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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尔自十一岁失去了父亲起就开始接受阿尔穆林的关照和教导,十多年的相处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导师从来不是一个以宽容著称的人。他摸了摸本该被匕首捅穿的腹部,他犹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强烈而真实的疼痛感,手底下却连一道细微的伤口都找不到。难道是他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产生了幻觉?对于一个搞砸了任务,违背了组织的信条,还引狼入室,将同胞置于危险当中的失败者来说,导师居然愿意饶他一命,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当阿尔穆林宣布,他将被剥夺所有的财产和等级时候,他没有丝毫怨言地接受了这一决定。凭借他的能力,只要导师给予他第二次机会,他很快就能洗刷污名,重新赢回他应得的地位。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会向导师证明他仍是他最得力、最值得信任的下属。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想让我去完成哪些任务?”
阿尔穆林依然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无法判断他是否赞成他的表现,他只是淡淡地说,“准确地说,不是你要去完成哪些任务,而是你们。你已经不再是刺客大师了,如今的你只是学徒。”
“没那个必要。即使没有其他人的帮助,我也能完成任务。”他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道。他知道初出茅庐、经验不足的新手尚无法独立完成任务,因此往往会结对行动,他也是从那个阶段一路走过来的。可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新手,他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个笨拙到连探查情报都不会的菜鸟做搭档时会有多绝望。与其说是帮助,倒不如说是他完成任务的阻碍吧。
阿尔穆林无视了他的抗议,接着道,“作为一位初学者,会有一名导师负责指导你——”
“什么!”阿泰尔顾不上尊师重道,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叫了起来。“您就是我的导师,为什么我还需要另外一位导师?”
“以你目前的表现来看,我不认为我是你的导师。”
阿尔穆林瞥了他一眼,尖锐的目光和言语刺得阿泰尔心脏一缩。他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低下头来,尽管他完全不认为组织里有其他任何人配做他的导师。“对不起。那么谁会是我的导师?”
“是你认识的人。他会与你同行,与你一齐完成任务。我希望你能从他身上学到一个真正的刺客应当是什么样的。”阿尔穆林如此答道。
阿泰尔绞尽脑汁地思考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究竟有谁适合做他的导师。肯定不会是迈尔斯大师。他几乎算得上是导师的维齐尔,没有他负责处理城堡及周围村庄的各项事宜,这个地方不出一星期就会停摆,导师不会放他出去执行任务的。其余的刺客大师们要么过于老迈或患有伤病,已经退居二线,要么就是驻扎在离这里几十天路程的遥远据点中,更不是适宜的人选。难道在他往返耶路撒冷夺取宝藏的期间,有人被召回复命了?
“噢,你来得正是时候。”阿尔穆林突然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朝后面的一个方向招了招手。“你回来的路上有遇到罗伯特的部队吗?我希望他们没给你带来太多麻烦。”
阿泰尔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幽灵似的轻飘飘地走了过来,鞋跟触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啊,当然了,只有这个讨厌鬼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而不引起他的注意,也只有这个家伙会选这种关键时刻闯进来打扰他。
来人在他旁边站定,先是与他对视了几秒,他都不需要多做多说些什么,光是幸灾乐祸地挑起一边眉毛就够让他狠得牙痒痒了。要不是碍于导师在场,阿泰尔非得让他知道,就算自己落魄了,也不是他可以招惹的对象,可惜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试图用目光杀死对方。那人如同鸭子抖掉羽毛上的水一样,轻易拂去了他灼热的视线,然后才微微颔首,对阿尔穆林说,“我确实遇到了他们。不过比起给我添麻烦,我想他们可能更加忙于解决物资短缺的危机,我已经摧毁了他们的部分粮草。导师,您把我召回来,我猜测是有什么比这些细枝末节更重要的事吗?”
