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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dom:
Relationship: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9-15
Updated:
2025-09-22
Words:
19,995
Chapters:
3/7
Comments:
7
Kudos: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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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its:
318

【石纪元/斯坦杰诺】To Decay in This Beautiful Burning Forest

Summary:

南美战败if(对美国组来说应该叫战胜if?)
有大量石化前的捏造、思想强烈的个人解读
因为作者认同原作的展开就是最好的展开所以这个if不会是什么很愉快的故事,只是一个“或许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会做出这种选择的”if
大纲已经写完了所以99.9%是个merry bad end(对于周围是人来说是be、对于故事的主角们来说是he或者反过来的情况)
无法接受的话请注意避雷
努力会在9月份内写完的……

Chapter 1: Let there be Light and Nitric Acid(神说,要有光与硝酸)

Chapter Text

斯坦利在数年前体验过从石化中自然苏醒的感觉。
像是被判决了无期徒刑也放弃了减刑的囚犯,早已习惯了监狱里暗无天日的霉味与酸臭并做好了觉悟,会一辈子与之相伴,却突然被宣告了无罪释放。
那漫长到已经无法计算的时间中,他也有无数次感到厌烦。但作为军人,只要还存有一线胜机就不可能放弃。而作为忠诚的骑士,他得记挂着石化前被自己护在地上的杰诺。万一自己无法醒来而对方醒来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对方会在那存在着未知敌人的新世界里一个人做出点什么事来。
那样的念头支撑着他,渡过了那漫长到几乎是无限的时间。于是代表了自由与宽恕的空气重新笼罩的瞬间,他差点就忘了呼吸的方法。

 

但这是他第一次,或许会是最后一次体验到被那复活液从石化中唤醒的感觉。

斯坦利还在脑子里排演着战术的构想。为了下一个可能在3700年后到来的胜机演练——如果从石化中自然复活的速度和大脑思考的强度有直接关联,那么最先醒来的一定是杰诺……和石神千空。那么只要自己能赶在他们之后解除石化,即使没有武器,他一个人对付在这里的几个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少年科学团的最强战力们的石像……或者尸体,离这个要塞还有不少距离,那么只要在他们复活赶到前制压住对方的首领……
战场上的演绎与博弈才进行到途中,光明与自由就从天而降。仿佛他还在法庭上策划着逃狱的计划,就被木槌宣告了无罪。
身体中的每个细胞好像都在燃烧,却又在化作灰烬后重塑。斯坦利睁开眼,石化前他其实还试图给自己点了支烟,但那并没有来得及,只有没有燃烧起来的火柴还留在手上。
黑暗中的那些博弈对局突然都失去了意义,积攒的肾上腺素无处释放,化作一种奇妙的虚无感。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恍惚中回神。五感都逐渐恢复后,那熟悉的无比的,浓重的硝烟与血腥味又立刻充满了鼻腔。开始变得清晰的视线里是脚下横七竖八的石像。视线向上,就望见那座自己最后瞄准的高台。装着复活液的陶瓶被子弹整个击飞,那个承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金属台也只剩下残缺的一半,什么都没留下。

他赌赢了。

那或许会将人类带向永远的沉默的一枪还是带来了胜利。选择扣动扳机的那最后一秒,曾无数次给自己带来胜利的直觉在他的耳边低语:就是这个角度。
于是他的指尖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扣下了扳机。那不是通过严密计算得出来的射击角度,他也无法预测里头飞溅出来的液体会散落到哪里。但是他赌赢了。那唯一可以将人类从石化中唤醒的复活液,在完美的时机滴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们赢了。

复活时无处释放的肾上腺素又开始凶猛地涌上。无法抑制的、来自本能的兴奋让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上升。但军人的素质让他在一瞬间调整好了状态:毕竟他还无法确定那些少年兵是否还留了什么后手。虽然又一次笼罩了全世界的石化光线似乎已经是他们破罐子破摔的最后手段,但战争不到最后一秒都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比起去确认战局,检查战场……对他来说有比军人的任务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座高台的下头,有杰诺的石像。

在思考之前,斯坦利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吉利服,快步走了过去。他们的总统阁下维持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姿势成为了一座石像。站在石神千空的面前,石化的面容上还带着笑。
斯坦利看着那高傲的表情有些无奈。明明那一刻他们面前的选择只剩下接受战败或者是拖着全人类一起下地狱的豪赌,对方的表情却仿佛像是确信了胜利一样。
他看着杰诺的石像,忍不住伸出了手。坚硬的,和普通的岩石似乎没有任何区别的触感从指尖清晰地传来。他们的独裁王国附近也有不少石像,他也负责给那些石像浇过硝酸,却从未试图去触碰过。或许即使碰到了,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毕竟那不是杰诺的石像。

手指从对方的脸颊移到下颌,最后在脖颈处停留了一会儿,终于收回。或许因为石化的时间不久,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那石像上还残留了点温度的错觉。
……杰诺。
他在心里默默喊着对方的名字。还是忍不住伸手拥抱了一下那个石像。从救出对方到石化光线笼罩的时间太过短暂,他甚至没来得及检查那人身上是否哪里有受伤。没有温度也没有什么意义的拥抱持续了一会儿,直到石头的触感开始变得硌人,他才放开那座石像。
斯坦利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熟悉的苦涩味道又占据了味觉,让跳动频率有些过快的心脏逐渐恢复平稳。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有烟瘾,反而是这个新世界里每一根都是杰诺亲手制作的香烟好像成了他的护身符,比对着不存在的神祈祷更加有用。
他又抽了一口,走向了自己的战斗服。
好了,该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斯坦利首先检查了一遍那瓶最后的复活液是否还有剩,或者有没有溅到别人身上。他很快在地上找到了碎裂的陶瓶,里头的残余的液体已经全部渗在泥土里,一滴不剩。他捡起一片陶瓶的碎片,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石像。不禁感慨这确实是个奇迹。
他想,这下就算是从来不愿将可能性赌在不确切的概率上的杰诺也不得不承认了吧。奇迹确实存在。
不,他或许会这么说。人们只是喜欢把概率极低但确实发生了的事情称为奇迹而已——但是在那无数种可能性中,概率挑选到了自己最需要、最希望的那一种可能。

暂且排除了有别的少年兵也复活的可能性后,斯坦利先把杰诺的石像搬到了要塞旁的木屋里。研究石化装置的工房、食粮储藏室、寝室。虽然也有几间被在他们的炮火下已经彻底坍塌,但这个平地而起的防卫要塞里倒是还可以保证最低限的生存。

他开始寻找有没有多余的复活液。储藏室、石像旁散落的背包。他还在要塞里找到了卡洛斯和马克斯的石像。斯坦利倒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毕竟他清楚这两个人效忠的一直都是那位大小姐。
但那位大小姐……
他在要塞里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露娜。大约是这些少年兵也有要让非战斗人员避难的想法吧。斯坦利衡量了一下,虽然无法排除露娜身上带了复活液的可能性,但在这个阿沙加的原始森林里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也不是明智之举。
……那么,就姑且认定为“没有多余的复活液”吧。

好吧,或许杰诺说的是对的。奇迹不过是对于概率的认知偏差。发生一次不代表会再发生一次。
斯坦利叼着烟,从地上捡了根趁手的树枝找了块土地松软的地面,开始默写起复活液的配方。那所谓的复活液的本质不过是硝酸酒精溶液,硝酸与酒精的配合是7:3。所幸酒精这种东西他们船上的储备要多少有多少,至于硝酸……
烟灰掉到了地上,正好落在他自己写出来的硝酸的分子式上。
现在斯坦利有两个选择:想办法自己弄出硝酸,和把这些石像全部搬回珀尔修斯号上然后一个人把船开回北美。
好吧,幸好复活的人是自己。至少他还能勉强从记忆里挖出来杰诺大老师给从小给自己开过的科学实践讲座里的其中几课。

