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早上八点,工作日的闹钟在床边嗡嗡作响。白厄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豪华大床,外加陌生到头的香味。他翻下床关掉闹钟,捏着鼻子屏住呼吸,诱人的香气反而越来越浓,胃里翻江倒海,无法被填满的饥饿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唉。
他数不清这是知道自己得病以来的第几回叹气。
得益于味蕾,人类能够品尝出很多味道,酸甜苦辣咸。感谢进化时没偷懒的神经系统,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不会忽略味蕾传来的电信号。当然,这是大多数情况。
和数不清的美食一样,这个世界上存在数不清的缺陷。先天的后天的,基因突变的或者单纯发育不良的。也有很多障碍:精神障碍,认知障碍,注意力障碍……很不幸,刚满25岁的白厄就是患有受体细胞缺陷的功能性嗅觉味觉障碍(Functional Olfactory-Recentive Kenesthesia)的群体。简称:F.O.R.K。
携带这种细胞缺陷的人群从出生时便失去常人的味觉,无法从味道上分辨一勺盐与一勺糖。嗅觉将随着患者年龄的增长而逐步退化,通常在30岁左右患者彻底丧失对外界的气味感知。除非他们遇到另一类特殊的人群:慢性诱导性信息素表达综合征(Chronic Attractant-Kairomonal Expression-syndrome)患者,也就是:C.A.K.E。
CAKE患者所携带的信息素对于患有功能性障碍的FORK人群来说既是解药也是毒药。FORK患者无法闻到除了CAKE人群基因携带的诱导性信息素以外的任何气味,一旦两类患者处在1km直径范围内(密闭空间情况下这个距离会无限缩小),FORK患者的下丘脑将源源不断向身体发出饥饿的信号,折磨着无法真正尝出食物味道的患者发疯,直到他/她吃到带有CAKE信息素的血液或肌肉组织。
理论上,一位仅在全球范围内占比不到0.01‰的FORK患者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另一位同病相怜的FORK,更不用提更为罕见的CAKE。好吧,这只是理论上。
突然确诊罕见病的白厄没想过痊愈,也没期望天降一个CAKE做食物。(当然他没期望过是天降一个CAKE告诉他“你有病”。)他想他大概会选择在被本能控制前一拳打晕自己,好不给对方造成阴影或者心理负担。毕竟“食人”对于现代社会来说实在是个过于遥远的概念。
唉。现在打晕自己还来得及吗?
他对着镜子,发出今天醒来的第二声叹息。
CAKE的诱导性信息素充满整个房间,床单上,衣服上,甚至是他昨天新搬进来的等身镜上。人生前二十五年从未尝出任何滋味的白厄觉得身体无比焦躁,胃在灼烧,饥饿感在每一个细胞里叫嚣:渴望着对方的血肉。理智却勒着双手,警告他不要迈出这一步。
“醒了?”
房间门没关,他才注意到。随着房子主人的脚步,更浓的香味扑鼻而来。
空气被撕开一个豁口,原先被屏蔽的气味感知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全部涌出,大脑发昏,四肢无比沉重。他多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把对方啃个一干二净,但一想到这几天的遭遇(很不巧,他现在对纳努克没什么愧疚的良心,不投向基因本能纯粹是因为打不过),理智占了上风。
“我说,你能离我远点吗?”白厄有些不满,“太浓了。”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向我讨要血。打开窗户。”
智能家居很快拉开窗帘,开一个缝用来通风。新的、不带有任何白厄能闻到气味的空气涌进来,冲淡屋子里满溢的香味,
“又不是吸血鬼……”
这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他咽回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纯粹是他看见纳努克肩膀上的纱布有些心虚,所以昨晚他是啃了锁骨?
“这里。”
纳努克指着自己的脸颊。这时白厄才注意到那上边有个细微的小伤口。
真的假的?
墨涅塔的优秀模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他既不相信自己会想不开到咬脸颊这种暧昧的地方,更不觉得自己只造成这么一丁点、一丁点伤口。我是个合格的一米九成年男性没错吧?
“在你咬下去前我把你打晕了。”
……行吧。
白厄捂着鼻子经过,看起来像是嫌弃,然而湿润的眼睛早就背叛他。和一个赌气争抢玩具最后失败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让开,我要去上班。”
“不需要送?”
“……我开车送你来的你家。”
十二点,约定的拍摄时间。场景和摄影师全部就位,化妆师最后对他的妆面做检查。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损友穹靠过来。
“很明显?”
穹笑:“你眼睛藏不住事。怎么,婚姻失败?”
如果不是定妆到了最后一步,不好意思给人添麻烦,白厄一定会不管化妆师拍拍打打的刷子,扭过头,用堪比听到“公司倒闭明天决定让你当老板”诸如此类劲爆消息的眼神看着穹。模特的良好职业素养让他压住这个念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你从哪听来的?”
