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预知梦
Chapter Text
当你觉醒了预知梦的能力之后,你能控制自己不去利用它吗?
反正奈费勒不能。任何细微的优势都是值得把握积累的,五年又五年的时间早已泯灭了他对苏丹的最后一点希望,他要筹划一场变革,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任何力量都是值得利用的,包括最近觉醒的预知梦能力。但是这个本领说出来还是太过玄幻了,频繁做梦会使人的精力变差,可是能够在梦中窥见改朝换代的旗帜终于扬起、革命成功新日高悬,足以比任何事物更能振奋人心,在每次梦醒后,奈费勒都迫不及待要去继续推进革命的事业了。
起初奈费勒也曾不以为意,他的第一个梦发生在见证了阿尔图被迫接受了苏丹的游戏,从女术士的匣中抽出了一张金色的奢靡卡开始。当晚他就梦见阿尔图抱着贝姬夫人上朝,从苏丹的指缝中挣得一枚又一枚金币,他那位年轻的贵族仰慕者更是抛下了自己的领土来为他治理家业,终于在贝姬夫人叼着第七枚金币轻巧从王座上一跃而下时,阿尔图大兴土木将自己的宅邸建造得比王宫都要豪华,金子砌成的墙面被仆人打扫得闪闪发光,任何人在路过时都会自残形愧,前来拜访参观的贵族附庸者更是络绎不绝,如此奢靡的行为当然值得当庭折断一张金奢靡。
奈费勒惊恐地从床榻上坐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梦见这种奇葩情景,难道天天和政敌吵架也会沾染上他异想天开的思维模式吗,还是他那副花孔雀做派实在是深入人心,穿过时间洪流甚至能想象出他穿金戴银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样子。只不过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一口气拿出三十枚金币修建宅邸着实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接下来的几天阿尔图老爷得节衣缩食精打细算好一阵了吧。
奈费勒这么思索着又重新陷入梦乡之中,左右这位好面子的政敌人士也不会借钱借到自己头上,在这里操心什么,还不如思考思考明日要上谏的内容。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没见过阿尔图出现在宫廷之上了,为了折断那一张金灿灿的卡片,他奔走于宫廷、宴会、黑街,甚至还会去外出打猎,只为赚取那几枚金币碰撞时发出的声音。而贝姬夫人替代他继续活跃在宫廷的朝会上,一只猫咪并不能提出什么有用的朝政意见,却能阻碍议事的进度,苏丹倦怠地靠在王座的椅背中抚摸着它油光水亮的皮毛,对着阿卜德提出的政见敷衍点头,当然还会听听奈费勒雷打不动对阿尔图进行批判,可惜一只受宠的小猫并不能阻挡流言蜚语的传播,但是能在每天下朝时叼着一枚苏丹赏赐的金币从他面前趾高气昂地经过。
直到第七天,奈费勒在上朝的路上经过了一家堪称是黄金暴发户才会居住的宅邸,审美是熟悉到令人发指的浮夸设计,即使早晨的太阳大多都被云层遮蔽着,但依旧难以避免坐在马车里也会被闪得眼睛疼。等到上朝一看,阿尔图久违地出现在宫廷之上,手里还捧着那张被折断的金奢靡,此情此景当真与梦境中发生的故事分毫不差了。
奈费勒沉默着,在下朝时命人重新更换了一款遮光效果更好的车帘。
从此之后,奈费勒开始半信半疑地留意每一个无厘头的梦境,有时是阿尔图从家里端出一锅又一锅的驼奶和面饼,故意在平日施粥的帐篷旁边接济穷人,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粥铺,去蜂拥争抢那难得一见的食物;有时是在宫门前发表演讲募捐时,阿尔图从自己面前经过随意抛下几枚金币的施舍。无一例外都是一些争锋相对的场景,但他又实打实帮助了不少有需要的人,奈费勒心想,如果预知梦的作用只是用来提醒自己接下去会遇到什么令人头疼的事的话,那么自己的宽容程度将呈现可观的指数上升了,毕竟容忍政敌捣乱怎么不算宽容。
也许是无论怎么挑衅,奈费勒都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波澜不惊表情,阿尔图也渐渐失去了和他争锋相对的兴趣,只是在某天上朝的路上当着他的面给贝姬夫人戴上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护符,嘴里还嘀咕着以后就不怕吵不过了。行事论迹不论心,看在阿尔图最近也有在努力帮助穷人的份上,奈费勒决定暂时不跟这个肩膀上扛着猫的人在宫廷之上进行毫无意义的斗嘴,一路飘红了好几天的谗言终于也有了停止增长的迹象。
当晚,奈费勒做了一个堪称是前半生最狂野的梦。
在梦里,阿尔图依旧没有被苏丹卡的权势浸染野心,他在书店和阿尔图短暂碰面,又在书中留下了一张小纸条,密语指向一座偏僻的宅邸,然后他在第一晚就等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同盟者,他们在月光的见证下达成了秘誓。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有人按了快进键,清流交汇,绑架与刺杀,火焰大王,苗圃……最后的最后,天无二日,曾经统治笼罩了太久的黑日终于落下了,阿尔图的脸上还沾染着血污,笑着握住了他还在颤抖着的手,宣告着革命的成功,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奈费勒从梦中惊醒,他几乎不舍得从如此美好的梦中醒来,曾经在他脑海中盘算了无数次的计划实现了,但他不得不从美梦中醒来,因为他要亲眼见证这一切,亲眼去看看那个超越了他所能达到的极限的男人,他的同盟者、唯一的挚友和最顽固的政敌。
于是第二天下朝,奈费勒就半拽半牵带着阿尔图来到了这所宅邸,阿尔图的神情有些惊讶,虽然他没有出言反抗,但你们现在还是政敌呢,光天化日之下在下朝后被自己的政敌拽着一路奔波的场景还是太诡异了,就算坐在马车里仿佛也能听到人们对着你们窃窃私语,阿尔图老爷这次在朝堂上说了什么才会被自己的政敌追着骂?可怜的阿尔图老爷就这样被扣上了一顶荒唐的帽子,为黑街流传的小道消息添砖加瓦,只是这一回奈费勒等不及再通过小纸条的方式去试探了,一个崭新的国家正在等着他们共同去建设!
