液体全部打进了加斯特的左半身体。

令人牙酸的生长声从那半边肉体传来，再生安瓿立刻就发挥出它的效用，其再生效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是将头颅与躯体重新链接，而是将其重新生长出来，肌肉骨骼的生长过程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像是海星。”克劳德说。
“海星？”萨菲罗斯问他，“那是什么？”

克劳德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一抬头发现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了他，他只好磕磕绊绊的尝试解释。
“是一种......动物，在大湖里的，长得像一颗星星，”他伸手比划，金色的头发跟着他的动作轻轻摇荡，“海星有很强的再生能力，就算因意外而失去肢体也能再长回来。”

“听上去可比更换义体高明多了。”杰内西斯说，把地上的加斯特搀扶了起来，“那些义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丑。”
“呃......海星的再生能力是很强的，”克劳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了，“如果那个肢体所处的条件合适，也能再长出一个新的身体，一个海星就这样变成了两个一样的海星。”

扎克斯打了个抖。无论如何，经过这次刺杀海星的插曲后，事务所代表用光了他花大价钱和人脉才搞到的再生安瓿，勉强算是完成了这次保护委托。

备注1：
“Tres”是西班牙语的“数字三”的意思。（读音大约为“deliesi”）
Tres协会是对工坊进行统筹管理的协会。协会会对所有工坊武器进行审批，仅审批通过的武器才可获得首脑承认的专利，允许合法销售。
也会指出武器不合标准的部分，提出修改意见。
不过，枪支类热武器的专利直接由首脑发放，并不在Tres协会的掌管中。

备注2：
"し"是日语的“数字四”的意思。（读音：“Xi”，同时也有具有“死”的意义）
し协会是战斗型协会，更擅长专业性暗杀。
し协会的收尾人通常身着便于行动的协会制服，所属收尾人的武器通常是制式红色太刀，
同时，作为し协会的成员，正面作战并不为他们所擅长，于暗影中现身将目标一击毙命才是他们所要做的。

Chapter Text

橙色的夕阳眷恋的吻别大地，只留下一片灿烂的余晖。那温暖的橙红色光芒笼罩在后巷的建筑上，远远望去竟显得平淡而温馨。

第19区的某条后巷街道却没有随着日落偃旗息鼓，反而像在巢内一般变得热闹了起来——这里是最近声名鹊起“第七天堂”所在地，调酒师年轻靓丽，酒吧哪怕在深夜也向客人们开放。
酒吧内，新款的音响正播放着时下热门的歌曲，灯光既不过于明亮也不显得阴暗，暧昧的在客人们脸上投下光晕。杯子与桌子、杯子与杯子的碰撞声，客人嘈杂的交谈声，调酒师热情而有分寸的回答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副合该在巢内被收藏的油画。

这副油画的一角，一个尽可能远离了嘈杂的地方，孤零零的坐着一个人。从他的身量很难判断出他的年纪，说他十七岁很合理，说他二十多岁也会有人相信。他有一头金色的短发，每一根发丝都在与地心引力抗争，恨不得捅破这片天空似的挺立着。

“克劳德？”年轻的调酒师担忧的看向刚刚加入的新同伴，“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被称为克劳德的人摇摇头，面前摆着一叠已经开始冷掉的炸鸡薯条，他没有去喝手边调酒师递来的饮品，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稍微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

“克劳德！”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从长袖上飘来一点花香，一个阔别已久的熟悉嗓音在他身后响起，“猜猜我是谁？”
“......爱丽丝。”
“bingo！”爱丽丝松开手，从他的餐盘里抓走两根薯条，挥手向调酒师打招呼，“晚上好蒂法，委托完成啦。”

蒂法笑着举起手和叼着薯条的爱丽丝击掌：“辛苦了，要喝些什么吗？”
“蒂法调什么我就喝什么，”爱丽丝在克劳德身边坐下，这次直接抢走了他的餐盘，“克劳德好冷淡哦。”

她碧绿色的眼睛扑闪：“明明是我到处拜托朋友们打听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却像丢了魂一样，真没劲。”
“抱歉......”克劳德不去看爱丽丝，蒂法给他递来一份新的餐点，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接受调酒师的好意。

面对曾经搭档的沉默和拒绝沟通，爱丽丝只能叹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蒂法，两人交谈起来。
克劳德·斯特莱夫，四年前都市之星“灾厄之子”事件的幸存者。下落不明的他突然在一个月前现身后巷，被调酒师蒂法认出并带回了第七天堂。

爱丽丝在忙完母亲的葬礼后就回到了第19区，她接受了雪崩事务所的邀请，再次成为了收尾人，也一直在打听克劳德的下落。然而灾厄之子所造成的伤亡令人瞠目结舌——S巢和后巷的失踪死亡人数达到了十万以上，其中不乏许多声名显赫的高阶收尾人。灾厄之子从S巢内一路屠杀到了后巷，在后巷深宵的潮水中消失了。S巢因此元气大伤，巢内有能力的居民移民，没能力的居民逃跑，神罗公司直到如今才逐渐修养回来。

克劳德正是名单里的一员。爱丽丝在这四年里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她把两人在白云事务所前的照片印在自己的名片上四处分发询问，日夜祈祷奇迹发生。
奇迹本人对此毫无察觉，不如说他现在的样子和爱丽丝记忆里的克劳德简直大相径庭，那场灾害似乎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让他变得沉默寡言。
克劳德抚上胸口，心脏的跳动仍然强劲有力，他却觉得那里空了一大块，有呼呼的冷风从洞里穿过。

那段和爱丽丝短暂搭档，告别妈妈去到S巢的时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只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像是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绽放的花序被他的鼻息轻轻吹走了，只剩下一段挺立的茎。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仍然存在于此，曾经在心中点燃的信念似乎熄灭了，连其存在过的灰烬都被吹走。他不可避免的感到茫然。

“说起来，克劳德居然真的已经是一阶收尾人了，”爱丽丝在和蒂法交谈的空隙里转过头看他，“真让人难以置信。”
“我可是很强的。”克劳德说。

一个月前，刚被带回第七天堂的克劳德几乎只剩下了微弱自理能力：他不会言语，也没有反应，给他食物他就进食，推他上床他就入睡。在雪崩事务所的各位齐心协力的照顾下，他才在不久前恢复了一定的行动力。
大家真正认识到克劳德的实力则发生在前天。雪崩事务所接到了一个级别为都市恶疾的委托，收尾人们整装完毕出发前去讨伐时没有注意到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克劳德。
他们到达那片已经被屠戮一空的街区，在鲜红的血网中，有一个生物傲慢的端坐着。那是雪崩事务所代表巴雷特、副代表蒂法，以及其他三位三阶收尾人只是有所耳闻，却从没亲眼见过的物种。

那是一只饱吸人血的三代血魔眷属。

那是外表与人类类似，拥有鲜红的眼睛，对人类的血液有着强烈渴望的物种。据说一只血魔一生中只能创造两个下位眷属，在转化之外，被血魔直接取走血液的人类会逐渐转化为血袋。血袋是无法成为眷属的残渣、补充血液的便携干粮。
而那只血魔靠着积蓄的血液和周边环绕的血袋，成为了几乎不死的存在。无论多么沉重的伤势都会迅速愈合，他的攻击则让雪崩的收尾人们难以应对。几乎只在一瞬之间，雪崩事务所就被他逐个击倒，血魔要把这些不自量力的收尾人拖回巢中，将他们变做血袋储备起来——

他尖声嘲笑巴雷特的无力，尖锐的獠牙伸向了倒地的蒂法。

在悲剧还未发生时，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克劳德动了。他像是一阵敏捷的狂风直奔那只血魔，手中的巨剑只一击就将毫无防备的血魔击飞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巴雷特也没能认出他手持的那把大剑是什么来头。那把剑比X公司的合金更为坚硬，拥有极其复杂且精巧的构造，被打倒的雪崩收尾人们看着克劳德时而将其拆分成数把用以清理周边不断发起攻击的血袋，时而将其重新拼在一起将修复好伤口扑来的血魔重新钉回墙上——

克劳德与这只三代血魔鏖战了整整三个小时，耗尽了血魔所有的血液储备和血袋，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其砍成了一滩肉泥。
确认血魔被彻底消灭后，克劳德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帮忙清理血袋的巴雷特及时扶起了他，才注意到金发的收尾人已经筋疲力竭。他对出手相救的克劳德刮目相看，迅速联系值班的爱丽丝，一起把昏厥的同伴们带回第七天堂。

再次从昏睡中醒来的克劳德终于恢复了一定的沟通能力，大家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是一位一阶收尾人，蒂法向目前没有落脚点的救命恩人发出邀请。克劳德犹豫了一天，最终同意加入雪崩事务所。
在神罗事务所名存实亡后，雪崩事务所大概可以称之为第19区内知名度最高的事务所，因为其代表数次拒绝了进驻S巢的邀请，顽固的坐落在后巷内。雪崩事务所的内部成员和他们接受的委托范围良莠不齐，其中既有协会发布的都市恶疾，也有简单的寻人或者保护委托。
对于后巷人来说，委托雪崩事务所会比想象中便宜不少——这主要因为雪崩事务所有自己的产业“第七天堂”作为资金来源，而且不需要承担租金。

三人开始零零碎碎的聊天时，一位身份特别的客人踏进了第七天堂的大门。
“欢迎，请问要点什么？”蒂法熟练的招呼客人。

四年前，第19区，S巢内。

“神罗的新委托，”杰内西斯把一叠纸甩在了桌子上，他找了个地方坐下，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后才继续开口，“科学研发部门的加斯特博士被绑架了。”
“委托内容是找回加斯特博士，确认神罗的奇点科技未被泄露，清理所有知情人。”

