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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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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9-09
Words:
4,934
Chapters:
1/1
Comments:
8
Kudos:
8
Hits:
56

咒语响起时

Summary:

有一个人在山上打猎,猎到了一只狐狸。狐狸说,请放了我,我是狐仙,会保佑你的。那人于是把狐狸带回家供养起来。
战争来到,那个人将要参军,他相信狐狸会庇佑他。事到如今,狐狸只好坦白,自己只是普通的狐狸,没有法力。那人如果去参军,可能会死掉。
供养狐仙的人没有生气,只是说,普通狐狸,即使独自也能在山林中生活下去吗?
狐狸说,能的。
于是他们就在清晨的雾气中分别了。

Work Text:

那时候夏阳什么活都干,什么人都能见到,那时候钟嘉诚很帅,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盯着钟嘉诚看了很久。钟嘉诚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感觉酒吧的红砖墙在微不可见地、簌簌地向下落灰,像他心里悸动的尘屑。

“哎,我是说你要不下来和我喝一杯。”钟嘉诚说,“或者让我唱一会儿。”

好像是两个要求。夏阳看着他的脸,晦暗的射灯在他流畅的下颌边缘投下珠光的色泽,完美得有些虚假的皮囊。“可以啊。”他说。

钟嘉诚无语地看着他。这小孩穿oversize的优衣库联名短袖T,看不出颜色,细胳膊从宽袖管里伸出来,裤子也是一样又宽又肥拖到脚面,越发显得像小人穿大衣服;一个或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孩。很显然,他喝酒就不能上台唱歌,小孩像他心不在焉的mentor一样在A或B的选项中选择了一个or,有点听不懂人话。

“你去那个座等我吧。”他指了指挑高区视野最好的卡座。

“你有酒吗?”夏阳问。

钟嘉诚已经抓到麦克风,一边把麦架调高一边说,“你扫码点,我请你喝。”

夏阳依言坐过去。桌上有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一杯柠檬水,还有一碟满当当的柿种。他陷在包豪斯风格的黑色真皮软座椅里,心里已经在想,今晚最好的结局就是和这个男的续摊。他觉得自己还算捞得有底线,找男的续摊也不是次次都续到酒店,有时候只是想玩一下又不想花钱而已,带两包烟顺两瓶酒回来也就自己消化,销赃都不敢。而且他也不太爱喝洋酒,说实话。

与其说看傻了是一次失误,毋宁说这也是策略。这男的手上戴一块Cartier Tank,黑表带方表盘,和那些戴块夜光吸引女人注意的蹩脚男的不一样——后来他才偶然知道这是个女人的表。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夏阳也可能是喜欢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一点木质香,但过片刻就会发现不过是古龙味的前奏。之前跟他上过床的男的曾经捏着他的下巴评价说,怎么这么骚,装得还挺像。他不喜欢男的食髓知味后的贱样子,以为自己评头论足的时候多了不起,但他不讨厌这个评价。矜持是种一触即破的前调。

他点了杯金汤力。被他看中的男的坐在他的位置上唱歌。

 

your cheap and nasty dress,

makes you even more attractive, please,

don’t take your bloody pills,

forget the way it seems,

yes you can ask me everything you need,

i know you can be free,

and happy as can be.

 

没有金汤力的时候,他喝柠檬水。很好的嗓音,在一曲终了时的欢呼中,那男的似乎想找酒杯,然后才发现自己没把杯子带过来,于是用手虚虚握住、举起,向夏阳的方向和他干杯。夏阳确信他在和自己干杯,于是抓起他的威士忌,也举起来晃一晃,接着喝了一大口。

一时冲动,烈酒入喉,像吞下一道柔软的火绒。

那男人并没急着走下来,而是又唱了一首歌,这次是粤语。

 

不渴望

你不要令我多几多渴望

你只要为我点一点火

然后让我此刻至少可度过

我可以令你差不多有快乐

我可以为你点一点火

然后望你轮廓

 

母语就是好,即便也未能完全听懂;歌里长句那么多,他唱出花来。夏阳专心地看着他,连酒来了都忘记喝,满脑子只想着这人肺活量这么好,大约很会接吻。

想象中会吻的人走近,坐到他对面,轻车熟路。先把威士忌杯举起来,“你把我酒喝了?”又把柠檬水杯举起来,“这也喝了?”然后看着他发笑:“你这么渴?”

