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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巴】Aye, That's Their Kid

Summary:

十字公会提前出局为前提的if,香克斯和巴基都病得很严重。

观前提示:
* 本文有很多原创人物和原创概念(但是主旨都是在给香巴铺路)
* 没有任何人物死亡,这一点请放心
* 就像标题写的一样,真有男性妊娠要素
* 全文有点小长
* 本人零门语言掌握者,但是写的时候用的是中文。

Chapter 1: 序章 - 红发海贼团

Chapter Text

  出航的第三天,红发海贼团终于到了卡莱巴厘岛的近郊。新人们找到一搜破破烂烂的海军船,船舱里空无一人,甲板上满是打斗的痕迹,他们照着副船长本·贝克曼的指示,把食料库搜刮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又把燃料室里剩余的煤炭一筐一筐地背回红色力量号上。

  天色阴沉得吓人,就像贝克曼的脸色一样。他站在两艘船的连接处,板着脸,严肃地盯着新人们来来回回干苦力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工厂的车间总管一样。新人们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一言不发从他面前走过。

  “别这个态度,有怨言就和头儿说去。这是我们那既不关心燃料储备,也不用亲自开船的老大想出来的好主意。”他抱起手肘,没好气地说。如果有机会倒转时间,他一定好好斟酌昨天和船长香克斯的谈判结果。最起码,他应该把香克斯的运气想得比一般人更好一些。

  就在十几个小时前,航海士斯内克通过水流和天气预测出他们要进入的海域即将迎来一场海啸。出于安全考虑,斯内克向香克斯提议,他们应该找一个临近的小岛,等到海啸过去再继续前进。

  他的船长一刻都没有思考,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斯内克,我们对这片海域不熟,但是我们对海啸有着十足的经验。更何况,如果我们全速前进的话,是可以赶在海啸之前到达卡莱巴厘岛的。”香克斯沉着声音,把手搭在佩剑的剑柄上,用不容回绝的语气说道。

  贝克曼站在他们附近,和每一次听到香克斯的计划后一样咂了咂嘴,愠怒地抱怨起来:“我们这次没有带那么多煤炭出来,而且这条航路上也不会商船路过,所以除非你现在能变出多余的燃料来,要不然乖乖地听斯内克的话。”

  “这次不一样,海军铁了心要把十字工会消灭掉,他们派了黄猿和绿牛一起过去。”香克斯皱起眉,看向贝克曼。他的脸上失去了一直以来从容的表情,贝克曼上一次看到他这样子,还是十多年前,他们刚刚在新世界创出点名声的时候。

  “不管你是去找你的姘头的还是去找鹰眼,眼下海啸都是首要的问题,我们的船可耐不住那种大风大浪。”贝克曼叼着烟,试图用理论的方式说服香克斯。

  “巴基不是我的姘头,而且我们的船经历过不止一次海啸,以前那些突如其来的我海啸我们不是都挺过去了吗?”香克斯的语速变快了。他清楚地认识到,身为船长,他有资格做出任性的决策。

  贝克曼再次发出了“啧”的一声,不满地对上香克斯直勾勾的视线:“这不是挺不挺得过去的问题,而是我不想在大海上抛锚!要是明天中午之前我们找不到解决方法,那我们必须得停靠。”

  这次出航是临时决定的,如果不是与上次出航之间只隔了半个星期,不管是船只还是人员的状态都没有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他绝不会对香克斯的计划做出什么反对。

  “不会抛锚的。海军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那个区域。”香克斯用像在说着晚饭的菜单一样暗示贝克曼,他们有的是办法从敌人手上拿来物资——事实上,这就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从前,他们靠这一招安稳地混出了名堂;而现在,只要有人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挑战他们,那就必须留下点什么才能离开。

  “然后呢?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了,一个四皇在另一个四皇的地盘上打劫了海军的船只。”贝克曼读懂了香克斯的意思。他闭上眼,选择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全世界都知道巴基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这种新闻根本不会构成什么威胁。而且没准我们就碰到了一艘正正好好没有人,但是正正好好有煤炭的海军船。这样我们就只是顺手收拾了垃圾而已。”香克斯理所当然地反驳道,就好像被他重复了两次“正正好好”的海军船是从大海里长出来的巨型植物,一定会出现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贝克曼翻了个白眼,朝着斯内克竖起手指,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如果明天中午前找不到更多的煤炭,就强制把红色力量号开往最近的岛屿。斯内克点点头,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这是红发海贼团的干部之间“按最稳妥的计划行事”的暗号,专门用来对付香克斯的固执,在必要的时候,执行优先度比船长命令还高一级。

  “你冷静点儿,香克斯!”贝克曼喊了他船长的名字。

  尽管他发自内心地认可了香克斯就是他该追随的人,但是他们的年龄相差十岁不止,偶尔他也需要像个大哥一样引导一下香克斯:“我不是说我们不能和海军杠上,但是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收到海军在卡莱巴厘岛的情报吗?因为道化和他的干部们全都下落不明!现在想找人的可不止我们和海军。这和顶上战争那会儿不是一回事儿,我们没办法和这么多人同时打持久战。”

  “你说得对,但是我不知道……”香克斯握住剑柄,自言自语一般,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与阅历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迷茫,仿佛他只是一个刚进入伟大航道不久,对于突发事件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一样。

  贝克曼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把八年前,香克斯刚刚被称为四皇时,他曾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你必须知道。你不是随便一个没有名声的小海贼,你必须知道你要做什么。”

  香克斯垂下头,鲜红的头发遮住了双眼,他像一个挨了家长批评的小孩一样,把贝克曼的话在心里咀嚼了半分钟。然后,他调整了表情,重新抬起头,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

  “再多给我半天时间吧,贝克。再怎么说,海啸也不会明天立刻就来的。”四皇红发香克斯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朝他的副船长说。

Chapter 2: 第一章 - 潘德莫尼

Chapter Text

  1

  他长大的家里没有任何计算时间的东西,不管是时钟还是日历,他一次都没有见过,只有每天都会准时送到家门口的报纸上会显示特定的日期。但是他还太小了,连单词都不认识几个,所以根本无法理解新闻里提到的社会消息,也无法理解“战争持续了三个月”、“人们寻找了五天”之类的概念。对于他来说,五天和三个月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不完全是因为年龄而出现的认知问题,非要说的话,他所居住的香波地群岛本身就像是凝固在水晶球里的世界一样。这里四季并不分明,夏天是闷热一些的春天,秋天是凉爽一些的夏天,所谓的冬天是几乎不存在的季节,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话,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前一天。

  他总是在吃完早饭后,就跑去港口看船只,那里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船停靠。装饰着华丽浮雕的船上不一定走下来的是海贼,但是船身印有蓝色条纹的一定载着海军的士兵,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做出的重大总结。

  起先,在港口看船只的小孩只有他一个,后来有个船工把孩子带到了工作的地方。他第一次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见到同龄人,于是兴奋地只花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让那个孩子加入了他。从此,两人每天都会在港口一起玩着猜下一搜入港的船是什么颜色的游戏。

  那个孩子叫向日葵,长着一头金灿灿的卷发,眼睛是墨绿色的,脸中间布满雀斑,当他们开始争论问题时,向日葵总会不自觉地拔高声音。他们争论最多的话题是别人的海贼团叫什么名字,第二多的是入港的船来自什么地方,又要去往什么地方。向日葵喜欢用以貌取人的方法给别人的海贼团起名,而他则喜欢凭直觉判断船只的目的地。

  “你看,这个骷髅被法杖贯穿了,他们一定叫法杖海贼团!”向日葵曾在看到一搜印有法杖的骷髅旗后如此断言。

  “怎么可能有这种名字啊!你看不懂骷髅旗下写着的三个字母吗?LUX!你难道这么简单的都没有学过?”他露出鄙夷的表情,像是在嫌弃向日葵没有阅读能力一样。

  “我当然看得懂!但是拉克丝这种名字听上去像是哪国的公主,一点也不帅气!绝对不可能是海贼团的名字!”向日葵叫了起来。

  “法杖海贼团难道就帅气了吗?听上去像是哪个留着长胡子的老人成立的!一点也没有冒险的感觉,”他指着那艘船,跟着大声说起话来,似乎这么做可以在气势上赢过向日葵,“看到没有,船上下来的人都穿着红丝绒的衣服!他们一定是从北海来的!”

  “为什么是北海?”

  “我不知道……可能北海全都是贵族?”

  “什么叫可能啊?你说不出他们为什么是从北海来的,但是我说的出为什么他们叫‘法杖海贼团’,所以我赢了!”

  向日葵自说自话地把话题结束了话题,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尽管想说出一声“莫名其妙”,但是当他看到向日葵笑起来时,双颊出现了一对酒窝,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第二年的生日,他把向日葵邀请到了家里,两人坐在不大的卧室里,翻阅着一本看不懂字迹的航海笔记。这是他从监护人雷利先生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雷利先生说自己在年轻时周游过世界,连世界的尽头也去过了。于是他问:“那您的船是从哪里出发的呢?”

  “东海。那个时候,我和我的船长只有一艘简陋的小船,”雷利先生轻轻抚摸着航海笔记的封面,平静地说着,“但是大海是很自由的,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后来我们有了一艘很大的船,叫做奥尔杰克森号,比你在港口看到所有的船都要大。”

  他微微长大了嘴,觉得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他见过最大的船已经比港口堆积的六排集装箱还要长了,比这尺寸还大的船超越了他想象的极限。

  又过了一年,他终于长到了不会再被港口的船工说成是“碍着别人走路的小不点”的身高了,和他在一起的向日葵比他矮半个头,但是力气却大了不少,手劲已经可以抵上大半个成年人了。当船工们需要额外的人手去修复船只时,向日葵会在边上帮忙敲敲钉子、抬抬木板,而他则负责在向日葵完成工序之后为破损的地方刷上新的油漆。

  他们是自愿这么做的,只是为了可以更加了解船的构造,但是船工们的老大坚决反对聘用儿童作为手下,即使他非常欣赏他们对船只产生的浓烈兴趣。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停留在维修港口的船只,并向所有船长提出了一门生意:只要他们帮忙修船,跟着船工们一起做一些琐事,船长们就要允许他们进入船舱进行参观。

  他们声称他们不是什么童工,只是两个免费的,路过的帮手而已,有些同意了这门生意的船长还是会在他们呆在船上的时候,往他们的手中塞一些辛苦费,每当收到这样的意外之财,他们都会在下了船后,跑去有集市的岛上,买上一大袋进口的零食,坐在山丘上对半分吃。

  在他们还对他国的人文和历史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那些国家的食物有什么特点了,比如德雷斯罗萨盛产味道浓厚的牛奶制品;和之国的大多都价格偏高,但小巧精致;阿拉巴斯坦的包装上一定会印着像是符文一样的文字。他最喜欢北海出产的威化和曲奇,而向日葵最喜欢和之国的麻薯。

  有时,他们会碰到雷利先生,即使知道他们要去的山丘在什么地方,雷利先生还是会不厌其烦地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14号岛的山丘,先生。我们的秘密基地在那里。”向日葵总这么回答。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看着向日葵,有些生气地说:“说出来了还怎么叫秘密啊!”

  “但是雷利先生又不是别人!”每当不小心说漏嘴两人之间的秘密时,向日葵都会用这样的句式。

  “你们得给我点封口费,我才不会说出去。我以前是海贼,海贼要有海贼的做法。”就算听闻了向日葵的说辞,雷利先生也总是不怎么愿意顺着往下说,他会指着他们怀里的袋子,让他们把食物分出去一些。直到袋子不再看上去那么满满当当,雷利先生才会满意地离开。

  “可恶……他估计又要去哪里赌钱吧,这次可别赢钱了。”他数点着剩下的零食,如果雷利先生正好拿走了他爱吃的那一部分,他就会把诅咒的话语小声说出口。

  “安心吧,潘德莫尼,雷利先生才不会把你这点诅咒放在心上。”向日葵在听到他的低语时,总会摆出不怎么在意的表情,往山丘的方向走去。

  2

  暴风雨来临后,他大病了一场,连续好几天都发着高烧。根据他的另一个监护人夏琪阿姨说,最近似乎有一场气象学上罕见的大型台风正在靠近香波地群岛,天气忽冷忽热的,很多人都像他一样病到了。

  星期三,向日葵披着比身形大两倍的雨披来探病了,他在窗口看到了向日葵的身影像是一个愉快的幽灵一样在地上飞快地滑行着。雨披下,向日葵用双手紧紧抱住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里面除了零食还有最近从外国进口的游戏。

  “港口太危险了,爸爸让我和潘德不要靠近那边,我就用他给我的零花钱买了些东西来看望潘德莫尼了,”向日葵敲响了门铃,抬起头看向前来开门的雷利先生,“雷利先生,他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不过,在台风离开前,他应该能好。”雷利先生让向日葵走进屋子里。

  向日葵坐在门后,脱下被大雨完全染湿的雨披和沾满泥泞的鞋子,把它们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赤脚拿着书包走上了楼梯。他的好友潘德莫尼住在二楼一个正对着海岸方向的房间,从那里可以看到船只源源不断地来去,有时因为天气原因无法去往港口,向日葵就会像今天一样不请自来,然后两人通过这扇窗,继续玩着那个从认识起就玩不厌的游戏——猜猜海贼船的名字,以及它们是从哪来的。

  “中午好,潘德。”

  向日葵没有敲门,直接走进了好友的房间。潘德莫尼坐在床边,挂着疲倦的表情向他招了招手,本就苍白的皮肤现在看上去更加不健康了。他越过潘德莫尼的肩膀,看到窗外的天色比他来的时候更加阴郁,乌云已经压到窗框四分之一的位置了。

  “你来之前,我正好做完了一个梦,我梦到一艘特别大的船,大概比两艘送货用的船还大,”潘德莫尼的声音听上去不太有劲,但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正在津津有味地回味那个梦,“那个船的船头挂着小丑的雕像,船舱有整整三层!”

  “小丑的雕像?听上去挺恐怖的,”向日葵从书包里翻出一盒粉紫色包装的巧克力威化,递给他的好友。这是他昨天趁着暴风雨来之前,去集市上买来的,“对了,前几天我们看到那艘新世界来的商船运的就是这东西,为了让你好起来,我买了一盒。”

  “生产地是……蛋糕岛……从来没听过这地方呢,真的会好吃吗?”潘德莫尼接过盒子,不可置信地翻看着纸盒,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品牌名字。

  “我也没吃过。这是从凯西的店里买的,你也知道他有多抠门。他才舍不得拆开一盒让别人试吃呢。我花一个星期的零用钱买的这东西,要是不好吃,那我可会伤心的。”

  向日葵歪起嘴,看上去有些无可奈何。

  “放心吧,向日葵啊,就算不好吃,我也会装作好吃的。”潘德莫尼拍了拍向日葵的肩膀,撕开盒子的封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排独立包装的威化,每个包装袋上都精细地印着和盒子上一样的图案。

  他们一人拿走了一个,同时打开包装,把里面的内容放进嘴里。这比他们从前吃过的所有同种类的点心都好吃。巧克力的甜味非常浓郁,却又停在刚好不至于发齁的地方,饼干的质地也不像想象中一样没有入嘴就化开,比起威化,它更像一块发脆的巧克力。

  “嗯……好吧,我承认他的食用价值了。”向日葵一边咀嚼,一边嘟囔道。

  大概到了中午,夏琪阿姨做完了午饭,她一只手夹着女士烟,优雅地站在房间外,让潘德莫尼和向日葵下楼吃饭。今天的主菜是市场上少见的大型海王类,大概每个月只有一艘捕鱼船会带回来这么大的食材。

  “雷利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吗?”潘德莫尼把用海王类炖的汤舀进碗里,问道。他看到雷利先生常穿的外套没有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他已经吃过了哦。岛上来了熟人,他出去和那人见面了。”夏琪阿姨把烟掐灭,走进厨房。

  “在这种天气里?”向日葵扬起眉毛,不敢相信这样的雨天竟然还有船会入港。

  “是吧,我刚刚和向日葵一样,也是这个反应,”夏琪阿姨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别吃太多海王类,留点肚子给苹果派。是前天刚从7号岛摘下来的苹果做的哦。”

  3

  “小子们,最近出门小心点儿,”北极星船长站在潘德莫尼和向日葵中间,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左侧和右侧检查甲板,“最近大家都在传,红发香克斯从新世界逆行来到这里了。你们在路上看到奇怪的人,可得躲远点。”

  他是第一批答应了潘德莫尼和向日葵提出的交易的船长,也是唯一一个在这桩交易上成为了他们的回头客的人。他的海贼船和海贼团都不大,算上他,一共只有9个人,所有成员的悬赏金总共才一千两百万贝利。绝大部分来到香波地群岛的海贼目的都是为了前往新世界,而他则把香波地群岛作为了据点,每次出海都只在近海,只要赚到了一笔小钱,就会回到香波地群岛上,和船员们在两个星期内把钱全都花完,然后再次出海去。

  他喜欢这潘德莫尼和向日葵对船只的热爱,所以每次出海回来,他都会给他们带些小玩具,并且用着“我的船又需要修理了”的借口,把他们喊去检修船只,即使船体根本没有受伤,他也会顺着这个借口,往他们手里塞些小费。

  “那是谁?”潘德莫尼弯下腰,看到甲板靠外侧的部分被损坏了,里面木质的结构一览无遗。

  北极星船长用左手抚了抚杂乱的山羊胡,思考了一会儿,开始用小孩可以听懂的话语解释起来:“他是世界上还活着的最厉害的海贼之一。他的头发和你一样,都是红色的,脸上有三条疤。据说他只有一只手,但是他不花吹灰之力就可以摧毁一整个海军部队,外加十个百人以上的海贼团。”

  “那他得有多高?三米?十米?”

  向日葵站起身,把测量用的工具拿到潘德莫尼身边。

  “我不知道,我只在通缉令上见过他。不过他要是真的有一堵墙那么大,我也不会觉得意外。”北极星船长摇摇头。

  “我们还没见过一堵墙一样高的人呢!如果有,还真想看看。”潘德莫尼从向日葵手中接过记录板,把向日葵在船板上打下的标记抄写到记录纸上。

  “一堵墙那么大算什么,我听说有一种恶魔果实,可以让人变得和一座岛一样大,”向日葵站起身,把一面粉色的旗帜插到船的入口处,只要看到了这面旗帜,真正的船工就会上船修理甲板上的窟窿,“船长,除了甲板上的洞,别的地方都没有问题。但是因为台风损坏的船只太多了,所以可能这次要等上五天才能修好了。”

  “我们下一次出海估计要下个月了。这次赚得比之前多了一倍,不差这几天的时间。”北极星船长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两块被雕成了动物形状的宝石,分别放到潘德莫尼和向日葵的手中。潘德莫尼拿到的长得像老鹰,向日葵拿到的长得像鳄鱼。

  “这次可赚大了,”他接着说,“我的好船员先是在赌场赢下了八千万贝利,然后我们用其中的一部分在一个古董行里买到到了一堆值钱的玩意儿,全都是好货,以后卖出去价格准能翻倍。”

  “这两块宝石也是其中一部分吗?”向日葵看着手中的宝石折射出刺眼的光。

  北极星船长得意地笑了起来:“是的,如果我没猜错,它们应该大有来头。不过既然都落到古董行里了,那谁买到就是谁做主。”

  回到家的时候,雷利先生和夏琪阿姨出门了。看上去似乎离开有一段时间了,连夏琪阿姨泡好的茶都变凉了——她对于茶有一些过分的讲究,如果她在家里,她绝对不会允许茶水的温度过低。

  潘德莫尼把老鹰形状的宝石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回到卧室。虽然北极星船长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小费,但是这块宝石大概是比小费要贵重很多的,搞不好比北极星船长本人的悬赏金还要高。他把宝石放到窗边,看着它的翅膀,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上周发烧时做的梦。他在那艘船头雕刻着小丑雕像的船上见过长得一样的宝石,那块宝石的底部有着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是字母M一样。那不是瑕疵,而是有人刻意刻上去。

  这块宝石上也会有这样的字吗?他在心中自言自语地问道,伸出手,把宝石倒了过来。

  宝石的底部有一道划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里面用来填色的红色颜料已经快要看不清了,但是那道划痕就和他梦中的一样,也是M的形状。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起,他就把这块可疑的宝石放进书包里,一路往向日葵家的方向跑去。他知道关于这种来处不明的东西,也许和雷利先生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阻挠他主动提起这件事。

  向日葵住在港口边上的一座红砖房子里,光是站在门口就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潘德莫尼到达时,向日葵的父亲正在顺着海流的方向,往港口走去。身为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的船工,他总是在这个时段就要开始工作了。向日葵站在他的身后,打着哈欠,朝着他的背影挥手,等到他的背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向日葵才转身走进房子里。

  “等等!等等,向日葵,先别关门,我有急事!”

  潘德莫尼站在草丛里,朝着向日葵大喊。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跑到了向日葵跟前:“昨天北极星送我们的宝石,好像真的来头不简单!”

  接着,他再一次提起了那个关于有着小丑雕像的船的梦。他像是害怕关于这个梦的记忆会流窜一样,一股脑地、却又语无伦次地把所有的细节都描述了出来,从船的构造到房间的布置,还有船里藏着的宝藏。

  他很坚定地自己一定中了什么奇怪的恶魔果实的力量,毕竟仅仅是一个梦的话,不可能这么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我甚至知道这玩意儿里面的涂料是红色的!”他把老鹰形状的宝石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把底部朝上,指着M字的痕迹。

  向日葵瞪大了眼睛,看上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很想问这是不是你看到了这道痕迹之后才编出来的故事。但是我选择相信你。而且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他勾勾手,让潘德莫尼走进了他家。

  潘德莫尼把宝石捧在手中,背起空瘪的书包,跟在向日葵身后。一进门,他就看到那块鳄鱼形状的宝石在客厅正中心的茶几上闪闪发亮,茶几四周的墙面上布满了彩虹色的光斑。

  “我的这块儿底下也有字母,”向日葵把鳄鱼形状的宝石拿了起来,周围的光斑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移动了位置,他指着一个显眼的痕迹,说道,“我的上面写的C,涂料的话……应该是金色的。”

  潘德莫尼把身子凑过去,果然在向日葵指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金色的弧形。

  “我觉得我们应该问一下雷利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向日葵把鳄鱼形状的宝石放回茶几上,“我爸觉得它只是一件古董,但是既然你说了你的那个梦,那我觉得这两块宝石一定有些邪门的地方。”

  “比如说?”

  “比如说,它们其实是一段来自未来的记忆。”

  “未来的记忆?”

  “没错。我爷爷常说,人会有预知梦。也许这就是真相,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为什么你会在我们得到宝石之前,就梦到了宝石。”

  “但是为什么是我呢?我……我都想不出来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潘德莫尼把老鹰形状的宝石放到鳄鱼形状的边上,试图从它们身上看到一些除了底部都刻有字母以外的共同点。

  “不,你身上还是有谜团的,”向日葵坐到沙发上,把手指互相交叠,压低了嗓音,像是侦探一样,开始推理起来,“你看,雷利先生从来不愿意告诉你,你的父母是谁。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并不知道你的父母,因为你并不是出生在这个时代的,所以你的记忆也是来自未来的。你在未来见过这两块宝石,就说明你更早的时候就拥有了它们。换句话说,你做的那个梦既是预言,也是记忆。”

  “得了吧,雷利先生知道我的来历。”潘德莫尼朝着向日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反驳道。他打有记忆的时候起,就生活在香波地群岛了。雷利先生和夏琪阿姨待他就像亲生的孩子一样,他们是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无可替代的家人。他们从不提起他的身世,只告诉他,他目前的生活有远比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更加重要的事情。

  “好吧,那我的理论失败了,”向日葵撇撇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我说真的,潘德莫尼,你应该让雷利先生知道你今天和我说的内容,毕竟那个人知道大海上所有的事情。他一定心里有数的!”

  潘德莫尼没有接话。他把身体趴到茶几上,背对着向日葵,歪过头,把视线投向窗外。他现在不想思考该怎么和雷利先生解释自己的梦还有那两块奇怪的宝石。

  向日葵拍拍他红色的脑袋,像是安慰一样,说道:“没事的,雷利先生和你说了什么,我都会相的。如果他说你真的是从未来来的,我也会信的。”

  “那如果他说,我一定回到未来去呢?我们可就再也见不到了!”潘德莫尼把头转回去,和向日葵对上了视线。

  “嗯……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就说明我们拥有了一台时光机器。我陪你去未来,你陪我回现在。只要有这种机器,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向日葵看着潘德莫尼水蓝色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

  4

  有小丑雕像的船再一次出现在了梦中,但是具体梦到了什么,潘德莫尼醒来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看向窗台上老鹰形状的宝石,忽然很想变成一只鸟,从窗口飞走,这样他就不用烦恼该怎么处理这块宝石了。

  自向日葵提议他和雷利先生分享有关宝石的事情和他的梦境开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却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他害怕这会成为什么契机,也许一旦问出口之后,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就会浮出水面。

  中午的时候,香波地群岛下起了暴雨,船工们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儿,一起挤到办公室里躲雨。他们不介意在雨中工作,但是他们的老大有规矩,一旦雨势超过了一定标准,就必须等到雨停了才能继续。这似乎是因为七八年前的一场事故:一个三十出头的船工在雷雨中攀爬桅杆,摔断了脊椎,掉到甲板上的时候,又被雷电击中,丢掉了一条腿。
  
  今天向日葵和他的父亲都没有来港口,潘德莫尼只能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听着坐在左边的船工说起自己和妻子昨天吵架的内容,他的妻子因为他几次三番弄丢家里的工具,气得乘坐早上最早的一班船回了老家——那座岛距离香波地群岛有足足两天的航程。现在,他需要在妻子回来之前把所有的工具都买齐,还要再买上一份谢罪的礼物,毕竟他的妻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要是连赔礼都做得不合格,这次准该离婚了。
  
  潘德莫尼斜对面的船工是向来喜欢凑热闹的男人,大街小巷里谁家的孩子得了什么病,他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听完了同事吐的苦水,饶有兴致地建议道:“伙计,我有个主意:北极星前两天买空了米拉岛的一间古董店,他这几天心情不错,你去向他低个头,求求情,他指不定能卖给你一个胸针、戒指之类的东西,你老婆肯定喜欢。”
  
  潘德莫尼左边的船工把手托在下巴上,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古董首饰么……这听着像是会花光我这个星期的工资。”
  
  “听着,你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等不到下一次了,谁知道北极星会在什么时候、怎么处理那些玩意儿,”喜欢凑热闹的男人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我听说,他可是买到了千两道化的藏品。你想想,女人,不对,任何人都不会拒绝传说中的东西的,对吧?”
  
  “这话能算数吗,如果真有这么值钱的东西,米拉岛那几个见钱眼开的老家伙们怎么会不大声炫耀?但是我们这儿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啊。”潘德莫尼左边的船工皱起眉,半信半疑地反问道。
  
  “我亲爱的伙计,这种事情越假的反而越真。譬如说……我想你肯定也心里有数,这个月有多少人说自己在香波地群岛见到红发香克斯了,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喜欢凑热闹的男人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用手臂揽过潘德莫尼左边的船工的肩膀,两人的身影凑得越来越近,直到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壁垒,光是一眼扫过房间,就能知道他们正在密谋着事情。
 
  在壁垒再次变小之前,潘德莫尼把身体往左边移动过去,和那个喜欢凑热闹的男人对上视线,用和他一样小声的声音加入了密谋:“先生,其实我对你们的谈话有点儿兴趣……您看,我今年好不容易可以赚点外快了,我想给照顾我的监护人买份礼物,所以能让我也加入讨论吗?”
  
  “你是……夏琪那儿的孩子?听着,男孩,这可不是你花一两个月船长们给你的小费就能买得起的东西,”喜欢凑热闹的男人盯着潘德莫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就是那个在港口帮海贼船刷油漆的小孩,“不过,就像我刚刚说的,北极星这几天心情好,他指不定能网开一面,给你一个低价。”
  
  “这话我刚刚听到您说过了。快说说那个‘传说中的东西’吧!我去找北极星船长前,起码得知道怎么拍马屁吧?它们是神器吗?还是什么皇室的陪葬品?”潘德莫尼扯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笑容,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每当他和不太熟的成年人打交道时,他都会做出这个表情。
  
  “没有人具体知道有些什么,孩子。北极星找到的这批古董,它们珍贵的原因不是它们本身的价值,而是因为它们是千两道化的藏品,”潘德莫尼左边的男人深吸了一口,像是在背诵一个烂熟于心的童话故事一样,平缓地开始讲起了一段与平民百姓无关的历史,“那个男人在你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通缉了海军的将领,给当时的海军狠狠地喝上了一壶。他在前一代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船上长大,后来又参与策划了推进城集体越狱事件。他和他的十字工会乘坐一艘雕刻着小丑雕像的大船,在全世界搜刮宝藏。据说,他的库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其中不乏一些古代王室的东西,比如皇冠,宝剑之类的。几年前,十字公会被海军暗算了,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和他的藏品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会不会是什么人趁乱拿走了所有的宝藏了呢?”潘德莫尼把双脚放到椅子的边缘,用手环抱住膝盖,看上去兴致勃勃。
  
  “至于这个,就是未解之谜了。不过可以知道的是,他们那艘船的残骸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它停留在了雅典娜岛的山洞里,那地方和他们当时被偷袭的位置相差了整整两个海域,”潘德莫尼左边的男人做在空气中比划着地图,“如果趁乱的人已经拿走了值钱的部分,那为什么又要额外花力气把这一堆破烂拉到这么远的地方呢?”
  