“阿尔图听我说,尽管这听起来有些疯狂,但是你想不想结束这场游戏?”在正午的树荫下,奈费勒紧紧握住阿尔图的双手压低身子靠近说到,这座宅邸的位置太过僻静,从王宫到此处的距离又太过遥远,以至于他的脸颊上还有长时间奔走后留下的红晕,运动让奈费勒掌心的温度有些升高,双手交叠时传递的不只是一个人的体温。他是如此主动地逾越了这道界限,即使阿尔图跟他打过这么久的交道依然感到十分错愕,他处在奈费勒竟然还会拽着他狂奔和奈费勒这次居然主动握住了自己的手的震撼之中,就连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谋反言论都没有听清。
奈费勒宽容地给他留出了发呆反应的时间,继续和未来的同盟者复盘商量自己的计划:“为了让这片土地摆脱苏丹恐怖统治的阴影,我们需要一轮新的太阳,只有弑君、只有你能做到——”
“需要一支有力的军队、准确的说是三支军队,一个打开城门的方法,以及盗走苏丹的魔力戒指或者培养几个高魔力的追随者,这样才能站在苏丹的面前与他决斗,赢了就可以随意处置他,然后开启一个新的朝代。”阿尔图的眼神还停留在他们交叠的双手上,眼睛一眨不眨稍显呆愣,却能够熟练吐出来一串改朝换代的必要条件,比在奈费勒心中演练过千次万次的、甚至比预知梦中的场景还要明确详细。奈费勒第一次感谢这个预知梦的能力,看啊,他没有赌错,尽管他们在宫廷之上针锋相对了太多年,但这位政敌确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可靠。
“原来你也早就有了谋反的计划吗?太好了,现在还不算太晚,你的谋划进展到哪一步了?”
“…等等奈费勒,”阿尔图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终于从政敌的热情里回过神来,他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目光从奈费勒专注的神情上划过,落在了石桌上那盏冒着热气的薄荷茶,杏仁和松子的坚果香气随着白雾一同升空又弥漫开,他的脸庞也藏在雾气后看不真切,“可是谋反之后呢?杀死一个苏丹远远比当一个好苏丹轻松得多了,苏丹残暴肆虐纵情享乐,如果他战败了,等待着他的无非是什么处刑或者囚禁,然后他把这个烂摊子留了下来,谁敢担得起这个国家的未来?”
“我不想谋反了,奈费勒。”阿尔图抬起头,终于重新对上了他的眼睛,“我不会是一位好苏丹。”
这太荒谬了,奈费勒心想。
有谁能信誓旦旦说自己会是一位合格的好苏丹,能拯救这个国家于水火之中?历史遗留的问题太多,官吏尸位素餐,百姓民不聊生,在权势笼罩之下已经很久看不到自由的蓝天了,可这并不是拒绝的理由,难道要因为恐惧接过冠冕下承载着的权力与重担就放弃尝试的可能吗。向下堕落的自由不是自由,而这个国家也不会再差下去了。
可是当奈费勒注视到阿尔图的双眼时才骤然惊讶,阿尔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疲惫了?他仿佛失去了对外界刺激的感知能力,对弑君的念头也毫无诧异,分明上午还在宫廷之上谄媚献言,此刻却能大逆不道吐露谋反的计划,苏丹的游戏好像抽走了他的灵魂,原来他处理折断那一张张苏丹卡的举动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游刃有余,反而十分勉强吗。看来小纸条的契机还是非常重要的,也许他只是需要一点决心,才能接住他投来的橄榄枝。
“我不会逼迫你做出决定。”奈费勒说,“但是你难道不想摆脱这一切吗?处刑日高悬在你的头顶,将你的人生分割成一个又一个七天,浑浑噩噩深陷在这泥沼一般的游戏里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苏丹卡承接而来的权力可以帮助你做到这一切,我们可以一起结束这场灾难,从噩梦中醒来,你不想亲眼见证这场变革吗?”
奈费勒朝他伸出了手,那是一个邀请的姿态,而阿尔图只是自顾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薄荷茶,清冽的口感和余香缭绕在唇齿之间,他沉默地听着奈费勒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改革蓝图,最后把杯子轻轻搁置在桌案边起身。
“抱歉,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我也不会向苏丹告密你的计划,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悬在半空中的手落空了,奈费勒注视着阿尔图离去的背影,缓慢地握紧了拳头。预知梦第一次出现了偏差,难道今日冒犯的跃进带来的却是失之千里截然不同的结果吗,期望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必须要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他不相信阿尔图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能够脱口而出谋反计划的人绝对不可能就会这样轻易放弃,是什么让他犹豫不决?
兴许是对预知梦产生了怀疑,接下来的几天奈费勒很少再做梦了,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他依旧在继续谋划筹备造反的事宜,阿尔图也奔波在一个又一个分割的七天期限内,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跟他四处添堵了,每天代替他上朝的人变成了那个从领地前来追随他的贵族青年。
阿尔图在躲着他,甚至连预知梦也缺席了。
在梦中,奈费勒看到自己举办了一场清流集会,和他志同道合的青年们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改革的构思,但在贵族们之中有着宰相的眼线,他们在朝堂上素来政见不合,此事也成为了攻击他的把柄。他梦见自己被苏丹打入牢中,尽管有手段从监狱中脱身,但酷刑依旧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改革的进程也遭受牵连,人们心中的火苗被熄灭,再难汇聚点亮。
此时此刻再睁眼,奈费勒依旧坐在聚会的主位上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就算有百分之一百的危险,他依然不会放弃这次的清流交汇。在如今的朝堂上,能够聚齐如此之多有抱负的青年实属不易,他不能为了一时的危险便放弃这次珍贵的思想交汇的机会,况且有着预知梦中的警告,奈费勒完全可以凭借着这次的机会瓮中捉鳖,他要靠着自己的眼睛亲眼探究一个年轻人为何会走向堕落。
酒杯只是靠在唇边轻碰示意,奈费勒的酒量很好,他不会放任酒精侵蚀他的大脑,维持清醒同样重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第一时间就看到大厅的门被推开了。
阿尔图为什么会来?他不是说不会再插手谋反的事情了吗?