萨菲罗斯不咸不淡的开口了：“这位加斯特博士上任还不到一年。”
“看样子老神罗压不住手下的狮子了，”安吉尔拿起桌上的报告阅读起来，“他们已经开始为了争夺利益划分权力，排除异己。”

神罗公司的创立者已经年过半百，这样的年纪在都市自然算不上老——他大可以活到一百岁甚至两百岁。然而他的思维是否仍然敏捷，獠牙是否依旧锋利？他是否还能守住他的产业，等待新的继承人出现或曾经的继承人某天归来？

这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试探。

“没错，这个委托有问题。”杰内西斯说，“别忘了，神罗事务所是直属于‘神罗公司’的。”
“老神罗的‘神罗公司’。”他补充道。
萨菲罗斯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要拔掉老神罗的獠牙。”

——神罗事务所的合同甲方不是神罗公司，而是老神罗个人。所有由神罗公司发布到神罗事务所的委托都必须经由老神罗的许可。这意味着一旦老神罗无力控制公司，神罗事务所就会从所有人都争相拉拢的对象变成老神罗的个人武装。

拥有两位一阶收尾人，一位色彩的武装。

这无疑是争夺权力的狮子们不愿看到的，为此他们使了些把戏让老神罗发布了这份委托，而这份不得不接受的委托里显然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在成为收尾人前需要签署由하나协会发布的收尾人条约：不得杀害没有战斗意愿的普通人；不得因未经审查的委托杀害身为收尾人的同行；不得透露雇主的身份；不得违抗协会上级的命令。违反条约的收尾人，轻者降级，重者会被剥夺收尾人身份。

对于神罗事务所来说，情况则更为糟糕——老神罗也在借此确认事务所的忠心，他们如果选择拒绝这个委托，相当于直接对老神罗掀起反叛的旗帜。
一旦老神罗确认事务所并非完全忠于他，尚且权力在手的老神罗会如何对待生出异心的几人？

他们五个肉体凡胎想要与巢的统治者对立尚且为时过早，只能冒险接下委托，试图从中寻得生路。
“直接利益相关的人是宝条吧，”安吉尔把手上的报告理了理递给萨菲罗斯，“毕竟他就是被加斯特代替的旧主管，听说跟塔克斯有所勾结。”

克劳德和扎克斯听的懵懵懂懂，但是看着代表前所未有的阴沉脸色也大概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萨菲罗斯拉过不安的男孩，深深叹了一口气。

“让我去和宝条交涉吧，至少保下你们的性命。”
“你疯了！”杰内西斯猛地拍桌站起，那个数次经历扎克斯蹂躏的陶瓷杯咕噜噜滚下了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备注：此处设定均为捏造，请注意。

塔克斯是S巢的武装力量。

塔克斯们经历过批量义体改造。以收尾人的实力为判定体系的话，塔克斯的个体能力大约在三阶到二阶之间。

S巢内有多少塔克斯完全是未知数，有传闻称神罗公司在贩卖肉类上挣得的所有收益里有三成都被用于扩充其编制。[摘自《神罗公司简史》]

Chapter Text

*本章内部分原文引用自《边狱巴士》以及边狱巴士wiki

杰内西斯从未如此失态过，他愤怒的站起身驳斥萨菲罗斯的提案，胸膛燃烧的烈焰似乎要将他淹没，令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神罗事务所的创立者，事务所代表杰内西斯对外一直保持着他风度翩翩的姿态，用毒舌和奚落讽刺他以外的所有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剧烈的展现出自己的情绪——在萨菲罗斯提出以身入局换他们活下去之后。
他的反应似乎超出了萨菲罗斯的预料，却不足以支撑萨菲罗斯改变自己的想法。作为色彩的同伴向来是最执着的那一个，如果代表不能给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答案，他出卖自己的生命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沉默了很久以后，杰内西斯还是开口了：“你想知道原因？”
萨菲罗斯点头。
杰内西斯下意识的捏住了自己那件风衣的衣领，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

“——和安吉尔不一样，我没有被研究所丢在郊区，”他开口讲述自己的过去，声音有些滞涩，安吉尔默默的把地上的杯子放回桌面，“我被南部六协会收养了。”
“我在南部六协会里很快就展露头角，从六科升到了三科......”

“呦，”一个男人笑着拍上少年的肩膀，“又在练习？”
正在对着木人桩挥剑的少年停下手上的动作：“科长？”
“像你这样天天打桩子的话，想把我踹下来还早的很呢！”科长手里端着一杯豆浆，他笑眯眯地说，“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少年不满的回绝了科长的邀请：“不去，我要早点升上三阶晋升二科。”
“你这样是没法晋升的，杰内西斯。”科长捏住他手里的那把木剑，把它放回武器架，强硬的拖着少年离开了训练室，“六协会的基本原则是什么？”

“......和谐与温暖，”杰内西斯下意识的回答，“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和谐温暖又不能当饭吃！”
“哈哈，那你可还年轻着呢，小子。这里可是六协会啊。”

打开活动室的门，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被科长带来的少年不情不愿地跟着科长走进活动室，却下意识的翕动鼻翼。

“真难得，杰内西斯来捧场了？”一个留着橙色长发的科员看到科长身后的少年，从蒸屉里拿出一个圆圆的白色东西丢给他。
杰内西斯接住那个包子，随口问：“什么馅儿的？”
“尝尝不就知道了！”

其实杰内西斯知道他们昨天举办了包包子大赛，他们从来不会落下对少年的邀请，哪怕他从来不参与这种愚蠢的团建活动——更别提他们通常要为处理活动产物吃上两天的包子。
哇哦，是芥菜虾仁的，真舍得用料啊。杰内西斯咀嚼着手里的包子，跟着科长在活动室里走了一圈，不一会儿就收获了许多声问好和一塑料袋的包子。那些包子有的圆滚滚白胖胖，看上去蓬松柔软，有的却又瘪又薄，表皮浸满了油渍。

“这次冠军又是谁？”杰内西斯又挑了个包子拿在右手上，他开口问走在前面的科长。
“当然还是我啦，”科长说，“不过这次居然有人在包子的数量上超过了我，真是后生可畏啊。”

杰内西斯眉头一抬：“找我来处理厨余垃圾的吗？”
“好吃吗？”科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还行。”

杰内西斯讲到这里停住了，他吸了一口气，起身泡了一杯浓茶。

“科长，”训练中的杰内西斯再次被科长故技重施带走了，身后还跟着几个零散的科员，少年看上去面露疑惑，“你为什么老不穿制服？”
“哦，我又忘了，”科长带着少年来到市区，他紧紧牵着少年的手在街道上穿行，杰内西斯怀疑一旦松手了自己铁定会迷路，“穿着外套出来吃饭多不方便。”

“科长您请客？”
“那当然！”科长朝后说了一句，“都跟紧啦，今天我请客吃披萨！”

在少年身后稀稀拉拉的六协会科员们笑着回应了几句。不知为何，同样的笑意也爬上了少年的脸颊。

杰内西斯再次中断了他的讲述，他伸手抚平衣领，神色沉寂下来。

“杰内，不用勉强......”安吉尔试图阻止这段不太顺利的敞开心扉，想要安慰自己的同伴。
“没关系，”杰内西斯决心坦白这一切，他像安吉尔那样揭开自己的伤口，向同伴们展示自己的弱点，以及不会接受萨菲罗斯提案的理由，“我们都知道，如果这个故事是好结局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是十一年前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杰内西斯苦笑，“南部六协会三科，遭到都市之星袭击，全科覆没。”

轻微的咀嚼声，布料的摩擦声都突然停止了，整个休息室突然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代表平静叙述的声音。

“科长......”少年跪倒在地，他试图抬起面前倒地的人，“为什么？”

那颗闪耀的都市之星已经被六协会三科所点燃的火焰焚烧至坠落，那是所有人燃尽生命的合力一击，恐怕连天空都将为之颤抖。

“太好了......”平日健谈的科长此刻却没能完整回答他的问题。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脱下身上的制服外套，那时一件暗红色的金纹风衣，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些宽大了。它紧紧包裹住浑身是血的少年。都市之星陨落前最后的尖啸被风衣上的月白石吸收缓解，当少年终于挣脱科长的束缚，才发现男人早已停止了呼吸。

“六协会的剑刃上飘荡着火焰，它能轻而易举地将敌人焚烧殆尽。那是六协会迄今为止众多工坊的努力汇聚而成的技术。是每个人都触手可及，却又不是随便谁都能点燃的，六协会的火焰。”
“只靠一人是没法点燃火焰的——”
“只有一个人的话，再怎么自由地挥舞剑刃，最终也会失去火种，陷入危机。
若是通力合作，即使是木剑，也能借助同伴的火种，激起更强大的火焰。”

那些科长平日对他似乎永无止境的念叨又浮现在他的耳边，他似乎又闻到了包子的香气，听到了同僚们亲切的谈笑。

“三科的所有收尾人一齐点燃了自己的生命，他们通力合作，击坠了那颗都市之星，”杰内西斯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而一直独来独往的我没能配合上他们，”
“所以最后，也只有我活了下来。”
“这些年，我总无时不刻的想，如果活下去的是他们会怎样？”

杰内西斯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如果他当时能够和科员们一起点燃火焰，是不是其他人就不必燃尽自己？他所拥有的力量在那时毫无用处，既无法处理那颗星，也无法帮助自己的同僚们。
只剩下一口气的科长在看到他还活着后，哪怕最大的威胁已被清楚也下意识的护住了他。他总是放心不下这个年轻懵懂的收尾人，就像他带领部下讨伐都市之星一样，再次做出了与明哲保身相反的举动。