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脸红。夏阳的神经已由那杯他本不会喝的威士忌慢慢融化得又酥又软,头脑发昏地说,“越喝越渴。”他小时候贪吃雪糕,以为补水,结果甜美的香精糊了嗓子,把嘴唇舔得发痒发痛,没想到酒也是剥夺水分的坏分子,他舔了舔嘴唇,想到不止一个人拍着他的脸颊说他的嘴很会吸。这也是很好的本领。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那男人站起来,双臂抵在椅背上虚虚拢住他说,“那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他还想着是点份鸭舌还是脆薯鸡翼,结果兜了几个弯,没停在吧台,那男的把他堵在角落。夏阳好整以暇地迎接他凑近的脸,碰到他嘴唇的那一秒,发现自己真的很饿。

接吻,借着酒意接吻。他递来邀请,钟嘉诚应下挑战:或者说,这对于钟嘉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挑战。他拦下沿路出租报出酒店名的时候,一切都好像本就应该这样发生般自然。夏阳记得自己一路都在说话,说外套落在酒吧了,说司机车开得叼差,说好困下一秒就想睡觉,说要不点个猪脚粉吧吃点夜宵。钟嘉诚就这样握着他的肩头把他推进电梯,推着他穿过灯光暧昧、脚步无声的长廊,把房卡拍在门禁上,又窸窸窣窣地插回卡槽,最后把夏阳推进淋浴间,打开花洒,伸高手臂接住洒落的凉水。

凉水淅淅沥沥地浇在钟嘉诚的手臂和夏阳的脸上,钟嘉诚捧着他湿漉漉的脸,语气温柔地说:“现在还想睡觉吗,是不是好多了?”

夏阳的回答是伸着脖子去咬他的嘴唇。

做爱需要一点清醒但不需要多,只需要分清自己在操谁和被谁操。夏阳迟钝地沉溺在那种同时被适应和评判的氛围里,他觉得这样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那男的的虎口卡着他的胯骨,在腰际上下摩挲,停下来,说,好窄;手又游移到他的后腰,往下摸,说,好软。这是一个大概确实有很多钱的男的,或说乐意营造出自己有很多钱这一现象的男的——他对前台升的套房习以为常,也并不在意用毛巾叠好的那只天鹅。夏阳一早就看到那只天鹅了,它柔软地趴伏在果盘旁边。夏阳还以为自己在上床前有机会吃点水果什么的,他还记得自己几张卡里约莫一共有两千多块钱。如果能一直和这个男的上床,他不介意把这些钱都给他。一个标志性的深吻,就在他想叫的时候。于是慌乱之间夏阳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逼出了一些飞溅的泪水,分不清是痛的还是爽的。

痛痛快快地做完一次,他们没有章法地躺在床上,夏阳知道这一切和夜晚一样远未结束,于是他抬起胳膊,把它移到那男的的胸前,用手背感受着一小片汗湿的肌肤。

没反应。

他又努力翻了个身,把自己往上蜷了两下,鼻子刚好蹭到那男的的肩膀。

那男的拍了拍他的发顶说:“我之前是有固定炮友的。”

再好不过了。他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认可某种定义,服务意识和耐力不错,而且现在正处于可能的空窗期。夏阳想说点什么别的,偏了偏头,舌侧还是痛,只好先有点含糊地抱怨:“我咬到舌头了。”

那男的坐起来,拨开他的额发,捧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下,终于又笑了。

“你已经成年了吧,对吧?”他说。

成年人夏阳和比他大几岁的成年人钟嘉诚于是开始从零培养上床习惯。第一次他们去的酒店他后来偷偷搜过,是万豪的一个高端牌子,名字总也记不得,只记得揣口袋里带走的那几枚荔枝都好吃。钟嘉诚在开房这件事上很慷慨,也光明正大,就是太兴之所至,经常微信上说一声,开着摩托就来酒吧门口找人。夏阳看到消息就出来,过段时间还没回音,钟嘉诚就停车进门,也不喝酒,抱着手臂找个地方坐下,等夏阳自己来找。

酒吧的承重墙上有醒目的巨大涂鸦,白色的Shall I Not Want,其下的壁龛中摆放着一排整齐的石膏胸像。钟嘉诚看着涂鸦问:“这是什么意思?”

