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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御幸偶尔会梦到高三夏甲选拔赛获胜的那天,天空是那么高阔蔚蓝,气氛是那样炙热高昂,欢呼声如雷贯耳,然而喧闹在耳朵里已然模糊又遥远,他的世界里唯有鼓噪的心跳声清晰得犹如刻痕,一下一下在梦境里划出朦胧的名字。
1.
御幸难得到体育馆的时候还早,天边连绵的山吹出奶白的雾霭,抬手仿佛都能碰到湿润的水汽,他就是在将明未了的天色中走进横滨体育馆的,场馆里没几个人,看见他还有点意外,打趣地说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会来这么早。御幸随意应付了两句,一一打过招呼,进入更衣室换上运动服,而后独自在角落里做热身运动。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运动鞋,御幸动作一顿,抬起头,面前这个一头白发、一脸冷酷的人,不是他的队友美马总一郎还能是谁?
“早,要坐吗?”御幸善意地邀请。
美马从善如流地在御幸旁边坐下,直愣愣地盯着人看。
御幸被瞧得不自在,无奈地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嗯……”美马略略沉吟,“你知道今天是二军新人入队的日子吧?”
御幸换了一边身子拉伸,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有关注今年二军的情况吗?尤其是今年入选的那些人。”
御幸不明白美马怎么突然在意起了二军的情况,但还是老实回答了:“有关注今年球团面向高野的指名,其他就不知道了。”
美马把眉毛一竖,似乎有些意外,紧盯着御幸的眼睛,盯得御幸一阵莫名时,他才缓缓开口:“那一会儿要不要去二军的训练场地看看?”
御幸觉得他的队友今天绝对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憋了什么坏主意,他一面警惕,一面扯起嘴角回道:“今天的训练任务可不轻松,下次吧。”
“反对无效,”美马独断道,“就当陪我,现在就去看吧。”
说着,他不顾御幸的抗拒,把人径直从地上拔起来往外走。
“等一下……”御幸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就算说现在过去,这个点也还没到二军集合的时间吧,哪里会有人啊?”
——结果真有人在,而且人数还不少。二军的场地已经聚集了十来人,正三三两两地做着热身运动。
御幸不知道美马非要拉他过来的意图何在,早晨的太阳已经冒了尖,他顶着直射过来的阳光,眯起眼观察场上的成员:“那不是伊藤吗?我记得读卖巨人也有给他指名吧?结果还是来了湾星啊。”
美马颔首:“不止,高桥也来了。”
“嚯,甲子园优胜选手啊,这一届可真不简单。”
尽管如此,也不足以让美马特意拉他过来。御幸仍旧没有弄明白美马的用意,不着痕迹地看了美马面无表情的侧脸一眼,纠结了几秒,正欲直接开口询问之际,一道熟悉的撞击声骤然响彻半空,霎时将御幸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比棒球投进手套更响亮的是投手的声音——“哈哈哈哈,今天鄙人的状态很不错啊!想来离夺得王牌号码也不远了!”
时空似乎一瞬间失了控,旧时回忆里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一时无法分辨今夕何夕。御幸无意识地踏前了一步,恍惚地呢喃:“泽村……荣纯……”
“你原来真的不知道啊。”
御幸回头看向美马,在美马冷静的蓝眼睛中找到了原本问题的答案——美马早就知道泽村会来湾星。
情绪混乱地团在胸口,御幸一时无话,抿紧了唇。
“还以为作为昔日投捕,你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美马说。
御幸讪讪地笑了笑。
“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了吧,反正以后都会见面的……”
“啊!御幸一也!”罔顾御幸的意愿,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率先拦住了去路,声音的主人紧随其后,轰轰烈烈地冲了过来。
泽村在御幸跟前站定,露齿灿烂一笑:“我还说一会儿去找你接球呢!没想到你先过来了,是不是想念我的投球了哼哼。”
“才不是呢,我是被硬拉过来的……话说你一点都没变呢。”御幸的目光描摹过泽村的轮廓,长高了,肌肉比高中时健壮了,脸部线条硬朗了不少,但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明亮。
“怎么可能没变,这个泽村已经今时不比往日,是进化·黄金版·泽村荣纯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嘿,要来接我的球吗?我可和高中时不一样了哦。”
“一言不合就让我接球这点倒是和高中一模一样。”
“那个……”美马忽地出声,“打断你们一下,二军差不多该集合了,你在这里待着好吗?”
“啊你是那个……”泽村的视线转向美马,冥思苦想,“白马!”
“我叫美马。”
“抱歉……”
御幸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顶着二人的目光赶忙收敛,指了指操场:“泽村,你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哦。”
泽村这才回头看向集合处,教练已经就位,二军的成员也排成了三列。他急急忙忙地道别,不忘“提醒”御幸:“结束后给我接球!”
御幸懒懒地朝他挥手。
看着泽村的背影汇入队伍后,御幸和美马才转身离开。
“你们关系挺好的嘛。”美马淡淡地说。
“毕竟曾经组建过投捕。”御幸随口回答。
美马觑了他一眼:“你完全不知道泽村要来,我还以为你们闹掰了。”
御幸垂下眼帘,模糊地应了声没有。
“只是有些时日没有联系罢了。”他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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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御幸一也!”刚刚下训就听见这声响彻云霄的呼喊,御幸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欲要溜走,被四周无数双看过来的眼睛定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面对小炮弹一样声势浩大地冲过来的人。
“哟,这不是泽村吗?出这么多汗,练习辛苦了,早点吃饭休息吧。”御幸话说得密,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泽村皱着眉,双手叉腰,一开口还是中气十足:“你在说什么呢御幸一也?区区训练而已,我一点都不累,比起那个,快点给我接球!”
明知如此,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果不其然的想法,御幸叹了口气,又问:“今天是训练的第一天,伊藤监督应该有要求你们投手做投球练习吧?既然如此,今天禁止再投球。”
泽村还是不甘心,努力为自己争取:“今天的投球数不多,我完全可以……”
“泽村,”御幸打断他,“别让手臂过热了。说过好多次了吧,投手要好好爱护自己的手臂,你应该没忘记高二那会儿的发炎吧?”
泽村咬着下唇,喉咙发出姆姆姆的咕噜声,不情不愿地歇火,低声抱怨:“爱操心的cap。”
熟悉的称呼让御幸愣了一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揉了揉泽村的头发,笑嘻嘻地说:“那么我先走了。”言罢,他无视身后的抗议声,提着包回了宿舍。
钥匙刚刚插进宿舍门的锁孔,手机就掐准时间响了起来,御幸一面拧开锁头,一面随手接起:“喂?”
“哟,”电话那头熟悉的痞气音色一秒昭示了来电人身份,“见到泽村那小子了吗?”
御幸反手关上门,把夹在脑袋下的手机用手拿起来,对恶友懒得掩饰的试探和幸灾乐祸没好气:“你给泽村出的主意?”
仓持忙撇清关系:“可不关我的事情,我最多是遵守了保密协议,毕竟看你惊讶的表情挺有意思的……嘶,蠢村有没有记得拍照啊?”
“比起惊讶,不如说是惊吓吧?我才过了几年清净的日子,转头又重新碰上了这个麻烦的家伙。”
“是吗?”仓持不置可否,“还以为你见到曾经的投手会开心呢。”
御幸垂下眼,想到泽村骤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瞬间,诸多情感将他缠绕,其中最鲜明热烈的一抹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
“吓了我一跳呢,还是这么吵,就和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热烈、盛大、无所畏惧,简直像是引人注目的夏日。
离开青道之后,御幸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经历这样干净青涩的夏日了,就像为了甲子园而日夜训练的大家最终都会分散天南地北,哪怕他最终进入了职棒,但周围并肩的伙伴换了一批,各有考量,大家都不会再像高中那样只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然而当他再度望见那双金黄色的眼瞳时,他似乎又重新闻到青道泥土的气息,还有耳边络绎不绝的欢呼与掌声,以及甲子园钟楼上高悬的太阳。被暖烘烘的气息包围的泽村重新闯进御幸的世界,带回一个令人怀念的夏日。
还没等御幸发表一些怀念的言论,这个夏日带着满身的水汽敲响了宿舍的门,他始料未及,被泽村溜进了房间。
御幸挂断电话,不速之客倒是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好奇地滴溜溜转。他有点无奈,还有点说不清的意料之内,翻出压箱底的多余的陶瓷杯,洗净了给泽村倒了杯水。
泽村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液体,失望地接过来:“没有可可吗?”
御幸卷起放在桌子上的计分表,不轻不重地敲在泽村的脑门上:“想得美,来得这么突然,我上哪里给你找可可?”
泽村撅起嘴唇吹了吹蒸汽,闻言抬眼,有点诧异:“没有人来拜访你吗?”
怎么能用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啊?御幸无言了几秒,解释道:“一般人很少会去别人宿舍拜访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啊,不打招呼就闯进来。”
泽村自动将责备的话过滤,歪了歪头,略微不解:“但是在青道的时候,大家经常会去御幸前辈的宿舍吧?”
那是一段紧张但不慌张的时间,每一滴时间都被用在棒球上,为了提高技术与力量,青道的棒球社曾经会在御幸的房间里聚集,听他讲解配球的思路,发起这个活动的正是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笨蛋,这也是御幸短短二十来载人生中与他人相处最融洽的时光。
御幸从恍惚中回神,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
显然泽村并不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只是眨了眨眼,把杯子里的水一点点喝完,然后丝毫不懂客气地提出要求:“前辈,以后备点可可吧,我还是喜欢可可。”
“你以后还要来吗?!”
泽村已经开始研究御幸的书架了,奇怪地觑了他一眼,回答道:“当然,我会常来的,可怜的没有朋友的前辈就交给可爱的后辈吧!鄙人不会让御幸前辈孤独的!”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膛担保。
御幸试图捍卫一下私人空间:“不,我并不需要……”
泽村充耳不闻,抽出书架上的一本棒球杂志,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御幸赶又赶不走,只能把人留在原地,叮嘱了一句自己去洗澡,别乱动东西。泽村含糊地应了两句,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浴室的水洒下来的时候,御幸冻了个激灵,龇牙咧嘴地调节水温,泼面而来的凉水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过来,他站在横滨湾星宿舍的洗浴间里洗澡,而不是青道的澡堂内,这点认知清晰地将过去和现在划分开来,自见到泽村起萦绕在心尖挥之不去的怀念终于顺着水流消逝,就像终于自一场幻梦里醒来,身体里残留着空荡荡的遗憾。
走出浴室时外面是意料之外的静谧,御幸一边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探头查看泽村的情况,才发现那家伙大概是看着看着滚到了地毯上,就这么趴着睡着了。御幸蹲在泽村旁边,戳了戳他的脸颊:“喂,你这家伙,把这里当家了吗?”
泽村兀自睡得安稳,御幸看着他安静时意外乖巧的睡颜,挣扎着到底要不要管这个笨蛋,几秒后,他叹了口气,扶着泽村的肩膀晃了晃:“泽村、泽村,醒醒……要睡去床上睡,在地上睡第二天起来会全身疼的……”
在御幸的锲而不舍下,泽村终于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茫然地和御幸对视,下意识黏糊地叫了声“御幸前辈”。这人也就只有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才会乖得出奇,御幸顿了顿,却还是将语气放轻了:“别躺地上,回宿舍去睡。”
困意未散,泽村听话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御幸慌忙扶了一下,也不敢让人自己一个人回宿舍了,把泽村赶去自己床上,有些头疼地问:“你带宿舍钥匙了吗?”
虽然不解其意,泽村还是点头回应了,从兜里掏出钥匙递过去。御幸接过来,随手揣兜里,捞起旁边的被子丢到泽村身上。泽村本能地接住,还有些懵,迷茫地抬头看着御幸。
“你在这里睡,我去你房间睡。”
泽村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形,赧然地笑了笑:“不用麻烦御幸前辈,我自己能回去。”
“我可不敢把你放出去,你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明天球团就得拿我是问。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要客气你早该在高中客气。”
被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矜持了,泽村抱着被子嘿嘿傻笑,腆着脸说辛苦前辈了。御幸揉了把他的头发,问:“你房间在几楼。”
“五楼,516。”
“行,那你睡吧。”御幸看着泽村躺下,起身把灯关了离开房间。
御幸走在通向五楼的楼梯,廊灯在他的脚步下应声而亮,有还没睡的队友略显诧异地和他打招呼,他一面回礼一面在心里给泽村记上一笔。好在他的房间在三楼,只需要爬两层楼就到了,要是楼层再高点,他就是把泽村赶出去也不会劳累自己。好容易到了泽村的房间,御幸用泽村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并无什么新奇的事物,横滨的宿舍布局都是一个样式,泽村又刚刚搬来,宿舍干净得宛如样板房。御幸随意打量了几眼,仰头倒进床铺,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盲目地摸索,反手掏出一本书,看清是少女漫画的那一刻忍俊不禁。
“什么啊,那个家伙怎么还在看这个,完全长不大的吗?”
尾音滚落在空旷的宿舍,声音不大,但足够御幸听见自己的怀念。他敛了脸上的笑容,抬手盖住眼睛,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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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御幸并不是一个喜欢追忆过去的人,过去的好与坏都已经留在了土壤里,化作一抷握不住的飞沙,而人能试图攥紧的只有未来。因此他更习惯向前看,而不是回头。但或许再次见到故人刺激了记忆,他难得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高三的时候,因为泽村想要了解配球而诱发了集体听讲的热潮,御幸的房间一度成为了讲堂,小小的房间挤满了人,座无虚席。御幸并不享受被人群包围的感受,相反他不喜欢被人注视,情愿跟人保持距离感。但晚上短暂的几个小时里,他没有任何不适,因为拥挤而显得格外热闹温暖的房间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在电视上见过、却从未体会过的合家欢场面。
而最适应这一切的无疑是泽村。他简直把御幸的房间当作自己的房间一样了,出入自如不说,落座姿态也相当懒散,一开始坐得端正,最后却变成了趴卧在地毯上的姿势更是常态。御幸不止一次吐槽过这是他的房间吧,被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时间久了御幸渐渐麻木,回到宿舍看见地毯上躺着的人还会好心提醒别着凉了。
这种放纵的态度换来有人的变本加厉,御幸针对双投的反省会进行到半程,分析失分分析到一半,降谷忽地叫了一声御幸前辈,声音显然特意放轻了。
御幸停住,自计分表中抬起头,正欲询问,看见靠在墙边睡着的人时了悟,叹了口气,放下计分表,也将声音放轻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降谷看向旁边的泽村:“那荣纯怎么办?”