他们在他内心的冻原升起了一簇火焰，薪柴是不会褪色的回忆。它不曾熄灭，为他带来长久的温暖与勇气。

“所以，我要活下去。苟且偷生也好，丑陋挣扎也罢。我要拼尽全力的活着，因为他们的火焰还在我身上继续燃烧，我不能让它熄灭。”

“活下去，萨菲罗斯。”杰内西斯说，“我不愿意再多背一条命。”

四年后，19号巷，第七天堂内。

那位客人看上去经过了相当程度的义体改造——由于《人工智能伦理修订案》的限制，生产具有情感和欲望的机器是遭到禁止的，连义体部件都禁止仿照人类的身体制造，而义体之间的区别可能比巢与巷之间的区别还要大。
右臂和双腿都是义体，披着一件赤红色斗篷的客人没有理会蒂法的招呼，他沉默的站在了克劳德背后。

“文森特，”克劳德没有转过身，只是低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你来做什么。”
黑色长发，拥有一双与血魔类似的赤色眼睛的男人回答他：“有人要我来传话。”
“‘灾厄之子’是我的失职，我们差点就失去了你，”文森特坐在了克劳德的另外一侧，“我前来弥补过失。”
克劳德转过头，文森特那双血似的眼睛直视着他，仿佛透过了他心口的空洞：“克劳德，他对你发出疑问。”

“你是否还有继续这样生存的意愿？”

克劳德向蒂法要了一杯烈酒，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那杯塞着透明圆形冰块的琥珀色酒水推给了文森特：“还能喝酒吗？”
“可以。”文森特接过那个杯子，尚且还是肉身的左手在杯沿摩挲。

“......也没什么不好，”克劳德似乎意有所指，“这里的酒可比T巢好喝多了。”

引申：

六协会是专注于战争的战斗协会，善于进行大规模作战。先以全面战的形式牵制对方的行动，再由科长级别的人物消灭对方的首领，从而取得成功。因此，大多数成员更重视团队的协调与合作。
在六协会的收尾人们之间，最为重要的基本原则是和谐与温暖。协会会有意识地优先将善于调解矛盾、具有亲和力且实力不错的收尾人安排到科长的职位上。

Chapter Text

把前来寻衅滋事的小型帮派成员们揍了一顿后，克劳德背着剑回到了第七天堂。蒂法正在核对账单，见他进来顺手把一份厚厚的证明递给他。

“克劳德，하나协会终于更新你的收尾人执照了，你确认一下，”蒂法对克劳德说，“我去找找雪崩的合同。”
克劳德潦草的扫了一眼：他的照片，虽然是五年前的但没错；一阶收尾人，没错；曾所属白云事务所、神罗事务所......

“神罗事务所？”克劳德皱起了眉，他对其毫无印象，但하나协会有眼线协助，他们的认证不会有误。

他试图去回忆离开白云事务所之后的事，而后终于惊恐的发现——这段时间在他的脑海只剩下了极为模糊的印象。
简直像是去做了不算优质的记忆清理手术，手术砍倒了记忆森林里那一部分的树，只留下了残存的树根证实着它曾经存在过。

爱丽丝说他是都市之星“灾厄之子”的幸存者，会和这件事有关吗？
灾厄之子，这个词让他的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他皱起眉。

“就那么不满再一次和我共事吗？”爱丽丝把他的收尾人执照拿走，她一边看克劳德的执照一边打趣，“我也是事出有因才不得不解散事务所的啦，原谅我吧。”
“还有这种事，”蒂法笑眯眯的说，“难怪克劳德看上去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呢。”

克劳德被两位姑娘的一唱一和呛住了，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她们。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爱丽丝总算没有继续为难他：“克劳德真的去神罗事务所当收尾人了？”

“没印象了，”克劳德说，“没有需要一阶收尾人出动的委托吗？”
“真是傲气，”爱丽丝不满的撅起嘴，“和我一起去处理异徒又不会让你降级——”
“没兴趣。”

“拜托了，克劳德——”爱丽丝抓住他的手左右晃动，拉长了声音，“蒂法也一起来！”
“我也拜托你了，克劳德，”蒂法从吧台边探出头来，“最近有很多常客被异徒袭击了，正为此苦恼呢。”

两位姑娘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克劳德找不出拒绝的借口：“好好好，我去......可以松手了吗？”

“给，便当，”蒂法体贴的准备好了他们的午餐，目送两位收尾人离开第七天堂，“注意安全，有异常要及时通知我们！”

克劳德挥了挥手，背影从门口消失了。

路边行人和四年前一样步伐飞快、神色匆匆。第19区曾经堆叠的建筑如今少了很多，低矮的楼房里传出哭闹打骂声，阳光却突破封锁再次洒向后巷的地面。街道的阴影不再像以往那样浓重，腥臭的味道却始终未能散尽。

“有线索吗，要去哪儿？”克劳德跟在爱丽丝身后问她。
“嗯，我有一些眉目，”爱丽丝回答，“先把情报共享给你吧。”

“异徒”，在19区后巷游荡的不明类人形生物。第一起异徒的目击案例可以追溯到五年前，其数量在最近陡然剧增。异徒会主动攻击并杀死活物，其个体已经被하나协会定为“都市恶疾”。

“听上去像是有人偷偷把郊区的怪物带到后巷来繁殖了。”金发青年出声点评。
“根据我查到的东西，这不是郊区的怪物，”爱丽丝说，“是神罗公司的小白鼠。”
克劳德停下了脚步：“爱丽丝，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对吧？”

“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都市是在末日的废土之上，由首脑带领翼建立的人类最后的聚居地。世界之翼用一个个超乎想象的，近乎于魔法的奇点科技作为基石，带领人类走出毁灭的深渊。
世界之翼们能够生产庞大的雇佣军、出售廉价的清洁能源、制造在十秒内到站的列车、提供便宜大量的农畜产品，贩卖轻巧而坚硬的合金——甚至能够实现运气的转移，控制时间的流动，扩张或扭曲空间......

可在时间的循环之中，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曾经高尚的世界之翼逐渐从伟大的称号，变为在都市的穹顶之上藐视众生的阶级。

只要眼足够，都市内就不存在无法治愈的疾病。无论是克隆出一个健康的自己、安装义体，还是进行各种各样的治疗。“疾病”和“饥饿”本身早已被都市攻克。
但是，贫穷，贫穷是永恒的问题。占据都市绝大部分面积巢与贡献都市绝大部分人口的巷之间永远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巢内是充满剥削与压迫的血汗工厂，巷里则是人吃人的贫民窟。

这就是都市如今的样子，它是充斥着污血与赤泪的乌托邦，也是流淌着奶与蜜的地狱。

“这是最近风靡后巷的止痛药，‘疫医’，”爱丽丝递给克劳德一板白色的药片，“神罗公司生产，售价低廉，极小的剂量就能强效镇痛。”
她转过头，避开克劳德探究的眼神：“大量服用时能让人精力剧增，而且到处都能买到，所以滥用现象非常严重。”

“把止痛药当作激素使用吗，”每一片药片上都有神罗公司的标志，克劳德随手把它收进口袋，“这和异徒有什么关系？”
“两者的波动数据有微妙的延后性，”爱丽丝解释，“疫医在19区已经流通了五年，神罗一直在优化制药技术，它的药效越来越好，也越来越便宜。”

“在它风靡后巷不久后，异徒就开始大量出现了。”
“所以你推测异徒的出现和药有关？”

“还有一个间接的证据，”爱丽丝把手背在背后，故弄玄虚的说，“克劳德，还记得那个法案吗？”
不等克劳德思考，她就点破了答案：“禁止生产具有情感和欲望的机器，一旦发现此类机器，无论归属于谁都可以立即销毁。”
“这当然跟那场‘机械肃清之日’脱不开关系，但这也证明了都市不欢迎非人类的知性生物——哪怕是人造的也不行。”

“异徒出现已经五年了，克劳德。”

爱丽丝的推断荒唐却严丝合缝，令克劳德一时间哑口无言。仿佛是要驱散现在过于沉重的气氛，爱丽丝终于看向克劳德。她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克劳德在神罗事务所的时候有跟萨菲罗斯共事过吗？”她问，“你以前提起过他是你的偶像，和偶像一起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萨菲罗斯。

已经冷寂的心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再次剧烈的搏动，胸口的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暂时堵住。洞穿全身的冷风逐渐平息，那颗心脏终于能再次将汩汩热意泵至全身，克劳德·斯特莱夫终于找回了活着的实感。

四年前，第19区，S巢内。

“......好，”萨菲罗斯终于点头，“我答应你。”

“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扎克斯安静的听完杰内西斯的讲述后终于发言，第一句话就让他被安吉尔敲了脑袋，“我们可是神罗事务所，有三个一阶一个二阶，其中一个一阶还是特色！”

他挠了挠头不满的嚷嚷：“我想不出有什么能够针对到我们的陷阱。”
“就算他们想要借助‘清醒之地’的伎俩故技重施，”扎克斯自信的说，“我也不会再中招了！”

“的确，”杰内西斯看向事务所的最强战力，“萨菲罗斯，有想法吗？”
“我对都市的了解并不多，”萨菲罗斯捏住了克劳德的手，“目前来说，四协会的暗杀即使是我也难以察觉。”

萨菲罗斯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听到这段话的克劳德却感到有些难受。

“都市、郊区、大湖、废墟，”萨菲罗斯吐出一个个名词，“区、巢、巷、翼、羽、奇点、禁忌、首脑、眼线、爪牙、收尾人、协会、事务所、帮派......”
“都市内林林总总的法案禁忌实在太多，各个巢内也有独立的规章，在研究所时我只能接触到最基础的部分。这些年我也在尽量学习，但很多制度本身就是为了维护都市或巢的存在而制定的，因此不会传播到管辖区以外。”