问的时候他手上动作没停,伸进夏阳的上衣里轻轻地捏他腹部的软肉,每当手要继续往下探的时候,总会在某个地方停下。夏阳换了个倚着桌子的姿势说不知道,钟嘉诚的手又换到他后腰作乱,问他,“你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吗,怎么还不知道?”

夏阳喘了口气说,就是因为每天都能看见,所以不知道也没关系啊。酒保和顾客在他们身侧走来走去,他半是觉得刺激,半是担心钟嘉诚没完没了,俯上前主动咬他的耳朵问他今晚去哪里。

不外乎是哪个酒店罢了,做完泡个澡吃点夜宵,继续做或一觉睡到天明,都有够舒服。

未料钟嘉诚揽着他的腰,用牙齿磨他的耳垂,以一种罕见温柔的语气说,阳仔,今晚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像羽毛在他的外耳廓打转,夏阳根本说不出不。

这是侵略的一部分,但是这样的:夏阳既害怕这种侵略,又渴望它的发生。如果人在一段关系里默许或期待侵略,他最终会一无所有吗?还是说,在安全的、私人的场所里,他反而会把不速之客也据为己有?

走出酒吧,钟嘉诚递给他一顶摩托车头盔:他买了一顶和自己一样的,帮夏阳扣好,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后。夏阳抓住他的肩膀,把半个身体的重量沉沉地靠在钟嘉诚背上。他心中诞生了许多好的预感,摩托好过开车,家里好过酒店,酒吧老板严肃地和他谈正事,说他这两个月上班太随心所欲影响不好,在今天钟嘉诚来找他以前,他已经轻松地替自己决定。

那我就先不做了吧,哥。他说。

三张卡里还是只有两千多块钱,不增不减。他没想过钟嘉诚会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和资产共享给他,但确实,在他刚决心专心享受一些需要全神贯注的快感时,钟嘉诚就恰好来到,载着他,向着他的房间驶去。夜幕中,他开过高架桥下,在转弯时差点逼停一辆夜间公交。夏阳像想象中那样,没有一进门就和钟嘉诚搂到一起,而是给自己的狗、猫、乌龟和金鱼盛饭。

狗脚底打滑地跑过来贴着他乱蹭,又迫不及待地领着夏阳来到自己的食盆;猫审慎地接近钟嘉诚,尾巴高高竖起,像一根旗杆。夏阳回过头,钟嘉诚还站在玄关,半蹲着向狗示好,难得露出点局促的神情。

夏阳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小小的顿悟像苹果一样砸到他的头顶,他想,哦,这是我的生活。

“你也养狗了啊?”夏阳正在冰箱里找一袋挂耳,闻声回头,钟嘉诚搓搓他那只狗的头,手法很熟练。

“嗯。”

“想不到。这种狗要遛的。”

言下之意是你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或精力。夏阳说,“就算上夜班,我回家也遛完爆爆才睡觉。”

他其实想问钟嘉诚养什么狗,但即便是和他上了这么多次床,还是觉得探问他的生活是件有点唐突的事。好在钟嘉诚自己提了,“我养威玛。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家狗和豹子一样。”

这是钟嘉诚,四两拨千斤,总不会使他陷入纠结的尴尬。

他们坐在沙发上。夏阳给沙发铺了一条沙发巾,这样狗、猫和他自己都能安坐其上,不用担心沙发本体被抓花。他看动画片,钟嘉诚只好陪他看动画片。动画片里吉伊遇到了新朋友,抱着它不撒手,猫站在投影前看得目不转睛,伸手去抓。新朋友突然从小小一个变成了强壮的独角仙,猫吓得脚底打滑跑回沙发上,夏阳笑了两声把它抓进怀里。

在比泡面番还短的动画片间隙里,钟嘉诚突发奇想,像谈论天气一样问夏阳,你要不要坐我怀里。

啊?夏阳的肩膀有一点没一点地靠着钟嘉诚的肩膀,他们体型是差很多,他在不完全的清醒里攀住钟嘉诚肩膀的时候,会闭上眼睛,假设自己被缩略得无限小,手指抓住的是悬崖。他本来盘腿坐着,想了想,走下来,坐在地上,偏一偏脑袋,就能靠住钟嘉诚的膝盖。

身后的人用声音,甚至用呼吸就能拢住他。人的身后当然不可能长出眼睛,但夏阳觉得自己正看着钟嘉诚一点一点靠近他,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向后带。

