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亚历克斯,你已经在客厅里绕了近二十圈。坐下好吗,我快被你绕晕了。”乔治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对着步履不停的阿尔本说。
而此刻的亚历山大·阿尔本正第十九次路过客厅那盆半死不活的琴叶榕,即将第二十次路过摊满各种文件和图表的书桌。显而易见,这块区域今日由乔治占领,他看起来要被一大堆相当唬人的大部头专著淹没了。
啊?有吗?亚历克斯有些恍惚,他看着眉毛已经高高扬起的好友:“不过乔治,你怎么一脸绿莹莹的?看起来很像,那什么……蒂芙尼绿?。”
他凑近乔治的Mac Pro:“呃,让我看看你又在搞些什么我和兰多看不懂的新奇玩意儿……《从‘知更鸟蛋蓝’到‘蒂芙尼蓝’:色彩符号在奢侈品品牌百年价值构建中的作用与演变——以Tiffany & Co.为例》。这都什么跟什么?”
乔治扭头看自己已经修改到3.0的ppt:“这个吗?帮本科生把把关。”
“我还以为这是你在戴姆勒咨询公司的头儿安排的新任务呢。”
乔治删掉一段文字:“那倒不是,一个关于‘符号拜物教’的衍生小讨论而已,奥斯卡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了,几乎没有修改的空间。”
“有点印象,你之前好像说过,政治经济学院有个天资优越的本科二年级生,他管你借过笔记来着?”
“对,奥斯卡·皮亚斯特里……这张背景得改改。”乔治着手编辑背景图的饱和度,“你说的没错,亮度和饱和有点太高了。”
“嗯哼,从色彩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高饱和度的青绿色本身会带来纯净和愉悦的心理暗示,但长时间大面积暴露在这种单一的高饱和强刺激色之下,很容易引发观看者的视觉疲劳和焦虑。”
亚历克斯叉起腰:“所以绝对不是我把你绕晕的,纯粹是ppt背景的锅。你已经坐在这三个小时了乔治,起来和我一块走走怎么样。”
“有道理。”乔治疲倦地摘掉他的防蓝光平光镜,搓了把脸,“我确实该起来活动一下手脚,顺便听听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乔治保存好文档,加入了亚历克斯的兜圈子小队,“你不是昨天还说,论文基本已经定稿?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到11月,你可是我们四……几个人中进度最快的那个了。要知道夏尔的课题刚被导师毙掉。”
“天啊,什么时候的事?”亚历克斯边走边做扩胸运动:“他还没告诉我。”
“就在你上午去教务处的时候,我有点事要问他,夏尔在电话里提了一嘴。”乔治灵活地躲开了亚历克斯的肘击,“导师认为,‘仿生软体机器人的结构设计与运动力学分析’和实验室的方向有偏差,但让夏尔这时候换导师更加不现实。”
“什么机器人?什么分析?乔治,你是怎么记住那么一长串克林贡语的?”他们正绕过客厅中央的沙发,亚历克斯顺手将兰多扔在地毯上的抱枕归位,“别告诉我你还修了机械工程的第二学位。”
“我倒觉得试试也无妨——开玩笑的,你知道我已经够忙的了。”乔治朝书桌的方向努起嘴。“我已经陪你走了三圈半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
“好吧……但你得向我发誓不能笑我。”
“是的,我保证。”乔治·拉塞尔一边模仿亚历克斯活动起双臂,一边郑重地向好友表态。
亚历山大·阿尔本,银石大学心理学院研究型硕士二年级在读。就像乔治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在十月份就完成论文大部分核心数据分析和章节写作的硕士生,一个提前扫清了毕业路上最大障碍的幸运儿,剩下的时间亚历克斯只需打磨博士申请材料,争取通过面试,然后享受他作为硕士研究生的最后时光就行。但生活哪能像想象中的那么如意呢?上一学年的年中,他和乔治骑自行车的时候摔断了锁骨;三个半个月前,亚历克斯又因急性阑尾炎发作不得不去做了个小手术。两次事故带给他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亚历克斯直至第二学年——确切来说是上周——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还没拿到理应在第一学年就完成的研究实践学分。
上午与教务处的谈话当然是不欢而散。学生事务主管霍纳先生接待了亚历克斯。他调出这位硕士二年生的学分记录,脸上露出了行政人员那种特有的、混合着些许同情和公事公办的微笑:“很遗憾阿尔本先生,你的确还差10个学分。虽然你曾申请过一次延迟,但你必须得在今年圣诞节前补上它们,不然我们没办法让你按期毕业。”
简直不可理喻!就因为还差那10个理论上人人都能轻松获得的实践学分,自己的学位证就要泡汤,偏偏这事儿还发生在第二学年的黄金申请季!通常来说,一年级时他只用改改本科生的作业、随便带几次实验课就能达到学分要求。但本年度的研究实践早就被抢光了。让教务处为了他一个人的需求修改系统?开玩笑,连兰多都不会相信这种离谱的诈骗方式。
看到乔治紧紧抿起的嘴唇,亚历克斯大叫起来:“我就知道!你要是敢笑出声来我不会原谅你的!”
“冷静,冷静阿尔本先生。我这就去打个电话,问问我们政治经济学院近期有没有和心理学院的交叉学科项目,或许还可以把你塞进去混个学分。”乔治安抚地拍拍好友的肩膀。
“谢谢你乔治,不过不用了。”亚历克斯沮丧道:“我和教务处搏斗过了,‘交叉学科’这招行不通,他们去年就堵上了这个漏洞。我只能在本学院的项目里补上这该死的10个学分。”
乔治沉默了几秒,“这个漏洞堵上了不代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我确信大学往年里有通过‘导师特别推荐’方式拿到候补位的先例,我给学院的行政主管发封邮件试试。”
亚历克斯冲去书桌,抢先按住笔记本电脑,“快别犯傻了乔治,猜猜是谁在教务处磨了快三个小时?真的,所有学生能想到的‘捷径bug’都被系统修复了。”
他冲着看起来忧心忡忡的乔治耸耸肩:“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我明天再去学院打听一下,或许还有什么项目能加我一个进去。”
随着一阵喧闹的摇滚乐,兰多打开门,睡眼惺忪地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下午好啊伙计们——你们俩围着客厅绕圈干嘛呢?室内运动会?”
他揉了揉眼睛:“要么就是我还在做梦。”
“活动活动腿脚……睡到现在才醒吗兰多?昨晚玩到几点?”亚历克斯招呼兰多来沙发坐。
“没玩到很晚,我凌晨两点退出的游戏。”
乔治不以为然,他指了指兰多的黑眼圈:“但你看起来像一整夜没睡。”
“哦不,”兰多摇摇晃晃地靠近书桌,举起乔治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我的脸色真有这么差吗?”
“有。”亚历克斯和乔治异口同声地回答。
兰多发出一声痛苦的怪叫,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
“你闷在房间里十几个小时了,早该出来透透气。”亚历克斯帮兰多拍蓬松了一只青蛙抱枕,“不过你的音响好像没关。”
“哦,我一会去关掉。”兰多一头栽倒在沙发上,膝盖狠狠砸在亚历克斯盘起的小腿上,引发了对方的一声惨叫。
“我承认自己没什么音乐鉴赏水平,但得说这首……摇滚?非常带劲。”亚历克斯一边揉着小腿肌肉一边竖起耳朵:“或许你可以过一会再去关掉它,至少让我听完这首……法语歌曲?记得链接分享给我哦。”
“嗯哼,是西班牙语摇滚,来自《赛博朋克2077》资料片新增的‘呐喊’电台,《El Tiempo》。”兰多努力发出正确的读音。
“哇,你开始玩2077了,还买了资料片?”亚历克斯惊奇地看着身边的小伙子,“你竟然能静下心来看CDPR的长篇剧情?你平时不是最讨厌这种剧情特别多的游戏来着?”
他扭过头来,向收拾桌子的乔治确认细节:“没记错的话,有次我们一起玩《博德之门3》,兰多嫌对话太多,刚打到晋升之路就睡着了。”
“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次。”乔治总结道。
兰多将青蛙抱枕揽进怀里,“2077还好吧……我可以在游戏里随便抢车开,NCPD的车都可以抢。”
“我倒是刷到很多推荐帖。不过兰多,想在夜之城名扬天下,光靠抢车可不能行。”亚历克斯点评起来,“你应该玩到《往日之影》了,打算走百灵鸟线还是李德线?”