“不是吗?上次你晕倒我去给你拿体检报告的时候,风堇医生和我说的。”穹一本正经回忆,“什么叉子病?哎呀,其实就是吃不出味道对吧?她和我说,你打算去尝试新办法,和蛋糕病结婚?”
“是接触,接触。”
“好吧,不过也差不多?”
“差太多了吧!”
白厄用空闲的手没好气拍了一下好搭档,穹灵活一闪,像只滑手的泥鳅闪现到化妆间门口。他眨眨眼,俏皮地说:“走了,拍完老地方等你。”
墨涅塔是家规模不小的奢侈品公司,成立超过百年,如今的执行总监是奥赫玛名牌设计学院毕业的阿格莱雅女士。主营业务和一般的奢侈品公司没什么区别,时装、高定以及签约模特。数学系毕业的白厄因为朋友穹的怂恿误打误撞成了墨涅塔的当家招牌,推人进门的穹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挂了个经纪人的身份跟在白厄身边。
如果没有先天罕见病,白厄大概会先吃上几年模特青春饭再考虑个人情感问题,也可能一辈子不考虑。好吧,前提是没有如果。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瞬间有些晃神。摄影棚有些闷热,不过白厄什么也闻不到。助理喊他的艺名:“卡厄斯兰那老师,往左边看。”他照做。面光投下一片深色阴影。
化妆品有独特的香味,全靠人工香精。这一期的拍摄新品是阿格莱雅亲自调配的香水:“四颗石榴籽”。灵感来源当然是吞下石榴便无法离开地底的珀耳塞福涅,据说前调是甜而不腻的石榴清香,后调是燃烧后的焦土味,可惜白厄什么也闻不到。
“很好。麻烦您坐在椅子上。”
背光。新的灯光从他的背后打向前方,眼睛被刘海的阴影笼罩,晦暗不明。
“对!就这样,笑一个,非常完美!”
他回以摄影师一个完美微笑。很快,他的思绪又回到手上的香水。
燃烧后的焦土,灰烬的味道还是烤焦的白砂糖?他的嗅觉还没有完全退化,气味浓烈到常人无法忍受时还是能勉强闻出点什么。如果找阿格莱雅要一箱香水然后把纳努克从头到尾浇成落汤鸡,自己是不是不用闻到那该死的香味?不,阿格莱雅不会同意的吧。如果预支自己半年的薪水或者今年的奖金呢?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香水广告的拍摄很快结束,今天的工作就剩一点收尾。等他卸完妆换回自己的便服,刚好下午五点,穹已经在摄影棚的停车场等了。
“先去哪?事先说好我们最后得去接我姐姐——”穹熟练地坐上副驾,后知后觉发现座位被调过,“等一下,有人坐过这?”
“啊?嗯。你调回去吧,他就坐那一次。”
“行吧,呜呜呜真是儿大不中留我不再是你唯一的亲亲好搭档了。”
白厄无奈地笑:“咱俩谁管谁叫爹啊。先去医院。”
“检查?”穹一下子紧张起来,“出新问题了?”
“没什么,我现在好得不能更好了。那刻夏老师希望我过去做个记录。还是你上次见过的风堇医生。”
“我懂,我懂,欸你这算不算给医学做贡献?为了大爱献身啊。”
“没那么夸张。”
红灯,白厄轻轻踩下刹车,后视镜反射出奥赫玛中心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太阳落到一半,还没完全下山,橙黄色的光在玻璃上晕染开大片大片暖色,像麦浪。
“说回来,白厄,你那天真没事?你突然摔过去我是真担心,万一那个纳努克先生没接住你,你摔着胳膊啊腿啊什么的,我会内疚一辈子。”
“要是走路上突然见到一个散发蔬菜沙拉香味的神奇垃圾桶,从来闻不到味道的你也会好奇地扑过去。”
“停,至少得是烤羊排。我可没有身材管理的需要。”
“是、是,云石天宫烤羊排。周末去吃?”