原本沸沸扬扬的聚会安静了下来,青年们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他分明是宴席主人的政敌,却熟稔地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自顾自闯了进来坐在角落里,手里还端着在桌上顺来的酒杯和无花果。有谁不认识这位苏丹面前的宠臣,被选中的人,苏丹卡的持有者,奈费勒的头号政敌,名声远扬的吃杀草大老爷,停一停,这里要站不下这么多人了。
“怎么啦这么安静,是不是不欢迎我?”阿尔图灌了口酒明知故问,举着空酒杯朝主座上的奈费勒挑了挑眉毛,“聊呀,这里不是聚会吗,有什么小秘密也让我听听呗。”
“请便吧,这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奈费勒皱了皱眉,眼神不留痕迹地瞥向了那位神情激昂的年轻贵族——在梦境中的那位告密者——他看起来已经跃跃欲试要向阿尔图发问了,只希望自己这位盟约未遂的政敌能经得住试探。
超出他预料的是,阿尔图摆足了一副合格的宠臣架势,一一回应了所有或出自恶意或是好奇的提问,只是话术熟练的像是在流程一样,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应对的话语就脱口而出,宴席上的人还当他是本性如此呢。实际上奈费勒发现他根本就是不专心,哪有人在聚会上聊天时会一分钟喝五六杯的,这根本就是来他的聚会上买醉,暴殄天物浪费他酿的好酒!
不出几分钟的时间,阿尔图就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自酿的窖藏度数本就不低,根本经不起他这样豪饮。所幸没人会和一个酒鬼搭话,等到周边的贵族三三两两散去,他独自霸占着这个小角落里安安静静喝酒,成功在散席前喝得烂醉,而安置众人回家的重担自然落到了奈费勒的肩上。
阿尔图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奈费勒身上,奈费勒只能庆幸自己平日里没有疏于锻炼,不然还真拖不动这个酒鬼。等到好不容易把酒鬼塞进回家的马车,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臂拉进了车厢里,专供贵族所使用的马车内铺设了厚厚的软垫,再加上有着阿尔图压在下面接住了大部分重量,倒也没磕碰到什么地方。奈费勒勉强支撑起身体瞪了一眼阿尔图,本不欲和酒鬼一般见识,就看到阿尔图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嘴唇湿润擦过他的脸颊附着在耳畔,说出来的话也酒气熏天的,声音含糊不清。
“奈费勒你知道吗,”酒鬼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灼热的吐息打在他的面颊上,嗓音是一贯的浮夸谄媚,黏腻又拖长着调子勾得人心急,好像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听清,“你为什么总会对年轻人抱有这么多期望呢?你渴望建设更好的国家,可是人就是不知好歹的呀,一个习惯了跪在地上的人,他能明白站起来走路的意思吗。”
奈费勒嗯了一声说:“我不想知道,你现在就挺得寸进尺的。”
酒鬼抬起头:“……”
阿尔图说:“好吧,但你记得留心那个年轻的贵族,我看到他和宰相走得很近,不是什么善茬。”
说罢他又一头倒回了马车的靠垫上,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完全没个正形,攥紧了奈费勒手腕的手也松开了,全然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奈费勒起身退了出来,注视着车夫驱赶着马车驶远,摩挲着手腕上留下的痕迹若有所思,当时的距离靠得太近,他当然没有错过阿尔图眼中一闪而过的清明。
不等奈费勒寻思出阿尔图夜闯清流交汇喝酒装醉耍疯的意图是什么,阿尔图就久违得出席了今晚的预知梦。
他又梦见刚折断了第一张苏丹卡的时候,自己在垂钓者书店留下了那张小纸条,然后与阿尔图擦肩而过,这一次他足足在这间偏僻的宅邸等候了阿尔图十四天——不对、怎么会是十四天,上一个梦里他不是第一天就来了吗?
等候自己政敌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梦中的他根本不知道阿尔图会不会前来见自己一面,但他仍然选择推掉了所有不要紧的事物等待了他十四天。他没有上朝,自然也不清楚阿尔图的动向,只是偶尔会有重要的待办事项会送到他的桌前,除此之外他握着的只有手上那本《虚伪的自由》。奈费勒旁观着一次又一次的日升日落,时间越久,不确定的因素就越多,在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他心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将自己全盘托出,压上所有的筹码,只为称量一张小纸条背后的重量。
终于在书本读到最后一章时,他等到了阿尔图,和他怀里掏出来的那张银纵欲。
这是屈辱的一夜,而奈费勒想要从梦中醒来却又无法做到,他只能被迫承受着阿尔图依凭苏丹卡宣泄的所有欲望,冰冷的石桌硌得腰腹生疼,不断反胃作呕,翻阅了多日的书本折了角,被随意挥下桌去沾染上尘土。他被翻来覆去羞辱,可是他知道,在明天还会有一场恶战,他的一切遭遇都会被言语剖析开,包裹最谄媚的话术变成一颗绯色蜜糖,呈给残暴的统治者取乐,苦难和泪水都被随意亵玩。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势将分崩离析,大厦将颓谁能自保,直到苏丹卡被折断时的清脆声音响起,奈费勒被唤醒了。
奈费勒猛地从床铺上坐起,他惊恐地喘着粗气不敢置信。
我做的不是预知梦吗,这又是什么?