“就是随便玩玩……主要是音乐够好听。”兰多在沙发上扭了扭,“对了亚历克斯,你的阑尾切除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今天太阳打哪儿出来的?亚历克斯想,这个傻小子!他竟然还记得我三个半月前的阑尾切除手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多谢关心。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哦……没什么。”兰多飞快地眨了眨眼,他从屁股底下掏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就是随便问问,看你恢复得挺好的。那什么,术后护理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比如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能吃辣吗?”
“当然不能!”阿尔本和乔治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
兰多举手投降:“饶了我吧。”
亚历克斯将自己摊在沙发上伸展四肢,看着乔治对兰多分享作为护理者该怎么防止病患刀口崩开的经验(毕竟乔治在自己恢复期间承包了绝大多数家务)。思绪渐渐飘离19号公寓。实际上,虽然和乔治放话说“总会有办法”,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底。导师手里现有的研究实践项目早就被瓜分完毕,为自己临时新增项目的路也被教务处堵死。虽然导师担保一定会帮他联络学院其他教授,可万一其他教授的研究实践也满员了呢?自己真会因为这荒唐的10个学分而不得不延期毕业吗?他可是和乔治、夏尔都说好了,要一起去摩纳哥毕业旅行来着。
感觉到口袋里有手机在振动,他茫然地掏出iPhone,接起了这个来自一串陌生号码的电话。
“你好,亚历山大·阿尔本。我是海耶斯教授,你的导师把你的电话给了我,现在方便说话吗?”
亚历克斯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旁边的兰多被他疯狂的动作牵引,整个人滑到了地板上。乔治也停了下来,他眨巴着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对不注意动作幅度的前病患投来不满的一瞥。
“当然可以,海耶斯教授。”亚历克斯突然觉得渴极了,他一口气灌下满杯纯净水,“您请讲。”
Notes:
让我们APX GP的得力老将小小地客串一把。
Chapter 2
Summary:
亚历克斯获得主演《学分拯救记》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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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斯将袖子撸到胳膊肘,走进这间与播客录音室高度相似的神秘房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蜡木长桌和覆盖着深灰色吸音毡、高度接近屋顶的隔板。所以,这就是我上演《学分拯救记》的舞台了?
三天前和海耶斯教授的面谈仍然历历在目,那通电话如天降神威,几乎瞬间扭转了亚历克斯无头苍蝇一样的窘境。神通广大的导师从客座教授桑尼·海耶斯那里打听到,这位去年才被校董塞万提斯从斯坦福挖来的社会心理学家,近期正着手构建一个小课题——同辈压力与匿名干预对青年心理健康影响的探索性研究,正缺一个助理帮忙。在得知亚历克斯的处境之后,海耶斯教授非常爽快地表示:“这应该不难。我的项目本来就在‘PSYC539:定向独立研究’这个代码下面。我去和教务处打个招呼,把阿尔本加进来作为我的助理,由我评定成绩,达标即可获得10个实践学分。”
亚历克斯几乎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好运砸到幸福地晕过去,他马不停蹄,立刻赶去与这位只闻其名的海耶斯教授面谈。
年逾五旬的海耶斯教授笑眯眯地接待了亚历克斯,他强烈要求这位来自同事手下的研究生,“叫我桑尼就行”。
他们一同在办公室分享了焦糖饼干,桑尼详细为亚历克斯介绍了“回声室计划”:这个项目有点类似告解室,亚历克斯要作为一个“神父”,在限定的30分钟内聆听来访人的倾诉和咨询。咨询采取非实名预约方式,房间里用隔板为双方打造相对独立的空间。不仅如此,亚历克斯必须使用连接变声器的、带防喷罩的桌面麦克风,而咨询者可以自主选择是否使用变声器。桑尼认为,“回声室计划”对本校那些内心骄傲、极度注重隐私的学生相当有吸引力。
桑尼还出示了他制定的《回声室计划咨询须知》。“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求。”桑尼对亚历克斯眨眨眼:“如果有朋友问起来学分的事情,别告诉他们细节,对外宣称你找了份助教的活儿就行。‘回声室计划’的具体信息,只有你和我知道。”
亚历克斯站在房间中央,气喘吁吁地环顾自己的清洁成果。他拖干净了咨询室的地板,又贴心地在来访人的座位旁放上一盒纸巾。最后他测试了变声器,喜滋滋地给自己调试出一个低沉有力、值得信赖的老钱风男中音。离开之前,亚历克斯困惑地发现,自己的座位旁竟放着一只相当逼真的熊爪手套。他将左手伸进去,灵活地伸出中指,被自己这幅滑稽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明天就是正式开放咨询的日子了。他摘下这只与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的熊爪想到,希望这活儿别太困难,我可不知道自己在当心理咨询师这方面有没有天分。
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亚历克斯迅速接通:“下课了吗兰多?我这边可以结束了,一会儿和乔治在拉菲尔德钟楼下碰头。”
和兰多的集合过程相当顺利,但他们俩在钟楼底下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面色不善的乔治迈着长腿赶来。在看到亚历克斯和兰多之后,乔治略带愠怒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
“谁惹你生气了,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兰多喝光了你的奶昔库存。”亚历克斯端详着乔治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你不是说奥斯卡找你拿书单来着?”
“我喝那玩意干嘛!我有牛奶。”兰多发出抗议。
“书单已经给奥斯卡了……没什么,是维斯塔潘,我们刚才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乔治扶正了亚历克斯歪掉的帽檐:“中午吃点什么?我记得兰多从昨天就闹着要吃鸡肉卷。”
亚历克斯挑起了眉毛,他知道,这是乔治不愿意继续深入探讨某个话题的典型表现,至少现在是这样——他明显不肯说和维斯塔潘到底发生了什么纠纷。
这两个人怎么了?乔治总不可能和一个赛车工程学研究生产生学术上的分歧吧?亚历克斯在心中猜测。他和维斯塔潘算点头之交,知道这个同为研究型硕士的二年级生和夏尔都隶属机械工程学院,只是两个人的方向不太一样。夏尔侧重材料力学和结构设计,维斯塔潘好像是……整车系统集成与性能优化?他不确定地想。所以乔治因为什么和维斯塔潘吵起来了?这完全不像乔治平时从容持重的风格。
找机会从夏尔那里旁敲侧击吧,反正他和维斯塔潘关系不错。亚历克斯边走边想,一头扎上了乔治的后背。
“突然停下是要干什么?”亚历克斯不解地伸头张望,发现乔治和兰多的注意力被林荫道旁的宣传栏吸引。两个人正研究宣传栏左下角一张不起眼的彩色海报。
亚历克斯挤进他俩中间,A4大小的海报中央,一只头戴学士帽的棕熊身穿神父长袍,微笑着用它毛茸茸的爪子高举起一个闪闪发光的红心图标。
乔治念着海报的文字:“欢迎参与“回声室计划”——这里将为你提供一个当代的、科学的告解室。走进房间,你只是一个编号,而聆听者能为你做的只有倾听和理解……亚历克斯,这是你们学院的新项目?看起来可够奇怪的,真的会有人报名?”