御幸凝望着泽村眉间无意识蹙起的小小褶皱,摸了摸后脑勺,给出解决方案:“我一会儿送他回去。”
降谷点了点头,听话地退出了房间。御幸把计分表叠整齐了,踱步到睡得脑袋一晃一晃的泽村旁边蹲下,恶劣地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嘴角旁的酒窝,比预想中要软一点。御幸顿了顿,把手收回,转而拍了拍泽村的脑袋。
“好了,醒醒……”
得亏泽村睡得不深,御幸不熟练的叫醒动作还是把人闹醒了。泽村睁开眼睛,很快又垂下眼皮,恹恹地道:“御幸前辈……嗯……结束了吗……”
本来想等人醒来后调侃两句,眼见后辈迷糊成这样,御幸也没了逗弄的心思,尽职回答:“嗯,结束了,回宿舍睡吧。”
泽村口齿不清地念了句,御幸费力分辨,似乎是在说抱歉睡着了。御幸在心里感慨这家伙要是清醒时也有这么乖就好了,嘴上却诚实地放缓了语调:“没关系,回去好好休息吧。”
泽村点了点头,想借力起身,然而困得眼皮打架,刚刚支起身又直挺挺地向下倒,御幸忙伸手去接,于是人就掉进了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到他的脖颈,吹起一小片疙瘩。静默的三秒里御幸也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泽村温顺安然地窝在他的肩头,他像是第一次搂住一团热乎乎的猫,竟生出点无措。
空白的三秒过后,御幸抬起手,把人搬到自己床上,随后和回来的奥村说明了情况,趿拉着步子走到五号室,敲了敲门。仓持正在打游戏,听见敲门声头也懒得回,只管面目狰狞地盯着游戏界面。御幸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注意,仓持啧了声,不耐地说别吵,御幸闭了嘴,擅自走到泽村的位子上坐下。
屏幕上显出【Game over】的字样,仓持把手柄一丢,瞪着界面不甘了几秒,才想起来刚刚的人,转过头去神情不愉地问:“你来干什么?泽村呢?”
“泽村今天在我那里睡着了,我来这里蹭一晚。”
“哈?”
御幸高举双手自证清白:“不管我的事啊哥哥大人,是今天比完赛太累了吧。”
想到今天泽村的表现,两个人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仓持低声道:“看见那家伙这样,真是一分一毫地不敢停下来。”
御幸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起初那个跌跌撞撞,一来就惹监督生气,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仅凭身体天赋和气势投球的小子,假以时日已经成为了球队的精神向标,所有人看着他的光芒,都会咬牙努力靠近、再靠近一点,直到他们触摸到悬挂在神圣之地的太阳。
仓持觑了御幸一眼,松了口:“晚上要是打呼噜我就把你踹下床。”
御幸食指和中指并拢,松松地在眉毛旁比划了一下:“遵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泽村已经在床边跪坐好了,垂着脑袋道歉:“对不起御幸前辈,不仅在反省会睡着了,还霸占了你的床,鄙人已经好好反省过了……”
御幸打了个哈欠,不打算追究,随意挥了挥手:“你今天要是不缠着我接球就是对我最好的道歉。”
“这个恕在下难以从命。”
“那还说什么?”御幸支起身子,伸手一弹泽村的额头,看着后辈捂着额头眼泪汪汪,恶劣地咧嘴一笑,“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
言罢,他顺手把被子叠好,从泽村床上下来,插着兜往外走,把反应慢了几拍的“我不是小孩子了!”的抗议声丢在身后,远远地回呛:“随时随地睡觉的不是小孩还是什么?”
御幸本是随口逗弄了一句,谁知泽村一直挂念到了训练,忿忿不平地说:“照你这样讲,降谷也是小孩,降谷不挑时间场所睡觉的时候比我多好吗!”
御幸耸了耸肩,糊弄过去:“你们都是小孩,行了吧?”
“我不是小孩!”泽村瞪圆了眼睛,眉梢微竖,复又咬了咬下唇,埋怨道,“御幸一也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御幸过去搭他的肩,哈哈笑道:“你是今天刚知道吗?”泽村甩开他的手跑远了。
结果当天晚上,御幸又在房间的地毯上捡到了一只睡着的泽村。他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无奈地蹲下来,报复性地狠狠掐了一把泽村的脸颊肉。
“我房间的地毯有这么舒服吗?”御幸喃喃,故技重施把人扛到自己床上,大摇大摆敲响了五号室的门。
仓持见到他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无语,御幸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好心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仓持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语气里蕴藏着恨铁不成钢:“泽村那家伙……”
后一天的晚上哥哥大人亲自来拿人,御幸抱着手臂靠在门槛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仓持像提溜小鸡一样把泽村提回五号室。接下来的一周泽村都没再在御幸房间睡着,哪怕再困也会打着哈欠走回五号室。
之所以强调“一周”,是因为一周后,御幸在对着作业头疼之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鼾声,不由地一愣,转头看见趴在地上沉睡的泽村。御幸哈了一声,冒出果然还是来了的想法,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稳妥地把人放上床,御幸驾轻就熟地朝五号室走去,在仓持无奈又了然的眼神中爬上泽村的床。
仓持干涉无果,干脆放养了,泽村有时会精神饱满地回到五号室,有时又会在御幸房间睡着,把御幸赶去五号室。无论是御幸还是仓持都已经习惯,仓持甚至戏称御幸是五号室编外人员。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泽村笑得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御幸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怪谁啊?没良心的东西。”
没良心的家伙毫无诚意地合掌道歉。
奥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吵闹,忽然在空隙间插入:“既然如此,泽村前辈在非必要的时间不要在我们房间里待着,就能避免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了吧?”
泽村愣了愣,皱着眉思考:“嗯……好像有道理……但是就是觉得……嘶,该怎么说呢?我就是喜欢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嗯……”他把自己绕了进去,百思不得其解。
御幸出来打圆场:“笨蛋就不要想这么多啦。”
泽村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怒道:“御幸一也你说谁呢!”
御幸淡然翻着手里的《棒球王国》,噙着笑说:“喂喂,我可是前辈。”
这个问题就在吵闹中被轻易地揭过了,在御幸拦住气愤地扑过来的泽村之前,奥村深深地看了御幸一眼,那一眼仿佛洞察了一切真相,御幸下意识地躲开了那双蓝色的眼睛,未曾细想,亦或未敢深思。
Notes:
当两个人共处一室这么好的时机里我满脑子都是旖旎的气氛,想着诶这里应该抱一下吧,但实际上选择了更有距离感的做法w,因为我认为御幸是一个如果没有完全确定自己想法会很礼貌和克制的人,所以他采取了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的做法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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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御幸醒来时还有些恍惚,他习惯性摸到枕边的眼镜戴上,缓了片刻才意识到身处何地。他伸长了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摁亮了才发现离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横竖是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赖了会儿,认命地爬起来收拾收拾出门。
回到自己宿舍门口,他先是敲了敲,没有人回应,便推门进去,泽村已经离开了,床铺用品井井有条地叠整齐了,昨晚没来得及收拾随意丢在地上的杂志和计分表也妥帖地放归了原位。御幸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没想到那个笨蛋后辈已经成长为会主动收拾残局的好孩子了,不由地产生了欣慰之情。
时间尚早,御幸晃悠到操场,不出所料远远地看见一个正在跑步的身影。清早的晨辉正好,那个熟悉的侧影数年来如一日奔驰在清晨的第一缕曦光之下,澄亮的朝阳闪耀地为奔跑的人镀上金边,亮得刺目,御幸眯了眯眼。
等人跑近了,御幸插着兜招呼了声,泽村便朝他跑过去,站定时鼻尖上还有亮晶晶的汗珠。泽村抬起手臂,擦去额角的汗水,一大早就中气十足地问候:“御幸前辈昨晚在我的床上睡得好吗!”
“嗯……”御幸故作苦恼地皱眉,“毕竟是笨蛋的床,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呢~”
泽村立时炸毛,气冲冲地嚷道:“我没有病!才不会传染!”
御幸偏了偏头:“那可不一定,大家不都说吗,笨蛋是会传染的。”
泽村气得猫眼都露出来了,御幸都以为这人要没大没小地上前来拎自己的衣领了,谁知泽村突然将身一转,脸颊还因为愤怒而鼓着,却又勉力压制着冲动,生硬地说:“不跟你计较。”
御幸盯了一会儿他后颈翘起来的头发,想到一个可能:“你不会是因为昨天占了我的床而愧疚吧?”
泽村的肩膀轻轻颤了颤,他磕巴了一下,嘴硬道:“当、当然不是!”
御幸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大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
泽村扭头想躲,却没能如愿,忿忿地抗议:“别摸我头御幸一也……比起这个来接我的球!”
御幸收回手,拖长音欸了一声,端的不情不愿的态度,果不其然激怒了左投。泽村忍无可忍地上前拽住御幸的衣领晃了晃:“你这家伙是在玩弄我吗!”
“我可是前辈哦。”御幸不咸不淡地提醒。
泽村撒开手,重重地说:“那,御幸前辈请接我的球!”
“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御幸感叹了句。
泽村端正了面容,左手伸出食指比了个“1”,说:“一球,只要接一球就好,我会让你看到我这些年的成果。”
静静对望的琥珀色眼瞳燃烧着不可磨灭的胜负欲,熟悉的刺激扎得御幸后颈微微发麻,他无意识地笑了:“还是这么大的口气。行,我来给你接球,展示给我看吧,你这些年学到的东西。”
御幸戴好手套,在距离泽村18.44米的位置蹲捕,他已经很久没有从这个距离和角度看过泽村了,但对面的人却仍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坚定、果敢、无所无惧地抬高腿,挥动手臂,朝他的手套投出了一球。
“砰——”清脆的声音响彻天际,惊起远处的飞鸟。
一球,仅仅一球,泽村说到做到,他投球的意志,以及这些年的集大成都经由这一球传递给了御幸。御幸看着泽村唇边洋洋得意的笑容,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这是一个无论从速度、高度、还是旋转都相当完美的直球,质量远超三年前御幸常见的直球。
这家伙,真的总是能突破他的期待啊。御幸站起身,把球丢回去,缓声说:“好球。”
泽村接住球,听见肯定又翘起尾巴,趁势说:“请让我再投多几球!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好!”
“刚刚谁说的只投一球?”
泽村噎了一下,生硬地打哈哈:“我随便说的……”
“再投十球吧。”
“二十球。”讨价还价。
“五球。”
“十球就十球!”
泽村一边嘀咕着小气,一边摆好了姿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御幸说:“10号和12号我现在能控制了,你要试试吗?”
御幸略微讶异地睁大眼睛,如果真如泽村所说,那这个投手的价值早已超过他的预估了。他将手套摆到内角:“投到这里来。”
泽村如愿将两种变化球削进了内角,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御幸感受着那颗白球撞击手套的震动,面上平静地评价:“坏球。”
泽村脸上的神情登时垮下来,低头看着左手,嘀咕着不应该啊,复又抬头喊道:“再来一次!”
“喂喂,别投球过度了,还没开始训练呢。”
“再让我投十球,拜托了!我想试试今天的手感……”
“泽村,刚刚那两球,你有跟球团报备过吗?”忽地一个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插了进来。
泽村顺着声音转过身,看清人后热情地打招呼:“美马前辈!”
美马点了点头当作回应,回到刚刚的问题上:“我看了你的资料,上面没有这两种球种。”
“啊,是的,我还没有和球团报备。”泽村老实回答,“半年前我和苍,呃,大学时期的捕手开始尝试,最近才刚刚稳定,还没投入实战。”
美马说:“我认为你应该向球团报备,如果能投入实战并且取得成果的话,这对你进入一军会有好处。”说着,他转向御幸,似乎是在寻求意见,泽村也不由地看向御幸,眼睛亮亮地期待着。
御幸站起身,给出了答复:“如果能稳定使用的话,你对球团的价值就会水涨船高。”
泽村马上得意忘形,叉着腰大笑:“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天才!是湾星的未来的王牌!”
“所以我才不想说这话啊……”御幸无奈道。
天光渐明了,横滨湾星的队员陆陆续续地到了操场,远远的就有人朝泽村打招呼:“哟泽村!这么早就来训练呐……咦,御幸竟然也这么早?”
“早上好中村前辈!一日之计在于晨,我已经做好训练的准备了!”
御幸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今天起得比较早……”
旁边的泽村热情地和所有人挨个打招呼,熟稔得仿佛已经是球团老人,全然没有才进入球团第一天的生疏。御幸不禁侧目看了泽村一眼,暗暗心惊这个人的社交能力到底是有多恐怖。
御幸走神的时间里,泽村已经被人勾肩搭背地拐走了,他看着后辈被簇拥的背影,颇有点吾儿初长成的欣慰和怅然,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就忍不住笑,想着晚上得给仓持拨个电话汇报。
蓦地,泽村费力从一堆手臂的束缚中转过头来,眼睛找到御幸的位置后弯成月牙:“御幸前辈训练也要加油哦,可不能偷懒!”
“……”御幸挂上笑容,挥手驱赶,“我知道了啦,你才是吧,不要惹监督生气哦。”
“我才不会呢!”泽村气呼呼地说完,撇过脸走远了。
“泽村荣纯为什么会来横滨湾星?”
御幸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美马突然开口,他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个人一直陪着他站在这里。
美马看了御幸一眼,很快就移开了,御幸却想到高中时期奥村曾经看向他的那一眼,相似的蓝眼睛里装载了类似的情感,御幸却不知道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
美马说:“我听说软鹰也有给泽村指名,而且近年软鹰正好缺少本格派左投,如果泽村加入软鹰,很大几率能够直接进入一军。”
横滨湾星并不缺投手,现役王牌永井最早明年才会退役,而二军里的竞争也不小,光是今年入队的就有一个甲子园投手。泽村的梦想之路,已经能预见层层阻碍,而他本来可以选择更轻松的道路。
御幸轻轻叹了口气,说:“是啊,谁知道呢。”
从他第一次见泽村荣纯起,泽村就一直在向上挑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跌得一身伤也还是坚定不移地走在最艰难的道路上。御幸偶尔也会想问,但他知道如果这个问题问出来的话对泽村而言太不尊重了,泽村不需要怜惜和同情,所以他只是相信着。
“那个笨蛋心里有数,”御幸露齿一笑,“我会等着他追上来的一天的。”
Notes:
有想过需不需要把两个人的动摇写得更清楚一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隐晦地表达,希望你们能看出来两个人小心翼翼触碰的心思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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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高二的七月,御幸记得很清楚,大概整个青道棒球社都对那个夏日难以忘怀,这个夏天是他度过最漫长的夏天,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的悔恨,被任命为队长后肩上的重担,新队伍之间的磨合,面临监督离任的重压……一切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更何况……
仓持轻手轻脚地合上门,打了个哈欠,揩去眼角的泪花,罕见地轻声讲话:“走吧。”
御幸越过仓持看向他背后五号室的房门,问:“泽村还在睡?”
仓持点了点头:“快天亮的时候才刚刚睡下,一会儿再去叫他吧。”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谁也没有开口,一前一后地朝外走去,而外面的天空反常地灰暗,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等到太阳突破云层的时候。
那天泽村依旧没有参加训练,御幸看着他的身影像是不知疲倦、又像是渴望疲倦那样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要跑到世界尽头似的。
御幸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好吧,他压根就不会安慰别人,接触他人的伤疤是一件太亲密的事情,他不在行,也不想随意走入某个人的世界。再者,有时候安慰就是一种无用功,起码对此刻处在需要被安慰位置的泽村而言,放任他自舔伤口要好得多。
不过这都是纸面谈兵,御幸半夜睡不着起来买喝的,却在贩售机前看见泽村时,实打实地感受到了无措。他甚至想过假装没看见掉头就走,可惜泽村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泽村身边坐下,像个街头二流的男人一样搭讪:“好巧啊泽村,你也睡不着吗?”