但记得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他小时候陪着杰诺从零提炼过硝酸。对方捧着那危险的小瓶眼睛闪闪发亮,说这就是现代化学工业的脊梁,硝化反应的基石,制造火药必不可少的成分。
被迫挖了整整三天动物粪便而灰头土脸的小斯坦利的语气难得地有些不耐烦:“你就不能从你们实验室拿点硝酸吗。”
“那不一样,斯坦。”小科学家那张白嫩的脸上也沾了不少泥巴,像是只脏兮兮的野猫。“即使大多数的科学都有伟大的先人指明了道路,但不亲自沿着那条路走一遍的话,一定会漏掉很多重要的细节。而那些细节可能就是通往另一条路的入口呢?”
大概是这世上最危险的野猫睁着又圆又亮眼睛望着自己,被这么看着的人一下觉得自己还能在森林里挖三天的土。然后杰诺就一只手拿着那装着硝酸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毫不介意地抓住了自己脏兮兮的右手。
“……斯坦,你会陪我一起走一遍那些路的吧?”

那时候的杰诺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稍微长高了一些。但还是得仰视自己,以至于那科学的邀请变得像是一种……撒娇。
这种错觉让小斯坦利很不争气地心跳加快了。但那时候他还无法自然地处理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情,以至于手上不自觉地使了点劲,捏疼了杰诺他才赶紧松开了。
“……好吧,如果哪天到了世界末日,只有我们还活下来的话……这些东西确实会派上用场啊。”
“哦哦,世界末日!很有趣的假设啊。但是一般人设想的世界末日一般是超高温或者超低温,这种环境下硝酸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或者说丧尸围城……?那种情况下比起自制火药还是想办法收集物资比较重要……”
“行了。”斯坦利熟练地打断了对方,然后又一次握住了比自己小一圈的柔软的手掌,“能让我们先回露营地把身上这些鬼味道洗掉吗。”

 

而世界末日真正的,并且是第二次降临的时候,硝酸却真的成了最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斯坦利试图回忆着杰诺老师授课里提到的硝酸制作方法。从含氮的有机物里提取硝酸钾再和浓硫酸反应,或者是那个什么艾德法。要从3700年前庞大的授课内容里找出这一小章节并不容易,他想得有些头疼,然后视线里忽然映入了那高台下,怎么看都是个孩童的少女的石像。

那些少年科学团最后的希望就是她?如果自己没有打碎那瓶复活液,在几个月或者是几年后这个少女就会苏醒……那么他们还在哪里藏了复活液?还是……
斯坦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丢下了树枝,几步走到了石神千空的石像前。对方随身的背包被自己翻找过一遍,于是他又从那个包里找出了一叠刚刚被自己略过的粗制滥造的纸张。
那是复活液的配方。

纸上的文字当然都是日语。但斯坦利也只需要上面的化学式和数字。他扫了一遍,虽然看不懂日语,但纸上的内容像是什么化学的教科书。加上自己记忆里的知识——足够了,他可以做到。

制定完作战计划后,夜色已经浓重到借着火光与月光都要看不清文字。野外生存经验告诉他现在早就过了适合收集素材的时间。即使他身上有这个新世界最先进的装备……
斯坦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这些活丢给明天的自己。而在这么决定的那瞬间,积攒了整整百日的疲倦感好像一口气涌了上来,连烟草都不能缓解。他拿着枪,走向了那安放着杰诺的石像的木屋。
对方的石像还是那抱着手臂的样子。斯坦利想了会,把那石像放平在了草堆上。杰诺那姿势注定了他的石像没法侧躺,只能仰躺在那里。他抱着枪,也躺在了旁边。看着那座石像的侧脸。

斯坦利的理智其实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丢人。但他很快想起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只有自己。谁也不会知道那位曾经最年轻的美军特殊部队队长、新世界的独裁王国的总司令官阁下,会觉得不看着自己的发小的石像就睡不着。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让身下那些草堆变成了他和杰诺的双人床,甚至伸手又去碰了碰对方的石像。心想着杰诺的底线似乎是禁止自己在他的寝室里抽烟,可现在自己抽上多少根,对方都没有抗议的手段了。

世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旧世界的城市里不管什么时间都会有车流涌动的喧嚣,以共同生活为前提的军队里自然充斥着人类的生活音。战场上多炮火轰鸣更不用多说。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石像。只能听到风声偶尔敲打木门时的响动,和远远传来的夜行性的动物活动的声音。
这样的寂静太过久违,让斯坦利想起小时候,杰诺邀请他去那些数小时车程才能到的野营地。在满足了对方的野生生态观测、环境数据测量、在这种荒郊野外才能进行的危险实验……等等需求以后,精疲力竭的两个小孩就挤在一个睡袋里看星星。他听着小杰诺给他讲那由四颗恒星组成的夜空钻石,牧夫座那颗亮度极高的大角星,又兴致勃勃地说等下一次流星雨的观测期还要“和自己”一起来这里。
而斯坦利则看着牧夫座那颗在黑暗中亮得有些泛红的恒星倒映在杰诺深黑色的瞳孔里,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他去了军队之后就好像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只可惜这个加了盖的木屋里看不到星星,没有睡袋里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只有又冷又硬的草垛。杰诺也不会教他认星星,不会从零开始教自己提取硝酸钾和浓硫酸反应时的注意点。这个世界安静到只能听斯坦利一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自己低得几乎要溶入这份寂静之中的声音轻轻响起。

“……其实如果我不打碎那瓶复活液,让那些小鬼赢了,他们也会复活你的。”
“他们需要你。”
“我本来……打算放弃的。”
“比起去赌3700年后人类是不是还能再复活一次,或者那瓶复活液正好能砸到我们身上……这种你最不屑的奇迹一样的可能性。还是你可以陪着那群小鬼一起继续你最喜欢的科学的世界更好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斯坦利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现在这个世界里,他也只能说给自己听了。他看着杰诺的石像的侧脸,顿了一下,又缓缓地开口。
“……是你和我说的,‘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就没有意义了’。”
“你还记得吗,杰诺。”

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句之后,寂静又一次笼罩。斯坦利早就习惯了自己和杰诺的对话里由对方主导一切,他们就算会对话,也从来没有自己一直单方面说话的时候。他其实不习惯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但沉默却更让人觉得苦闷。
于是斯坦利选择了逃避。他闭上了眼睛,任由疲倦与黑暗一起侵蚀了意识。

可疲倦却没有带给他一个无梦的睡眠。军队生活让斯坦利练出了随时随地进入深度睡眠的能力,但积攒到了临界点的疲劳反而让他久违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21岁那年,在异国战场遭遇了自杀式袭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强撑着让他拖着插满了炸弹碎片的腿爬上了战斗机。他拼死的突围和带回去的前线战报提早结束了这场战争,而代价是他被紧急送回了美国,据说在ICU里躺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勉强鬼门关爬了出来。

斯坦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一点都记不起梦的内容。止痛剂似乎已经失效了,于是疼痛像是毒蚂蚁一样,从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向上爬。他受伤的部分实在太多,以至于都找不到一个疼痛的源头。
他是醒来了,但意识好像还被留在了引擎与炮火轰鸣、悲鸣与怒吼共振的战场上。他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了天花板那刺眼的白色。脸上被戴了呼吸机的面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闷热与气管的疼痛。
……我还活着啊。
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斯坦利听到了房门被拉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转头,可插满全身的管子让他的脖子都失去了自由。但很快就不需要他转头了,来客注意到自己醒来,几乎是立刻跑到了床边。

