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海尔森皱着眉,低头看着桌面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报告,不由自主地抬手捏住了自己的眉心叹气。
不知从何时起,早已销声匿迹多年的刺客组织突然崛起,伴随着圣殿一方的接连受创。
刺客的组织发展得太过强势,那些拔除圣殿据点的行为,并不像是故意的宣战或是挑衅,反而更像是为了其自身的扩大而腾出位置。
几次明里暗里的交锋中,根基深厚的圣殿一方都未能占得先机。
他的伙伴希基遇害,致使他的信息源和贸易网都瘫痪了将近一半。查尔斯也差点步了希基的后尘,勉强从刺客手里抢出一条命来。他只得暂时命令所有人隐藏行踪。
这种失控的感觉令海尔森感到了久违的愤怒。就好像是他的对手未卜先知地算到了他接下来的每一步,而他却对自己的对手的想法和计划都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对未来的局势发展有如此精准的预判力?这不可能,海尔森本身并不相信这一点,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性可以考虑:要么是刺客拥有着优秀到能躲过圣殿耳目的情报网,要么就是刺客的决策层对海尔森本人有着无比细致的了解。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的敌人都强大得太过可怕。海尔森为此感到焦虑。
所有能够收集到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威胁,刺客的导师,康纳。
康纳,海尔森想道,这个人必须被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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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断了海尔森的思路,进入书房的人带给了他一个或多或少值得期待的消息。
“这么说,她同意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了?”
“没错,先生。但她说只会告诉你一个人。”
海尔森倒是十分想听听这名被俘的女刺客能跟他说些什么。他们抓到的刺客总是死得太快以至于很难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如果你想的话,他会愿意见你。”那个女刺客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谁?刺客导师吗?”海尔森难得愿意耐心周旋。
“他一向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只要你出现,他会找到你。”
瞬间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海尔森不禁一阵阵后怕,那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毫无所觉地将自己摆在了敌人的刀剑之下。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海尔森需要确定这不是狡猾的刺客们的又一个难缠的陷阱。
“我并不是在帮你,你以后会明白。”
海尔森有了一个新计划。如果那个女刺客说的是真的,刺客导师对海尔森的确格外重视,那么他将在自己身边设下埋伏,站到一个显眼的地方去。
以自己作饵是极其冒险的策略,他或将因此死去,然而一旦成功,他们的回报会是十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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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了三天的计划,今天就要实施。
今天晚上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了。
海尔森连续几天绷紧了神经,这会儿在马车上稍微放松一点就立刻陷入了睡眠,直到被他的下属打断。
“先生,我们到了,我们的计划…”
“计划照常,你们各就各位吧,藏得离我远一点。”
“可是先生…”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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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他了!海尔森绞尽脑汁才将他带入了埋伏。然而想要抓住那个刺客却没那么容易。
刺客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他的身上带有钢铁的光辉,白得森冷,寒气逼人,一柄战斧挥舞起来迅猛又致命。海尔森相信在杀人放火这一行当,白衣刺客一定有着绝佳的风评。但很可惜他显赫的名声要到此为止了,因为海尔森今天势在必得。
海尔森一枪打中了几乎成功脱逃的刺客,枪伤在腿上,完美地剥夺了刺客的行动力。
他们得手的太过轻易以至于海尔森都开始猜测这是不是这位刺客导师谋算好的陷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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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纳为了自己被俘的事实沮丧了一会儿,子弹打穿了腿上的筋肉,似乎他完全重合了阿基里斯的命运,说不定历任刺客导师都得经过这么一遭。
一时兴起的他对上了准备周严的父亲,会发生这样的结果也是无可奈何的。他大概心里清楚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命运,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恐惧。
事实上他也的确应该感到恐惧。
