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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广东话 粵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9-12
Words:
9,314
Chapters:
1/1
Comments:
4
Kudos:
17
Hits:
840

【沈谭】泛滥

Summary:

谭又明最近有点不对劲…

Notes:

foreword:
‼️长文预警,全文一万字
灵感来自电影《春娇与志明》主题曲《泛滥》
希望你也喜欢
wb:EscapetheWorld_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01注视

谭又明最近有点不对劲。
自从赵声阁说他要恋爱,对象是陈挽,谭又明就有一种被诈骗后恍然大悟的后知后觉。虽说海市人观念保守不好男风,却也思想自由,以致于让人有种“基佬竟也在我身边”的新奇感。谭又明开始细致地观察起兄弟的恋爱状况。哦,原来这是爱。大到股权转让和用监禁手段确保对方生命安全,小到上下班次次接送和斐灵岛双人游、对视时收不回的嘴角、不定期的天价礼物。哇塞,何其有趣,何其令人安心的稳定的幸福。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谭又明发现身边有同样亲密同性关系的竟是自己和沈宗年——股份无需经转让两家的产业就已经是分不开的关系了,上下班不必说,蹭车蹭吃蹭喝乃是常态,双人游游过无数次,每次都交给沈宗年全权包办,每次都是尽兴而归。以及谭又明真的很烦沈家那群贱人,常常暗中使一些少爷的手腕强硬的保护对方。…
一点一滴的,谭又明想起很多次沈宗年的笑。让沈宗年高兴这个念头夹杂着一些谭又明本人都暂时没有意识到的不可名状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淅淅沥沥,缓慢流淌,像温水浸没心脏。

天啊,原来谈恋爱也要做这些吗?关羽和张飞之间会做这些吗?莫非…我不会是…?

于是谭又明又把目光放在身边人身上,注视他冷语对世界的残酷外表下总是忍不住将马克杯手柄往右的绅士的习惯,身穿黑色冲锋衣修理缝纫机是抬头的眼神深邃胸有成竹,喝到含糖美式时的稍微蹙眉…好奇怪,明明这个人眼神淡淡的,说话也淡淡的,落在谭又明眼里,却是好鲜明。

话说,从小注视自己意中人的感觉确实很好。
从沈宗年十二岁踏入谭家的那天起,沈宗年就长久地落入了谭少的视线。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感觉占据谭又明感官太久,他险些忘了青梅竹马竟也是一个天降——不过降的太早。
还记得那天,社会感化作业要求学生们义务帮助布置圣诞树,衣着正装校服的谭少望着连运动鞋都未置一双的空荡储物柜傻了眼。直到沈宗年拿着运动服如救星一般走来,谭又明感激涕零、胡言乱语。当他投以感激的眼神接过对方手中的环保袋,却见沈宗年认真地看着他,听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感激之言。谭又明的心仿佛被这个眼神撞了一下,首先移开了眼,抱着东西窜走了,遗留下沈宗年在原地的一声轻笑。

“你在笑什么啊!”

此刻众人在维港右岸的公寓天台BBQ。沈宗年从口袋一侧拿起震动着的手机回电,谭又明就见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挂了电话就对着聊天框发出诡异的笑,夺过手机就看到赵声阁的聊天框挂着半小时前自己分享的歌词:
“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
谭又明暴跳如雷,一双桃花眼满怀质疑与不可置信盯着眼前三秒前还拿着手机的人。但沈宗年是真的不知道,大概是某人打开Apple Music又未锁屏就塞到人口袋里所致。谭又明看见信息弹窗跳出赵声阁回“马上到”,心头涌起一阵社会性死亡的恶寒,想一拳砸在对方肩头却忘了手里拿着红酒,于是红色的液体就这样淅淅沥沥地洒在沈宗年的白衬衫上。谭又明眼见红酒浸美男的香艳场面和沈宗年无语凝噎的眼神,放下红酒杯就拉着人往卧室遁逃,留下在场的许恩仪但笑不语,卓智轩惊讶不已,蒋应仍在状况外。

更衣室内,谭又明一边抱歉一边着急忙慌找衣服,一想到自己无意调戏的对象是有夫之夫且马上到场就烦的要命。转头,他看见沈宗年正解扣身上的衬衫,斜倚衣柜看他马不停蹄骂骂咧咧,用嘴型无声表达“慢点儿,宝贝”。谭又明看得要爆炸,把衣服塞在人怀里就调头走了。

喂!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人啊,会in的好吗?!