斯坦利躺在那里,看到了他的发小。
在自己的记忆里,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永远保持着理性的杰诺那么激动失控的表情。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戴着呼吸机的病号,扑上来就抱着自己,体重几乎完全要压到斯坦利身上。
这让他觉得自己身上可能有哪个伤口已经开裂了,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原本就盘踞在那的阵痛反而被缓解了一些。杰诺身上熟悉的体温和浓重的药品的味道终于让斯坦利确认了这一点:自己还活着。
那个沉默的拥抱持续了好一会儿,杰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雅致也不安全。他急忙放开自己,按下了医护铃。赶来的护士又急忙喊来了医生,一群人围着自己检查起各种项目。
斯坦利虽然老老实实配合着那些检查,有问必答。但视线却一直紧紧盯着杰诺。看起来消瘦了很多的人靠在墙边,垂着脑袋,没有好好打理的银发垂落下来几缕,遮住他的表情,也让对方看起来才更像一个幽灵。

医生给他测量了各种指标,确定了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自主呼吸功能。护士替他摘了呼吸机,又替他拔掉了几根管子。再三嘱咐自己有异常要随时呼叫他们之后,终于离开了病房。只留下杰诺还站在墙角。

“……杰诺。”
又过了一会儿斯坦利终于忍不住出声喊了对方。他的声音还很哑,刚刚回答医生的问题感觉就已经让那大概被切开过一次的喉咙到了使用极限。喉管里仿佛又积了血,每一次声带的振动都好像被粗粝的砂纸摩擦。
被喊到名字的人乖乖地走到了自己床边。斯坦利这才看清对方的脸上沾满了透明的泪痕。那似乎象征了睿智与神秘的深黑色里积满了云雨,好像只要杰诺一眨眼,就会又一次决堤。
他想坐起来拥抱一下对方,但身上那些管子不允许他这么做。然后斯坦利就看着杰诺跪坐在了地上,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抓起自己那只没插着输液管的右手。冰冷的手指抚过自己到处都是细小伤疤的掌心,试图想要把那些伤痕磨平。

“……斯坦利·斯奈德。”
杰诺很少这么喊他的全名。这让斯坦利条件反射地浑身绷紧。可对方喊完就没了下文,只剩下手背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打湿的触感。
“……能让你为了我这么伤心真是荣幸啊。”
杰诺为了自己在哭这个事实让他更加慌乱了,于是他下意识地想用一个故作轻松的说法蒙混过关。但这显然惹怒了对方。
他的手被抓得更紧,指节几乎要掐进自己的皮肉。向来能言善辩的人好像此刻失去了语言,也失去了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病号的理智,只是单方面地,无声地朝自己发泄着情绪。

那样的反应理应让斯坦利觉得愧疚。可他完全相反的东西却塞满了大脑,让他真的停过好几次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从进入军队那天起,他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死亡。并且也见过无数次走马灯的景象。可他的走马灯里充斥了与杰诺的过去,想象中的葬礼里却从未出现过杰诺的身影。答案很简单:他想象不出来。
斯坦利是希望对方为了自己的死而难过的。但他又舍不得看到那人痛苦伤心的表情。可若是杰诺真的毫不伤心,在葬礼上掉了两滴眼泪又重新投身于科学,他又会觉得不甘心。
这样的矛盾让他干脆避开了想象,直到现在,真实的答案摆在了眼前,手背上汇聚的热流几乎要让皮肤灼伤。
斯坦利想要反握住对方的手,但使不上劲的指节也抵不过杰诺。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继续你的科学啊。虽然你肯定找不到更好的助手了。”
说完那句话斯坦利就有点后悔,要不是两只手都没有自由他可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为什么要问杰诺这种话呢,你在期待什么答案吗?
杰诺抬起了头,被泪水糊得狼狈不堪的脸上满是愠色。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像褪去了理智的颜色,像是被剥开到最后一层的洋葱又像是被敲碎了贝壳的蚌,只留下里头脆弱而柔软的东西。

“那就没有意义了。”
杰诺的声音带着点哭腔,语气却斩钉截铁。在对方的世界里,科学第一次与无意义这个词摆在了一起,只因为自己一个无聊的假设。
“……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杰诺说话的时候还无法遏制地在抽泣。他在为自己哭。他说没有了自己的世界连科学都没有意义。

斯坦利觉得自己的那刚刚恢复的自主呼吸开始无法支撑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别跳了,他想,他现在可不想死。
他终于还是费劲地握住了杰诺的双手,抓到了眼前。那双美丽的,可以用科学创造出一切的双手,现在只是被自己握着,可怜兮兮地颤抖着。
他还没办法坐起身,就是只能握着杰诺的手伸到眼前,然后在对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毫无标准可言的骑士礼的吻。

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的。

他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很多年前他说过的话。就像14岁时,他牵着自己的小科学家的手这么发誓的时候一样。

 

那一年他和杰诺21岁。

斯坦利后来意识到,或许也就是21岁的杰诺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怀揣着憧憬进了NASA,引以为傲的科学却被一些无聊至极的理由否定,刻着“REJECT”的印章像是一把钝刀,割开那柔软的皮肤,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印章的颜色。
再长大一些的杰诺倒是学会了如何在那些充斥愚蠢又无聊的政治与利益分配的舞台上做一个好演员,可21岁的杰诺只记得青少年时期他们那些自由到了无法无天的实验,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要给自己的翅膀上加上镣铐。

斯坦利无法想象,如果那时候自己真的死在战场,21岁的杰诺会做些什么。就像他无法想象如果问那位独裁总统相同的问题会得到什么答案。不,他大概能想象。对方一定会给出一个更合理的,更雅致的,更像杰诺的答案吧。

可就算如此,杰诺的那句话还是成为了一个只对斯坦利生效的,永远无法接解除的恶毒魔咒。
每次他在生死关头徘徊的时候,都会想起杰诺那时的表情。那无数次的走马灯的最后总会以自己的葬礼上杰诺哭泣到崩溃的模样作为谢幕。

于是那个魔咒诅咒着他也祝福着他,让斯坦利一次一次从地狱里浑身是血地爬出来。也让他在那3700余年的黑暗中支撑了下来。

然后,在自己的枪口瞄准那瓶会拯救人类也会毁灭人类的复活液时,又一次响起在了耳边。

——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那短暂又不安稳的梦境很快就结束了。斯坦利从那扎人的草垛上睁开眼睛。木屋外的晨鸟鸣叫吵醒了他,而那些浓重的硝烟与血腥味仍然没有散去。

他转过头,杰诺的石像依旧躺在那里。

“……得开始干活了啊。”
斯坦利自言自语着,抱着怀中的枪坐起了身。

Chapter 2: Even Sorrowful, Yet Rejoicing (纵然忧伤,甚是欢喜)

Chapter Text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是经历了3700年文明风化的阿拉沙。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和他们的粪便。而那些被打破的复活液倒也派上了用场。斯坦利一路寻着那些破碎的陶瓶的踪迹,把附近的土全都挖到了桶里。
那些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泥土和草木灰被一起丢到了容器里加水搅拌,再通过布料一次又一次地过滤。珀尔修斯号上算得上资源丰富,只是有些过程必要的是时间。