“哈哈,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亚历克斯摸了摸下巴,看到海报,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熊爪手套是干什么用的了。
“我认为肯定有人对‘回声壁计划’感兴趣,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烦恼的人。”兰多指了指海报:“重要的是,它提供免费的咨询。”
“是‘回声室’,兰多。”乔治纠正道。
“咱们还要不要吃饭了?”亚历克斯将两个人推向餐厅的方向:“对了,宣布个好消息:经过导师引荐,我成功找到一份助教的工作,有望圣诞节前获得10个学分。所以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会非常、非常地忙碌。咱们的游戏之夜,购物之夜等等安排需要重新调整。”
“太好了亚历克斯!”兰多由衷地欢呼起来。
“一个鲜明的实例啊,兰多。看到没有,等你攻读硕士学位时可千万不能犯这样的错误,如果你还想继续深造的话。”乔治微笑着抱起双臂:“中午这顿我来请。”
首次咨询相当顺利。他接待了某位明显有“冒充者综合征”表现的女性——也可能是男性,因为对方主动使用了变声器——来访者。这位001号咨询者正活在某种程度尚且可控的德不配位之中。TA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恐惧地表示,近一年来,别人真诚的夸赞在自己听来都是讽刺,并坚称,TA在学校取得的成绩全靠“走了一点狗屎运”,自己随时可能被教授或同学揭穿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或者骗子”。
明显的认知偏差,亚历克斯一边与对方保持沟通一边记录。TA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打好草稿、对咨询可能出现的对话进行过反复预演后才踏入告解室的,因为对方的叙述听起来完全是在宣读一篇深刻剖析自我的论文。TA显然需要分离感觉与事实。
我或许应该协助对方重新定义能力目标,让TA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为自己设立的,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的、神一样的标准。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你认为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什么状态?是永远知道所有答案,从不犯错吗……”
送走这位千恩万谢的学生后,亚历克斯拧开自己的水杯,打算休息一会儿。我刚才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我中间真的没说错什么话?我是不是也作为冒充者在指导别人?他忐忑地回忆着,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亚历克斯再一次翻开《回声室计划咨询须知》认真阅读。
为确保咨询效果及项目数据的有效性,请咨询者务必知晓并遵守以下规则:
1、您的参与完全基于自愿。您有权在任何时候、无需任何理由退出本计划,这不会对您的学业或与银石大学的关系产生任何负面影响。特此强调,您参与本研究可能带来的风险包括:在讨论敏感话题时可能引发情绪上的不适。产生的受益可能包括:获得一次或多次(根据预约实际)匿名倾诉的机会、梳理个人问题、为科研做出贡献。
2、咨询期间所有谈话内容都将被严格保密。相关记录仅用于本项目的学术研究,并将在发表前进行彻底的、不可逆的去识别化处理。除非出现危及您或他人生命安全的极端情况(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否则,您的任何个人信息和谈话内容,绝不会以任何形式,向包括项目主管、院系、学校在内的任何第三方透露。
3、本项目的核心是“倾听”与“反馈”,而非“诊断”或“治疗”。聆听者将以同伴的视角,为您提供一个支持性的、非评判性的交流空间。为保证咨询关系的专业性,严禁来访者与聆听者在本咨询室之外,进行任何形式的私人联系或互动。
4、本项目采用双向匿名制。请在预约及咨询期间全程使用您在预约时留下的指定编号,严禁以任何形式透露或暗示您的真实姓名(或其他可被识别的个人信息)。
5、本项目每次咨询时长严格限定为30分钟,并允许您在开始前随时调整或取消预约安排。为尊重其他预约者,请务必按预约时间准时开始,准时结束。若迟到超过10分钟,本次预约将自动取消。
这的确是一份相当滴水不漏的须知。亚历克斯想,虽然桑尼说自己可以根据后续的咨询实际进行内容调整,但这一版几乎没有增减的空间。它绝对能覆盖咨询期间99%的场景。
说不好我还真的挺适合干这个呢?亚历克斯的心里悄悄膨胀起一只小小的彩色气球。你看,首战告捷,应该不会有比这位差点哭出来的本科生更棘手的案例……吧?
他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最后一位预约者“代号4”理应在六分钟前就进来,但自己的终端设备至今没有收到取消预约的消息。有意思,第一次咨询就要迟到?亚历克斯嘟哝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看来我们的“代号4”顺利抵达了啊。咨询师阿尔本清了清嗓子,用他特调的老钱男中音优雅回应:“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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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椅子被手忙脚乱的拖开,发出一段刺耳的声响。
“你好,‘代号4’,你可以坐下先缓一缓,休息几分钟后我们再开始。”亚历克斯平和而沉着地说道:“在你面前有一个能调音的变声器,可自由选择是否使用。”
“让我喘口气先。”隔板后的年轻人开口了:“抱歉我的声音听起来可能像感冒了但我并没有。真不该在咨询前一晚通宵玩游戏来着,就差三分钟我就真的迟到了。”
是啊。亚历克斯心想,我可太清楚一个人在通宵游戏之后会感到多痛苦,看看兰多就知道,每次他通宵完只能靠几罐功能饮料才能勉强救回来,然后自己和乔治再强行将他送去教室睡觉。不对,一阵奇异的电流窜过亚历克斯的后脑勺,对面这个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兰多?!
“这玩意还要按这么多按钮才能用吗?”对面的4号男士研究着变声器,“那我放弃吧,只是聊聊天而已。反正今天我的声音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你就当是我已经变声了吧!”
亚历克斯仔细辨认着隔板一侧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的声音,也可能不是兰多,虽然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像他本人。但那个无忧无虑、脑子里除了游戏、派对和球类运动的兰多·诺里斯能有什么困惑,以至于要到一个匿名咨询室来?他平时差不多是完全生活在我和乔治的眼皮子底下的!
“我快饿死了……你还好吗?感觉你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还要糟糕。”亚历克斯看不见的地方,4号男士似乎正窸窸窣窣地从书包里掏东西,“是不是低血糖了?”
接着是一阵拆纸盒包装的动静,4号男士通过隔板上的翻盖投递口,推过来一盒健达巧克力:“刚刚拆封,我们一人一半。”
看到健达巧克力纸盒上那个从左到右歪斜的巨大豁口,亚历克斯百分百能确定,对面坐着的绝对是兰多·诺里斯,这种乱糟糟的开封方式他可太眼熟了。
还有我的声音怎么就听起来像低血糖了?咨询师忿忿不平起来,真够没品的兰多,知不知道那些老钱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
亚历克斯无奈地在左手套上熊爪,将那盒巧克力笨拙地从投递口扒拉过来。这个动作又引发了对面小小的惊叹:“哇,竟然还配有伪装道具?防止别人通过手型认出你是谁吗?它看起来和海报上的棕熊手掌简直一模一样!”
好吧,再结合对方的反应,亚历克斯敢百分之一百二的确定来访人是兰多·诺里斯。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好应对一切可能的、关于游戏或者什么别的愚蠢问题:“谢谢你的巧克力。那么,有什么让你困扰的事情发生吗?”
兰多吞吞吐吐,似乎拿不准该怎么说,这可太稀奇了:“是这样的,我在学校有一个关系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他比我大四五岁,是授课型研究生。嗯……他下一学期就要去沃顿商学院交流,很久之后才会回来。”
你说什么?解释一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是什么意思?亚历克斯震惊极了,我和乔治不该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乔治可从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马上要去沃顿商学院的、其他的好朋友?!
但亚历克斯没忘记自己的工作:“这一定对你产生了某种影响。”
对面的兰多似乎在组织语言。这给了亚历克斯继续震惊的窗口——我的意思是,咱们三个可是每周五六固定联机《使命召唤》,周一或周三晚上一起泡图书馆(虽然你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赛车视频),周日还要一起去Tesco进行定期战略性零食储备。当然了,兰多也会经常去参加本科朋友的小聚会、打打保龄球或者高尔夫,对此他和乔治也都有所了解。可是兰多,一周里剩下的时间哪里够你去结交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他第一个把消息告诉了我。得知他要去美国交换后,我的第一反应是为他高兴,然而马上就开始因为‘我会在很长的时间里见不到他’而难过。”兰多的十指开始在桌子上胡乱敲击:“他对我的意义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典型的分离焦虑伴随认知失调,亚历克斯在笔记本上记下。等等,兰多用的是第二人称代词“他”?什么意思?兰多谈恋爱了?或者是暗恋?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瞒着我和乔治!
他稳住声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反应,让自己听起来专业又理智:“你认为他对你是哪种不同的意义呢?是否不仅仅是‘重要的朋友’,而是某种……更亲密的关系?”