圣殿骑士绝不是以仁慈而著称,所以也不会对俘虏仁慈地赐以速死。他们绝对会在俘虏死前挖尽他所有的利用价值。康纳以前曾见过父亲这样做,那又是一段不可言说的故事了。
他的手腕大概是脱臼了,因为他感觉不到被镣铐擦伤的疼痛。锁链束缚着他的双臂拉扯着他,让他勉强保持一个站立的姿势,他挫伤的肩膀难以承受过多的体重,只好双腿努力地站直,为自己的身体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然而腿上的枪伤大约是伤到了骨头,咯吱作响的关节不断地锉磨着他的神经。
“只要说出来就好。说出来,这一切就结束了。”他半心半意地听着父亲冰凉残酷的话语,依旧保持沉默。
于是凌厉的皮鞭又一次砸到了他的身上。愈发沉重的鞭笞几乎将剧痛推至他能承受的边缘,皮肤被无情地撕裂,灼热的血液涌出来,顺着他身体的线条流淌而下,缓慢地滴落在地上,在他的脚下渐渐地汇成一滩鲜红。
力量的流逝迅速得惊人,他垂下头,保持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他的视线昏黑一片,有那么一刻,疼痛压倒了一切,令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直到一桶冰水被兜头浇下。
水流带着刺骨的疼,经过绽开的皮肉渗入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突然清醒过来。他不能放任自己屈服于漫长的折磨,如果被痛楚夺去了思考的能力,那么他就真的有可能会无意识地把某些秘密说出口了。
他必须说点什么,让父亲以为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与他周旋一会儿,让他得以片刻喘息,令自己麻木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啊!”严重的脱水令他的咽喉嘶哑肿痛,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缀在句尾变了调的痛呼,是由于父亲出其不意地将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右手小臂中。
“不如告诉我,你为什么现在肯开口说话。”海尔森阴冷的语调高高在上地响起。
康纳的打算被父亲发现了,他咧咧嘴,像个干了坏事被父母抓包的孩子,如果不去看他带着血污的难过表情的话。
他的右手废却了,他再也拿不起自己心爱的战斧,再也无法保有作为战士的荣誉了。
他的确感到了难过,但是只有一点点,他发誓他只有一点点难过。
死亡的临近以秒而记,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在意这副破碎的躯壳了。
“那么,”父亲的手指挖进了他绽开的皮肉,“你的继承人是谁?”
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因剧痛而颤栗的康纳心中气急,“Fa……F**k off!”于是便差点脱口而出了一个大秘密,他不得不承认父亲的刑讯策略还是很奏效的,于是为了弥补失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粗口便贡献给了自己的父亲。
“我没有继承人!”他说的是实话,比起自己指定一个继承人,他更倾向于让伙伴们自己选一个他们喜欢的。
“那么只要我杀掉你,你的组织就垮掉了。”他的父亲挑着一边的眉毛,面不改色地接上一句。这或许是父亲另一个试图激怒他的策略?于是他并未回答什么。
康纳不怕死,他从第一天起就一直在为自己的离去做准备,哪些事务交给谁来管理,哪些责任托付给谁来完成,他都安排好了。与寻求控制的圣殿不同,他致力于建构一个自由的体系,一个没有他也能够独立完整的运行下去的体系。所以圣殿想要通过除掉他来击垮他的组织是绝对做不到的。
“你们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当然是和圣殿友好握手了…呃!”扎在右臂上的匕首被迅速拔出,然后瞬间又穿透了他的肩膀,带起剧烈的颤抖。
瞧,我说了你也不信。他抬头看着父亲那双冷冽的充满警告的眼睛,有些委屈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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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如何处置刺客的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有人提议应当仔细审讯,对方的身份特殊,掌握着敌人几乎全部的信息,他脑袋里的东西必定十分有价值。还有人提议立刻将其处死,拖延很可能会给刺客脱逃的机会,并且还要提防其他刺客们的营救。
海尔森本人比较倾向于尽快处死刺客的提议,然而讨论了半天,最后众人的决定是将审讯的时间定为三天,三天之后,无论有没有挖出能用的信息,都会将刺客处死。
第一天是绝对的无用功,却也在海尔森的预料之中。
本来他非常期待这个与自己纠缠已久的对手,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年纪没有自己一半多的小伙子,这个落网容易到令人困惑的年轻刺客真的是他们的导师吗?对于这个结果海尔森不能说是不失望的。直到他亲自参与了审讯,他才开始对这个刺客导师高看上了几分。
当冰水也没办法将刺客浇醒的时候,为了避免他过早的死亡,海尔森只能暂时停下。
他们讨论了一下第二天该用什么方法让刺客屈服。
“我们应该通过粉碎他的尊严来击垮他的意志,这样就可以彻底地征服他。”查尔斯那个家伙尽出些不靠谱的馊主意。
究竟怎么做才能摧毁一个人的灵魂呢。查尔斯自告奋勇地要参与第二天的刑讯。海尔森没有同意,不完全出自于公心。
私心里他一直将那个刺客导师当作自己认定的对手,而且与他地位相当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了。所以海尔森隐秘地觉得查尔斯并不够资格去征服对方,查尔斯还配不上。
第二天,海尔森再一次来到刑讯室里,刺客对此的反应只是一句“怎么还是你…”
“你怕我。”海尔森对他的反应感到好奇。
“对…我怕你…”刺客的回答似乎是认真的,又似乎是在敷衍。
“你的确应该怕我。”海尔森说着,松开了吊住刺客的锁链,刺客猛地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牵动了全身过于沉重的伤势令他不由自主地痛苦嘶声。