 “也许……偷东西的人和拉船的人不是同样的人?”潘德莫尼努起嘴,模仿起了前几天假装自己是大侦探的向日葵。
 
 喜欢凑热闹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的声音,接起话题:“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孩子。但是首先,没有人找得到拉船的人是谁,消息传播出去的时候,船已经在山洞里了。其次,那个时候的千两道化可是海军的眼中钉,就算有人花一百万贝利雇船队拉一天,也没有人会真的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报名的。”
 
 潘德莫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上去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决定再一次见到向日葵的时候,把今天打听到的情报分享出去。
 
 嘿,看吧,就算不问雷利先生,我也有自己的手段打听到消息!
 
 他在心里排练着自己和向日葵这么说的时候要摆出什么表情。
 
 5
 
 向日葵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和父母一起离开了香波地群岛。他们要前往五个海域外的一个王国参加一场葬礼,那里是向日葵母亲的家乡,老国王过世了,身为贵族的后裔,向日葵的母亲在礼节上有必要和她的家族一起向老国王道别。
 
 “我从不知道你有贵族的血统!”潘德莫尼在向日葵离开前,坐在船坞上,盘着腿,朝着向日葵大声嚷嚷。
 
 向日葵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和爸爸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我妈妈好像不太喜欢她的家族,所以15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和你们提过这事儿?”潘德莫尼微微瞪大了眼睛。他见过几次向日葵的母亲,那是一个梳着干练的短发,双臂结实有力的女人,她在附近的牛奶厂工作,可以一次性单手提起五桶牛奶。
 
 “嗯哼,一次都没有。”向日葵点点头,语气听上去比平时愉悦,好像他只是要去外面的世界旅游一样。他的身边放着大大小小四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之后的一个月里要穿的所有的衣服,以及一些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
 
 “真好啊,我也想出去玩。”潘德莫尼叹了一口气,看到向日葵的父母往港口走来。他们手上拿着两个精致的包装袋,看字样应该是来自12号岛上的一家裁缝店的。
 
 向日葵嘻嘻笑了起来,他要乘坐的船在潘德莫尼身后一边鸣笛一边驶入了港口。等到船上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把夹板放下的时候,向日葵提起了行李,第一个踏进了船里。他站在甲板上,朝着潘德莫尼的方向挥舞手臂:“拜拜,潘德。等我回来的时候,跟我继续说说那块宝石还有那个梦的事情吧!”

Chapter 3: 第二章 - 雷利

Chapter Text

  1

  雷利每一次去52号岛的港口取货时,都会想起收养潘德莫尼的那天,那是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事情。他从早上开始就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先是墙壁上的挂画掉到地上,玻璃的封板被摔裂了一道缝;半个小时后,岛上的发电系统坏了,似乎是因为保险丝过旧导致的,所有的商铺都被迫停业整整五个钟头;下午,两周一次路过香波地群岛的镀膜涂料商船延误了四十分钟,等他们到达港口时,暴风雨又突然袭来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雷先生。我们碰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短发的年轻人穿着雨披,熟练地清点着雷利递给他的材料清单上的货物。雷利是这艘船的老客户,从十多年前,他父亲还在经营这门生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和他们做买卖了。

  “出什么事了,孩子?”雷利透过窗口,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们出海不久就碰到了一伙海贼,大概就五六个,他们跟在我们后面,一路都在大喊着‘你们要去香波地群岛吗?’起先,我们没有理他们,后来他们直接加速追了上来,”年轻人抬起头,朝着雷利露出微妙的表情,“领头的人我在通缉令上见过,是一个悬赏令有一亿多贝利的家伙。他跳到我们的船上,用刀抵在我驾驶员的脖子上,强迫我们给他们带路。他说,他要来这岛上找人,让我们最好不要耽误了他的时间。于是我们不得不绕路先去了他要去的13号港口。”

  “听起来真是坎坷。你们干这行,也是不容易,”雷利把钱袋放到年轻人跟前,然后单手拿起放在地上的纸箱,里面装满了胶水、原液等化学物品。

  年轻人看到今天的第一笔交易完成了,紧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放松的情绪,但是很快,他又皱起眉来:“雷先生,我们实在是没办法阻止他们。最近事情挺多的,我和父亲都知道您很强,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是吗……不过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雷利用空着的手披上雨披,往海岸的另一边走去,“对了,帮我跟你父亲问个好,希望他身体还健康。”

  他踏上群岛外侧的桥,徒步走到了13号岛。这座桥原本是海军用于紧急出击而建造的,入口的周围曾经有不少士兵镇守,但是自从海军总部迁移到新世界之后,就一直无人看守了。

  他的目的地是勒索酒吧,那里的老板娘夏琪总是会为他留出一间房间放置所有的工具。尽管他和夏琪身上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他们在香波地群岛的身份也只是镀膜匠人跟合作的酒吧老板娘而已。勒索酒吧刚开业的那几年,夏琪总是在接待客人时,帮他宣传他的镀膜生意,时间久了,附近海域专门去海底寻宝的宝藏猎人会主动找上门来,出大价钱让他帮忙。

  最开始,常常有人能认出,他就是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副船长,但是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发现了。他和罗杰船上绝大部分成员一起,在罗杰过世的很多年后,终于变成了活着的传说——其中包括那个头发蓝得像大海一样、有着极其有代表性的红色鼻子的孩子。那是他的第一个学生。

  那个孩子总是吵吵闹闹的,在船上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但是自从罗杰海贼团解散之后,雷利就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直到七八年前,他从一个古墓里抢走了当地王室的传家宝后,才有了自己的悬赏令。赏金八百万,算不上亮眼,但是足矣让雷利一眼就在报纸的夹页里注意到了。

  “看,夏琪,罗杰海贼船的两个见习生终于都有自己的赏金了。”雷利把那个孩子的悬赏令从一堆赏金数额更高的悬赏令中抽出来,像是在展示一件藏品一样,放到夏琪眼前。

  “哦?这就是巴基?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夏琪双手交叠,用下巴指了指悬赏令上的照片。

  “至少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还不是,”雷利把酒倒满酒杯,对着悬赏令举了起来,“不过,他好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

  他对着那张化着夸张的小丑妆容的照片做出干杯的动作,紧接着,他再一次开始说起那个他每年都要讲一次的,关于巴基小时候的故事。

  2

  雷利进入勒索酒吧的时候,夏琪正优雅地坐在高脚凳上抽着烟。酒吧里黑漆漆的,看起来电力系统还没有修复。她点了一盏蜡烛放在吧台上,橙色的火光微弱地打在她的手边,把她手中的烟飘出的几缕白雾照得一清二楚。

  “我正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呢。”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13号岛来了几个海贼。”雷利把手上的箱子放到地上,关上了门。他很少见到这样说话的夏琪,如果不是光线太暗的话,他猜测自己应该能看到夏琪严肃的表情。

  “来了哦。雨还没有开始下的时候就来了。他们没有做什么,只是在门口问我,冥王雷利在不在这里。”

  “哦?”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毕竟停电了,别的地方都没有人,他们唯一能找到的只有我这里,”夏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把还剩下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向雷利勾起手指,示意他进入酒吧深处的房间里,“他们说什么都要见你,甚至跪在外面的台阶上。后来下暴雨的时候来了几个海军,我看到他们其中一个手上抱着孩子,就让他们进来等着了。”

  “孩子?”雷利微微皱起眉。直觉告诉他,这种天气里突然有人带着孩子找他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迷信上来说,还是客观上来说,尽管他早就用见闻色霸气辨认出了酒吧里多出来的几个生命体确实没有攻击的欲望。

  “去看看吧。你会吓一跳的。”夏琪站起身,打开了进入酒吧深处的门。她把烛台递给雷利,双手交叠在胸口,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嗯?不带路吗?”雷利接过烛台,那黄铜的手柄有些发烫。

  “他们要找的人是你,雷先生。”夏琪坐回高脚凳上,在黯淡的光照下看向雷利。

  雷利和她对上视线,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感知到生命体的房间在酒吧最深处,是一间没有窗的储藏室。雷利站在门前,听到里面传出一阵交谈声,用的是北海特有的方言,他只在三十多年前,和罗杰一起在北海冒险时,听过这种方言。尽管听不懂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是根据他的记忆,使用这种方言的地区通常都不太富裕,那里的孩子们在很小的年级就会出海,使用同一种凶悍的武技在大海上驰骋。

  “大哥,如果冥王不在这里怎么办?”其中一个声音突然用通用语开始说话。

  另一个声音顿了一下,也用通用语开始说话了:“那……只能慢慢找了。我可不会把一个小孩丢在陌生的地方。”

  他们的通用语口音很重,却十分流利,雷利一下子就推理出了二人大概没有正统学习过通用语。以前罗杰的老对手,白胡子的船上也有过这样的船员。

  “听这里的老板娘说,你们似乎在找人?”

  雷利在他们把对话继续下去前,推开了门。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两个两米多高的男人,皮肤黝黑,穿着朴素的布衣,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另一个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络腮胡的看上去年长一些,饱经风霜的脸上比卷发的多了一些皱纹,他手里抱着一个看上去不到一岁的孩子,头发像火焰一样鲜红,眼睛是蓝色的,正在看向雷利手中的烛台。

  “你谁啊?”卷发从地上抄起一根粗长的木条,露出警觉的表情。

  “……冥王雷利,”络腮胡代替雷利回答了卷毛,“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我敢保证,就是他本人。”

  他把没有抱着孩子的手撑在膝盖上,对着雷利深深地鞠了一躬,继续说道:“三十多年前,罗杰海贼团在路过北海的时候,曾经将船上的物资分给过一艘刚刚遭受过海难的船只,那是我跟随的第一个海贼团的船。当时受了海贼王,还有他的船员的照顾。这样的恩人,哪怕时隔这么多年,也绝对不可能忘记。”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我猜,你来找我,不是来道谢的吧?”雷利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和他臂中的孩子互相看着对方。

  络腮胡抬起身子,拍拍孩子的脑袋:“如果我们不是在这样见面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准备谢礼的。但是十分抱歉,如您所见,我们光是赶过来就风尘仆仆的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新世界,先生。我们是十字工会的人。”

  “这孩子也是?”

  “是的,先生。他叫潘德莫尼,是巴基座长亲自抚养的。几天前,我们遭到了海军的偷袭,座长让我的小队来香波地群岛把这个孩子转交给您。”

  络腮胡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个羊皮纸质的信封递给雷利。信封的正面是空白的,背面的封口处用火漆印着十字工会的徽标。

  “这个信封是座长要一起交付给您的。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络腮胡解释道。

  雷利把烛台放到地上,打开信封,里面零零碎碎放着好几样东西,乍一看像是把抽屉里翻到的杂物一并放进去了一样。

  “先生,这个孩子很奇妙吧?竟然是红色的头发。”络腮胡把潘德莫尼放到地上。潘德莫尼扬起头看向他,但是他的目光却看向了雷利背后门框。听到雷利没有回话,他自顾自地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说起了有关自己的事情:“那起三十多年前的事件里,海贼王船上的两个孩子给我们递过食物,其中一个和有着和潘德莫尼一样的红头发,另一个是一个有着一头蓝发,鼻子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先生,您知道我在说什么。”

  雷利沉默地点点头,用手背把潘德莫尼伸向火源的手隔断开,让络腮胡继续自言自语一般的叙述。微弱的光芒从下方打在他的脸上,使得皱纹看上去更深了。

  “我在七年前遭人陷害,被海军抓进了推进城。就在我觉得我要死在那个监狱里的时候,因为那场和顶上战争有关的集体越狱事件,我成功逃脱了。相信您也有所耳闻,‘千两道化巴基领导了推进城越狱’。我不敢相信,我能被同一个人救两次。我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我命运的方向。”络腮胡的脸上露出回忆起了光辉事迹一般的微笑。

  “这还真是不得了的缘分。”雷利关上信封,重新拿起烛台。

  潘德莫尼趴在地上,视线顺着蜡烛的火光往上爬,最后停在雷利的镜片上,像是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一样,发出稚嫩的笑声。

  “你们的目的是让我收养这个孩子吧?这是巴基的命令还是克洛克达尔的命令?”雷利看向络腮胡,这个男人比他想得精明得多。

  络腮胡透过火光,直勾勾地和雷利对上视线,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和传说中的大人物对峙:“这不是命令,先生。除了您这里,把这个孩子送去其他地方都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十字工会的重要角色,所有人都需要下落不明,我们不能让海军发现潘德莫尼。这是我们的计划。而且对于他来说,颠沛流离的生活未必是最好的。”

  “你就这么把你们的计划就这么透露给我一个外人吗?”

  尽管这么说着,雷利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他低下头,潘德莫尼依然盯着他的镜片,发出嗤嗤的笑声,双眼里透出兴奋的样子。

  络腮胡笑了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放松情绪:“先生,我不做到这个份上,您是不会相信我的。不过说到底,我单纯地觉得隐瞒这个计划对潘德莫尼不太公平。况且,我对您也没有什么可以欺骗的,我相信您可以在十秒里把我的整个小队干掉。”

  “看来你们对传说有一些误解啊……就算是在罗杰还没有死的时候,我也做不到十秒。三十秒的话,差不多。”雷利把信放到口袋里,弯下身,抱起潘德莫尼。

  手上的重量和房间里潮湿的霉味与他两度把弃婴带回奥尔杰克森号的记忆不谋而合。第一次带回去的时候,罗杰说,不能让其他的海贼发现这个孩子;第二次带回去的时候,罗杰说,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颠沛流离的孤儿。他注视着潘德莫尼,从那鲜艳的红发和湛蓝的眼睛中同时看到了两个身影。

  暴风雨离去后的四个小时后,香波地群岛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与活力。外来的船只忙忙碌碌地赶在天黑前停泊在不同的港口上,商人们少见地乐意与海贼共同使用同一个船坞——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这里永远都是连接伟大航路前后段的重要枢纽。络腮胡带着他的小队混进一支离港的商队中,赶在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身份前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夏琪把关店的告示贴到勒索酒吧的大门上,告诉所有路过的人,厨房正上方的防水层被腐蚀了,里面看上去一片狼藉,她必须歇业几天。紧接着,她从仓库里翻出一瓶艾尔巴夫产的酒,双手抱着巨大的酒瓶,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液体倒进吧台上的酒杯里。这是几年前,贾巴路过香波地群岛时送的伴手礼,据说是艾尔巴夫味道最纯正的酒。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喝这瓶酒了呢。”夏琪划亮火柴,点起一支烟。

  雷利的酒量不错,几乎不会喝醉,但是艾尔巴夫的酒喝起来总是火辣辣的,灼烧的感觉会长久地残留到喉咙和胃里,并不是什么适合小酌一杯的饮料。除了贾巴留宿在香波地群岛的那个晚上外,他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这瓶酒。

  “年纪大了,喝不习惯罢了。但是越烈的酒才越能想起往事,不是么?”雷利把酒杯拿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从络腮胡给他的信封里拿出一枚风干的植物切片,看上去是从某种莓果上切下来的。

  他把手指放到莓果上,解释道:“这种酒的名字和贾巴的儿子一样,都叫科隆,原料就是这种莓果。我们当年在艾尔巴夫开宴会的时候,巴基和香克斯背着我和罗杰偷偷喝过,结果四分之一都没喝完就都醉了,最后直接在地上睡着了。”

  夏琪把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掌托起下巴,看向那片莓果:“诶……这就是往事吗?”

  “这只是开端,”雷利喝下半杯酒,把辛辣的液体顺着舌头送进食道,“剩下的部分和一个叫《蜂和花蜜》的传说有关,里面的形容的那种花,花瓣长得像黑桃一样,味道苦涩,需要额外加工后才能食用。直接吃下去会被爱神诅咒,导致身上散发出类似树莓的味道,如果不能在五天里和别人相爱,就会浑身溃烂而死。”

  “哦……?原来还有这么恶趣味的神。”夏琪抽了一口烟,在雷利停顿的间隙,把烟灰敲打进烟灰缸里。

  雷利轻声笑了起来,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冰块和玻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恶趣味可不止于此。食用这种花的一方在死去后,灵魂会被她做成新的花,而恋人一方则会被做成蜜蜂。如果蜜蜂一辈子没有办法找到花,那花就失去了重生为人的机会,只能永生永世作为花活下去,直到爱神失去兴趣为止。”

  “真的会人崇拜有这种神明吗?”夏琪露出好奇的眼神。她成长的亚马逊百合是属于战斗种族的国度,她们的神话传说永远围绕着女武神们展开,在她的印象里,神是绝不会对人类进行这么恶劣的恶作剧的。

  “神明?它的真身只是像恶魔果实一样的东西罢了,只不过吃完之后不会让人获得特殊能力,只会让食用者的身上就会发出一种气味,只有小部分人和信徒们才能闻到。很久以前,巴基误食过这种果实,后来,一个小聚落的人告诉我们,他们信奉这位爱神,所以他们闻到了巴基身上散发出这种味道。”雷利喝光酒杯中的酒,把莓果的切片递给夏琪。

  夏琪将信将疑地把莓果放到鼻子下,闻到了一股和科隆浓烈的酒味截然不同的酸甜的味道。这股味道并不罕见,在森林地带里,几乎所有的树莓都有类似的香气。那是一种一闻到就能让人想起热带雨林的气味。

  “巴基一开始吓得半死,以为自己五天后就要死了,后来库洛卡斯给他做了体检,什么问题都没发现。直到第六天,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雷利把科隆的酒瓶从桌上拿起,握住瓶颈,重新灌满酒杯。
  
  他正在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情,只有喝醉了,他才能把这段记忆说出来,一杯的话,还远远不够喝醉。

  3

  雷利在还没有被称为“冥王”的时候,和罗杰海贼团唯二的实习生们做过几次赌约。最开始的那次在奥尔杰克逊号的甲板上,那时船长罗杰也在,他像裁判一样,手中抱着一个棕色的小箱子,站在雷利和实习生们中间,用审判所里的判官一样的语气宣布:“雷利不相信亚马拉山庄里真的存在历史正文,而香克斯和巴基则坚持着相反的意见。如果历史正文真的存在,那我们的实习生们就有资格获得一件好东西。”

  赶在实习生们发出期待的声音之前,雷利伸出手,想要从罗杰的手里把箱子抢走:“你疯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和小鬼赌用不上这种东西吧?”

  “你在说什么呀,雷利,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小鬼,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海贼。”罗杰躲掉雷利的手,把箱子放到地上,蹲下身,用一把特制的钥匙打开了盖子。箱子里被暗红色的丝绸塞得满满当当,丝绸中间躺着一枚藏青色的硬币,上面精细地雕刻着一个戴皇冠的女人。

  “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把它当了的话,我们能换一艘比现在的船大两倍的船!”雷利深吸一口气,悲愤地骂道。

  "我当然知道它多值钱。不如说,就是因为它值钱,我才把它当赌注,"罗杰爽朗地大笑起来,“历史正文是大事儿,如果孩子们赌对了,那可是帮了大忙。”

  "他们年龄加起来都没有十五岁,我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可一个子儿都拿不到。"雷利抱起手肘,狠狠地瞪了一眼罗杰。这已经是罗杰第七次用贵重的东西奖励船上的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了,他总是怀疑这样的方法是否有些过于宠溺。尤其一个孩子对财宝有非同寻常的喜爱,而另一个则对有能够完成任何挑战的天分。

  “雷利,我的朋友,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既然他们是在海贼船长上大的,那我就要用海贼的方法培养他们。”罗杰把箱子的开口转向实习生们,毫不避讳地让他们拿起硬币端详。

  最先亢奋起来的是喜欢财宝的孩子,巴基。他把硬币拿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对准太阳,仔细地看着女人浮雕上的细节,神情专注地像是一个在做历史研究的学者一样。有天分的孩子,香克斯,站在巴基边上,伸长脖子,踮起脚,看着浮雕上的阴影,大叫了起来:“船长,这东西可不得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做工这么好的古币!”

  “不,香克斯,这好像不是单纯的古币,应该真的和雷利先生说的一样值钱!”巴基露出兴奋的表情,把硬币的正面转向只能看到横截面的角度,用空着的手指向浮雕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缝隙。

  “没错,它是皇家专用的传令符,”罗杰把手放到巴基头上,拍拍他的头顶,弯下腰,看向那条缝隙,“还记得我们上个月去的代娜女王的古墓吗?这是在她陪葬品里找到的。据说,如果女王在情报信里放入半块传令符,那她所提出的计划就不容更改。”

  “太好了,巴基,我们终于要有一件皇家藏品了!”香克斯吹起口哨,和巴基相视一笑。尽管罗杰总是在海贼团有收成的时候,毫不吝啬地把漂亮的珠宝送给他们,但能够说得上历史由来的东西,他们一件都没有获得过。

  “别高兴太早了,我们距离亚马拉山庄还有一个多星期的航程。在那之前,这还不是你们的东西。”雷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用身体挡住太阳,从巴基手中一把拿走符节,像是发泄一样,毫不爱惜地把硬币丢回箱子里。

  几天后,奥尔杰克逊号停靠在了一座以造船为生意的岛上。根据航海士贾巴的说法,现在正是天气多变的季节,如果想要安全地前往亚马拉山庄,他们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应对随时到来的台风和海啸。虽然这座岛比不上水之都那样繁华,但是就购买物资而言,已经绰绰有余了。

  罗杰让船工开出物资清单,昂贵的材料由船长本人和雷利去找造船厂里谈价格,剩下的部分由贾巴和其他船员分头购买。他们打算在这座岛上停留两天,直到所有物资都配备齐全再出发。

  下船前,雷利给无所事事的实习生们一张来自购物单和一万贝利的预算,把他们打发去了城镇里。尽管船上不缺任何物资,但如果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家伙说不定会在仓库和厨房里打闹,最后打碎一些玻璃瓶之类的东西。

  “多出来的钱就当是你们的零花钱了。”雷利站在桅杆旁,把一只迷你电话虫递给巴基。城镇和工厂之间步行只用十五分钟,仅靠迷你电话虫就可以满足通话需求。

  巴基把电话虫收进口袋里,撇撇嘴:“可是清单上的东西差不多就要六七千贝利了。”

  “别抱怨,三四千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小鬼来说已经很多了吧?”雷利用一只手抵在巴基的背上,把他的后脑勺转向自己。

  巴基转过半截身子,不满地看向雷利:“可是我要和香克斯一起分啊……”

  “你这么看我也没用,我没有罗杰那么慷慨,”雷利拍了拍巴基的后背,一边指向站在四五米之外,双手抱肘的香克斯,一边把巴基往香克斯的方向推去,“去吧去吧。天黑之前记得回船上。”

  “算了……等我们赢了亚马拉山庄的赌约,我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巴基顺着雷利推动他的方向走,嘴里小声念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赌徒才会说的句子。

  4

  实习生们按着购物清单上的顺序在城镇的中心来回奔走,终于在黄昏来临时买齐了所有东西。他们回到船上时,罗杰站在桅杆旁,和一个头发乌黑的年轻女性轻松地交谈着,两人像是一见如故的挚友,一起明快地笑着。

  “那是你们船上的小鬼吗?”女性的余光扫到了香克斯和巴基上船的身影,她转过头,看着两人手里抱着巨大的纸袋,走进仓库里。

  “没错,他们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家的实习生。戴草帽的那个是香克斯,红鼻子的是巴基,打出生起就和我们一起在大海上冒险了。”罗杰点点头,对着先从仓库里出来的香克斯招招手,自豪地说道。

  香克斯走到罗杰身边,扯出一个讨喜的笑容:“这是船长的朋友吗?”

  “今天刚认识的朋友,”罗杰摸了摸他戴着草帽的脑袋,“她是造船厂的老板,我们要受她照顾了。”

  女性蹲下身,把身高调整到可以和香克斯平视的高度,友好地伸出手:“我叫安吉莉卡,你的船长和我说过,你叫香克斯,是吧?”

  “是的,美丽的女士,能被您认识是我的荣幸。”香克斯模仿着雷利和异性自我介绍的语气,握住了女性的手。

  安吉莉卡挑起眉毛,笑了起来:“小子,是谁教你说话用这个调调的?”

  “嗯?雷利先生,还有船上的其他人,他们和女人搭讪,都是这样自我介绍的。”香克斯不解地看向安吉莉卡,他以为她会和所有答应跟雷利约会的女人一样,露出愉悦的表情。

  “小孩子就不要学大人说话了,小心被调皮的爱神盯上哦?”安吉莉卡把手收回,慢慢站起身来。她保持着那副调侃的样子,声音却突然压低了。

  “调皮的爱神?”香克斯抬起头,看着安吉莉卡深棕色的双眼。

  安吉莉卡点点头,开始讲起故事:“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海域有一位爱神,你们要去的亚马拉山庄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神殿。传说中,她会对盯上每一个被她定罪的男孩。如果被她诅咒了,在长大成人之后就会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我老家的长辈们都是用这个故事来告诫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的。”

  “这是这里的神话传说吗?我在其他地方没有听说过名为亚马拉的女神,”罗杰加入了对话,“告诉我们亚马拉山庄的人是我的老熟人,但他也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亚马拉的故事从来都是口口相传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绘本之类的东西,至于亚马拉山庄里到底存在着什么,我们本地人也不知道。”安吉莉卡说。
  
  香克斯往她的身后挥了挥手,她和罗杰同时回过头,看到巴基正带着一脸笑意朝他们走来,他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拿在手上,里面的零钱随着脚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你看我和你说什么来着?雷利先生不肯给的跑腿费别人一定会给,”巴基站到香克斯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金币,“而且面额是50的!我们发财了!”

  “哦?那这还真是一笔巨款,如果你来我的工厂,我能用这笔钱帮你造一艘潜水艇。”安吉莉卡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她一半开着玩笑,一半确实想给这项几乎没有人什么使用过的服务开拓客户。

  罗杰咳嗽一声,在巴基发出好奇的声音前,把他们介绍给了对方:“安吉莉卡,这就是我家另一个小鬼,巴基了;巴基,这是造船厂的老板,安吉莉卡,她对我们的船有点儿兴趣。”

  “我们的船确实厉害,我打赌,海军里找不出这么大的船!不过我对你说的潜水艇更感兴趣。有了那玩意儿,是不是就可以把水下的宝藏全都装起来了?”巴基把钱袋丢给香克斯,抬起空出来的惯用手,像一个打算开始谈生意的成年人一样,和安吉莉卡握了两下手。

  “差不多吧。别小看我们的技术,只要你给的钱够多,我的工人们就可以给你造一艘能装得下全世界宝藏的潜水艇,”安吉莉卡俯下身,打量起巴基的脸庞,“怎么,红鼻子小子,对我们的服务有兴趣吗?我很乐意带你到工厂里转一转。”

  “哈?!这和我的鼻子没有关系吧!”巴基皱起眉,听上去有些生气了。

  “不不不,我可没有恶意,不如说,我有些吃惊,”安吉莉卡再一次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能从大人那里骗来这么多钱。说说你的秘诀吧?”