“我想有可能是这样。”兰多慢慢地回答:“我是说,我不知道,毕竟我和他一直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警报暂时性的解除。亚历克斯稍微松了口气。他倒不认为自己需要干涉兰多的恋爱,毕竟他和乔治不是兰多的亲哥,奥利弗·诺里斯也只是拜托他俩“在银石帮我看着他点,别让他惹出麻烦。”恋爱这种过于私人的事项,的确不适合让好友行使家长权限插手。
但兰多还不太一样。三人认识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年,他几乎算得上是自己和乔治的弟弟了。亚历克斯、乔治、兰多加上奥利弗四人相识于社区的少儿卡丁车俱乐部,兰多比他们小两三岁。那时的他个头只有五个头盔摞起来那么高,速度反而数一数二的好。站在领奖台时,相比于其他身高开始猛长的少年,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小学生。这轻而易举地引发了其他人或隐蔽或明显的嫉妒和排挤。拉塞尔和阿尔本主动站出来,和年长的诺里斯一起保护兰多不被人欺负,中间经历过几次挑衅,群架和家庭约谈。但他们成功反击了——小小的兰多打起架来一点也不怯场,他只会扬着脏兮兮的脸,冲着阿尔本和乔治咧开嘴角,大叫着“是我们赢了”。
但亚历克斯(其实也包括乔治在内)总会不由自主地担忧兰多会不会受到伤害。这是种很微妙的、并且很难转变的心态。如今的兰多和他们一样就读于银石大学,人缘相当的好,在平面设计专业的成绩不高也不低(多亏了乔治的督促),早就不是那个只到自己肩膀、需要被过度保护的小男孩了。
自己和乔治为什么总是这么小题大做,最大的原因或许是这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子,这个最后的“理想主义者”总是真诚不设防。世界充斥着复杂人性和潜在伤害,至少兰多还能和我们一起走的更远一些。
“或许你可以直接告诉对方你的感受。”亚历克斯斟酌着措辞。
“其实我说了——我向他分享过一首《El Tiempo》,里面有句歌词‘Juro, no estoy mintiendo,Te amo así todo el tiempo.’意思是‘我发誓没在说谎,我永远如此爱你’。”兰多的声音听起来更低落了,“但他只是说‘歌很好听’。”
亚历克斯继续记录,“典型的通过符号性媒介进行间接情感表露”。虽然我可能不认识对方,但我能理解为什么他给不了兰多期待的反馈。谁能知道兰多这里表达的“Te amo así todo el tiempo”,和他平时脱口而出的那些“I love this game!”、“I love kinder chocolate!”里的“love”,是否同为一个概念。
兰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你知道吗,他有一双焦糖色的、迪士尼王子一样的大眼睛。我觉得任何人被那样一双蜂浆般甜蜜的眼睛注视,都会忍不住爱上他——而且真的有很多人喜欢他,毕竟他帅得简直和我们不在一个图层,我觉得他或许不缺少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亚历克斯闭紧嘴巴不让自己哼出声,以免惊扰到隔板对面的家伙。老天爷,我怎么不知道你变成大文豪了兰多?论文但凡超过一页你都要看岔行!
“而且,而且你知道吗?他从来不叫我‘Lando’,他会叫我‘Lanno’!”兰多的声音里充满了藏不住的甜蜜,在读出“Lanno”时特意加重了后鼻音:“熊爪先生,你觉不觉得听起来很浪漫!这是只属于我的特别称呼!”
咨询师阿尔本感觉自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兰……Lando? 他的内心在疯狂尖叫。兰多·诺里斯你这个大蠢货!忘了这是匿名咨询吗?!你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就把自己的名字给说出来了!干脆把学生ID的后四位也报给我得了!还有熊爪先生是什么?你连代称都帮我想好了真是谢谢你啊!
“呃我的意思是我不叫‘兰多’!”咨询人的声音肉耳可听地心虚起来,“那是我和朋友之间的一个……昵称!所以我没有违反那个匿名规则,对吧?”
认真的?这种借口超烂的好吗!亚历克斯听着他那可怜兮兮的、充满了祈求的语气,感觉自己的胃部开始隐隐作痛。是的,兰多,你说得对。他在心里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回答。你当然不叫兰多,我猜你一定是叫“极擅长伪装·脑回路清奇·诺里斯”吧。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听起来足够专业和安抚的声音:“……没关系朋友。我们,嗯,我们都理解。在这里,你想叫自己什么都可以。”
亚历克斯颤抖地记录下“光环效应”、“情绪效价不稳定”,哦还有更加明显的“冲动性自我暴露”。你可以的亚历克斯,你看,你的专业基础多么扎实啊。
“我可以向你多说一些我和他相处的细节吗?这样你就能帮我判断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给他起名为‘C·S’先生吧。”兰多兴高采烈地说:“他是一年制授课型研究生,平时真的特别忙。但他会留出时间和我一起玩保龄球,教我高尔夫技巧。他的板式网球打得也超棒!你知道吗,我现在的高尔夫水平简直是突飞猛进。”
听到这儿,一个堪称异想天开的想法跳进亚历克斯的脑子,大眼睛西班牙帅哥,一年制研究生,高尔夫和板式网球水平不错,“C·S”先生……我是说,银石大学符合这几个鲜明特征的人可不多啊。不会是卡洛斯·大众情人·赛恩斯吧?我倒是知道兰多认识卡洛斯,毕竟我和乔治也认识他,聚会吃过几次饭的那种认识。但我们傻乎乎的兰多·诺里斯说自己喜欢卡洛斯·赛恩斯?!
等等,兰多刚才说什么来着?“Lanno”?
我的天啊,你绝对是整个北安普敦郡智商最低的大学生。 亚历克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有没有一种可能,卡洛斯·塞恩斯是个西班牙人!他说英语是有!口!音!的!
房间适时响起的结束提示音救了咨询师一命,他松了一口气,“我们的交流就到这里。”
“这么快吗?”兰多遗憾极了,“我好像什么都还没说呢!”
不,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亚历克斯合上笔记本,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那我还可以再来吗?我觉得和你聊聊真的很有用。”对面的年轻人追问道。
“你只要在系统上成功预约,就可以继续我们的咨询,‘代号4’先生。”亚历克斯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不那么痛苦。
“那太好了!我会盯着预约系统放出预约号的!再见,熊爪先生!”兰多窸窸窣窣地拎起他的书包离开了。
好吧,但明天我就要在咨询须知里增加一条,“咨询期间内严禁任何形式的饮食,包括但不限于正餐、零食及含糖饮料。”
但是,可怜的兰多……亚历克斯归档了今天的材料,给所有设备断电之后离开了咨询室。马上就到周末,晚上问问兰多想吃什么口味,干脆周六订个披萨吧。只要不是撒菠萝的,我们就能把夏尔也叫来——顺便问问他课题被毙到底是怎么回事。
Notes:
但《El Tiempo》真的很好听。(摇摆)
Chapter Text
亚历克斯拎着12寸熏火腿披萨,迈着轻快的脚步赶回19号公寓。林荫道上,他一边路过三三两两或大笑或追逐的学生,一边思考今晚的安排:要和夏尔、乔治、兰多度过披萨之夜;要修一修客厅那个已经明显歪斜的书架,以及很重要的——他打算评估夏尔的状态,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他聊聊课题的事。
亚历克斯拐了一个弯,不远处的19号公寓出口,一个头戴棒球帽的青年走了出来。他背着双肩包,身穿样式简约的黑色卫衣和紧身牛仔裤。亚历克斯目睹他在路边戴上耳机,步履匆匆地向反方向走去,几秒钟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维斯塔潘怎么来了?来找夏尔的?不对,夏尔的公寓在另一个区。亚历克斯一步两个台阶爬上三楼,“伙计们——看看我带了什么!”
“熏火腿披萨,你昨晚就说了。”乔治正在布置餐桌,他将一盘巨大的凯撒沙拉摆在正中央,“兰多说他已经下课,夏尔在路上了,Leo也来。”
“太好了,家里还有Leo能吃的东西吗?”亚历克斯兴奋道。
“我给它单独煮了鸡胸肉和西蓝花。”乔治冲厨房努了努嘴。
门铃响了,看到开门的人,Leo开始疯狂在夏尔臂弯里扭动。
夏尔·勒克莱尔怀抱着他的长毛腊肠犬走进了客厅, “晚上好亚历克斯,我们是最后一个吗?”