斯坦利坐在火堆边,看着被架在上面的玻璃瓶里头,灰黑色的液体里翻滚着小小的气泡。

“硝酸钾的提取需要耐心。”
他仿佛看到小时候的杰诺坐在篝火边上,睁着眼睛一边盯着瓶壁上逐渐浮现的白色结晶一边嘱咐。
“……这要烧多久?”
“至少要烧一晚上吧?毕竟篝火的加热不够安定。”
“哈?一晚上?”
小科学家点点头,坐回了斯坦利身边,把自己也裹进了他披在身上的军大衣里头。寒风和偏低的体温一起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要是温度过高就会让硝酸钾分解成亚硝酸钾了,斯坦。你应该不想再多挖一天动物粪便吧?”
杰诺好像也终于感觉到了冷,比起面前的篝火倒更愿意往自己的身上靠。
“总之,我们轮流守夜。不能让火熄了,也不能让火烧得太旺。”

结果从小就没什么体力的人在野外探险了一天之后早就精疲力尽,脑袋靠在斯坦利的肩上就睡死了过去。轮流守夜变成了他一个人睁着眼睛盯着黑夜中的篝火,时不时试图往火堆里加一根柴火。深夜的野营地只能听到风声,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碰到枝叶时的窸窣声,那贴在耳边响起的安稳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偶尔杰诺睡得不安稳了,他还得调整一下姿势,做一个称职的靠垫。

而3700多年后斯坦利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火光,军队的训练早就让他习惯了守夜时可以整晚保持清醒。而这种寂静与孤独理应是最好的伴侣。
现在他却觉得这样的时间无比煎熬。

硝酸钾的结晶用了整整一晚,斯坦利从瓶壁上小心地刮下那些大块的白色结晶。石神千空的包里“贴心”地给他留了瓶浓硫酸。他无法判断浓度,只是寄希望于这个和杰诺一样合理的少年科学家会准备好正好能用的东西,否则他还得从珀尔修斯号上拆几块电池重新提炼,那又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

剩下最后一步了。
斯坦利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周围的空气中和一下鼻腔里呛人的硫酸味道。他按照自己的记忆和那些配方留下的图解,用陶瓷壶和玻璃导管组装出了简易的炼金装置。他把硝酸钾晶体放入壶中,然后小心地倒入硫酸。陶瓶里立刻弥漫出刺鼻的白雾,伴随着嘶嘶的声响。
他动作很快,插入导管,封住缝隙,再把导管另一头通入放在冷水里冷却的容器里。眼睛又要看着陶壶下头的火源,不能让它熄灭也不能让那火彻底烧沸。

但炼金的结果当然没能一次成功。否则当年他也不至于灰头土脸地在森林里挖了三天土。
第一次,导管滴口出来的液体呈现出不详的红棕色。那烟雾里的味道格外浓烈刺鼻。斯坦利几乎是立刻把自己装回了吉利服里,却也不免得在里头狠狠咳嗽了几下。用作反应瓶的陶壶里产生了大量的泡沫,堵住了整个导管。
他立刻撤掉了火源并远离了那块地方。但等那些看着是毒雾的气体慢慢散去,再处理那些残渣也花掉了他一整天的时间。
感谢军队里的课程和杰诺老师的私人授课,他看着那些颜色诡异的酸性液体很快就意识到那些是失败的王水。来源于硝酸钾里结晶里没过滤干净的氯化钠。

第二次,斯坦利留了一点最开始烧出来的失败的硝酸钾来比较,然而又花了一晚上提取出来一份新的。然而那些白色的结晶和那堆失败品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废弃掉这一份。
第三次,他花了两天终于折腾出一份看起来纯度较高的硝酸钾。最初的反应看起来很顺利,导管口开始凝结出淡黄色的液滴。斯坦利松了口气,但他只是走神了一瞬,一阵风助长了火势,就是这几秒的加热过猛,那些液体又开始剧烈地沸腾。红棕色的颜色像是被释放的恶魔,混着那些强酸的蒸汽从壶口涌出。

托他那位发小的福,斯坦利觉得自己算得上非常清楚科学道路上那些一般人看不见的试错成本、又极其具有耐心的人了。但在石化解除后第七天,他屏住呼吸,听着反应瓶里溶液咕嘟咕嘟微沸的声音与导管中冷凝滴落时的滴答声的时候,终于也是感受到了精疲力竭。
他捧着那一小瓶宝贵的硝酸,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倒入了酒精。斯坦利以前偶尔下厨的时候从来都是按着感觉洒调料,连煎个松饼做个甜点也从来不称分量。那位唯一的食客每次都会试图往自己手里塞量勺,然后被他给扔了回去。现在他倒是怀念起了那些刻度瓶和量杯,至少那七比三的比例可以不用目测。

斯坦利拿着完成的复活液走到了杰诺的石像前。被他擅自拿来当了一周陪睡人偶的石像又被小心地扶了起来。他看着对方,难得地感受到了紧张。
作为一个狙击手最重要的素养毕竟就是心理素质。现代战争中他扣下扳机的结果往往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走向甚至是胜败。那种因为紧张而带来的肌肉僵硬、心跳不自然的律动,以及指尖细微颤抖的反应太过久违。上一次似乎要追溯至青少年时期。理由多半也是因为杰诺。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找一个部下的石像做一下实验。但理性和感情很快就都否定了这个选项。毕竟早在3700年前杰诺就已经实验过,虽然硝酸会给石像带来反应,但就算是别的不同的强酸或是强碱也不会对这些石像造成什么损伤。而如果手上的复活液是个成功品,复活杰诺也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而自己也是这么希望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那瓶复活液朝着眼前的石像上浇了上去。硝酸酒精溶液沿着石像向下流动,很快上面就产生了龟裂。石像的碎片一块一块地落下。
斯坦利几乎是在那些石片完全掉落的同时,伸手搂住了对方。从刚刚起无意识间停滞了的呼吸终于能够继续。久违的,属于杰诺的体温。
拥抱对他们来说像是个习惯也是个仪式,从自制火箭的发射成功,到他分毫不差地击落了抛物线上的橄榄球,又或是新世界第一艘战斗机成功着陆的时候。他们都会这么拥抱。只是这一次,过了很久杰诺都没有回抱自己。

“……斯坦?”

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与喜悦。反而充满着迷茫。就好像那天才的脑袋并没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或是……与他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复活他的人不应该是自己。

那样的猜测让斯坦利忍不住手上用了些力。指尖几乎要在对方单薄的后背隔着衣服掐出指痕。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结束了那个短暂的拥抱的时候,斯坦利确信自己的表情应该一如寻常。
他看着杰诺。明明石化的时候还一副桀骜地让人以为胜者是他们的表情,可真的面对着胜利的时候,却看起来像只迷了路的幼兽。迷茫的眼神像是找不到自己该前往的方向。
“杰诺。”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变得柔软的脸颊。他做了一周的硝酸,手上还浸着点散不掉的属于氮化物独特的异味。那味道让杰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所幸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不用在意总统大人的面子问题了。
“……该干活了,总统大人。”

 