泽村屈着腿,头枕在膝盖上,朝御幸的方向歪了歪。借着贩售机的灯光,御幸看清了他眼底下与日益增的乌青,觉得自己的话简直问得多余。
“嗯,”泽村好好回答了,“御幸前辈也睡不着吗?”
“是啊,看计分表看太晚了。”
泽村没有接话,话题终结,死寂的静谧像瘟疫一样传染,御幸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安静的夜空底下只有蛙叫虫鸣,衬得夜色更冷。御幸受不了,站到贩售机前,仿若随口问道:“你想喝点什么吗?我请你。”
御幸紧盯着玻璃窗里陈列的瓶瓶罐罐,等待泽村选中其中一款幸运儿。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如此寂静的环境下,任何一点声音都足以让人拉紧神经,御幸抿紧了唇,没有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那就可可吧。”泽村做出了决定。
御幸松了口气,把硬币投入贩售机,按下了按钮,随之而来的两下沉重的哐当声打破了浓稠的沉静,御幸俯身把饮料拿出来,将属于泽村的那瓶递过去。
泽村双手接过,小声道了声谢,起开了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融化了舌苔,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御幸一直在观察泽村的表情,看见如同猫咪一样眯起的眼睛和皱起的鼻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在这小小的变化里找回了平日里相处的感觉。
御幸拧开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口,泽村好奇地伸长脖子过来问:“这是什么?”
“乌龙茶,要尝尝吗?”
泽村不感兴趣地缩回去:“听起来不好喝。”
“不要挑食哦。”
“御幸前辈才是吧,明明自己不爱吃甜的。”
一来一回的斗嘴让氛围略微松快起来,御幸重新坐回泽村身边,两人默默捧着饮料啜饮,重新自暗处滋生的沉默让御幸又开始焦躁,他敛眉保持着淡然的姿态,头脑却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说到底,是他不习惯和泽村之间的安静,也不习惯由他来提起话题,这些问题往常都是由这个吵闹的笨蛋解决的,而泽村一旦不愿意表达,他们就只能陷入生硬的寂静中。
御幸无意识地摸着塑料瓶的棱边,思考要怎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前他最常检查泽村的投球表现和手部护理,总之都是围绕着投球进行谈话,而今这个话题已经变成了半个禁忌,他暂时不想去触碰。那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应该问候泽村的身体吗?亦或假意对学校趣闻感兴趣?还是说要安慰泽村呢?
“今夜,”泽村突然开口,打断了御幸的纠结,“星星很漂亮呢。”
御幸下意识顺着泽村的视线仰头,看见一片自千檐万瓦中闪烁的繁星,静静点缀在黑色的幕布上,遥远而浩渺,唤起人本能中对天空的向往与敬畏。
“很少在东京见到这么亮的星星呢,”泽村说话的尾音带着点笑意,“但是在长野很常见,小时候我最喜欢在门口的长廊坐着看星星啦。”
御幸看着他说到家乡时不自觉露出笑容和怀念的侧脸,感慨道:“你很喜欢长野呢。”
“那当然了!”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会来东京呢?我记得你一开始是不愿意来青道的吧?”御幸忽地产生了好奇。
“你不知道吗?”泽村讶异地扭头,望进御幸的眼睛里,“是因为你。”
御幸捏紧了塑料瓶,滋啦的响声拉回了他漏拍的心跳,他故意暧昧地笑了笑,语调甜蜜:“欸——是这样吗?原来泽村君这么在意我吗?”
泽村瞪了他一眼,把易拉罐里剩的最后一点可可喝尽,从长凳上蹦起来,将罐子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垃圾桶。金属落地的声音中,泽村背对着御幸说:“我真的是因为御幸前辈才来青道的哦,因为你接了我的球,我才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多样的可能性,这所学校会不会有更多令人兴奋的东西等着我呢?这么想着,我来到了青道。我一直坚信着,只要跟随你的引导,我就能达到更高的境界……不过,现在还能不能投球还不知道呢,说这个太早了。”
话说到最后陡然一转,语气中的自嘲落寞令听者心碎,御幸张了张嘴,连句像样的安慰都说不出口。他不能欺骗泽村,他比任何人都坚信泽村荣纯能从这场骨寒的风湿中走出来,但他无法为这个人定一个看得见的日期,命运的诡计中,谁都不清楚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不过,如果还有以后,请御幸前辈继续为我接球吧……不,不是如果,是一定。以后也请一直帮我接球吧!”泽村转回头来,展颜一笑,琥珀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比星子还要璀璨。
御幸慢慢放松了握着瓶身的手指,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和抿紧的唇角,笑意自如地从眉角眼梢跑出来,他轻轻地说:“我等着你。”
泽村伸了个懒腰,对御幸说:“回去吧?”
御幸默默跟在他身边,肩并肩往宿舍走去,走到五号室门口时他们停下来,泽村侧过脸望着御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小声说:“晚安,御幸前辈。”
“晚安,做个好梦。”御幸为他的投手送上最诚心的祝福。
Notes:
这章是比较喜欢的一章,虽然每次看yips都哭,但yips其实是小荣人设中的一个锚点,我会想要以各种轻盈的方式触碰它,希望这个伤疤可以柔和地淡化一点,而想起的时候可以与后来那个光芒万丈的泽村荣纯联系起来。然后也很喜欢御幸在yips时期的默然注视,虽然此男不开口让我急了无数集,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无需开口也能从眼睛里知道,也是我的一个祈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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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春日姗姗来迟之时,新一轮的赛季也开始了,常规赛如火如荼地召开,一军和二军各自奔赴自己的赛场,奋斗在自己的位置上。
一军的初战泽村去看了,坐在观众席上时他还有些新奇,接过喇叭左右翻看,小心地放在嘴边喂了两句,听见独特的回声后兴奋地嚷嚷:“哈哈哈哈!这个泽村荣纯一定会承担起应援的责任,让观众和选手感受到横滨湾星的气势!”
哪怕早有预料,真的听见来自观众席的喊声时,御幸还是呲牙道:“吵死了。”
美马在选手区戴上打击手套,往观众席瞥了一眼:“真精神啊。”他收回视线,专心穿戴手套,忽地想起什么,问御幸:“这是泽村第一次来看你的比赛吗?”
御幸把头盔戴上,顿了顿:“是。”
“怪不得总觉得你今天的状态有点不一样。”
“是吗?”御幸一愣,“你的错觉。”
美马不置可否,扯了扯手套,呼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去拿下首战吧。”
御幸露出个匪气的笑,目光投向中央的钻石场:“上吧。”
泽村很少在观众席观看御幸的比赛,这和在选手席、电视里看见的感受都不一样,这里比选手席远,身处在人潮中,他能最切实地感知到有多少人对御幸寄予了殷切期望,他像是一滴水融化在海里,他的鼓励、他的期待、他的盼望在群体中变得微不足道。但这里又比电视机前近,他的心情与场上的选手共振,一同为一球振奋,为一个局势紧张。
他看着御幸稳当地接球、给出大胆的指令、防住盗垒的狂徒……
“打者出局!攻守交换!”
随着裁判判决声落下,场上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如同海浪将泽村层层叠叠地淹没。他深呼了一口气,喃喃道:“好想快点比赛,好想赶紧投球啊。”
邻座的酒井听见了,笑着调侃他:“明天就是咱们的比赛了,稍微忍耐一下吧。”
泽村鼓起脸,不情不愿地埋怨:“还有好久啊!”
“你是小孩子吗?连一天都忍耐不了。”
泽村撑着围栏向下眺望,御幸站在备战区,在队友的帮助下脱去捕手护具,换上打击的手套。胸口的火焰越烧越烈,烫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泽村咬住了后槽牙,像是埋怨,又像是不甘地沉声说:“果然还是很想和御幸前辈一起打球啊!”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在御幸身上,酒井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酒井宽慰道:“如果本赛季表现好的话,明年就被调进一军也不是不可能。”
泽村终于转过了头,泪眼汪汪地握着酒井的手摇晃:“酒井前辈你真是好人!我之前和仓持前辈说过类似的话,但他只会嘲笑我!”他的情绪跟暴风雨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酒井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他已经撒开手,重新把目光投向远方,一向洪亮的嗓门轻飘飘,像是怕被谁听见:“可是果然还是有好久啊。”
首战以横滨湾星告捷,御幸下场后下意识环顾了一圈,问道:“泽村呢?”
经理忙着收拾行李,迟了几秒才回答:“说是明天有比赛,和酒井君一起先回去了。”
御幸眨了眨眼:“这样。”
接下来的赛季中,除了在横滨主场的比赛,御幸和泽村聚少离多,他偶尔能从二军传来的捷报中听见崭露头角的投手的消息,泽村首发如何压制对手,亦或哪场比赛作为继投完美收官,还有那随着赛季进入尾声愈发漂亮的防御率。
从春季走进了秋日,随着最后一个出局数的落定,横滨湾星宣告了本次赛季最后一场比赛,无缘日本赛。御幸踏着秋天微凉的夜风走出体育馆的时候,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泽村,泽村发现他出来笑容先一步爬上唇角,清脆地询问:“辛苦啦!要去喝一杯吗?”
御幸跟着泽村在饭馆坐下后,才想起来要问:“你不应该和他们一起去团建吗?”
泽村翻着菜单,随口回答:“嗯……现在更想和御幸前辈一起吃饭。”对面没有回应,泽村狐疑地抬起头,御幸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欲盖弥彰地举起杯子挡住了泛红的脸。
泽村毫无察觉,低头翻过一页菜单,继续解释:“毕竟御幸前辈没有朋友,我要是不在的话你岂不是要一个人孤苦伶仃?也太可怜了。”
“泽村,”御幸淡淡地开口,等人抬起头之后笑着说,“我明天绝对不会帮你接球。”
泽村倏地睁大眼睛:“欸?为什么!我又没招惹你!”
御幸笑眯眯地把自己那份菜单合上,抬手叫来服务员递交过去,做完这些才对泽村说:“因为我不想~”
泽村手忙脚乱地把菜单勾选上交给服务员,龇牙骂对面的人:“恶劣眼镜!坏心眼狸猫!”
御幸托着脸颊淡淡提醒:“这顿饭是谁请来着?”
泽村闭上了嘴,装模作样地抬头研究吊灯:“哎呀这个灯真好看,以后搬出宿舍了我也要整一个。”
御幸没有戳穿他变成猫目的样子,转而把话题引入刚刚结束的赛季上:“我听说你在本赛季可谓是大放异彩呢,防御率有多少?”
出乎意料的,泽村没有表现出得意张扬,干巴巴地报出个数字:“3.12。”
对于刚刚进入职棒且第一年参加正式比赛的投手来说,这个数字称得上漂亮。御幸真诚地夸赞了一句:“干得不错嘛。”然而对面的人垂下脑袋,闷闷不乐地说:“和永井前辈比还差远了。”
御幸忽地有些心软,仿佛看到当年身为替补的泽村不甘心地追逐王牌号码的样子,他伸手拨开泽村额前的刘海,对着露出的琥珀色眼睛温声说:“你已经让世界开始看见泽村荣纯了。”
泽村的眼睛一瞬间光华流转,直直地看着御幸:“包括你吗?”
御幸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大笑道:“笨蛋,我可是最早看见你的人。”
Notes:
可能是受前坑影响,特别喜欢“比世界更早发现你”这种剧情,发现璞玉并将它仔细打磨成闪闪发亮的钻石的过程本身就十分具有一种内敛的爱的感觉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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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所谓休赛季,无非是将赛场从全国搬到所在球团的体育馆里,由日复一日的基础训练代替原本接连不停的比赛,将与队友竞争的心态转化为与自己较劲。御幸和泽村也从难以相见的状态翻转为抬头不见低头见。
御幸说不好是赛季更令他紧张,还是休赛季更让他疲惫,自从泽村加入横滨湾星后他的工作量大大提升,训练结束后也不得安宁,泽村总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逼迫他接球。御幸有时会答应,偶尔也会拒绝,不过代价是晚上宿舍里往往会多一个不速之客。
某一个早晨,御幸起床后被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手臂,从衣柜里翻出厚衣服,严严实实地包裹完毕后才走出宿舍,看见楼边的树枝干枯零落,凋败的枯叶铺了一地,这才迟来地意识到冬季的存在。
这个休赛季过得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快。尽管御幸不愿意承认,泽村也确实在这个休赛季充当了活化分子,以一己之力搅得整个休赛季与往常截然相反地热闹,甚至让人沉醉其中,而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寒风扑面,御幸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地下楼,直到走进体育馆才稍稍回暖。而泽村早就开始了拉伸运动,投手柔软地俯低身子,将脸贴上伸直的腿。御幸走过去,坏心眼地伸手压了一把,底下的人登时嚷着好痛好痛。
御幸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了把劲:“你还能继续吧?”
“……”
预料之外的安静,御幸不禁担心泽村是不是真的伤到了哪里,慌忙撒开手,倾身查看情况。
“噗嗤。”泽村肩膀颤抖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抬起脸,掩盖不住恶作剧得逞的自得,得意地眨了眨左眼。
御幸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泽村的头:“你这家伙……”
泽村抱着脑袋,仍在开心,非但没有抱怨,反倒咧着嘴傻乐。御幸懒得跟笨蛋计较,插着兜挪远了,只不过还没挪出几米,身后就多了个尾巴,用令人恼火的洋洋得意的语气说:“哎呀,别在意御幸前辈,俗话说驴有失蹄,哪怕是你也会有败在泽村大人手下的一天。”
“首先,是马有失蹄。其次,”御幸转过身来,“你过年回长野吗?”
被跳脱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泽村怔住,不由自主地被带偏:“啊……嗯……应该?”
“什么叫应该啊?”御幸吐槽道,“要么回要么不回,还有别的选项吗?”
“因为啊,”泽村叉腰,微扬起下巴,“万一我入选了一军,那可就背负了横滨湾星的前途,必须要更加努力!”
“不,那还是太自信了。”
“不不不,凡事皆有可能!”
“欸——”御幸笑着逗他,“这么说的话,我有朝一日能看见你吃纳豆了?”
“……鄙人会加油的。”
御幸哈哈大笑,把人赶去练习。
调侃归调侃,泽村说的不无道理,就本赛季他的表现而言,提拔到一军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泽村一语灵验。
收到消息的时候泽村赖在御幸宿舍,控诉恶劣的前辈下午不给他接球的行为。而恶劣的前辈显然没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闲适地翻着计分表,懒懒地挑泽村的毛病:“你今天下午训练完没有好好冰敷吧?还有,最近的手部护理也懈怠了吧?我可不给不听话的投手接球。”
泽村理亏,喉咙发出姆姆姆的声音,显然还有些不甘心。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叮叮咚咚震个不停,泽村鼓着脸,一边嘟哝着抱怨,一边滑开了手机界面。
嘀嘀咕咕的声音戛然而止,御幸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泽村,这种把戏一次就够了。”房间依旧是安静的,但御幸的衣角被轻拽了下,他下意识地低头看过去,泽村的神情混杂着许多情绪,和御幸对视的瞬间又尽数抽空,化作眼泪蜿蜒而下。
御幸不知道为什么一天内他能被惊吓两次,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接住泽村的眼泪,声音里有一点点自己也没发现的无措:“怎么了?”