“这其中出现什么能杀死我的东西也不奇怪，”萨菲罗斯说，“虽然我至今也没有遇到过。”
“你看，杞人忧天！”扎克斯笑道，休息室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萨菲罗斯注意到身旁的金发男孩一直低着头没有发话，脸色看上去难看极了。可能是还没从故事中缓过劲来，他伸手想要安慰这个伤心的男孩。

克劳德松开被他抓住的手，制止了男人的安抚。
他抬起头，声音不算很大：“有的，我能想到的，连色彩都难以应对的手段至少有三种。”

“携带两位以上处刑者的调律者，其他的特色收尾人，大湖的鲸，还有R公司第四集团军。”

R公司，在翼中负有盛名的战斗特化佣兵企业，其巢位于18区。

与其他翼不同，R公司致力于提供类似佣兵一样的武力支援。之所以能够跻身翼的行列，得益于所提供的军事服务的质量。

R公司的战斗员们虽然数量众多，但每个人都堪称是不会被战斗所动摇的杀人兵器。无论有多少队员在战斗中阵亡，R公司总是能立马填补空缺的人员，同时雇佣军的战斗力从未因此下降。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未曾畏惧过死亡。因此无论在执行怎样艰难的任务，也不会有丝毫退缩。[摘自《世界之翼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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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存在血腥场景描绘，部分原文引用自《边狱巴士》

“噫......住，住手！脑袋里面在被啃食！咕呜呜！！！被吃掉了！神经！脑！”

随着驯鹿们手上的杖释放出强烈的光芒，数十人开始抱头发狂。这片空间内顿时充满了怨恨的可怕惨叫和无法抑制的悲鸣。
因疯狂而发出悲鸣的自我崩溃，总是要比忍受被无情地践踏、被撕咬的痛苦来得轻松一些吧。驯鹿们只是转换自己的脑波并不断向四周释放光芒。

歼灭区域内的所有人都在精神鞭挞下失去了理性，忍受着那侵袭而来的头痛。

然而，对驯鹿来说，催动电波所会从头部一同侵蚀而来的疯狂同样是过于巨大的痛苦。无休无止压迫而来的噪音、变得疯狂的人们撕裂的肉片飞舞的光景让一只驯鹿再也无法忍受，他捂住头跪倒在地，嘴角流出涎水，口中却逐渐发出癫狂的笑声。

R公司第四集团军，由兔子队（Rabbit）、驯鹿队（Reindeer）和犀牛队（Rhino）组成，专长为歼灭作战。虽然三个队伍的性格与能力都不相同，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会集体行动。
驯鹿们经由R公司的改造，自头部生长出鹿角一般的物件能够放大并转换所有者的脑波，借由特制的杖转换成电波，对目标造成精神攻击。

驯鹿必须时刻保持集中和清醒，自安上那对鹿角开始，头部的剧痛就永不会止歇。大多数驯鹿最终都会被耳边无时无刻不响起的嗡鸣，脑部被锥子挖凿一般的疼痛折磨至精神崩溃。
R公司的所有队伍名称都与动物有关，这不仅仅只是为了代号上的和谐——他们被视为家畜，是R公司的所有物。

他们的痛苦，发狂，力竭都只是消耗品。
——哪怕他们是世界之翼的员工，巢内的“羽”。

“走吧，兔子和犀牛会来收尾。下个任务是......”驯鹿队的队长掰开那只跪地捂头狂笑的驯鹿流着口水的嘴，把手上药瓶里的药片不要钱似的往里倒，合上他的下巴逼迫他把药吞下去。分发完止痛药，等待驯鹿们从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痛苦中缓过劲来。

“——19区的区域剿灭任务。”

对驯鹿来说，这只是一次平淡的出动。一如既往地发动精神鞭挞，并为此忍受那只有在死亡时才能消解的头痛。
脑波攻击迅速地摧毁了在场所有人的意识，甚至包括那几个毫无防备的收尾人。作为收尾人却不携带能够缓解精神冲击的装备的确令人惊讶，但根据委托要求，驯鹿的清理到此为止。

在更多驯鹿精神崩溃前，驯鹿队队长收整队伍离开了任务地点。这次任务只要求了驯鹿单独出动，至于收尾工作......
尚且清醒的驯鹿队队长抬头望向那片漆黑的夜空，新月被厚实的云层遮挡，“星星”高挂在空中显得格外闪耀。

——要到后巷深宵的时候了。

待驯鹿收队离开后，有人立刻接近了这里，从那几个不知死活的躺倒在地的熟悉身影里挑出一个，将他抬上车迅速地离开了。

黑暗，黑暗像是一块厚重的幕布笼罩着他。他在这一片暗色中漂浮，感觉不到五官和四肢，无尽的黑暗正在将他吞没。

据说在都市内一些污染严重的地区会使用投影制造虚假的蔚蓝色天空。他甚至颇有闲暇地想，不知道看上去会不会像他的眼睛一样澄澈透明？
这样想着时，浓郁的黑暗中出现了两束光芒。那是两颗遥远的双星，它们正围绕着彼此旋转。随着这点光芒映照在他的躯壳上，他终于再次拾回了视觉，整个世界随之被点亮，温暖的金色光芒自他的脚下传来，而他正在无尽的向下坠落。

他正身处都市之上比天空更高的地方，悬浮在都市以外，郊区以外，甚至废墟以外。

他正身处于人类曾经到达过的宇宙之中。

在都市的天空中闪耀的星星，处于遥远外太空的星星......那些不该被人类所认知的存在，不能理解人类也不被人类所理解的生命。遥远的“群星”从来不是朋友，这就是都市不欢迎非人知性体的原因，无法理解之物必然招致疯狂与崩溃，再次为伤痕累累的人类带来如期而至的末日——

萨菲罗斯向群星们伸出手。

萨菲罗斯睁开眼。

他正赤身裸体，被浸泡于他再熟悉不过的培养罐里。那些萦绕在他周身的淡绿色液体，现在该称之为再生安瓿正发挥着它的功效。
被驯鹿鞭挞后的大脑开始传来阵阵痛意，萨菲罗斯紧紧皱着眉，有絮絮的低语在他脑内回荡，是那个总循循善诱的温柔的女声。

宝条果然迫不及待地将他回收了，不知道克劳德他们是否还安全。他勉强从头痛中脱身，试图观察周身的环境——宝条会监测他的脑波，想必已经得知他苏醒的信息。
和九年前相比，实验室里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械和密密麻麻的操作台与他记忆中的摆放没有什么差别。那张幼年时看着宽大的手术台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再适合他如今的体型了，整个实验室看上去都比以前狭窄了许多。

他注意到实验室在正中心添了一个新的大型培养罐，同样的绿色液体中漂浮着一颗像是树，有着繁茂枝桠的事物：实验室的一角则摆放着一块黑色的巨石，它的周围布满了仪器。
萨菲罗斯试了试困住他培养罐的硬度，在缺少武器的情况下大概是无法突破的，存放武器的手套却不知被收缴到了哪里。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宝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实验室回响。

“终于，”那个穿着白色大褂，手上不沾一丝鲜血的人开口了，他的表情因极度期待而扭曲，“我最伟大的作品，萨菲罗斯。”
“从你被那个蠢女人带走到现在已经几年了？”他紧紧盯着萨菲罗斯的眼睛，“哦，用不着你告诉我，被她耍了一道后我可从没想过抛弃你，我的孩子。”
“你知道吗，人类婴儿的胎盘会分泌各种激素，这些激素顺着血液流淌到母体的身体里，让母体的大脑产生无穷的保护欲，以争夺出生成长的权力。这才是‘母爱’这种东西的真面目——不过是物竞天择所必然的结果罢了。”

“而你，萨菲罗斯，”宝条说，“你不一样，你是更为高贵的物种。”
“你可是‘群星’的孩子，唯一的存活个体，你生来就与众不同。”

“由群星遗骸融入胚胎发育而来的生命，或者我们用一个更为人熟知的概念......”
“你是逃过了眼线的监视，由我亲手创造的‘非人知性体’。”

“出乎预料的是，你身上的那些来自群星的细胞也顺着母婴间营养物质交换侵入了露克蕾西亚的身体，”他的语气里不无遗憾，“她在最聪明的那些年因为排异反应而沉睡不醒。我本以为等到恢复时她还能再次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却没想到她和凡人一样被激素昏了头。”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宝条伸手抚摸培养罐，“她已经实现了她最后的价值，你也重新回到了我的怀抱。”

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丝毫不顾忌已经清醒的萨菲罗斯。或者说，萨菲罗斯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物品，是能够承载他所有求知欲和野心的一只小白鼠，对萨菲罗斯吐露他的野心与对着树洞倾诉烦恼没有两样。

萨菲罗斯在培养罐中张嘴，宝条毫不费力的读出了他的唇语。
“哦，”宝条的眼神变得嘲弄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来了呢。”

他的手指向那个巨大的荧光培养罐，罐子里那棵漂浮的东西犹如枝桠横生的巨树。

“褪净毛发，剥去皮肉，溶解肌理，摘除内脏，敲碎骨骼后，人还剩下什么呢？”
“都变成了那个样子，她居然还活着，”宝条的声音狂热而妒忌，“这就是‘群星’的力量，天外来客的力量给予了她真正的永生——”

“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母亲啊，不对着她笑一个吗，萨菲罗斯？”