Chapter 2: 清醒梦
Summary:
谜语人走了!本章是阿尔图视角
Summary:奈费勒发现自己可以梦见未来……吗?
Chapter Text
永生的概念究竟是什么?
是永远活着的意思吗,你心想,永远活着,永远活在接受了这场苏丹的游戏之后的人生算不算永生?
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你确实去纯净者教会祈祷过想要从苏丹的游戏里活下来,总不可能有人会在处刑日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主动往刀口上撞,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要死我要死的吧。好消息是神同意了,但是神也没跟你说活下来就是为了让你反复重启经历这场荒诞的游戏啊。
第一次轮回,你死在了一张银色的杀戮卡上,你既不舍得杀死追随自己的人,也不愿意当朝决斗或是上街砍人,究其原因还是能够达到银色等级的人实在是太少。你借着最后几日的时间狂欢,拥抱过所有亲人朋友之后坦然接受倒计时归零,镰刀在自己脖子上落下,再见了狗苏丹。再次睁开眼时,熟悉的盒子在你面前晃动了两下,看不清面容的女术士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催促着你快点抽取这场游戏的第一张卡牌——
——第一张卡牌?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脑袋被砍掉的滋味并不好受,触感神经延迟反馈到自己的身上,你甚至还能看见世界倒悬,血色弥漫遮掩住了视线,一阵钝痛从脖颈处传来,撕裂的痛楚蔓延到全身,你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双膝重重砸到了地面上。苏丹不耐烦的催促声在耳畔响起,你的手颤颤巍巍伸向牌盒,里面掉出来了一张金光闪闪的奢靡卡。
金奢靡?上次抽到的第一张卡可是石征服,拖着临时锻炼了几日的脆弱身躯攀登上那座孤高之峰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可算得上是九死一生的经历了,相比之下一张只需要出钱就能解决的奢靡卡就要柔和得多了。连王座之上的苏丹也显得兴致缺缺,他挥了挥手给出了七天的处刑日倒计时,你知道这场游戏开始了,而你也别无选择。怎么就不能再早一些呢,如果重生到更早一些的时间,你绝对不会再当那只出头鸟了,让你那讨人厌的政敌来吧,他这回怎么就不早点站出来反对你呢。
起死回生的经历太过玄奥,你无处倾诉吐露自己的担忧和恐慌,就连教会的祭司也只是看着你手中的苏丹卡摇摇头,你一无所获地回到家中,看向追随者们热忱的双眼,你也不愿将恐慌和担忧传播,更多的只是摩挲着手中的卡牌,再期待下一天的到来。重来的机会太过难得,你认真规划分配每一张苏丹卡的用途,甚至胆大包天对苏丹的妃子出示纵欲卡,却依然没躲过命运的捉弄,手中没有军队的你死在了金征服的事件里,因为征伐不力,你再次身首异处。
然后你睁眼,听到了熟悉的卡牌晃动的声音,重生第二次,真的假的,你吗?
为了招兵买马连夜奔波了几日都一无所获,你几乎不得合眼安眠,而老天竟还要拿你开玩笑,你看着手中的金征服只觉得冤家路窄,愤愤将它丢进了牌盒的最里面,摇晃,掉出来了一张金杀戮,再摇晃,掉出来一张银征服。命运多舛的你这一次终于折断了每一张卡牌,苏丹满意地笑了,女术士也笑了,所有被折断了的苏丹卡重新放回了那个小小的邪恶的卡盒中晃动着,下一秒就全部复原了,而你也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才会出言劝诫。
第三次轮回,逃往绿洲的计划暴露了,你死在了逃亡的旅途中。
第四次轮回,你终于想起来寻思奈费勒的小纸条,踏上革命的道路出师不利,你在清流交汇上喝得烂醉,害得奈费勒被打入狱中。
第五次轮回,革命成功了,然而大刀阔斧的改革并不适合这个腐烂的国家,在第七十七天你被刺杀了,而奈费勒也被叛徒架上了火刑架,这是你第一次死后还能以灵魂的状态旁观着这一切的结局,他至死都在呼喊你的名号。
第六次轮回,你如愿所偿和奈费勒在一起了,只不过是一起被绑在木架上,中间仅仅隔着一臂之遥的距离,你咽气的时间并不比他早几秒。
第七次轮回,你选择了来自黑街的蛮族芮尔成为你的维齐尔,拥有相似底层出生的宰相肯定能够对抗这个国家的传统势力吧,直到被一枚尖锐的石头砸破脑袋之前,你都是这样认为的。
第八次轮回,人们抱着一根粗壮的树干撞开了青金石宫殿的侧门,它撞翻了王座,而你被巨力压在底下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光冲天的宫殿在你面前破碎、燃烧。
第九次轮回,你终于开始反思权力应当由什么构成才更稳固,当你坐在王座上推行乐行券的时候,没有人比你更快乐了!整个国家都参与进了游戏之中,每一个人都玩得很开心,再也不会有人来反对你了,起码奈费勒在自刎前还以为你用金征服造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呢。
第十次轮回,你有些不满了,难道寿归正寝也是错?享受惯快乐日子的你再难对苏丹的游戏产生刺激的感觉,你一拍桌子决定带着自己的追随者们去屠龙。你遵循传统的意志,运用杀戮震慑治理这个国家,城墙外支满了处刑的木架,尸体挂得到处都是,人们把你画成了一条新的恶龙。但是谁在乎呢,就算你把参与的人员全都处死也不会有人敢起义造反,你看,你还是很有治理国家的天赋的嘛。
第十一次……
…………
你无法得到真正的死亡,轮回对你来说成为了一种诅咒,当自己亲身经验过太多次死亡,也不会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就连你自己的生命也只是一种可利用的手段。而你也终于可以承认这是一场游戏了,只要自己死掉就可以重新开始,所有游戏的走向你都可以操控,除了打不出好结局都挺好的。
而深陷轮回之中也使得你的灵视和魔力与日俱增,在不知道多少次轮回之后,教会更深一层的权势终于向你敞开,而你也得到了神明的青睐,能够聆听神圣的声音,尽管大多数的时间你都耗费在心灵之战中,思考着善与恶的本质。你当然选择了回应密教的声音啦,在最开始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不知吃过多少正教教会的闭门羹,以至于后面的轮回中你根本没心思踏入纯净者教会的大门,帮拜铃耶闹事除外。