泽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争相跃动,反而厚积难发,开口全是呜咽,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把御幸的衣服抓出丑陋的褶皱。御幸没有在意,伸手覆在那只紧握的拳头上,耐心地安抚:“没关系,慢点说。”
就像是寻求依靠,泽村向着御幸倾身,将头靠在了御幸肩膀上。御幸僵硬了一瞬,感受着肩膀传导过来的颤抖,他犹豫了片刻,伸手轻抚泽村的头发。在重复的、轻柔的抚摸下,泽村渐渐平息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御幸前辈,我进入一军了。”
御幸停顿了许久,忽地就和这一刻的泽村感同身受,杂乱的情绪堵在胸口,难以宣之于口,但如果不传达出去的话就一定会错失此刻珍贵的心情。他想了想,伸出右手轻轻揽过泽村的肩膀,把手掌放在了投手的背上,形成了半个拥抱。
他们在半圆的拥抱中共享着心跳、呼吸和喜悦。
Notes:
这篇有我特别喜欢的两个人无意识的靠近和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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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御幸洗澡出来时,泽村趴在地毯上给家人报喜,眼尾还残留着刚刚哭泣的绯红,却已经眉飞色舞地向电话一头夸耀自己的成绩。
“才不是运气呢!是实力!是实力好吗!啊真是的,我回去之后会让你们看看的!总之就是这样!等着吧,拜拜!”
御幸等泽村挂断电话后,才笑着打趣:“不是说进了一军后过年就不回家了吗?”
“啊!”泽村短促地惊呼,“我忘记了……”
“哈哈哈哈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泽村瞪着一双猫目反驳:“毕竟爷爷他们不相信我这么快能进入一军,我必须回去证明给他们看!”
“啊是吗。”御幸语气平淡地说。
泽村和自己闹了会儿别扭,又捱不住频频偷瞄御幸,非常“不经意”地蹭到御幸旁边,只是想搭话却硬是弄出一股做贼心虚的气势。御幸看得好笑,主动问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也没有什么啦,”泽村摸了摸鼻尖,“御幸前辈过年要回家吗?”
“要哦。怎么了?”御幸低头翻过一页杂志,淡淡地回答,而后他忽地感觉背上贴上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偏高的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脊背烘烤着心脏,高热令躯体里的那个跳动的器官格外兴奋。御幸不适地动了动,担心过快的心跳会让枕在他背上的人听见。
泽村不知道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的心思,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懒怠,下意识靠在了觉得舒服的地方。他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说:“想着御幸前辈要是过年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长野。”
御幸的目光仍落在一分钟前看的那行字,他过了几秒才说:“父亲还在家等着我呢……话说为什么要和你回长野啊?”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就是想带御幸前辈看看长野呀,长野虽然是乡下,但是风景很好哦,与东京截然不同,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吧?没必要在过年的时候,说得好像我是个无家可归不得不被你救济的可怜虫……疼!”背部被人不满地拍了一下,御幸龇了龇牙。
泽村收回手:“就算御幸前辈没有朋友且总是被人讨厌也不能这么说自己!”
“喂喂,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骂我?”
“是鼓励!”
御幸失笑,不打算理这个脑回路奇特的后辈了。不过就算没有人搭理,泽村也照样能自说自话:“但是要介绍的话,还是过年比较好吧?正式的日子比较能突出尊重吧?”
等等,这个话题是不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御幸晕头转向,连忙制止泽村发散思维:“只是去玩的话,不用这么重视也可以吧?又不是……”见家长。
御幸被自己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磕巴了一下,抿紧了唇。幸亏旁边那个是个十分迟钝的,一点没察觉异样,仍旧天真地和御幸解释:“才不是呢,御幸前辈可是让我离开长野的契机,所以我想认真介绍给家里人。”
这个理由乍一听御幸像是拐走泽村家宝贝儿子的恶人,御幸为自己捏了把汗:“我觉得被骂的几率会更高一点……”
“你也太悲观了!”泽村又邦邦拍了两下御幸的背,“爷爷、爸爸、妈妈都知道的,御幸前辈是改变了我人生轨迹,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下是真的会被听见了,如雷的心跳声。御幸腾地起身,忽略泽村的惊呼和抱怨,维持着平静的表面赶人:“你也该回自己宿舍了吧。”
泽村脸上还有因为御幸骤然起身的愠怒,语气不快:“不要。”
御幸完全无法冷静和泽村共处一室,随口找了个借口想把人打发走:“我明天要早起出门,饶了我吧。”
“去哪?”
御幸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落在放置在桌上的护目镜,他推了下眼镜,脱口而出:“呃,去买护目镜,用着的有点旧了,打算换一个。”
泽村狐疑的目光在御幸脸上停留,御幸垂下眼,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这个孩子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敏锐,御幸心里没底,七上八下地祈祷随意扯的慌不要被拆穿。
好在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泽村只是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御幸一愣,这不过是打发的借口,他并没有打算在第二天起个早床只为了买运动眼镜,但为了不露馅,他还是故意轻佻地说:“欸——泽村君这么舍不得我吗?连半天都要黏着。”
果不其然,泽村立刻炸毛,跺了跺脚:“才不是呢!御幸一也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说着,他气冲冲地朝门口重重地走去:“烦死了!我走了!”
门被一点也不温柔地带上,御幸看着泽村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外,脸上挂着的笑容消失无踪,他叹了口气,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用凉水给莫名发热的脸颊降温,清水顺着下颔滴落,御幸垂首默默伫立了几分钟,抽过一旁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重新若无其事地走出卫生间,躺在了床上。
Notes:
看得出来有个人一直在装鸵鸟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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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早上六点,御幸在睡梦中听见敲门的声音,叮叮咚咚不绝于耳,他翻了个身,用枕头包住耳朵,而做完这个动作,他忽地反应过来,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在敲门。他艰难地起身,发了会儿呆,打着哈欠下床开门,迎面便是精神抖擞的泽村,叉着腰竖着眉,对他的开门速度相当不满意。
御幸又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泽村荣纯同学,现在才六点,离早训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御幸一也,不是你自己说今天要早起出门买护目镜的吗?!”
“啊……”御幸清醒了一点,回忆起了昨晚随口扯的借口,他没想到泽村真的听进去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头疼地思考怎么解释:“这个点商场都还没开门呢。”
泽村疑惑地歪了歪头:“那你昨天为什么要说……啊!你又骗我!”
可不能给此人逮住错处,不然能被记个十年。御幸赶紧糊弄:“没有,是真的要去换,不过想着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再和监督请假。”
泽村眯着眼睛怀疑地打量御幸,最后利落地转身:“我知道了!那训练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御幸目送泽村离开,还没完全摆脱睡意的脑袋迟钝地运转,半天才反应过来泽村来找他是为了和他一起去商场买所谓的护目镜。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什么叫一个谎要用更多谎去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假的变成真的。早训过后,他向监督申请了假期,几乎是上一秒刚刚请到假,下一秒泽村荣纯就杀到了面前。
御幸举手示意投降,交上请求免赦的诚意:“已经请到假了,现在走吗?顺便请你吃午饭。”
泽村轻哼了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御幸低笑了一声,下意识想搭他的肩,触碰到投手左肩的温度时又临时换成了拍肩,自如地说:“那走吧,泽村少爷?”
泽村对这个称呼倒挺受用,高高兴兴地背着手在前头蹦蹦跳跳地走,御幸落后半步,踏着泽村影子跃动的轨迹走,像在追猫的尾巴。
二人先回宿舍更换衣物,为了方便试戴,御幸特意没有戴框架眼镜,泽村看见他的时候不由地一愣,眼睛瞪圆了一瞬,又抿着唇笑起来:“没戴眼镜的御幸前辈很新奇呢。”
“吵死了……”御幸避开了泽村探究的眼神,抬手摸了摸微热的耳垂,催促道,“你还去不去了?”
“嘿嘿,去!”
平心而论,泽村确实很好哄,午饭过后,他已经忘记了御幸骗他的事情,又兴高采烈地在商场到处乱跑,四处张望,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发出惊叹。御幸插着兜跟在后面,在人要跑丢的时候拽一把衣领,总觉得自己在遛狗。
等泽村玩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前往运动专柜,御幸在一旁试,泽村在一旁支着下巴点评,导购员礼貌地站在一边,保持着美丽的营业笑容,在恰当的时机提出见解和推荐。御幸不太适应在打量评判的眼光中展示自己,只想快点完成这个环节,但评审员之一泽村荣纯先生显然是位挑剔的裁判,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试戴,依旧没有让裁判满意的选手诞生,御幸生出点厌烦,想要随便挑一副带走,泽村立刻肃声阻止。
“不不不,那可不行,我有必要捍卫我们球团门面的形象。”
御幸缓缓冒出个问号:“并没有那种东西。”
泽村看上去相当震惊:“御幸前辈,请你对自己的脸,以及这张脸的商业价值有点认知。”
御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认命麻木地继续下一轮的试戴。导购员看不下去,主动询问:“先生,您想要大概什么样的款式呢?这边可以缩小范围推荐类似的款式。”
虽然是面向御幸,但实际上询问的对象是另一个人,御幸也看向泽村,祈祷这家伙不要说出一些没有特定想法之类抽象的词汇。然而出乎御幸的意料,泽村给出的要求相当详细,他皱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有些磕绊地和导购员比划着形容:“大概这么宽,上面是平的,下面是圆的弧度。”
“我明白了,我去给您找找,稍等。”导购员笑眯眯地回复,鞠了一躬去找符合条件的产品了。
等待的时间不长,导购员将三副护目镜放到展台上,等待御幸试戴,试到第二幅的时候,泽村跳了起来:“就是这个!”
御幸不明白这幅眼镜究竟和其他有什么不同,他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福至心灵,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副护目镜与他在高中佩戴的那副外形肖似,粗看还以为见到了高中的自己。
“为什么选这款?”御幸向泽村求证。
“因为这个和御幸前辈高中那副很像呀,看见的人都会联想到吧?当年青道的天才捕手!也是当时青道的王牌、现在湾星的王牌——泽村荣纯的捕手!”泽村微微扬起下巴,毫不掩饰骄傲。
投手是一种麻烦又任性的生物,在御幸所见的所有投手中,泽村又要居首位。从他第一次见到泽村荣纯起,他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当投手的好料子,金色的眼瞳里是毫无遮掩的张狂,行事更是大胆嚣张,当时他就觉得如果这个投手是他的投手的话肯定会很有趣。泽村对于想要的东西总是有着纯粹坚韧的执念,比起青道另一个同年级的投手,他似乎显得收敛许多,但御幸知道泽村才是青道投手阵里最贪婪的那个。泽村执着于投手丘,执着于王牌号码,他对想要的东西最直白的态度就是希望将其署上自己的名字——里面当然也包括他的捕手。
御幸和镜子里另一个自己对视着,所有细微的肌肉变化都收入眼底,他将唇角的弧度扩大了,摆出标准的营业笑容,对导购员说:“就这个了,麻烦帮我包起来。”
回程的时候,御幸给泽村买了他一直很想吃的巧克力泡芙,盯着泽村吃得一鼓一鼓的脸颊,忽地开口询问了一个他埋在心底若隐若现的问题:“为什么要跟来,昨晚本来还不想来的吧?”
泽村吃相跟个小孩子似的,蹭得嘴角鼻尖都是奶油,看着有点滑稽,他顶着一张大花脸说:“可一开始是御幸前辈让我一起来的吧?”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御幸啼笑皆非:“我说让你一起跟来,你就会来吗?”
“会呀,”泽村不假思索地点头,“御幸前辈看起来并不在乎别人,但其实比表面上要更害怕孤独吧?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就得一个人了。”
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抓住了御幸的心脏,强烈地动摇了他的世界,迸发的情感令眼前一片炫目,他几乎没有意识到嘴唇在动,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什么:
“你来横滨湾星也是因为我吗?”
Notes:
狗真的特别好🥺狗就是发现你不开心或者感到孤独就会贴贴你的好宝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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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开春后,很快就将迎来新的赛季,而在此之前,横滨湾星进行了队伍的变动,泽村从二军进入一军,背号十八。而原本的十八号伊诚,则因为状态不佳被调到了二军。棒球就是如此现实残忍,弱肉强食,一个空位必定是以牺牲和取代为代价。
会议结束后,御幸找寻到泽村的位置,新上任的投手捧着分发下来的背号,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御幸走过去,和泽村并肩站着,说:“和以前一样了呢。”
泽村轻轻应了声:“所以,也一样要加倍努力,带着伊诚前辈的份一起。”
“还以为你在难过呢,结果有长大嘛。”御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就放心了。”
泽村像只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发,把御幸的手甩下去,圆润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御幸:“也请御幸前辈做好准备!让我们一起拿下日本杯吧!”
“哈……”被直白且毫无掩饰的胜负欲刺激,御幸无意识地低笑,不避不让地和那双金黄色的眼瞳对视,“好大的口气,那就在赛季给我看看你的表现吧。”
赛季第一场比赛,横滨湾星对广岛东洋鲤鱼。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在第一天就碰上了熟面孔,曾经在市大三高担任四棒的星田,恰恰就职于鲤鱼队。六局下半,投手更换后,星田站上了打击位,对御幸说:“没想到还能再次和你们这对投捕搭档交手。”
御幸看着泽村走上投手丘,正了正帽子,深深吸进了一口气,背过身,展开双臂,对着后方的队友大声喊:“我会让他们不断打出去的,身后的各位队友,防守就拜托大家了!”观众席产生细微的骚乱,而始作俑者转过身,金黄的眼睛穿过18.44米强烈地将意志传递给御幸。御幸勾起嘴唇,对星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那么这一次的对决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御幸对泽村比出暗号,将手套摆在了内角的位置。他知道现在场上场下肯定会对此刻身处钻石场的他们议论纷纷,大概比赛结束后就能看到因缘际会的报道满天飞,人们对再度相逢总有些怀旧心理,期待昔日投捕与昔日对手碰撞出的火花。但那些都与他们无关,他所要做的就是对泽村做出正确的引导,等待他的投手将最棒的球投进手套中。
泽村仿若燃烧着热焰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看着御幸的手套,他高高地抬起腿,手臂像鞭子一样甩出,投出了第一球。响亮的撞击声足以让场上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裁判应声宣布:“好球!”
这是泽村在一军的首次亮相,只一球就打破了所有的质疑声。这也是御幸和泽村时隔多年再次在赛场上成为搭档,久违的、熟悉的战栗爬满了御幸全身,就连灵魂都为此颤抖。御幸将球丢回去,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投得好!”
球团将泽村提拔上一军的原因,除了泽村上个赛季的表现以外,应该还有因为御幸和泽村曾经是投捕搭档的关系,想来熟悉的投手能够省去磨合的过程,也能更有利于捕手运用和发挥投手的水平和潜能。横滨湾星在中央联盟的胜率已经连续几年下降,起用锐利但充满不稳定性因素的新武器,大概也是出于破釜沉舟的决心,而这个决断,到底会带着湾星的命运走向哪个方向呢?