“你请客。”
穹知道问不出更多,也不打算就着朋友隐私问题说个没完。于是这个问题就被一笔带过。他开始发挥自己的专长,聊天,转移话题的天马行空的聊天,从宇宙的起源聊到今天的晚饭,从自己的姐姐发散到动物园里的浣熊。白厄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等新的红灯的时候想起三天前倒霉的宴会。
三天前,墨涅塔雷打不动的春夏秀场,承担开闭的是当家模特卡厄斯兰那。他自然也就成了宴会上压轴出场的角色。原本阿格莱雅不怎么支持他在秀场外的地方抛头露面,她和那刻夏算故交,知道这个冤家的学生有点味觉上的小毛病。谁叫穹非拉着他去不可?穹的双胞胎姐姐还有养母难得回一次奥赫玛,他当然希望和家人好好介绍介绍自己的朋友。
白厄坐在饮料吧台边,端着橙汁发呆。穹去找姐姐,他没什么胃口,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他对食物都没什么胃口。好吃的难吃的,进到他的嘴里,没什么区别。以前学校里的健身搭子看他面不改色喝蛋白粉,啃黑麦面包,惊叹:“白厄你真是先天健身圣体啊!”他也只是笑笑。最后干脆说,因为自己喜欢吃蔬菜沙拉。
百无聊赖,他开始看着周围人模仿福尔摩斯。
左边的红发女士穿着今天春夏新品成衣,头发做了内扣卷,挺修饰她的脸型。鞋子是Jimmy Choo经典款,没什么特别装饰,倒是扣了墨涅塔本季Less is More的主题,也许香水也是差不多的木质调?右边的男士选择经典的正装三件套,手上的玫瑰应该有什么样的味道?
他想象着周围人、周围一切事物的气味,浅薄的文字在他的脑海中拼命加工:鲜花应该有花香,水果尝起来应该是酸甜味,过辣的东西会让人流泪,过甜的东西则会发腻。如果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呢?他看着不远处长桌上五花八门的佳肴。食物混在一起该是什么味道,会是现在这种香味吗——
等等!香味?
他猛地起身,喝了一半的橙汁差点洒出去。
香味,从未闻到过也从未想象过的香味灼烧他的喉咙,然后沿着食管一路往下,折磨空空如也的胃。唾液源源不断分泌,舌头、上颚、嘴唇,全部变得湿润。
饿。
他有生以来第一回无比清楚地感受到饥饿。模特经常需要控制饮食,有时候工作来了,连轴转几天没吃过正餐很正常。白厄也会和穹抱怨:吃了三天沙拉,果然还是有点饿啊。但这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饥饿感像是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传来,不单单是胃,手、腰、腿,几乎每一个角落、每一滴血都在喊饿。想要吃掉什么的欲望控制了他,一步、一步缓缓地向香味走去。
“卡厄斯兰那先生!”有人喊他,但都不重要了。什么都拦不住他,什么都。
他遵循着本能,就和未开化的野兽一样遵从本能,迈着醉酒者一样的步伐走到“香味”面前。巧克力……曲奇?还是香槟?太香了,原来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甜点应该是这个味道吗?巧克力是苦的,饼干是甜的,那么巧克力曲奇应该是苦是甜呢?
他咬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白厄最后听到的是周围人混乱的惊呼。
等他重新醒来,已经躺在公寓床上。胳膊脑袋什么也不缺,除了衣服被换成了睡衣,紫色大地兽款。他花了三分钟回忆发生了什么,又花了三分钟思考这会给阿格莱雅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以及自己当即宣布隐退是不是最保险的做法。门就在这时候打开。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在看到来者胳膊上的伤口时,白厄大脑一瞬间宕机,原来不是做梦自己真的和狗一样咬人了吗:“抱歉、那个,总之非常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闻起来太香了不行这么说是不是太怪了因为我平时几乎闻不到味道……不对,为什么现在闻不到了?”
“幻胧,我的秘书给你打了屏蔽剂,24小时内你闻不到任何味道,包括我的。”
“谢谢您?”白厄觉得这句话有些地狱了,“我叫白厄,怎么称呼你?”
“纳努克。”
“好的,纳努克先生。我很抱歉先前的事,虽然听起来您可能不相信但我的确不是有意——呃有意……”他思索着怎么用一种文明优雅的方式去描述“啃了一口别人胳膊”这件事。
“给。”
纳努克递给他一个pad。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一个文档。白厄坐在床上看,从开头的功能性嗅觉味觉障碍(F.O.R.K)一路划到结尾的医嘱建议。感谢大学时在生物院的选修课,他勉强囫囵吞枣地看完了全篇。
“所以,”他有些难以置信,“我吃不出味道是因为得了病?”
然后他翻到下一页。关于慢性诱导性信息素表达综合征(C.A.K.E)的简单介绍。
“而我之所以觉得你很香,”这个说法太奇怪了,他想,“是因为你也有病。”最后这句话更奇怪,但说起来很爽。
纳努克很满意他的理解能力。Pad的画面一转,变成接通的视频会议。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有些吃惊地看着画面里的白厄,不过很快,她在角落里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
“Boss?啊,那你就是那个FORK小家伙?进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白厄完全状况外。
“你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吗?很好,看起来你很清醒。我是幻胧,好吧其实我的名字不怎么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目前这个世界上最懂你这个病的人,没有之一。”
白厄似懂非懂点头。他的余光看着床边的纳努克,大脑飞速运转,想自己是如何从普普通通的模特变成千万挑一的罕见病中奖者。
“……所以就是这样。嘿你在听吗,小家伙?你叫什么来着?白厄?谢谢你提醒星啸。好了白厄,你同意我的方案吗?”