有了那位天才科学家的指挥,原本磕磕绊绊只能靠着不断试错积累经验的复活液制作一下变得无比顺利。杰诺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提炼出来的晶体的纯度是否足够,又或是浓硫酸倒入的速度会怎么影响到蒸馏的效率。他站在后面看着斯坦利一个星期下来已经足够熟练的动作,语气带了一些欣慰。
“……虽说有一部分原材料,但只用了一个星期就从零提炼出硝酸。看来以前我给你讲的那些东西你还是有听进去呢?”
“是啊,真是感谢我们的大老师了。否则我可能得花上个七八年才能让你醒过来了。”
“毕竟学生很有天赋啊。”杰诺这么说着走了过来。他替自己设计了一个风门控制器,又指挥他弄来点沙子用以控制反应器的温度,萃取和反应的过程倒不再需要自己整夜盯着火苗。但斯坦利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了火堆前,而对方也靠了过来,像是来取暖的小动物。
杰诺靠在他身上,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寂静地只剩下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和容器里咕咚咕咚的翻腾声。过了一会儿还是斯坦利先开口:“……我们现在手上能提取出来的硝酸钾大概还能做个三、四人份的复活液吧。”
“……嗯。”
“要先挑几个人复活吗。”
斯坦利低着头,看着身边人的侧脸,杰诺稍稍垂着头,火光明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苍白的嘴唇稍稍颤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杰诺说:“暂时只需要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这个不够效率也不够合理,不够像是杰诺的答案让斯坦利愣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可是阿拉沙的原始森林。”
“难道我的科学和我的骑士还不够保障我们的安全吗?”
“……当然可以。”

于是那天他们用手上的材料完成了几份复活液后,就回到了那间木屋休息。亲眼看着这个要塞是怎么被盖起来的人甚至还告诉他哪里放了备用的布料可以当作被子用。
“你要是怕冷的话我可以抱着你睡。”
“……斯坦,不会我变成石像的时候你都是抱着我睡的吧?”
“啰嗦。谁抱着个石头能睡着啊。”
斯坦利这么说着,但还是抓着对方带着温度的手腕,让站不稳的人和自己一起倒在了草垛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搂着怀里的人就闭上了眼睛。杰诺很快就没有挣扎, 毕竟荒野求生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也经常这样以取暖为目的相拥而眠。虽然他们现在身上隔着两层布料,但谁也没对取暖的必要性提出异议。

他的意识很快就沉入了睡眠。枪被放到了离草垛稍远一点但也是触手可及的位置。怀里只有熟悉的体温和味道。为了提炼硝酸,他也确实一整个星期都没睡过个安稳觉。

斯坦利在无梦的世界里睡得很沉,却还是在后半夜惊醒过来。军人的本能,让他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更何况这动静还挺大的。怀里的人试图在不吵醒自己的前提下爬起来,却怎么都挣脱不开自己环在对方腰上的手臂。还是斯坦利贴心地松了点手,才让杰诺能钻出去。
他起身之后好像还在草垛上坐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醒了。于是他很配合地保持着睡着时那种平稳的呼吸频率,眼睛紧闭着,直到木屋门被轻手轻脚合上的声音落在耳边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躺在那又硬又冷的草垛上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着走了出去。毕竟保护对方这件事好像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他当然没办法就这么闭上眼再睡着。
推开木门的时候,那没有被任何工业废气或者城市灯火所污染的星空就这么占据了视线。天幕是深邃的深墨蓝色,繁星几乎要占据那块画布的全部,流动的星光像是闪烁的白沙。他在新世界的加州也见过没有文明污染的星空,旧世界也曾在热爱观星的发小精挑细选出的最佳观测点下用肉眼望见过流星。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足够令人震撼。

但斯坦利的视线很快就被星空以外的东西吸引了。他一眼就望到了杰诺的背影。

杰诺站在那些被自己随意地堆在一块的,少年兵们的石像面前。没有抬头去望那连自己都忍不住赞叹的星空,而是垂着头,看着那些少年的石像或是尸体。

他在那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毫无理由却又过于汹涌的情绪。像是可以被定义为愤怒的热流,在胸腔深处炸裂,沿着血管冲向了四肢百骸。肌肉不自觉地紧绷,手指甚至无意识地作出了扣动扳机的姿势。

杰诺不应该这样。那从小就憧憬着宇宙,憧憬着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之外所有的未知事物的小科学家——他应该永远抬头望着那片漂亮的星空的。那双眼睛里不需要倒映银河的光辉以外任何的东西。
嫉妒他的才能无法理解他的科学的愚昧之人,硝酸制造出来的火药在人体中炸裂后的凄惨景象……这些东西都不需要映入杰诺的眼中。
斯坦利朝着对方的背影走了过去。杰诺当然能听到金属的军靴踩在有些松软的泥土上发出的声响,却也没有回头。
他站在杰诺的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从背后搂住了那瘦弱的身体。一只手环在腰上,另一只手想去盖住那双眼睛,却还是在中途停住了,垂了下来,用两只手环住了杰诺。
太过明亮的星光下,甚至能看清那些石像的表情。和军队里那些人的惊恐不同,还带着意识被石化的少年兵的脸上都是笑容,却好像也并非是确信胜利的表情。希望、憧憬。像是坚信那不详的绿光会带来新的世界。斯坦利在前些天整理那些石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份天真不会让军人动容,但确实会刺痛一个本质上还与他们太过相似的科学家。

向来都是比起语言选择直接行动的人此刻有些后悔。他甚至不能去遮住杰诺的眼睛,却也寻找不到一段合适的语句。

备选项或许有许多,但每一个似乎都不够贴切。好像他们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过的电子游戏。那些游戏机在被杰诺拆解前偶尔会短暂地履行自己原本的使命。有些游戏里头会有几个选择分歧,一个选项一句话就会改变游戏里的命运。小时候的杰诺对此不屑一顾,他甚至不需要攻略书,拆了游戏就能看到设计者替游戏里的角色设计好的命运。
而他们都不相信现实世界有神明。杰诺觉得现有的科学无法证明,而斯坦利只是觉得有没有好像都无所谓。

那么他的选择带来的命运,又会是由谁来决定呢。
在这个新世界里苏醒,选择为了对方的独裁计划拿起自己最熟悉的武器的时候。用狙击枪的枪口瞄准石神千空的时候。和准星对准了那最后的复活液的时候。
他不知道,因为杰诺还没有告诉自己答案。

于是斯坦利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沉默,直到杰诺先开口。他的语气里带着种刻意的轻松:“我们的总司令官不会真的一个人睡不着觉吧?”
“是啊。”他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我怕一会儿没看着,我们的公主又被什么人拐走了呢。”
“现在这世上可只有我们两个人,斯坦。”
“……是啊。”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声和这片森林的原住民们活动时的细微声响还让人能分清石化和现实的区别。然后他听到杰诺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样的感觉还挺让人怀念的。”
斯坦利一下子也分辨不清对方说的怀念指的是什么时候。是那几乎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的童年与青少年时光,还是他们刚在尖顶国家公园里复活的时候。
“以前出去露营的时候,你还抓着我做过硝酸。”
他从背后看到杰诺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回忆他们过去那些无数如繁星的实验。然后终于从记忆的一角抓出了那段记录。
“哦哦……!帕尔梅托州立公园的那次吗?我记得你那时候说硝酸制作说不定哪天会在末世派上用场。 当时我也没有设想过真正的末世需要的东西居然会是硝酸……和酒精。等哪天文明复兴的时候,灾难片的选材一定会天翻地覆吧。还有灾难物资储备的选择?但个人保存硝酸或者硝酸的提取原料还是不现实,那……”
“好了,杰诺。不管要拍新世界灾难片还是投资新科技公司都等回北美再说吧。”
“斯坦。”被打断的人的语气难得有些不满,“你要是平时少打断我几次的话,说不定你制造硝酸的速度还能更快一点。”
斯坦利忍不住笑了:“看来公主还在不满我花了一百天才把你救出来这件事啊?”