“还差兰多。冰箱里有香草冰淇淋,自己去拿。”
夏尔轻轻将Leo放在地板上,小狗围着亚历克斯转了几圈,立刻冲去扒拉乔治的裤腿,显然是在期待乔治手上可能漏下来的任何美食。
“听说你的学分有救了是吗,‘阿尔本助教’?”夏尔笑嘻嘻地说:“最近又要给哪些倒霉的本科生批作业?别忘了手下留情,多给他们几分。”
“我会的,只要他们不交上来什么我破解不了的密码本。”但实际上,本人“助教工作”的一部分内容是听某个患得患失的笨蛋倾诉暗恋的烦恼。亚历克斯心想,继续聊这个风险太大了,他立刻决定引开话题:“还没问你呢,乔治说你的课题立项有点……小麻烦?”
夏尔的嘴角轻轻耷拉了下来,他挠了挠头发,跟随亚历克斯走向沙发:“哦,那个啊。”
乔治从Leo专属的柳条筐里掏出它最爱的同款玩偶,吸引Leo也到沙发这边来。看到绿色的毛绒小恐龙,Leo果然迅速赶到,它轻轻叼起小恐龙的脑袋,蹦跳着示意乔治把它抱到膝头。
“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导师弗雷德,就是瓦塞尔教授,是结构力学领域的绝对权威,他向来注重效率,注重投入产出比。”
“一位务实且严谨的法国人。”乔治开始挠Leo的耳朵。
“他认为我的那个关于仿生软体机器人的课题太宏观了,尤其是在实验室的现有资源难以支撑我的理论模型的前提下。瓦塞尔教授强烈建议我谨慎一点。”
夏尔模仿起导师的腔调:“夏尔,我们手上不缺课题,只要有我把关,它们基本上可以做出确定的、有价值的成果。漂亮地拿到卓越学位才是你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亚历克斯伸手去摸Leo长长的肚子:“哇……瓦塞尔教授真够贴心的。”
“所以我现在还在犹豫。”夏尔对朋友们摊开双手。
但亚历克斯马上想到了这种时候绝对不会缺席的人:“问问朱尔斯呢?他或许能给你些值得参考的建议。毕竟他在人因工程研究院,和你的这个……什么机器人来着?”
“仿生软体机器人。”夏尔补充。
“我不太懂这方面,但听起来就和朱尔斯的领域有交叉。你不会还没问他吧?你亲爱的教父肯定愿意为你解答世间一切困惑。”
乔治认同地点了点头。和夏尔相熟的朋友都知道,他的教父,朱尔斯·比安奇,目前就职于法国某家人因工程研究院,担任“驾驶安全与人机系统仿真”实验室的研究员。你问朱尔斯对夏尔有多重要?他与勒克莱尔一家关系匪浅,是一个你能在世上找到的、完美印证“亦师亦友”理念的年轻人。朱尔斯见证了夏尔的童年和青年时期,未来还将会见证夏尔离开校园走进社会,见证夏尔所有幸福快乐的生活。
摩纳哥男孩垂下眼睛,看起来更惆怅了,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文艺片演员,还是出演心碎剧情的那种:“我问了。我本以为朱尔斯会支持我。但他和瓦塞尔教授的思路一致。‘夏尔,这次我要和你的导师站在一边,他这是用自己的经验为你铺设一条最稳妥、也最光明的学术道路。’”
乔治似乎抓到了重点:“瓦塞尔教授曾对你提到‘宏观’一词,虽然我不懂机械工程,但我大胆猜测,你的‘仿生软体机器人’主题,已经大到能支撑起一个整个实验室未来五年的研究方向?”
“我不好说。”夏尔摆弄起食指。
“伙计,现在可是10月份,亚历克斯的初稿在导师那已经基本通过了,我敢说你手上绝对还有别的、能用于毕业设计的课题。”乔治抓起Leo的爪子鼓掌。
“可怜的夏尔。”亚历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猜你已经决定听取导师的建议。毕竟朱尔斯说得有道理,你是瓦塞尔教授的得意门生,他绝不会吝啬实验室的数据和模型。你只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要放弃自己最想研究的领域。”
“基本上是这样,严格来说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对不?”夏尔不确定地看向旁边的两位朋友。
“我持中立意见——你抱怨这两句完全是人之常情。”亚历克斯伸了个懒腰,冲着Leo做起鬼脸。
“是啊,好在没有A方向,你还有B、C、D等等方向任选。”乔治将Leo拎到热切想和小狗玩耍的亚历克斯大腿上,看了一眼手表,“兰多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钥匙晃动的声音,兰多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你们还没开始吧,没有吧!”
“当然没有。”夏尔挥手示意,Leo看到兰多,扔下小恐龙,像炮弹一样冲向玄关,一人一狗大叫着滚在了一起。
“你迟到了半个小时。”乔治说。
“我本可以晚点再取披萨的,现在它都要凉透啦。”亚历克斯说。
“抱歉……遇到点特殊情况。”兰多胸膛起伏不止,“等我换掉外套,咱们就开吃,好吗?”
乔治拉了拉自己的领口:“顺便把你现在这件白色高领打底衫也换了,不然溅上油渍,你又要怪洗衣机不行。”
他们一起分享了熏火腿披萨、沙拉和巧克力布朗尼蛋糕(来自于热爱甜品的夏尔)。昏黄的灯光下,亚历克斯心满意足地望着几位小伙伴热烈讨论明天的一级方程式拉斯维加斯大奖赛,一边悄悄注意着兰多的反应。
真不敢相信昨天我们竟然开展了一段秘密谈话。亚历克斯拿起一块蒜香面包细细咀嚼,目前他看起来一切还好,至少和平时一样没心没肺。天啊,这小子是怎么瞒过我和乔治的?这对他来说一定很艰难。
他终于有时间在记忆里检索卡洛斯·赛恩斯的信息。兰多的形容非常生动,这个堪称校园万人迷的西班牙人,简直是帅到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工商管理专业研究生,近几年一直在家族企业实习,重返银石大学商学院主要是为了镀金,这让卡洛斯看起来有一种“社会人士”的稳重感。
而且这种稳重和乔治还不太一样,那是种在社会上历练过才能拥有的成熟与严谨,这将赛恩斯和象牙塔里学生气浓郁的年轻人层次鲜明地区分开来。亚历克斯端起苹果汁,人们总是会被那些能满足自身需求,且其性格特质能与自己形成互补的人所吸引。兰多也不能例外。
此刻,咨询师阿尔本脑内小故事的主角之一正坐在对面,被夏尔的一个关于运动员不报备就去跳伞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还是不敢相信昨天我们竟然开展了一段秘密谈话,看着笑到快要岔气的兰多,那种担忧的情绪又一次在亚历克斯心底浮现。卡洛斯作为一个多金的南欧人,还长着一副情圣的脸,绝对是那种情史丰富、游戏人间的家伙,他对兰多也有同样的感情吗?如果没有,兰多会在这段单恋里受伤吗?
亚历克斯非常清楚(他敢说乔治也一样),没了“少年情谊”的滤镜,兰多身上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毛病值得大说特说。比如他会在凌晨突然爬起来叮叮当当地打扫房间,直到把卧室整个大清洗一遍才算完;比如他上头的时候会没日没夜连续打上48小时的绝地求生,直到不堪其扰的乔治勒令他去睡觉;再比如他在直播期间总是突然冒出几句根本不过脑子的怪话。但这又怎么了,这恰恰能证实兰多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普通的年轻人。亚历克斯敢肯定的说大学生基本都这样。
与此同时,亚历克斯也知道学校有些人对兰多颇有微词,认为诺里斯爱耍小聪明讨教授偏爱——但他们怎么敢如此评价这样一个赤诚、纯真而善良的小伙子呢。他们不知道兰多12岁时就有了自己的贴纸生意,不知道这小子有多擅长拍照。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他都能通过设计转化为实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玩转所有领域。
好在兰多从来不在意这些偏见。亚历克斯用左手掏出手机,右手去接乔治递来的餐后水果。社交媒体上的语言风格与行为模式,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重要的人格信息。不如研究一下卡洛斯的推特内容,或许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亚历克斯踌躇满志地在X中搜索卡洛斯的账号。
高尔夫场的夕阳、和家人一起烤松饼、转发商业讯息……亚历克斯继续往下翻,一张卡洛斯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望向镜头的照片赫然跳进视野。这张拍摄于二十多天前的照片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亚历克斯点进评论区,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兰多的评论,“好好休养,等你回来:)”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他怎么在这么久之后突然对我嘘寒问暖,还咨询阑尾切除手术后的注意事项!亚历克斯恍然大悟,兰多这个骗子,他还骗走了乔治半个小时的独家术后护理指南!