“抱歉,您说什么?”
“你同意和我们Boss结婚吗?”
可怜的Pad,摔在被子上。白厄用他运行了足足二十五年的大脑思考,又用他被无数杂志无数摄影师夸赞过的眼睛看纳努克,眼睛问:是我脑子坏了还是你脑子坏了还是你秘书脑子坏了?
“这是个双赢的提议,卡厄斯兰那。”
“……还是叫我白厄吧。”
“嗯,白厄。”
“好了好了请听我解释白厄先生,”幻胧看不见画面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再说点什么来保住工资,“我们公司呢,一直在研究怎么解决诱导性信息素表达综合征,还有您身上的功能嗅觉味觉障碍。您也看到我总结的数据,您和我们Boss这种患者还是太少见了,我们希望您能和我们合作,既能解决您的问题,也能造福人类,一举两得嘛!”
“那为什么要结婚?”
幻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考虑到……考虑到Boss信息素对你影响比较大,我们觉得呢……觉得你们暂时待在一起比较好?”
“我不能用你给我打的屏蔽剂?多少钱,我可以买。”
“对你身体不好。”纳努克平静地说,“长期使用会药物依赖。”
好了,白厄听明白了,他这完全是被架上了火刑台,左边走不得右边更是死路。他还想说点什么挣扎一下——
“我个人建议你选择结婚。”
白厄洗耳恭听。
“你扑过来的时候有不少人看着,总得有个理由解释我们为什么一见如故?”白厄发誓他看到这家伙在暗笑,“你可以打开手机看看。”
这时白厄终于想起来被遗忘的手机。他点开私人号,看到消息——
阿格莱雅:虽然很突然,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阿格莱雅:不用担心,那刻夏和我说过你的情况。
阿格莱雅:照顾好自己。
他很感动,有些紧张地点开万维网头条。看到两个眼熟的名字挨在一起眼前一黑。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因为食人大案登上头版头条。好吧,好吧,反正答应了也不会吃亏?这么想着,他同意了纳努克的提议。
所以果然还是有哪里被忽悠了吧!他狠狠一脚踩下去。
“白厄、白厄!开过了!”
“……好。”
“张嘴。”
“啊——”
采样用的无菌刮匙扫过他的舌尖,有些痒。
“拉呃哈老和,嗷了吗?”(那刻夏老师,好了吗?)
“第一,不要叫我那刻夏,”那刻夏朝风堇点点头,“第二,这只是第一步,你还有血液样本要采。扎哪只手?”
白厄伸出右手,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胳膊线条流畅美丽,就算是最挑剔的健美教练来了也说不出更多的错。
“麻烦你了。”
“怎么会。你的血管很好找呢。”医生眼里好胳膊的判断标准简单得多。
全名“阿那克萨戈拉斯”的医学教授曾是白厄的大学老师,一个既精通数学又擅长医学的奇才。这么说来,这个跟在那刻夏老师身边的年轻医生其实是自己同门师姐?
“好啦,按住棉签,等不出血了就松开吧。”
“谢谢。”
“不客气呀。”
风堇走出房间,经过那刻夏的时候轻轻点头,顺便把门关上。白厄左看右看,眼见没用更多的项目需要他,起身拿起手机准备离开。
“让你走了吗?”
“报告今天也出不来吧。”
“不是这个。”那刻夏示意他坐回去,“我问你,白厄,你怎么想的?真要结婚?”
“怎么连您也……我还没到需要急着结婚的年纪吧。”他有些心累地叹气,“就是协约,类似各取所需?刚好能赚一大笔钱顺带治好自己,为什么不?”
“我丑话说在前头,白厄。你的病样本太少研究不够,没法治,至少目前没法。我这小门小户不可能给你不计成本做实验试错。你去找新的医生也好,献身医学做研究也罢,我都不反对,这的确是最有可能治好你的办法。但是——”
那刻夏顿了顿,居高临下看着坐在窄小椅子上略显局促的前得意门生。白厄是个聪明人,既有天赋也肯下功夫,如果不是毕业的时候被穹拉去试镜还中了签,大概现在会继续跟在那刻夏门下学美丽优雅的数学。
“但是,白厄,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您这话说的……不会有人不自私自利吧?”
“那就答应我,白厄。”
那刻夏无视他的插科打诨:“答应我千万不要忘了自己是人。”
穹无聊地开始数路边的花。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他掏出手机,比个耶拍照发给星,附带留言:想你的第三百六十五天。
很快,星回他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开拓者二世:这么无聊?什么时候来接我?
自定义名称2:快了快了,在陪兄弟看病。
开拓者二世:你那个当模特的大学室友?
自定义名称2:对。我也是才知道他身体不舒服。
自定义名称2:罕见病吧。
自定义名称2:和咱们老妈同事上次说过的差不多?