  “这不是骗来的!这是我和香克斯的辛苦费,我们应得的!”巴基拔高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了看罗杰。

  罗杰耸耸肩,把食指放到嘴唇上:“这是仓库的决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雷利也不知道。”

  5

  安吉莉卡是个招人喜欢的家伙,她比雷利年轻五岁,性格豪爽,只花了半个宴会的时间,就彻底融入了罗杰海贼团的氛围里。同成年人们谈完生意,她点燃一支香烟,坐到香克斯和巴基边上。两个孩子正在笑嘻嘻地讨论着启航后的冒险。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巴基提到了亚马拉山庄的宝藏,她才加入了话题。

  “听着,孩子们,那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活人进出过了。上一次有人进去,还是六十年前。我听说,那是一支奥哈拉的考古队,或许他们带走了所有的藏品,神殿里什么都不剩了。”安吉莉卡对着巴基充满希望的眼神泼了一碰冷水。

  “奥哈拉?是那个学者的国度吗?”香克斯看到巴基的神情变得失望起来,于是立刻转头看向安吉莉卡,问道。

  “是啊,全世界的知识和学问都在那里了,”安吉莉卡点点头,“你们多少也听船长说过吧,那里的学者似乎也在寻找着名为历史正文的石头。”

  “所以亚马拉山庄真的有历史正文吗?”巴基的眼中再次亮起光来。

  “不知道,不过既然奥哈拉的学者们来过,也许真的有。”安吉莉卡把抽完的烟蒂碾灭,丢进食物残渣堆里。

  “听到没有,香克斯,雷利先生这个月赌输的东西又要多一桩了!”巴基激动地搂过香克斯的脖子,小声地叫了起来。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正在和贾巴赌牌的雷利,雷利似乎今晚又输了不少钱,正在面露难色地看着手中的扑克。

  “听到了!你快把我掐死了,”香克斯把巴基的手腕拉开身体,和他一起看向雷利,“我赌三千贝利,贾巴先生手里有起码有两个A。”

  “都不用那功夫,我赌他们两个回合能结束,”巴基抬起下巴,指指贾巴。贾巴的手上只剩下三张牌了,他把身体贴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像是在看戏一样和他的副船长对视,“上回他带我们从海军船上拿走粮食的时候,都没笑得这么开心。”

  “你说,这会不会是雷利先生不肯给我们跑腿费的原因?”尽管听上去像是在缓和自己的心态,香克斯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巴基的手腕。巴基没有接话,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雷利和贾巴的战局。

  一分钟后,雷利像是放弃了一样,把手里的牌丢到桌上,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巴基推开香克斯,蹑手蹑脚地凑到贾巴身边,看到他把四张A放到雷利的牌上,雷利叹了一口气,往贾巴面前丢了两张面额2000的纸币。

  “四个A。”巴基转过身,对着香克斯用口型说道。他跑回桌子旁,他们同时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在打赌雷利打牌会输这件事上,他们从来没有出过错。

  第二天,安吉莉卡带着两辆卡车在中午前来到了奥尔杰克逊号所在的港口,她和她的手下都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手上提着巨大的木箱。巴基和香克斯坐在船舷上,大声地和她打了招呼。

  安吉莉卡侧着头,用右手把箱子夹在脖子和肩膀间,向他们小幅度地挥手:“小子们,我们要给船镀膜了,你们要来学习吗?”

  “镀膜?我们又不下海,为什么要这么做?”巴基跳到甲板上,看着安吉莉卡走上船,把箱子放到桅杆边。

  “你们计划要走的那条路是整片海域天气最危险的地方,必须得给船的外围上一层加固涂料,”安吉莉卡踢了踢箱子,“不过这玩意儿和下海用的材质不太一样,涂完之后不会出现泡泡,只会发光。”

  “今天能弄完吗?巴基昨天睡前说了一个钟头亚马拉山庄里可能会有的宝藏,再不启航我的耳朵就要起茧子了!”香克斯的声音从巴基身后传来,他腰上别着昨天巴基得到的钱袋,里面装的硬币看上去只有昨天一半的分量。

  “你们的船长给加急费了,我们必须今天弄完,”安吉莉卡从箱子里捡起一副手套和一瓶棕色的液体,她把麻利地戴上手套,指向船舵所在的操作台,“我们要从那边开始铺这东西,在它干之前别踩上去。”

  “放心吧,女士,我们今天没打算留在船上!”香克斯抓住钱袋的边缘,把整个袋子摇得叮叮作响。

  巴基按住他的手腕,把另一只手放到嘴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小声点儿!雷利先生要是听到了,这钱谁都别想要了!”

  “知道了,你别捏我,”香克斯一边抱怨,一边越过安吉莉卡的身体,看到雷利站在船长室的门口,背对他们,和罗杰交谈着,“我们快下船才是真道理,这样雷利先生就找不到我们了。”

  “该死……你说得真对……”巴基侧过身体,眯起眼睛,像是在做侦查一样盯着雷利的动作。他紧紧抓着香克斯的手腕,等到雷利一转身,他们就一起跑下船了。

  6

  “然后呢?他们去哪儿了?”

  夏琪把燃尽的香烟摁进烟灰缸,倒上一杯凉水,推到雷利面前。

  “巴基用仓房给的钱在珠宝店买了一枚钻石的胸针,而香克斯是空着手回来的。”雷利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但是他的大脑依然在清醒地思索过去。他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不管过去几十年,他都可以完美地复述出香克斯和巴基在罗杰海贼团里分别做过什么事情。

  他把水杯握在手里,像转动红酒一样画着圆圈,继续回忆道:“安吉莉卡和贾巴没有说谎,那片海域的气候太诡异了,有时是热风和暴雨一起来,有时又会突然开始打雷和下冰雹,我们甚至经历了一回海水倒流,最后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到达亚马拉山庄。”

  “那里到底有什么?”夏琪重新点起一支烟。这是她今天晚上抽的第五支了。

  雷利低着头,笑了起来:“草地,沼泽,森林。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座荒岛罢了,真不知道是谁给那个地方起了这个名字。巴基还因为没有找到任何财宝,伤心了大半天呢。”

  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些醉了,他竟然能在水的倒影里看到巴基儿时的幻象:那个红鼻子的孩子在罗杰海贼团结束了第一天亚马拉山庄的探索后,耷拉着脑袋回到船上,一言不发坐到补给品的箱子后,失望透顶地看着地板,直到一个小时后,雷利喊他吃饭,他才说了第一句话:“这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雷利先生。”

  “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巴基脸上出现悲伤的表情。”雷利把水杯放到桌上,闭上眼,再次想起了巴基的表情。

  他把拿出树莓切片的那个信封拖到胸前,开口朝着桌子,敲了两下,里面滚出一个半圆形的东西,看上去足足有三枚硬币叠到一起那么厚,它砸在桌上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我们在那个岛上的第三天,贾巴找到了一个地下墓地,里面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东西。不过,我们确实在那里找到了历史正文。”雷利把那半枚符节拿到手上,睁开眼,对着光源,把上的纹路展示给夏琪看。

  “哦?这就是哥尔·D·罗杰给他实习生的奖励?”夏琪挑起眉毛,兴致勃勃地看着符节上的浮雕。

  “是的。找到历史正文的当天晚上,罗杰就把代娜女王的符节给巴基和香克斯了,”雷利点点头,像是又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一样一样,“他后面又干了几次这样的事儿,每次干完第二天就跟我说,‘雷利,咱们的预算不够了’。”

  “还真是不靠谱的船长,看来成为海贼王不需要理财的资质。”夏琪把香烟放进嘴里,打趣道。

  “是啊,他还没有巴基知道怎么存钱。”雷利发出一声醉醺醺的笑声,他再一次拿起酒瓶,把自己的酒杯斟满了。

  关于后面他又和夏琪继续说了什么往事,他完全不记得了。他唯一能够想起的只有一件事:第二天,他从桌子上醒来时,潘德莫尼坐在他边上的高脚凳上,安静地把一只玻璃杯拿在双手中转来转去,脸上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

  那个样子和很多年前,巴基第一次看到代娜女王的符节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Chapter 4: 第三章 - 香克斯(上)

Chapter Text

  1

  "扎克,我估计还得再这儿待个几天。"

  香克斯站在香波地群岛的海滩上,把一条肥大的鱼丢到身旁的海牛嘴里。海牛“哞——”地发出不满地叫声,把鱼叼进嘴里,用尾巴重重地拍打起浪花,打湿了香克斯的脸和胸膛。

  “喂喂,别生气啊,毕竟我下一次再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香克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把手放到扎克的下巴上,像是对待小狗一样,挠了挠扎克的皮毛。这是他从好友米霍克那里学来的手法,十字工会没有出事那会儿,身为干部的米霍克几乎都每天都会目睹同为干部的克洛克达尔这么安抚宠物的情绪。

  一个月前,他找到米霍克隐居的地点时,米霍克正在用同样的手法安抚一只抓来的野生动物。根据不靠谱的说法,大到香蕉鳄鱼,小到沙皮狗,世界上不存在不被这个手法征服的动物。

  “好孩子。我船上的音乐家和他的猴子一定会喜欢你的,”听到扎克从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香克斯把手从它身上拿开,又拿出一条鱼放到它嘴边,“不过,在把你和他们介绍认识之前,我们得先找到巴基,我相信雷利先生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你已经听我说了很多次关于巴基的事了吧?相信我,你们会聊得来的。”

  扎克发出不满的呜咽,伸出舌头,把鱼吃进嘴里,然后一声不吭地潜进水下了。它和香克斯约定过,在他们离开香波地群岛之前,它不能离开规定的水域,也不能被陌生人类看到——像它这样的海牛足够动物贩子们在这个灰色地带昌盛的地方卖一百万贝利了。

  “不好意思啊,再陪我几天吧。”香克斯向空无一物的水面挥手,把脚边的鱼桶里的鱼全部倒进水里。这是扎克今天的晚餐。作为要晚几天才能离开香波地群岛的赔偿,香克斯特地在白天多买了几条它喜欢吃的品种。

  他和这头海牛已经一起旅行了四个月了。半年前,他独自前往曾经隶属于十字工会的地盘,在卡莱巴厘岛的海岸上捡到了因为受伤被海牛群丢下的扎克。他们共同在岛上生活了两个月,等到扎克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一起去了两个海域外的雅典娜岛,又一起去寻找了米霍克,最后一起从新世界逆行到伟大航路的前半段。

  他们登上香波地群岛的那天是暴风雨突袭那片海域的第二天。由于大雨破坏了所有的港口,他们不得不绕着所有的小岛划行,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靠。如果不是雷利通过线人找到了他们的位置,香克斯恐怕会把船停进海军的停泊场,因为那儿是唯一一个有遮雨棚的地方。

  “罗杰第一次来香波地群岛的时候,和你做了一样的打算。”雷利把香克斯带到一座海滩上的废弃工厂里,看着他把船栓好,说道。

  “那还真是……太糟糕了。”香克斯在脑中措辞了几秒。就算他已经成为四皇了,在看到形如父亲的雷利时,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紧张。很久以前,他和青梅竹马的巴基常常因为偷吃厨房里的东西而被雷利丢进海里,进行长达五小时的游泳加练。

  雷利似乎并没有想起同样的往事。他笑了起来,抬起手拍拍香克斯的肩膀:“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罗杰确实有时是个麻烦。”

  “贝克曼也老说我是个麻烦。我想,罗杰船长把草帽送给我的时候,可能把他的毛病也送给我了。”香克斯也笑了起来,他和雷利的重逢氛围比他想得轻松多了。

  他们去了距离工厂的地方只有五六分钟的路程的一间酒吧,老板是一个身材矮小、有些神经质的鱼人,和雷利认识多年,他一看到雷利推门进来,就轻车熟路地倒上了一杯褐色的酒,在雷利还没坐到自己的专属吧椅上时,已经把酒送到了吧椅前。

  “给这家伙也来杯一模一样的。”雷利指指香克斯,对着老板说。

  老板半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香克斯的脸庞。他的视线就像一只满墙乱爬的壁虎一样。

  “这可真是贵客。”他用着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低沉的声音说。

  “你在说什么?他只是我以前船上的一个实习生,今天突发奇想要来看看我。”雷利拿起酒杯,把里面的冰块转得哐啷作响。

  老板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只酒杯,舀了半勺碎冰块进去,用倒给雷利的那瓶褐色的酒灌满杯子,放到香克斯面前:“听着,我不管你是四皇还是什么的,你如果要和谁干架,最好不要在我的可见范围里。”

  “看在我的份儿上,他不会这么做的。”雷利举起杯子,爽朗地向老板敬了一口酒。

  2

  登上香波地群岛第四天,香克斯终于见到了夏琪,她和雷利在第一天喝酒的时候形容得一样,身材高挑、气质优雅、总是抽着一支女士烟、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神秘感。

  雷利提过几次,她从前是大海上有名的海贼,被海军英雄卡普追捕过,最后因为机缘巧合,定居在了这里,营业着一间酒吧,偶尔做做情报贩子的工作,和岛上造船厂的的老婆是几十年前就结拜过的姐妹。他们在这座岛上搭档了很多年,久到他们各自的话题从人们茶前饭后的讨论变成了醉酒之后才会提起的传说。

  “我时不时会听到有人说,亚马逊莉莉的前代女王已经死了。这不禁让我开始思考,我们这个世代是不是已经被写到历史书上了。”夏琪把调酒器拿在手中,熟练地摇动着。调酒是她的拿手好戏,从她还在做海贼的时候起,她就培养了这门特长。

  “顶上战争在孩子们眼里已经变成了半个世纪前的事儿了,一提到罗杰,他们会问‘那是不是两百年前的人’。”雷利轻声笑着。

  “我地盘上的小鬼问过我,如果我认识罗杰船长,为什么我还活着。”香克斯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他记得那个孩子的眼睛是湛蓝色的,问出这个问题时,神情严肃得跟艾尔巴夫学校里不苟言笑的巨人教师一样。

  “你怎么回答的?”夏琪把调好的酒倒进一只灰色的玻璃杯里,好奇地看向香克斯。

  香克斯从她手上接过酒,微微点了一下头,用在说满分答案的语气说道:“我告诉他,罗杰船长如果还活着,大概只有他爷爷那么大;而罗杰船长之后的那位海贼王,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还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小不点儿。”

  “再往前推二十年,你也差不多,当时你就这么高,”雷利把手放到自己的膝盖边,对着空气比了比高度,“不过那个时候你已经会盯着大人的牌局和赌钱了。我想,路飞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那傻小子可玩不懂扑克,他只会站在椅子上,缠着我带他出海。求不过我,就去求我的副船长,脑子里只有一根筋。”香克斯喝了一大口酒,在脑中回忆起近年来的话题人物,新晋海贼王蒙奇·D·路飞。

  “和我想得差不多。不过教他可比教你们容易多了。”雷利推了推眼镜,说道。

  “因为路飞那个时候已经17了,而他们还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夏琪用火柴点起一支烟,饶有兴致地加入了讨论。

  雷利瞥了一眼香克斯,大笑着说:“你没说错,他和巴基总会上课上到一半就吵起来,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和好了。奥尔杰克逊号上没有一个人拿得准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吵架。”

  “我们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分歧,谁也不服谁。”香克斯露出尴尬的表情。

  “你们可以为了南极和北极哪边更冷而打起来。”雷利拿起夏琪在调酒前就放到他面前的清酒,浅浅地喝了一口。

  “其实在提到南极和北极之前,我们还说了狮子和老虎哪个更厉害、长手族和长腿族哪个更适合游泳。”香克斯把酒杯拿在手中,微微摇晃着杯子,看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说道。

  “长手族和长腿族的话,应该是长腿族吧?”夏琪思考了几秒,吐出一道长长的白烟。

  “巴基也是这么说的,他说长腿族蹬水的效果更好,而我说长手族划水的范围更大。”香克斯喝了一口酒,继续看着杯中的倒影。他自从和扎克开始旅行后,就再也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样子了。他的头发比从红发海贼团出发时长长了不少,额头上的部分已经可以遮住眼睛上的疤了,再下去恐怕他就要和他的副船长贝克曼一样,把头发扎起来了。

  “那最后谁是对的?”夏琪用食指敲打香烟,把烟头积起的烟灰拍进烟灰缸里。

  “不知道,”香克斯摇摇头,“因为罗杰海贼团既没有长手族也没有长腿族,我们没有办法比较。”

  “那狮子和老虎的问题呢?”

  “不知道,我们就连吃了动物果实狮子形态和老虎形态的人都没见过。”

  “南极和北极呢?”

  “这个也不知道,我们哪边都没去过,比不出哪里更冷。”

  “让你们两边都去,好像确实是我的主意。你们最后没有去吗?”雷利安慰地拍拍香克斯断了手臂的那只肩膀。十多年前,香克斯路过香波地群岛,像现在一样拜访雷利时,曾说过,他把这条手臂赌给了新时代。

  “没有,我在罗杰船长处刑的那天问他要不要跟我走,他把我拒绝了。”香克斯把酒杯放到吧台上,抬起头,和雷利对视着,雷利的眼神和他们在罗杰海贼团告别时的一模一样。

  “你们从一开始就分开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到中间才分开的呢,”雷利煞有介事地点起头,看上去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回忆,“说起来,罗杰用五万贝利跟其他人打过赌类似的事情。不过谁都知道,这五万贝利是空话。”

  “什么啊,我们的未来原来只值五万吗?”香克斯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当年的五万可是能买得起这儿大半柜子的酒的,”雷利指向夏琪身后的酒柜,最上面两层摆满了彩色的酒瓶,每一瓶都看上去价值不菲,“不过如果罗杰知道你们后来都成了四皇,他的赌注应该会变成什么古董之类的东西。就像他总是做的那样。”

  “比如这东西?”香克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枚残缺的藏青色硬币。它看上去正正好好是四分之一个圆形,横切面非常平整,就算正对着烛光,也看不到任何坑坑洼洼的痕迹。

  “哦?代娜女王的符节?我记得它有两半,但是哪一半都不止这么大吧。”雷利盯着硬币上的浮雕看了几秒,一下子就认出了它。那是一个完整的皇冠,背景里有些类似稻穗一样的装饰。

  “这是一半的一半。我和巴基本来一人有一半,后来我们在罗格镇离开时,他从住宿的地方带走了我的那半,”香克斯把符节放到吧台上,用手指绕着它比划出一个方形,“几年前,十字公会被海军围剿后,我去过他们那块地。我在巴基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么小一个机关,打开之后,我就看到了它。我还以为巴基早就把两半全都当掉了呢。”

  夏琪把下巴垫在手掌上,呼出一口白雾:“那剩下的部分呢?”

  “我一直没有找到,不过我不想弄丢这部分,所以我就把它随身带着了。”香克斯把手指点在符节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说道。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罗杰把符节送给他和巴基时的记忆,他们并排站在罗杰对面,看着罗杰郑重地把符节一分为二,分别放到他们手上。巴基双手捧着自己的那半,大声嚷嚷,等他长大了,他一定要把这东西换成现金,去水之都找人造一艘比白胡子的船还大的船。

  是吗,这成本可以不便宜哦?光是这半个符节大概不够用。罗杰说。

  巴基抬起头,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所以我要从现在开始攒钱!总有一天,我会把全世界的财宝都装进自己的船里,所以至少得要那么大的船!

  哈?巴基的野心就是钱吗?香克斯握着符节,看向巴基跃跃欲试的样子,说。

  不可以吗?我的梦想就是要获得比所有人都多的财宝!巴基抱起手肘,斜眼看着香克斯,说道。

  香克斯发出不满的声音,这算什么啊,我以为野心和梦想是那种更加厉害的东西,比如统治大海什么的。

  巴基把符节塞进口袋,撇了撇嘴,说,所以统治大海是你的梦想吗?

  我只是举个例子,别不开心嘛,巴基。不过,不管我的梦想是什么,我都要先向你证明南极更冷。香克斯不合时宜地发出了笑声。

  啊?!明明是北极更冷!如果你的梦想是这种豆子一样大的东西的话,就不要不满意我的梦想!我的可是有全世界这么大!巴基抓住香克斯的衣领,直勾勾地瞪着香克斯的眼睛喊道。

  好啦好啦,梦想和野心不分高低,我觉得巴基能说出来自己的愿望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罗杰抓起巴基,在他和香克斯要打起来之后,把他们分开了。

  3

  当香克斯被窗外醉汉唱歌的声音吵醒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今天是他来到香波地群岛的第八天,他已经快要习惯这里潮湿的气候和旅馆房间的床架上散发出的腐木味了。这张床不如他自己船上的一半好,床垫硬邦邦的,床架也算不上结实,如果有地震发生的话,它非散架不可。不过,这儿的住宿很便宜,只要五百贝利就能睡上两个晚上。

  “月亮——死了——!风也死了——!哈哈哈哈!”

  醉汉又唱起不知所云的歌,他的脚步声踉踉跄跄地在窗外反复响起,直到他“嗙”地摔到地上才停下。他手中的酒瓶响亮地碎了一地。

  “我的老婆和海军中校跑了!我的儿子被黑胡子杀了!去他妈的海军!去他妈的四皇!”他哭着叫了起来。

  “吵死了,吉姆!这条街上的亡魂都要被你喊出来了!”一个年迈的声音不耐烦地从醉汉头上响起。

  醉汉打了个酒嗝,神经质地发出像哭一样的笑声:“嗝……!嘿嘿嘿,对不起……哈哈……”

  天亮后,楼下再次吵闹了起来,香波地群岛的居民们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一桩新发生的命案,发生地就在香克斯投宿的旅馆对面,报警人是附近五金店的店主。

  死者名叫艾迪斯·吉姆,57岁,死于酗酒导致的中风,死了足足六个小时才被发现。香克斯走出旅馆时,巡查队的人正在为吉姆的尸体盖上白布。

  “我会怀念吉姆的。他不是个坏家伙,虽然他欠了我妈妈几个钢镚儿。”一个黑头发的队员收拾着地上的玻璃渣,说道。

  “他当然不是,但这鬼地方死一两个人太正常了……顶上战争前,被和平主义者的攻击波及的人至少有这个数,”身着队长制服的人右手竖起四根手指,“我岳母的两个哥哥全都被炸死了。”

  “这可真是糟糕的回忆,”黑头发的队员叹了一口气,“新时代才刚刚开始,但是吉姆这样的人,灵魂留在了哥尔·D·罗杰开始的时代里……”

  *去他妈的海军!去他妈的四皇!*

  香克斯的脑中回响起吉姆的咒骂,他把手插进口袋,拽紧代娜女王的符节,在巡查队忙着悼念亡者的时候,穿过了凑热闹的人群。

  今天天气不错,是香克斯登上香波地群岛后的第一个晴天,他打算把船开出去,带上他的海牛朋友扎克,前往一座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小岛——两天前,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在28号岛的酒馆里讲述自己上一段旅途时,提到了那座岛上的一家古董行最近正挂着千两道化的名号,出售从十字公会的银行保险箱里运出来的财宝,压箱底的宝贝是一颗价值三十亿贝利的果实,长得像红色的柠檬一样。

  “柠檬的价值怎么可能和四皇级别的赏金能对等?”

  “得了吧,又不是恶魔果实,怎么可能值这个价?”

  除了香克斯,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这事儿当成了山羊胡的吹嘘,他们翻着白眼,一边不屑地反驳山羊胡,一边死死地盯着山羊胡手腕上亮得刺眼的手表,这是世界第一钟表匠在十字公会刚成立的时候送给米霍克的礼物,里面的每一个齿轮都用特殊的金属制成,能够毫秒不差地持续转动一百年;指针则是用伟大航路上的钻石国度里最亮的那块钻石做的。

  “哈!这可比恶魔果实邪门儿多了,”山羊胡左右摇摆食指,说道,“它只在伟大航路一个犄角旮旯的海域里生长,那儿的人有自己的信仰,他们管这东西叫La Farsa de Eros,翻译过来就是爱神的闹剧,上古时期,穷人们会把这东西磨成药粉塞给家里的男孩儿,再把他们卖给达官贵族们做娈童;后来到了天龙人统治的时代,那批蠢货垄断了这东西的种植,他们会给看上的漂亮男孩儿们送这种果实,那些可怜的孩子没有不吃这个选项。”

  “这听起来不就是春药吗?三十亿贝利买春药,谁会做这种蠢事?”山羊胡对面桌的男人抬起拿着啤酒杯的手,问道。

  “它确实有春药的成分,但是我说了,这玩意儿比恶魔果实还邪门。恶魔果实能赋予使用者超能力,而它……”山羊胡低下身,把手放到嘴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故意用着低沉的声音说:“它能让男人的身体变得比妓女还下流,甚至能让男人怀孕。”

  “让男人受孕?天龙人的兴趣还真是独特。不……如果它和十字公会的东西出现在一起,那那些大人物们的私生活也挺有意思的。”

  食客们嗤笑起来。在和平年代,酒馆里的低俗话题远比波澜壮阔的旅途要受欢迎得多。

  “这和他们的私生活没有关系,”山羊胡捋着胡子,轻蔑地发出了一声气音,像是在嘲讽其他人的无知一样,“我怀疑这颗果实的作用远有着比它本身的作用更加重要的价值。”

  “哈哈!那又怎么样?我可不管这么复杂的事儿!谁知道他们是怎么获得这玩意儿的,没准就是天龙人送过去的呢?”坐在香克斯隔壁桌的男人激动地说。他双颊通红,吐出的气体有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食客们的笑声再次响起,他们找到了乐子,很快就把十字公会里有名有姓的人都罗列了出来,开始挨个评头论足起来。不到十分钟,他们列出的这份名单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被筛选掉了,因为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不能让天龙人产生欲望,还剩下的只有十字公会的首领,千两道化巴基,他的两位副手,克洛克达尔和鹰眼米霍克,还有寥寥几个能算是美男子的人物。

  香克斯离开酒馆时,食客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米霍克,有人说,如果要和男人来一发的话,鹰眼是他唯一的选择,因为鹰眼足够强大,胴体也足够漂亮;有人说,鹰眼绝不可能是天龙人的目标,他的眼睛像一支箭一样锐利,天龙人光是看到就会吓得滚下玛丽乔亚的楼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位和他们口中的狠角色一样有名的大人物正悄悄绕过他们身后,打开了侧门。

**

  “扎克,出海了!”

  香克斯站在来时停船的废弃工厂里,吹了一声口哨,对着把鼻子浮出水面的扎克说。

  扎克发出“哞哞”的回应,钻进水里,摇着尾巴把他们的船从工厂的另一端推了过来。

  “别太兴奋了,我知道这是我们一个半星期以来第一次出航,但是听着,我们是去办正事儿的!”香克斯跨进船里,把拴在船坞上的绳子拉回船上。他只有一只手,每次做这事都会比他想得花费更久的时间。他坐到驾驶座上,把一个蓝色的罗盘放到船舵旁,上面的指针摇摇摆摆地指向正西。这是最近开始流行的新型记录指针,由路飞船上的航海士和狙击手共同发明,只需要设定目的地的坐标就可以探知方位,不再需要顺着大方向摸索没有去过的岛屿了。

  一年前,草帽海贼团连同世界上第一张世界地图的拷贝一起,寄了五个不同颜色的新型记录指针到香克斯的地盘上,耶稣布兴高采烈拿走了棕色的,这颜色让他一下子想到了他那令他无比自豪的儿子;贝克曼拿走了红色的,他新买的个人潜水艇内部装饰就是相同的颜色;蓝色的被香克斯拿走了,身为整个地域拥有最高话语权的人,没有人会过问他拿走的原因;剩下的两个,橙色的和黄色的,被放置在了航海工具的仓库里,专门借给红发海贼团麾下的新人出海冒险时使用。

  “扎克,我觉得我们有个好兆头,暴风雨的已经完全结束了。”香克斯扬起船帆,顺着水波,把船带上入港时开过的水路。空气很清爽,风吹过时,有些凉飕飕的。今天就和每一个出航的好日子一样,香克斯光是把船开出去,就已经可以感受到这将会是一趟顺利的旅途了。

Chapter 5: 第四章 - 香克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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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香克斯站在托特岛的一间古董店里,看着他的熟人达文·拉斐尔一瘸一拐地从仓库里走出来,把一个印着十字公会标记的宝箱放到柜台上。

  “五十亿,只能多不能少。”拉斐尔坚决地说道。他操着一口浓烈的北海口音,穿着深蓝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被发胶固定在脑后,看上去一副出生于名流社会的模样。

  他条斯理地打开宝箱,宝箱内空空荡荡,除了一颗柠檬形状的红色果实外,什么都没有。近半个月以来,已经有至少二十个客人来询问过这颗果实的价格了。每当他报出定价时,客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像在疑惑地心引力是不是真实存在一样。

  “你这是在诈骗。这根本不是爱神的闹剧。爱神的闹剧应该是更加圆润,像颗葡萄一样的。你知道的。”香克斯站在柜台的另一边,脸上带着同样惊讶的神情,尽管从任何角度来说,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他熟悉拉斐尔的为人处世,这是个过于狡猾的家伙,比起海贼,拉斐尔更像是个头脑发育得好过头的奸商,除了擅长糊弄是非,他身上就没有其他的特点了。

  如果不是因为拉斐尔从巴基还是七武海的时候就一直为巴基管理资金和财宝,香克斯绝对不想和他产生什么联系——他是香克斯最谈不拢的那种海贼:没有半点战斗能力,眼神像看到猎物的鬣狗一样贪婪,成天缩在大本营里,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当成棋子,就连比他地位更高的人也不例外,尊重和良心对于他来说大概是不存在的概念。

  拉斐尔的店铺和拉斐尔本人一样,自生自灭地在犄角旮旯里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香克斯辗转问了两天才找到。就如同香克斯印象中一样,拉斐尔见到他后,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假笑,仿佛早就算到了香克斯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一样。

  “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一个谎言,那这个谎言就不算谎言了,不是吗?”拉斐尔合上宝箱的盖子,说道。

  “这就是你的商业信誉?”香克斯扬起下巴,看向拉斐尔背后的货架,上面整齐地放着好几排珠宝首饰,每一件都价格不菲。他和拉斐尔一直互相不对付,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了。

  拉斐尔眨了眨眼,仿佛只是在背诵数学公式一般,毫无罪恶感地解释起他特有的逻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送给十字公会的礼物。我想,光是‘四皇红发’的名声也能值这个价。所以这不见得是百分百的诈骗。而我只需要让客人们买的东西配得上他们付的钱,那我的生意就不会有损我的信誉。”

  “意思是……被骗的人是他们自己没有事先了解清楚买了什么,所以错在他们?”