其实谭又明心里没底,也不敢贸然拉着好兄弟就误入歧途。好愧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啊?这对吗?
这样想着,谭又明随手打开一瓶Louis XIII,神游天外地握杯啜饮,双眼盯着卧室的门未曾废离。直到谭又明给自己斟到第三杯酒,门开了。沈宗年淡淡地瞥一眼那空了一半的酒瓶,不等他走到吧台前,谭又明就放下酒杯起身向对方走去。

此夜依旧灯火辉煌,笙歌鼎沸。
不过多了个为分享一首歌发愁的人。

 

02梦寐

“明仔,吃不吃提子?”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
沈宗年用玻璃碗装着刚洗好的葡萄就踏进卧室,擅自坐在谭又明床边。谭又明见对方手上两个青提果向自己递来,用嘴接走了。唇间衔着一个就朝沈宗年身前凑去。沈宗年没躲,一个青色的果实在两个口腔中流转、分食,甜腻的汁水漫溢,又都一一被照单全收。谭又明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提子,舌尖被吮得微微发麻,甜蜜、黏腻。

“吃完了吗?那轮到我了。”
谭又明几乎是贴在沈宗年耳边说完,观察到对方略微发红的耳后皮肤才终于满意,笑着擒住对方的唇,手也诚实地向下解开身前人的衬衫纽扣。衣襟敞开,谭又明的嘴唇向下逡巡,碰到了对方颤抖的喉结,再向下咬住了充血挺立的乳尖,舌尖伸出,探索般地在乳晕周围打转,品尝自己面前褐色的提子。谭又明听见了很重的喘息,然后感觉到自己身下一热。沈宗年温热的指尖在自己身在移动,薄唇轻抿神情专注,这个意识让谭又明无可救药地脸红,埋首在对方颈间。
射出来的东西尽数落在对方手心,谭又明看得眼热。他想起了沈宗年淡漠又深情的双眼,理性克制,令人疯狂。他翻身,两人双双倒在床上,谭又明欺身扑上。

然后他扑倒了地上。
梦醒了。

夜幕涌向谭又明眼前,世界依旧寂静,谭又明却是内心汹涌。腿间的湿润让他恍然,原来自己是有渴望的,渴望接近,渴望温存,渴望独一无二的爱恋和美好的肉 体。

烦躁。
冷水喷洒下思绪逐渐清明,脑海里却尽是一些不能深想的东西。谭又明好烦,手一动眼前就闪现沈宗年的脸。最终还是在幻想中对方亲昵的碰触中完成了一场自 渎。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已接近黎明。谭又明坐在床头望见落地窗后的太阳缓慢划过水平面升起。

又是新的一日,生活依旧,岁月恒常。
打开卧室门,谭又明一切如常地向同住的人道早安。彼时对方正在灶前处理早餐,谭又明默默走到咖啡机前把自己那杯不含咖啡因的拿铁加了两个shot的美式,混合金枪鱼土豆沙拉一同入腹,咽下了深夜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03梦游

窗外天气晴,谭又明照例蹭车上班。路上,车载蓝牙接起一个打给两个人的电话,是徐之盈组局宝莉湾项目的庆功宴。谭又明欣然应允,并替沉默着的沈宗年表示同意。沈宗年习以为常,未置一词。