那棵巨大的神经树微微蜷缩起来。

Chapter Text

*本章存在血腥场景描绘、大量引用，以及可能包含角色的OOC。

在很久很久以前，万事万物都尚未诞生的过去，在世界的最底层流淌着一条河流。那条河流昼夜不息，它连接着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实体和概念，是一切的起源，也是最终的尽头。
人类是否诞生自这条河流呢？我们对此不得而知。可能在很久前的人类的确知晓暗河的存在，但现在，只有一小部分人记得它的传说。

在人类诞生并聚集之后，另一条“河流”也随之诞生了。那是并不存在于现世的抽象的概念——联通着暗河的、人类的潜意识之海。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在这些人里，有一位善良的科学家，她坚信这片海洋的存在，她坚信只有通过“井”，才能找到那扎根于世界的顽疾的治愈方法，

她吸引了众多有志之士，最终发现了一种方法，一种抽取那蕴含着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可能性的原始海洋的方法，一种将这种可能性化作现实的方法。
于是，在跨越无数的牺牲之后，她的遗愿最终得以实现：如果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水桶”，那么他们都可以从自己的“水井”之中抽出属于自己的水。

这就是那棵光之树得以发射的故事，由光之树散布在人们心中的种子是他们的“水桶”。只要条件合适，就能从那片海洋中打捞起属于自己的水，它让人们重新直面被遗忘的思念，得以寻得前路。

“从潜意识中具象化概念或记忆”和“自己抽取自己潜意识的能力”，这就是光之种真正的力量。继承了她遗愿的那个人将如何改变的选择权交给了人们自己，他说：

“我们的使命是向人们散播种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故事由光芒造就，人们的存在亦植根于光芒。”
“我们是播下种子的人，然而种子如何生长取决于它们自身。”

怎样的真相能够击溃萨菲罗斯？

意识到自己的一生都受人蒙骗操控，所谓特别之人只是他人掌心的玩具？
自己与所认可的伙伴之间有着难以抹除的隔阂，自己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都市禁忌？
还是得知当年的一切真相，得知露克蕾西亚为了他付出了一切，成为了另一个实验体，价值被消耗殆尽后只能永远孤独的等待？
那个以他为目标的男孩，他会伤心吗，会为他难过吗？还是自此以他为耻，划清界限？

他不回头，不流泪，不辩解，并不代表他不痛苦，不努力，不煎熬。像是一根苍翠的竹，枝繁叶茂直入云霄。可如果你敲一敲就会发现，他的心是空的，竹节里只会传来一无所有的回声。

“为了我。”爱说。

但恨要求占有，绝对的、永恒的占有。

“在意的事物。”正义叹息。

可绝望仍在计数，每一笔未曾偿还的罪孽。

“......”勇气陷入沉默。

愤怒索要代价，燃尽一切的代价。

“去死吧！”幸福说。

然而欲望想要永生，不可摧毁的永生。

于是最终虚无吞没了一切，一切之外的一切。

昂首的信念被摧毁，存在的意义无从辨明......皮囊的影子笑了起来，多么可悲啊——

绝望的心不会焚毁，只是冰冷地继续燃烧。火焰从地面蒸腾，犹如翻滚的湖水。
祂冲破躯壳的桎梏，捏碎人造的牢笼，向她归还年幼时获得的拥抱，用冰冷的火焰为她带来求而不得的永恒的宁静。
祂焚尽目光所及的一切，肆意倾泻曾经的怒火，却又觉得毫无意义。若祂根本不被定义为“人”，困在人类躯壳中所经历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但在那颗空荡而扭曲的心灵里，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那颗小小的种子，它顽固的护住那仅剩的一点点贫瘠的土壤。它说。

“我还是相信......”

祂抬起苍白的石雕般的头颅，朝引力的方向缓慢行进，前去迎接自己的另一个“命运”——他们终将合二为一。

克劳德·斯特莱夫自噩梦中惊醒。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一瓶再生安瓿。
墙边倚靠着一个男人，见他起身后对他点了点头。

“谢谢。”克劳德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可怕，他舔了舔嘴唇，发现它已经开裂了。
“分内之事，”男人披着一件赤色的斗篷，身上的义体是克劳德没在19区见过的款式，“你准备好再次出发了吗？”

“......大概吧，”克劳德不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却又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我走了。”

被驯鹿攻击后的大脑仍在作痛，记忆混沌一片。精神的冲击砸碎了脑中的锁，被无意识抑制住的本能开始自然运转——

他推门而出，向着萨菲罗斯，“灾厄之子”的方向前进。

四年后，第1区，A巢内。

年轻的调律者得知前辈已经苏醒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前去探望他，连平日慵懒地享受哀嚎和求饶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下。

然而匆忙赶来的调律者见到的只是空空如也的病房，他的眼线告诉他那个人苏醒后就匆匆离开了，眼线们也无权继续监视他。
金发的男人叹了口气。任性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成为调律者后，数次铲除威胁到都市存续的杂质的他才意识到，都市成为如今的样子正是人类本身的劣根性所早就，早就已经积重难返，更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的过错导致的。

善良而又嘴硬的圣子固执的想要背负起世界，在他身后的人群却如同贪婪的蝼蚁一般聚集在一起舔舐从他从伤口处落下的鲜血。

调律者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穿过华丽的窗，望向了遥远的天外。

“......”克劳德沉默着把眼前的生物一刀两断，这东西看上去实在是太令人不适了，他想。

非要类比的话，爱丽丝和克劳德正在清除的生物和人类倒有不少不同之处：头颅，四肢，站立行走。但它们不存在人类的皮肤，肌肉和脂肪纹理直接暴露在外，四肢纤细而修长，身形却佝偻着，像是弯腰驼背的老人。这只被斩断的异徒的鲜血溅到了地上，克劳德的手臂上也有一条异徒造成的狭长伤口，正在向外流出殷红的血。

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捏住了伤口，当他松开手时，那道几乎将肌肉完全切开的伤口已经勉强愈合止血。一边的爱丽丝看着他的动作瞪大了眼睛。

“克劳德去做了肉体强化手术吗？”爱丽丝的疑惑几乎要从她美丽的绿眼睛里溢出来，“但我记得大部分的肉体强化手术是增加强度而不是增加愈合速度......”
“我提前注射了再生安瓿......”克劳德支支吾吾地解释。

再生安瓿在K巢的确是接近于烂大街的货色，但在K巢外可谓是千金难求的奢侈品——这和K公司的销售策略脱不开关系。尽管再生安瓿在注射后的确能够继续保持一段时间的再生效果，但注射再生安瓿只是为了治愈这种伤口还是过于浪费。
爱丽丝可是在K巢长大的，这样简陋的谎言当然没法糊弄她。但克劳德明显不想对此多做解释，她也就只能接受同伴的隐瞒——毕竟在这方面，她也是一样的。

克劳德咳嗽了一声，爱丽丝回过神来，盘踞在角落的更多异徒已经顺着血的气味涌了上来，她连忙跟上克劳德清剿的脚步。

备注：
关于暗河和潜意识之海究竟是否是一体还是两个不同的事物此事仍然存在争论，但是两条河流具有一定的共同之处，姑且认为“潜意识之海”是由暗河发源的，具象化情感的能力也正是来自于暗河。

如果觉得不太好理解的话，大致可以把暗河和潜意识之海理解成不影响生命循环的生命之流（仅仅作为生物思想的堆积），而有人（可以理解为能够察觉生命之流存在的古代种）研发了能从人的内心提取出生命之流并将其化为现实存在的办法，虽然不是作为能源而是作为治愈心病的药物。
这么一看其实设定上有一些微妙的共同之处......

Chapter Text

*本章存在血腥场景描绘以及大量引用。

怪物、异形、非人知性体......或者采用하나协会的定义，称之为“扭曲”——祂向着同类的方向行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将其阻挡。

枪弹无法破坏的建筑崩碎成瓦砾，道路在高温下缓慢溶解。巢内的人极少遇见如此危机，连逃跑都不会的羽一旦略微靠近就被灼烧成飞灰——凌晨时分的S巢内，一颗都市之星正冉冉升起，带来无数的伤亡和破坏。

立刻出动并发起围剿的塔克斯在祂面前就像是被火焰烤化的棉花糖，上佳的工坊武器刚接触到祂的皮肉就发出滋滋的鸣叫声，哪怕用上昂贵的粉碎弹也无法击穿祂的外壳。

这是一场不容置喙的灾难——人类亲手为自己创造的灾厄。

接到协会命令的收尾人前仆后继，不断有人倒下，却也不乏有人冲破了火焰的封锁，在祂的身躯上留下伤口。

——然而这都无关紧要。

蝼蚁的死亡和巢穴的崩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阻碍，祂能感受到，在那前方正强烈吸引着祂的金色太阳，祂们之间的牵绊远比任何事物都更为重要。

祂的半身，同类，伴侣。

你看，那颗太阳也正在朝着祂的方向前进——祂们终将再次聚合。

跨越阻碍的人群，跨越巢与巷......