  “是也不是。我不能因为这颗果实本身的价值就降低这件商品的潜在价值。”拉斐尔把宝箱收到柜台底下,说道。他蹲下时,右腿的骨头发出了咔滋咔滋的声音,就好像他的身体马上要散架了一样。

  “听着,我对你的想法没有兴趣,但是我知道你肯定在搞些勾当,而且这笔勾当价值不菲,”香克斯直勾勾地看着拉斐尔站起身,用一个丑陋的姿势站在柜台后面,“‘爱神的闹剧价格就是三十亿,不多也不少’,香波地群岛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海贼说,你是这么给他报价的。”

  拉斐尔按揉着大腿,五官拧在一起,因为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把眼睛眯成一道细长的缝,偷偷盯着香克斯的表情。

  他从小就聪明绝顶,能言会道,擅长看别人的脸色,也精通骗人的把戏,尽管只是巴基手下一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他却总有办法让克洛克达尔屡次对他挪用公款的行为视而不见。除了和他的上司巴基一样,在哪里都有可以生存下去,他还有一个特殊技能:他只需要两秒钟就可以理解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才不至于让他掉脑袋,又能获得获得最大收益。

  “那人买了我店里七成货,我当然得给他最便宜的价格。除了他之外,我给所有人的报价都是五十亿,”拉斐尔舒展开眉头,在脑中打起一份不会让自己引火上身的草稿,“我当然知道,这颗果实自身的市场价只有这个价格的百分之一,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是吗,具体说说吧?”香克斯把手肘放到柜台上,眼神不太友善。

  拉斐尔指着自己的腿,老实巴交地说:“我这条腿被一个海军中将往里面打了八根钉子,完全不能用了。想要治好,就得要这么多钱。”

  “你是说,你的腿比你的脑袋还值钱?”香克斯嗤笑一声,说道。

  拉斐尔耸耸肩:“前几年海军新开了一个叫世界工商会的部门,他们刚成立,就悬赏了一批经济犯,很不巧,我在他们的名单上被列为了A级罪犯,如果我去正规医院,他们会有一万种方法知道我的位置,把我丢进推进城里。比起在那儿度过余生,我更倾向于在黑市解决问题,而黑市里,我的腿就是值这么多钱。”

  “让我猜猜,你在克洛克达尔眼皮子底下干过的坏事儿,海军知道得一清二楚?”香克斯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他没有落井下石的恶趣味,但是对于拉斐尔的遭遇,他产生不了任何同情心。

  “不,我背了一半的黑锅。几个嘴巴不太牢的家伙告诉海军,十字公会所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背后全都是我和克洛克达尔在策划,我有过案底,所以海军就信了他们说的,直接分了一半的罪行给我。”拉斐尔把眼镜摘下,用衣角擦拭起镜片。每当他开始说真话时,他都会下意识这么做。

  “恕我直言,你的人缘听上去不太好。”香克斯说。

  “谢谢,我把这个称为夸奖,因为人缘对我来说,和‘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一回事。只有在相同的利益下,人才不会百分百不会背叛别人 ,”拉斐尔重新戴上眼镜,把身体往香克斯的方向倾去,一脸认真地小声说,“我知道十字公会所有干部的小秘密,相信我,有几个绝对劲爆。”

  “哦?”香克斯扬起眉毛。

  “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不介意让你知道其中一个两个。”拉斐尔切换出一副盘算生意的嘴脸,把手边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撕下半张纸,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字母和十位数字。

  他抬起头,把纸推到香克斯面前,说:“周五下午一点打这个号码,等电话虫响了四声之后挂断,等个五分钟,再拨打过去,电话虫响三声挂断,过一会儿就会有人主动给你打回来的。”

  “拉姆?这是谁?”香克斯拿起纸片,看着拉斐尔装模做样的花体字。

  “你打过去就知道了,我的朋友。相信我,你不会后悔打这一通的。”拉斐尔神秘地笑着,语气中充满故弄玄虚的意味。他一直过着像下水道老鼠一样的日子,但是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和任何大人物直接对峙。他的计划远比他的梦想伟大,把大人物们放到自己的棋盘上是他一贯的作风。

  和拉斐尔三十秒前在脑中草拟的计划一样,香克斯没有再揪着他溢价了商品的事情追问。他们不太愉快地互相对视了几眼后,香克斯带着那张纸片离开了古董店,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2

  潘德莫尼站在甲板上,手中的船只评估表上,每一栏都被涂上了代表状态良好的橙色。船的主人,香克斯,和雷利一起站在船下,看着潘德莫尼从瞪大了眼睛,一边朝他们挥手,一边发出惊讶的声音:“先生,您真的要卖掉这艘船吗?它看上去只被开了半年左右!”他从来没有在造船厂之外的地方见过这么崭新的船,他打零工的港口上,只有破破烂烂的海贼船和旧得已经掉漆的商船。

  香克斯点点头,用一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反应的表情说:“你猜的很对,确切来说,是七个月,所以我也有点舍不得和它告别。”

  “我都替您舍不得了!我知道船是海贼最好的伙伴,和伙伴道别肯定不容易吧!”潘德莫尼说。他跳下到船坞上,把评估表压在船壁上,缓慢地在签字处用复杂的笔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半个星期前,雷利给他介绍了他人生中第一份私活:帮香克斯评估一艘即将卖掉的船只的情况。他可以从最终的卖价中抽成百分之十当成这单的工资。为了认真对待这个机遇,他请教了一个年长的船工教他写花体字,他要把他的名字漂漂亮亮地留在所有可以签名的地方。日后别人翻到这桩生意的记录原件时,他就能自豪地说出“这是我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做到的事情!”

  “它当然是一个好伙伴,如果没有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从新世界过来,”香克斯走到潘德莫尼的身边,拍了拍船体,“它是一艘好船,驾驶起来非常舒服。”

  “听上去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它叫什么名字?”潘德莫尼小心翼翼地把评估表叠起来,问道。

  “名字?”香克斯的脸上露出一秒意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

  “是啊,海贼船不都是有名字的吗,”潘德莫尼点起头,说,“比如雷利先生以前的船叫奥尔杰克逊号;海贼王的船叫千里阳光号。那这艘船叫什么呢?”

  “原来如此……不过这艘船不是海贼船,你看,它连海贼旗都没有。”香克斯抬起头,看向船帆,上面就和他说得一样,干干净净。

  “但是先生,您不是海贼里的大人物吗?我听说您可以一刀劈开一座岛,为什么您不坐海贼船来呢?”潘德莫尼不满地说。他对香克斯的回答并不买账。

  “我在休假中,所以必须要隐匿一下身份。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旅行者而已,”香克斯笑了起来,“至于那个传闻,如果只是用剑,我大概劈不开一座岛。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做得到的人,他也是很厉害的海贼,他自己的船是一座棺材,不要说名字了,连发动机都没有。”

  “所以……他把海贼旗插在棺材上,然后就这么划过大海了?这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潘德莫尼惊讶地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赏金超过十亿的大海贼不是开着高级的大船进入香波地群岛的。他们挂在船顶的海贼旗通常比别人两面船帆合起来还大,十几公里外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上面的图案。

  “他可没有自己的海贼旗,因为他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喜欢自己单干这一行。我想,当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没有目的、无所事事的活着,你也不会介意划棺材出海的。”香克斯说。他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一些讥讽,但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他口中的当事人,一刀可以劈开一座岛的米霍克,从来不会在意他人的想法。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米霍克已经在新世界的孤岛上自给自足地生活很久了,他和被他驯服的一群灵长类生物一起,在那座岛上建起了农场和牧场。尽管整座岛屿只住着他一个人类,他依然坚持把岛屿装饰成符合审美的样子,里里外外看上去都像低调贵族的住所。

  对于米霍克来说,家里出现不速之客不是什么陌生的事儿,所以当香克斯在某个清晨,把看门狒狒打倒在地,强行登岛时,米霍克连一句生气的话都没有说过,甚至也没有过问香克斯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就好像香克斯不请自来是等同于什么鲸鱼搁浅在沙滩上一样程度的事。

  米霍克用自己酿的酒招待了香克斯。就像十字公会出事前他们每一次见面一样,他们坐在一张精致的圆桌上,由香克斯主导话题,谈论着大海上的冒险。香克斯把他从卡莱巴厘岛开始的旅途事无巨细地复述给了米霍克——这是他在成为四皇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旅行,他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米霍克坐在对面,像一颗树桩一样,沉默地听着,在香克斯说话的间隙,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酒。

  香克斯在米霍克的岛上借住的第二个晚上,米霍克罕见地主动开始了话题。

  “红发,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一些事情。这是我站在我的立场上得出的结论,和十字公会没有关系。”他说。

  他不习惯做转述事件的活儿,以至于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表情看上去仿佛要开始背诵一份准备了半年的演讲稿一样。

  “首先,外界所知道的十字公会围剿事件,最开始只是一次普通的海军突袭而已,但是在我们和海军打斗的过程中,黑胡子加入进来了。我在卡莱巴厘岛外,刚处理完海军,就被雨之希留拖住了。我回到岛上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废墟了,只有克洛克达尔的几个手下还留着。他们转告我,克洛克达尔不准备解散十字公会,所以我们得以失踪的状态先避避风头再说。后面的几年里,他偶尔会通过他的二把手和我联络,不过从两三年前开始,他似乎被别的事情缠上了,再也没有没联系过我了。”

  米霍克说。

  他很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但他的演讲稿还有第二部分,他必须把这部分也说完,于是,他喝了口葡萄酒,用旁观者的语气,继续说道:“至于巴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开战之前,但是我推测,他大概还活着。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了,克洛克达尔多半会为了保全自己,采取一些行动,毕竟大海上盯着他们头颅的人不止海军和黑胡子的残党,巴基死了,他就是下一个目标。既然我这里还风平浪静,那就说明暂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也相信巴基还活着,他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他说过,他会用一辈子诅咒我,所以只要我还能梦到他,他就一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活着,继续对我下咒。”香克斯玩弄着一根从地上折起的草,露出一个米霍克看不懂的微笑。

  被诅咒算是好事吗?
  
  米霍克很想这么说。他想了几秒后,把视线看向别处,没有再试图解读香克斯的心思。他以为香克斯的反应会更加激烈一些,而不是用一副奇怪的表情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第三天,香克斯在中午之前离开了米霍克的岛。临走时,他把一对用西海产的黑色玛瑙制成的袖扣送给了米霍克。这是他在决定单独出航前,拜托红发海贼团里一个擅长做手工的新人做的,算不上高级货,但是做工非常精细,一枚上面雕刻着蜻蜓的浮雕,另一枚被做成了雏菊的模样。

  作为回礼,米霍克让狒狒们搬运了三大箱食材到香克斯的船上。里面除了常见的蔬果和肉类,还有一些他研究出来的杂交品种——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会前往一座消息闭塞的小岛,在那里的一间植物学专用图书馆里呆上一个星期,学习植物杂交,再用写下的笔记回到自己的岛上进行实验。得益于这片海域的天气和他在植物学上不亚于剑术的天赋,他的实验几乎全都是成功的。

  “我看到了什么?土豆杂交芥兰?番茄杂交苹果?鹰眼,你做这种研究一定是疯了。”香克斯看着狒狒们的身影,说。

  “你吃了就知道了,绝对不会难吃的。”米霍克说。
  
  3
  
  香波地群岛的商业区总是人满为患。尽管所有的银行门牌上都写着营业时间在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之间,但没有一家可以在工作日里准时关门。不管是海贼,还是商人,客人们全都匆匆忙忙,几乎所有人都不愿被办理业务的时间耽误行程。
  
  当潘德莫尼和港口船工们的老大从一间红色玻璃门的银行里出来时,香波地群岛的霓虹灯已经全都亮起了。他们穿过被游客堵得水泄不通的主干道,走进一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路,路的尽头是环岛游船的起始站,每半个小时就有一班船从这里出发。这是只存在于香波地群岛住民之间的常识,没有被任何旅游书籍收录过。
  
  雷利坐在空无一人的等待室里,还没有等潘德莫尼靠近站台,就感受到了潘德莫尼的气息。他的见闻色霸气在探知生命方面一向好用,年轻的时候,他就常用这一招在罗杰海贼团停靠的岛屿上寻找香克斯和巴基位置。
  
  “看起来一切顺利,亚当斯,恭喜你买到了红发海贼团的新船。”雷利看到潘德莫尼走进等待室,朝潘德莫尼身后的船工老大说。
  
  “饶了我吧,雷利先生。银行的人问了我半天这笔交易的来龙去脉,我都以为我要坐牢了。老天爷,我没开玩笑,我进银行的时候是中午,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早知道和大人物做交易这么麻烦,我就不接这差事了。”亚当斯一脸疲惫地把自己摔到板凳上,他结实的身体在木头上发出一声巨响,听上去像是骨头被折断了一样。
  
  五个小时前,他在工地上迎来了银行的工作人员,他们复印了两份潘德莫尼记录的船只情况表,又让他填了八张表格,理由是他们发现他最新提交的交易是和四皇红发香克斯本人做的。根据半年前,世界工商会的新提案,任何赏金在二十亿以上的海贼都需要通过经济审核才能进行大额交易,就连海贼王蒙奇·D·路飞也不例外。为了能让交易顺利完成,亚当斯不得不把手上的活儿转交给刚来上班一个月的实习生,和这场交易的另一参与者,潘德莫尼,一起跟着态度冰冷的工作人员们去了银行,在那里经历了一场像是背景调查一样细致的问话,参与者不仅有负责金钱流通的操作员,还有一名律师和几个别着世界工商会徽章的人。
  
  说实话,亚当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银行已经这么忙碌了,却还要花时间调查一门绝对合法的船只生意,但是长达五小时、严肃得像是一场法庭判决一样的审讯早已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老大,这可是九成新的船!我检查过内部,它用的全都是高级材料!我们什么时候收过不是废铜烂铁的二手船?”潘德莫尼兴奋地拿在手中挥舞起通过交易的回执复印件。
  
  “呃……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过?”亚当斯把手臂放到椅背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是啊!从来没有过!所以这几个小时完全值得!”潘德莫尼不自觉地叫了起来,整个等候室都回响着他愉快的声音。
  
  亚当斯闭上眼,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叫潘德莫尼安静一会儿,让他睡个五分钟,但是此刻他一点儿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很希望他的精力有潘德莫尼一半充沛,这样他就可以不用担心明天是否有体力继续工作了。
  
  “雷利先生,我们尽力了,”亚当斯说,“他们让潘德重复了两遍修船厂里近三个月内找过他帮忙的客人,又让我核实了最近的两百个订单。我们乖乖地照做了,他们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们会就此放过这笔钱的走向。”
  
  “风险是香克斯自己选择的,你做得够好了,好好休息吧。”雷利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让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安息一样。
  
  十五分钟后,环岛游船准时入港。潘德莫尼摇醒了酣然入睡的亚当斯,走在雷利身后,踏进游船的前门。亚当斯迷迷糊糊地坐到最后一排,戴起兜帽,假装自己是一个喝醉了酒,脑袋发昏的混混。雷利和潘德莫尼一言不发地坐到亚当斯前面一排,看上去并不认识他似的,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他们在55号岛一起下了船,像是散步一样,慢慢走到站台旁的海滩上。附近几乎一片漆黑,除了游船等候室和指路牌边上的路灯,只有几公里外的一座宿舍楼通着电。
  
  亚当斯打了声哈欠,就地坐到沙子上,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只迷你电话虫,有气无力地按下六位数字,听着电话虫聒噪地叫唤起来。这是他和香克斯船只交易的最后一步,他们约好了在这个沙滩上交接支票,只要一切完成了,他就可以回家好好睡个大觉,在梦中庆祝一下人际关系网里多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了。
  
  电话一被接通,亚当斯直奔主题地跳过了寒暄的步骤,连一句招呼都没有打:“红发,我们到你说的沙滩了,具体位置就在车站边上。”
  
  “我看到你们了。”香克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伴随着响亮的海浪声,听上去就像他站在大海的中央一样。
  
  “什么?可我没看到你。”亚当斯抬起头,看向海平面。上面风平浪静,就算他集中精神,也只能看到被拴在港口的船在水波中轻轻摇摆。
  
  “没事的,伙计,给我五分钟,我马上过来。”香克斯说着,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被传送进了亚当斯的视线里一样,出现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划着水,游上岸了。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发誓,我真的没看到你。”亚当斯说。
  
  “我海底在挖原石呢。”香克斯甩了甩头发,把刘海梳到脑后。他坐到亚当斯身边,从湿透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块暗蓝色的石头,展示给亚当斯看。这是香波地群岛独有的特产,尽管身为矿石的品质不算高级,但工匠们不需要花太大功夫就能把它加工成不同的形状。
  
  “老天,这是你徒手挖的?”亚当斯扬起眉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只用一只手就能在水里掰下一整块矿石。
 
  “稍微花了点儿功夫。海里的阻力太大了,我用了二十分钟才拆下来。”香克斯理所当然地说。
  
  “我以为,你这个级别的人是不会花心思去找这种廉价东西的。”亚当斯估算着,不管香克斯手中的原石最后被雕刻成了什么样,价格肯定都抵不上他赏金的冰山一角。
  
  “是吗……我倒是没有想过它的价格,我只是觉得它加工完之后很漂亮,看上去像钻石一样,”香克斯把原石放到地上,脱下衬衫,用一个别扭的姿势熟练地搅干了水份,“几年前,有个雕塑家为了寻求十字公会的庇护,用这种材料给他们那儿所有的干部都做了雕像,就连巴基手下那只狮子都有。他的水平很高,给鹰眼做的那只鹰简直就是艺术品,就连克洛克达尔都对他的手艺挑不出毛病。我欠了巴基好几瓶酒,所以我想用这种东西抵一下债。”
  
  “等会儿,可是千两道化不是死了吗?”亚当斯说。几年前,他从广播里听到十字公会被围剿的新闻时,他就坐在和现在相同的位置上,那时,新闻播报员大夸其词地说,在海军的努力下,十字公会倒台了,再也不会有正义的伙伴受到生命危险了。
  
  “嗯?海军是这么宣传的?我没有看过相关记事……等等,我们等下再说这个。”香克斯重新穿上衬衫,听到潘德莫尼的脚步声从背后一蹦一跳地靠近,立刻打住了话题。
  
  他转过身,看到潘德莫尼兴致勃勃地笑着,把一个暗红色的信封递给他,里面有七八张纸,除了支票外,全都是海军的官方文件。下午的时候,潘德莫尼亲眼看着律师给每一张上都盖了印章。
  
  “先生,谢谢您的交易,我终于有出海的启动资金了!”潘德莫尼咧着嘴,笑着说道。
  
  “哦?你也要做海贼吗?”香克斯翻阅起海军的文件,时不时抬起头,看向潘德莫尼。
  
  “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好,如果做海贼的话,得画海贼旗,但是我和我的朋友都不会画画,而且我想,保养这些旗帜要花上不少钱……”潘德莫尼切换出苦恼的情绪。他每天都在港口看到数以百计的人要求船匠检验和维护他们的船只,以确保可以安全地进入新世界,其中只有海贼们会在保养船帆的涂料上花钱。
  
  “不是所有出海的人都要做海贼,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到头来,旅途的重点只有一个:你经历了什么。”香克斯说。潘德莫尼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他每天晚上都和巴基在用蜡笔画着想象中的生物。他们住在奥尔杰克逊号的负一层,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天空,每年一到夏天,巴基就会和他争吵他们看到的星星到底是什么星座。
  
  “雷利先生也这么说过,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写一本完美的航海日志,等我再回到香波地群岛的时候,我就把它们全都出版了。这样大家都能看到我的旅途,我也能赚一大笔钱。”潘德莫尼自豪地说,自从他有这个想法开始,他就一直在心里默默排练着这段台词。
  
  “真是了不起的计划!我想想,如果你真的出版了畅销书,那你赚的钱应该能比我的赏金还多。”香克斯大笑起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和罗杰一模一样。
  
  “先生,这不是计划,这是我的梦想!好吧……我的朋友向日葵说,这种梦想听上去相比于称霸四海,有点太小了,也不够酷……”潘德莫尼撇开视线,仿佛在承认自己做了不好意思的事情。
  
  香克斯站起身,手中拿着信封,拍了拍潘德莫尼的头。
  
  他看着潘德莫尼的眼睛,说:“这没什么的,梦想和野心不分高低。”

Chapter 6: 第五章 - 贝克曼

Chapter Text

  1

  说实在的,本·贝克曼从很久前就时不时觉得他的船长香克斯脑子少根筋,在特定方面缺乏一些正常人应该有的常识。从前,红发海贼团开着一艘比红色力量号小一半的船,绝大部分成员都没有赏金。每次登上新的岛屿,香克斯都会绑架岛上脑袋最值钱的海贼,把他们送给海军,用到手的钱买走岛上最贵的珠宝,收进储藏室里的小角落里。

  耶稣布在一次喝醉后说,这是香克斯的习惯,这些年他零零总总收集的珠宝价值可以抵得上哥亚王国的一座豪宅。他没有把任何一件拿出来看过第二次,它们就这么像个幽灵一样默默地存在在这个海贼团里,如果死物也可以算是船员,那它们就是香克斯的第一个船员。

  当红发海贼团在伟大航路的前半段打出了名声后,贝克曼曾试着说服香克斯倒卖部分珠宝,换些真金白银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换上一艘更结实、功率更好的船了。香克斯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他宁可用武力让别的海贼团亲手奉上自己的财产,也不愿意卖掉那堆收藏品,尽管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买过些什么,也喊不出除了钻石和珍珠之外任何一个东西的名字。

  “不能卖珠宝的理由?这种东西重要吗?你看,反正我们不是搞到钱了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年少有为的红发海贼团船长在历经五个月的努力后,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凑齐了买新船的钱,他站在水之都的造船厂里,看着贝克曼,底气十足地说。

  船造好的那天,香克斯来来回回搬运了四次收藏品才彻底把他堆在储藏室里日渐庞大的财宝堆搬干净。他把它们放到新仓库的相同位置上,然后继续干着和之前一样的事:在所有第一次登陆的岛屿上买走价格最高的珠宝,丢进财宝堆里,再也不看第二眼。

  对于这样一掷千金的行为,贝克曼从来没有找到过一个好机会教育香克斯“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每次香克斯用了与船上资历较浅的新人的赏金差不多的价额买下珠宝后,他都会很自觉地通过不正当手段补上差不多金额的巨量物资,多亏于此,红发海贼团没有过过一天在任何方面缺斤少两的日子。

  ***

  “我得和你道歉,我把船卖了。”香克斯在电话那头毫无歉意地说,就连电话虫的脸上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罪恶感。

  “你卖了多少?”贝克曼神情凝重地看着电话虫。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只要香克斯主动道歉,那背后的原因必然比他想得更复杂。

  “四百万整。”电话虫看上去一脸平静,仿佛香克斯只是在说一桩小额生意一样。

  贝克曼用鼻子吸了一口气,不出所料地开始头疼了:“我以为你知道的,那艘船的造价起码是六百万。”

  “放心吧,只要有人敢在我们的地盘上闹事儿,这钱很快就能回来。”香克斯说。

  “不,这不是钱的问题……算了,说吧,你想做些什么。”贝克曼叹出一口气。他点起烟,短短几秒的时间足以让他冷静下来了。

  电话虫模仿香克斯露出一个不妙的微笑,贝克曼不用猜就知道,香克斯在盘算着什么不得了的计划。早些年,每干一场会登上报纸的大事前,香克斯的脸上都会浮现这幅表情。贝克曼甚至可以想象出如果香克斯现在站在面前,手上会做出什么小动作。

  “我要和克洛克达尔做一笔交易。我手上有几个会让他陷入大麻烦的证据,他愿意用四百万贝利加上这几个证据和我交换巴基的生命卡。”香克斯说。他的话没有超出贝克曼的预料,贝克曼可以想象到,如果这桩交易被新闻媒体曝光了,那他们的航海史上就会又多一个给新闻报社免费带来购买量的纪录。

  “这百分百是个陷阱,道化的人头远远不止这个价值。如果克洛克达尔决定把这种东西卖给海军,那海军大概率会不计前嫌地支付给他道化的部分赏金。”贝克曼说。他知道香克斯在某些特定方面像一头被激怒的牛一样执拗,因此,他偶尔需要用事实证据唤醒香克斯的理智。

  “没错,贝克,所以我们要在他真的这么做之前,完成这场交易。我手上的底牌足够海军跟在他后面把他追到宇宙的尽头。如果他真的是个聪明人,那他一定不会朝我们开战的。”香克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仿佛他已经用见闻色霸气看到了这场交易里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甚至还一一对应,做好了决策。

  贝克曼快速地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坦白地说,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行动,但是他不想让香克斯觉得这个决策有多么明智。

  当黑胡子马歇尔·D·蒂奇的海贼团里最后一个干部被宣布死亡时,新闻媒体开始宣传起,大海进入了新时代,从那之后,红发海贼团就再也没有做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大事儿了。他们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死,却已经像哥尔·D·罗杰那样,成为了只有历史教科书上才会写的前人。

  年轻的海贼们依然会偶尔闯入他们的据点,试图证明自己的实力,但比起靠力量决定成败,新时代的大海似乎更加崇尚像尼卡一样自由,距离上一个不自量力,以荣誉和野心为目标的年轻人到访,已经过去三年零七个月了,其余的年轻人只是把这样的战斗视为自我肯定的证据。不少见证了新一代海贼王诞生的人都这么说,现在的海贼简直就是在玩海贼游戏,他们把这条路想得太天真了。

  “我知道这个计划听起来有些粗糙,但是比起和那些眼里没有杀气的毛头小子们打架来说,它看上去更诱人,不是吗?”香克斯说。

  “它确实让我想起了旧时光。该死的。”贝克曼没好气地说。

  他挂断了电话,靠到椅背上,看向窗外。天快要亮起了。

  2

  当红色力量号停在香波地群岛的海滩上时,这座海滩迎来了顶上战争后的第一次人潮。还没有进入过新世界的海贼们躲在山丘上,拿起望远镜,看着只在悬赏令上见过的名人们走下船只。和他们想象中一样,红发海贼团的干部们光是站着,就有一种难以靠近的气息。

  狙击手耶稣布站在副船长贝克曼身边,察觉到了他们窥探的视线,把手指指向他们所在的山丘。贝克曼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走下船,他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烟,每当他把烟放进嘴里时,他看上去就和他悬赏令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头儿说,他来了我们就能起航了,在这里等会儿吧。”

  贝克曼对围在他身后的船员们说。他心情很不错,他很肯定,当香克斯和他们汇合,交流完情报和计划后,他能百分百忍住,听香克斯说完长达半年的旅途的感想。

  自从香克斯独自旅行开始,贝克曼已经做了整整七个月的船长代理了,这个岗位比他想得还要麻烦。他不介意接手那些需要香克斯亲自出面才能处理的事儿,但他几乎要对着每一个找上门来的人都解释一遍,红发海贼团的船长暂时把自己的职务像一件外套一样留在船上了,所以身为副船长,他不得不穿上这件外套。当别人问起*香克斯到底去了哪里*时,他还得帮他的混蛋船长编造一些谎言,告诉所有人,香克斯在执行一项只有他们内部才能知道的机密任务,上个星期还在远古森林里,现在大概正在前往一座废弃王城的路上。

  从技术层面出发,贝克曼并没有说错。香克斯在离开前,就是这么要求的,他说,他可以在贝克曼的嘴里飞上雪山,也可以掉进地底的岩浆里,但是不管贝克曼把他说去了哪里,他实际的旅途都得是静悄悄的。

  事实上,就算香克斯真的一个人去了那些地方,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意外,所以只要贝克曼一搬出那些离谱的地名,所有人都会一瞬间接受他的答案。

  “副船长,我看到头儿了,他和冥王一起过来了。”一个戴着头巾的船员踮起脚,往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伸长脖子。

  贝克曼顺着他的视线,果然在树丛间看到了香克斯和雷利的身影。他们身后跟着两个人,走在稍前一些的是一个小孩,和香克斯一样,有着一头鲜艳的红发,另一个是一个金发男人,拄着拐杖,衣服上沾满泥土。

