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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渊的三把锄头| A riverder le stelle

Chapter 10: 荒芜之龙与诅咒之金 04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04
奈费勒捧着封印了恶魔头颅的鸟笼,走过漫长的走廊,走进空旷的餐厅。

厚重的帷幕垂在窗前,遮挡了正当午时本该耀眼的阳光。空荡荡的座椅们依旧环绕着宽阔的餐桌,桌面上放置了几道精致的菜式,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鲁梅拉坐在她曾经的位置上,翻动手中的书页,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循着奈费勒的脚步声抬头望去,起身向大维齐尔和笼中的“阿尔图”问好。

“午安,鲁梅拉,希望你昨晚休息得好。”金色荒芜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迫不及待地向她打招呼,又恬不知耻地滚动着去蹭笼外奈费勒的手,“她也知道了?看来因为你的又一次失败劝说而失望的人,不止你一个啊。”

奈费勒没有回话,只是向鲁梅拉点头回礼,将那架鸟笼放置在“阿尔图”的位置前。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行走的步伐也不如往日稳健,脖颈上新添了一点未能妥善掩饰的淤青。他将修长的手放在牢笼的锁头上,以疲惫的声线确认着:
“在交换信任之前,我要再确认一遍你的承诺。以接受召唤时的束缚起誓,来自深渊的‘金色荒芜’阿尔图,请诚实地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没问题,我未来的大维齐尔。”金色荒芜对他咧开嘴一笑,舌苔上被召唤时烙下的古语次第亮起,从祂锋利的齿间漏出幽幽荧光。

“除了撕毁最初的契约之外,你没有任何其他手段消除契约在某个被感染的独立个体身上的影响。是,还是不是?”

“是。契约的效果不是诅咒,而是一种自然发动的置换魔法。我有一些延缓发作的手段,但姓名一旦被写上契约,除非追溯到一切的根源,否则影响永远无法彻底消除。”

“荒芜契约的影响范围不止是凡人,即使是传说中的生物也会被感染。是,还是不是?”

“是。不过,人以外的大部分凡世生物不具备意识到黄金及其背后价值的智识,而深渊里的存在不是太过疯狂就是太过无趣,向祂们推销契约实在是浪费…”得意洋洋地炫耀着的恶魔偷眼看向笼外人的脸色,识趣地收了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现在’的陛下。别担心,等他变成龙之后,就算因为龙的天性贪恋黄金被契约捕获,也会随着我解除最初的契约被释放的啦。我会送他一个山清水秀的世界坐标,让他安心窝着退休的。”

奈费勒竖起手打断了祂让人难以忍耐的虚伪安排:
“最后一个问题。根据你提出的要求,你只会为了与上千人的生命和痛苦等价的珍贵之物解除荒芜契约。圣人的灵魂,巨龙的头颅,或者帝国的王权,在你眼中都满足这样的条件。只要代价能够成立,例如,你确信可以通过我们的作保取代‘屠龙苏丹阿尔图’的身份,掌握帝国的至高权柄,你就会解除契约,解放所有被它影响过的人们。是,还是不是?”

“是。当然,我永远接受任何其他等值的代价,但为了我们的合作与信任可以长期地,良好地持续下去,还是现在的选择更好吧?”金色荒芜做作地冲奈费勒和鲁梅拉眨着眼睛,“相信我,我会是一个比他更好的苏丹,更好的‘阿尔图’的。”

“那么,以不能对在场的任何人造成生理或精神上的伤害为前提,我将解开你的封印。”

在锁扣被开启的瞬间,金色荒芜长笑一声,祂的头颅化作无数只金色的飞鸟扑出笼中,落在祂面前的座椅上,聚拢成完整人形的姿态。祂大剌剌地霸占了这个属于“阿尔图”的座位,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揽之前站在祂笼边的人,但奈费勒恰好在此刻后退了一步,与祂伸出的手错身而过,担任起布设餐具的侍者。

鲁梅拉捧着一瓶散发着果木香的佳酿走到祂身边,斟满了祂面前的金杯。

奈费勒把仅限苏丹使用的金盘推到了祂的面前,将金餐刀放在祂的手边。

他们俩亲切地在祂的身边坐下。桌上的佳肴热腾腾地冒着香气,陈年窖藏的香气令人无端沉醉。奈费勒举起面前的银杯,向着祂微微倾身致意:
“为了国家的未来,喝一杯吧,阿尔图。”

金色荒芜凝视着身边的两人,眼中流动的金光短暂地凝滞了片刻,然后祂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抓起了面前的金杯:
“好——”

下一个瞬间,祂的动作凝固了,金杯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你感觉到了吗?”
奈费勒站起身,紧盯着恶魔眦裂的双目。

“构成祂的贵金属的魔法反应在产生改变,祂确实受到影响了。”
鲁梅拉站起身,银光闪闪的魔文从她的袖口里流出来,勉强将几乎喷发的金色火山压回椅子上。

你迫不及待地掀开隐形衣,从帷幕后跳了出来,把奈费勒和鲁梅拉双双拽到了身后:
“尝尝你自己对别人下的诅咒吧,恶魔!”