是夜,沈宗年和赵声阁双双现身龙景轩。侍应上了两人menu,一份受徐之盈拜托交给陈挽,另一分几经流转落到谭少手上。谭又明翻阅着,锐评粤菜餐厅超高端的起名技巧,一句三转头地尝试取得身边人的共鸣,得到一句精简的“菜凭名贵”。在一众“玉树麒麟”、“鸿运当头”、“发财好市”之流,谭又明挑了一份荔枝菠萝咕噜肉,只因昨夜两人消灭果盘时沈宗年多吃了两个荔枝,倒是颇有些“一骑红尘只为妃子一笑”的浪漫隐喻意味。尽管这道很跨界的菜品并不十分好吃吃,谭又明还是很惊喜地观察到“妃子”笑了。
菜齐,众人举杯、起筷。方震不事应酬,却好饮酒,茅台干红白兰地,美酒上桌,觥筹交错,他劝留几小辈。在场各位都或多或少沾了点酒,谭又明意兴阑珊,红的白的混着来。酒过三巡,谭又明惊觉自己身前的酒杯被悄然转移到沈宗年座上,他才拿起久久未动的筷子,解决面前一碗被处理好的龙虾伊面。
饭毕,谭又明稍有些混沌和迟疑。虽不至于失去意识,但散场时被人抱住总比逞强走直线强多了。于是他便顺从自己享乐主义的意志靠在沈宗年怀里。

醉酒的人有些发烫,沈宗年却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一块冰,易碎、不确定。在人生的大部分决策中,沈宗年都不容许自己落在这样的高风险低保障的境地上。但此刻,他不想放手,也不敢抱紧,任由自己激烈的胸腔震荡,落入不见底的冰河。

谭又明只觉得自己在跟随沈宗年的步调在移动,鼻腔里尽是男士古龙水的气息,丝丝缕缕,凛冽清淡。沈宗年个子高,双手围起时把身前的人完全包裹,像是给了一个完整的拥抱。车门打开,谭又明被安置在左后座。
沈宗年突然靠近。

谭又明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醉了。

近,太近了,眼神混沌已久的谭又明在此刻看清了对面人的眼睛,那是他从小就注视着的、无比熟悉的眉眼,此刻距离自己仅有0.01公分。
待沈宗年准确找到安全带的位置后转头,两人猝然对视。谭又明仿佛直直坠入深海,心跳过速,压力陡增,也激起了对未知的隐秘探索欲。他的视线向下,落在沈宗年淡淡的唇色,抬头缓慢靠近….

沈宗年用一秒钟想到对方可能想做什么,血液凝固了一瞬,手一松,安全带迅速原路返回,金属扣和皮质座椅碰撞,在极其安静的空间里发出剧烈响动,两人的思绪都被打散,双双落回应有的位置。

空气在车厢的静默中流动,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提那个不成形的、夭折的吻。谭又明自从刚才落入沈宗年深深的眼眸中就长醉不醒。引擎启动,轨迹延伸,寂寞城市又再探戈。望着窗外景色倒退,谭又明感觉心底有关沈宗年的一部分在缓慢的异化。但此刻灵魂轻颤,思绪混乱,无暇他顾,只得闭眼,放纵自己在沈宗年温柔的眼波中驰骋。

次日,日上三竿谭又明才悠悠转醒。拾起手机,屏幕上是沈宗年助理传送的未读邮件,大意是加州突发山火,沈总紧急前往处理未尽事宜。信息简洁干脆,丝毫没有回寰的余地。谭又明匆匆咽下床边早已放凉的蜂蜜柚子茶,以缓解酒精致人的麻痹。他打开邮箱想回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扔下手机,又沉沉睡去。

上班路上,一个人开车的寂寞大概只有车载电台聊以慰藉。今日港台金曲播放黎明经典《我为何让你走》

为何让你走?

谭又明想,沈宗年有他的自由
无奈爱覆水难收
从此飘于世间,似梦游

 

04梦游 续

岁月依旧,谭又明的生活仍然是公司、公寓和浪迹湾区各大销金窟。身边敬酒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筹码在庄家牌桌上多次流转,殷皇子马路仍旧是日日拥挤。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离开了谁活不下去。港岛生活节奏飞快,而时间无情至极,往往在人还没来得及回味身边人事消逝的伤春悲秋,就早已将一切卷入时代洪流,成为生命切片的一部分了。

但抹去往事这样难,人又何以习惯。

如果让谭又明著书立说“地球online感觉不太真实的地方”,他大概可以列出一百条。明明是冰沙极度爱好者,却总是习惯性地浅尝半杯辄止;当友人们谈笑间问起沈总的行踪,他只能张嘴唯余空洞,加州一个地理名词在嘴里咀嚼斟酌了无数次仍是未能吐出口。