御幸注视着投手丘上的投手,泽村无知无觉地站在所有视线的中心,他不会知道自己承担着怎样的责任,此刻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做好身为一个投手能够做好的事情,将球投到捕手要求的位置,解决掉面前的打者,这样一来……
“好球!打手出局,攻守交换!”
这一场对决已经分出胜负,星田摘下帽子,看向泽村:“下次,我会打出去的。”
泽村竖着猫眼,不甘示弱地反击:“下次我也会让您出局的!”
御幸目送星田离去,抬手扶上泽村的背:“投得不错,还以为你会更紧张一点。”
泽村转过脸,小声说:“不,我超紧张的啊。”
这倒是意料之外,御幸敛去惊讶的神色,露出个鼓励的微笑:“但你投得很好,这样就行,已经足够了,之后就看我们的了。”
只要泽村坚持自己的投球风格,始终贯彻自己的志向,将意志通过球投出来,这样一来,泽村的表现自然会带动横滨湾星的气势。并没有打线爆发,只有一分一分的争夺,无论多艰难,从对手手上将分抢过来,是队友对他们投手良好表现的回馈。
这场比赛,横滨湾星以4-3的成绩胜出。场上欢呼声喧哗,御幸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圈,看见兴奋的球迷,看见欢喜的队友,看见松了口气的监督,最后他看向泽村,投手早已等待着他的目光,在相接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有那么一刹那,御幸感到暌违已久的高度集中的团队意识在他身上复苏,和他与青道的大家为了甲子园奋斗时相似,所有人在这场比赛里只为了胜利,而带来这种向心力的无疑是这个刚刚被提拔到一军的投手。御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监督的考量里,或许也有这么一层考量。
去年,泽村刚刚加入湾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气冲冲地闯进御幸的宿舍,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毯上,忿忿地和御幸抱怨与队友的摩擦。御幸踢了踢泽村的腰,试图让人起来,自然无果。他咋了下舌,说:“你要是不和人起冲突我才比较奇怪。”
泽村没有接话,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望着天花板说:“御幸前辈,在职棒里,各有异心是正常的吗?”
这是一个很有讨论价值的问题,难以相信是出自泽村之口,御幸愣了愣,下意识去找寻泽村的眼睛,后辈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灯光将偏浅的虹膜照得剔透,湿润得仿佛一眨眼就会落下泪来。
啊,泽村也到了这种时候啊,对成人世界的割裂感到矛盾与迷茫。御幸合上杂志,仔细想了想,慎重地开口:“现实生活中,有形形色色的人,而这些人当中,又有出于不同目的来到这里的。虽然可能只是小小的不同,但汇集在一起,就变成了巨大的裂痕。高中的时候,只要考虑怎么打进甲子园就好,而职棒,或者说成人的世界里,需要考虑经济、家庭、舆论等等各种各样的事情,个人的部分变大了,团队变小了,不再能只考虑一个目标了……这么说听得懂吗?”
“别把我当傻子!”泽村嚷完,又安静下来。炽光灯晃得眼前一片雪花,他闭上眼睛,说:“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起码我自己要始终一贯地为棒球奉献全部,在这个基础上,哪怕一点也好,我希望大家能够向彼此靠近。”
当时御幸没有对泽村的话作出回复。
但后来御幸其实有瞒着泽村去看过二军的比赛,投手站上投手丘,像高中时那样,大声说出自己的宣言:“我会让他们不断打出去的,身后的各位队友,防守就拜托大家了!”令御幸感到惊讶的是二军选手的回应,自然融洽,丝毫看不见曾经的摩擦,唯有相同的、对胜利的渴望。御幸不知道泽村做了什么,但他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泽村是个笨拙又一根筋的人,始终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却相当管用,他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现在,他在一军也继续贯彻了泽村荣纯式的风格。
这个吵闹的投手,所做的不过是坚持自我,努力表现自己,暴露自己的野心与渴望,他做得不多,就和吹起的微风相差无几,然而有时蝴蝶的翅膀,也能煽动起得克萨斯州的暴风。
泽村的启用是横滨湾星的一招险棋,但显然他们赌对了,棋子小小的变动,足以改变整个棋局。阔别二十六年,他们重新夺得了日本系列赛冠军。
拿下最后一个出局数的瞬间,场馆沸腾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震动了地面,金色的彩带从天而降,而御幸摘下面具,疾步上前抱起了他的投手。泽村脸上还残留着比赛的热意,他怔愣了几秒才迟钝地感受到喜悦上涌,俯身抱住了御幸的脖子,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啜泣而声音颤抖:“太好了……!”
脖子被柔软温热的手臂缠住时,外界的声音被阻隔在外,御幸囿于泽村手臂打造的小小的牢笼里,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欢呼声离得遥远又模糊,唯有一个声音——咚,咚,咚,仿若投手将球投进手套的声音,一下一下,清晰可闻。过了很久,御幸在冰凉的液体滴落在眉心的瞬息,忽地恍然原来那不是棒球投入手套的声音,而是他和泽村相贴的胸膛中,两颗心脏共鸣的声音。
一如七年前的夏天。
Notes:
终于!到了!醋的部分!嘿嘿,真的很喜欢夏季决赛的那个抱抱,好暧昧好喜欢嘿嘿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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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御幸一也不喜欢缅怀过去。早在幼年时候他就知道,哪怕再不舍,哪怕再怀念,失去的就是失去,不管他呼喊了多少次,母亲也不会再牵起他的手。
母亲离开后,御幸家变得更加冷清了,从小到大父亲便是一座沉默的山,只是伫立着。御幸对着山大喊,始终只有自己的回音,于是渐渐的,他不再试图与山交流了。
自始至终,御幸能够依赖的只有手里的捕手手套和球棒,白球投入手套的声音悦耳得足以让心脏雀跃嗡鸣,而球棒击中球芯时的金属震感则能让浑身的血液跟着沸腾,棒球上的四道缝线串联起御幸的过去与未来,缠绕住七情六欲,红色的线埋在血管里,即使从未言明,他也早将棒球奉为生命。
因此无论棒球这条路多么艰难,他也甘之如殆。他走过了四季,走过了年轮,并肩的队友换了一轮又一轮,愈是向上,就愈是明白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道理,意外和伤痛不知何时就会掀覆一切,他见过太多分别和陨落,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觉得大家能够手牵手一辈子。
这不意味着他不珍惜青道的伙伴们,正是因为珍惜,才带着没有明天的觉悟战斗。他希望能够全力以赴、没有遗憾地度过他的高中生活,等十年后回想起来,能够怅然又自豪地说我有过一个美好的青春。
御幸从未想过和“谁”度过余生,意外太多,人生太长,他并不打算为自己一眼望得见尽头的无趣未来增添多余的情感和风险,所有的喜怒哀乐就留在当下,随遇而安地与人相遇和道别,他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本应是这样子的。
泽村荣纯的出现是个意外,仿佛命运同众人开了个玩笑,轻轻将齿轮拨动,加入了一个微小却足以改变全局的零件。御幸偶尔会想要是泽村没有来青道会怎么样,想过一次后他就放弃了,执着于没有发生的事情不是他的作风,从既存事实来看,泽村的到来是件好事。这个又笨又固执的投手,将克里斯重新带回了阳光之下,与降谷互相竞争互相激励,用自己的方式鼓舞着整个青道,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和认同。而对御幸来说,泽村是个顶有意思的人,不仅在投球方面常常超出他的期望,日常中也给他带来了诸多乐趣。
御幸稍微觉得棒球以外的生活变得有趣了一点。
泽村的存在似乎天然就是来破除刻板和常规的,御幸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吵闹的家伙,也不认识笨到这种程度的孩子,从初次见面就带着无所畏惧的轻狂。泽村刚刚进入青道的时候,大概没有人对这个从乡下来的小子抱有期待吧,尤其是在同年级中还有另一个天才投手的情况下。天才在这个世道里有太多特权,人们为天才倾倒癫狂,投以最多的目光和最高的期望,不惜最好的机缘和资源。
而泽村说:“真是个厉害的家伙,我一定要打败他!”
如果降谷是凭借天才的光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和目光,那么泽村就是靠着日复一日的磨炼和不屈的心收揽了和他一样不甘落后的人们的支持。
泽村接过王牌号码的那天,御幸穿过人群捕捉到他泫然欲泣的眼,恍惚了一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前辈的孩子,已经成长到了能够扛起整个队伍的期待的王牌。御幸设想泽村如果没有来到青道的次数多了一点点,每次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钻石,他都会想到开端的那十一个球,命运将一段传说的钥匙交到了他手里,如此沉重,令他午夜仍会梦回。
御幸所见证的关于泽村的传说在夏季甲子园选拔赛上达到了高潮,更多人知晓泽村荣纯,场上的观众欢呼着他的名字,属于青道的钻石终有一天会在世界大放光彩。随着最后一个出局的宣判落下,一切都落定了,他们的夏日、梦想、青春都浓缩在小小的钻石场中得到圆满,御幸头脑发热,任由冲动驱使身体抱起了18.44米外的他的投手。
血液里还残留着比赛时的喧嚣,又被喜悦推得更高,手脚几乎麻痹了,御幸头昏目眩地抱着泽村,其余队友一窝蜂地扑上前来,将二人之间的最后一丝空隙压缩殆尽。御幸的眼睛清楚地映照着泽村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王牌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兴奋地伸手吼叫,喜色爬上他的嘴角眉端,压弯了眼睛。紧接着,泽村略略低头,喜悦的眼睛直直地和御幸对视,一瞬间,世界从御幸的眼睛里褪色,他的眼前只剩下剔透晶亮的金黄色,下一个刹那,观众和队友的欢呼声也离他远去,他只能感受到泽村的手臂放在他肩膀上的热度,还有,一声重过一声,胸口里的心脏传出的回音。
那天之后,御幸的梦有了常驻场地和情景。
甲子园就是一场盛大的幻梦,而梦总是要醒来的,从名为甲子园的梦境中醒来后,御幸很快就迎来了他的高中尾声。托甲子园的福,进路比预想中还要顺利,他不得不承认棒球女神有时确实对他颇为照顾。
御幸从教室办公室出来,迎面碰上了降谷,后辈乖巧地和他打招呼。他下意识往旁边瞄了一眼,有些意外:“泽村没和你在一起吗?”
降谷点了点头:“荣纯被英语老师叫过去了。”
“哈哈哈哈不会是上课睡觉被抓了吧?”
降谷摇了摇头:“被喊去帮忙搬作业了。”
“明明是泽村,竟然还能给老师帮忙。”御幸笑着调侃了一句,和降谷并肩走着。
“御幸前辈,决定好要去职棒了吗?”降谷忽然问。
在此之前御幸就和降谷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在整个青道,站在和他最类似的位置的就是这个后辈,而且性格使然,降谷不会对事情过多发散和探究,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因此决赛前夕,御幸在月光下对沉默的后辈泄露了一点点内心。如今木已成舟,话题再揭,御幸坦然道:“嗯,决定好了。”
“恭喜,”降谷说,“我以后也想进入职棒。进入职棒后,就有机会让御幸前辈再次接我的球了吧?况且,也能遇见更多更厉害的对手。”
御幸挑了挑眉:“你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身为前辈要好好引导后辈,和新队伍磨合,以及考虑秋季大赛的事情了。”
降谷无视了御幸的话,自顾自地问:“御幸前辈想要荣纯进入职棒吗?”他走出两步,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不由困惑地扭头看向御幸。
御幸迅速地收拾起表情,浅淡地笑了笑:“作为前辈,如果后辈能够进入职棒我当然会很高兴呀。”
降谷轻缓地眨了眨眼,对前辈几秒的迟缓没有多言,他抒发自己的想法:“我想要荣纯进入职棒。荣纯是个很厉害的人,以后我也想继续和他竞争。”
“哈哈你们关系挺好的嘛……”
“降谷……啊!御幸一也!”话题中的主人公带着他的大嗓门从前方的转角出现,看见二人眼睛亮起来,几步快跑近前。
御幸插着兜,垂眼落在泽村的眉心,不自觉地笑:“喂喂,我可是前辈。”
泽村背手倒着走,跟个小孩一样鼓着脸打听:“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御幸伸手拉了一把:“很危险啊,好好走路。”
泽村瘪了瘪嘴,但乖乖走到了御幸的侧边,歪着头追问。御幸摸了摸被高分贝声音袭击的左耳耳后,吸气道:“小声点……没什么啦,就是在说进路的事情。”
泽村露出恍然的表情,又问:“决定好了吗?”
“嗯……算是吧。”
“果然是打算直接进入职棒吗?恭喜啦!”
御幸向着泽村的方向偏移了几度,目光描摹过左投天真烂漫的侧颜,比起降谷具体的目标,泽村对于未来甚至不曾构建蓝图,他的眼睛只望着脚下的前方,大学、职棒、就业……这些进路去向对泽村来说不过一个个字符,还触摸不到实感,更妄论理解真正的含义。
他抬手摸了摸后辈的脑袋:“算了,你保持这样就行了。”
“?”泽村莫名,“什么啊,能不能好好说清楚!”