“天哪,我得回去了。今晚还要和朱尔斯视频来着。”夏尔看了一眼时间,捞起Leo和大家告别。
亚历克斯暂时将兰多失败的“术后机密刺探行动”抛到脑后,坚持送夏尔到楼下:“有空再来玩,别忘了带Leo一起,乔治最近研究了不少狗饭配方。”
“一定,或者下次我叫着马克斯也一块过来——你知道吗,他竟然开始看什么《魔鬼经济学》《博弈论与生活》,乔治肯定能和他聊到一起。”
夏尔做了个鬼脸:“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不用送我啦。Leo,和亚历克斯说拜拜!”
他挥了挥Leo的左前爪,和亚历克斯正式告别。
亚历克斯回到了公寓,乔治正在收拾餐桌,兰多被打发去收纳洗碗机里的餐具。我好像忘了什么?亚历克斯复盘几个小时前的To Do List,对了,书架!该让夏尔走之前帮忙一起修好这玩意的。
亚历克斯不得不承认,他们三个对组装和维修都不是特别在行。乔治无论做什么都坚持严格按照安装说明书来,一步都不肯落下,一旦中间某个环节卡住,整个安装过程就会完全停滞。兰多呢,他倒是动手能力挺好,只不过最后会冲着一堆多出来的零件大眼瞪小眼。而自己在接手乔治的半成品后,虽然能勉强组装好书架,但投入使用后才发现还是装错了一个关键的承重板,导致整个结构都是歪的。
总之先研究一下把安错的承重板卸掉……亚历克斯端着工具盒走近客厅角落,却惊讶地发现书架已经被人修好了。承重板的螺丝被重新安装在了正确的位置,它看起来结实极了。
乔治怎么做到的?他扭过头:“你怎么没等我回来一起处理?书架上足有两百本书呢!你一个人搬上搬下的,有我在会快很多。”
乔治专心致志地和垃圾袋提手开展一场小小的较量,他没看亚历克斯:“我自己重新研究了一下安装说明,而且书架上大多数是我的东西……再说了,维修书架而已,这不算什么难事。”
是吗?亚历克斯疑惑,你前天可是对着说明书哀嚎了整整一个晚上,甚至打定主意找宜家退货,重新买一个更容易安装的书架来着。
将工具盒放回原位后,亚历克斯顺手拎起水壶给琴叶榕浇水,大脑却突然回忆起维斯塔潘从19号公寓离开的场景。哦,我还忘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流集中在根部,看来只能下次找个机会问问夏尔,维斯塔潘究竟做了什么惹乔治恼火的事。
Notes:
或许我们只是有点想你了,朱尔斯。
Chapter Text
亚历克斯急匆匆从后门钻进咨询室,他差点迟到一事兰多要负全责。这小子坚持让自己帮他赶走两只趴在公寓窗户上的蜜蜂(“兰多!就是两只蜜蜂!况且它们甚至都没飞进房间!外面在下雨,雨停了蜜蜂就离开了!”),导致自己比往常晚了二十分钟才出门,而亚历克斯通常将这段时间用于咨询前的准备工作。
理论上,三分钟后今天的第一位咨询者就要到场。希望这位“063”可以不用那么准时。咨询师阿尔本掏出纸巾擦擦额头的汗水和雨水,我的肺似乎移到了嗓子眼,得拿红茶往下捅捅才行。
三声节奏张弛有度的敲门声从咨询室正门传来,亚历克斯带上变声装备,稳住呼吸:“请进。”
这次的来访者似乎相当高大,他只用了几步就走近了座位。此人沉默地坐下,似乎在等咨询师先开口。
“你好,代号‘063’,你的面前是一套变声设备,可自由选择是否使用。”亚历克斯继续用他的老钱风男中音给出指令。
063仍旧没有说话,但他打开了变声器的开关,又调试了几个旋钮。终于,一个沙哑而柔和的男低音从隔板对面传到亚历克斯的耳朵。
“下午好,咨询师。今天的天气可真够糟糕的。”
“是的,雨下得可真大,希望你没有被淋湿。”
“还好。哦对了,我把伞放在了门口,可以吗。”
“谢谢你,房间里的地毯如果沾了水,会非常难护理。”亚历克斯不禁对这位斯文的来访人心生好感。
他打开笔记本:“想聊点什么吗?”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063显然正进行一番深思熟虑的语言组织。十几秒后,他开口了。
“是这样的,我想与你探讨一个关于‘多任务压力下的决策疲劳’案例。假设一个项目经理,他不仅要在生活里面对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关键利益相关人,还要帮助、或者试图帮助家庭大后方两位核心成员处理各自出现的突发状况。同时,他工作中的顶头上司还在不断地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愚蠢的要求……”
063在此停顿:“这让他有种‘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的荒谬感。”
被这一长串文绉绉的术语连环打击,亚历克斯的后背开始冒汗。他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解释一下什么叫“多任务压力下的决策疲劳”?什么叫“关键利益相关人”?怎么会有人在这样应该敞开心扉的场合下还在专注于掉书袋啊!?
亚历克斯忍不住了:“有趣。”
“抱歉?”对方停顿了几秒,轻声说。
063先生说“抱歉”的时候,怎么像孩子似的带点翘舌音?他之前英语明明说的很地道。或许是雨天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亚历克斯的脑子忍不住开起小差。他显然是一个内心高度防御的来访人,不过对付这种谨慎的咨询对象,我在生活中还真积累了点经验。
亚历克斯清清嗓子,语气温和而坚定:“063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是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后才决定走进这个房间,既然已经来了,你或许可以试着放弃用术语自我掩饰,更坦诚一些。”
对面的人仍然没有说话,但亚历克斯不打算催促他。主要是因为对面刚才的“shorry”已经在他脑袋里扎根,这为什么会引起我的注意?我肯定是听过谁这样发音,那会是谁呢?
倒是乔治在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段口齿不清的时期,亚历克斯的思绪穿越层层雨幕,回到了十几年前。我记得他父母花了很大的功夫,专门请了老师才把乔治的吐字方式矫正回来。
怪了,我为什么会想起乔治?咨询师阿尔本伸长了腿,毕竟,他会偶尔在我或兰多强行摇他起床的时候不自觉地卷舌头,其他场合里,乔治的发音简直完美到能拿来当雅思听力练习。
对面终于有反应了。063的笑声传进亚历克斯的监听器里,他似乎放松了一些:“你说得对。那我们接下来正式开始吧。”
这点也很像乔治,亚历克斯在笔记本正式写上时间。你给他台阶,他就一定会顺着台阶下来——体面的人们好像在这方面上高度相似。
“半年前,我凭借银石大学的学历和良好的表现,顺利拿到一家知名咨询公司的管培生名额。但执行总监,也就是我的直系主管——暂且叫他T先生吧,是个相当难缠的人,或者说……是个段位极高的精英恶魔。”
他的措辞相当冷静,但亚历克斯明显能感觉到他在咬牙切齿。
“他总是制定一些极具煽动性的战略方向,团队基于当前条件下按要求做出最佳成果后,才知道我们根本不了解一些关键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客户的核心需求已经修改’。”063的语气僵硬起来:“重点在于,这是他故意遗漏的,只为了观察我们在压力下做出什么样的临场反应。”
故意制造信息不对等。亚历克斯草草记录着。
“更不要说,上周我按他的指示,花了两个通宵做出一份方案,他只用了两分钟就委婉地告诉我,‘我虽然说的是A但实际上是想启发你联想到我需要的B,我本以为以你的水平,应该能提前预判到这一点。’”
听到这里,亚历克斯不禁心头火起:“天啊,这是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他是不是每天需要被下属被山呼海应才肯踏进办公室?”
“自恋型人格障碍……我的朋友也这么说。”对面的沙哑男声立刻回答。
“所以你和朋友聊起过职场困境?”