开拓者二世:他也是信息素表达综合征?
自定义名称2:?
自定义名称2:什么玩意?
自定义名称2:不是蛋糕叉子吗?
开拓者二世:……
开拓者二世:好吧,那他是CAKE还是FORK?
自定义名称2:叉子。
自定义名称2:哎呀不和你说了,兄弟来了。
“白厄!这里!”
穹跳起来招手,笑起来没心没肺。他当然没继续看手机,也不知道星后面发了什么。
开拓者二世:?
开拓者二世:等一下你说真的?
开拓者二世:你以前从不知道他是FORK?
夜幕降临,立交桥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在四周,几乎亮过天上的星空。现代都市的一大弊端,一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变得拥挤不堪,所有高楼大厦里的人全部一涌而出,挤在狭窄的柏油路上,像满载的沙丁鱼罐头。
“你姐姐打电话给你了吗?”
“没呢,她说不着急,应该和你……我是说和你今晚要去的地方顺路,都在别墅区。你知道我姐一直跟着‘妈妈’,前几天才会回的奥赫玛。总之你先忙。”
白厄点头,知道穹名义上的扶养人是个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所以和纳努克那家伙住同一个高档小区也不为奇?他转弯,去了下一个出口。
“我回家拿点东西。十分钟。”
白厄住在奥赫玛有名的单身公寓,小孩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猫狗鸟加起来比人还多。他把车停在车库,拉上穹一起坐电梯上楼。12B,其实就是13楼,并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干脆被开放商跳了过去。白厄倒是不在乎,想着这层便宜还没有邻居打扰,便买了下来。
“你拖鞋我收起来了,光脚吧。”
“刻法勒良心!”穹又开始他夸张的表演,“狠心的后妈要用冰冷的瓷砖冻坏可怜的仙杜瑞拉!可怜的灰姑娘!”
“……夏天还没结束呢兄弟。”
客厅布局很简单,黑白灰三色,冷色的简朴顶灯照亮大半个屋子,单个水杯单个游戏手柄单个懒人沙发椅,标准的单身人士一人居。
“衣服我收拾过了,”白厄从客厅角落推出来个迷你行李箱,穹怀疑他是不是只塞了几件夏装,“你帮我把比格耶带下去就行。”
“比格耶”是猫的名字,取“比格犬”和“萨摩耶”。一只长毛缅因张冠李戴,用上狗的名字,其实也算一种另类的“猫狗双全”。
“嘬嘬嘬,嘬嘬,”穹拎着猫包砸吧嘴,“唉还是你好。”
卧室门紧闭着,白厄拿不准开窗通风的效果如何,干脆不进去免得给心里添堵。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纳努克的信息素味道没散干净,他一下子没控制住误把朋友咬上一口——
啊,听起来像丧尸。
Notes:
隔壁连载没手感写点新的调理。
这两人挺适合左位当cake的(反正我这么觉得)
Chapter 2: 食べ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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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发誓,向刻法勒发誓,向天父发誓,总之随便向哪个有用没用的神发誓:他绝对——至少在今天之前——绝对不知道自己养母的养父长着一张和纳努克一模一样的脸。兄弟、兄弟……我现在该管你叫什么?
“还发呆呢,”星从背后拍他脑袋,“你哥们上楼了。”
“他真住这了?”
“嗯哼。”
“就住我们老妈隔壁?”
“不然?”
刻法勒啊!穹抱头痛哭,当然没真的掉下鳄鱼的眼泪。
“好了,瞧你这没出息样。”星拉他胳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失恋。”
穹花容失色,大喊冤枉啊老爷:“我们可是脚对脚,爬一个楼梯上下床睡觉的关系,清白得很!”
“是,是,大学室友。走了,妈找你。”
睡了一个小时,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是熟悉的桥段,睁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早就不在平日里的公寓,顺带一提,最近自己是不是过于嗜睡了?才晚上九点就困得不行。果然忙完下周的行程就该找阿格莱雅批个年假吧。
他站起来,并不在卧室,也不是衣帽间。看起来像是阳台。所以自己在阳台躺着躺着、睡着了?他看见自己带来的装比格耶的“太空舱”,放在角落里,和一个纯色的大型狗窝挤一块。
“耶耶?”
缅因不在。他可可爱爱的亲亲好大儿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条杜宾犬。也不知道它先前躲在哪,一出声就窜了出来,热情地围着白厄小腿打转。
“好、好,乖。”他蹲下来,和平时在公寓楼下逗狗一样,三两下博得杜宾欢心。这就叫同类相吸。穹曾如此评价。
“你叫什么名字呀?”见到狗自动变成了“夹子”,唉,人之常情,“见过一只猫吗?这么大。”
显然,再“同类相吸”也没法一瞬间精通对方语言,白厄听不懂杜宾说什么,杜宾也get不到他的问题。所以猫在哪里?