  当他们走到红色力量号的附近时,香克斯抓住金发男人的后衣领,不留情面地把他丢到贝克曼的脚边。金发男人在地上蛄蛹了几下,抱起右腿,痛苦地呻吟起来。

  “这家伙是拉斐尔,克洛克达尔的得力下属。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要待在我们船上,”香克斯对贝克曼和凑过来的船员们说,“拿副海楼石的手铐过来再把他丢进牢房,他是能力者。”

  金发男人睁开眼,发着抖,看向香克斯:“你想干什么?要对我动私刑吗?克洛克达尔不会希望看到我的尸体的。”

  “我们没有折磨人质的传统,只要你乖乖地待在自己该带的地方,没有人会找你麻烦的。不过,我们的船医很厉害,哪怕你自杀超过了八个小时,他也能把你救回来。”贝克曼用余光打量着拉斐尔,说。

  “疯子,我可是个残废的人!”拉斐尔诅咒道。他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敢打赌,他现在大概看上去像一只坏掉的人偶士兵一样,只会滑稽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过了一会儿,被香克斯吩咐的船员们从红色力量号上下来了。他们拉起拉斐尔的身体,用一副海楼石的手铐把他的手拷在了身后,迫使他一边弯腰一边前行。拉斐尔再次咒骂了起来,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香克斯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贝克,他是不是在骂我?”香克斯看着拉斐尔被拖进了地下室,说。

  “我想是的。”贝克曼把烟拿在手上,轻轻吐出一口雾气。他看向远处的森林,冥王雷利和红头发的孩子站在森林的出口,一点儿也没有再靠近一些的意思。

  “我本来想让那个孩子上船看看的,但是他拒绝了。”香克斯看向相同的方向,他的眼神让贝克曼想起了他丢在船舱里的那堆财宝。直到最近,香克斯还在做着相同的事情。每当他往里面添加新的东西时,他的眼底都会浮现出一种怀念过去的感觉。

  “你感到很失望吗?不是每个孩子都想让你带他们出海。”贝克曼说。

  “失望?不,正相反。那个孩子说,他想把第一次踏上大海的新鲜感留到未来,他要攒钱造一艘船,和他的朋友出海冒险。这可比路飞小时候听上去厉害多了。”香克斯笑了起来。

  他和贝克曼走上红色力量号,把船往香波地群岛的另一个方向驶去,他在卡莱巴厘岛捡到的那只海牛,扎克,正在下一座岛的海滩上等着他。

  3

  直到红发海贼团回到新世界的第七天,天气才发生变故。航海士斯内克建议出于安全考量,他们应该让船体顺着海流走,尽管这样会稍微偏离航道,需要额外花上一天半的时间回到本来的航路上。他们的目的地在卡莱巴厘岛两万公里外,一个小到在世界地图上就还没有一滴墨汁大的孤岛上。克洛克达尔在那建了一座新的基地,据说像军事要塞一样,用的是和推进城监狱一样的建筑材料。

  当飓风第一次把海水打上甲板时,拉斐尔在牢房里高声唱起歌来,他的声音穿透了天花板,坐在牢房正上方的贝克曼听得一清二楚,歌词里充满北海方言里的污言秽语。

  “一对Q。这把又是我赢了。”

  贝克曼把扑克丢到桌上,从香克斯面前拿走了一瓶红酒。他正在和耶稣布进行一场打发时间用的赌局,奖品由香克斯提供,包括十二枚他从拉斐尔的店里带走的珠宝首饰,四瓶他从米霍克那儿顺走的酒,五幅他从卡莱巴厘岛上的小偷身上没收的名画,还有两把他在香波地群岛的暗市上买到的长铳。

  “看起来幸运女神今天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贝克曼从耶稣布手里把没有打完的牌拿走,快速地重新洗了一遍。

  他已经连赢了六把,再下去马上就要打破红发海贼团内的连胜记录了。

  “不打了,我认输。”耶稣布抬起手,拒绝了贝克曼发给他的牌。他划亮一根火柴,点起烟,看向正在看戏的香克斯:“头儿,我的乐子你已经看了一晚上了,作为交换,不如告诉我那个谁……拉福尔?他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说拉斐尔?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当着我的面逃跑了一次,当时雷利先生也在场。不用想,我们只花了十分钟就重新抓到了他。”香克斯打开一瓶快喝完的红酒,往自己的杯中倒了一半,把剩下的那一半倒进了耶稣布的杯子里——他今天摸到的牌出奇的差,身为船长,香克斯决定给予他一些基本的安慰。

  “但是反过来说,他竟然能同时在你和冥王的追捕中撑过十分钟。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耶稣布大笑着,喝了一口酒。

  “他确实了不起,别看他这样,他的赏金有十多亿呢。好吧,我承认仅仅只看他的胆量,他确实配得上这么大的来头,”香克斯说,他听上去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半个月前,他给了我一个号码,那是个横在他和克洛克达尔之间的家伙的。他们正在背着克洛克达尔运走十字公会的财产,打得是‘千两道化生前的藏品’这样的名号,搞得香波地群岛的大街小巷里全都是巴基已经死了的传闻。”

  “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故弄玄虚,消息传得越远越好,这样就能引来海军调查这些东西了。”

  香克斯站起身,从把一个印着十字公会标记的箱子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到桌子上,里面装着那颗拉斐尔标价了五十亿的果实,还有数十枚长得一模一样的巨大古铜币。五天前,他在潘德莫尼和亚当斯的帮助下,拦截了拉斐尔和他的同伙进货用的船只,在客舱里找到了这些铜币。

  “艾尔巴夫的文物?不……这应该是假货。”贝克曼凑到箱子前,拿起一枚铜币,上面的工艺比他在艾尔巴夫图书馆里见过的古物粗糙了不少。

  “它是真是假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它的作用,光是这几个钢镚儿就让克洛克达尔明面上的一条生意链在去年少缴了百分之十五的税。”香克斯拍了拍箱子。

  耶稣布吹了一声口哨,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说,克洛克达尔把自己的钱换成了固定的资产,这样他就不用上缴那么多税了,而这些资产竟然没有一个是真货?我的天,他在地下世界一定比凯多还疯狂。”

  贝克曼把铜币丢回箱子里,饶有兴趣看向那个站在他和耶稣布中间,每隔一段时间总会自然而然地被卷入新事件的麻烦鬼。

  “所以,头儿,你是怎么掺和进这堆烂摊子里的?”他说。

  “说来话长,”香克斯关上箱子,解释道,“我在去香波地群岛的一个月前,就从克洛克达尔的二把手那里知道了这回事,他告诉我,克洛克达尔正在头疼有人背着他做小动作,但是不太方便亲自出手解决。”

  “让我猜猜,他们开出来的条件是‘用道化的生命卡和你换人证和物证’。”贝克曼说。

  “真是精妙的猜测,贝克,你肯定阅读过我的记忆,”香克斯尴尬地笑了两声,他的同伴们正在用打探他的感情史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确切来说,是用巴基还没还完的四百万利息加上这次事情的人证物证,换他的生命卡,还有他借钱时抵押过去的东西。”

  “四百万?这个数字有些耳熟。”耶稣布把视线移到贝克曼身上,他很肯定,贝克曼比他还早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不用这么意外,耶稣布。想想仓库里那堆财宝,那艘船和它们是一回事儿。头儿的金钱观可比我们所有人的脑子都灵活。”贝克曼慢腾腾地点起一支烟。

  “不,没有那么复杂,”香克斯反驳道,“我只是想卖给克洛克达尔一个人情。”

  他卖掉的那艘船只是刚好在他需要四百万的时候出现在了手边,就像拉奇·鲁,他船上的厨子,在想要腌制牛肉时,手边正好出现了胡椒;至于仓库里的那些财宝,那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陪葬品,如果他哪天死在大海上了,那就由他的船员把它们和他的尸体埋到一起。

  “随你怎么说。”贝克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像是在嗤笑一样。

  航程第十二天的黄昏,红发海贼团到达了雅典娜岛,依照计划,他们要在这里扎营,待到第二天天亮再出发。自十字公会围剿事件发生后,香克斯时不时就会把这座岛当成旅途的修整点。岛上唯一的聚落里插着香克斯留下的两面海贼旗,一面在聚落的山顶,面向东方,另一面在聚落最高的楼的楼顶,面向西方。它们比聚落里所有的炮台都有用,不用发出声响,就能防止绝大部分不怀好意的海贼登上陆地。

  聚落的长老钮拉·切亚利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从小在岛上长大,他的妻子和孩子全都死在了一场瘟疫中,剩下的亲人在黑胡子马歇尔·D·蒂奇的手下入侵时,也全都死光了。几年前,当香克斯带着十字公会的船的残骸出现在雅典娜岛的海岸上时,他刚踏上悬崖,打算跳进大海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要把你们这群海贼一个不剩地驱逐出去!”

  切亚利对香克斯说出这句话时,他正提着一把猎枪,站在红色力量号前,两眼通红,浑身打着颤,像是要用视线把红发海贼团烧干一样。他在报纸上见过香克斯,他知道这个脸上有三条疤的男人和马歇尔·D·蒂奇一样,都是有名的大海贼。尽管香克斯不是他的仇人,他怕得要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他就这样找回了活下去的意志。

  香克斯以船上一半的物资作为谈资,和切亚利换来了一次和平交流的机会。聚落的委员会和红发海贼团的干部们坐在礼拜堂里(这里是唯一一处没有被马歇尔·D·蒂奇的手下波及的地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进行讨论进出口贸易的合同一样,商讨了一个整下午加一个晚上,最后敲定了一份长达十五页的协议,里面详细地写着,四皇红发香克斯自愿把两面海贼旗赠与雅典娜岛,作为交换,雅典娜岛聚落委员会将把十字公会的船,巨头爆破号,放入岛内的一处山洞中。这本厚厚的册子第一页上记录着所有参与了这场讨论的人的名字,在名单下,切亚利用雅典娜岛原住民的语言写道:*亲爱的女神亚马拉,敌人的敌人主动来向我们示好。如果他们是我们的友人,请您保佑敌人的敌人;如果他们也是敌人,请您诅咒敌人的敌人。*

  报纸上出现第一则十字公会围剿事件新闻的那天,红发海贼团和岛上的渔夫们成为了朋友,船医本乡和几个新人船员从大海上捕来两条海王类,用来纪念这场友情。他们把猎物拉上海岸的时候,几艘印着不同杂志报社标志的船从几公里外路过,坐在船舱里的记者们针锋相对地看着彼此的载具,他们过于把注意力放在卡莱巴厘岛的第一手现场照竞速赛上,以至于完全忽视了本乡的身影。

  到了下一个季节,草帽一伙再次登上新闻头条,记载十字公会围剿事件的报纸渐渐出现在了回收站里;又过了几个季节,版头换成了南海和西海的一场政治联姻,草帽一伙的粉丝们剪下关于蒙奇·D·路飞的内容,把剩下的部分丢进废纸堆。如此周而复始,大海上总有更加惹人注目的事件,雅典娜岛很快回归了宁静的日子。

  从那时起,近郊的海域上就时常可以打捞起船只的碎片,纯白色的来自海军船,涂了红色和紫色的来自十字公会的船,剩下的全都来自黑胡子海贼团的船。一年后,一个炼金术士在卡莱巴厘岛附近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工坊,以每公斤一千五百贝利的价格向拾荒者们收购这些碎片,他把它们融化到一起,用一台特制的机器调和,制成彩虹色的药水。据他所说,这是爱神的赐福,每个人喷到身上都会散发出不同的气味。

  几个月后,炼金术师造出了第二台机器,任何含有金银成分的金属都可以被这台机器加工成一种淡蓝色的药水,只需在睡前喷两下,就可以在梦中重新体验过往的记忆,市面上其他所有安眠药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家族祖传手艺幻境魔法,绝非可疑的恶魔果实能力。只要五十克黄金或两千贝利,就能让您重回人生中的黄金年华。”

  炼金术师在主流报刊的广告栏位上如是刊登。看到了这则广告的雅典娜岛住民们带着从爱神亚马拉的雕塑上剔下来的五百克黄金和三百万贝利慕名而来,恳求炼金术师调制出一份同时拥有爱神的赐福和环境魔法的药水。他们要把这瓶药水当做谢礼送给红发海贼团——多亏香克斯留下旗帜,他们的重建工作开展得顺利无比,就连学校也已经建好两所了。

  炼金术师收下黄金,让雅典娜岛的住民们回家等他的消息。他是个特立独行的家伙,总是戴着一副巨大的护目镜,手上贴满胶布,操作台上放满各种尺寸的试剂,看上去比起在钻研炼金术,更像在钻研调制危险的化学物品。他从来不向任何人展示加工药水的过程,也从来不会保证专门订制的药水的制作时长。

  “拜托,亲爱的远亲,真的不能加快速度吗?我们打算送礼的那个男人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这片海域了,下次回来可能是半年后了。”住民们说。

  “关我什么事儿!就算我的姑妈是你们的长老的表姐,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们插队,在你们之前,早就有七八九十个别的客人找我做特质药水了!”炼金术师皱着眉,毫不留情地把住民们轰出工坊。

  “那个男人的身上有《亚马拉经文》里形容的那种味道!他不仅是四皇,还是被选中的人,甚至帮了我们很多!看在情分上,看在经文的份上,他都是我们岛上的贵客!”一个留着长发的住民敲着炼金工房的大门,大喊道。那扇厚重的木门上烙着一个巨大的黑铁标志,上面用正体字写着工坊的名字,第一个字母被设计成了一只蜜蜂,最后一个字母被设计成了一朵花。

  “跟我的奶奶说去,她大概会让你们插队!她爱死那种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了,什么‘亚马拉送给吃下花朵的人她的印记。追随气味而来的人和带有印记的人彼此付出真心,于是新的花朵诞生于世’!但是我的看法只有一个:关我屁事!”炼金术师在工坊里吼着回应。他来自新世界一片以朝拜爱神亚马拉为主流文化的海域,他的祖母是最虔诚的信徒之一,每天起床、吃饭、睡觉前都会拉着家人背诵五分钟《亚马拉经文》,在此熏陶下,他的哥哥成为了牧师,他的姐姐和一个东海的男人私奔了,他在学会祖传的炼金术后,也离开了家乡。

  一想起疼爱他的姐姐离开后便杳无音讯,炼金术师愤恨地踢了一脚架子。他一直记得,《亚马拉经文》里写过,被亚马拉盯上的人,到天涯海角都会在亚马拉的视线里。就像他从家乡出发,在大海上毫无目的地航行了五个月,最后鬼使神差地停留在了爱神亚马拉的教派分支聚落附近一样。

  “妈的,真他妈晦气!”他看着从架子上掉下来的账本,恶狠狠地说道。

  九个月后,当雅典娜岛的住民们带着香克斯上门拿货时,炼金术师正在实验新研发的香水。香克斯踏进工坊的瞬间,所有的气味都被冲散了,正如住民们所说,他的身上确实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简直就和那本该死的《亚马拉经文》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雅典娜岛的长老跟我说,你是他的什么亲戚,你们信仰同一个神明,叫什么来着?爱神亚马拉?也就是说,你认得亚马拉山庄附近的那个小岛?”香克斯说。他站在站台前,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到来让炼金术师搭建了七个钟头的气味工作功亏一篑。

  “是的,先生,我和那座岛上的人有着一丝让我自己都感到无比可悲的血缘关系,”炼金术师磨了磨牙齿,深呼吸了一口,他很讨厌对谁示意礼节,但是又不想明晃晃地冒犯到眼前活生生的海上皇帝,“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我有些小小的好奇,像您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在新世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至世界地图上都没有标注、信仰的教义里有大把内容拿不上台面的小村子感兴趣呢?”

  “世界地图上没有标注?我想,这应该是路飞他们的失误。下次有机会见到他,我会告诉他修正的,”香克斯扬起眉毛,看上去有些诧异,“我小时候跟着罗杰海贼团在那儿待过几天,见过亚马拉的信仰文化,那里不应该是个小村子。”

  “曾经不是,后来水平线上升了,又发生了海底火山喷发,三分之二的土地已经在大海里了,”炼金术师说,“用村子里还活着的老人的话说,这是神的怒火导致的。要我说,那片海域本身就天气变幻莫测,发生自然灾害是迟早的事儿。”

  “我很抱歉你的家乡发生了这么多,”香克斯把手掌放到胸前,低下头。这是雅典娜岛上的一个水手教他的手势,亚马拉的信徒在表达悼念时,都会这么做,“我记得那儿以前有间造船厂,老板叫安吉莉卡,她帮过我以前的船长很多,我希望她没事儿。”

  “她好得很,在其他岛上还开了分厂。我出航前让她帮我造艘小船,她收了我百分之二十的小费。”炼金术师翻了个白眼,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笔巨额。

  “是吗,她听上去脑子还是那么活络。我真想见见她,”香克斯微笑着说,“她以前和我说,我会被爱神诅咒,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我想她确实预言对了。”

  “那个老太婆简直就是女巫。她说,我被亚马拉盯上了,这辈子怎么跑都会回到那个什么狗屁爱神的身边,猜猜怎么着?她蒙对了!”炼金术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第二年,雪花开始飘落的时候,炼金术师用卡莱巴厘岛附近找到的废弃木材搭建起一座新的小屋,他打算在里面开发些大型机器,做点能在海底放的烟花之类的发明。香克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再次拜访了他的工坊,用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一块金牌换走了三瓶幻境魔法。

  炼金术师从柜台上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张紫色的卡纸,在上面敲了一个写着“60%折扣”字样的图章,连同药水瓶一起装进包装袋里。他把原料置换商品的交易进化了促销活动,只要有人愿意用任何的材料交换他手中的现货,他就会根据质量提供折扣。

  “我必须得承认,这东西比安眠药管用多了,”香克斯说,“说实在的,我得感谢你,我什么都梦到了。从我小时候在罗杰海贼团的经历,一直到看到路飞成为四皇的悬赏令。就连顶上战争也重新经历了几次。”

  “我的顾客们一般配合着酒使用,您知道我的意思。”炼金术师往包装袋的封口上贴上贴纸,递给香克斯。

  “你真是个天才。我的船上还剩下几瓶酒,今晚就试试,”香克斯大笑着接过袋子,里面沉甸甸的,份量比炼金术师上次给他做的药水重上好几倍,“我喝醉的时候,经常会想到很多很久没有见过的人,听上去你的药水配上酒精,能让我再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是我必须得提醒您一声,我的药水只是一场幻境,不管您梦到了什么,那都是海马体在作祟,”炼金术师用下巴指指香克斯身后的展示柜,里面放满了幻境魔法的瓶子,“这种药水的起源是《亚马拉经文》里的一段故事:一个死了爱犬的贵妇喝下了爱神赐给她的药水,然后就看到了狗的幻影,她每清醒意识到狗死了一次,就喝一次,最后她分不清现实与幻影,死在了狗死掉的地方。”

  “真是个坏心眼的神,”香克斯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雅典娜岛上的住民们和他说过不止一个类似的爱神亚马拉传说,“不过我从来不想改变什么,也不想复活谁的生命。能和来不及说再见的人说上几句话,我就满足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下,您梦到了什么?”炼金术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重的笔记本,翻开到空白的一页上,用羽毛笔写下来日期和“幻境魔法”的缩写,“您不用说得很具体,我只是喜欢像药剂师一样,给我的药水们都留下点儿记录。”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海贼的记忆。我觉得你大概不会想知道在战场上快死掉的人看上去都是什么样的。”香克斯说。他第一次用雅典娜岛的住民送的那瓶礼物时,梦到的是童年时代跟着罗杰下船和别的海贼团拼刀的记忆。那着实不算什么美梦,他醒来时,鼻子里还充满着血腥的气味。

  “没事,我见过快死掉的人。我的爷爷死于麻风病,死前连话都说不了了。不过他的遗体四肢都在就是了,”炼金术师把香克斯的话原封不动地写到纸上,像是在写一份病例一样,笔速飞快,“别的呢?我想听听更有意思的,比如我刚说的贵妇,她一定梦到过她的狗。”

  “你在套我的话吗?”香克斯看着炼金术师把羽毛笔蘸进墨水瓶里,跃跃欲试地把笔记本翻到下一页,说道。

  “我只是对每一个幻境魔法回头客的怀有相同的好奇心,”炼金术师把视线投向香克斯的手中,“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先生。”

  “嗯……求知欲,对吗?”香克斯说。

  “没错,对于人脑和梦境的求知欲。”炼金术师点点头。

  香克斯盯着他的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有从里面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确实和他说的一样,只是怀揣着好奇心,他的眼神中没有商人的狡诈,也不像记者一样,对八卦话题两眼发光。

  “好吧,我想我没有那么讨厌你的医生游戏,而且我确实想让你进化一些用户体验之类的,”香克斯像是在辩论赛上认输了一样,说道,“我梦到过几次巴基,就是卡莱巴厘岛以前的主人,我们在同一条船上长大。我们小的时候,他曾经从一个可疑的大人那儿获得过一颗会发光的果实,我告诉他,那玩意儿不能吃,但是我也说不出理由,他为了证明我是错的,就把那果实吃了下去。就是这样,很无聊的记忆。”

  “卡里巴厘岛的主人……哦,我想起来了,是千两道化吧,”炼金术师重新拿起羽毛笔,低下头,奋笔疾书在空白的书页上上把香克斯说的话原封不动记了下来,“千两道化……吃下了发光的果子……等会儿,他每次都吃下去了吗?”

  “是的,每一次。”

  “您从来没有试过让他不吃下去吗?”

  “是吗,原来还有这种方法啊!”

  香克斯傻笑起来,语气却听上去波澜不惊。

  “您真是奇怪,我还从来没有过不试着改变点什么的人,哪怕只是想知道会发生什么。”炼金术师一边说,一边在最后一个字母后点上句号。

  “我不是说了吗,‘能和来不及说再见的人说上几句话,我就满足了’。这句话是字面上的意思。”香克斯为自己开脱道。他知道这不是一项合理的反驳,但是他不打算解释更多。

  4

  克洛克达尔的基地距离卡莱巴厘岛比世界地图上标记得近了二十公里,红色力量号进入海域的第二天,瞭望员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水泥建筑。船上的新人们坏心眼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牢房里的拉斐尔,像是在观察动物一样,看着拉斐尔发出一阵阵尖叫。他的叫声过于锐利,最终吸引了贝克曼的注意。

  贝克曼手里拿着半块面包,像是驱逐蚊虫一样挥舞着走下楼梯,把新人们赶回到甲板上干活儿去了。他把面包丢进拉斐尔的隔间里,拉斐尔四肢并用,趴在地上,像是一条狗一样,把面包捧到手心里,狼狈地吃了起来。

  “真是不像话啊,拉斐尔。”贝克曼说。

  拉斐尔比刚被抓上船的时候瘦了至少十公斤,香克斯吩咐过负责看守的人,每天给他吃一顿,保证他不会饿死,但是自从他们离开雅典娜岛后,负责送饭的人就时不时会忘记光顾牢房——起码他们自己是这么解释的。这半块面包是他从昨天开始的第一顿饭,他已经饿到快要把胃酸吐出来了。

  “闭嘴,本·贝克曼!我在你他妈的走进来的时候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要奄奄一息地活到克洛克达尔面前,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咽气,哈哈!这样他就什么都别想知道了!你们也别想从他那儿得到任何东西!”拉斐尔哑着嗓子,发出了驴叫一样的声音。

  “那可不行,我们得保证你能活到这笔交易结束。”贝克曼蹲下身,把面包从拉斐尔手里一把抢了过来,手法极其粗暴地一整个塞进了拉斐尔的嘴里。拉斐尔痛苦地咳嗽起来,唾液和泪水一起滚下下巴,他半眯着眼睛,凶狠地盯着贝克曼,接着,像是发疯了似的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咳……咳……就这样把我噎死……咳,太好了,快把我噎死!”拉斐尔一边把咽不下喉的面包从口中吐出,一边对着贝克曼露出满意地笑容。

  贝克曼从边上空着的牢笼里拿来一碗水,抓住拉斐尔的衣领,像是在往洞口里浇灌水泥一样,毫不留情地对着拉斐尔口中倒了下去。

  “你他妈的……呼……你说过你们没有私刑的!”

  拉斐尔从鼻子里擤出一溜鼻涕,双手撑在地上,一边用嘴巴呼吸,一边说道。他的眼睛和鼻腔全都进了水,疼得火辣辣的。

  “我只是说,‘我们没有折磨人质的传统’,这不表示我不会破例。你知道的,我在这艘船上的权力只比香克斯少了那么一丁点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贝克曼站起身,冷笑道,“我们船上有几个第一次出海的孩子,你唱的那些歌会把他们教坏的,作为副船长,我必须防止他们接受错误的教育。”

  “我只是在唱民谣而已,我们那儿的人都这么唱。”拉斐尔睁开红彤彤的双眼,看向贝克曼。

  “是吗,那你再唱给我听一次,”贝克曼斜下眼,和拉斐尔对上视线,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的手枪,慢腾腾地上膛,像是故意在让拉斐尔听清子弹进入枪膛的声音一样,“我能听懂歌词,它也能听懂。”

  “你……你说过,要让我活到交易结束的……”拉斐尔往后退了几步,盯着枪口,声音打着颤。

  “一会儿想死,一会儿又不想死的,我看不懂你了,”贝克曼嘲讽地笑了一声,把枪口瞄准拉斐尔不好使的那条腿,“不过你应该庆幸,和之国不是我们任何人的故乡。我听说在他们那儿,像你这种人,左手的小指早就被剁掉了,然后凭你唱的那首歌,我能再剁你一根手指。”

  “我知道了……你是联想到了什么,本·贝克曼,”拉斐尔咽了一口唾沫,爬到牢笼旁,把额头抵在枪口上,再次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哈……哼哼……你想知道这首歌是是怎么回事,对吗?这是我老家一个住在山丘上的疯婆子告诉我的。她说,以前一个黑色头发国王操了一个受了诅咒的男手下,过了一阵,国王身边多了一个小孩,长得和国王一模一样,但是脸上的胎记又和手下的一模一样,于是大家编了这首歌,歌的名字就是那个小孩的名字……哈哈,你猜这么着,几年前,千两道化身边突然多了个红头发小孩……所有人都在猜他是从哪儿捡来的……你也想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吗……不,你肯定知道那个狗杂种是怎么来的……他在香波地群岛帮红发截了我的生意,妈的……!”

  “嘴巴放干净点儿。”贝克曼把枪挪开,对着拉斐尔的手臂扣下扳机。

  子弹发出撞碎骨头的声音,拉斐尔像是被打中的保龄球瓶一样,往后倒了下去。比起打中了拉斐尔的手臂,贝克曼看上去更像是打中了他的眉心。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只有双颊上的肌肉微微地抽搐,直到血液把他的整条手臂和身下的地板都染成黏糊糊的红色,他才把五官拧到一起,发出痛苦的咒骂:“你这狗娘养的!”