“聊过,但不多。我最好的朋友近期因为学业的问题——关系到毕业的那种,不得不加急处理一些事务。他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我不想让他再分出精力为我担心。”
亚历克斯的肩膀轻轻刺痛了一下,但他没去理会。目前得知,这位063先生为人冷静自持,曾在上周花了两个通宵赶方案,他最好的朋友正加急处理关系到毕业的事务,同时也给出过关于他的上司“自恋型人格障碍”的评价……一种奇特的预感像积水一样慢慢淹过脚踝,正迅速向尾椎的方向蔓延。
这不可能。亚历克斯固执地想,乔治怎么会来这种闹着玩的匿名咨询室,向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敞开心扉呢?
“我不能掀桌子走人。因为这份来自顶级公司的实习经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当然清楚银石大学的学历只是入场券,而我所在的地方又是阶级壁垒最难跨越的行业。”063停顿了一下:“毕竟我的家庭只是普通中产。”
体检报告上说我没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所以为什么我感觉胸闷得厉害?亚历克斯深呼吸,对面肯定是乔治·忍辱负重却永不言败·拉塞尔了。
“真可惜在这方面我很难给你更好的建议——你已经充分运用现有资源,给出了现阶段的人生最优解。非要说的话,你或许可以……试着将今天的内容告诉你的朋友们。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亚历克斯轻轻地回应。
乔治笑了:“或许在他们其中一个忙完这段时间,另一个想清楚自己为什么患得患失之后,我会找个机会聊一聊。”
“你曾说你试图帮助‘家庭大后方两位核心成员处理各自出现的突发状况’,患得患失的就是另一位成员吗?”
“是的,我们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他似乎正处于寻求某种亲密关系的‘当局者迷’的状态——想主动出击却又毫无章法。不过我认为,他只是不好意思向我们分享。”
啊,兰多对吗?听到“我们”的时候,亚历克斯颤抖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指的是“乔治和亚历克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隔板后面的人是谁,兢兢业业的咨询师决定将这行字刻在心底,并大写加粗。
“我想,你的另一位朋友之所以闭口不谈这段……感情,是因为它还不到能够‘向好友分享’的时候。”亚历克斯小心地组织着语言。
“你说的不能更准确了。”乔治的语气已然隐藏不住对咨询师的欣赏。
亚历克斯看了眼预约系统,惊喜地发现,今天排在乔治后面的第二位咨询者在五分钟前取消了预约。这意味着只要乔治愿意,他可以拥有另外的三十分钟咨询时间。
亚历克斯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对方,并欣慰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关键利益相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亚历克斯一边在系统上进行延时操作,一边问出了自己(以乔治朋友的身份)最想问的问题。
这可不是我在公器私用,改好乔治的咨询时间并成功提交后,他心虚地嘀咕着。
“是这样的,我最近和一个熟人有过几次……约会,确切来说,是非正式的短期亲密接触,至少现阶段我认为是如此。”
“Hookup?FWB?还是Situationship?”亚历克斯开始疯狂在手机上搜索关于亲密关系类型的科普贴。
“我很难给出具体定义,但肯定不是LTR。因为对方,好吧我们可以称呼他为V,还处于我的考察期内。”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兰多就罢了,怎么乔治也这样?亚历克斯委屈极了,你俩明明都到走进一个“告解室”才能说出困扰的份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好歹也是心理学出身的呀?
“事实上,我的朋友们也认识V,但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正……约会?毕竟我对目前关系的定义是‘仍处于亲密关系发展的早期探索阶段’。我坚信,向挚友们介绍伴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充满仪式感的步骤。在V未走到流程结束前,我应该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怎么轻易地让某个人进入我的核心圈子呢?那可是我的理想国,又不是什么推门就能进出的哈罗德百货。”063先生特别“乔治”地追加了一句。
老天爷,对你把交朋友这件事,搞得像申请公民身份一样复杂的做派,我不予评价。亚历克斯吭哧吭哧地继续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极高的控制欲表现、过度理性化掩盖不安全感、承诺恐惧……
然而,一缕极轻微的不安自笔尖开始向小臂延伸,亚历克斯,你知道对面是谁,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身为这间告解室里唯一的“神父”,你需要保持中立,可在面对他们时,你将“朋友”这一立场的优先级下意识放在了“咨询师”之前。你的思考和反馈还客观吗?。
“那么你认为这位V是否有机会更进一步?”亚历克斯努力屏蔽这缕不安,在记忆里疯狂搜索可能的人选。V肯定是银石的人,而且我认识他,但没那么了解他,乔治给的形容是“不按常理出牌”……
“我不知道。”乔治斩钉截铁:“我只知道双方对这段关系的认知度有差距,V经常干一些在我眼里看来‘越界’的行为。”
滴水不漏啊乔治,亚历克斯的左手开始摩擦笔记本的环扣。我怎么能把你当做一个可以被轻易引导的普通来访者呢?
我得试着上点手段了,他想,祝我成功吧。
Notes:
Hookup:短期亲密结束(非正式关系)。
FWB:Friends with Benefits,有亲密关系的朋友,无恋爱承诺。
Situationship:像情侣但未确认关系。
LTR:Long-Term Relationship,以长期发展为目的的严肃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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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斯敲敲后背,活动了一下肩膀,“愿意说说这些‘越界’行为都有什么表现吗?这只是一个建议,你可以采纳或者不采纳,这都没有关系。”
乔治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V是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和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外在形象不同,V蔑视权威,有自己一套刻在骨头里的、自洽的丛林智慧。
“我并不是在说他不聪明,相反,他在自己的领域里相当出色,还拥有着不会被任何情绪垃圾所拖累的、近乎无敌的心理素质。针对T先生令人窒息的行为,你知道他曾给我什么建议吗?‘很简单。他要的是面子,那就给他更多的面子。你下次做PPT时,在第一页用最大字号加上他的名字不就行了。’最可悲的是,这竟然真的有点用。”
乔治缓慢地叙述:“这或许是为什么,我们在这段尚未定调的关系里总是对不齐颗粒度。”
亚历克斯的额头简直皱到可以夹住一柄咖啡勺,他一边记下“防御机制:反向形成为主,理智化为辅”,一边死死捂住麦克风,重重叹了口气,我们这是在干什么?举办学术与职场黑话集锦交流会吗?
“前段时间,他气冲冲地来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那天中午我和同学院的一位本科生单独有约。我只是基于学术上的欣赏和帮助,给对方划书单和借笔记而已。但V好像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强调,‘那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一声,哪怕就一句话’。”
啊,可怜的奥斯卡。亚历克斯摇摇头,将笔记本翻页,潦草地继续写下“教科书般的领地意识和依恋焦虑”“投射性嫉妒(可能)”。
亚历克斯停顿,他想起某天陪兰多去吃鸡肉卷之前的小插曲,眉毛几乎飞进发际线。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确定V的身份(或者说他早就该想到了)——怎么会是马克斯·维斯塔潘!?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重点是我怎么又一次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我和V只是单独吃过几次饭,我受邀去过他的实验室,他听过我说T先生的那些荒诞操作。我们接吻的次数大约在15次上下,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也没有过确认正式关系的承诺。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固执且冒犯的认为我们已经确认恋爱关系?我认为最多是‘Exclusive Dating’状态。”
啊哦,怪不得乔治不肯和我说这些。亚历克斯咬紧牙关,我宁愿相信兰多在银石大学里裸奔,也无法想象乔治找我分析他和维斯塔潘的接吻次数代表着什么。不如让他把咖啡勺捅进我的眼睛里算了。
“然而,当我明确向V表达我的态度时,他竟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乔治的语气充满了不解。
一时间竟分不清你和维斯塔潘谁更可怜,亚历克斯摇摇头。
“他认为,‘你甚至愿意和我分享实习期间的职场困境,那怎么不能是一种鲜明的,可以推进关系的征兆?’”
“你是如何回应的?”亚历克斯抱起双臂。我都不知道维斯塔潘竟然这么敏锐,他竟然能搞明白乔治的社交边界在哪里,因为拉塞尔先生绝对不是随便和别人聊职场困境的人,当然,有“我”在的匿名咨询场景除外。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和你聊什么!我们的专业可以说毫无关联,这就意味着我们少了很多可以发散的话题。为了防止陷入‘约会期间无言盯着对方’的困境,我只能费尽心思开启一段谈话,不然我们还能做什么??”