“Lux.”
“汪!”
杜宾,有一个朗朗上口名字的杜宾兴高采烈地跑去围着主人打转。纳努克摸摸它的头,像是在说:好孩子。
“把我儿子还我。”
他伸手,眼睛越过杜宾,死死盯着纳努克怀里的猫。比格耶脾气有点好过头,黏人还不挑人。现在白厄有些后悔平时纵容比格耶在公寓楼下和人打成一片,养成见到谁都贴上去的坏毛病。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多,天真的比格耶哟。
“它快睡着了。”
“放下来睡,这样对猫不好。”
“会吗?”
“我说会就是会。三。”
猫回到他的手上,这有点像在医院交接什么的存在。白厄抱着猫,快十五斤的小伙,软趴趴靠着他的肩膀,毛绒绒的脑袋下意识蹭了蹭,白厄觉着耳朵有点痒。
“还要吃点什么?你的行李我放在衣帽间。”
“谢谢,不过我没什么胃口。”
“因为尝不出来?”
“不,”白厄呛,“因为下周要拍新的广告。”
所以为什么最后自己还是坐在餐桌上看着这张脸吃夜宵?这有点超过今天的饮食计划。白厄突然觉得自己自从闻到纳努克身上的香味后就变得好说话了很多,不,我好像本来就是善解人意的卡厄斯兰那吧。
“其实没必要放这么多?”白厄叉起来罗勒,“反正放不放都没什么区别。”
“对我来说有区别。”
“现在我说它很难吃你信吗?”
“真的?”纳努克语调有些上扬,“你以前说过这很好吃。”
白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了盘子里的肉块一遍又一遍:带血丝的牛肉,罗勒叶,番茄,和随便一家店卖的没什么区别——等一下,这不是番茄汁的颜色,更深更紫,所以是——
“红酒炖牛肉?”
这个答案得到了纳努克的肯定。白厄终于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这道菜,念大学的时候,穹神秘兮兮带回宿舍一个饭盒,说是自己妈妈准备的爱心晚餐,分给好朋友白厄。白厄吃不出具体的味道,也分辨不出好吃难吃,只记得是一碗裹满汤汁的肉(穹说是牛肉),吃完后有点微醺,像是不小心喝过头了酒。他当时模仿着美食视频博主的用词,对朋友母亲的手艺赞不绝口。
“所以你其实从那时,或者说更早,更早就没有味觉。”
“……从有记忆开始,”白厄不怎么乐意说,“我以前不知道这是,呃,功能性障碍?所以也没当回事。”
“但你在伪装,你的朋友一直没发现你味觉有问题。为什么?”
白厄不说话,沉默、唯有沉默。
“回答我,为什么,卡厄斯兰那?”
数学系的白厄学长是个神奇的人。披索某天同他的女朋友说。你敢相信吗,有人真的能把健身餐当正常的饭吃!凯撒沙拉,最难吃的凯撒沙拉,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刻法勒啊……
说不定他是素食主义呢,女朋友笑着说,没放在心上。
穹很早就察觉到室友在某些方面的“不正常”,比如尝不出饭菜少没少盐,闻不到商场打翻的香水,但他就和披索的女朋友一样没放在心上。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个人又有很多秘密,在朋友没有主动开口前,他没有兴趣、也没有理由好奇白厄的秘密。
不。和养母星啸面对面,被迫听幻胧科普了一晚上“感官障碍谱系”的穹收回原来的想法。兄弟……兄弟,果然身体不舒服就得和朋友说,然后去医院吧!
“幻胧姨怎么看?”星单手打开一瓶气泡酒,“这家伙和他的好哥们认识了整整八年都没发现他味觉有问题,神奇吧。”
幻胧想了想:“我觉得小穹的朋友应该不只是身体上的原因。老实说,我也算见了一百来个得了FORK病的,像他这种压制欲望到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的几乎没有。”
“好像确实,白厄不怎么爱说他的感受。平时吃饭什么也大多先考虑的我们……就像是,他没有感受。”
“心结,他肯定有什么心结。”幻胧肯定,“他和Boss待了多久?少说也有三天了吧。三天!整整三天!你敢信Boss身上只有那天晚上被这小孩撞出来的伤口?”
“纠正一下,父亲脸上还有个小伤口。”
“那不重要。”
“等一下,”穹适时举手,“我有个问题。这个病,非得吃掉一方不可?”