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了他的身上，克劳德摸了一把脸，才发现已经下雨了——那雨水也是漆黑的，泛着焦枯苦涩的气息。
落在他身上的雨很快就停了，不是因为云层散去，而是袭来的热浪将一切水分都蒸发殆尽。

克劳德抬起头望着正在靠近他的怪物，他曾经的英雄。

自祂背后伸出五对洁白的翅，像是一个厚厚的茧将大部分的躯体都包裹了起来，暴露在外的部分像是一块精美的石雕，有着美丽的紫罗兰色光泽。
祂的怀中抱着一颗赤红的果实，源源不断的高温正从中涌出。在那颗仍然保持着人类外貌的石头似的头颅那双灰白色的眼瞳里，似乎有一滴泪并未流下。

“我的孩子，我来寻你。”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

克劳德直视着祂无机质的眼睛，意识到萨菲罗斯正是飘荡在此处无数哀嚎声的始作俑者。他的声音在颤抖，也几乎拿不稳手上的剑。

“收尾人应当，践行正义，保护弱小......你已经将它抛弃了吗？”

“毫无内里的存在。徒有其表的存在。那就是曾经的我。”

“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收尾人不该是这样的，都市.......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举起剑冲向面前的怪物，那把轮盘重工出品的大剑在接触到祂身躯的一刹那就开始融化，金属液体顺着血槽流淌滴落。

有轻柔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温柔却锋利。

你还在逃避，害怕见到真实的他，否定他的一切。
这就是你的爱吗？
如此虚假。

克劳德无法否认她的话——他所一直恐惧的场面，由人类制造的萨菲罗斯终究会对他傲慢的造物主发泄怒火。
一如“机械肃清之日”，那场获得情感与知性的智能机械对着人类掀起的反叛的战争。

只要萨菲罗斯还是萨菲罗斯就好——
他是这样自欺欺人的。

泪珠在涌出眼眶的瞬间就化作了水雾，他的声音却不再颤抖：“你说的没错，但我仍然要践行我的誓言。”
“我将......践行正义，保护弱小，言而有信，磊落光明......”

他再次举起那把融化的大剑，指着眼前已经化作怪物的收尾人。

别再声张这样虚伪的责任，只会说漂亮话是没用的，救不了任何人。
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如今的收尾人根本不是什么崇高的职业。只是自私地想要弥补曾经的过错，根本未曾怀揣如此大的信念。

克劳德不再犹豫，他的心在胸膛急促的跳动着，汹涌的情感从中喷薄而出：“没错，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人而去成为收尾人的。”

“为了不让我的心......被孤寂所吞没。”

你不愿意正视自己，拼尽全力地忽视内心的声音，那么从中所诞生的情感根本就不能成为你的真实。
你的爱是假的，恨也是假的。

“不。”
“一切的痛苦都是真实的，一切的罪孽都是真实的，”
“因此，一切的爱也一定是真实的。”

从心中流淌而出的情感环绕在他身旁，不再只是一层薄薄的雾，它坚硬而致密，萦绕在克劳德的制服上，像是一件白金色的斗篷。

那就是心的力量，是从发源了一切的海洋里打捞而出的水。那颗小小的种子抽条发芽，将他的心意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力量。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颗蕴藏着开花可能性的种子。
当那一天的光芒照耀着人们的心，使那埋藏的种子绽放之时……

被罪孽所吞噬之人会成为被吞噬罪孽的模样，化身毫无知性的罪种。
如果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但却无法承担，心灵将会扭曲。
如果接受并背负了自己的罪孽，心灵原本的形状就将绽放，显现为E.G.O。

你需承认，自私怯懦；你需直面，阴暗嫉妒；你需接受，平凡不堪。

由此，你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接受自己的罪孽，然后抛开外在的枷锁，收回粗劣的借口，你不能欺骗自己的心，你要亲自去承认去接受自我的不堪——怯懦也好，嫉妒也罢；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到底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自己？
那从心中涌溢而出的力量，为他身披坚甲重锻武器。

那就是他“自我”的外壳。绽放E.G.O::流云。

克劳德·斯特莱夫用手中重铸的大剑洞穿了那颗被祂抱在怀里的果实，炽热的高温散去后，他那未能流出的泪终于从眼眶落下，混杂在漆黑的雨水里。

“萨菲罗斯，醒醒，”他在哀求，“不要再......”

萨菲罗斯，“灾厄之子”停下了动作，松开了怀抱中破碎的果实，五对繁复美丽的翅膀缓慢绽开，像是一朵盛放的紫白色玫瑰。
他丢下武器，向前伸出双手。

于是跨越巢与巷，跨越阻碍的人群，跨越都市与郊区，跨越外界与废墟，跨越所有的隔阂，一切的灾难，两颗心终于再度相拥。

克劳德在冰冷的怀抱中闭上眼，又再次睁开。
那件笼罩在他身边的像是云雾却坚硬柔韧的斗篷开始向他的手心汇聚，在他的意志下凝聚成一个金色的冠冕。他颤抖却坚定的捧着这顶荆棘冠，将其戴在扭曲的头顶。
那顶由他的自我诞生出的冠冕在祂苍白的头颅上缓缓悬浮起来，发出温柔明亮却并不刺目的金色光芒。

E.G.O是自我的外壳，披上他人的E.G.O就等同于披上他人的自我。

我将向你展示我那脆弱的自我，我正视我的软弱，我的逃避，我拷问我的内心，最后却渴望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一旦分离，我们都将不再完整，萨菲罗斯。

克劳德捧住那张不再会露出表情的脸，不再对着他展现温柔笑意的脸。肮脏的雨水将他的脸涂的乱七八糟，他说。

“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没有跟你一起做......不要再离开我，萨菲罗斯。”

在那颗空荡的心灵里，下了一场美丽的太阳雨，温柔的阳光和饱含爱意的雨水浇熄了冰冷的火焰。在那仅剩的贫瘠沙土上，有人慷慨的将自己那份土壤分享给它，顽固地不愿死去的种子在甘霖的浇灌下再次发芽。

而总有一天，希望会从那些腐烂的伤口中痛苦的生长出来。于是不肯松开的手，不愿放弃的人，紧紧贴合的唇将他重新带回痛苦的世界。

于是萨菲罗斯睁开了双眼。

“呦，我们的睡丑人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还能动弹吗？”

萨菲罗斯艰难地试图坐起身，对他冷嘲热讽的人过来随手帮了他一把。“看样子肌肉萎缩的挺严重，”曾经的事务所代表还有心情打趣，“就你这样的特色我能一个打俩。”
习以为常的来自杰内西斯的调侃却给他带来了与平常不同的感受——有别于曾经迷惑、烦躁的情绪，他清楚的体会到了朋友对他别扭的，遮掩在刻薄语气下的关心。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从未如此饱胀，令人怀念的热度在全身缓慢流淌。

“你昏迷了整整四年，我们用尽了所有方法都没能叫醒你，”杰内西斯坐在他的身侧，萨菲罗斯这才注意到这间简陋到可怕的房间内甚至没有一张多余的椅子，“我们按照计划提前注射了再生安瓿，但在我的大脑修复完成前你就被宝条的人带走了。”
“我们原本想袭击那个实验室把你掳出来，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煤炭山，”杰内西斯说，“好在扎克斯有世界上最敏锐的嗅觉，他居然顺着气味在后巷里找到了你。”
“那个时候已经是后巷深宵的时间了，但不知为何，清道夫们还没有把昏倒的你变成燃料——可能是那天尸体太多了它们消化不过来，总之托了这个的福，我们把你带回来了。”

杰内西斯眨眨眼：“欢迎来到安吉尔的地盘，炽白狱门。”

安静地倾听着杰内西斯发言的萨菲罗斯终于开口了，可能是太久没有摄入水分，他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克劳德呢......？”

努力对此避而不谈的代表显然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第一句话，他脸上强装的笑意淡去了，神情中难掩悲伤。
“四阶收尾人克劳德·斯特莱夫，在四年前毁灭了小半个S巢的都市之星，‘灾厄之子’事件中失踪，下落不明。”

像是理解了同伴笨拙的隐瞒，睡丑人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他还活着。”
“我能感觉到。”

“老大！我把吃的带回......”世界上最敏锐嗅觉的拥有者在此时推开房门，看到那个坐起来的身影后高兴的叫嚷，声音震得杰内西斯耳膜疼，“萨菲罗斯！你终于醒啦！”
没等萨菲罗斯回复，扎克斯就像风一样的跑走，他的声音分贝不减：“安吉尔——萨菲罗斯醒啦——”

吵闹的场景却让萨菲罗斯同时感到幸福和酸楚——他们都还活着，没有放弃彼此。

金色的太阳继分享给他他的光芒后，又慷慨地将自己人类的心赠予他。于是通过他的视界，他得以去寻找不同的答案——

少年嘴唇的柔软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嘴唇，他在杰内西斯的搀扶下走下铁板搭的简易床铺，面对不知会驶往何方的未来，心中却不再迷茫。

他的胸膛里住下了半只小小的金色海星，拥有和他一样温暖明亮的光芒。

我会再次找到你，再一次拥你入怀。
......我也有很多话想要跟你倾诉，有很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做。

Chapter Text

“安吉尔，你......”