御幸咧嘴一笑:“你以后会懂的。”
泽村轻而易举地炸毛,噘起嘴唇数落御幸,吵吵嚷嚷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叹息。
御幸在班门口站定,朝两个投手挥手告别:“差不多要到训练时间了吧?要加油哦。”
泽村和降谷同时回头看着他,礼貌地作揖道别,中间一人宽的距离不久又消除了,两个笨蛋亲热地靠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什么,隔了好几米,御幸依旧能清晰地听见泽村的声音传过来。不过很快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道里,御幸收回视线,走进教室里,回到座位上收拾物品。
再次听见泽村的声音时御幸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几秒后,他倚着窗台向下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两个人影,一个不动如山,一个张牙舞爪。御幸无意识地勾起嘴角,嘟哝了句太大声啦。他凝望着夕阳把走在林荫小道上的后辈的影子拉得很长,金色的阳光给二人镀上毛茸茸的金边,他们无知无觉、习以为常地走在御幸曾千百次走过的前往训练的路上。
而御幸只是看着,看着泽村和降谷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他再也听不见泽村的声音。
Notes:
自己很喜欢结尾御幸的遥望,像遥望已逝的青春,淡淡的惆怅。
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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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泽村和降谷提出要和他决一胜负的时候御幸颇感意外,这两个称得上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投手用同样渴望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跃跃欲试。长堤上微风轻盈,一如每日御幸来到这里挥棒时一样温和,草地翻涌着波浪,他在青草的气息中忽地意识到——原来他真的要离开了。
大家跟海鸥一样聚集过来,完全没给御幸拒绝的机会,他叹了口气,又浅浅地笑起来,接受了这场挑战。
站在打击区看泽村稍微有点罕见,御幸隔着同样的18.44米注视投手丘上的投手,泽村在风中飘扬的栗色头发,高高抬起来的腿,向后弯曲的手臂……一切都是他铭刻于心、闭上眼都能够在脑海复现的姿态,而那双金黄色的眼瞳一如初见,张扬、轻狂、无所畏惧,宛如太阳,泼洒激情与热度,点燃胜负与赤诚。
处在那双澄澈的眼睛下,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御幸凝视着他的投手,看着他用他们一起磨炼的球向他饯别。咚的一声,御幸耳边响起夏季选拔赛上泽村的球投进他的手套的声音,声波震动了他的心脏,他笼罩于太阳的波纹中,紧盯着太阳的金色,情不自禁地默念:我先行一步等你呢。
降谷是个天然的孩子,御幸不会怪罪他,所以他只能怪罪上帝在捏造人类的时候添加了太多无用的元素,决赛时吊桥的动荡仍埋藏在他的身体里,于是听到那个问题时他的心脏不争气地漏了半拍。
御幸不会强求谁为他而停留,诚如他之前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路,不可能手牵手地过一辈子。但比赛时肾上腺素上涌,泽村始终超过他期望的表现,一切的一切打破了常规,浩大的比赛场里,他的视野里只剩下泽村金色的眼瞳,对望的瞬间时间拉得漫长,一个眨眼都仿若永恒,他等待着泽村将球投进他的手套,怀抱着清澈神圣的心情缔造属于两个人的作品。时间走过一个循环,又让他们回到最初,以更加明亮崇高的胜利加冕,鲜花与掌声拥戴的场面里,御幸在如雷贯耳的心跳中感谢那个从命运手中接过钥匙的自己。
就是那个瞬间,御幸轻微地、无可挽回地动摇了,他如此清晰地庆幸泽村的到来,他的贪婪如同菟丝子一般疯长,渴望将纠缠的时光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他当然想要泽村进入职棒,不是出于前后辈的爱怜,也不是出于队长对队员的关怀,更不是出于投捕之间的藕断丝连,仅仅是来自御幸一也这个人的,小小的恳求。
那句突破晦涩的栅栏,企图通过目光传递给泽村的邀请最终成了御幸的秘密。他很高兴自己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毕竟“希望”和“请求”有时只有一张口这么薄弱的差距。他不希望自己干扰泽村的判断,属于泽村的未来,就该由泽村自己去探索决定。
至于泽村当时到底有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御幸摸了摸后脑勺,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没有说出口的事情可以不承认,反正他对泽村耍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御幸想得乐观,但忘记了泽村荣纯不是个任他摆布的主,自然不会遵照他的心意行事。
毕业的那天,泽村意外的没有哭,眼睛憋得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有落一滴泪。御幸好笑地拿卷起来的毕业证书轻轻敲他的头:“想哭就哭吧。”
“不会哭的!这个泽村荣纯一定会在后辈面前做好表率的!”
御幸不由地感慨:“你也长大了嘛。”
“别把我当小孩子!”
泽村瞪了御幸一会儿,忽地扭头,抬手挡住了脸。御幸无奈:“不是说不会哭吗?”
“烦死了……”
御幸只好搭住泽村的肩膀,回头对仓持喊了句:“泽村我借走了。”
仓持懒懒地朝他们挥手。御幸得了首肯,揽住泽村把人带进偏僻的角落后松手:“这里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好了,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泽村坐在墙壁突出来的一块台阶上,低着头啜泣,滴落的泪珠在制服裤上洇开一个又一个灰色的圆点。御幸默默站在旁边,伸手抚摸着泽村的脑袋,手指在柔软的栗色头发里穿插,轻柔地反复。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啊……”
泽村说得太小声,御幸没听清,下意识弯腰倾身:“什么?”岂料怀里忽地闯进一个火热的躯体,泽村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下来,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实现了一个不太正规的拥抱。
泽村把脸埋在御幸肩头,喊得气势汹汹,可惜声音里的哭腔将气势削弱了不少:“你进入职棒后要把日本冠军拿下来哦!”
御幸沉默了一会儿,配合地弯下僵硬的身体,说:“哪里有这么容易。”
后背被轻轻捶了一下:“拿出点气势来呀。”
“如果可以我也想拿下日本杯给青道争光,但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漫长的沉默滴滴答答地积蓄,御幸怀疑起泽村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窝在他怀里的后辈轻轻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请御幸前辈等等我吧,我们一起去拿下日本冠军,成为日本第一的投捕搭档吧。”
御幸整个人都为之震颤,夏季选拔决赛时的心跳在他的身体里回响,他仿佛跌入了荒芜之地,本能地抱紧了唯一的热源:“……我等着你。”
他本不应该对泽村说的。无论是那句没能说出口的心音,还是落地生根的语言。
但泽村的眼睛隔着熟悉的距离,只是笔直地、率真地看着前方,坚韧而果敢,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重叠,引动齿轮小小的偏移,唤起一颗心的颤抖,催发原以为枯死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在御幸站在边线不敢过界时,泽村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过来,那句“我们”像是诅咒一般,颠覆了御幸的过往与守则,世界天翻地覆,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泽村的手。
似若久旱逢甘霖,御幸从母亲离开他的生命后,第一次幻想陪伴与永恒。
Notes:
写这两章的时候一直担心会不会一下子把感情拉得太重,破坏原本摇摆不定的轻盈,给朋友看了之后却被说很合适,御幸就是这种人。写御幸的时候总会觉得这个人远比想象中感情沉重得多,虽然表面上总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混不在意,但真的在意什么东西时就会格外看重,比如棒球,比如泽村。前几天感慨了一下日本文化中比起表达“喜欢”,更愿意表达“永恒”,因为日本观念中人生如站台,充满别离,面对喜欢的人要抓紧,要拼命共度一生。御幸在这方面蛮日式经典的,在我的理解里御幸是回避型+悲观主义,于是对他来说,萌发“靠近”和“永恒”远比“喜欢”要沉重珍贵,我是这么认为的。
Chapter 13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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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又一次从轰隆作响的梦境里惊醒后,御幸急促地喘息,虚焦的视野里出现了陌生的天花板,他在梦境的余响中缓慢地回到现实中,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这里是横滨湾星的单人宿舍,他已经离开青道了。
固然有新环境的影响,但这一周御幸的打击率实在上不去,监督单独喊他谈过几次话,态度温和,让他放轻松,尽快融进队伍,御幸背着手垂听,心里有些怪异地不是滋味。他自认为适应环境的能力和速度都不差,但棒球不会理会这些,只有冷漠的数字展示成果。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个拥抱,蛮横任性地扰乱了御幸的心跳、理智和生活,留下一地狼藉,简直称得上事故案发现场。解铃还须系铃人,御幸决定回到绳结的开端,他向监督告了假,买了从横滨通往东京的新干线。
御幸瞒着所有人回了青道,时间不巧,到达的时候天色已晚,训练早已结束,剩下的时间属于社员的自主训练时间。御幸站在校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掉头走了另一条路,翻过小山坡便是棒球社的背面,他插着兜慢慢走在熟悉的长堤上,风声依旧,空气中弥漫着他离开那天青草的芳香,他向着灯光的方向走去,一刹那还以为自己是走在回到青道训练的路上。他走上台阶,俯瞰着操场,眺望着曾化作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感觉肩膀在凉爽的夜风中渐渐放松了。
御幸没弄明白自己专门跑回来一趟究竟想要找寻什么答案,他只是想回来看一看,看一看这块培养他的土地,仿佛这样就够了。可实际上,他在长堤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待着,要化作长堤上的石像一般,直到操场上出现一个奔跑的人影。四周围太暗了,所以御幸根本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他凝望着泽村矫健的身形,与记忆中并无差别,但他恍惚已经过去了太久,时空参差,他从站在下方,变成了站在上面,唯独泽村仍像钟盘上的指针,笔直地看向前方。
泽村会去往何方呢?时钟会将他送往怎样的未来呢?在御幸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时光又给他增添了怎样的光彩?
好奇像脚边的狗尾巴草一样挠着御幸的心,风呼啦啦地在耳边吵闹,却不告诉他答案。
御幸松动了一下坐僵了的腿,换了个姿势,他确信自己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没有发出声响,但操场上跑步的人却突然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御幸矮身躲在了灌木底下,心脏因为受惊砰砰砰地敲着胸口,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几分钟才直起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就从不知是谁的错视中逃跑了。
他没有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短途旅行中获得什么,非要说的话,他获得了逃跑的决心,在模糊朦胧的两条道路中闭上了眼睛,选择了背道而驰。不管这最终会导向哪种结局,从后来逐渐恢复正常的状态和节节攀升的打击率来看,御幸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直到历史重蹈覆辙,泽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时间和历史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以为一些东西不会再回来,可却会以另外一种形态再现。御幸站在横滨球场里,前方熟悉的背影动用同样熟悉的大嗓门,热烈地侵染了春日,他回过头来,御幸就看到了往昔。
再一次站在模糊的分叉口,御幸苦笑了一声,命运和时间最终将泽村送回到他的身边,而他面对又一次类似的情景时竟毫无长进,他再一次选择了逃跑。
泽村盘腿坐在御幸宿舍的地毯上,歪着头看正在收拾物品的御幸:“为什么这么急着退宿?”
御幸把衣服丢进行李箱,头也不抬:“前几年已经得到退宿许可了,但之前一直太懒所以拖着,不过今年突然觉得不行了得换个房子住了,大概就是这样。”
泽村的眉间蹙成一个小小的山尖,他酸溜溜地说:“真好呢,年薪过亿的正捕手,随时都可以换房子呢。”
“喂喂,我记得今年新拟的合同里,你的年薪不比我低吧?”
泽村懒懒地躺成大字,打了个哈欠:“但是我还不到能退宿的时候啊。”
话题中断,泽村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翻了个身,朝向御幸的方向:“御幸前辈。”
“什么?”
“没什么,”泽村摇了摇头,从地毯上爬起来,“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好,晚安。”“晚安。”
……
御幸从提交退宿申请到寻找合适的房子再到搬家,整个流程不到一个月。从宿舍搬出去的那天泽村自告奋勇要帮忙搬东西,御幸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额头制止:“投手禁止搬运重物。”
泽村垮起脸:“我哪里有这么脆弱?”
“禁止就是禁止,你要是实在想,把我宿舍的遗留物品清理掉就是帮大忙了。”
“为什么我要给你收拾烂摊子啊!”
“不是你说想帮忙的吗?”
泽村坐在御幸床沿,充满怨气地看着御幸将一箱箱的行李搬上叫来的货车。御幸的东西不多,搬了两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临走前笑眯眯地问泽村要不要下楼和他道别,泽村皱着脸说:“不是你让我留下来收拾你的房间吗?”
御幸露出惊讶的表情,泽村不满地抱臂:“干什么?”“不,只是在想泽村也有听话的时候……”
打闹间已经到了规定的出发时间,御幸随手呼噜了一把泽村的头发,懒洋洋地叮嘱:“自己一个人住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人担心啊。”
“既……”泽村咬了下舌尖,轻轻吸了口气,“知道了,你好啰嗦,要走就赶紧走。”
“人还没走呢就开始嫌弃前辈了,好伤心……”
说是这么说,御幸还是潇洒地挥了挥手和泽村告别,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泽村坐在清空了的床板上发了会儿呆,忽地起身走到房间外面,透过走廊上的窗向下眺望,注视着御幸坐上货车,和他的行李一起离开了横滨湾星的宿舍。
Notes: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小荣的注视对应了前面御幸的注视w
Chapter 14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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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泽村,晚上一起去喝一杯吗?”一军的六棒中村探头问正在换衣服的泽村。
泽村的头从衣服中钻出来,歪了歪思考道:“今晚吗?可以呀。”
“你啊,”御幸伸手把泽村的衣服拽下去,“最近和前辈们出去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别妨碍前辈们啊。”
泽村噘着嘴转过脸:“我才没有呢!”
五棒松本乐呵呵地搭上泽村的肩膀:“泽村可有趣了,不像你和美马,喊你们出来比打进日本决赛还难。不过御幸你也别太操心了,我会安全把咱们家珍贵投手好好送回宿舍的。”
御幸瞥了一眼松本搭在泽村左肩的手,敛目淡淡一笑:“把这个笨蛋交给前辈我当然是放心的,只不过是担心这个笨蛋又做些什么麻烦的事情让前辈们为难罢了。”
“御幸一也!你说了我两次笨蛋了!”泽村炸毛,怒目而视。
御幸窃笑:“难道不是吗?别喝太多了哦。”
中村走过来,搭在泽村另一边肩膀上,温和地调侃:“御幸你是不是对后辈有点过度保护了?”
松本接腔道:“不愧是女房役。”
御幸挠了挠头发,叹了口气:“不是啦,这家伙从高中起就一直很麻烦,一会儿没看住就容易出事。”
“欸——”中村和松本起此彼伏。
“……算了。”御幸放弃了解释,“那么我先回家了,泽村就交给前辈们了。泽村,别给前辈们添麻烦哦。”
泽村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嗯?啊,我知道了。”
御幸看了泽村一眼,泽村活泼地和他挥手道别,朗声说一路顺风。大抵刚刚只是在走神吧,御幸没有多想,和众人告别后离开了湾星。
那一闪而过的异样被御幸弃之度外,直至晚上他接到了中村的电话,轻若毫毛的异常化作回旋镖串联了前后。
“抱歉御幸,这么晚打扰你……”电话那头的中村前辈声音低沉严肃,御幸不由地坐直了身体,轻声问发生了什么。
“泽村不见了。”
“……哈?”
御幸下意识看向时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差不多是湾星散场的时间,离宿舍门禁还有一个小时。他的思绪混成一团乱麻,全然凭借本能机械地张口,询问电话里的人:“怎么回事?”
“泽村说要去上厕所,半个小时都没有回来,大家才发觉不对劲,找了一圈发现人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御幸闭了闭眼,深呼吸调整失序的气息,努力冷静地回复:“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衣服都来不及换,御幸拿过车钥匙便匆匆出了门,运气不佳,第一个路口就碰上了红灯,他咋了下舌,食指敲着方向盘,即使明白电话极大可能打不通,他还是不厌其烦地给泽村拨号,听着外放里一遍遍的“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红色的计数器跳动缓慢,每一秒都让他的心情更坏。
压着交规时速,御幸赶到了聚会的场地,中村和松本一脸愁容地站在门口等待,一瞧见御幸就立刻迎上前:“抱歉御幸,这么晚还让你过来。”
御幸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紧促地问:“最后一次见到泽村就是他说要去上厕所吗?他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吗?”
“是,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有什么不对。”
御幸沉思了一会儿,又问:“有问过前台吗?说不定是自己先回去了。”
二人一愣,忙引着御幸到前台询问,前台的服务员了解情况后,为他们查询了监控,答复道:“这位先生在二十分钟前离开了。”
松本连忙电联了宿舍管理员,然而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欸?泽村吗?他今天递交了外宿申请,说是今晚和你们一起出去,很可能回不来。”
三人面面相觑,都感到心脏不断下坠。情况更复杂了,三个人对意料之外的发展都手足无措,令人窒息的沉默传染开来。
虽然松本有那么一点花花肠子,但因为队里的正捕手对投手的保护过严,所以如果泽村在场,他会稍微收敛一点,还没出现过拉着泽村夜不归宿的情况,因此这个外宿申请就显得突兀又不合理。
松本弱弱地说:“或许泽村其实有个秘密女友……疼!”