“这是父亲的选择。”星啸抬抬下巴,示意星去再拿一盘点心,“你以后会明白的。”穹发自内心投诉这种谜语人情节。
“反正,两种可能。”幻胧把话题拉回到“自制力过头的白厄”身上,“最好的可能,他们家就是虔信徒,像一个苦修一样死板守旧,宁可把牙打碎了咽下去也不肯出卖主。最坏的打算——”幻胧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他曾经吃掉了很重要的人。”
星期六,没有工作安排。一觉睡到自然醒,多美好的生活。尤其现在柔软的豪华大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更是完美不过。
“咪。”
比格耶跳上来给了它主人结结实实一尾巴,猫毛扫过他半梦半醒的脸,结结实实一个喷嚏。
“阿欠——”
这下回笼觉的念头烟消云散,干脆一把薅住比格耶的脑袋,埋在缅因宽广胸襟里吸猫。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比格耶的背后,一人一猫和拧麻花似的纠缠在一起。不怎么美观。
“好!起床!”他翻身下床,走出卧室,下楼梯。比格耶顺势踩上他的肩膀,“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了罐头冻干,家里冰箱还有三文鱼,忘了拿了。”
“咪!”
“猫条不可以,你要少吃点。变重咯。”
“喵嗷——”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缅因猫被提溜起来,一大长条,像个面包。猫有味道吗?白厄突然想。比格耶身上的味道会像什么,食物、还是人见人爱的某些植物?他又凑近吸了吸——
“早上——哇哦,头儿没和我说你是猫奴这款的?”
楼梯尽头站着个白厄没见过的男人,白色西装三件套,一尘不染到像是刻意而为。
“……它喜欢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您是?”
“归寂。哎呀竟然忘了自我介绍。是个兼职感情咨询业务的魔术师,就像这样。”
男人打了个响指,比格耶的背后掉出一朵花。俗套的表演,但往往受人喜欢。好吧,白厄过了喜欢的年纪。
“谢谢,不过花刺会扎到我的猫,所以你为什么在这?”
“你丈夫——”白厄瞪了他一眼,“不,我老板,我就是来跑腿和你说一声,有人找你。”
归寂的话模棱两可,没说是谁找也没说为了什么。窗户外树木茂密,鸟儿飞来飞去,太阳耀眼过头,像是不打算让白厄看清楚什么。
“外边?”
“应该吧。”
“你这不是什么一问三不知?”白厄的起床气姗姗来迟,“行吧,我出去看看。”
别墅区的房子大多离得远,离纳努克家最近的住户是星啸、也就是白厄的好友穹的养母家。实在无聊去找穹聊天也不错?说起来他现在住这还是回墨涅塔附近的公寓了?白厄思绪又飞到不知道哪去。
推开门,一辆特别的雪佛龙停在路边,站着个穿制服的警探,刚和同事交代完什么,一见到白厄就亮出自己的证件:“12B的白厄先生,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出事的是奥赫玛中心区单身公寓,七单元12B,发现了一具尸体,失踪了一个住户。
“具体情况我不好多说,”警探欲言又止,“现场会有同事和你解释。”警探只能告诉白厄在他家发现的女尸还没查明身份,失踪的是12楼的住户。他认识,一个叫莉维娅的小姑娘,带比格耶下楼玩的时候遇上过几次。莉维娅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又凭空多出来一具尸体,他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开始为她紧张。
白厄跟着警探,赶在天黑前到了出事的12B。先一步来现场的探员递给他防毒面具,夸张过头了吧。他挥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我闻不到。
“不,你闻得到。”探员神情严肃,“我建议你戴上。”
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比P4级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还要夸张,一次性手套鞋套,膨胀的无菌服,还有和周围探员格格不入的面具。
门一直开着,看起来刚忙完的年轻探员靠着墙干呕。血迹四处都有。墙壁,地板,沙发,一路蔓延到内里的厨房。血液并不是喷溅而出,更像是被一把钝刀划开,静静地、静静地流了一路。
年轻的尸体(或许只残缺半个身子已经不能称之为“Body”)早早被法医抬走,几根白线代替她“躺”在沙发上,一二三定位,了无生机。现场照片留在原地,尸体肩膀被切开一个拳头大的豁口,肉、骨头,一清二楚。照片上的血没再流,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又或许早在彻底咽气之前她就流干所有。
客厅桌上摆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速食锅的照片,穹以前来家里打游戏的时候最爱拿来煮泡面。现在它的本尊被抬去鉴识科,和尸体一样只给现场留下一张薄薄6寸照片。它被拿来烧了一锅汤,里面还飘着几片肉卷,沉着几根没剔干净肉的骨头。
他不敢去想照片里诡异的汤汁到底是什么。胃难受,心里更。
“我……”
“我们怀疑过你,白厄先生。可以说,迄今为止的大多数食人案件都和你们这类特殊人群挂钩。”警探毫不避讳地说,“但你丈夫的证词还有你们家的监控排除了你的嫌疑。先生,让你看到这一切我们很遗憾。”
“所以莉维娅?”他关心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姑娘。
“很抱歉,无可奉告。”