  “严格来说,我的妈妈大概率不是狗,那个孩子的也不是,”贝克曼握着枪柄,将冒着热烟的枪管对着地面甩了两下,等到温度散去,才把它插回腰间,“你的谣言再多说两句试试?我不觉得香克斯和克洛克达尔会因为你脖子以下心脏除外的每一个器官上都有两三个孔而责怪我。”

  “我以为至少你会是个有脑子的……我要是你们,我绝对趁这个机会和十字公会划清关系……嘶……真他妈有病!”拉斐尔捂住伤口,睁着一只眼睛,龇牙咧嘴地说。

  “这和十字公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头儿说他想大干一场,于是所有人都跟上了。”贝克曼抬起手,用力摇响了外墙上连着船医室的铃铛。

  过了一会儿,本乡带着一个实习生走进了牢房,他双手拿着一盏小灯,用言语指挥着实习生给拉斐尔注射麻醉、取出子弹。实习生满头大汗地把拉斐尔的伤口处理干净后,本乡把拉斐尔的手臂架到牢门的铁栅栏上,像研究某种虫类一样,用相机仔仔细细拍了好几张照片。他正在和几个有名的船医一起合作撰写一本海上医疗手册,拉斐尔的枪伤照将会成为贯穿伤的例子,因为贝克曼打出来的伤口足够干净,子弹又正好卡在骨头中间,没有比这更能诠释手枪威力的伤口了。

  在红色力量号登上克洛克达尔的领地前,本乡为拉斐尔重新包扎了伤口,并且拍摄了换药的过程,老实说,这艘船上除了本乡会用善待研究样本的态度照顾他之外,没有人关心过他。

  香克斯站在他们边上,颇有兴致地看着本乡的动作,当本乡在拉斐尔的手臂上打完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就立刻揪住拉斐尔的衣领,把他拎下船去了。拉斐尔在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脏话,直到香克斯把他丢到克洛克达尔面前。

  “好久不见啊,拉斐尔,你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克洛克达尔叼着雪茄,坐在集装箱上,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

  “我能活着全都拜您所赐。”拉斐尔说着,费劲地抬起身子,他还穿着那身染着血的衣服,动作也不利索。

  “你该感谢的不是我,是红发,”克洛克达尔俯下身,把金钩在拉斐尔的脸颊上敲了两下,“他可是铆足了劲才没有把你当成一只蚂蚁碾死在地上。”

  “我什么都没做,是我的副手不小心给他来了一枪,就是……擦枪走火这么简单,我猜的?不过看在我的船医照顾的还不错的份儿上,希望你不要计较这事儿,”香克斯笑着,没有任何歉意地向克洛克达尔说道。他走到拉斐尔边上,把一个信封丢到拉斐尔的脑门上,看着拉斐尔像马戏团里顶球的海狮一样,努力保持着平衡。他在下船前说过,这里面装着他和克洛克达尔交易的支票,如果信封被弄脏了,导致克洛克达尔拒绝这门交易了,他就会把拉斐尔挂到船头,当成钓鲨鱼的诱饵。

  “我想,这就是巴基欠我的四百万了?”克洛克达尔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署名,丢给身后的一个西装革履的手下。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信封,把里面的文件一份一份大声念了出来。当念到第三份时,克洛克达尔把脚踩到拉斐尔的背上,把他的身体当做一个不太舒服的脚凳,用鞋跟摩擦他的脊椎。

  拉斐尔发出痛苦的声音,恶狠狠地看着克洛克达尔。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香克斯愿意和这个王八蛋武器商人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的顶头上司,巴基,和香克斯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巴基是克洛克达尔的撒气包,按道理来说,他们哪怕成不了敌人,也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我亲爱的老板,克洛克达尔先生,我听一些风声说,我边上的四皇大人要用我与您交换另一位四皇大人的生命卡。恕我直言,我的性命没有那么值钱吧?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拉斐尔听完克洛克达尔的手下念出最后一份文件的最后一个字,说道。

  “不,受宠若惊的是我才对,”香克斯矮下身,模仿着拉斐尔一贯的礼貌笑容,和他对视着,“‘四皇大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在你的老板面前这么给我面子。”

  “不用谢,红发。这是你应得的敬意,毕竟要不是你孜孜不倦给我以前的老板送了那么多讨好的礼物,我也不可能用十字公会的银行仓库里的东西换到那么多钱。你知道的,钱是最重要的,没有钱,我连面包都买不起,早就饿死了。”拉斐尔咬紧牙槽,背部的疼痛早已使他冷汗淋漓。他觉得自己湿漉漉的,像是从海里被打捞起来一样。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想,克洛克达尔不会让你饿肚子的。”香克斯点着头,自信地说。

  “没错,红发说的很对,我们有的好聊了。”克洛克达尔朝着拉斐尔的脸吐出一道烟,冷笑着,看到他一边流泪一边咳嗽。

  5

  本·贝克曼从来不否认,他不怎么讨厌克洛克达尔,每当别人问起来他对十字公会怎么看的时候,他都会对克洛克达尔的智商赞美有加。非要说的话,比起他那个木鱼脑子的船长,克洛克达尔总是在很多方面更加明白事理。最起码,在红发海贼团第一次拜访十字公会时,克洛克达尔一眼就看出来了,香克斯真的会用三万贝利买下和十字公会座长,巴基,约会的机会。他曾让手下递给贝克曼一份明码标价地价目表:约会,三万贝利;留宿,九万贝利;可用具有价值的物品抵消部分费用(具体数值按当日珠宝行情而定)。

  当一张印着十字公会水印,由克洛克达尔亲自写下签名的单据被邮递鸟丢进贝克曼的办公室时,贝克曼终于回想起了这张价目表的存在。直至今日,它依然在他的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与单据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收件人的地方写着几个简单的词语:致华丽大傻逼香克斯,内容只有三行字:“去你妈的香克斯,带着克洛克达尔给你开的账单华丽地滚远点儿!老子看上去很廉价吗?下次不带点价值三百万贝利的财宝过来,我发誓,我一定会用巴基弹在你那张傻逼一样的蠢脸上给你再弄三条疤!”

  “老实说,我觉得你完蛋了。”

  贝克曼把这封信递给香克斯时,站在香克斯身边一眼就瞄完了信上所有的内容。

  “不,我还没有,看到没,巴基说了下次,很明显,我还有戏,”香克把信放到桌子上,指着“下次”这个单词,说道,“现在我们只需要搞点儿价值三百万贝利的货,一切就解决啦。”

  几个月后,他们罩的一块地上来了一支年轻的海贼团,船长是个西海出生的大少爷,家里经商,他的祖父和父亲靠和海贼打交道赚得朋满钵满,他攀着这层关系,收了一船实力不菲的船员。在进入新世界前,他的船上就已经有两三个赏金超过四亿贝利的战斗员了。香克斯亲自迎接了这支海贼团,只花了两分钟就把一整船的人丢回了来时的航线上,他们在水里扑腾着大喊救命时,绝望地看到香克斯站在他们那艘船头雕刻着塞壬的船上,把船开得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香克斯喊新人们把船舱里的宝物全都搬空,又让他们把船上值钱的装饰品全都拆了下来——总共十八对纯金壁灯,十五副出自古典学派画家的画作,十二盏钻石吊灯,五十株珍贵草木,除此之外,还几座小雕塑。

  “这肯定不止三百万贝利,我想,应该够了。”香克斯读着古董店的估价员递来的清单,说。这张羊皮纸足足有一米长,从头到尾写满了蓝色的字,每一件物品三个月内的平均市场价都被记载在了上面。

  下一回,当红发海贼团再次停靠在卡莱巴厘岛的时候,干部中唯一结过婚的男人,耶稣布,看着香克斯把装满了值钱货的巨大箱子放到海岸上的身影,严肃地对贝克曼说:“我们需要谈谈。我不觉得头儿这样是有效果的。”

  “那你去吧,我只是他的副船长,解决他的青春期问题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贝克曼抽着烟,说道。事实上,观察一个运筹帷幄的四皇用着比原始人钻木取火还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这一点,比贝克曼想得还要有趣,他总是觉得,克洛克达尔和他在这一方面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他从来没有问过克洛克达尔,为什么十字公会要按斤出售顶头上司的贞操,克洛克达尔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红发海贼团真的会支付每一张单据。

  如果原因非提不可,那就是这笔交易中的两位本人从未澄清过什么,他们甚至一次都没有否认过这是卖淫行为。从前,十字公会还是巴基速递的时候,香克斯就在做类似的事情了,他总是时隔四五个月,带着比他丢在仓库里的那堆宝藏更加古老的古董前往卡莱巴厘岛,在那儿呆上个两三天;自从他在贝克曼的办公室里看到克洛克达尔开出的第一张单据后,他去的频率变成了两三个月一次,每次有这样的计划前,他都会告知所有的干部,下一次出海,他们要想办法搞一些能被古董商认可的玩意儿到手。

  “听我说,巴基见过的宝藏比我见过的人还多,我仓库里那些藏品糊弄不了他的眼睛。我们得找些真材实料的。”
   
  香克斯总是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尽管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他不用堆在仓库里的藏品应付他的买妓交易。

   ***

  “看啊,贝克,那幅画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香克斯站在克洛克达尔基地的会客室里,望着墙壁,说道。那面金碧辉煌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肖像,画中女性穿着华丽,手上抱着一只深色的猫。
  
  “我们当然见过,这是你从不知道哪个小鬼手上夺来的。”贝克曼盯着画布右下角的签名,说。顶上战争后的第二年,他和一位比他小六岁的艺术家约会过两个月,那个漂亮的女士帮香克斯估算了这幅画的市值。
  
  “怪不得我总觉得我知道它的画框有多重。”香克斯说。
  
  “别老盯着些不重要的东西看,这幅画叫《雷德利亚·茉高公爵夫人抱着猫》,是名画,本来应该被收在新世界某个博物馆里的,”贝克曼凑到画布跟前,仔细地看着画上的笔触,像一个艺术学者一样,“我看到了颜料块儿留在上面……看来你劫走的是真品。运气不错。”
  
  “你什么时候是个艺术家了,贝克?”香克斯说。
  
  “我一直都是。”贝克曼笑了一声。他没有说谎,在实行约会这一块,比起香克斯,他一向都是个绝对的艺术家。
  
  “你听上去真像贾巴先生和雷利先生,他们以前总是把和小姑娘约会说成是一门艺术。”香克斯盯着他副手的后脑勺,说道。
  
  “古往今来,这就是真理。”贝克曼抬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正当他打算找一个窗台点起一支烟时,房间的主人,克洛克达尔,带着他的副手,达兹·波尼斯,从贝克曼的身后打开了房门。
  
  达兹的双手各拿着一个小盒子,左手的看上去十分朴素,木头质地,没有任何装饰;右手的则是粉色的陶瓷制品,胖墩墩的,花纹精细,有三条金色的腿。他把两个盒子放到就近的桌子上,和克洛克达尔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像是一个会动的盔甲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到了门口。
  
  克洛克达尔站到桌边,把左手厚重的金钩搁到台面上。他打开陶瓷盒子的盖子,把盒子推到香克斯面前,里面布满了褐色的丝绒,最中间的位置嵌着一枚纯银戒指,朝向外面的部分被做成了猫头的形状:“这是巴基抵给我的东西,连着盒子都是。你们可以就在这里检查它,如果任何部分有损坏,我会提供赔偿。”
  
  “原来他把这东西抵押给你了,怪不得我在他的房间里没有找到。”香克斯拿起戒指,象征性地检查了起来。这是他在顶上战争后第二次与巴基见面时送给巴基的礼物,是他从某个冬岛的教堂里搜刮来的,根据当地的圣职者说,这枚戒指具有保护的力量,可以保护佩戴者从高处落下时不受任何伤害。
  
  等香克斯确认完,把戒指放回陶瓷的盒子里,克洛克达尔慢慢打开了木质盒子的盖子。他叹出一口气,表情看上去的仿佛不得不面对一桩失败的赌博一样。
  
  “在把巴基的生命卡给出去之前,我必须做个说明:半年前,我提出交易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我也刚刚检查时,才发现了意外事故。”他一边说,一边把盒子的开口转向香克斯。盒子里躺着一片白纸,中心的位置燃烧着一缕细小的火苗。
  
  “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事故。”贝克曼说。他望向香克斯,香克斯看上去比他想的平静得多。
  
  “我能相信几成这是意外?”香克斯拿起盒子里的生命卡,把手指堵到被烧开的孔上。
  
  “十成。我知道你们大概觉得只有三成,但是隐瞒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克洛克达尔抬起装着金钩的手,指向身后的一扇窗,“我的瞭望队在这个方向看到了两艘跟在你们主船后面的船。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些矛盾是不必升级的。”
  
  “升不升级不取决于我们的态度。”贝克曼说。他越过克洛克达尔的肩膀,与站在大门旁的达兹目不转睛地看着彼此。
  
  “别激动,贝克,我同意他说的观点,”香克斯把手中的生命卡放回木盒里,平静地说道,“很显然,我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我缺乏一个理由。”
  
  “我想也是,”克洛克达尔再次叹出一口气,他几乎从不这么做,除了特定的时候,比如像现在,他正在面临有口难辩的情况,这仿佛是他前半生犯下的罪行招致的天谴,“这么说吧,壁虎在面临危机的时候会断掉自己的尾巴,如果我是那只壁虎的话,巴基就是那条尾巴。我不至于为了一条尾巴,在这种时候冲到你面前犯傻。”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很享受当‘实权四皇’的感觉呢。”香克斯说。他把两个盒子一并收进披风的口袋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克洛克达尔说,“比起这个,我还以为巴基把他家小鬼塞到你那儿去了。你没把他带来吗?一个头发和你一样红的小家伙。”
  
  “什么小鬼?我从来不知道这事儿。”香克斯说。

Chapter 7: 第六章 - 巴基(上)

Chapter Text

  1

  太阳下山的时候就是马戏团开始奏乐的时候,每一天,当小号声从圆圆的帐篷里传出时,商人们就开始收摊了,所有的店铺都熄灭了灯火后,时间就进入了夜之时。老人们说,直到不久前,世界上还没有夜之时的概念,人们的工作都是互相交替的:太阳升起后是两批人做的,太阳落下后是另外两批人做的,所有人都是被关在转轮的仓鼠,是马戏团改变了这一切,他们说,他们吹起小号时,所有人都应该停下手中的活,去观看他们的表演,没有任何工作是需要持续二十四个小时的。

  起先,没有人把马戏团当一回事,因为他们是突然出现在海岸上的外乡人,同时,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什么是马戏团,但是当第一批去观看了马戏表演的人出现后,所有的年轻人全都开始喊着减少工作时间。

  “我们需要看马戏!我们从不知道马戏是打哪儿来的!你们没有权利压缩我们的时间!”

  年轻人们这么拒绝了在夜之时工作。他们聚集到一起,在一个礼拜二,小号吹起的同时,把自己手中的工具全部砸向了远方,然后勾肩搭背地往马戏团走去。那里金碧辉煌,和村庄里其他建筑判若两样,年轻人们还从来没有见过五层楼高的帐篷,也从来没有听过乐器的声音。加尔迪诺,马戏团的经纪人兼王牌表演,每天都在观众们坐定后,用他的绝活表演炒热气氛,他会在五张纸上画出七样物品,小到一只钢笔,大到一艘帆船,任何被他画下来的东西都会在半个小时里变成蜡雕,他总是会用一周的时间为这些雕像添置细节,精修完后,它们就会流进集市,在特定的商铺以高价出售。

  所有人都惊叹加尔迪诺的想象力,他雕刻出来的物品全都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并且每一个样都有自己单独的名字:长得像驴子又像马的东西叫骡;手掌大的蜗牛叫电话虫;戴着帽子的海鸥叫派送鸥。他从未提过自己的创作灵感,也从不出现在马戏团之外的地方,唯一一个和他有交流的本地人,阿隆索,这么告诉对大家:“这位大人来自海的另一端,那里有另一个世界。”

  “不可能,我太奶奶告诉我,海的另一端只有敌人,不可能有马戏团。”和阿隆索住在同一栋小别墅里的年轻人说。他是加尔迪诺的头号粉丝,房间里摆满了蜡雕,最近正在和童年好友一起,向马戏团里的人学习制作音乐器材,他们的第一门功课是制作吉他。

  “你这彻头彻尾的白痴,那位大人总不能是从海底爬出来的,因为他明显吃过恶魔果实!”阿隆索说。

  “你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恶魔果实是子虚乌有的东西,那位大人一定掌握了伟大的魔法。”年轻人说。从他学会说话开始,他的母亲就告诉他,世界上唯一的真理是亚马拉女神的指引和祝福,一切不在《亚马拉经文》上的都是虚假的,人们必须生生不息地繁衍,就像蜜蜂传播花粉一样,才能让这两样东西不消失。

  “等着瞧吧,和你这种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音符的可怜鬼争吵是没有意义的!”阿隆索恶狠狠地说。他来自一支古老的家族,受到的教育和世界上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每年五月,母系一族会带着孩子们集体出海,往北走,一直走到一片白茫茫的雾里,在指北针开始乱转的地方严肃地告诉他们,四百年前,一支传教的大船队从这里出发,前往了海的另一端,从此杳无音讯。他们的祖先就坐在那艘船上,一个担当着播种的重任,一个是舵手,还有一个负责覆写《亚马拉经文》,他们带着亚马拉女神亲自授予的种子,一株长成了树后,就会结出发着光的果实的幼苗,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船队进入迷雾时,大家学着鸟叫和他们告别,在阿隆索的家族史书里,这一段经历被称为*人类第一次接触到音符*,每一回出海,他都会和家族里的所有同龄人一起模仿鸟叫,唱出音符。

  当阿隆索把他的家族传统复述给加尔迪诺听时,他看到加尔迪诺的表情从迷惑变为了喜悦。从那之后,马戏团的表演从一周七天变为了一周五天,剩余的两天,马戏团的灯光和小号声依然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没有表演看的年轻人照常会来到马戏团的帐篷门口,他们带着自备的饮料和零食,扎堆坐在草地上,用互相指导的方式练习着乐器,模仿马戏表演的背景音乐。

  从那时开始,加尔迪诺的蜡雕就开始涨价了,从一千海贝半公斤涨到了一千五百海贝。一年后,他从世界上唯一一座造船厂里买下了一艘两层高的船,他告诉阿隆索,他要坐着这艘船前往阿隆索的祖先离开的那片迷雾。

  “我很肯定,我们就是从那里进来的,”加尔迪诺说,“我打算往回走走,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每天在马戏团顶楼的楼梯上放点吃的,别的没什么要注意的了。”

  “您要离开吗?丢下马戏团?”阿隆索说。

  “呃……我是说,我们要回到原本的世界里,你明白吗?”加尔迪诺的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看上去不打算解释更多。

  阿隆索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三天,第四天的凌晨,马戏团完成了表演后,他跟在加尔迪诺身后,一路尾随到了海岸边。那里停着一艘和马戏团帐篷一样大的船,甲板上站着所有出演过马戏表演的演员:一个每晚骑着独轮车表演走钢丝的男人,一只表演跳火圈的狮子,还有一个表演滑行术的高帽子女人。

  加尔迪诺拖着一只沉重的箱子,缓慢地走上台阶,他每走上一格,箱子就发出一声哐啷声,高帽子女人听到了这巨大的动静,立刻把一半的楼梯变成了滑道。她把一根绳索丢到加尔迪诺面前,加尔迪诺手忙脚乱地一边拉着箱子一边把绳索绑到箱子的提手上,和高帽子女人一起,把箱子运到了船上。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阿隆索一个字都听不清,直到那个骑着独轮车的男人把船开进雾中,他才意识到,马戏团不告而别了。

  第二天,阿隆索逃掉了下午的工作,在夜之时的小号声响起前,偷偷进入了马戏团的帐篷。他很在意加尔迪诺的话,《亚马拉经文》里说,能够摧毁梦境的怪兽就住在五层高的建筑物里,他无比相信,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完全有办法把这头怪兽创造出来。

  “你是个傻子,这么做会被吃掉的。”阿隆索的朋友听他解释了他的猜想,说道。

  “可是我看到他们消失在迷雾里了,我必须要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危险的玩意儿。”阿隆索说。他是个固执的家伙,上一回,为了证明加尔迪诺的作品中不存在魔法,他花了十一万海贝买了一整套实验设备,融了二十五座蜡雕,最终成功地惹恼了他的母亲。这个矮小的女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把重达七十公斤的浓稠液体倒进了废水池里。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魔才让这种刺鼻的东西流行起来!”*阿隆索的母亲说。她是《亚马拉经文》的重度信徒,也是唯一一个支持阿隆索进入帐篷一看究竟的人。为了能够支撑儿子的勇气,她连夜从仓库里把祖先留下的宝剑翻找出来,在阿隆索早晨出门的时候,一把塞进他的手里,并且嘱咐他,一定要用这把剑杀死怪兽。

  “妈妈,生锈的剑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阿隆索抱着宝剑,朝着母亲大喊。他的母亲无视了儿子的声音,一下都没有回头,关上了家里的大门。

  2

  当阿隆索穿过马戏表演的舞台,顺着狭长的楼梯爬到帐篷的顶楼时,小号声从他的头顶上响起了。这个声音比他想得还要遥远,仿佛是从天空中传来的。他双手抱着宝剑,沐浴在音乐中前行。这柄剑有一股铜臭味,闻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使的兵器,但它却是的的确确记载在《亚马拉经文》里的东西,据说阿隆索的祖先用它斩杀了二十条食梦兽,从无尽的梦魇中保护了人类。

  “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阿隆索念念有词地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他非常肯定,今晚没有演出,不会有任何人进入帐篷,如果他猜想的怪物真实存在,能够给予他致命一击,那他的尸体在变成白骨之前都不会被人发现。

  马戏团的帐篷很黑,透着阴森森的寒冷,木板墙上还有一些霉味。阿隆索开始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了,他还一次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妖魔鬼怪,他只知道那些东西不能用人类的语言沟通,至于它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伤害人类,他一概不知。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立刻掉头离开,但是他的步伐却没有停下,双腿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一个劲地把他带往走廊的最深处。最后,他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木门前,*一扇没有任何特殊点的木门*,上面没有一道花纹,把手上只有一个铜环。

  “那个……有人在里面吗……?”阿隆索颤颤巍巍地敲了两下门,他自己都听不见他软绵绵的拳头发出的声音。

  等小号声停下后,帐篷里陷入了寂静,阿隆索发着抖呼出一口气,再次敲打了木门。这时,他才想起来他的母亲告诉过他,对待怪兽不用什么礼仪,他的祖先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切断了怪兽的脖子。

  “呃……不好意思,我是来做清扫的。”阿隆索拽着铜环,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对着里面说。

  门里没有发出任何回应。阿隆索在心中祈祷了五次,他把宝剑搂进怀里,遵循着母亲的说法,毫不礼貌的从缝隙里钻过去了。里面的空间比他想的小得多,地板和走廊里一样,都是深色木质的,靠墙的地方挨个放着两张床、一张沙发和几张桌子,看上去像是有过生活的气息。《亚马拉经文》中,摧毁梦境的怪兽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它会做出类似人类生活的地方,利用人类的探索欲把观望的冒险者们锁进自己的牢笼里,再用长着一百二十颗牙齿的嘴剖开他们的血肉,吸干他们的骨髓。

  “我真该在出门前告诉妈妈,我爱她。”阿隆索和自己说。

  他数着步数,蹑手蹑脚地往房间深处走去,走到第七步时,一个墙角发出了动静,走到第十步时,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从另一个墙角响起。两个声音互相靠近,最终在阿隆索的眼前汇聚到一起,静悄悄地变成了一块穿着尖头鞋、戴着白手套的红色布料,当它立起来时,最顶上的部分快要顶到天花板了,阿隆索发誓,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亚马拉经文》里也不曾记载。

  “喂,小鬼,没有人告诉过你,进别人房间时要有礼貌吗?”布料发出了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先生……?呃,对不起。只是加尔迪诺先生要我每天到马戏团的顶楼放点儿吃的,我有点在意……”阿隆索咽了一口唾沫。

  “加尔迪诺?那家伙还在吗?”布料晃起双手,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滑稽。

  “昨天刚离开……我想,以后就没有马戏表演了……”阿隆索说。他看着布料在他说完后,有些失望地摊倒在地上,心中多了一丝罪恶感。

  “那家伙!果然又背叛我。”布料咬牙切齿地说。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太了解你们之间的事儿,但是……您是什么?我是说,呃……您看着稍微有些奇怪……”阿隆索踮着脚,往布料的身边凑了过去。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不是摧毁梦境的怪兽。起码他没有看到牙齿。

  “真是没有礼貌。不要因为没有看到别人的头,就随便问这种问题。”布料说。

  “头?”阿隆索疑惑地看着布料,却看不到任何头颅的形状。

  “你看哪儿呢?本大爷的头不是华丽地在床上吗?”布料听上去有些生气了。他把双手分离开身体,一只轻轻拍打了一下阿隆索的头顶,另一只在阿隆索抬头的时候指向最靠墙的那张床。床上比阿隆索进入房间时多了一颗蓝色的毛茸茸的脑袋。

  “然后呢?你没有给我带吃的吗?”脑袋开始说话了,阿隆索可以确定,这就是刚刚听到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个人。我还以为加尔迪诺先生留下了什么魔法生物。”阿隆索有些抱歉地说,尽管他依然不确定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十字公……不,我们马戏团用的都是真才实学,和那些神神鬼鬼的骗术没有半点关系!”脑袋说着,从床上飞了起来,慢悠悠地晃动着来到自己的身体上。

  “恕我直言,可是您看着有些怪异……”阿隆索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脑袋在脖子的位置转了整一圈。这时,他才看到脑袋长了一只红色的圆鼻子。

  “你说什么,我的鼻子很怪异吗?”脑袋说。

  “不是的,先生……我是说,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把自己大卸八块……”阿隆索把视线移开,他能感受到脑袋正在上下打量他。

  “大卸八块?我能把自己拆得远远不止八块,”脑袋突然大笑起来,“试试吧,孩子,用你手中那把剑在我身上切几刀看看?几刀都可以!”

  “不了,我相信您……”阿隆索说。他吸了吸鼻子,把思绪从脑袋被自己切成二十块的想象中解放出来。

  “你真是个无聊的小鬼,”脑袋收起笑容,表情变回了刚飞过来时的样子,“听着,我叫巴基,这里是我的领地,你得每天给我供点儿吃的,要不然我会把我的灵魂分裂出来,晚上站在你的床头看你睡觉。”

  “不……不!”

  阿隆索发出尖叫,掉头跑出了房间。

  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当家庭医生连夜赶去他家,为他打上点滴,让他闭眼歇息的时候,他要来了几贴可以让人睁着眼睛睡觉的药。就算如此,他依然会在半梦半醒间看到巴基断掉的脑袋飞舞在天花板上朝他发出尖笑。

  几天后,阿隆索的病痊愈了,他的朋友找上门来,告诉他,马戏团的帐篷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变成了一间鬼宅,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看到漂浮的人体部件,有人看到的是一颗水蓝色的眼珠,有人看到的是一只断手,还有人看到过胃和脾。

  “也许我们都被骗了。加尔迪诺先生的马戏是大家的梦境,现在的马戏团才是真相。”阿隆索的朋友说。

  “我想,它们都是真的,我在马戏团的帐篷里见过那堆人体部件的主人。我的梦境告诉我,那是一个怨灵,我必须要再去见他一次。”阿隆索说。

  隔了两个星期,阿隆索终于重新鼓起勇气,再次进入了马戏团的帐篷。这一回,巴基坐在舞台上,百无聊赖地分裂自己的身躯,他的两只眼球浮在地板上,鼻子飞到了楼梯上,一只手在舞台的西侧,另一只手和一半的脑袋一起欢迎阿隆索。

  “哦!这不是胆小鬼先生吗?我以为我把你吓跑了,你不会再来了,”巴基的嘴巴在阿隆索面前动了起来,“看起来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我原谅你了。”

  阿隆索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先生,好久不见。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是谁让您变成了一个怨灵的?我可以帮您报仇。”昨天,他翻阅了家里所有有关灵体的书,最后在一本挤满灰尘的古书里找到了一份剧本:一个旅行者被杀死了,他的灵魂因为怨念被永远困在了死去的酒馆里,既出不去,也无法转世,直到一百年后,有人帮这具愤怒的怨魂刨开杀人凶手的坟墓,把尸骨磨成灰,拌进猪饲料里,喂给家畜吃光,旅行者才被稍稍平息了,答应不再四处作乱,吓唬他人。根据剧本里所提到的,所有愤怒的灵魂都有可以分裂自己身体部位的能力,他们就像巴基一样,能用断肢引人注目,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不会消亡。

  “怨灵?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吗,我他妈的是个人,”巴基把两半脸拼到一起,凑近阿隆索,“再说了,你想要怎么为我报仇?你愿意为我杀人吗?”

  “我想,我能做到……大概……嗯……”阿隆索支支吾吾地说。他打开腰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和他手臂一样长的短剑,拔下剑鞘,把刃口留下的磨刀石纹路展示给巴基看。这是他从他父亲的仓库里偷出来的,白天的时候,他花了一周的工资,让一个素未谋面的铁匠帮他磨好了刀刃。他咽下一口唾沫,和巴基对上视线,慢慢吐出一口气,像是应征一份工作一样说道:“我可以为了您的安息去复仇,先生。”

  “哦……?”巴基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把身体重新组合起来,他变得十分安静,只是发出了怀疑的声音。

  阿隆索把剑鞘夹到胳膊下,双手拿着剑柄,往巴基的方向走去,急切地解释起来:“我,我真的能做到。我已经杀过两个人了,呃……一个是阿尔纳斯,他在我以前上学的学校里做保洁,他强奸了我的表妹,所以我的表妹自杀了,我把他推进了学校后面的河水里……”他看到巴基抬起头,在他把解释说完前,换上了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他是溺水死的?你们的警察什么都没说?”巴基把一条腿抬到椅子的扶手上,用胳膊枕着脑袋,再次笑了起来。

  “什么都没说。我们的老师只是告诉我们,他不小心摔进河里去世了。”阿隆索平静地说。他听到巴基发出了不屑的笑声,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是汤米爷爷,他住在离这里走路四十分钟的地方,他讨厌我的爷爷,所以给我爷爷送去了带着花生碎的蛋糕,我偷偷往他的房间里放了一只马蜂……”

  “我猜猜,警察觉得他窗没有关好,是吗?”巴基戏谑地又笑了两声。

  “我不知道,先生,但是大人们在他的葬礼上说他是爷爷的朋友,两个人都死于对过敏疏忽大意……所以,我想大家确实是这么想的。”阿隆索说。

  “你真是个可怕的孩子,”巴基拍起手来,“好吧,我同意了。只要你能找到本大爷的仇人,你就可以为本大爷报仇。他是个只有一条手臂的家伙,头发鲜红,长得一脸蠢样,一只眼睛上有三条疤。”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阿隆索把短剑装回剑鞘,努力在脑中回忆着他见过的所有人的样子。

  巴基把一只手分裂出来,伸到阿隆索身旁,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是吗,那你慢慢找吧。本大爷会华丽地在这里等着你把他的心脏拿给我的那天。好好干!”