中村猛地一肘松本:“别瞎说。”
御幸摁了摁眉心,吐出一口气:“也差不多到门禁的时间了,前辈们先回去吧,泽村这边我来想办法。”
中村不赞同地皱起眉:“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活,更何况……本来是我们承诺会好好把泽村带回宿舍的。”一旁的松本也沉默地垂下了脑袋。
“前辈们再担心也不能违反球团的规矩,”御幸没有谈及原谅,平淡地说,“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的。”
松本还想说什么,中村在背后拽了一下他的衣服:“知道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啊。我去和大家说一声先回去。”
御幸点了点头,中村和松本进去通知其余同伴,他站在原地,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逼迫自己思考泽村可能会去的地方。泽村在横滨的熟人只有他,临近横滨的是……东京。明知可能性不大,御幸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给身在东京的旧交们拨去电话。
“小凑,是我,想问一下泽村有说过今天要去你那里吗?”
“金丸,叙旧免了,我想问一下……”
御幸靠在路灯下,低头凝视着脚底下的一团影子,耐心地给身在东京的昔日队友一个一个拨过去,符合条件的联系人越来越少,他的心越来越沉,他将名单滑到底,给最后一个人选打了过去。
“仓持。”
“真意外,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了?”
“你有泽村的消息吗?”面对旧友,御幸没有掩饰住语气中的疲惫,简单地询问。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仓持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泽村不见了?那小子怎么这么能给人添麻烦。”
御幸没有搭腔的心力了,不抱希望地追问:“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仓持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御幸按了按愈发疼痛的太阳穴,忍住焦躁,草草道别:“是吗,那就这样吧。”
“等等,”在御幸挂断前,仓持叫住他,“我觉得不需要太担心,那家伙也长大了,不至于把自己弄丢。”
御幸冷淡地嗯了一句,说:“没别的事情我就挂了。”语罢,他利索地摁下了红色的挂断符号。
今晚横滨湾星的聚会不欢而散,御幸在中村担忧的目光中勉力维持着微笑,目送几人上了出租车,喃喃等找到泽村非得狠狠教训那小子。
问题是该去哪里找呢?
御幸不顾行人的眼光,缓缓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膝盖与手臂组成的小小港湾中。他感觉自己想了很多,又想什么都没想,稀碎的信息碎片飞快地大脑中略过,努力捕捉最终徒劳无功。
“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报警啊?”御幸自言自语,扶着路灯杆站起身,上网搜索报警流程。
天公不作美,御幸查询到一半,脸颊忽地感受到凉意,还没反应过来,豆大的雨滴就已经砸了下来。御幸抬手虚掩着头顶,匆忙回到车上,隔着布满水痕的车窗望向被雨水浇灌得斑驳的城市,叹了口气:“糟透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翻了御幸所有的计划,雨势太大,他被困于小车上,只能听车顶水声哗哗,好似要浇透天地一般惨烈。御幸将显示未读的聊天框关掉,把手机扔到副驾驶,靠在椅背上闭目假寐。什么都做不了的境况让他的焦虑达到了顶峰,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的头更疼了。
先回家一趟吧,他浑浑噩噩地想,雨太大了,不知道泽村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有没有带伞,有没有淋湿,投手的肩膀可不能受凉。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御幸的怨念,雨点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轻语。御幸活动了一下手脚,给车起了火,一瞬间愣神自己应该去哪里,过重的思虑让他的反应变慢了,最后停留在要给泽村带伞的印象上,他拉下手刹,驾驶车辆走上了回家的路。
雨水打湿了裤脚,所以脚步才如此沉重吧。御幸放弃了正在上行的电梯,徒步在楼梯上留下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楼层不是太高,他走到自家楼层时却觉得耗费了大半力气,不得不停下来休整,等待紊乱的气息回归平常,他才向着家门踏出脚步。
乌云遮住了月亮,楼道的灯似乎因为雷雨天失去了感应的灵敏度,御幸眯着眼摸黑走路,离家门还剩五米的时候,对着门口一个黑色的影子不确定地停了下来。
那似乎是一个坐着的人影,因为周遭太暗了,御幸险些错认成别的东西。影子动了动,从膝盖中抬起头,同一时刻,一道金蛇划亮了天空,也照亮了他的脸。
在紧跟而来的惊雷声中,泽村皱了皱鼻尖,抱怨着:“好慢。”
Notes:
御幸急得要死,到处打电话问人,对着前辈连笑都笑不出来,结果最后发现人就在自己家门口,跟只小狗一样,看见他还委屈地说为什么回来这么慢。可想而知此时有人的心情复杂(摇手指)
Chapter 15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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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御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人,语气飘忽:“为什么在这里?”
泽村歪了歪头,说:“因为在等御幸前辈。”
一秒、两秒、三秒。天际又降下一道雷电,御幸骤然破出水面一般,急促地喘了一下,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后怒火滔天,焚烧了理智,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泽村面前,用力抓住了泽村的右臂,低吼道:“为什么要乱跑?为什么不接电话不看信息?你知道我……”
泽村反应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御幸被这个动作当头一棒,松开了手,想要说些什么安抚,开口又总成空。他咬牙把泽村拉起来,生硬地说:“总之先进去吧。”
御幸一手扣着泽村的右手腕,另一只手不自然地在兜里翻找钥匙。泽村原本安静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实在忍受不了,小声说:“那个,前辈,你可以先把我放开的。”
御幸翻找的动作顿了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保持着这个姿势从裤兜里掏出钥匙,粗暴地插进了锁孔。泽村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门一开,御幸率先将泽村推进屋内,一点也不温柔地甩上门,巨大的撞击声让泽村的肩膀可怜地抖了抖。御幸转过身,冷淡地说:“别在玄关站着,进去。”泽村呐呐地应了,像个鹌鹑似的跟在御幸背后亦步亦趋。
御幸随手指了指沙发:“坐吧。”泽村嗖地按照指令坐下了,御幸在他旁边落座,说:“手伸出来。”
泽村虽然不解,还是乖乖地伸出了左手,御幸握住他的手,摸了摸手背和掌心,粗糙的硬茧刮得泽村有些痒。御幸又顺着手腕往上摸了摸手臂,眉头锁得更深了,泽村大气不敢出,深怕说错什么话惹人更生气,他低眉顺眼地等待责备,却等来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和脖颈,然后轻轻的叹息飘落:“太凉了,你去洗个热水澡吧,衣服我会给你准备。”
与预想中截然相反的反应,泽村怔忪了一会儿,才惊讶地抬起头:“不,那个,御幸前辈才应该先去洗澡吧?都淋湿了……”
御幸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重复:“去洗澡。”
泽村固执地和御幸对视,后者不避不让,镜片背后的眼眸漠然、晦涩地看着泽村,透出不容置疑的强硬。泽村咬了咬后槽牙,选择了退让:“我明白了。”
御幸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他给泽村指明了浴室的位置,细心地交代洗浴用品的使用方法,把衣服塞给泽村后紧盯着人进了浴室,做完这些他才彻底地松懈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房间把潮湿沉重的衣服换下,整理好心情后预备给前辈们报告情况。
御幸四下搜寻被他乱放的手机,终于在床上找到了孤零零遗落的电子设备,他弯腰去捞,刚拎起一个边角手机又从指尖滑落,他愣了一下,不由地去看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他静默了几秒,瘪了瘪嘴,放任自己脸朝下扑进了软乎乎的床铺里,就这么过了几分钟,他才翻了个面,大大地吐出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的浊气都尽数吐出去似的。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坐起身,重新拿起手机,给中村拨去了电话:“深夜打扰了中村前辈,这么晚找您是想告诉您泽村找到了……呃,在我家门口……嗯,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恰在这时,泽村洗好澡,脆脆地喊了声御幸前辈,从房间门框边上探出个脑袋,就听见自己要被教训,没骨气地往后缩了缩。御幸注意到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和中村又寒暄了两句才把电话挂断。御幸大大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晚上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而罪魁祸首正蹲在他房间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你可是给前辈们添了不少麻烦呢。”御幸终于说了从进门后的第一句责备的话,泽村不知怎么的反倒放下心来,低声说对不起。
泽村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眉毛上,好似一只落水小狗,御幸起身把狗拎去客厅的沙发,泡了杯热可可给坏小狗,接着刚刚的话题:“说吧,为什么不告而别?前辈们很担心你。”
泽村捧着热可可,闻言歪了歪头:“我没有不告而别,我走的时候有跟酒井说明。”
“欸?”御幸和泽村大眼瞪小眼,他拼命回想,终于想起散场的时候并没有酒井,中村好像提过一嘴因为酒井喝太多了所以先送他回去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和乌龙,御幸质问的气势都弱了一点:“那为什么不跟前辈们说?”
“因为前辈们要是知道肯定会抓着我不放的,太麻烦了所以只好偷偷出来了。结果没多久手机就没电了,我只好先过来御幸家,没想到你也不在家……”
要怎样机缘巧合才会有这样的事故发生?御幸对一个小时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自己暗自发笑,感到一阵阵无力,他现在急需转换一下心情,于是打算再去洗个澡,随口嘱咐泽村:“我去洗澡,你自己玩会儿吧,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在这里住吧,反正你也提交了外宿申……请。”
御幸突然抓住了一丝不对劲,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荒唐了,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最本质的问题,他起身起到一半,又重新坐回去,慢慢找到泽村的眼睛,对着那片琥珀色问:“今天晚上的事情是你早有预谋的?”
泽村的视线躲闪了一下,嗫嚅道:“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御幸轻轻吸了口气,接着问:“为什么?”
泽村咬住了下唇,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留下一片暗色的影,他决心将自己紧密地封闭起来,御幸却锲而不舍地追问:“告诉我为什么。”
“泽村。”
这一声呼喊像是某种咒语,泽村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倏地抬起脸,愤怒和悲伤交织在纯然的脸上,他涩声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躲我。”
这下哑然的成了御幸,他的心在湿润的琥珀色眼睛中收缩,缩成小小一颗风干的果实。
Notes:
短短一章塞进去了几个气氛拧转(乐)一直处于一个压抑的冰点,最终打破的还是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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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泽村喜欢长野的小伙伴们,他也喜欢青道的大家,有时回望从长野到东京的那个命运转折点时,他依旧会为选择的那一刻而感到难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来到青道,一次也没有。
虽然来青道的第一天就被五号室的前辈吓了一跳,但泽村还是很喜欢增子前辈和仓持前辈,他们一个对他宽容一个对他严厉,但同样都真心爱护他;虽然同年级里同为投手的降谷厉害得烦人,但泽村还是为自己认识这样优秀的同伴和对手而振奋;虽然做过自己没有办法原谅的错事,但泽村还是庆幸自己和克里斯前辈的相遇……还有许多许多,泽村在青道认识的每一个人,小春、金丸、东条、狩场……仰望着的前行者与追随而来的后来者,前辈与后辈,同级或异龄,每个人都令他发自真心地感谢相遇,感谢自己来到了青道。
他在青道里受到了很多照顾,得到了诸多认可,学到了大量新的东西,他一步步从长野走到东京,再走到甲子园的土地,他的世界从乡下一个将要关闭的小学校,扩大到数万人瞩目的甲子园,如果没有来到青道,他不会知道自己的世界会有如此广阔。
而将这个长野出身的小孩和青道连接起来的是御幸一也。
是御幸的手套将泽村引领到这个地方的,从一开始御幸的存在对泽村而言就有着特殊含义。
——虽然这个美好的滤镜在泽村加入青道的第二天就被打碎了。
御幸一也是一个不怎么在意他人看法的人,装得再好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独”,所以朋友少得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不过他本人也不在意就是了。泽村从未见过御幸和某人互诉衷肠,也没有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御幸的过往,哪怕是和御幸走得最近的仓持对他的了解也多不了多少。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时就能和人勾肩搭背的家伙,认识之后反而给人明显的距离感。泽村凝望着御幸的背影,队长侧头和王牌说话,这个角度看起来倒是显得沉稳可靠。
不,这都是假象。泽村朝御幸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后者却敏锐地转过脸,泽村始料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御幸眯了眯眼,露出戏谑的笑容,朝泽村作出口型:“好、丑。”
泽村气得跺了跺脚,扭头走了。所以说,这个男人怎么会是沉稳可靠的形象!只会捉弄人!
论被御幸捉弄的经历,泽村数都数不过来,这个人就是这么性格恶劣,泽村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在球场以外的地方相信御幸一也。
然而就是这个会在迟到时把他当成靶子,吃饭的时候非要挨着他的左手坐,张口闭口就是笨蛋的御幸一也,抱起他的动作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拨开他刘海的动作像是一阵晚风,泽村还没来得及感受便消失了。
第一个从御幸房间苏醒的早晨,泽村便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点棒球之外的多余好奇。
会为了不吵醒后辈而贴心地把床让出来,会温柔地替后辈整理头发,会关心投手从陌生环境醒来的状态的人,怎么会是冷淡漠然的人呢?
“御幸前辈喜欢吃什么呢?”泽村端着食盘自然地在御幸左手边坐下,边吃边抛出问题。
“欸?”御幸向左看了一眼,下意识顺着泽村的话思考,“没有特别喜欢的……倒是有不擅长的。”
“不擅长?”
“嗯,我不擅长吃甜的。”
“啊,我很喜欢吃甜的呢。”泽村说,“口味稍微合不来。”
御幸又瞥了泽村一眼,疑惑地偏了偏头:“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泽村咬着铁勺,模模糊糊地说:“没什么,就是好奇队长没有棒球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御幸拍了拍泽村的脑袋:“少想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御幸没有留给泽村了解的机会,如果泽村发问,他一般都会回答,但三言两语过后往往话题的主导权就被转移到了御幸手上,提问便不了了之。因此泽村很快也失去了兴趣,转而专注追逐御幸的手套,搁置了棒球以外的事情。
如果在决赛前夕泽村没有听见御幸和降谷的对话,他或许会一直搁置下去,直到大脑遗忘。泽村曾经以为御幸不会对别人开口说心里话,因为御幸习惯了把自己的真心藏在背面,就像蔷薇总与荆棘相伴,所以当他听见御幸和降谷叙说自己未来的打算、透露自己的想法时,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
头脑一片空白,等泽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那两个人的地方逃跑了。烦恼的时候,泽村总会找一个地方静静地坐下来看星星,浩瀚的星空会以广袤的胸怀容纳他的烦忧,无论多么痛苦多么煎熬,都能在星星的照耀下得到短暂的平和。他心中一会儿闪过对御幸不肯跟他表露内心的恼怒,一会儿增生对御幸口中职棒的向往,念头多如天上星子,难以计数。
说起来,他和御幸一起看过星星呢……摇摆动荡的思绪最终定格在回忆中御幸在星空下浅笑的面容,泽村第一次知道御幸一也也会有那样温柔的神情,镜片下茶色的眼眸比天空上的星星要近,平和地照拂着泽村,让他因为焦虑而疼痛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翻涌的情绪渐渐退潮,泽村伸手舀了一捧月光,对着掌心的明亮咧了咧嘴,他依旧没有太明白进路、职棒、未来之类太遥远的东西,但他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目标,御幸不愿意和他推心置腹,或者不愿意信任他对他放下心防也无所谓,他是因为御幸才来到青道的,就算御幸打算一个人走到底,他也会追上去的。他举起手,食指和拇指扣成环,将月亮圈在了里面。
为此,泽村在和御幸最后的对决中用投球表露了自己的决心,他相信御幸能够感受到。
三年级毕业那天,泽村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发誓绝对不能哭,但当御幸的手掌落在他的头上,熟悉的温度一下刺激了脆弱的泪腺,泽村被泪水淹没,御幸牵引着他让他不至于迷失方向。
引领他来到此地的绳结就要解开了,离别如此真实地降临在泽村身上,他的每一个细胞都为此而哭泣和不舍。两年时光在他们之间到底留下了什么呢?如果御幸离开了,泽村来到青道的现实还能成立吗?仿佛置身于荒芜的大海中,惶恐和慌乱之间,泽村紧紧抓住了漂浮的海面上唯一的浮木,他在上涌的悲伤中请求:“请等等我吧,御幸前辈。”
我想要继续追随你的手套,期盼延续和你的投捕搭档,渴望和你一起再次夺得胜利……所以哪怕在前进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遗忘背后追逐的身影呢?