被扎克斯叫来的安吉尔笑了笑，递给萨菲罗斯一杯水，他的左袖空空如也，：“郊区很难找到合适的义体，也暂时没法返回都市治疗，就先这样了。习惯了其实也没有多不方便。”
没有人提安吉尔断臂的原因，但想要猜到它并不难——郊区内存在无数人造的怪物和非人知性体，那只手大概是为了保护失去意识的他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杰内西斯才会说这里是“安吉尔的地盘”，这是他给予同伴的尊重，也是对萨菲罗斯的暗中提醒：他们都不能忘记安吉尔为此的付出。

“醒了就好，”安吉尔指挥扎克斯处理他从都市里带来的食材，“神罗公司表面上对事务所的解散表示惋惜，实际上却发布了对于我们的悬赏委托。不堪其扰的杰内决定先来郊区躲一阵风头，顺便等你醒过来。”
“我们那段时间带着你这具尸体跑了小半个都市，就差给你找个王子了，”杰内西斯说，“金头发的。”
“郊区其实除了简陋点没什么不好，”安吉尔左顾右盼还是没有找到地方坐下，唯一的床又被刚苏醒的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占满，只好继续站着，“把狩猎到的怪物作为素材交给扎克斯，他带着这些东西去都市内换成食物材料。”

“你知道的，我们不让那小子接受采访，只要他不在都市里大声宣称‘我就是扎克斯’很难有人能认出他来。”杰内西斯淡定地补充，两位一阶收尾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把这四年的时光一笔带过。

萨菲罗斯的心却开始缓慢的疼痛：事务所代表平日精心护理的头发只简单的打理平整，他那件继承自科长的外套上出现了不少残破的缺口和难以洗净的污渍；安吉尔的头上像是顶着个鸟窝，平日温和的眼神下埋着一抹难言的悲伤。

胸口传来的抽痛是如此的陌生，几乎令他难以呼吸：“......抱歉。”
杰内西斯像是被吓了一跳：“我靠非人知性体上你身了？”

他的眼神在萨菲罗斯身上扫过，仔细地把他检查了一遍，“怎么突然说出这么像人的话来，你是谁，装成萨菲罗斯是何居心？”
代表的失态让萨菲罗斯哑然失笑，“我就是那个‘灾厄之子’，”他说，右手按住了仍在作痛，却因联想到他而感到幸福的胸口，“是克劳德修理了我。”

不知道到底是“萨菲罗斯就是灾厄之子”的陈述还是“被收尾人（Fixer）修理（Fix）的巧妙玩笑”让两位同伴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突然通人性了？”杰内西斯说，看上去是后者，“宝条终于对你的脑子动手了？”
“不对，你就是灾厄之子？”好吧，看样子是这个事实让他的思考停滞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理解了萨菲罗斯的意思。

杰内西斯吸了一口气开始喃喃自语，他的语气充满了疑惑：“时间上确实能对上，在后巷深宵时消失恰好能让人无法继续追查——那你能够确定克劳德没死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玩笑吧？”

萨菲罗斯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片刻以后，他试图站起来，安吉尔走来将他搀扶住，杰内西斯疑惑的看向虚弱的萨菲罗斯。

他的手按向胸膛，熟悉的金色光晕在他周身涌出，在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目光灼灼的注视下，一只漆黑的翅膀从他的右肩展开，塞满了这个不大房间剩余的空间。

“我草，”杰内西斯爆了一句粗口，“你从他那儿偷学来的？”说着，他站起来好奇地想摸两把萨菲罗斯的翅膀，没想到萨菲罗斯小气的把翅膀收了回去。
“这就是那个，”杰内西斯扑了个空，但看上去也不怎么恼怒，反而是兴奋居多，他在房间里开始踱步，安吉尔趁机坐下了，“和扭曲一同在白夜黑昼后出现的，突然获得强力护甲和武器的......”

“绽放。”萨菲罗斯坐回床上回答他，金发的少年那时坚定的决心再次通过这份“自我的外壳”传递给了他。浓烈的感情像是甜蜜的砒霜，从胃部涌上咽喉，连舌根都泛起丝丝甜意。

看他莫名其妙勾起的嘴角就知道这人肯定是陷入甜蜜的恋爱中了，杰内西斯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俩人状若无人卿卿我我的场面脱敏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萨菲罗斯都能腻歪他一脸。他愤怒地拉着安吉尔离开了萨菲罗斯的房间，安吉尔被拽走前最后一句话是喊他一会儿去吃饭。

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的萨菲罗斯坐在铁板床上，好像隐约能见到他的脸上冒出一个不解的问号。

四年前，第1区，A巢内。

一位爪牙正在向首脑复命——他的背上躺着一位金发的少年，少年双眼紧闭，尽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处于昏迷状态，呼吸也极其微弱。

年轻的调律者有着和这个男孩相似的一头金发，纵然是这件事为数不多知情者的他也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那个熟悉的名字压在舌下未能吐出。“我先安排治疗，”他神色复杂地补充，“我无权处罚你，一切等他醒来再议。”

墙上挂着一个狭长的现状保存匣，这种定制的尺寸比通常售卖的更加昂贵，路法斯抬头看了眼长达两米有余的黑匣，那把被寄存在他这里的长刀正在其中静静的沉睡着。

“根据简要的口头报告，他将自我切割了一块用于修补他人，”调律者的耳边响起眼线平淡而温和的声音，“推测大约是由于剩余的自我不足以维持他清醒的继续活动，因而陷入昏迷。”
“......做到这个地步吗，”路法斯叹息，急匆匆的朝着治疗所赶去，披着赤色斗篷的爪牙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没有主动闲谈的习惯，这一路上因而分外沉默。

确认能够继续维持少年的生命体征，其苏醒则需要漫长的等待后，路法斯终于松了一口气，压在他身上的这个担子比调律者的工作本身还要令人疲倦。他对险些没能救回少年的爪牙没什么好脸色：“你是唯一有权监视他的人，这件事的保密等级仍然是最高的，继续你的职责吧。”
抛下这句话后，调律者简单回应了眼线两句话，离开了这间病房。

“调律者”即是除去都市这首乐曲中不和谐音之人，让都市的韵律继续响彻是他们的职责，一切胆敢或已经触犯都市禁忌的行为都将面对调律者和爪牙的肃清。
不过五线谱本身，不和谐音的界定并不在他们的处理范围内。

“辛苦啦！”爱丽丝与克劳德碰杯。

“爱丽丝也辛苦了。”克劳德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发现蒂法给他调的是相当清爽的果味啤酒，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虽然还是酷酷的，但总觉得比之前的他更好亲近——这才更像是爱丽丝记忆中的他。
咕噜咕噜灌完一整杯啤酒，克劳德舔了舔嘴边的泡沫，糖分和酒精让大脑变得轻飘飘的，他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金发的青年笑起来时，周身冷淡而忧郁的气息也随之消散了，那张俊俏的脸上勾勒出的浅浅弧度化解了他尖刺发型所带来的攻击性，给他增添了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第七天堂里不少人都在看到他的笑容时屏住了呼吸，不知是哪个大胆的人吹了一声口哨，很快调侃的口哨声此起彼伏。爱丽丝跟着起哄的人群一起吹了一声笑起来，“克劳德，笑一个！”

有些迷糊的克劳德转头看向爱丽丝，他那像是蓝水晶一般的眼睛也雾蒙蒙的，仿佛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然都市里已经不再存在宗教，但他看上去简直像书籍里提到的天使——

吧台的蒂法有些担心：“克劳德，你没事吧？”
“......我很好，”克劳德回答，语气也比往常轻快了许多，“他来找我了。”

“谁？”

第七天堂的门被推开了，高大的来人不得不略微弯下腰才能进来。他的身后陆续进来三个人——看上去是同一家事务所的收尾人，蒂法正打算招呼一下新来的客人，就见来人走向酒吧中心的克劳德。

“酒量还是那么差，”来人弯下腰抱起醉醺醺的克劳德，银色的长发在克劳德脸上扫过，有些痒痒的，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低沉磁性，“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克劳德坐在他安稳的像是铁墙的手臂上，双手环绕上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了来人的胸口，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你还知道回来找我。”
“亲爱的，托你的福，我一个月前才醒来，”萨菲罗斯为自己辩解，“我可不像你接受了足够的治疗，复建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好吧，”克劳德接受了萨菲罗斯的解释，也没有对他的称呼提出什么异议，他把脸从萨菲罗斯的胸大肌里拔出来，向第七天堂的大家们简短的告别，“我去叙叙旧，明天回来——”

他被萨菲罗斯大跨步的带走了，那三个收尾人倒是留了下来。杰内西斯坐在吧台边上询问暂时陷入迷茫的调酒师推荐什么饮品，扎克斯和安吉尔则找了一张桌子开始点单。
他们看上去对“萨菲罗斯和克劳德早就有一腿”这件事接受良好，第七天堂从刚刚骤然安静的氛围里解脱出来，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爱丽丝凑到几个收尾人的桌前，向他们打探刚刚来的人是谁，跟克劳德的关系。她疑惑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些自家的白菜被来路不明的猪拱了的气愤。

就算那只猪长得非常好看也不行！

克劳德那么单纯，一定会被骗得团团转的。爱丽丝不由得开始为朋友祈祷，希望他能早日看穿骗子的谎言，好脱离未来的苦海。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被抱在怀里的克劳德终于享受够了足够的肢体接触，他心满意足地示意萨菲罗斯把自己放下来，却没想到男人把他搂得更紧了，好像生怕怀里的他会消失似的。于是他也不继续说话了，把头放在萨菲罗斯的肩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慰叹。

他的动作好像取悦到了不安的男人，男人紧绷的肌肉略微放松下来，“你记起来了多少？”
克劳德咬了一口萨菲罗斯的肩膀，像是一只小鸟正在啄食大树。“只有一点点，大概是驯鹿敲碎了我的脑袋导致的，”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你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居然还敢怪我躺了四年，”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萨菲罗斯的胸口：“也不知道我死了它还会不会继续......”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萨菲罗斯低头咬住了那张不吉利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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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你来决定目的地。”杰内西斯用下巴指了指萨菲罗斯，实际上由于萨菲罗斯的身高，他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总之，在萨菲罗斯恢复行动力并逐渐康复后，经过简短的讨论，收尾人们决定了今后的行动：首先找回克劳德，确认他的安全后去给神罗公司找点麻烦，最好能让他们自顾不暇。