传播密教的思潮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困难,在正教被扶持的当下,密教徒虽然不会被当做激进的革命党绑在架子上凌迟,却也是实打实被常人抗拒厌恶的对象,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密教邪恶血腥的传播理念。你听着拜铃耶兴致勃勃向你传播着密教的理念,深以为然,果然神明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早就不相信这些东西了。但是谁能拒绝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呢,当然你不能,你俨然将传播密教思潮当成了一种新的游戏和挑战,折卡的步骤了然于胸,当七天的处刑日对你而言已经沦为一种计数工具时,你已经为苏丹献上了不止一千零一个故事了,你的人生也不会再为苏丹的游戏发愁,密教也只是一条新的等待探索的游戏支线罢了。
只不过这条支线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加错综复杂,你耗费了好几个轮回才对大多数追随者传播了密教的思潮,也切实见证经历了许多血腥的场景,你传播神的声音、建造神塔、献出了许多无辜的鲜血,最终站在腐败之神的面前,神降临了,然后呢?你摸着下巴把自己拖进俺寻思里思考了一下,就算祂要毁灭世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累了毁灭吧。
你听到自己这样说。
下一秒,腐败之神的威压从神塔中央传开,你看着整个世界被污染、侵蚀、毁灭,你慢悠悠闭上眼睛等待牌盒摇晃的声音——等等,怎么什么都听不到。你猛然睁开了双眼,不可置信环顾了一下四周,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你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处在一片空茫的寂静之中,你的魔力只能让你感知到现在被迫处在时间之外的地方,你甚至无法自杀,这难道是自己勤勤恳恳为祂建造神塔的奖励和赦免吗?还不如直接送自己去轮回来的痛快,或者迎来真正的消减与死亡,怎么样都比困在这里强。
你颓废放空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在这里让你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甚至不会感到饥饿与睡意,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你开始审视研究自己的身体,从无数次的轮回中把所有回忆翻出来细细反刍,翻找出有关修行魔力的方法,你能做到的只有将自己的灵视和魔力堆得再高一点,直到有能力抗衡神明,挣脱祂设下的束缚与枷锁。
在你疯了不知道多少回之后,你终于成功了,你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与祂同归于尽,你能感知到自己的灵魂被炸成了细小的碎片,还来不及与腐败之神的灵碎片混在一起洒向大地,一股莫名的吸力从你体内传来,你知道你的身体正在修复这一切的损伤,然后送你去往新的轮回。真该死的,神啊,到底要戏耍你多少次才满意,下次,下一次你一定要跳车不奉陪了。
睁眼,抽卡,金奢靡。
哇哦,你面无表情在心里感慨一句,真是一个不错的开局啊,就像是触发了编程一般,你的脑海中瞬间飘过一串行程安排,足以让你在第七天凑齐这一笔装修的费用。现在的你既不想革命,也不愿意去屠龙,如今更是连带着弑神也全是阴影,你捧着金光闪闪的奢靡卡向苏丹展示,脑袋却一点点往下躲进了自己的阴影里,都说人生的阴影好多好凉快,可是你差点就要被冻死了。
漫长的时间几乎将你全部的精力和热情消耗殆尽,你看似深沉地盯着手里的苏丹卡,其实大脑早就放空到九霄云外了,干脆这个轮回给自己放个假吧。抽到哪张算哪张,要是销不掉卡死了就当做是运气不好,反正也无法跳脱出轮回的命运,你早就想破罐子破摔不干了。下朝时你当然没有错过那道熟悉的审视的眼神,你沉迷在传播密教的事业里太久,以至于好几个轮回都分身乏术关心奈费勒的革命进程,你早已适应了身为他的秘密同盟者身份,再次对上那一双眼睛时你竟感觉到些许心虚。
你从未忘记在黑暗之中还有一截断绳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曾经孤身一人在偏僻的宅邸等待了你无数个十四日,而他会向你展露一个最狂野的梦想和计划,而你也心甘情愿一次次投身于理想的蓝图,然后被摔得粉身碎骨。改革失败的经验你已经有过太多次了,这次绝对要谁都不管好好休息享受一下人生,你握紧拳头下定决心,然后在某一天下朝后被奈费勒半拖半拽着奔向熟悉的宅邸。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们现在还是政敌哎,有没有人尊重一下,你还是第一次发现奈费勒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也是第一次发现他还能这么主动,你们之间的密会哪一次不是从书店的那一张小纸条展开,哪里见过他如此急切、甚至有些亲密的姿态?你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仿佛奔赴的不是一场密会,而是什么要掉脑袋的鸿门宴。直到你们面对面在庭院里的石桌上坐下,眼前摆了一杯熟悉的飘着热气的薄荷茶,你才意识到这次非同寻常的见面与先前的每一场密会并无不同,只是邀请和出席的方式另类了许多。
你听着奈费勒高谈弑君的计划,嘴比脑子更快附和了他的计划,还顺便指出了他设想中的不足之处,可是弑君之后呢?你的视线终于舍得从茶盏上离开了,你看向奈费勒眼底蕴藏着一如既往的希望模样,一时间有些哑然。起义成功后,你们经历过无数次的刺杀火烧、被石头砸死过、被戳死在绞刑架上、也见过他服毒或是自刎,甚至在筹划的道路上更是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你们看,稍有不慎迎接你们的只有一具尸体,或者是两具。