泽村并没有期望御幸会停下来,他知道御幸就是那种永远看着更高远的前方的人,所以他既不希望御幸为了他停下脚步,也没有对御幸回头抱有期望。但是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他希望他们能再次拥有同一个目标,就像他投出球,御幸接住他的球那样,他期待的是御幸的默许。
“我等着你。”耳边传来泽村希冀的那样,温柔的回应。
Chapter 17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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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但是,你逃跑了。”泽村眼眶泛红,冷冷地控诉,声音里是和一贯开朗迥异的潮湿。
御幸无言以对。泽村确实是个笨蛋,迟钝又一根筋,但其实内心远比表现出来的敏感纤细。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把自己骗过去了,还以为将泽村也瞒了过去。
“……不懂你在说什么。”御幸徒劳地挣扎。
泽村不可置信般嗤笑了一声,他抬手粗鲁地用手背抹去眼角溢出来的泪花,直视着御幸一也:“那么,你要听吗?之前那个你逃避了的问题的答案。”
御幸沉默地坐着,像一座伫立着的岩石,他没说好与不好,泽村就自顾自地将话接下去。
“我是为了御幸一也来到横滨湾星的。”泽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叙说,他注意到御幸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睫毛轻轻颤了颤,宛如完美的雕像出现了一道裂缝,从那道缝隙里泄露出了情感。
“从你毕业那天起,我一直一直为了进入职棒的世界,为了再度和御幸组成投捕搭档努力着,一天也没有遗忘。即使你毕业后断了联系,我也害怕过是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我还是走到了这里。因为那天在我耳边说会等着我的御幸前辈听起来太孤独了,简直就像个小孩子。”
泽村轻轻地笑了笑,眉尾却是下垂的,窗外不停歇的雨似乎下到了他的眼睛里。
“是你引领我来到青道的,是你让我看到更广阔的世界的,如果是你的话,和你一起的话,我是不是能够继续向上,更上一层楼呢?抱歉,听起来很自私吧?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怎么说呢,我喜欢更好的自己,喜欢更敞亮的世界,因此我对于带给我这一切的御幸前辈抱着感激之情。并且,这是只有御幸前辈才能办到的事情,所以尽管我也知道自己很自私,可还是跟了上去。
“御幸前辈说会等着我的时候我很高兴,这是被允许了吧?这么想着,还以为御幸前辈也和我抱着同样的想法,都高兴得得意忘形了。来了横滨之后,和前辈的相处也和高中时候差不多,总觉得令人怀念,甚至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一起拿下日本杯的梦想也很快在第二年就实现了,在我以为上天终于要犒劳这个勤奋努力的泽村荣纯的时候……”
泽村突然哽咽了一下,垂下了头:“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太过得意了吗,还没有成为王牌,所以无法承担你的信任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整个人随时都会破碎了,御幸做不到无动于衷:“不是那样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啊!”泽村蓦地抬起头吼道,眼泪爬满了他的脸庞,金黄的火焰在雨中忽明忽暗。
御幸被那双悲伤的眼睛的笼罩着,痛楚抓紧了他的心脏,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那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泽村脸上的神色尽数褪去,他空白麻木地盯着御幸:“明明是为了避开我才搬出宿舍的吧?却告诉我和我没关系?为什么御幸前辈总是在逃跑呢?青道那次也是,这次也是……你有这么讨厌我吗?”
“别说了。”御幸皱着眉打断他。
泽村看着御幸因为他的话露出痛苦的神情,心中冒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他没再说话,金黄色的眼睛固执地望着御幸。御幸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御幸错开泽村的视线,叹息道:“我混淆了一些事情,和你分开会更容易搞清楚。”
“是吗?”泽村半信半疑。
“对啊,就只是这样。”御幸想他真是个混蛋,直到这种时候也还在欺骗泽村,但没有办法,他不知道怎么告诉泽村自己的心情,也不确定说出来之后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会不会被打破,他们还能不能回到原本的关系是个未知。
泽村垂下眼睛,看着手里捧着的可可,它已经有些凉了,不再冒出热汽。他用平直的声线仿若叹息一般说:“御幸前辈想和我分开啊……我妨碍到你了吗?让你一点都不想见我。”
御幸的面容扭曲了,他闭上眼睛:“毕竟你是个很吵、很烦人的笨蛋。”
短暂的几秒黑暗中,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从深渊里离开的时候,泽村的声音响起来:“骗人。”
御幸睁开眼,泽村仍旧低着头,哑声重复:“你骗我。”
“我没有。”御幸涩声说。
“那么,”泽村终于抬起了头,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不甘和愤怒的火焰,“你要怎么解释这杯可可呢?”
“御幸前辈不喜欢喝可可吧?那么可可是为谁准备的呢?”
“御幸一也,你敢说你一次都没想过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大抵是气急又话密,泽村说完后大口大口喘息,仰头把杯子里的可可一饮而尽,哐当一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颇有气势地抱起双臂,睨着御幸:“除非你赶走我,不然我会一直赖到你愿意开口告诉我为止。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外面正在下雨呢。”
“你这家伙是不是在恃宠而骄啊?”御幸苦笑道,“明知道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外面。”
“就是那样,”泽村大方承认了,“所以告诉我吧。”
御幸默然了一阵,等得泽村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泽村,你很习惯别人的肢体接触吧?那么,你对拥抱有什么感触呢?”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泽村愣了一愣,不过他还是歪着脑袋尽力思考:“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两个人亲密地靠近,很温暖很舒服,所以我还挺喜欢的。”
“这样啊。”御幸模糊地应了一声。
泽村不快地揪起眉毛:“怎么了吗?你是不是又想糊弄我?”
“才没有啊!我正在说呢,能不能安静一点?”
泽村真的不说话了,御幸反倒不适应这种安静,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无意识地摩挲着,这种仿佛要将心脏剖开的感觉令他莫名地发慌。他深呼吸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和你不同,我不习惯和人接触,所以,过于亲密的举动,比如拥抱,会让我心脏不舒服。”
泽村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知是没有明白这件事与他想知道的事情之间的关系,还是对这种“病症”感到诧异。
“前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泽村问。
“夏季选拔赛决赛,获胜后和你的那个拥抱。”
“欸——和谁都会吗?”
“并不是。”
“这么说的话,只有和我的时候?”
御幸没有否认,微微偏开了脸。泽村乘势追问:“和前辈说的混淆有关系吗?是什么感觉呢?”大抵是真的好奇,他起身换到御幸身边坐下,伸手轻轻地放到了御幸的胸口。
仿佛被火燎了一下,御幸反应过度地向后退,泽村怔了怔,喃喃对不起,自觉拉开了距离。
御幸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又放弃了。他将话题拉回到刚刚,回答泽村的疑问:“大概是,棒球准确投到手套要求的位置时的感觉。”
泽村颇感意外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是称得上严肃的时刻,御幸还是看着泽村的脸忍不住莞尔:“从小学起吧,我就很喜欢投手将球准确投进我要求的位置时手套发出的声音,第一次听见的时候甚至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泽村小幅度地点头:“我懂我懂。”
“听见那样的声音会让人浑身都兴奋得发抖啊,血液流动加速,心脏跳得不停……简直就像坠入爱河。”
泽村始终在点头认同御幸的话,直到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惯性上下的脑袋一下子停了下来,他仍是懵懂的,只是从中抓住了什么,不太确定地找寻御幸的眼睛寻求肯定。
御幸镜片后茶色的眼睛像烟雾弥漫的山谷,温柔浩渺地笼罩着泽村,令泽村想到星空下御幸的眼睛,也是同样的柔软。
“和你拥抱就是这种感觉,血液在喧嚣,心脏在失序,我分不清到底是棒球的余温让我战栗,还是我被爱情引诱。”
“稍微有点可怕,变得不像自己了。”御幸轻轻垂下眼睑,“所以逃跑了,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耳边没有声音,御幸的心在每分每秒的寂静中忐忑,他想象不出泽村会说什么,枯燥地等待审判结果。
沙发一阵窸窣,紧接着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住了御幸的臂膀,他的怀里塞进一个温热的躯体,泽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嚷嚷道:“没办法确定的话就再尝试一次吧!”
因为太过惊讶了,御幸一时没有动作,胸口的器官却遵循本能先一步鼓噪,两颗相贴的心脏奏响一样的频率。他迟疑着,双手搂抱住泽村的脊背,将鼻尖埋进泽村的脖颈,闻见从后辈身上散发出来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被体温烘得暖洋洋,不自觉地安心下来。
御幸收紧了手臂,加深了这个拥抱,这几乎有点疼痛了,胸膛和胸膛互相挤压,一丝缝隙都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然而泽村没有抱怨,他只是费力地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御幸的头发,像诉说一个秘密一样耳语:“分清楚了吗?”
御幸聆听着两个人的心跳一前一后地跳跃,渐渐趋同,合成一样的节奏和旋律,流淌在他的身体里,毋庸置疑地歌唱一个事实。他蹭过泽村的脖颈,悄悄在大动脉留下一个轻吻:“嗯,分清楚了,是心动。我喜欢你呢。”
“真是的,我一直在等这句话呀。”泽村轻快、开怀地笑起来,“虽然有点迟了,但是——”
“我也是。”
御幸牢牢地将他的锚点抱在怀里,所有漂浮的迷茫、困惑与不安都在泽村的怀抱里找到了归处。
两人保持着拥抱的动作,共享着跃动的心跳和飞扬的情感,这场由拥抱引发的事故,终于在大笑和相拥中得到了完美结局。
【END.】
Notes:
这次只写了半个多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同样的,这篇和最佳赏味期一样,包含了我对御泽大量的解读和理解,距离最佳赏味期过去了四个月,所以可以看到理解也发生了变动。
采用了和最佳赏味期不同的着重点,最佳赏味期描写了很多御幸的心理活动,而这篇因为更想营造一种暧昧又摇摆不定的情感,所以除了自述的部分和结尾的冲突部分,其余部分用了更客观的白描,不知道效果如何,希望你们有发现藏在细节里御幸的小心思w
在选择任职的球队时有犹豫过,最终选择了横滨湾星是因为得知了他们是单人宿舍,于是立刻拍板决定了w,并且在去年,横滨湾星真的暌违26年夺得了日本冠,当时挑选横滨湾星作为球队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巧合,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和原本剧情线竟然暗合上了还特别兴奋,冥冥之中也是一种命中注定吧。
拥抱事故是我看完漫画之后产生的想法,在我心里御幸一也是一个回避型且悲观主义的人,大概是家庭原因,他不相信永恒也不擅长亲密关系。就是这样的人,却会在夏季选拔赛的胜利时,在万众瞩目之下抱起泽村,明明说过“不可能所有人手牵手过一辈子”的人,却主动对泽村说我先行一步等着你。这里太微妙了,颠覆了他固有的姿态,所以我忍不住去探究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有了这个故事。
御幸一也也好,泽村荣纯也好,通篇没有讲述因为什么原因喜欢上了对方,我尽可能地把这种原因撒播到了日常中,对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是如此令人心动,如果你在这篇文里爱上泽村荣纯,那是因为透过了御幸一也的眼睛,反之亦然。
比起最佳赏味期的强冲突,这篇似乎要白开水一点,不过我想它仍算得上是一个温暖的故事,希望你能喜欢,如果能告诉我你的感受就更好了🥰
然后是一些塞不进正文的后日谈:
结果最后悔搬出宿舍的是御幸一也本人。
“真的不能在宿舍留宿吗……”
泽村无情地反驳:“当然不行,御幸前辈已经搬出宿舍了!”
“那你搬出来和我住吧。”
“这个更不可能吧……”
“那么外宿?”
“可以是可以,次数多了以后更难获得外宿许可吧?”
御幸叹了口气,看上去像是万念俱灰了。泽村戳了戳御幸的脸颊,取笑他:“是谁要搬出来的?”
御幸从镜片底下恹恹地抬起眼,瞧着有几分可怜,泽村立刻就心软了:“我会努力争取外宿许可的。”
“嗯,拜托你了泽村大人。”
肩膀上的脑袋蹭了蹭,发丝挠得泽村脖子发痒,本能地缩了缩,圈在腰上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发了会儿呆,实在没忍住:“御幸前辈,你最近抱我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不行吗?”
“不是不行……”泽村有些苦恼地咬了咬嘴唇,“不如说是不习惯?原来你是这种恋爱之后喜欢和人亲密接触的类型吗?”
“当然不是。只是在脱敏罢了。”
“欸——”泽村拖长了音。
御幸偏头看了一眼泽村鼓起来的脸颊:“为什么在不高兴啊?”
“因为听起来不是想快点摆脱我吗?很火大啊……你还笑!”
御幸连忙按住气冲冲想挣脱的人,解释道:“好啦是我的错,是我说法有误。是为了确认。”
泽村停止了挣扎:“确认?”
“嗯,”御幸垂下眼,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确认心脏的跳动还是和最初一样。”
迟钝的泽村君无师自通了言外之意,热意一直从脸颊烧到脖子,他拎起衣领,把发红的脸藏了进去。
“什么啊……简直就像在说每天都在确定喜欢我一样。”泽村小小声嘟哝。
他说得那么小声,连风都会遗漏空气的震动,然而紧贴着他的人不会错过,眯起眼睛笑着表明:“是哦。”
“脱敏又是什么意思啊?”泽村念念不忘。
“因为喜欢这种事情不能每次都通过拥抱来确定吧?要做到哪怕没有接触也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啊。”
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了,泽村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八成变成了烤章鱼,而身后的八爪鱼却扒着他不肯放手,让他想跑都跑不了。
“你这个人真是可怕。”泽村虚弱地说。
“嗯?多谢夸奖~”
……
不过后来哪怕脱敏了,御幸也还是没有改变喜欢拥抱的习惯。
以上,因为太ooc太黏糊糊了实在不符合这篇文的基调,但又觉得有点萌,所以只能放在这里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