然后他看见那因为星光和过去的回忆而变得明亮的眼眸又忽然黯淡了一些。一百天。是他一路追踪到这里的时间,却也是杰诺和那些少年兵一起度过的时间。

那个好像从最初就存在的答案又一次地被摆在了眼前。杰诺拆解了那可怜的游戏软体,从里头翻找出来了从开始就被设置好的分歧。

他接受了失败、认同了那些少年的天真与科学。并且当未来那些少年将他复活,并且去索要他的智慧的时候,他也会毫无保留地给予一切。
就像杰诺曾经也做过的那样。

而自己毁掉了那个可能性。

环在对方腰上的双手无法控制地收紧了一些。从刚刚开始就在胸腔里滚沸的那些东西好像终于炖煮过了头,变成了一摊深黑色的、毫无价值的烂泥。那些东西呛到了他,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在舌根留下了苦涩的痕迹,却又被吞咽了回去。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开枪的话……

那句话在成型之前又被狠狠地碾碎了。被一个吻。杰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自己的禁锢里转过了身,看向了斯坦利。不是星空,也不是那些石像,只是自己。
然后他抬起头,在自己干燥的嘴唇上落下一个亲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逃走,也带走了甜美的甘露。这让斯坦利想起很多年前,对方也这么试探性地亲过他一次。在一个“你喜欢我吗?”的问句之后。

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斯坦利垂着眼眸看着对方,这样的姿势让他产生种错觉,他们似乎可以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里跳舞。
那明亮到令人晕眩的繁星全都落在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像是黑洞一样,贪婪地吸收走了自己所能窥见到的所有的光芒。

“……今天能看到的星星是什么?”
杰诺好像对自己这个突兀的提问感到了不解,眨了眨眼,还是非常尽职地回答了自己。
”南十字星、半人马座……以及船底座吧。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判断3700年以来地球的自转和公转给方位带来了什么影响。但目前看起来星群的形状暂时没有太大的改变。毕竟对于宇宙来说这点时间还是太过短暂了。”
“……很好看。”
斯坦利说,就像是他们小时候观星时自己总会给出的评价那样。他看见杰诺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然后嘴角终于向上扬起。
“我知道。”

 

他们花了数天的时间制作出了足够复活岛上的军队的复活液。经历第二次石化复活的士兵们似乎也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复活来得那么快,反而都花了一会儿才接受现实。
胜利摆在了战士们的眼前,却也不会带来喜悦与庆祝。曾经隶属于旧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军队里的军人们都很清楚:战争的胜利除了“自己可以活着回到家人朋友身边了”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于是他们立刻开始沉默而顺从地开始执行下一个指令:在这个超合金之国采掘了一部分可能会需要的金属,收集那些石化装置,并在岛上搜寻到了包括那位露娜小姐在内的所有石像,将那些战败者的石像运进了船舱。
总统阁下站在那里,亲自看着那些石像被一个一个小心地抬入珀尔修斯号的船舱中。有人问那些在石化前可能已经死亡的石像是否还要带走,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从斯坦利醒来后的第二十三天,他们踏上了返回北美的船旅。

Chapter 3: Into the Depths of the Sea (投身于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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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美驶回北美加州海岸线的船旅,即使绕开那已经彻底堵塞的巴拿马运河预计也只需要19日左右。因为杰诺用阿拉沙开采出来的超合金,造出了个简易却又高效的推进器。
“这是Lv1的火箭引擎。”
他这么说着指挥着军队把引擎装在了珀尔修斯号上。试航时迸发出的推进力让岸上的士兵差点滚坐在地上。这数年来他们对杰诺的科学带来的便利好像已经有些麻木了,可看着自己采出来的那些压根分不清楚的矿石,让这艘加满了燃料也只能在太平洋上缓慢前行的帆船,摇身一变成了他们记忆中可以全速前行的货轮。好像终于又对那位总统阁下产生了该有的敬畏。

只可惜那船旅的19日里,伟大的Dr.杰诺并无法进行更多的创作与实验。主要因为珀尔修斯号的空间和物资都有限。即使这艘船的原主人们本来就专门划分出了一间实验室,但也只能用作应急,而不是什么随时都会引发一场大爆炸的发明。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艘船是归航的诺亚方舟,又一次降临的世界末日之后,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艘船还承载着希望。
于是在驶向北美的方舟上,杰诺好像变得有些无所事事。从南美带回来的那些“美杜莎”似乎都是些废品,只是作为样品又拿了一些。至于内部的拆解杰诺和那些少年科学团好像早就完成,不然大概也不会有那道笼罩全世界的绿光了。

于是他们的总统阁下就整日把自己关在了船舱里。斯坦利忙着和雷纳德制定航行路线,最开始那几天倒也没空管杰诺到底在做什么,直到负责巡逻的部下突然神秘兮兮地拦住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自己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部下才支支吾吾地朝自己报告:“Dr.杰诺这几天都会去那个……保管战俘的房间。”
斯坦利不觉得意外。他说了句杰诺研究什么你们不用管,就打发走了那个部下。可不觉得意外和不在意是两回事,他在船舱里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登上了甲板。这艘船在设计的时候当然没有专门的抽烟室,船尾的甲板就成了他专属的抽烟区。斯坦利靠在栏杆上,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才意识到这好像是最后一盒。
预想到未来的戒断反应的烟鬼下意识地咬紧了嘴里的烟,原本打算深吸一口的呼吸也变浅了。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其实还有十几天他们就能回到独裁王国的城堡,那里头还有不少烟草的储藏。或者他可以让杰诺给自己开发点新的口味的香烟,作为这一百天的任务的奖赏……也不过分吧?
斯坦利这么想着,轻轻吐了口气。灰白色的烟雾从鼻腔里开始蔓延,很快就在咸湿的海风中消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杰诺替他调配出来的,还原了旧世界里他最常抽的那种苦味。
无线电里传来让他去驾驶室的声音,斯坦利有些奢侈地掐灭了那根才抽了三口的烟,朝着船舱走去。

 

船旅第四天的时候。这周负责伙食的部下向斯坦利报告:Dr.杰诺已经三天没来过食堂了。
“虽然每餐我都会把饭盒放在Dr的房间门口……但他根本没出来拿过……”
部下的语气比昨天那个来和自己报告的还紧张,好像生怕那位总统阁下被饿出个三长两短都是自己的责任。斯坦利挥了挥手,让他留下了一份由加热过的肉干和硬面包构成的晚饭,端着餐盘走到了杰诺的舱室的门口。
他敲了两下门。对着里头喊了一声:“杰诺?”
没有回答,于是斯坦利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船舱的客室就算是给杰诺的房间也宽敞不到哪里去,低矮的顶板几乎要压到他的头顶。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木头受潮后混合的涩味。灯光照亮昏暗的客室,也照亮了空中飞舞的那些图纸。
那些图纸有大有小,像是风帆又像天使的羽毛,从桌面和简陋的床铺上满溢而出,占据了每一寸地板。斯坦利低头瞥了眼,就看到那些图纸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公式,和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的火箭的形状。
而杰诺就跪趴在那些图纸的海洋的中心,后背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紧绷着,重心都集中在了右手那支急促地移动着的笔上。新的计算结果应运而生,但他好像并不满意那结果,随手一扯,那张纸也飞到了空中。
偶尔又有别的图纸飘落,擦过杰诺的肩头,他也只是下意识地一挥手,像驱赶一只碍事的蚊蝇。灯影在那张苍白的脸庞上跳动着。深黑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图纸。额角上有渗出一层薄汗,他也浑然不觉。好像他们的总统阁下不是跪在这狭小的船舱里,而是已经飞向了那无限的宇宙。