你努力过也挣扎过,经历过绝望希望再到绝望,从征服到弑君最后革命,你用自己的生命去一次次反复试错,每一次都接住那张小纸条,铺平了通往改朝换代的道路。你和奈费勒分享过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走过低谷时的迷惘与质疑,也共同见证一个异想天开的构思出现,革命的希望在你们手中冉冉升起,整个国家也曾供你们挥毫涂抹。你见过七十七天的新日之坠,也享受过乐行券横行的游戏之国,你比所有人都清楚。
人性的恶是多么容易被引诱?奈费勒,别永远活在宽容的伊甸园里了。
“我不想谋反了,奈费勒。”你的喉咙有些干涩,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声响,疲倦如潮水般上涌席卷了你的全身,而你沉浮在其中已经无力再去反抗,“我不会是一位好苏丹。”
你拒绝了奈费勒的邀请。
社交5拼尽全力展现魅力的姿态着实恐怖如斯,如果换做是之前的自己早就招架不住了,但是今非昔比,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了。你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他的宅邸,甚至在转身的前一秒还在思考如果自己没有参与清流交汇,那奈费勒入狱了可怎么办。
都怪腐败之神,你被困在时间之外被迫从回忆中汲取魔法知识的时候,将轮回的记忆翻来覆去嚼碎再咽下去了好几遍,导致你现在一触发关键词就开始自动回忆以前的轮回记忆,跟走马灯一样在你脑海里闪现,以至于你现在看见奈费勒只敢绕道走,生怕回忆起什么计划暴露的惨烈画面。
你拒绝了奈费勒的邀请,但奈费勒可没拒绝你非要加入他邀请的清流集会。
你大摇大摆推开门踏入了这场清流交汇,成为席间最异类的存在,抱着丢掉的面子都要喝回本的心态成功把自己灌得烂醉,幸运的是在口无遮拦口出狂言之前奈费勒就架着你把你塞进了马车里。又是马车!你半醉半醒耍着酒疯,仗着他没有读心的能力肆无忌惮回忆起了某些你们成为大敌的轮回,银纵欲闪烁着的光芒并不比月光倒映在他眼底时明亮,你和他靠得太近,即使是喝醉了也能够轻易将这轮明月揽进怀中。等你回味够了记忆里的滋味才珊珊开口,提醒他小心聚会上的那个叛徒,然后心满意足倒下,宣布了这个事件成功结束,深藏功与名回家大睡一天。
第二天你在宫廷上又见到了奈费勒,他眼底的乌青似乎在一夜之间加重了不少,而脸上的神情甚至都有几分熟悉——这不是跟他大敌时才会出现的臭脸吗,你可什么都没做啊!
Chapter 3
Summary:
奈费勒发现自己不能梦见未来
Chapter Text
这不对吧?
你分明没有带着纵欲卡前去密会,也没有当朝公然肆意编造他的床榻绯闻,为什么奈费勒会一副反对5的模样盯着自己,难不成去他的聚会上喝酒、在马车里勾勾搭搭也算是诋毁他的清誉了?那可真是太亏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借着酒劲把奈费勒留在马车上就地正法了呢,死前还能享点艳福,也不赖。
就在你想入非非的时候,奈费勒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越发铁青了,你好心前去暗示他叛徒的存在,你不信以奈费勒的手段调查不出来蛛丝马迹,而他竟然还有几分生气的预兆,真是难伺候啊。
你熟练和他呛声,自顾自想着,下一次阿卜德要绑架暗算他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来帮忙了。
对,下一次绝对不会了,这一次是例外。
你披着斗篷戴上了帽子,低头瞥了一眼脚边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奈费勒,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你只记得奈费勒握着你的双手说着什么现在只有你可以信任了,自己就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贼船。金色的杀戮卡被放在斗篷贴身的那一侧口袋里,你甚至能感受到苏丹卡细微的震动,这是你与奈费勒共同上演的一出大戏的重头嘉宾,也是奈费勒劝说你与他合作的媒介。他想将计就计引诱阿卜德对自己下手,而你手中这张期限将至的这张金色杀戮卡将成为这场谋划的正当性说辞,你有什么借口拒绝这次难得的折卡机会,你总不能真的告诉他自己确实不打算活了吧。
在轮回最初,你奔赴纯净者教会时念叨着的说辞一语成谶,未曾料想如今你还真的对处刑日视若无睹,巴不得早早赴死了事,却被神明戏耍至此,始终徘徊在冥河之外,无法渡河。
你本以为和奈费勒共同革命的经历早就模糊了,故地重游时竟然还能在脑海里如数家珍,你在阿卜德身上折断过很多金杀戮,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如此凑巧从卡盒中抽出这张决定性的卡牌,你被迫坐过很多次那把脏椅子,想出过很多种消除猜忌的方式,当然也被喜怒无常的苏丹处死过无数次。等到今天过去,除了苗圃尚未建立,这和答应了奈费勒的谋反邀请又有什么区别?你有些啼笑皆非了。
尽管心中再多埋怨,你还是前来赴约了,你无法想象在没有你的里应外合下奈费勒要如何脱身,他身为一个文臣体魄少得可怜,脆弱得仿佛一个没看住就会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你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态,他人的生死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状态,上一个轮回中在你面前惨死的人,下一个轮回依旧毫发无伤地站在你的面前,只要你死去,一切都会重启,除了你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回到更早的时间节点改变过去,什么都不会改变。甚至在轮回的最初,你尝试过用自杀的方式强行回到第一天,你不愿看见自己的追随者们死在黎明前夕,只能一遍一遍回到过去重新开始,试图到达完美的结局——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完美结局吗?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你一次又一次死在改革的道路上,倘若你的尸体可以留存给玛希尔炼制行尸,你一人就可以组建行尸大军直接攻打苏丹了。