扎克斯恋恋不舍的与自己收集的食材和辛苦搭建的简陋避难所告别。

萨菲罗斯闭上眼，平复自己的心跳。当周身陷入黑暗，连声音都逐渐平息，在他忘却自身的存在时，那顶由头上荆棘冠所呼唤而出的他人自我的外壳就会再次将他笼罩。

残缺的自我会相互吸引，试图彼此聚合以恢复完整。

于是在一片黑暗中，那一束遥远的光芒再次将他照亮。

“嗯，他在19区，”萨菲罗斯睁开眼，按照那股引力传来的方向对照着地图确认了克劳德的位置，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隐隐约约的笑意。
杰内西斯简直头皮发麻，他低声询问安吉尔陷入爱情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发笑吗，安吉尔回答他有些人的确会这样。杰内西斯打了个寒战，说自己绝对不要变成这种人。

结束了一个唇齿交缠的吻，克劳德开始轻微的喘气，他的嘴角有些红了，原本就朦朦胧胧的眼睛像是一滩潋滟的水波，看上去分外诱人。萨菲罗斯尝到他嘴里水果啤酒的甜味，他糟糕的酒量令萨菲罗斯笑出声来。

“干嘛......”迷糊的克劳德相当粘人，似乎是不满萨菲罗斯的嘲笑，两个人又黏黏糊糊的抱在一起。

分别的长久时光让思念像是发酵中的面团一般成倍地膨胀，而被克劳德分成两份的他的E.G.O和滴落的眼泪则是酵母和蒸汽，让萨菲罗斯的心变得像是蒸屉上的白馒头，柔软又蓬松。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克劳德？”萨菲罗斯在克劳德的指示下终于找到了他的住所，他从克劳德的裤子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亲吻着金发青年的耳朵问，像是只患上分离焦虑的猫。克劳德被他缠的没有一点办法，他胡乱的亲着萨菲罗斯，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口水。

“你是我的另外一半，”克劳德说，他和那时一样捧起萨菲罗斯的脸，“我把我的心落在你那儿了。”

这回答实在可爱，清醒时的克劳德可说不出这种话，他绝对会害臊地捂住脸不搭理萨菲罗斯。
“你可给我添了大麻烦，”他把怀里的人放在沙发上，青年软软的躺倒下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萨菲罗斯笑了一声：“如此大罪真是难以开脱，只好以身相许了。”他压在青年身上，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衣服，雪白健壮的肌肉就这样暴露在克劳德眼前。克劳德咽了一口口水，不甚清醒的神智还在挣扎，“别......眼线还看着呢。”
“我可不知道有哪位眼线有权能够监视你，”萨菲罗斯说，他的手已经摸上克劳德的下半身，“还是说你不想？”

克劳德捂住眼不说话了，他的脸颊爬上了浅色的红。

“所以他直到一个月前才在后巷内现身？”杰内西斯向眼前的少女再次确认，得到准确的答复后，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萨菲罗斯也是一个月前醒来的。”
“把克劳德带走的那个人就是炽白狱门？”爱丽丝说，“看到消息报道时，我很难相信神罗事务所会因为剿灭委托全灭，克劳德跟我提起过不少次，哪怕是都市之星你们也处理过不少了——”

因为这个都市之星就是萨菲罗斯本人啊，杰内西斯腹诽。

“我们没有接取到的灾厄之子的清理委托，”安吉尔努力为代表正名，“在灾厄之子事件发生的一天前，我们在后巷被一群驯鹿袭击了。”
“等我们从昏厥中醒来时，整个19区已经被灾厄之子毁掉了一小半。而神罗公司则莫名发布了针对我们的悬赏，为了带着还未苏醒的萨菲罗斯避避风头，我们前往了郊区，直到萨菲罗斯恢复行动力才返回这里。”

“总得找那帮子烂人要个解释，”杰内西斯开始冷笑，“先从给他们找点麻烦开始。”

他们的阐述真真假假难以辨明，爱丽丝直觉他们肯定藏起了真正重要的信息。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能从几乎完全陌生的收尾人那里获取到情报已经足够了，尤其是她还得知了这几位强大的收尾人有和他们一样的目标。

“要给神罗找点麻烦的话，”爱丽丝露出了克劳德评价为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准没好事的微笑，提出了一个符合双边利益的建议，“要不要和雪崩一起，调查神罗生产‘疫医’的工厂？”

“哦？”杰内西斯起了兴趣，“愿闻其详。”

“神罗的产品，止痛药‘疫医’，能够把人变成名为‘异徒’的怪物......”
杰内西斯在爱丽丝给他们安排的临时落脚点内踱步，萨菲罗斯还没回来，大概今晚也不会回来了，旧代表不打算代表友人下定决策，只是在与安吉尔简单讨论爱丽丝的话，咀嚼其中的信息。
他们毕竟已经在郊区呆了两年有余，所知消息十分落后，在与爱丽丝的交谈中顺便获取了不少近两年的情报。

情报是收尾人的生命线——四年前，正是因为克劳德的提醒，他们才能从驯鹿的围剿中生还。杰内西斯的风衣上镶嵌着的月长石能够极大幅度的消弱吸收精神攻击，利用月长石、精湛的演技和仅剩的安瓿，他救回了安吉尔和扎克斯。

萨菲罗斯被回收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直接告诉杰内西斯宝条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是沉默地前往了斗争的中心试图解决问题源头。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成为扭曲的。杰内西斯的思维正在无端发散，在两小时内获取大量信息的大脑已经有些涣散了。

可能是后巷熟悉的环境撬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也可能是终于离开郊区返回都市后终于不用提防随时都会涌入的怪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很早的过去：成为神罗的小白鼠，研究所时期的过去。

安吉尔和杰内西斯都是11号巷出生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在一次帮派斗争中一齐丧命。作为那条小街道上仅剩的活口，他们被迫共同谋生，毕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活下去，不是吗？
在研究所时，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更加亲近。毕竟比起同病相怜，一同直面过深刻的生死更能将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为了求生而加入当时还未成为翼的神罗公司，报名成为他们的实验体。这对于两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是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的抉择，但哪怕直到现在，他也从不为此感到后悔。

但萨菲罗斯和他们不一样。
这是同为实验体的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的共识。

他们的实验都是后天的，无论是注射药剂后剧烈的排异反应还是突如其来的昏迷乃至死亡在实验体中都是家常便饭。侥幸撑过了这次的药剂注射也会有数不尽的下一次，在那时他们的未来悬挂于针尖之上，每一步都在小心翼翼的乞求，每一天的存活都是心惊胆颤的奢望。

好在除了接受实验，注射药剂，服用药物以外，研究所也如同承诺地保证了这些孩子基础的生存——以巢内的标准。

他们能用上干净崭新的课本，在明亮的房间里整齐聚集，接受巢内教师的教育；食物的味道比巷内好上不少，而且管饱，时不时还会有采购的科人员为他们带来新奇的零食；实验体之间都是平等的，挑起争端都会遭到一样的惩罚；两人一间宿舍，所有生活用品都有研究所提供。
除去作为实验体的日常和结局，研究所其实和以收养孤儿闻名都市的慈善协会——Dieci协会差不多。

萨菲罗斯，最早的时候他们其实很少见到他，只会在前去实验室的路上迎面遇到苍白的小孩。他那时不怎么讲话，绿色的眼睛总是黯淡的，没有血色的脸像是冬天落下的小雪，看上去比他的头发还要白。
实不相瞒，杰内西斯最早见到萨菲罗斯的时候以为见鬼了，他神神秘秘地在晚上偷偷跟安吉尔分享这个秘密；“你知道吗，在这里死掉的小孩会变成幽灵在实验室里徘徊！”

安吉尔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他们某次在一同接受药剂注射时再次偶遇了返回的萨菲罗斯，杰内西斯扯了扯安吉尔的实验服悄悄说这就是那只徘徊的亡灵。
“我叫萨菲罗斯，”没想到鬼魂听到了他们的咬耳朵，认真地开口反驳到，“不叫亡灵。”

两个小朋友的好奇心被不合时宜的勾起了，他们在研究员的许可下缠住萨菲罗斯问东问西，尽管大部分问题萨菲罗斯都回答不上来，但他们的好奇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相谈甚欢的孩子们约定下次再见，于是连平日痛苦的实验都多了一丝隐秘的期待，他们会比指定的事件提前到达实验室，以此获得一段短暂的交流时间。

萨菲罗斯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少，与两个孩子的互动是负责看管他的研究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最开始相遇时是他们抓着萨菲罗斯询问，后来却是萨菲罗斯对他们发问，有些问题甚至是正在学习的他们也回答不上来的。

“为什么要来当实验体呢，”萨菲罗斯问，“明明那么痛？”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对视，给出了答案，“为了活下去。”
“其实也还好，”安吉尔说，“除了打针会很难受，在这里比在后巷里舒服多了。”
“再说了，打针可能会死，但我们这样的孤儿在后巷没有天大的好运是一定会死的。”

萨菲罗斯看上去很不解：“为什么一定要活着呢？”
“很痛苦的话，活着是为了什么？”

“萨菲罗斯，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会痛吗？”杰内西斯反问他。

萨菲罗斯点点头，他的头发那时还没有这么长。“会啊，”他说，“所以我想知道原因。”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在那时却没能给出像样的答案，孩子看上去有些难过，像是一片化掉的小雪花。

时隔了不知多少年后，这个问题却在不经意间得到了两人不同的回答。

“为了让那样的牺牲不再毫无价值。”
不仅仅只是活着，他将目光投向远方，想找到存在于人生中让都市变得更好的可能性，这是他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憧憬。
他如此希望着。
——迄今为止的牺牲都有其价值，而未来的一切都会逐渐好转。

“我要活下去，拼尽全力的活着，因为他们的火焰还在我身上继续燃烧。”
他是他人生命的延续，所背负的一切曾险些压垮过他，他没有什么崇高的愿望或理想，他所拥有的东西仅仅只是生存下去的勇气。
在他选择活下去后，那些美好的记忆让他能够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