斯坦利觉得自己在小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景象和相似的图纸。那时候杰诺正试图用温菲尔德家报废的汽车发动机改造出一个火箭。设计图纸和概算用的草稿纸堆满了他们的实验室。图纸的数量随着火箭发射失败的次数不断增加,直到有一次放学后斯坦利照例来到车库,却发现车库门被堵住了,他翻了窗户爬进去,发现那位废寝忘食的小科学家就这么趴在地上那堆图纸中间睡了过去。

所幸29岁的大科学家还保持着点意识,也没让那些图纸真的把自己淹死。他注意到了来客,抬起头,那双眼睛好像两团燃烧的黑色火焰,杰诺看着自己,好像久未开口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要去月球。”

这句话斯坦利在小时候也听过。
只是那个时候,去月球这句话是属于小科学家总有一天会实现的梦想,是他们从未告诉过第三人的约定。可现在却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独裁王国未来的方针。
斯坦利愣了一下。那种带着怪异的苦味与铁锈味的东西好像又要堵在喉咙口了。凭什么?为什么?无法脱口而出的疑问词像是困兽,撞得他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按住了额头,把手里那盘盛着干瘪的肉干与面包的盘子随手放在了一张堆满图纸的桌子上,然后几步走到杰诺眼前,从上而下地审视着那张脸。
“你多久没吃饭睡觉了,杰诺?”
黝黑的眼睛眨了几下,有些无辜地望着自己,那蔓延到眼角下的石化裂纹都挡不住那浓重的黑眼圈。杰诺好像是真的在计算,却用了比他写出一个复杂的计算式更久的时间,才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四天?虽然量很少但饭我还是有吃一点的……”
斯坦利蹲下身,让视线与那双突然变得有些迷茫的眼睛齐平。
“……你这不是上了船之后就没睡过?”
杰诺歪了歪头,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这么简单的答案里藏着宇宙的真理。他像是个兴奋到极点之后终于感到了疲倦的小孩子。手上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到了一旁,原本趴在地上的人突然像是个断了电的机器人,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怀里。
斯坦利熟练地接住了对方,换了个姿势,让那颗运转过度连带体温都升高了几度的脑袋可以靠在自己的胸口休息。然后他听到对方喃喃自语:“可是我好像睡不着啊,斯坦……怎么办。”

因为没有打理而变得乱糟糟的银发扫过他的下颌。灼热而没有规律的呼吸在他的颈窝里留下了一点湿度。斯坦利忍不住猜测这人睡不着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是太过沉迷于火箭的设计?还是他闭上眼睛就会回到那个充满了硝烟味的要塞,让炮火点亮他的噩梦,让那些少年死去时的模样一遍遍在眼前回放?他希望是前者,毕竟那样的情景从小到大斯坦利对应过无数次。就连当了总统之后也要靠自己把他强行从工作间里扛出去,丢到床上,无视对方“还有一点设计图就画完了”的抗议,用手捂上那双眼睛,大概不到三十秒杰诺就能睡死过去。
可现在这样的办法有用吗?斯坦利无法确信,只能抱着怀里的人。杰诺的体温好像又升高了一些,平时不怎么出汗的人全身好像都蒙上了一层薄汗。白皙的皮肤上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斯坦。”
那沙哑的声音又喊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愈发杂乱无章的呼吸不断地落在颈间。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索要什么。

他会给杰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射击技术、实验的协助、友情、忠诚……甚至是生命和自由。那么一场安眠所需要的导入又算什么呢?
斯坦利拍了拍杰诺柔软的后脑勺,正准备站起身,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四天没吃饭也没睡觉的人压根没什么力气,只是用带着钩爪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自己手上,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
“……我得找点东西润滑吧。”

 

斯坦利刚出房间门就看到那位尽职的炊事兵。刚想开口就被他的表情给吓得吞回了话语。他现在也没时间解释,直直地就朝着仓库走去。出发时他们准备的物资只有武器弹药与燃料,他在那翻了半天,还是从那群少年科学团留下来的东西里找出一罐护手霜一样的膏油。他抹在手背上闻了一下,才拿着它往回走。

等他回房间的时候,那位总统阁下为了可以入眠,已经很有效率地开始给自己脱衣服了。他把床给收拾出了一块可以坐人的地方,黑色的外套被随意地丢在那些演算纸与设计图纸上。还戴着钩爪的手有些不得要领地解着扣子。那难得笨拙的动作似乎说明了对方的疲倦已经到了极限。斯坦利叹了口气,把那罐护手霜丢在了床头,坐到了那连脱衣服都要人伺候的公主身边。他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摘掉了那些被各种化学试剂腐蚀地有些坑坑洼洼的钩爪。又褪掉手套,露出下头被保护得很好的柔嫩的双手。
摘了手套之后斯坦利又去给他解那些没解开的扣子。杰诺只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自己动作,或者他也没多余的力气去做什么了。裸露的肌肤接触到船舱里有些湿冷的空气时会忍不住颤抖,但那上头没有一点伤痕。本来就偏瘦的人倒是好像没有因为这一百天的绑架变得更消瘦。这让斯坦利的动作停滞了一会儿。伤痕或许可以被石化所治愈,但体质不会。
可就是这沉默的几秒,杰诺就好像迫不及待地先袭击了自己。摘掉了手套的手伸过来,抓住了斯坦利战斗服上的拉链。那件好像专门给自己设计的衣服莫名其妙地非常好脱,拉链到底,就几乎要露出腿根。指尖隔着一层内裤的布料就去摸下头的阴茎。许久没被触碰过的地方很诚实地因为那点刺激就有了反应。

“我最后一次帮你解决是什么时候?……五个月前?”
杰诺像是很认真地在计算着,一边用掌心和指节试图刺激那已经开始有硬度的性器。从小就会戴好防护手套再开始实验的人的手比同龄人要柔软细嫩地多,以至于隔了一层粗糙面料的抚慰像是隔靴搔痒。那张嘴也不肯闭上,在那开始给他科普起“虽然旧世界的医学还不能证明长期不主动射精会有什么生理上的坏处,毕竟身体会有自然的调节机能……但定期射精排出前列腺液确实可以保持健康。从心理上来说也只有益处……”
斯坦利确信对方大概是真的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意识不清了。毕竟这样的男性生理讲座他其实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从他们第一次上床到现在,杰诺每次都会替他再复习一遍。就好像非要给即将发生的事情一个正当的、合理的理由一样。纾解欲望,提升睡眠质量,缓解压力。
他听得烦了,干脆伸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让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差点就碰到自己下身胀大的部位。杰诺像是只闻到猫薄荷味的猫,一下就失去了语言能力。
“……那就麻烦你负起责任了啊?杰诺老师。”

 