戒不掉。

又一次失眠的时候,谭又明自暴自弃地再也不想尝试入睡,起身走入影音放映室。270度落地窗将星光与霓虹收进镜面天花板,防弹玻璃上划过《California Dreaming》的歌词,屏幕上自动投影着相册储存的照片。沙发的一角流淌这沈宗年遗留下的、更多时间却是落在谭又明身上的藏青色毛毯。谭又明随手取下书架上1994年版《重庆森林》蓝光碟,任由其在全息屏幕上放映,头靠在沙发边沿,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上映射的维港夜空。

大概挥霍也是一种珍视。就像小女孩费尽心思和财力收集心爱的专辑贴纸笔记本,在得到以后却是小心翼翼,爱护封存、束之高阁,最后淡忘。谭又明不缺物质,他极其重视情感价值。他曾经在沈宗年身上得到过很多,西亚考察时的大马士革玫瑰,亚马逊河滨的海莲娜闪蝶标本,百老汇的观演纪念票根..曾经他唾手可得,沈宗年也予取予求,那是两人都未曾错失的记忆,此刻却在玻璃储物柜里反射着白炽灯的光芒,任由光阴和带着回忆的目光一遍遍落在其上,留下折痕。谭又明坐在沙发上凝望那双晶莹的蓝色翅膀,他也许不知,在无数个深夜里沈宗年也曾坐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心乱如麻。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谭又明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爱上,也不知道他们又该怎样开始。或许只需要风雪里相望的那一秒,亦或许要等到两百年后,等所有荆棘全枯死。那日他放弃了所有轻重地仰头靠近,最后却只记住了安全带落锁的声音,以致于后来所有的梦境都消逝于爱发生的前一秒,睁眼就只剩下日光汹涌地透过落地窗降临眼前。

或许自己不是害怕天明
谭又明想,他只是害怕清醒。

 

05蝶

东京三月,染井吉野樱的枝条在风中相互致意,身着藏青色高中校服的学生们熙熙攘攘,谭又明在其间左右逢源,聊说着这粉红色的修学旅行后各自天南地北。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心比天高,而少爷小姐们有真正的决策力,东一句西一句地就奠定了日后海市产业版图。

谭又明环顾一圈,终于发现了花枝簇拥间静默伫立在自己身后的沈宗年,恰好有三两只柑橘凤蝶在此刻闯入后生们谈笑风生的中文聚集地,画面太美,谭又明想起平成年代浮世绘里被春日蛊惑的神女,同眼前人一样静默、骄矜,令人神往。他狡黠一笑,夺过卓智轩刚拿回来的冰可乐并甩下100HKD就转身一闪向沈宗年身后窜去,抬手把低温传递到对方脸颊,然后他终于从那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看到了裂纹,像平静的湖面被春风吹起涟漪。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谭又明淡定地举着饮料道是“卓智轩请你喝的”,沈宗年轻觑一眼看见了对方心虚般移开的眼神,了然一笑,应了句“哦”就接下易拉罐,打开递到对方嘴边,任由对方手指缠绕在自己领带。谭又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望见残阳为远处的富士山雪冠镀上赤铜色的光晕,山麓云海翻涌如沸。脚下的水流带着几盏早放的夜莺灯笼飘然流向远方。

好安静,游人言语都被他们抛在身后,唯桥下潺潺水声,和微弱的蝴蝶振翅的声音。
然而谭又明一开口就是那些让沈宗年听了想去死的话。“真係好環境。你覺不覺得這裡好適合拍個拖,牽手擁抱接吻…什麼的。”沈宗年有点没招了,心说少爷要么你稍微低头看看你现在牵着谁呢,紧接着心里的酸涩接踵而至,习惯性的在深处甜蜜中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和荒谬,血液放纵又紧缩,他安静了几瞬后说:

“你以为这里是二丁目,随时发生着大城小事,但在我看来,这只是富士山下。”