  3

  十一月中旬,阿隆索的父亲带领着一支猎队从西北的山里杀死了去年困扰当地村庄一整个冬天的两只棕熊,他们把棕熊的尸体绑到船上,绕过结冰的湖水,逆着西南的海流前行。这是猎队历来的习惯,每年冬天的狩猎总是结束在这条航线上。行程第三天的傍晚,水手从海平面上看到了数月不见的加尔迪诺,他开着离开时用的那条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直到他们一起开进了港口。

  “那家伙去哪儿了?”阿隆索的父亲站在船坞上,拿着望远镜,在大海上寻找着加尔迪诺的船。

  “加尔迪诺?他估计去了海滩那儿。我想,他灰溜溜地出现一定是为了重新让马戏团运作起来,”找到加尔迪诺的水手说,“我估计他大概是在什么地方赌光了身上最后一个子儿,所以才回来的!马戏团可是个摇钱树,他一座蜡雕就和半头熊一样贵了!”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我要是他,我绝对不会有脸回来。”阿隆索的父亲翻着白眼,在海平面上又搜寻了五遍加尔迪诺的身影。自从加尔迪诺离开之后,他的儿子就总是魂不守舍的,每个星期都有三四天会在从前马戏表演开始的时点前往马戏团的帐篷,直到深夜才回家。他的妻子让他不要担心,并且严肃地警告他:*“我们的儿子即将要成为《亚马拉经文》里那个杀死怪兽的人了,不要去打扰他的进程!”*

  真是狗屁!

  阿隆索的父亲差一点就指着妻子的鼻子这么骂了。他和他那位可以背诵《亚马拉经文》全文的妻子不同,他对世界上唯一的神明,爱神亚马拉,没有半点儿敬畏心,对他而言,这位神明做过最好的事情是,她曾以人形的样子亲吻过一位被性病折磨的信徒的脚背,其他信徒们为了纪念这一举动,把每年的十二月十五号命名为了缪兰圣女日,在这一天所有人都不用工作。去年,他请了几天假,带着全家在乡下老家避寒了一周,今年,他打算带阿隆索单独前往一处森林。他觉得他们需要谈谈,阿隆索得从杀死怪兽这种不着实际的目标里走出来,面对正常的人生。

  晚上,阿隆索的父亲趁着妻子在厨房忙着处理把这个想法在餐桌上被分配到手中的熊肉时候,把这个计划小声告诉了阿隆索,顺便带上了另一个听上去更加合理的理由:他已经二十一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儿一样,成天脑子里只有马戏团,那个帐篷可付不出工钱。

  “不是的,爸爸,我去帐篷和我杀死怪兽这是两码事,”阿隆索撇开视线,他觉得他父亲在用审讯官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而且我白天在好好工作呢,上个月我还加薪了。”

  “是吗,那太好了。”阿隆索的父亲盯着他儿子的后脑勺,说道。

  一周后,加尔迪诺重新出现在了公众视野里。他像过去的几个月没有离开过马戏团一样,一言不发地在夜之时的小号声响起的瞬间,点亮了马戏团帐篷里的灯。年轻人们再一次聚集到了帐篷边,就像过去一样。他们兴奋地弹奏着乐器,踢开帐篷门,大声唱起了歌:**“今天是鬼魂消失的日子,今天是恐惧消失的日子,今天的一切都充满希望,昨天的一切都变为灰尘!”**

  “听到没有,搭档,这破地方的小鬼们真的都华丽地把我开除了人类籍!”

  马戏团的准备室里,巴基气恼地冲着加尔迪诺的耳边喊。帐篷外的歌声响起前,他正在告诉加尔迪诺,这个世界的年轻人们是如何把他形容为一个可怜的吊死鬼,给他编造了一段过往,说他在一百年前死在这片土地上了,现在因为加尔迪诺精通魔法,所以还魂了。

  “你不能怪他们。不管是谁,看到一颗眼球或是内脏浮在空中,都会被吓坏的。”加尔迪诺把头挪远,回答道。

  “是吗,那我们应该把橡胶小子绑过来,让他给这群乡巴佬表演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拉长五米!”巴基拔高声音。他分裂出一只手,飞向加尔迪诺身后的玻璃窗,把手指按在中间,继续发出怒火:“瞧瞧这阵仗!上一回我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在推进城越狱的时候!”

  “恕我直言,那是我们被麦哲伦吓到尖叫的声音,而且你的声音也在里面……”加尔迪诺小声地说。

  “我怎么不记得这事儿?抱歉,搭档,我对不太美好的地方从没什么深刻的记忆。那种回忆只会占用我的大脑空间。”巴基说。

  “是吗……那我希望你忘记的不是五层的严寒,那种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加尔迪诺吸了一口气,露出痛苦的表情。只要一回想起来在推进城五层的那几十分钟,他就会本能地对冬天产生恐惧。

  “放心吧,你是我和克洛克达尔钦定的十字公会大干部,如果你被抓了,你去的一定是六层。”巴基用分裂出去的手拍了拍加尔迪诺的背,轻快地说。

  “谢谢你的祝福,不过这听上去像是你的乌鸦嘴在作祟,”加尔迪诺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没有告诉你这个坏消息:我们所有人悬赏令上的那串字母都变成了Dead Only……”

  “啊?!为什么?我们只是通缉了海军而已吧?说得好像他们不通缉我们一样!”巴基发出咋咋呼呼的声音。

  “这不一样,巴基,”加尔迪诺闭上眼,解释道,“我们不小心让海军蒙羞了。还记得他们突击卡莱巴厘岛那会儿,黑胡子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试着同时把他们和我们一网打尽吗?这事儿搞得海军不仅连一个我们的干部都没抓到,甚至赔上了十艘军舰。”

  “你是说,这是海军恼羞成怒的后果?他们还真是独裁,之前收走七武海的名号时,也是这样没和我本人商量过!”巴基不满地叫了起来。

  “海军也没有必要经过你允许吧……”加尔迪诺伸起手,捂住靠近巴基那边的耳朵。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次都没有听到过巴基的声音,当它重新聒噪地响起时,他有些犯耳鸣了。

  在巴基即将开始对海军发表污言秽语的骂句前,加尔迪诺咽下一口唾沫,他盯着的巴基乱糟糟披在肩上的长发,让自己看上去正在和巴基对视。

  “先别这么激动,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和你说。我怕我等下表演完了就不记得了。听着……”加尔迪诺说。

  他等到巴基安静下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才继续说道:“老天……老实说,我其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反正我们都要烂在这儿了,我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怎么了?别告诉我,你在灰溜溜跑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个破地方出现了真的鬼魂。”巴基说。

  “不……但我倒希望是鬼魂。总之,简单来说,我们赖在这儿的时间里,外面发生了不少事儿……比如我刚刚说的那一桩,还有就是,呃……草帽小子现在是海贼王了……嗯……”加尔迪诺吞吞吐吐地说,他用余光看到巴基正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甚至可以读懂巴基的正在想什么。

  “哈!你是说他单枪匹马地做掉了红发、黑胡子和海军,找到了拉夫德鲁?别开玩笑了,我打赌,他连记录指针否看不懂!”巴基嗤笑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

  “那个……确切一点儿说,是草帽海贼团、红发海贼团,还有革命军,他们一块儿做掉了黑胡子,海军和天龙人……然后,新的海贼王就诞生了……”加尔迪诺说。

  “啊——?!”

  巴基叫了起来,他的反应比加尔迪诺预想的还要强烈。他把身体分裂成几段,胸膛和腰身在加尔迪诺面前悬浮着,双手抓住了加尔迪诺的领子。他的头连带着脖子,在空中愤怒地划着波浪。

  “你是说,红发那个蠢玩意儿帮橡胶混蛋继承了罗杰船长的名号,还一起平分了大秘宝?”巴基再次在加尔迪诺耳边发出巨响。

  “我可没这么说……”加尔迪诺把巴基的手从身上拿下,越过巴基身体的缝隙,看到墙上的钟表指针正在迈向整点。
  
  “妈的,你恶心到我了。”巴基小声地说。

  加尔迪诺没有反驳,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廊的尽头亮着舞台灯光,亚尔丽塔、卡巴吉、摩吉、还有利基,所有巴基从自己的海贼团里带进十字公会的干部们全都站在幕布旁,看上去跃跃欲试。这是他们回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场表演 ,没有人想搞砸。

  几个月前,他们坐在同一艘船上,顺着阿隆索在讲述家族传统时提到的一条海路,在这个世界北方的山脉里找到了一片迷雾,那里就和阿隆索说的那样,磁场紊乱得要命,所有的记录指针都在发了疯一样乱转。利基利用动物的嗅觉,坐在甲板上,当起了临时领航员,加尔迪诺记录下它鼻子朝向的变化,在亚尔丽塔的帮助下,分析出了一条笔直的航线。他们沿着这条航线行进了十二天,直到船舱里的存粮快要见底,才走出迷雾。

  他们原本的世界就在迷雾的另一端,加尔迪诺看无比眼熟的建筑物和海军的船只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成功离开了那个世界,回到了跨别多时的故乡。

  “伙计们,我们回来了!”

  卡巴吉搂住利基的脖子,和它一起哭了出来。

  “但是巴基座长怎么办……我们把他丢那儿了。”摩吉坐到卡巴吉的身边,说。每一回,当他们丢下巴基逃跑时,他都会问出同样的问题。

  “我问过他要不要一起走,他拒绝了,所以我们大概算不上把他丢那儿了。”加尔迪诺说。

  几天后,亚尔丽塔从一座小岛上搞来一身新行头,把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在另一座小岛的古董店里,把他们在那个世界里搜刮来的宝藏卖了八千万贝利。那时,他们已经发现了蒙奇·D·路飞成为了海贼王的新闻,还有十字公会所有干部的悬赏令,他们的人头加起来价值超过一百亿贝利,巴基的人头价值四十亿贝利,克洛克达尔的和米霍克的分别价值三十亿。

  “我们应该回到那个世界里。”

  巴基海贼团的残党们在大海上战战兢兢活过了几个月后,亚尔丽塔提议道。

  自从他们的踪影被一艘海军的巡逻艇看到后,海军的大船就总会出现在他们的路径上,与他们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像是在记录他们的行踪一样。

  “我同意这个想法。我可不想再落到海军手里了。”加尔迪诺说。如果要让他说出一件巴基海贼团的优点,他一定会说,他们和他一样珍惜生命。

  4
  
  多年以后,阿隆索坐在报社的小隔间里,看着自己撰写的关于娱乐产业经济前景的新闻稿时,他会回想起加尔迪诺跟他说“我们打算开一间专门卖马戏团主题商品的店铺”的那个下午。那时的马戏团已经开始拓展业务了,除了最开始的那顶用来表演节目帐篷外,世界上多出来了五家大门上印着马戏团标志的餐厅,它们全都被造成了帐篷的形状,墙壁红白相间,灯牌被做成了马戏团标志的样子。阿隆索吃过其中三家,剩下两家他只知道位置,但是一次都没有去过。据他的朋友费南多,一个马戏团里戴着高帽子的女人,亚尔丽塔,的狂热粉丝,说,这是马戏团想出来过最天才的计划,他们的餐厅全都开在他的活动范围里,只要他走进任意一间,点上一份最便宜的饮料,就可以坐在店里,盯着墙上亚尔丽塔的照片看好几个钟头。他的朋友来自一支伟大的家族,家里的农场足足有二十亩,里面种满了世界上能找到的所有植物,为了纪念亚尔丽塔的美貌,他的朋友给一种长得像牡丹和玫瑰杂交、鲜红色的花起名叫“亚尔丽塔”。
  
  当阿隆索把费南多当成一段奇异的经历告诉了巴基和加尔迪诺,他们两个互相交换了眼神,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回,阿隆索又跑去马戏团和他们见面时,巴基让亚尔丽塔在一张照片上写下签名,当着阿隆索的面,把照片装进了相框里。
  
  “看好了,小鬼,这个带相框的照片值三千海贝,等我们的店铺开门了,你可以带着你朋友,亲自去店里,我要把这东西亲手送给他。”巴基把拿着相框的手分裂出去,在阿隆索的眼睛跟前左右摇晃。他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在开玩笑。
  
  “谢谢你,先生,我想朋友会喜欢的。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顶多只值一千海贝。”阿隆索说。
  
  “嘿,注意点儿,”巴基压下声,用邪恶的声音说,“我们正在说的可是有关经济增长的大生意。等着瞧,你朋友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几个月后,马戏团的店铺开门了,阿隆索带着费南多在开业第一天就去了。他们越过人群,在收银台边找到了正忙着在商品上写下签名的加尔迪诺和亚尔丽塔。亚尔丽塔化了和平常不一样的妆,眼影的颜色是马戏团标志性的红色,她比加尔迪诺更早看到阿隆索的身影。
  
  “看看是谁来了?你好啊,胆小鬼先生,”亚尔丽塔对着阿隆索和费南多分别点点头,“看起来你还带来了你的朋友。”
  
  阿隆索觉得有些羞耻,他和亚尔丽塔谈不上熟悉,而他的朋友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亚尔丽塔。
  
  “嘿……!没错,没错,我……我就是胆小鬼先生的朋友!真是繁忙的一天,女士,不,我是说,亚尔丽塔小姐……!”阿隆索的朋友慌慌张张地说,他听上去像是刚刚学会人类语言的动物一样。
  
  “今天比所有人想得都繁忙,我得说,这是个好兆头。不过,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离开了,因为晚上还有演出呢。”亚尔丽塔往边上挪了挪位置,从脚边的箱子里捡起两盒铁罐装的巧克力,飞快地在盖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哦……哦!您辛苦了!能和您说上话,我很高兴!”费南多说。
  
  赶在他把说出更多让人尴尬的话从喉咙里吐出来前,阿隆索拉住了他的手腕,往收银台后面的消防通道走去。他们走上四层,穿过一片空荡荡的区域——这里看着像是仓库,但是地上几乎看不到箱子,向着一扇写着“请勿入内”的门走去。等寒冷的温度把费南多的大脑慢慢吹凉了,理智才开始回到他的瞳孔里。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刚刚我和亚尔丽塔说话了。我应该好好打个腹稿的,”费南多说,他的脸上残留着兴奋的情绪,“‘胆小鬼先生’,我也想让她这么叫我……”
  
  “我不介意把这个称呼让给你……拜托,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阿隆索说。他看到他朋友的眼中出现了某种他并不想理解的鄙夷。
  
  “你这白痴!”费南多说着,一言不发地快步走远了。硕大的建筑里,他们两个的脚步声没有默契地回响着。
  
  半分钟后,他们分别在门前停下了,阿隆索比费南多晚到几步,费南多站在靠近门把手的位置,于是他自觉地站到了另一边。
  
  “听着,刚刚的事儿一笔勾销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看到亚尔丽塔后的一脸蠢样,只要你等会儿别做出什么出格的反应。”阿隆索指了指门,说。紧接着,他给费南多打起了预防针:他们马上要见到那个几年前在马戏团里装神弄鬼,用身体部位吓坏了所有人的始作俑者了。
  
  “我以为那个是鬼魂作祟。”费南多说。他看上去终于淡定下来了。
  
  “说实在的,我不确定。等下你见到了就知道了。他叫巴基,他长着一只人类不会有的红鼻子,皮肤惨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进食。我想,这只能是鬼魂了。”阿隆索说。
  
  “嗯……这听起来确实不太寻常。”费南多把手放在下巴上,认真地思索起来。他学习过专业的民俗学,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红鼻子的鬼魂。
  
  “不**太**寻常?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这可能是最寻常的了。”阿隆索说。
  
  他把手放到门铃上,按了快速地按了两下,接着慢悠悠地按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门自己打开了,一束让人不太舒服的黄光从门缝里流了出来。费南多微微蹙起眉,他在看到这片光的同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气味,**就像某种莓果被发酵了一样**。
  
  “这是什么味道?”费南多一边走进门,一边吸着空气,他闻过世界上所有植物,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植物发出过同样的气味。
  
  “欢迎来到《蜂和花蜜》的世界,这就是花蜜的味道。”阿隆索得意洋洋地扬起眉毛,用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他,说。
  
  “什么?”
  
  费南多愣住了,露出极其迷惑的表情,就连脚步也顿了一下。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回答,他在宗教课上学过,《亚马拉经文》里常常提到,吃下爱神亚马拉播下的种子并为其繁衍后代的人身上会出现一股奇特的树莓味,就和他现在闻到的一模一样。但是他从未相信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史料记载中,负责传播亚马拉唯一一颗种子的船队,阿隆索的祖先们以及同船的其他信徒们组成的那支,尸骨无存地失踪了,很多人都说,他们死在半路上了,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是否有人真的吃下过那颗种子。
  
  “我说,**这就是花蜜的味道**,”阿隆索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侧过身,走到费南多面前,仿佛一个景点的导游一样,郑重地说,“几年前,马戏团离开过几个月的时候,我在帐篷里找到了巴基,那时候他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后来马戏团重新回归了,他的身上就时不时会冒出这样的气味。我想,他要么是一个来自过去的鬼魂,要么是可以证明《亚马拉经文》准确性的重要人物。”
  
  “又或者,他两个都不是。我是说,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那为什么大家什么都没有察觉过?”费南多看着阿隆索背着光的脸,觉得他们正在通过这条走廊进入一个时间漩涡,那里就像黑洞一样,一旦走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伙计。我只知道,马戏团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了,但是从来没有人打探过马戏团是从哪儿来的。”阿隆索倒退步伐,和费南多对视着,往门内的深处走去。他从见到马戏团的第一面起,就觉得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大家都这么说。”费南多说。
  
  “这是我的说法,第一个传播出去的人,得支付我版权费。”阿隆索说。
  
  他们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又深入了很久,久到费南多回过头,快要看不到刚刚的入口时,才看到下一扇门。阿隆索抬起手,用指关节敲响了门上的铁皮。随即,门里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像是桌子被打翻了一样。
  
  “你这混蛋,给老子规矩点儿!我的小跟班来了!”
  
  巴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愤怒不已,却一点也不歇斯底里。
  
  “没事的,巴基,他总得认识我的。既然他认识你的话。”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慌不忙地说。
  
  “去你妈的,根本没有人想认识你!”巴基咒骂道。
  
  “那个,我把我的朋友带来了……”阿隆索再一次敲响了房门,他把身体贴到门的缝隙前,说道。
  
  “门没有锁。你自己进来!”巴基回应道。他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天哪,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阿隆索把手伸向门把,朝费南多投去一个微妙的眼神。他紧张极了,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了二十,其中六、八、十二、十七数重了好几次。
  
  *哦不,哦不。我要把我和我的朋友都害死了。*
  
  阿隆索突然感受到一股畏惧,比起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巴基时被吓得手脚发冷,现在的这股畏惧更像是他在被迫直面某种被具象化了的强烈敌意一样。
  
  阿隆索颤颤巍巍地转动门把,把身体靠到门上,跌跌撞撞地打开了房门,然后依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滑坐到了地上。他听到费南多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连一句回答都说不出口。他歪着头,看到巴基怒形于色地用一贯的姿势坐在靠墙的沙发上。
  
  “蠢货,你把我的小弟吓傻了!现在给我收起你的霸气!”巴基生气地说。他分裂出一只手,往阿隆索的身边飞去。
  
  阿隆索用眼睛追着手的去向,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蹲在地上,用右手捡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书本和蜡像。他左边的袖管空荡荡的,头发鲜红,就算低着头也能清晰看到脸上的三道疤。
  
  “别这么说嘛,巴基。这个小鬼前几天还打算杀了我呢,现在竟然若无其事地和朋友玩耍。我打赌,他的朋友绝对不知道这事儿,这可比我们小时候危险多了,不是吗?”那个身影把手上的东西放到身边的桌子上,用脸颊接下了巴基的拳头。
  
  “怎么可能?你开什么狗屎玩笑,”巴基竖起了中指,“这家伙的胆子比你小时候还小,见到风吹草动就开始尖叫了!一定是你把他惹急了,他反咬了你一口!”
  
  “巴基,你这么不相信我,我会受伤的。”那个身影说。
  
  “那你受伤吧,我对你没有百分之零点一的信任!”巴基把手收回身体,换了个姿势,用背对着门口,罕见地沉默起来了。
  
  费南多弯下腰,把阿隆索扶起来,他的朋友冷汗淋漓,浑身冰凉,衣服全都湿透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一片煞白。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能和我解释一下吗?”费南多说。
  
  阿隆索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像一条冰冷的鱼类在手中扑腾一样,但是他的瞳孔却没有失焦,他坚定地看着费南多,打着哆嗦,咬破了嘴唇。
  
  “他……那个男人……他……不是人……”阿隆索抓住费南多的肩膀,试着往外走去,尽管他一步都挪不动。
  
  “别急着走,伙计。我已经对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了,我可以肯定,你说的那个红鼻子,巴基?他不是鬼魂。是时候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了。”费南多把阿隆索驾到门外的地上,说。阿隆索的体温比刚刚稍微正常了一些。
  
  “费南多……”
  
  阿隆索哈出一口气,把眼睛瞥向房间里。巴基已经不坐在沙发上了,刚刚看到的高大身影也不见了踪影。费南多用身体挡住阿隆索的视线,坐到他身边,神情严肃地和他对视着。
  
  阿隆索闭上眼。他一点儿都不想记起自己的杀人经历,每此一回想起来,他都想吐。不管是把强奸了妹妹的学校保洁推进河里,还是把马蜂放进那个讨厌爷爷的老头的房子里。
  
  “费南多,我发誓,我没有想过伤害别人。”阿隆索睁开眼,从费南多的眼睛里看着自己的倒影,他的声音在发抖,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Chapter 8: 第七章 - 巴基(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1

  “‘对不起,巴基先生,我没有能为您取下您仇人的心脏。我想,这是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阿隆索让我这么转告。”

  费南多站在马戏团的店铺里前,拽紧拳头,对身穿不合身工作人员制服的红发男人说。红发男人的制服比他的体格小了一个尺寸,紧绷地贴在他健硕的身体上,看上去与马戏团的主题不太协调。

  马戏团的店铺里,顾客比刚开业的时候一阵少了将近一半,透过玻璃窗,费南多看到曾经水泄不通的过道里,有几个三四岁大的小孩跌跌撞撞地走着。

  “我不介意帮你转告,但是我复述的时候,没办法一字一句地把你说的话背下来。这样可以吗?”红发男人扬起眉毛,安静地点了点头。

  “呃……成交。我只是个传话筒,所以,我想起码我不会介意您这么做。”费南多的指甲掐进手掌里,光是抬起头,和这个男人对上视线,就让他倍感压力。

  红发男人挂起微笑,再次点头道:“我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

  费南多不喜欢这个笑容,他觉得其中带着一些戏谑,但是看上去又是那么纯粹,就好像这个男人只是在对阿隆索的不喜欢上潦草地盖了一层报纸,丝毫不介意别人会透过灯光,从薄薄的纸张里看到下面藏着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莓果味,说:“阿隆索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这次是转告给您的。‘对不起,红发的先生,请您原谅我的愚昧和无知’,他这么说。”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要他的命,”红发男人保持着让费南多不舒服的笑,说,“你帮我转告那个小鬼,就告诉他,只要他再也别靠近这幢建筑,我可以对他之前试图杀死我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好吧,我记下了。”

  费南多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他不喜欢这份当传话筒的工作,尤其是他来回走动的两个对象彼此看不顺眼这一点。他的朋友,阿隆索,既害怕他眼前的红发男人,又对红发男人怀揣着恨意;而红发男人对阿隆索则持有一种细小的杀意,这股杀意小到不足以让他真的杀死阿隆索,却能够让费南多在直面他的时候,感到如同针扎的视线。

  “另外,再帮我转告一句——这是巴基要我说的——‘复仇的工作先放一下,等天气好一些了,我会主动去看你’,”红发男人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积云,“不过,看上去马上要开始潮湿的季节了。嗯……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巴基的意思大概是过几个月。”

  “可是先生,潮湿的季节不会持续几个月的。”费南多说。他鼓起勇气,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红发男人,祈祷着这个男人会说出些能够让这场互相转告的闹剧结束的语句。他相信同样身为传话筒,这个男人看得懂他的想法。

  “是吗?我还以为这个地方的雨季会有十几个月呢,”红发男人有些遗憾地说,“你知道么,我从前到过一个岛屿,那个岛屿四年里只放晴过五个月。”

  “这听上去真够难熬。”费南多说。

  “那个地方几乎没有住民,理由显而易见。”红发男人笑了起来。他看上去高大帅气,却饱经风霜,除了脸上那三道跨过左眼的伤疤外,身上裸露出来的部分也有一些细小的疤痕,费南多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冒险经历是真实的,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岛屿。

  “您是……从哪儿来的?”费南多问道。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冒昧,于是改口道:“我是说,这个岛在哪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当然,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这很正常,我想,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岛,因为它属于另一个世界,”红发男人说,“我和巴基都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那马戏团也是吗?”费南多说。

  “是的,马戏团也是。他们都是巴基的手下。”红发男人说。

  “那您呢?”

  “我不是。我和巴基平起平坐。”

  红发男人略显自豪,他似乎忘了自己正穿着代表马戏团工作人员的制服。

  “那个……先生,我有个唐突的问题,”费南多说,他感到红发男人对自己放下了戒备,至少眼神中不再带有敌意,“如果您和其他人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为什么您的身上会发出这个世界的味道?”

  “什么味道?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吗?”红发男人问。他嗅了嗅空气,想了半分钟,才意识过来:“哦!你是说莓果的味道吗?”

  “是的,先生。在这个世界,我们叫它花蜜,是一种在古典经文上记载的东西。”费南多说。他看到红发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听到了意料之内的话语的表情。

  “让我猜猜,《亚马拉经文》,是么?”红发男人说。

  费南多点起头:“您真是博学。”

  “那你就高看我了!”红发男人爽朗地发出大笑,他指指自己脸上的疤痕,说:“我在那个世界是一个海贼,成天都在和人打架,脸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

  “不碍事儿,先生,我的祖先里也有一位海贼,他和您一样,都断了一只手,但是他饱读诗书,带着草药学和炼金术的学识坐上了传播爱神亚马拉信仰的船,在几百年前从一片迷雾里离开了这个世界。”费南多说。

  “听上去是个伟大的人,”红发男人赞许道,“我在那个世界是一个炼金术师的老客户,他们的种族也读《亚马拉经文》,我想,这一定是你祖先的后代。”

  “什么?您所在的世界里有我的族人?我以为他们都灭绝了!”费南多惊讶地扬起眉毛。作为少数没有怀疑过阿隆索说的“加尔迪诺并不持有魔法”这一理论的人,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边境存在一片迷雾,迷雾的另一端有一个科学理论与这个世界一样的世界。但他的曾祖父坚持四百年前出海的信徒船队根本没有能撑到那个世界,他们死在迷雾中了,所有人的内脏都被乌鸦吃光了,骨头在雨水的洗刷下变成了粉末状的肥料。

  “放心吧,他们现在好得很。我和他们有一段说不清的孽缘。”红发男人说。

  从那天起,红发男人眼中的厌恶就比从前少了不少。他永远都站在马戏团店铺的门口,一边当着保安,一边和费南多一起做着传话筒的工作,把话从巴基的嘴里带到阿隆索的耳朵里,再从阿隆索的嘴里把话带回巴基的耳朵里。三个月过去,阿隆索和巴基的对话变得十分琐碎,没有人记得话题的开端。一个下雨天,费南多把阿隆索极其窝囊的话语一整段复述给了红发男人,红发男人走上楼,把他的话说给了巴基听,不出两秒,巴基生气的声音就透过玻璃窗,像马戏团帐篷里每天宣告夜之时小号声一样,从费南多的头顶传了下来:

  “这天选的大傻逼,脑残!听着,香克斯,你就这么给老子转告那个小鬼:你这没骨气的草履虫,你他妈的甚至不敢从一个你曾经试着杀过的保安身边走过!你就一辈子当个抱着泰迪熊吸着手指坐在地上大哭的婴儿吧!”