有了正当性理由的性交不需要恋人之间那种缱绻缠绵,一切都以效率至上。他们的总统阁下顺从地跪在自己的腿间,替自己口交。其实斯坦利觉得那压根算不上口交,毕竟杰诺到现在也只会像小猫舔牛奶一样,只是用舌头不得要领地舔过柱身上那些凸起的青筋脉络。偶尔会试图去含住,但那张嘴连性器的一半都含不住。但杰诺好像一直有种自己技术很好的自信,大概源于斯坦利的反应。就像现在,确实整整五个月没有被谁抚慰过的阴茎几乎已经完全充血勃起,涨得有些泛红的龟头开始分泌前列腺液。
这当然不是因为杰诺的技术有多好,只是给他做这些事的人是杰诺而已。可惜那聪明的脑袋偏偏好像无法理解其中的差别,斯坦利也懒得解释,只是伸手拍了拍那人还算得上有些肉的臀部,示意对方抬高屁股方便自己扩张。
那些被确认是护手霜的软膏被体温融化在指尖,变得黏腻而湿润。斯坦利试探性地用一根手指探入了那理应不被用来交合的后穴。许久没被使用的地方又开始有些抗拒异物的入侵。但他向来很有耐心,一边摸着对方的脑袋一边等着那里放松下来,再往里头扩一些,直到那些黏腻的油膏都几乎要被肉壁上的褶皱全吸走了,才退出来,又取了点软膏,加了根手指再探进去。
斯坦利的手指很长,又骨节分明,每次手指进出都能碰到杰诺敏感的地方。于是刻意被放缓的扩张也成了一种惩罚,趴在他腿间的人很快就软了身子,上半身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只有屁股无意识地抬高,像是想要索求更多。
“……哈、♡啊……可、可以了……斯坦……”
低哑的声音里染上了兴奋。可斯坦利却无视了那道命令,只是加了根手指继续扩张。甚至还会故意避开那能让杰诺发出喘息的地方。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猫试图要用恶作剧引起自己的注意力。于是那张小嘴努力地张开到最大,试图要吞入自己同样兴奋到极点的阴茎。可惜公主殿下好像天生就不会伺候别人,薄薄的嘴唇抿上敏感的冠状沟,胀大的阴茎就几乎要填满那狭窄的口腔。还没几秒钟那人就好像被呛到了一样,咳嗽着放开了自己被含得有些湿漉的性器。
“……总统大人就好好享受服务吧。”
斯坦利这么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杰诺已经完全染上潮红色的脸颊。替对方抹去了嘴角吞不下去的,混着前列腺液的唾液。扩张的那只手稍微加快了点动作,直到他看着杰诺腿间那根完全没被抚慰过的性器也开始颤颤巍巍地抬头。

“杰诺。”
终于觉得扩张地差不多,那后穴已经湿淋淋地好像在等待更大的东西进入的时候,他喊了对方的名字。示意他转过身去,毕竟后背位对杰诺的负担更小。可那人只是抬着因为情欲而有些失焦的眼睛望着斯坦利,摇了摇头。
“……从正面来就行。”
忠诚的骑士犹豫了一下,这次倒是遵照了对方的指令。他扶着对方,让杰诺躺到了那张船舱里狭窄的单人床上。还压到了几张没被清理下去的设计图纸。但谁都没空在意那些图纸的命运了。他握着那纤细的膝盖,分开对方双腿的同时也将人抬高了一些,露出下头那口淌着里头夹不住的膏油,像是在自己流水一样的肉穴。
“啊……♡斯坦……快点……”
好像急切地想要一场可以带来安眠的性爱的人有些不知廉耻地邀请自己。斯坦利也懒得客气了,扶着自己已经涨得有些疼的性器就往那口穴里挤。性器和手指的尺寸当然不能比拟,于是阴茎刚插进去前端就受到了阻碍。刚刚还有点余裕的人现在只能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让船舱内稀薄的空气来缓解那些不适感。
斯坦利也被弄得不好受,最敏感的龟头被紧致的肉壁狠狠地绞住,让他无法控制地想要进得更深,他还记得那甬道尽头的滋味,能让自己的忍耐力变成无用的装饰品,不管不顾地在里头抽插。
“斯坦……哈♡、♡斯坦、没关系……”
明明整个人都在颤抖,躺在身下的人还是努力地伸出手试图搂住斯坦利的后背。打着颤的大腿拼命地想要勾住自己的腰,让他可以进得更深。

船舱的房间在设计时似乎就没有考虑过隔音,虽然杰诺的房间已经被安排在了相对安静的地方,但还是能听到外头的响动。说话的声音,巡逻的脚步声,风声,海浪拍打船只的响动。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斯坦利俯下身抱住了杰诺。进到一半的阴茎随着自己的动作插到了最深处,反翘的龟头几乎要顶开结肠的入口,引得杰诺差点要尖叫出声,只是那些声音都被斯坦利用吻给吞走了。

杰诺、杰诺……杰诺。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这么喊着对方的名字。紧贴着自己腹部的阴茎好像因为疼痛而疲萎了一些,但很快又颤抖着兴奋了起来。斯坦利贴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在确定杰诺缓过来一些之后,毫不留情地抽插起来。嘴里贪婪地汲取着甜美的汁液,性器几乎要在那紧紧包裹着自己的穴肉里头溺死。他像是个贪得无厌的豺狼那样享用着猎物,直到一阵敲门声把斯坦利拉回了现实。

“那个……队长?”

隔了一层门的声音还是很清晰。也昭示了这个房间的隔音究竟有多差。斯坦利刚放开身下的人被亲得发肿的嘴巴,就几乎立刻要有吞不回去的呻吟要从唇缝间溢出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了杰诺的嘴巴,平复了一下呼吸,对门外的人问:“怎么了。”
“Dr.杰诺……他还好吗?”
好吧,看来是那个让自己提醒杰诺吃饭的炊事兵。斯坦利啧了一声,却也没有理由责怪对方的善意。他和杰诺下身连结的地方没有再动,但他感觉身下的人却在主动动着腰,想要把自己的阴茎吃得更深。捂着杰诺嘴巴的那只手的掌心一片湿润。
斯坦利压低了声音,也压下去那些差点也要漏出来的喘息:“……他没事。你可以离开了。”
命令的语调让军人没有任何过问就转身离开。斯坦利听着那脚步声远去,突然感到埋在那口肉穴里的阴茎被猛得绞住,突如其来的快感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才松开了手。
“杰诺?”
昏暗的房间里,他看着那平时向来追求优雅的人翻着白眼高潮的表情。泪水溢满了那双彻底失焦的眼睛,嘴边都是流出来的唾液。红艳的舌头从微张的嘴巴里吐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两人紧贴的腹部上沾上了黏滑的液体。
斯坦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捂到了对方的鼻子。他一下子焦急起来,伸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拍了几下,那双眼睛才终于回过一点神。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斯坦利焦躁的表情,杰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逐渐开始平稳的呼吸与心跳终于让他安心了下来。斯坦利拔出了自己还硬着的阴茎,自己伸手草草地抚慰了几下,就皱着眉头把浓厚的精液射在了杰诺柔软的小腹上。那些白色的液体顺着对方身体的线条蜿蜒流下,弄脏了床单,也弄脏了被垫在杰诺身下的几张图纸。

斯坦利随手抓了块布去替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擦脸。指尖抚过他的眉心,也抚过上头的石化裂纹。有些部下说他们从石化里解除时那些裂纹的痕迹发生了改变,甚至有些人直接消失不见。斯坦利倒没有很在意,他和杰诺的裂纹都没有变,那有些狰狞的黑色的X形状依然盘踞在对方的额头直到眼下。他看惯了杰诺这个模样,虽然偶尔也会怀念以前那光洁的额头,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身下那几张画着火箭形状的设计图被两个人的精液弄成了废纸。但他猜杰诺应该也不会在意,因为等回到那座城堡之后,那些设计图又会像是树根那样疯狂地蔓延,生长,直到真的可以托举着杰诺登上月球。
斯坦利又想抽烟了。他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瞥到杰诺的脸,又放了下来。船舱里狭小的窗户切割着无尽的海平面上的风景,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下。

杰诺临时做的那个推进器没考虑到噪音的问题,马达嗡嗡的响声在这个房间都能隐约听到。
来时他恨不得这艘珀尔修斯号能开出旧时代的军舰的速度,但现在斯坦利突然觉得,这艘船要是能稍微开慢一些就好了。

如果永远都不要到达北美的海岸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