Gosh,谭又明几乎不敢相信,半个澳屿娱乐场的继承人,大多数港人评论最会玩的多金少爷,对待感情的态度竟然是这样悲观。怎么会这样呢?哪怕最后不是我,你沈宗年也应该永远幸福才对。沈宗年曾经那么多苦难,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他啊。谭又明心碎,一边思考沈宗年求而不得的究竟是哪位天仙,一边痛心沈宗年或许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破碎的另一面。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沈宗年受伤时通红的眼睛,如同两年前费尔别克里的风雪中自己看见他的一秒,破碎、失神、我见犹怜。谭又明脑子很乱,也不敢深想,脱口说出“不会的,沈宗年,你一定会最好,最幸福,最美满。”

“啊啊啊烦死了,我先不管是谁,你那个该死的心上人敢教你伤心的的话你一定要回家告诉我,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好啊,那我就靠你了谭少。”

沈宗年直接衔接上谭又明的话,应答完之后又带着笑回归沉默。谭又明听见他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就一股无名火,极其不满对方背着自己运筹帷幄,洞悉一切后的轻描淡写。尽管无法不承认人人都有自己无可言说的隐私,但谭又明还是希望沈宗年什么都不要瞒着自己。同样的,就在当下,沈宗年也还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

倏地,谭又明手指收紧,沈宗年被领带连带着俯身,热唇落在他的嘴角。谭又明闭眼的前一秒,看见大如团扇的蝴蝶扑扇着翅膀从眼前掠过,心里一惊,眼睫忽闪,再一睁眼,就是维港蓝湾公寓洁白的天花板。

日光流转,划过亚克力盒装载的蝴蝶标本。那日谭又明随手一指就将其收入囊中,此刻却成了深刻印在心墙上的朱砂痣,得不到,忘不掉,仿若明月高悬,又不独照我。

自古蝴蝶有两种意象:一是自由,庄周梦蝶在宇宙与自我的同一中最终破除束缚,“死生之变,犹化蝶也”,是超脱万物的精神自由;二是爱情,世人皆知梁祝化蝶双宿双飞,世人的爱恨嗔痴一概不计,生死相依。
沈宗年送给谭又明一只蝴蝶,而后又悄然离开,决绝而不动声色。谭又明现在得到了自由,那是他曾经的梦寐以求,那么爱情又该去哪里找寻呢?是沈宗年亲手把他拉入甜蜜的陷阱,却在他沦陷时残忍放手,于是爱成了深陷泥潭的孤舟,终日惶惶,不可解脱。

真矛盾啊,沈宗年。

梦中的内容又在臆想中重复,沈宗年自嘲地笑笑。这是沈宗年来到加州的第二十七天,第一百三十二次想起梦中人的脸。
优胜美地瀑布下,清晨六点的步道寂静得骇人。融雪期的水流从数百米高空飞驰而下,雷鸣水声震得人胸腔发麻。水滴飞溅,沾湿行人衣衫,沈宗年却不甚在意。连日的梦魇让人精神紧绷,此刻在自然神迹的感化下安静地看着水流俯冲。

忘不掉,梦中人。

“沈宗年!点解(为什么)下班时间还有电话啊!!!”沈宗年洗好草莓拿进卧室时就看到谭又明拿着自己的手机痛骂。手机被扔下,沈宗年对上了对方幽怨的眼神,眼看其顺手拿下的两个草莓,一个递到自己嘴边。沈宗年顿了半秒,还是低头用嘴接下。“下班时间请给所有通信功能设置勿扰模式!差点,我的矮人矿工死亡冲刺成就就过期了。”言语过于生动,沈宗年几乎移不开眼,谭又明接受着对方静默的眼神,一碗草莓不久就见底,碗底晶莹的水珠穿透虚拟影像,眼前人的脸分割成了细密的像素碎片又重组——

“啪嗒”

暮色像一杯被打翻的紫罗兰糖浆顺着太平山缓缓流淌,“喂,定住在那干什么。来试下,Gin Tonic”谭大师把刚刚出品的透明液体推到沈宗年跟前。眼下的境况实在是热闹,器物乱堆满地鸡毛,苏打水的泡沫蔓延到空气中,像他们曾经错过的无数个落日,但也仍然温柔地漫过玻璃杯沿,给人以慰藉,包裹住了一颗冰冷的心。