接下来没什么更多的事,白厄要做的无非帮探员更快记录自己家的“惨状”:“我昨天下午来过。星期五。对我拿了点换洗衣物,和我朋友。那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不过我没打开卧室门。”而后探员又问这几天是否见过失踪的莉维娅,以及她认识哪些人、是否和谁有过节。
做完笔录,家里的挂钟尽职尽责报时:九点、九点整。给他递防毒面具的探员不怎么放心,考虑到凶手选择他家犯案肯定另有所图,楼下多半也围了不少人,问他需不需要送一程。
“不了,谢谢您。”他摘下防毒面具,楼道里若有若无浅浅的香气。他空空的胃开始蠕动,“我没问题。”
“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会在允许的范围内和你同步调查进展。保护好自己,先生。”
“谢谢。您也是。”
公寓楼下警戒线围了个严实,好奇的围观群众,语速飞快的记者,少有恶性案件的奥赫玛在今晚变得人心惶惶。白厄捂着衣领,遮住大半张脸,生怕被哪个眼尖的摄像师捉到。他还不想继续给墨涅塔的公关添麻烦。
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车窗摇下后是纳努克的脸。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公寓楼,上了车。
司机是早上见过的所谓感情咨询魔术师归寂,没像白天那样嬉皮笑脸。气氛有些沉重,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一路上一言不发,总还想着案件、尸体,和诡异的汤。
归寂给他们送到别墅门口就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月亮高高挂着,门口树上的鸟儿早就不见踪影,一切静悄悄,仿佛酝酿一场风暴。
纳努克走在前头,上楼,留给他一个背影。不得不说,白厄想,这身材确实不错?哪怕是用自己模特业从业者的眼光来看,也能算优秀?
我现在啃他一口,他会高兴还是难过?
他想到公寓里被切开一个豁口的尸体,无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我觉得你脑子有病。”
“嗯。”没说出来的还有个问号。
“我一个吃你的,你上赶着把我请回家不是脑子有病还能是什么?”
“那你愿意吃我吗?”
完全不正常的问题。但白厄一想到屋子里两个人都不怎么算得上完全的正常人,一下子释然了。
“当然不愿意。”他有些生气,“我说,你这家伙完全有问题吧?哪有人一直想着被人吃的?就算不想活也换个方法?你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
白厄嘴角一抽,想:你知道什么知道,我还没说完呢。难道你就知道被人吃掉的感觉?
“我知道FORK会如何吃掉CAKE。”
温暖、干燥的大手贴上白厄的脸颊,他没有躲。许多原因,香味、好奇、甚至是相处下来莫名的安心,总之白厄没有抗拒被掰开嘴巴,被一颗一颗摸过去、像在检查牙。白厄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
“你要试试吗,白厄?”
这是个邀约。而他竟然真的答应了。他顺势把纳努克推到床上——后者完全没用力,膝盖卡住他的腰,虚坐在他的小腹上。手。模特的手,美丽的手,苍白的手,抚摸过深色的皮肤。肌肉,胸口,然后是肋骨。白厄想象出一个Y型刀口,学校里的医学生都会的解剖手法,实际上他的手也这么在纳努克的身上游走。
划开胸口,剖开腹部,惨白的肋骨包裹着鲜红的肺。随着呼吸,一抽、一抽。会有新鲜的空气、曾有浑浊的空气从肺泡经过,然后摘下它,摘下活蹦乱跳的肺,它会带上血的香味,空气的香味。他仿佛闻到了这味道,就像他亲手打开了谁的身体,亲手摸到了谁粘稠的血液,满意地、畅快地舔了舔。
“你可以吃掉我,白厄。”金色的眼睛说,“我允许了。”
纳努克的手捏着他的大腿,他的手死死压着纳努克的肩膀。两个人暧昧地躺在床上,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我不会的。”
“有什么问题?”纳努克问,“人饿了会进食,天经地义。”
“不!这不一样!不一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小孩吹不起来的气球,什么都还没做成先泄了气。其实脑袋不怎么清醒,又饿又晕,和发烧到39℃昏昏沉沉的感觉没什么区别。公寓里的照片,汤、残缺的尸体,是勒住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绳。成为人还是向本能低头?这是个好问题。
你可以吃掉我的……他的耳边突然响起模糊的话,这一次是年轻女孩的声音。你可以吃掉我呀,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你能活下去……
他给了自己一拳。
Notes:
*Lux:光逝(Luxbane)的前缀,单纯就是“光”的意思。
*小伙自制力惊人(感叹)这算不算互相美美把玩(?)为什么写什么都忍不住加点不必要的悬疑要素……目标是全文6w以内结束(请停止立flag)
White001 on Chapter 2 Sun 05 Oct 2025 03:5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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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yougiShikiiiii on Chapter 2 Mon 06 Oct 2025 03:1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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