  “抱着泰迪熊……?你怎么知道他小时候是不是真的抱过泰迪熊呢?或者说,这破地方似乎没有卖泰迪熊来着。”红发男人的声音响起。费南多大致可以猜到,“香克斯”就是他的名字了。

  “那就改成‘抱着可怜的布娃娃’!”巴基大叫道。

  几分钟后,香克斯回到楼下,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片,对着费南多没有任何语气起伏地棒读起纸条上的内容:“‘你这个没有骨气的草履虫,你他妈的甚至不敢从一个你曾经试着杀过的保安身边走过,你就一辈子当个抱着可怜的布娃娃吸着手指坐在地上大哭的婴儿吧,以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从此以后就说再见了。’”

  “好的,先生。但是我必须要一字不差地告诉阿隆索吗?”费南多说。他打出生起就在一个教条严谨的家庭里长大,从来没有学过怎么看着挚友的脸庞说出这种话。

  “我不介意你删掉几个词,只要他会给回音就行,”香克斯耸耸肩,把纸片递给费南多,“我刚刚把巴基让我转告的话写下来了,我想这在你缩句的时候,会是一个很好的参考。”

  “呃?谢谢您的体谅?”费南多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一点儿也不工整,纸条的背面还印着马戏团的标志,看上去就像香克斯从收银台里扯下一张发票,临时写下来的一样。

  “这是我应该的,任谁都记不下这么长的句子,”香克斯笑着说,“合作愉快,费南多。”

  “合作愉快,香克斯先生。”费南多把纸条叠起来,放进口袋里,说。他一点儿也不奇怪香克斯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香克斯看上去也丝毫不在意费南多知道了他的名字。

  2

  费南多把来自巴基的口信第一时间带给了阿隆索,他双手拿着香克斯给的纸片,像个出版社编辑一样,仔细地略过了脏字,把听上去过分的地方全都重新编写了措辞。在听完他并不太精准的传话后,阿隆索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达七分钟的时间里,他的眼睛一次都没有眨过。他想起香克斯在马戏团店铺的四层展示出的那股只针对他的杀意,就觉得自己的杀意小得形如蝼蚁。他又想起,在他打算杀死香克斯,把香克斯的心脏献给巴基的时候,他手中那把锋利到可以把一张纸干净地切成两片纸刃的短刀无法刺入香克斯的皮肤。

  “我……我做不到……”阿隆索喃喃自语,他已经和马戏团脱离关系好一阵了,他的父亲说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他的母亲为他没有能杀死吞噬梦境的怪兽而感到遗憾。他每次走近马戏团的帐篷、餐厅、店铺,都会为自己无法完成和巴基的约定而感到难过。

  又过了一整个季节,天气从温暖的雨季进入了冰冷的雨季,阿隆索才想好怎么回复巴基对他的咒骂。他把费南多叫到家里,说出了他这几个月的经历:“其实我每隔两个星期都会去马戏团的店铺,但是我一靠近就会觉得不适,所以我压根儿没办法进去。你帮我转告一下巴基先生,等天气好了,我再去看他吧。”

  费南多把他的话在纸上记了下来,一边写,一边说:“别骗人了,你根本没有往马戏团店铺的方向走过,你只是想给自己的懦弱编点故事。”

  “好吧,那你就当成是我的良知在作祟。曾经让我起过杀念的人,我无法面对他。嗯,就是这么回事。”阿隆索说。

  “那你应该好好和香克斯先生道个歉,而不是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费南多沉下脸。直到八十年后,他的后代打碎了装着阿隆索的骨灰的陶瓷罐,阿隆索的灵魂出现在他家中,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前邻居一样寒暄的时候,他才理解了阿隆索为什么不愿去找香克斯道歉。

  那时的阿隆索抱着自己断掉的脑袋,站在他的的床边,说:“老伙计,你看看你,老成什么样了……我想,我们快要团聚了吧……”

  快要一百岁的费南多连张开嘴都觉得吃力,他像个婴儿一样发出了“嘎嘎”的笑声。

  *“原谅我,费南多,我是一个胆小鬼。我作为鬼魂,却连你的梦境都不敢踏足。我一直都呆着我的骨灰罐里,像一个衣柜里的蛆虫一样,透过钥匙孔偷看你的人生……”*阿隆索的头在他的手心中做出了忏悔的表情。他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七岁,是被一个戴着南瓜头的疯子砍断脖子的,而在这一刻,他的面容却看上去更加年轻,皮肤细腻,眉眼漂亮。

  费南多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耳朵在八十岁大寿的那天突然失聪了,从此以后,不管谁说话,在他的眼中都是嘴巴张张合合的动作而已。

  “老伙计,还好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要不然你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骂我的,”阿隆索坐到费南多的床边,继续说,他自顾自的样子和少年时一模一样,“我……我直到死了,都有太多事情不敢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在年少的时候杀过几个人……我怕你离我而去……”

  “懦夫……”

  费南多看到阿隆索的嘴巴停下来了,说出了人生最后一句话。然后,他闭上了双眼。

 ***

  “对了,你的小弟通过他的朋友让我转告你:‘巴基先生,我试着靠近了马戏团的商店,但是我觉得有些不适,请允许我等到天气好些了再来。’”

  性爱快要结束时,香克斯抱住了巴基的腰,亲吻着他苍白的后颈,说。

  巴基安静又急促地呼着气,身体小幅度地抽搐。他刚刚到达了第二次高潮,后穴里,香克斯的阴茎反复抽插,把狭窄的穴道撑得涨呼呼的。他有些头晕,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香克斯说了什么。

  “啊……?那你告诉他,爱来不来。”巴基抓住香克斯的手臂,不自觉地把背靠到香克斯的胸膛上。

  他们交合的地方发出一阵阵令人羞耻的拍打声。香克斯吐出的呼吸刺激着巴基的皮肤,巴基微微抬起头,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有些兴奋了。

  “巴基……”

  香克斯轻轻叫着巴基的名字,埋没进巴基身体的动作变大了。

  巴基半张着嘴,别过头和香克斯对上视线。香克斯的眼中情绪有些悲伤,他把嘴唇试探地放到巴基的嘴唇上,巴基从鼻子里倒吸了一口气,怀揣着怒意,在香克斯的下唇上咬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一股铁锈的味道进入了两人的口中,香克斯吮吸着巴基的双唇,把痛感和这种味道一起咽了下去,静悄悄地接受了巴基对他的不满。

  “你这混蛋……!”

  巴基感到香克斯的阴茎越来越频繁地刺激他体内的敏感点,一下子推着香克斯的肩膀,试图挣脱出香克斯的怀抱。

  “没事的,巴基……看着我……拜托了……”

  香克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巴基,他重新吻上巴基的嘴唇,一边胡乱地与巴基接吻,一边在巴基身体的深处射了出来。

  “你他妈的,老子不是充气娃娃!”

  香克斯把半硬着的阴茎退出巴基的身体时,巴基骂骂咧咧地举起手,狠狠砸向他的脑袋,留下一个硬邦邦的声音。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香克斯总是以这种方式为他们的性爱收尾。

  “别生气了,巴基,”香克斯的声音听上去像在温柔极了,“我让贝克在南海搞来了一顶钻石皇冠,下次等我的船再进了这个世界,我就把那顶皇冠送给你。”

  “切……”

  巴基把手收回,静悄悄地看向窗外。他的脖颈传来了香克斯的呼吸,香克斯把额头抵在他的发间,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比小时候睡在同一张单人床上的距离还要近。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的人生从上了前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船开始,就陷入了一片泥沼。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莓果味,巴基分不清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从香克斯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在这股气味中,视线渐渐模糊了,他看到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一颗发光的果实,儿时的自己双脚浮空地站在边上,吃掉了那颗果实;过了一会儿,月亮重新回来了,变成了藏青色,上面印着代娜女王的侧像,他看到几年前的自己把一半的月亮放进了一个信封里,又把另一半的分成了更小的两半。

  “上来聊聊吧。”信封里传出声音,听上去像一个低沉的女声。

  巴基站起身,不知道自己何时穿上了衣服。他从口袋的最底端拿出了四分之一块代娜女王的符节,那片符节在他手中闪着金光,比他见过的任何宝藏都闪耀。他觉得自己变得异常轻盈,光是跳起来,就能往月亮的方向飞去。

  于是,他在空中俯瞰着这个世界,从马戏团店铺的窗户飞到了马戏团的帐篷上。帐篷里,马戏表演还没有结束,今晚的主演是亚尔丽塔。他继续往前飞,飞过一片迷雾,几年前,加尔迪诺用恶魔果实能力造出了一艘蜡船,载着他穿过这片迷雾,来到这个世界。那时,他被黑胡子马歇尔·D·蒂奇击中了侧身,生命垂危。事到如今,他偶尔梦回那个时刻,依然会感到剧烈的疼痛。

  越过迷雾,巴基再次看到了月亮,这一回,月亮上出现了一张令人怀念的脸庞,满脸皱纹,但五官很好辨认。

  “安吉莉卡,你欠了我人情!”巴基看着月亮脸上的皱纹,说。几年前,他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他曾飞起来过,穿着和现在一样的衣服,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当时的安吉莉卡已经老态龙钟,她拄着拐杖,满面笑意地站在水晶球一样的月亮里,身体泛着乳白的光芒。

  “你吃下过亚马拉的果实,你还为她散播了花粉,而我作为亚马拉的祭祀,我让你起死回生了。这不是谁欠谁的,这是我们信仰中的铭文条例。”安吉莉卡说,声音比刚刚在信封里发出的更低。

  “我不是在说你们那个经文里写了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是在说,你骗了小时候的我吃下那颗发光的果实,我的人生全他妈毁了!”巴基指着安吉莉卡的右眼,那只眼睛像一颗新鲜的葡萄一样,比她年轻时的头发还要乌黑。

  “别生气啦,红鼻子小鬼,我还以为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呢,”安吉莉卡说,“更何况,我只是把爱神的种子递给你了而已,我可没有骗你吃下去的意思。”

  “闭嘴!都怪你和香克斯!我是受害者!还有,你说谁的鼻子又大又红?”巴基叫出了声。

  “没人说。”安吉莉卡在空中变出第二轮月亮。那轮月亮比她自己的还要大,看上去像一面光秃秃镜子。

  “你在搞什么鬼?”巴基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镜子中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样子,一会儿是小时候的样子,一会儿穿着巨大的红色斗篷,一会儿又把头发扎成了马尾,不管哪个样子,他的侧身都有一条竖跨整个上半身的伤痕,就像他脚底下把一个国家一分为二的运河一样。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看看。”安吉莉卡说。她凑到镜子跟前,打量起那巨大的伤痕。镜中,她所在的地方并没有她的倒影。

  几年前,安吉莉卡把自己缩小成比小人族还小的尺寸,坐在这道伤痕上,看着代表巴基生命的沙漏慢慢走空,向他提出了两个方案:要么短暂地生命复苏,这样他可以活个三五年;要么放弃从此见到太阳的机会,这样他可以活个二十年。巴基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第二个。从此,他的皮肤变得像大理石一样苍白,身体几乎失去了温度,只要一接触到阳光,身上就会开始灼烧。他不再进食,成天呆在室内思考自己前半生的过往,从他小时候,哥尔·D·罗杰因为他找到了敌人的藏身处,奖励给他一颗珍珠开始,到香克斯在罗格镇和他分道扬镳,却又在顶上战争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他的生命轨迹里。他把他人生中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回忆了好几遍,写在一本羊皮纸制的日记本里,就连后面,克洛克达尔把他挂在十字公会的会议室里时,潘德尼莫,那个他对香克斯秘而不宣的红毛小鬼,偷偷看到了他可悲的样子,他都写了进去。这一时期,加尔迪诺说他沉闷得像是死掉了一样,就连没有太阳的时候,他也从不出门。当加尔迪诺提出,他们可以从他们来的迷雾中回到原来的世界时,他一声不吭地假装没有听到;后来,加尔迪诺带着令人作呕的坏消息回到了这个世界,他开始觉得,自己身上散发了多年的莓果味闻上去像是呕吐物的味道。

  “不管看多少次,你都是亚马拉的杰作,”安吉莉卡看着镜中的巴基伤口处流淌着深紫色的血液,感叹道,“你,还有那个红发小子,你们是最棒的蜂与花蜜,你们共享了相同的气味,我必须要给你们打上十分。”

  “别恶心我了,安吉莉卡。我讨厌香克斯,从小就讨厌他,”巴基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死了,这样我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我很抱歉,如果这是你最真实的想法的话。”安吉莉卡说。

  “你不用感到抱歉,我只是说,你他妈欠了我人情!你根本没有告诉过我,我不能回头重选,我只能这样活下去了!”巴基朝着镜中的自己挥舞手臂,大喊道。他的倒影和他一样张牙舞爪,怒目圆瞪地和他对视。

  “冷静点儿,孩子。如果罗杰还没死,他也会让你继续活下去的。”安吉莉卡回到月亮应该呆着的位置,直视着巴基,说。

  “那个人希望所有人都活着,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巴基会所,“他说,什么都不带进坟墓的人,才会死得干净。我他妈的一直以为,起码我会是死得最干净的那个。”

  “对不起,我阻挠了你的计划,”安吉莉卡说,看上去全然无愧。

  天边的太阳终于升起了,安吉莉卡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在天亮之前,她用苍老的声音说:“今晚我很开心哦,我们下次再见。”

  “去死吧!我不想见到你!”巴基骂道。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落,一路越过了云层和迷雾,还有马戏团的帐篷,最后回到了马戏团的店铺。

  这个世界的白天还没到来,月亮老老实实地挂在空中。今晚不是满月,但月亮的弧光把弯月补成了圆形。巴基注视那道光,眼眶有些刺痛。

  3

  十二月的一天,北方山脉走来一支运输队,他们骑在一匹巨大的马上,带来了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植物、玩具和宝石,在马戏团的帐篷附近建起了一所集市。女人们全都穿着红色的长裙,男人们则穿着深蓝色的袍子。领头人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大块头男性,戴着一顶夸张的帽子,上面插满了羽毛。他和他的队员们掌握着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语言,每到夜之时,他们都会用这门语言唱歌,歌曲的样式与世界上现有的音乐截然不同。
  
  第一批学会乐器的人用五百海贝买来了一份他们的乐谱,带动着其他学过音乐的人一起研究起了不同点。他们先用吉他和小号演奏了几个星期,接着加上了鼓,又演奏了几个星期,最后得出了结论:他们手中的乐器发不出运输队的人唱歌的声音。领头人听闻这个苦恼,操着奇怪的口音提议道:“我们下一次进货是在明年三月份,我可以到时候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模拟人声的东西。”
  
  “太好了,先生,您将会成为对这个世界音乐发展做出贡献的伟人!”买乐谱的人兴奋地说。
  
  几个月后,运输队在初春短暂地离开了,领头人和绝大部分的队员都坐上了那匹巨大的马,几个算数好的被留了下来,继续运营集市。这时的马戏团已经在稍偏远的地方造起第二顶帐篷了,亚尔丽塔挑选了几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传授了她们杂技表演的技巧,她们就这么开始了新的事业。起先,人们并不相信她们的表演会比加尔迪诺的好看,直到他们在亚尔丽塔的帐篷里看到漫天飞舞的蝴蝶,彩色的珊瑚,和从未见过的花朵,他们才意识到,亚尔丽塔把马戏表演变成了一门艺术。
  
  等待运输队的时间里,音乐人们无事可做,最先开始研究乐谱的人从集市里买来了几张没有歌词的乐谱,一边观摩着亚尔丽塔的表演,一边写出了极其矫情的歌词。当阿隆索终于鼓起勇气,在费南多的陪伴下,再一次踏足了马戏团的店铺时,费南多向一如既往在正门边担当保安工作的香克斯提到了这段歌词,他说,这是他一辈子都想不到的创意。
  
  “别这么着急给自己下定论,我以前的船长总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场时间’,也许你的天赋只是还没有被激发出来。”香克斯站在正门边上,看着躲得老远的阿隆索正在眼神飘忽地盯着店铺四楼。
  
  “不,香克斯先生,我不觉得这是个好的天赋。”费南多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也想给那位小姐写情书呢。”香克斯轻轻地笑了笑。
  
  “我绝不会这么做!情书只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费南多说。他顿了一秒,发出一声长长的“嗯——”,思考着,改口道:“不过如果这么做,能让她在我背上写下她的名字,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呃……先生们,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阿隆索踩着碎步,走到费南多和香克斯之间,试探地问道,“请问我可以进入这扇门吗?”
  
  “你要去找巴基?”香克斯说。他的眼神不太友善,但阿隆索没有感受到之前那股强烈的杀意。
  
  “是……是的,先生。我之前让费南多传过话,等天气好了,我会去看看他。”阿隆索紧张地呼出一口,不太愉快地和香克斯互相望着对方。
  
  “我听过这事儿,费南多确实把话带到了,”香克斯说,“但我是一个保安,我不能放任一个杀人未遂的小鬼进入封闭环境。”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保证。我只会上到四楼和巴基先生说一声‘嘿’,然后乖乖地原路返回。”阿隆索抓住衬衫的衣角,说。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没人能预知未来,孩子。”香克斯往边上移了一步,用身体彻彻底底地挡住了入口。
  
  “先生,我什么都没带,刀也好,枪也好,我什么都没有。”阿隆索抬起手臂,跳了两下。他穿着短袖和没有口袋的裤子,身上唯一作响的只有落地时鞋子发出的声音。
  
  “还是不行。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信任问题。”香克斯说。
  
  “那我永远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吗?”
  
  “至少现在是的。”
  
  “好吧,那请您告诉巴基先生,我尝试过了。”
  
  阿隆索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在香克斯忌惮的眼神中,退到费南多的身后。
  
  “放心吧。”香克斯说。
  
  五月,运输队走着和离开时一样的路线,回到了集市。他们守约地带来了一台可以复制和记录任何声音的机器,以一千海贝的价格卖给了音乐人们。这一交易影响了这个世界的音乐道路,从此,音乐人们用它开启了新的音乐类别。一百五十年后,迷雾消散了,这台机器连同马戏团的表演道具,一起被收藏进了一座位于西海的综合博物馆里,成为了证明两个世界第一次文化交融的代表物。
  
  运输队的领头人在马戏团店铺因为暴雨不得不休业的那天,带着一只奢华的箱子站到了店铺的大门前。他告诉为他开门的香克斯,他带来了不少那个世界的情报和奇珍异宝,其中包括一顶镶满钻石的皇冠,还有一封来自香克斯的副船长,本·贝克曼的来信。
  
  “请允许我冒昧提及此事:贝克曼先生在递交这个箱子和这封信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领头人说。他把箱子放到香克斯身边的桌子上,用一把花形的钥匙打开锁头。箱子里装满了文件,纸张间的缝隙里全都是珍珠。
  
  “哦?帮大忙了!我正需要这些珍珠呢。”香克斯说。
  
  “东海产的,我一颗一颗检查过,都是货真价实的高级货,先生,”领头人点了点头,“至于这些文件,里头应该有一封是草帽海贼团的来信。贝克曼先生让我转告您,‘连路飞都学会写下一封满是敬语的信件了,而我们伟大又传奇的船长甚至人都联系不上’。这是原话。”
  
  “什么?路飞竟然会写信了?这真是不得了的成长,”香克斯惊喜地说,“几年前,我们分别的时候,他连‘拟声词’这个词语都拼不来呢。”
  
  “恕我直言,我不觉得草帽小子认得这个词语。”领头人说。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香克斯身后的楼梯,问道:“那位大人……他还好吗?”
  
  “那位大人……?”香克斯说。
  
  “我是说,巴基座长,他还好吗,”领头人说,“您也知道,我曾经是十字公会的一员,至今为止已经被他救过三次了。我想,您应该不会反感我这点好奇心吧?”
  
  “原来如此,”香克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所以你是说,你在给我的副船长做帮手,却想念起旧领导来了?”
  
  “我只是在关心我的恩人。”领头人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身体轻轻颤抖,心头开始发怵,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你的恩人最近赚了大一笔钱,不需要担心,”香克斯说,“听着,我在卡莱巴厘岛上见过你,看在我们几面之缘,加上你帮了红发海贼团不少忙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五个关于这个话题的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了……您已经解答了我所有的疑虑。”领头人说。他匆忙地站起身,捂着脑袋,蹒跚走向门外。
  
  香克斯目睹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抱起那只他留在桌上的箱子,回到了巴基的房间里。巴基正在床上熟睡,侧着身,平稳地呼吸着,看上去毫无防备。
  
  香克斯把箱子放到角落,在巴基身边躺下,用手臂环住他的腰,亲吻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巴基缓缓睁开眼,发出迷迷糊糊的不满声:“老子好不容易睡着了……你这混蛋。”
  
  “不好意思,刚刚来了个熟人。”香克斯小声地说。
  
  “哈……?熟人?这种地方?”巴基说。
  
  “是贝克的手下。我把我的生命卡撕了一部分给他们,他们顺着这个方向找到了我。”香克斯把巴基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说。
  
  “是吗……不过你在本大爷这里确实呆了够久了。放心吧,离开的时候我会给你结清工资的,你就安心地重操旧业吧。”巴基说。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这么做,”香克斯把额头埋进巴基的头发里,洗发水和莓果的香味同时出现在了他的嗅觉中,“我是说,我们已经分别两次了。”
  
  “别说的这么肉麻,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关系吧,”巴基翻了个白眼,换了一个姿势,“换句话说,这世界上谁在什么时候会死都是正常的。你该长大了,香克斯。”
  
  “相信我,我知道任何人都会突然死掉,我也会。”香克斯说。
  
  “那你就该放下你的奶嘴!我从以前就讨厌你这种对什么都不肯放手的样子,”巴基拔高了声音,他的睡意已经完全不见了,“从前罗杰船长说解散海贼团的时候,你就总是抱着那顶草帽,在晚上偷偷哭!”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香克斯说。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却把那顶草帽送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鬼!你还帮他继承了罗杰船长的名号,还和他平分了大秘宝!”巴基说。
  
  “平分大秘宝?你在说什么,”香克斯发出诧异的声音,“我只是在路飞身后做断后工作,让他们能成功去到拉夫德鲁而已。”
  
  “啊?!”
  
  巴基近乎尖叫着,挣脱出了香克斯的怀抱。他坐起身,用一种香克斯从未见过的陌生眼光恼怒地看向香克斯:“你是说,你他妈的在拉夫德鲁门口放弃了它?”
  
  “嗯……结果来说,是的,”香克斯回看着巴基,他看上去过于平静,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措施一样,“这是有原因的,巴基。我站在当时我们目睹罗杰船长他们离开的那个港湾上,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只要你足够讨厌我,你哪怕死了也会变成鬼,在地府里永远地诅咒我。”
  
  “去死吧,香克斯,我一定不会变成鬼的。你真他妈的恶心到我了。”巴基说。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巴基,拜托了,我也可以帮你杀人,所有在大海上追捕你的海军,我都可以帮你杀掉。”香克斯说。
  
  “真可惜,本大爷决定要死在这个破地方了。这里没有海军,”巴基斩钉截铁地说,“你果然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下辈子也是。”
  
  “是吗,下辈子你也会记得讨厌我……”香克斯说,他看上去像是终于放下心结了一样,笑了出来。
  
  一阵雷声响起,雨更大了。窗外出现了呼救声,雨水淹没了城镇,世界上所有建筑物的一层都积满了水。巴基往窗外看去,雨水透过窗户的缝隙,打湿了地板。
  
  “巴基……那天在罗格镇,雨也这么大吗?”香克斯看着巴基的背影,问道。
  
  “鬼知道,”巴基说,“不对,应该比这个还大。”
  
  “我也记得是这么回事。”香克斯直起身,再次抱住了巴基。
  
  他们身上的莓果味混杂在一起,在雨中闻起来更潮湿了。
  
  FIN

Notes:

终于————完结了呢——————!!
如果有看到这里的宝宝们,喜欢的话能不能留个评论————!!谢谢了(鞠躬)

Chapter 9: 碎碎念

Chapter Text

虽然也不知道有几个人看完了我的巨作,但是如果有人真的看完了,现在正在看这则碎碎念的话……omg,宝宝宝宝我爱你啵啵啵!!!

总之,非常感谢看完的每一个人————!!

这个文是从3月初开始写的,一直写到了9月底。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1152的香克斯震撼发言,所以我只是以“如果香克斯也很想念巴基”为基础开始写的,结果写着写着,我草,bro突然开始什么分手十年后对着家长说,“本来打算和巴基一起做愉快的海贼的”,吓得我赶紧进行了一些微调。然后又写着写着,突然进入了洛克斯的回忆杀,然后夏琪突然出现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写贝克曼的部分,于是我秉着严谨的态度,回到了前文,对夏琪的部分又进行了一些微调。真是心跳回忆(擦汗)所以写的时候,最开心的事情是休刊(?)因为休刊就很平稳地没有展开,没有展开,我就不用回去微调,嘻嘻。

本文原创的要素比较多,灵感来源也不全是海贼王本身,里面包括了我写这篇文时同时进行的娱乐活动,请允许我稍微break down一下(鞠躬)因为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所以想分享给大家一起乐乐:

最开始写的时候 ,我在沉迷《最终幻想14》的高难副本,当时基本上一没有灵感就会开始打绝伊甸,然后一边肌肉记忆,一边思考怎么写下去(。)最开始的原创角色叫潘德莫尼,这个词语其实是Pandæmonium的前半段,也就是万魔殿的意思啦XD

至于为什么是万魔殿,因为香克斯的声优是池田秀一老师,ff14里的拉哈布雷亚也是池田秀一老师,所以有端联想万魔殿不是很正常吗:D

对了,雅典娜港的雅典娜也是这么来的哦(目移)

大概写到中段的时候,我开始玩《艾尔登法环:黑夜君临》了,所以在一些蛛丝马迹的地方有一些fs社游戏的相关,比如贝克曼帮香克斯编造去处那里,其实那几个地方就是对应了《黑夜君临》里不同的地形(哈?)后面巴基抵押给老沙的那个戒指,其实它是魂3的银猫戒指(。)最开始提到的亚马拉山庄,是塞恩古城+法兰要塞的感觉。后面巴基指着安吉莉卡的眼睛,其实这边是一个眼睛=葡萄的【夏波利利的葡萄】捏他。

至于万恶之源的亚马拉和最后一部分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是怎么回事?

嗯……请允许我稍微深度深度讲解一下我的思考(鞠躬)最开始想到亚马拉的概念是因为看了《血源诅咒》的讲解,里面提到了古神用梦境囚禁人类,于是人类只能永远生活在梦境中了,接着,我又想到了《艾尔登法环》里也有类似的设定,每一个外星来的神明都会有自己的信徒,他们盘踞在同一个世界里。我带着这两种灵感,想到了也许《one piece》的世界中,除了已经提到的神明之外,也可以加入一些类似的元素,于是就有了亚马拉的势力。

简单来说,亚马拉是来自外星的神明,比起尼卡来说,它太弱小了,所以为了保证自己存在,它在地球上圈了一块地,把它的子民都关起来了,所以外面的世界看不到亚马拉的地盘,而亚马拉地盘里的人也以为这就是全世界了,有点像《进击的巨人》呢w当然,亚马拉也不是什么好神,它是稍微有些cult,但是也没有那么cult的那种,它扩大信仰的方式,除了让自己的子民在尼卡的地盘上居住繁衍之外,还有一种就是文中提到的种子啦XD这颗种子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让男人怀孕,只是吃下去的人就一定会获得怀孕的能力,并且会获得亚马拉的标记,也就是莓果的味道,让吃下去的人怀孕的那位因为参与了信仰的扩张,所以也会获得亚马拉的标记。

这种设定放到魂游里,一定就是杀掉了一个吃下过种子的人,然后从他身上割下一块皮肤,然后这块皮肤叫:亚马拉的标记(。

至于亚马拉有没有本体?这个我不好说呢,因为我没有见过这么高级的存在(叉腰)但是一般来说,这种神都要有代言人的,所以安吉莉卡就是亚马拉的代言人。顺便一提,代娜女王也是代言人。换句话说,这个故事从香巴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呢.jpg

对了,还记得突然出场的一个炼金术师吗?其实他也吃下了亚马拉的果实哦,但是他用自己的技术做出了药剂,用科学打败了标记,但是亚马拉还是盯上他了(。

在思考亚马拉自己的地盘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想到了《百年孤独》的主舞台,马孔多,这个地方就是独立于其他地方的小世界,所以我一边重新阅读《百年孤独》一边写,所以如果你在读的时候觉得风格突变,那就是我被影响了(。)

最后,这个到底算不算omegaverse呢…………我也不知道呢(。)不过说到底,香巴二人到最后也没有和解,达成了没有人幸福的结局XD所以他们应该暂时是不会和潘德莫尼相认的,只有一些大海上的风言风语会指着潘德莫尼说“Aye, that's their kid”(是的,这是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