“啪嗒”

梦醒,此刻瀑布的水滴仍旧倔强地向下俯冲。水雾扑在脸上,仿佛梦中人离去时给沈宗年遗落的泪。这是沈宗年来到加州的第二十七天,仍旧是,忘不掉。谭又明教会他爱,却未曾教他遗忘,沈宗年只消闭上眼旧事便不断重演,新鲜的空气里仍然是旧事物,床边是他,客厅是他,深刻如斯,连呼吸都是有害的。

无爱可失,得不到相恋怎么算失恋。

这种时候沈宗年会觉得谭又明有点可恶,恨他对自己太好,好到午夜想起时都不舍得伤悲,好到不敢挂念。多得谭又明,沈宗年的半个童年也是在爱的浸润下成长的,所以相较于赵声阁的极致残酷,沈宗年尚有一丝恻隐,于是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言不由衷,就只能在夜半化作重复的情绪,留给自己一人不断消解。

或许他们是无法从头再来的。无论多少次置身事中,沈宗年都难以拒绝阳光的照拂,又或者说,那段阴暗潮湿的岁月,那个阴郁冰冷的少年,也确实需要与那不含杂质的真挚感情热烈相拥。谭又明是这个他最厌恶的世界里他留在心里最柔软的一隅。尽管梦中脱离当事人视角,沈宗年也无比清晰地确证,那些看似冷淡不在乎的眼神背后隐藏着的,是沦陷。

那年他凭着一句“永生不死”,怀着自以为最高尚的祝愿送出一个蝴蝶标本,薄薄的,像生命的切片,好似剖析自己一部分的年轻的心希望他永远自由。但望着高高放在置物柜上的物件,又怎能否认自已没有私心。
明仔,该怎么形容你呢?我熟悉你眼睫扑扇的频率,拥抱过你的心跳,见过午夜里你熟睡的脸庞,如今我离你很远,远到荼蘼花未红过就成枯枝,远到所有的昨天都化作虚无近在眼前,而你停留在时光深处,变成了我一息屏就消逝的电子蝴蝶。

纵使此际情伤不已
我仍记得曾经春至
from胡鸿钧《化蝶》

 

06不吻过自然没结果

港岛的雨季总是来得不合时宜。
当铜锣湾的霓虹灯在水迹中凝成胭脂色,谭又明被困在IFC大厦前的红的。收音机正在播放克莱本近日在国际联赛中勇夺桂冠的演出,乐曲切换到第二乐章急板,谭又明的邮箱中弹出沈宗年的email——

「我下個禮拜會回來」

或许世界上定然存在某种确定性的违和,恰如此刻,明明是一个人孤独的听雨落下,心脏却剧烈震荡。“马上就可以见到他”这个念头充斥脑海,再无其他,心动的来源有名有姓,叫沈宗年。

时至周五,日落时分门铃响起,像是昭示着命运的转折。谭又明打开门就看到沈宗年风尘仆仆,相顾无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谭又明空荡的心脏在某一瞬有轻微的抽搐,这大概是病理性反应,谭又明现在并不十分想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异样,拥上去的欲望最后只剩下一句看似没有情绪的“晚上好”,便侧身让人进门。
餐桌上仍然保温的菜品像无言的问候,沈宗年终于感觉自己回到了家,明亮的、温暖的、有他在的,尽管或许没有爱。

好安静。
沈宗年深知自己单独离开的行为令人气愤,不敢首先出声,而谭又明有图谋不轨般的心虚,琢磨着如何拥有一个难忘今宵,极其害怕张嘴就被对方看穿。于是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着,犹如享用最后的晚餐。
然而事到临头谭又明又有一些胆怯了。本质上来说他根本无意把这个把他当成好兄弟和家人的人拉入歧途,但始终没有慢下来的心跳就下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未知永远令人恐慌、沉醉、兴奋。