金色荒芜用一种令人作呕的惊怒交加的神态瞪着你们,构成祂身体的,仿佛无时不刻在祂虚假的人皮下流动的黄金褪去了光泽。你警惕地握紧剑柄,看着祂伸出的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最后只是落在桌上,拿起了金盘旁的餐刀。刀刃像两面清晰的镜子,将你们和祂泾渭分明地映照在两侧。

一些棕褐色的,像是毫无价值的破铜烂铁一样的金属从祂的手臂,脖颈和胸膛钻出来,祂啧啧地打量着自己的状况,在刀锋的寒光后对着你们冷笑:
“原来荒芜契约的置换魔法作用在我自己身上是这样的效果。你们这个世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为了护着一个暴君也太无所不用其极了吧,是不是太卑鄙了?”

在你破口大骂祂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之前,被你挡在身后的两人推开你的手臂,站到你的身边。
鲁梅拉平静地陈述道:
“接触过荒芜黄金的人一旦对被诅咒的金子产生贪念,哪怕渴求的是金子作为载体象征的情感,也会被魔法影响。这是您自己设定的规则。”

奈费勒用手杖轻敲地面:
“我们没有胁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考虑另一种代价。自称‘金色荒芜’的阿尔图,能在不同世界间穿梭的大恶魔,你自己的痛苦和自由,想必在你眼中应该足够珍贵,足够达成令你解除契约的条件了吧。”

金色荒芜沉默地注视着你们,一切浮夸与虚伪的情绪都从祂的脸上褪去了,丛生的金属从祂的脸颊上钻出来,露出假面下荒凉的空洞。

你握住奈费勒和鲁梅拉的手,以前所未有的平和的心情,面对着面前这个被痛苦,贪婪和罪恶浸透的自己:
“这里不是你的世界,另一个‘我’,阿尔图。”

“你是无法在这里找到使你贪求的渴望之物的。如果你有想要弥补的遗憾,你该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去‘追溯一切的根源’。”

 

昨天晚上,奈费勒一把推开你封闭的寝宫大门时,你正一只脚踩在窗沿上,试图仗着沐浴龙血后愈发强健的体魄从窗口一跃而下。

“阿尔图!你要去哪?”

奈费勒的怒吼追着你的后脑勺,你正准备狠狠心翻过窗柩,就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你慌忙转身看去,之前被你蹬裂的地毯同样把你急匆匆奔过房间的大维齐尔绊倒在地,他一边狼狈地挣扎着起身,一边抬头对着你大喊:
“阿尔图,站住,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议——”

你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从床上抓起一条毯子把他兜头罩住,然后把罩在毯子里的奈费勒扶起来站好。

奈费勒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那颗聪明的脑袋从你控制下的毯子里挣扎出来,用一种听说你用贝姬夫人折断了银纵欲卡时的复杂神情瞪着你。

你一边确保他脖子以下裹得密不透风,一边自嘲地笑着捏紧了他的肩膀:
“奈费勒,你赌输了,我没有不心动的自信,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存留着一颗怎样的心。但至少,我们不能让恶魔掌控这个国家,等我变成龙以后,你一定要先让祂解除你和其他人民身上的魔法,然后我会尽力和祂同归于尽…”

奈费勒的眉毛皱得比看见你在他的粥摊前折断奢靡卡时还要紧,他奋力把手也从毯子里挣脱出来,捧住你的脑袋细细检查,带着笔茧的手指反复摩梭你的额头:
“诅咒的影响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一定还有什么控制它的方法,我们不会让你变成龙的,阿尔图,不要放弃自己。”

“那难道就要放弃你吗?现在你甚至还被感染了,最差的处理方法也已经没法再用,比起让那个恶魔得偿所愿,还是让我这条名副其实的恶龙发挥余热吧。”

奈费勒盯着你的眼睛陷入沉思,你静静地看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等着他作出理智的决断。
短暂的沉默后,他失笑出声:
“臣要向陛下告罪,和被封印的恶魔进行对话前没找到机会告知您,或许给了别有用心之人挑拨的空间。”

他轻推你的肩头,你顺着他不容置疑的态度退后,让那条笨重的毯子滑落在地。然后他解开衣襟,露出苍白的,单薄的,但没有一点不该有的黄金光泽的胸膛:
“我没有答应祂的赌约,也没有感染黄金病。”

他拉起你的手,覆盖住他心脏的位置,也把他苍白的手放在你的胸口。你们的心脏在血肉下慌乱,紧张又雀跃地跳动着,逐渐同步到相似的频率,把遥相呼应的节奏传递到彼此的指尖。