革命的道路何其艰辛,改朝换代成功后的改革事业更是难以推进,你被旧贵族和穷人们贪得无厌的欲望推着被迫前行,无论如何改革或者维持传统祈求独善其身都无济于事。被压迫了太久的人们见风使舵的速度比你合成思潮还要快,说来还要多亏了你造反给他们打了个样,他们或是起义或是谋杀的成功率可比你推翻苏丹来得高多了,怎么你当维齐尔的时候可没见过民众的支持有这么就能得到。
你大可放任奈费勒落入阿卜德的圈套,你曾经见证过他无数次死在革命的道路上,只是每一次你都会在下个轮回看见他充满希望的眼睛,十年的不得志未曾磨灭他眼底的亮光,可若是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呢?你当然可以放任这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死在权力风暴的中心,或许是因为上一个轮回独自被困的时间太过漫长,以至于你都有些心软了,总之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屋内。
你事先安排好的追随者们已经将这栋别墅的守卫全都处理干净了,阿卜德的尸体正躺在地板上死不瞑目地看着你,血液顺着地缝蔓延到你的脚下,你呆愣愣地低下头走了会神,刚抬起头就看到奈费勒正在盯着你看。你直觉告诉自己他有什么话想跟你说,于是你挥挥手让护卫们暂且退下。
“阿尔图,你还是来了。”
奈费勒解开了捆绑住他的绳子,为了防止被阿卜德发现破绽,你在绑他的时候用了点力道,粗糙的麻绳表面还是不可避免地将他纤细的手腕磨出了一道红痕,他低着头揉了揉手腕,若无其事提问道。
你盯着他手腕上的伤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走神,心不在焉含糊回复:“是啊……毕竟是奈费勒大人的邀请,总不能缺席这一场好戏吧?”
“这是一个好机会。”奈费勒抬起头,他抖了抖身上的大氅,仔仔细细地将因为打斗间有些松散的领口重新遮盖严实,你的视线也顺着他的手腕一路向上停留在脖颈处,“我已经将阿卜德想要害我的证据全部整理好了,明日我会向苏丹提起这件事,只不过宰相的位置不可能空悬太久,他极有可能会在我们两人中任命。”
“不会的。”你不假思索回应,“一颗宰相的头颅足以折断这张金杀戮,苏丹自然不会指责杀死了一国宰相的事情,毕竟这一切都会服务于这场游戏,他更在乎这个故事是否足够跌宕起伏。至于宰相……没人愿意去坐那把脏兮兮的椅子的。”
“还是阿尔图大人考虑得周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奈费勒朝你矜持地点了下头。
你有些飘飘然了,真不愧是你啊,阿尔图大人。
“——那么请阿尔图大人解释一下,在我没有透露此地的情况下,您是怎么找到这处隐秘的住址并提前安排人埋伏好的?”
你如梦初醒。
太久没有和奈费勒革命了,以至于你都有些记不清这些繁琐事件的前后因果了,你这才反应过来从前都是你亲自护着奈费勒押送来这座别墅的,自然不用考虑为什么会提前得知阿卜德的秘密住址的问题。可这次是奈费勒提前传信请求你,让你帮助他从阿卜德的绑架事件中活下来,他身边明明有护卫足以帮助他活着到达别墅,却为何还要写信试探你?他更不可能提前查明阿卜德的埋伏谋划,更不应该知道你会如此“了解”阿卜德,事实上你对他的了解也不过是建立在一次次轮回之上的,阿卜德如此精明不可能会告诉你些事情。再加上你这一世消极怠惰了每一次繁琐的会面,原本的那个你根本不可能探查到如此之多的隐情。
奈费勒的圈套根本不是给阿卜德设下的,他想抓住的人是你。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神鬼时差的,你坐在曾经与奈费勒密会的位置上,摩挲着酒杯缓缓向他吐露了真相。
从前的你根本没有想到过要跟旁人说过轮回的经历,你被迫接受了这场苏丹的游戏已经足够惶恐了,你不愿意再告诉他们那些残忍的未来,撕碎生活中最后的一点平静与安稳的生活,整日活在惴惴不安之中。在过去的无数个轮回中,你也曾经顶不住压力,告诉过自己追随者们这个荒诞的故事,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要创建一个平稳幸福的国度,只可惜那一次革命败露,你们的头颅被砍下整整齐齐放在属于苏丹的旗帜下,再一睁眼,依旧没有人记得你、你们的上辈子,往往返返几次,你更无心争论这些事了,你只是愈发沉默,而他们也只当是你被迫接受了苏丹卡才郁郁寡欢。
但是你的那些说辞却糊弄不了奈费勒,但关键问题是奈费勒为什么会知道你某些轮回的经历?他到底知道多少内容,你自诩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在不少的轮回里也恶名远扬,你从来不否认人性的恶,只是一想到这些会展露在奈费勒的面前就觉得有些羞耻,早知如此你就不说什么你不适合当苏丹了,害得你那几晚都伤怀了好久。
“你想笑就笑吧!”你有些自暴自弃地瘫坐在椅子里,“……我确实没有什么治理国家的天赋,每次都会把事情搞砸,你可以收拾收拾商量着找一个新的同盟者了。”
你听到奈费勒叹气的声音了,他好像真的对你有些失望,你只好低着头自我安慰,你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他的怜悯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能化被动为主动……等你回家就自刎转生,抽一张银纵欲让他再好好怜悯你一次好了。
“阿尔图,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错愕抬起头,奈费勒有些无奈了。
“尽管我不清楚为什么每晚会梦到过去轮回的景象,但是阿尔图,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你口中的那些坏结局。”
“做梦这种事情本来就很玄幻,说不定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尽管你经历了这么多次轮回,见到我的第一眼还是会想起曾经抵达过的美好的结局,不是吗,阿尔图?”