饭后,沈宗年整理好一切,却看不到人影了。蓝湾公寓顶层有一个附赠的露台,维港夜色尽收眼底。沈宗年上楼,发现了一只在角落吧台握着伏特加玻璃樽的谭又明。酒精使人反应迟缓,谭又明酒品很好,只静静地望着香江流淌,远处游艇会开趴体好不热闹,却只有晚风轻吻他的肩。沈宗年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可怜,谭又明头上仿佛飘着一句经典名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但其实谭又明应该是最热闹的那个才对。
沈宗年走近,谭又明拍拍身边的高脚凳,沈宗年会意坐下,又递来一只酒杯,问了一句“喝吗”。空气中偶尔回荡着冰块和玻璃杯碰撞的声响,远处船只靠岸发出低音鸣笛声,烟熏乌梅没入波本威士忌,酒杯来到沈宗年面前。调酒工作结束,谭又明望着水面,点起今晚第一根烟。

云烟中,只剩下了纯粹的寒暄。
“最近还好吗?早上听到无线财经新闻报道了,又一家子公司在华尔街上市。”
“新产品生产线一直在办,货仓失火就当消耗落后产能了。现在是提前了预期效果。”
“那你呢,洋人饭吃得还习惯吗?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总是会习惯的。”

听到这句,谭又明倏然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冷月无声回应着沉默的病理性泪水,又都一并融在了细细的烟雾中。
谭又明感觉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拥有过的总想要——他们曾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以说抛弃就立刻离开,为什么没有我的地方也能“过得很好”?是不是有没有我的世界都一样没波澜?
心底里谭又明根本不乐意沈宗年的习惯,甚至希望在没有自己的时候沈宗年过得一点都不好——就像他一样。他见惯了沈宗年赵声阁之流的冷漠甚至不近人情,但他仍然是不理解、很心痛,不知是为沈宗年曾经被迫经历的一切,还是为自己收不回的、汹涌的、无疾而终的情绪。

沈宗年眼见此情此景迟来的有些不知所措,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情绪极度起伏?重大变故?精神科疾病?他不敢深想,只先问:“无论怎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这边,但是,谭又明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又来了,沈宗年每次都这样,每次都给人一种可以永远依靠的假象,但总是在我真正想拥抱你的时候你就毫无顾虑般地撇下我走开。

“看到你过得很好我怎么这么难受呢?”

谭又明红着眼反问,“那我呢?你会不会在意我过得好不好?你是不是在恨我,恨我一时兴起和没来由的爱?但是你明知道我最在乎你了,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悲伤不能自已?只有我日日挂念,在我们生活过的空间等了一次又一次只为了你或许会突然回来?沈宗年,你嘴里还有真话吗?”

问句接二连三地抛过来,沈宗年心里一惊,他有些震惊对方的决绝和坚定。这段时间既是留给自己戒断,也是给两人一些空间,冷静对待这段长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却或许会马上结束的关系。他不希望轻易地改变谭又明。谭又明可以莽撞,可以跟随心走,可以恣意张扬,但他不行,他自觉地担起了两个人未来的重量。

然而现在却也是他没想到的结局。
长剑落下,或将开辟一个新的宇宙。

或许是需要短暂消化一下短短一段话的信息量,沈宗年离座去取纸巾。看见沈宗年转身这个动作谭又明几乎要PTSD,他以为沈宗年又要走,大概是悲痛使然,醉鬼一下就跳起来从后抱住沈宗年。一个迟到的拥抱终于还是来了。
沈宗年感觉到衣服被眼泪濡湿。对方几乎是用尽全力地环在腰腹,几句“别走”在空气中荡了又荡。他转身,把手里的纸巾覆在对方眼睑,几秒钟后又被强硬地移开。谭又明抬头,嘴唇印在对方唇上,一只手落在后颈,不容拒绝。
好纯情的一个吻,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贴,空气中的躁、动因子却猝然蔓延开。谭又明很迟疑,沈宗年没有拒绝。很久之后两人勉强分开,他看见谭又明眼睫扑闪泪水晶莹,像远处荡漾的江水,倒映了自己的影子。他几乎要被这双眼睛捕获,视线移开,缓了一会才说,“谭又明,我…”
话还没说完,沈宗年的嘴又被贴上、强行禁言。谭又明看身前的人像看薛定谔的密匣,此刻他不想打开,不敢听到那个让彼此都难堪的答案。

“别说了,不想亲吗?”