“我不需要用赌约来试探这里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脏。”奈费勒坦然地笑着,隐藏着似乎从未变过的希望的眼神认真而笃定地望着你,“我相信我一直注视着的阿尔图。相信他有能力跨越难关,做出正确的选择。只要他还需要我为他…开拓他的道路,我将义不容辞。”

沸腾的龙血在冷却,被可怕的梦境点燃的头脑开始降温,你的心头和眼底开始发酸,浓烈的后怕裹挟着长久地发酵过的情绪一起涌上来,在你开口回答他之前,眼泪已经从你的眼眶里不间断地滚落。

“奈费勒。”你攥紧了他的手,自从游戏开始时就一直萦绕在你心头的那句话,终于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我好害怕…”

他用力地握住了你的手,像是最初那样,像是一直以来那样。

“我也一样。阿尔图,是你给我带来了超越我想象的勇气,我希望我也能为你做相同的事。”

在苦涩的,温热的,久违的泪雨的浸润下,你向他倾倒,放任自己向他敞开胸怀。

你们并肩躺在床榻上,如水的月色在床前静静地流淌。他努力平复着错乱的呼吸,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和你商议着:
“根据您之前描述的场景,我对荒芜契约的特性有了一个猜想——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找到最终解除它的方法。”

“这时候就别说‘您’了,我总觉得你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尖锐的让我没法反驳的话。”

奈费勒短促地笑了两声:
“好吧,阿尔图,我想到了一个陷阱,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那之后呢?那个恶魔到底是怎么被驱逐的?”

盖斯一边加急补习着面前堆成一小座卷轴山的,这些日子里他错过的政事,一边忍不住向身边的其他官吏询问起之前的故事。

连日来忙于黄金病爆发过的领地的后续治理,患者恢复后的隔离观察,军队与大批基层官吏的晋升与封赏,警惕黑魔法诅咒的意识宣传等一系列繁杂事务的群臣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各自的话匣子,以一种七嘴八舌各显神通的气势,开始热情地讨论起你在屠龙之后缔造的第二桩传奇。

你站在觐见厅后门外淙淙流水的清泉旁,听着里面越聊越夸张的“伟大屠龙苏丹带领他睿智忠诚的魔法师们与恶魔大战三天三夜,英勇不凡,神威盖世”的故事,局促地用鞋底摩擦地面。

奈费勒的声音适时地在门后响起,当事人之一的到来让正热火朝天地兼职说书人的群臣识趣地暂停了交流,恋恋不舍地结束了一段你一拳打扁四个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魔的造谣叙事。

一个就够麻烦了,你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往后的余生都不必再跟这些可恶又可悲的,其他可能性的“阿尔图”打交道,已经打过交道的最好也别再来。

在那段长久的,几乎要让空气凝结成冰的对峙之后,金色荒芜抬起不再掩饰的利爪,撕裂了从虚空中浮现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姓名的契约。祂的身体连同桌上用荒芜黄金临时打造的餐具们一起,开始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逐渐消失,那些受到荒芜契约影响,在祂周身丛生出的尖锐金属化作混杂着铁锈色碎屑的浑浊金水,沿着祂的脸颊与皮肤滚下,在滴落到地前蒸发殆尽。

“深渊里像我这样的存在可不止一个。我们会看着你,幸运的,仍有回头路可走的‘阿尔图’,你可不要再给我们可趁之机。”

“还是看好你们自己吧!”在你忍无可忍的呐喊中,金色荒芜大笑着回归了深渊。

你甩掉这些让人不快的记忆,正了正头上沉重的冠冕,迈步走进今日的朝堂,在群臣热切地躬身行礼的间隙,与抬起头注视着你的奈费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他走到你的身边,开始有条不紊地宣读今日朝会的安排。

你们将再一次,携手面对你亲自种下的森林,帝国腐朽而沉重的车轮,未来每一次可能的来自深渊的恶意;去直面你对未来的恐惧,重新获取失去的信任,重拾你们错过的构思,去完成那些似乎随着你斩下火龙头颅而消失在世界上的,但始终存在在那里的计划。

你们的道路,还远未抵达结局。

Notes:

金色荒芜与伯劳的森林的故事也到这里告一段落了!对于每一位一路阅读到这里的朋友,请容我致以诚挚的谢意。
小伯劳和他的鹦鹉维齐尔开始尝试一起飞出这片自己种下的森林了,或许未来他们还要面临更多挑战,或许龙的眼睛还会在虚空中凝视着曾经斩下自己头颅的人类,但是,有人拥有了凝视自身,作出改变的勇气,而这正是一切英雄故事的起点。
至于在那之后的故事,就交给他和爱他的人们一起努力吧。
而遭到了恶魔事业和锄头事业双重打击的金色荒芜的故事,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再详细说说...

再次感谢您的阅读与兴趣!如果对这个故事有任何想法的话,请给我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