你哑然了,他凭什么断定你真的会来救他,这样冒然将自己的生死任性地推上赌局不是他的作风……不,或许是对他的误解滤镜太深,以至于你忘记了他可是敢密会政敌的人。他富余地给出了十四天的时间,足够让你手中的卡牌更换两轮,在被迫接受了这场游戏之初,一张银色的苏丹卡让你头疼不已,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将选择的权力全然交付在你的手上,比起对于政敌的信任,倒不如说他竟然敢用自己作为筹码诱饵去赌政敌的态度,你敢承认有几次密会你只是单纯的没有抽到合适的卡牌而已。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样的内容,才会一次次在你身上压下更多的筹码,他难道没有梦见在你的治理下国家又重新陷入混乱,没有梦到他因为你而死,更没有梦到密教的推行和邪恶化身吗?不可能,你回忆起清流交汇后一天看到的熟悉大敌模样,他甚至梦到了更多不堪的内容,他难道就不怕自己对他趁虚而入吗?
你盯着奈费勒的眼睛,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在无数个轮回里未曾改变的双眼,终究还是妥协了。好吧,你不会。
“你真的不应该这么信任我。”
你无言以对,沉默了半天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难道自己真的如他所说内心仍然存有善吗,听起来也太让人恶寒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你已经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了,这使得你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竟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羞耻,明明轮回的时间叠加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你却还像愣头青一样,一头热就将事情说出去了。
在这么多次的轮回当中,这是第一次有人拥有轮回的记忆,尽管是靠着做梦,尽管可能梦见的也是和你记忆相关的场景,就算这是腐败之神对你开的玩笑甚至是诅咒你也认了。
“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奈费勒又笑了一下,这是你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听到这些故事之后还能笑得出来的,“起码你努力过也成功过,不是吗?”
你多想摇着奈费勒的肩膀大喊别傻了,难道你真的觉得那些都是好结局吗?即使知道你杀过了这么多人,征服过很多无辜的城镇,将国家治理成一团乱麻,甚至对他用过不止一次苏丹卡,竟然还能笑着对你说干得不错吗?你终于发现奈费勒能在苗圃大谈特谈宽容真不是狗屁倒灶,起码他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或者说对你真的很宽容了。
因为灵视太高,频繁回忆轮回的事情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你一脚踏进了心灵之战中,眼前一片重影,恍惚间你能看见疯狂围绕着自己,那些积攒太久的疯狂终于爆发了。
你一下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浑身止不住轻颤着,奈费勒注意到你的状态不对两三步冲到你的面前,他的双手捧着你的脸颊,抵住你的额头在你耳边呼唤着,引导着你跟随他的节奏调整呼吸。可是你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知到奈费勒的声音在你耳边忽远忽近,最先恢复的触感,他的掌心温热,将你捂得脸颊发烫,身体却被晚风吹得发冷,于是你顺从本能挤进他的大氅里蜷缩着,而奈费勒难得没有抗拒你的接近,纵容地抱着你更紧了一些。然后是听觉,你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在你耳边响起,当你跟随着他吸气和呼气的节奏喘气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憋气憋了这么久,只是两眼发黑迟迟不能缓过来。
“奈费勒……”你躲在他的怀里嘀咕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我们能得到好结局吗?”
奈费勒的手并没有松开,甚至故意往里挤压了一下你的脸蛋,让你在他掌心里嘟起嘴巴,成功止住了你接下去的话语。
“我不会对未来妄自揣测。”他说。
还真是不解风情,你在他的掌控下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能在心里咕哝着。
“但是我知道你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那个革命成功的好结局,而我会尽全力辅佐你,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会是你永远的政敌和盟友。”
好吧,这话说的还不算很差劲。你心想。
似乎是察觉到你的状态有所好转,奈费勒松开了捧着你脸颊的手,他顺着发顶向下安抚性地轻拍两下,你总觉得这一套动作和在苗圃看到的似曾相识。
“阿尔图大人,你该起来了,你现在还是一位权臣,不能像小孩子那样撒娇了。”
“等等奈费勒!”你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我的眼前这么黑,我失明了奈费勒,怎么办啊??!”
“您先从我外套里面出来就不黑了。”
“…………”
漫长的一晚终于结束了,当你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天边已经隐隐约约泛出了鱼肚白,你的怀里不仅揣着那张断成两半的金色杀戮卡,还有一截断掉的绳索和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小纸条,只是上面记载的不再是那间隐蔽的住宅,而是一行小字——我相信你。
“既然你这么看中革命的仪式那我补给你,只是我想,比起住址你或许更需要一些别的话语。”你还记得奈费勒从书里找出一张小纸条,郑重其事地亲自递到了你的面前,他说,“阿尔图,你想结束这场游戏吗?”
而你一直都想。
但是!说好的随便混混这一世的呢,你怎么又接过了这张小纸条!!
你攥着小纸条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力道了,最终你还是叹了口气,借着新日的亮光仔仔细细将这张小纸条压平,重新夹回了书里。
合上书本,扉页是你熟悉的一行大字——
——虚伪的自由。
ipiccolo on Chapter 1 Tue 16 Sep 2025 11:18PM UTC
Comment Actions
nsysej on Chapter 1 Sat 18 Oct 2025 02:54PM UTC
Comment Actions
ipiccolo on Chapter 2 Sat 20 Sep 2025 01:04AM UTC
Comment Actions
ElliFox on Chapter 2 Tue 14 Oct 2025 08:15AM UTC
Comment Actions
nsysej on Chapter 2 Sat 18 Oct 2025 03:32PM UTC
Comment Actions
nsysej on Chapter 3 Sat 18 Oct 2025 03:53PM UTC
Comment 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