唇齿相依,不知道是谁先探出舌尖引燃战火,从此难舍难分。谭又明一步步防线后退,被、压、在沙发上,呼吸急促,仰躺着轻微喘、息。心被填、满了,然而眼泪还是止不住,手指攥住对方衣角。
还是不开心吗?沈宗年有点没招了,给了很多拥抱和很多句“最爱你”才堪堪把人哄好。
谭又明在沈宗年怀里平复了心跳,恢复力力气,突然暴起翻身钳制住对方的的手,双手放在对方唇上手动禁言,用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暧昧的姿势跨、坐在对方身上。

“我要问你两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get it?”

谭又明向来是一个温和的人,他对世界抱有善意,哪怕是在商场上也极少失去原则的大发雷霆。沈宗年也清晰的记得他的好几次失态都是因为自己,一次是沈家人恶语相向的电话,一次是他自以为是的戒断,决定扔下他去见菲利普。他不清楚眼前的人在那些他们错开的时间里是一样的心如刀绞,但此刻他分明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无可奈何与极致悲伤。

不要落泪,我想你永远明媚。

沈宗年心软了。原来自己也曾经在无意中让人伤心。不应该是这样的,什么伦理舆论,哪怕烧光一片森林也不及眼前人重要。沈宗年点头,望着他的眼睛,坠入了爱河

“你喜欢我。别否认了,你还in着呢”
“是”
“那我再问一次,在洛杉矶这么多天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不是,我想你想得要死。”

沈宗年说完,谭又明拿开手倾身吻上。这一次两人都情动至极,沈宗年感觉强烈,抓住了悄悄作乱的手。谭又明坚决:“没有但是,我要现在就做。”又吻上,手没能挣开,谭又明眼底疑惑问:“为什么?”沈宗年顿了一瞬,“这里没有东西,我们下次…”
“那我们现在回去买!”

执行力超强的两人换了宽松的裤子就牵着手出门,尽管深夜,闹市区的711仍是孤灯一盏。货架耸立似高墙,谭又明在其间猝不及防拉下沈宗年的衣领,接了一个短暂的吻,舌尖在上颚逡巡一圈后迅速撤离。沈宗年怔住,倒像个被情意浸润的怀 春少女。在此之前,711留给沈宗年的印象是清晨的咖啡烤肠铜锣烧,深夜的啤酒香烟安quan、tao,今日爱人却在货架下窃行苟且之事。

于是这家711的代号成了单字一个吻。

 

如果兄弟相称太多
如果不吻过就没结果
from卫兰《大哥》

Notes:

① 粤语谐音文化深刻影响菜名以求“好意头”
“发财好市”:发菜(谐音“发财”)配蚝豉(粤语谐音“好市”)。
“鸿运当头”:烧乳猪头,寓意红火好运。
“玉树麒麟”:将石斑鱼片与火腿、冬菇叠成麒麟鳞片状,配以翠绿蔬菜(“玉树”)。
咕噜肉:因油炸时发出“咕噜”声,或酸甜酱汁令食客“咕噜”吞口水得名。
龙虾伊面:伊面(油炸鸡蛋面) 与龙虾搭配,名称源自英文“E-Fu Noodle”
②提子:即葡萄
③一般汽车驾驶中以右后座为尊,俗称“老板位”,因为在中国大陆左位驾驶中右后座可以视察驾驶座的情况。中国香港地区属于右位驾驶,笔者推测应是左后位为尊。
④ 等到两百年后,等所有荆棘全枯死:来自侧田歌曲《命硬》 (很经典也很有意义的歌词
“换个时代在一起,等荆棘满途全枯死”
⑤下个礼拜:(或许有宗教意味、?)粤语用法是指下周
⑥红的(dī):或许你也听过香港的士文化..
1. 红的:市区出租车,全港通行,唯一可往返所有区域的的士
2. 绿的:新界出租车,仅限于新界,不可进入市区
3 蓝的:大屿山出租车,仅限于大屿山区域,不可进入市区或新界其他地区。
⑦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来自朱自清《荷塘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