将接吻次数翻一番?亚历克斯不确定地想。你知道维斯塔潘正在看《魔鬼经济学》《博弈论与生活》吗?我用兰多的Steam账号发誓,这绝对是为了和你拉进距离。
“当然我也要承认,V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嗯,好人?他最近还帮我处理了一个……生活上的小麻烦,虽然依旧是他擅长的野路子。”
啊,亚历克斯灵光一闪,我知道我们客厅的书架是谁修好的了。
“他甚至没管我专门保留的安装维修说明,只是看了几眼,就找到了症结所在,在十五分钟搞定了一切。”乔治讽刺道:“多贴心啊,再过半个小时我的好友们就来公寓参加聚会了,他很有默契地选择提前离开。”
谢谢你,马克斯·维斯塔潘,各种意义上的。亚历克斯抿了口冰水,继续记录下“潜意识导致的言行不一”。感谢你维护了乔治的面子,还帮我们修好了书架。不过我强烈怀疑,如果不是你手工活儿干得太快,你俩的公开时间搞不好就能提前到那天晚上。真可惜啊,你可能粉碎了乔治充满算计和顺水推舟的“被动官宣”计划哦。
亚历克斯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他深吸一口气,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就现在吧。
“063,” 咨询师阿尔本缓缓地开口,“从我们刚才的对话中,关于你和V的相处模式,我观察到了一点非常有趣的现象。虽然我们在项目须知里强调过,‘回声室计划’的核心是倾听与反馈,而非诊断或治疗。但我觉得你应该会对以下分析感兴趣。”
“你一方面出于潜意识地持续强调,与这位V先生的关系只是处于早期探索阶段,并对他种种的越界行为表达了明确的不满。但另一方面,你在描述他的行为时——比如他给出的‘有毒但有用’的职场建议,顺便一提你似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采用了。”
“也不是毫不犹豫就采用的。”乔治强调。
“嗯,好的。”亚历克斯面无表情:“然后就是他向你展现出‘不合规矩但高效’的动手能力。你的语气透露出某种可能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强烈的欣赏。”
是时候揭示那个最致命的谜底了。亚历克斯再一次深呼吸:“你是否想过,让你产生困扰的可能并不是V先生的那些越界行为本身。而是你的失控感在作祟。V先生的行为在本能层面吸引着你。而这份被吸引的感觉,恰恰挑战了你所信奉的、那个‘一切都应在规则与掌控之中’的核心信念。”
“对于这段关系,真正困扰你的,或许是在V面前逐渐失控的、你人格的一部分。你知道它不够理智,不够冷静,这让你产生了恐慌。表达出来的就是‘我应该拒绝这一切’。”
“别太紧绷了,我的朋友。试着放松看看,那不会怎么样的。”
亚历克斯说完,房间内响起了咨询结束的提示音。
结束今日“助教工作”的咨询师阿尔本慢吞吞地走在返回19号公寓的路上,雨下得不大,他决定不打雨伞,直接淋回去,顺便让雨水浇灭自己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或者忧伤)的心。
我多少知道乔治的上司是个蠢货,但不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亚历克斯小心地绕过地上的一滩积水,那可是在校园里呼风唤雨的、绝对能拿到卓越学位的乔治·拉塞尔,你不可能找到一个比乔治最可靠的伙伴了。可即使是乔治,在面对一个“不讲逻辑、只讲权力”的奸诈资本家时也会受挫,他那套完美的理论体系只会被该死的现实无情地粉碎。
再强大的人,面对系统性的不公,也会感到疲惫和无力……好在乔治认为这不是他最大的困扰——那会是马克斯·维斯塔潘吗?亚历克斯盯着手机上夏尔的通话界面,几番犹豫后还是放弃了向摩纳哥人打听消息的想法。这两个人可真行,竟然真瞒住了我们所有人。我倒要看看你俩最后会发展成什么走向。
但乔治肯定是极其烦恼的。他甚至暴露出了卷舌头的破绽!亚历克斯轻声抽气,他确信自己从哪本专著上看过,人在面临高度的情感压力、紧张或者焦虑时,有的人会回归到某种孩童般的脆弱状态,他们后天习得的、更标准的发音习惯,可能会暂时性地被更早期的、更本能的母语或童年时期口音所取代。
可怜的乔治!亚历克斯哀叹道,我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碰上了棘手的倒霉事?我明天就找个机会,咨询一下超个人心理学方向的朋友,要么算算塔罗,要么买点捕梦网和水晶装饰一下公共区域。
亚历克斯疲倦地走进公寓,雨伞收纳桶里插着乔治那把巨大的、湿漉漉的黑色雨伞,他抽出纸巾擦干了上面的水分,把它好好地挂在收纳架上。
他扔掉书包,将自己整个儿抛在沙发上。亚历克斯,你现在不应该考虑一小时之后和两公里之外发生的事,为什么不想想今晚吃什么?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你还好吗?”乔治的声音在亚历克斯的头顶上方响起,“你看上去累坏了,今天批改了多少作业?”
亚历克斯伸出手掌,比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5份?看起来不像。”
“你得乘以十。”亚历克斯抬起头,他移开目光:“难以置信他们会迅速忘记半个小时前刚强调的知识点——我在本科时期也是这么蠢吗?”
“你是,我们都是。”乔治笑起来:“我就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兰多晚上不回来吃饭,所以就我们两个。”
哦,是该做饭了……亚历克斯从沙发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天啊,他吃惊地张大嘴巴,我忘了今天应该是我采购的!
他满怀歉意地望向乔治,还没开口,乔治就揶揄地发话:“嗯哼,终于想起来今天轮到你做饭了对吗?”
“是的。”亚历克斯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确实忘了。”
“下午一直没等来你问我想吃什么的消息时,我就猜到了。”乔治指了指厨房,“所以我提前准备了点牛油果罗勒意面。”
“爱你,乔治。”亚历克斯捂住心口。
两个人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享用了意面和树莓派(来自夏尔的专程投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圣诞假期安排、蜘蛛侠电影和媒体传播学院某教授被撤稿五篇论文的劲爆新闻。填饱肚子后特有的困倦感正逐渐席卷亚历克斯。或许我应该早点睡觉,让今天接收太多消息的脑子好好休息一下。
“梆”的一声,大门被人莽撞地推开。兰多冲进公寓,一双眼睛亮如深夜里的天狼星。他大口呼吸,像是才发现乔治和亚历克斯也在:“嗨,晚上好,我回来了。”
“你如果早五分钟进门,就能吃到最后一块树莓派。”亚历克斯指了指盘子里仅剩的酥皮。
“是吗?谢谢!我有点事先回房间了,回见伙计们!”兰多傻笑着向他们抛了几个飞吻,狂奔回卧室打开了音响。随着热烈欢快的音乐响起,他又急匆匆关上了门。
餐厅的两个人不露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亚历克斯竖起耳朵,努力辨认兰多房间里的音乐是什么:“听着有点儿熟悉。”
“《Checklist》。”乔治给出正确答案。
“甜蜜情歌?”亚历克斯将盘子里的酥皮搜集起来,一口气倒进嘴里。
“甜蜜情歌——至少他不再单曲循环柯南·格雷的《Memories》,你也快听吐了是不是?”乔治示意亚历克斯卷起手掌,将自己的酥皮倒进亚历克斯的手心里。
“《Memories》确实不适合他。”清理完所有酥皮后,亚历克斯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既然从《Memories》切换到了《Checklist》……”
“我想,兰多不久后就会主动找我们分享他的好消息,不如拭目以待?”乔治留下一个莫测的微笑,起身去给琴叶榕浇水了。
绝对不能让乔治发现,今天坐在隔板后聆听他恋爱烦恼的人是谁。亚历克斯将餐具放进洗碗机,看着不远处的乔治哼着小曲拿起喷壶,胆战心惊地想。如果暴露的话,他一定会先打晕我,然后把我塞进后备箱,然后开两个小时的车去埃塞克斯海岸,再然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能猜得到。
Notes:
33:只是呼吸。
63:此人一直在挑衅我(超级无敌生气暴怒)。
23:嗯嗯,在你们接吻15次之后。
63:是“15次上下”。
23:微笑。以及,请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去听柯灰好吗好的。借用网抑云的锐评:只要柯灰还在坚持写没有准确性别的青春疼痛文学音乐,这个世界就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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