最开始在酒吧里,他也是这么被钟嘉诚带走的。没感受到危险,先感受到幸福,幸福像一剂突然降临的迷药,没有任何副作用地吹进他的耳朵里。

跟他走,跟他走。幸福只是复读这样一句话。

钟嘉诚从背后抱着他,让夏阳坐在自己的怀里。很快,前胸与后背相贴的地方就会热烘烘的,钟嘉诚会玩他的手指,捏他手臂上的软肉,揉他的耳垂,轻轻咬他的后颈。夏阳会走神,如果钟嘉诚不让他痛,他就把自己的身体慷慨地出借,任他玩耍,然后走神。玩到他身上的衣服开始有点碍事的时候,他们就那样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地进入下一个环节。

每一次都好期待,又好舍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个坐在怀里的姿势还没玩够,床上也继续在用。很难受,看不到钟嘉诚的脸,而且卧室正对着床是一面贫瘠的白墙,什么都没有,空白得让人不安。夏阳凭空地流生理性的眼泪,扭过头想去接吻,他有迫切地想要把什么吃进嘴里的欲望,好像往轻得快飘起来的身体里填进一块骨头。

钟嘉诚知道他想干嘛,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别回头啊。”他说。

这和他在动作中时常的语气不同,不是过来,不是咽下去,不是你自己来,不是还做吗,不是命令、厌倦、索求,这像一个……叹息。

做完后他意识到确实有什么不对,钟嘉诚只说了那一句话。夏阳本来保持着微微蜷缩着侧躺的姿势,想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身。

钟嘉诚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夏阳等了一会儿,钟嘉诚没有睁眼的意思,于是他又翻身回去。虽然似乎已经很晚,但困意仍旧没来,夏阳只好想象,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某一座酒店的客房,一圈射灯完成晦暗的照明,在每客换洗的床单上,他们高高兴兴地接吻和做爱,如果因为消耗太多精力而感到饿,就去楼下吃自助宵夜,或者叫客房服务。他问钟嘉诚,你到底是多少酒店的会员?钟嘉诚说,谁还数这个。

后来他给钟嘉诚讲了个故事,说有一个男人,每天都在外出差,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酒店睡觉,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忘记自己正身处何地,要去哪里,因为每一座城市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每一座酒店的每一个房间也没有任何区别。钟嘉诚问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夏阳说,可能是故事会。

钟嘉诚说,他如果在每一座城市都找人上床,应该会记得它们之间的不同。

夏阳记得这个也许没第二个人会给出的解决方案,荒谬的、恶劣的、直接的。他很喜欢,因此扑上去和钟嘉诚接吻。

想着想着,他感受到钟嘉诚从身后抱住他。这是难得的几乎令他有点不安的温存。

“在想什么?”钟嘉诚问他。

“在想每一座城市都找人上床的事。”不知道钟嘉诚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回答了。

“这么积极啊。”钟嘉诚说。听不出他的语气。

夏阳还想说点什么,钟嘉诚又说,“一个人也可以吧?”

他下意识地回以沉默。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问题,期待夏阳怎么回复,不知道。或者说,钟嘉诚并不是在问一个问题,只是在下达某个通知?漫长的沉默里,未料钟嘉诚还在等。

终于夏阳小声地说,“嗯。”

钟嘉诚把背后拥抱他的感觉留给他,走了。

夏阳闭着眼睛听,钟嘉诚走路的动线很清晰。他先下床,然后去了洗手间;嗒嗒嗒,那是狗走路的节奏,钟嘉诚可能接了一杯水,喝完后把杯子放回了餐桌;他走到门边,按住电子门把手;锁舌弹开的声音;关门。

嗒嗒嗒,狗走路的声音变大了,爆爆走进了卧室,稍作犹豫,把狗头搁在了床边。

钟嘉诚离开了。夏阳想,他好像也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不久。

一些知觉缓慢地回弹。夏阳意识到:他失去了工作,告别了一个钟意的人,又一次感到无法排遣的孤独。还好,他还有狗,还有猫,还有乌龟和金鱼。更幸运的是,他躺在床上,慢慢地找回身体的温度,并且发觉,他的心里还有很多延宕的爱,它们像洗澡的时候搓肥皂会产生的泡泡一样,很多很多,以至于还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消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