“是的,戴斯蒙,我要给你的任务将会关系到我们组织一直以来致力的目标。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上面有九个名字,都是战争煽动者的名字。只有终结他们,这片土地的和平才有可能来临。”尽管阿尔穆林的脸上不挂任何表情,不过导师愿意将如此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他,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偏爱了。这本应是他的任务才对,阿泰尔苦涩地想。
但一如既往地,戴斯蒙没有表现出丝毫被委以重任的责任感,反而推诿搪塞道。“承蒙抬爱,可是我只是一名普通刺客,恐怕难以胜任这么重大的任务,组织里有许多比我更有能力的人。”
“多么谦逊!但过度谦虚无异于傲慢,孩子。你在雅法取得的成果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那些珍贵的情报助益兄弟会良多。”阿尔穆林赞扬道,阿泰尔差点没笑出声来。谦虚?都是鬼扯,说是懒惰还差不多。显然导师并不像他这样了解这家伙——他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总是以能者多劳为借口让他干最多的活儿。“你的父亲把你训练得很好。你和阿泰尔是同一批新人中最先成为刺客的两个,分配给你的任务无论如何艰巨或枯燥,你都能完美地执行。也许,你离大师之位只差一些更加显著的功绩。”
阿尔穆林基本上就是在说,只要他杀掉名单上的九人,他就能够成为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刺客大师。考虑到他的头衔刚刚被剥夺没几分钟,导师就在物色替代者了,阿泰尔的心刺痛了一下,一种背叛之情油然而生。导师一直对他青眼有加,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不过最让他恼怒的是,戴斯蒙看上去一点都不激动。他晃了晃脚,摇摆了下身体,就好像这个令许多人苦苦追求的,阿泰尔无比自豪的身份地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呃,我执行任务不是为了争取更高的位阶,而是为了组织的利益。”
“那么你就更应该接下这个任务了。这九人无一不是各个城市、王国中身居高位者,而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并不友好,消灭他们会给兄弟会争取到更多的生存、活动空间。”阿尔穆林顿了顿,看向他。不知怎么,阿泰尔产生了极其不详的预感。“而且你不会是孤身一人行动,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搭档。阿泰尔,现在他是你的学徒了。”
“什么?”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这个……家伙怎么可能做我的导师?他做过的刺杀任务还没有我多。”阿泰尔完全忘记了保持顺从的姿态,用手指着旁边的人,不屑地说。
戴斯蒙不是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但没有反驳——至少他还有些自知之明,因为阿泰尔陈述的是事实,只是说,“我相信阿泰尔一人足以清除名单上的所有人。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
“你的回答正说明你会是他最好的导师。”阿尔穆林似乎打定了主意,摆了摆手,不容拒绝道,“第一个目标是黑市商人塔米尔,你们今日就起程前往大马士革吧。我会通知那里的拉菲克,他能为你们提供进一步的线索。对了,戴斯蒙,在你离开之前,务必拜访一下你的父亲。他会很高兴见到你。”
戴斯蒙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他和他父亲关系不和在马西亚夫不是个秘密,去问城堡周围村庄里的随便一个农妇,她们都能绘声绘色地讲出两个迈尔斯是怎么吵到急头白脸、不可开交的。不过他也很清楚争论是没有意义的,这是一个命令而非建议,只好点头应下,面带不悦地走开了。
老实说,阿泰尔对他的便宜导师要到哪儿去一点兴趣都没有。阿尔穆林只是让他们一齐去大马士革刺杀目标,没有说他们俩必须寸步不离地待在一起。但他不想让阿尔穆林以为他不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赎罪机会,仅因为他对任命成他导师的人不满,尽管他的确十分不情愿。只是九个人罢了,他可以忍耐,他暗下决心,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戴斯蒙身后。
他没有费心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所以戴斯蒙肯定知道他跟了上来。他的步伐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看他,边走边说道,“你知道,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对当你的导师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像有些想看你笑话的同胞。到了地方之后,我可以下令让你自由行动,我不会插手。嗯,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双赢的举动。”
戴斯蒙的想法和他明显一致,他们的厌烦是互相的。换一个人来,阿泰尔大概早就欣然同意了这个好主意,但一想到对方如此提议不过是急于摆脱他,他就觉得无名火起。他才应该是那个颇俱怨言的人,毕竟没有哪一个训练他的教官不为他的天赋所折服,不像戴斯蒙,只会浪费自己的才能。他忿忿地哼了一声,“然后给你机会向师父报告说我不服从指挥吗?绝不。”
“我不会的。你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即使应当受到责罚,除了阿尔穆林之外,也只有可怜的马利克以及他的家人有权利这么做。我倒宁愿不和你扯上关系,不过既然你拒绝了我的善意,那就这样吧。”戴斯蒙快步穿过中庭,来到右侧的塔楼门口,迈尔斯大师的办公室就位于这里的第三层。他转过头,没好气地对他说,待会儿就要见到他的父亲一定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了。“你跟过来做什么?阿尔穆林也让你拜访威廉了吗?别闲着,去帮我收拾行李,备好马匹,我会在马厩那里与你会面,阿泰尔学徒。”
他在学徒一词上加了重音,阿泰尔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下用袖剑割开那根口吐不敬之语的舌头的可行性,可惜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等他取回刺客大师之位,他会让这家伙知道他的厉害,但现在他仅是皱了皱鼻子,说,讥讽的语气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好吧,导师。我会给你一些空间,让你和你父亲享受久别重逢的喜悦。”
反正戴斯蒙和他父亲吵架的内容不多时就会通过某个刺客的嘴巴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甚至不用亲自到现场去看他出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