海尔森将自己压在刺客身上,让他痛呼出声,强硬地迫使他舒展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你要…做什么…”刺客慌乱地问着海尔森。
“你会明白,你现在应该好好想一想你要说点什么来让自己摆脱现在的境地。”海尔森仍然淡定自如地回答,他一把撕开了刺客身上早已破碎不堪的衣服。
等刺客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反抗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别!求你!你不能!我是…”当他被剧痛贯穿的时候,无论他刚刚想要说的是什么,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只化作了无声的嘶吼。
刺客求饶了,就连海尔森也为此感到惊讶,他抬头看见刺客那双向来坚毅顽强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像一个孩子一样呜咽着哭泣起来。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
就真的如查尔斯所言,像是打破了什么东西,强撑着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么。
一片片印第安风格的羽毛装饰散落在哭泣的刺客周围,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折断了翅膀坠落地面的白鹰。永失自由的痛楚让刚强到极至的灵魂中涌出了脆弱的悲伤。
一向心如止水的海尔森备受触动,他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波动。视线里冲击感官的美,强烈地刺激着他,使他凭着一股冲动,一口咬上刺客干裂流血的嘴唇,标记被他征服的猎物。而对方仅存的那只左手虚虚地抓着他的衣襟,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气让人感觉不出对方是想要推开他,还是想要将他拉得更近。
查尔斯这次的提议说不定真的能成功,海尔森趁热打铁地问道,“你刚刚说,你是什么?”
眼角犹带泪痕的刺客表情茫然了一瞬,随后竟然低低地笑了出来,“我是一个刺客!我不会向你屈服的,圣殿骑士!”
海尔森顿了顿,这个刺客找回了自己的坚定,竟把自己又完完整整地拼了起来,海尔森的心中比方才更加震撼。
他退开来,重新恢复两人之间体面的距离,他也没有再开口审问,再问下去也不过是对刺客导师的一种辱没。
海尔森住了口,可是那个一度精神崩溃的刺客却没有住口的意思,而是再次开口叫住了海尔森打算离去的脚步,“我刚刚,的确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关于刺客,也关于未来…”
海尔森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就留了下来。
刺客开始描绘起自己所理解的信条和向往的未来是什么模样,海尔森本不想听这个刺客的废话的,但是却不由自主地被它们所吸引。那些天真的话语和美好的想象让刺客的形象与自身的年龄渐渐重合了起来,不再是海尔森书桌上报告里概括的死气沉沉的模样。尽管身在绝路,他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希冀的光。
海尔森从未见过破碎毁灭之时会变得更加美好的事物。美得像万物倾颓的秋天里那些萎顿凋零的落叶,虽然注定陨落,却依旧义无反顾,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散发着柔暖的金色光辉。
“那么你呢…以前有一个圣殿骑士和我说,他坚信秩序的道路,你也这样想吗…”
海尔森在这样的发问下沉默了许久,太多独自背负的压力,加之与同伴们渐渐离心离德的痛苦,让他早就失去了倾述的意愿,何况是对着一个将死的敌人呢。
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刺客简直比一个树洞更加安全了,他可以放心的对他说“国王长着驴耳朵”,而对方会将所有的秘密带入冥土。
于是他开始诉说圣殿的追求,他曾经的理想与最初的心愿。直到察觉到刺客早已陷入了昏迷,他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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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纳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父亲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来了,真好…”
“昨天你还非常不想见到我。”父亲还是那么冷言冷语。
他以为再见到父亲的时候自己会歇斯底里,或者情绪崩溃,总之不应该像现在这么平静,但是目前的情况是,他的确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开始嘲笑起昨天那个软弱的自己,不过就是和父亲的一场性事,竟然会让自己动摇成那个样子,还一度差点把最糟糕的秘密说出口,真是太不济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呢。
“今天,你肯定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了。”父亲的语调平淡而缺乏起伏。
“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会变得悲伤了…”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了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的脑袋从昨晚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全身的重伤,断裂的筋骨,伤口的感染,严重的高烧,过量的失血和脱水,还活着对他来讲就是煎熬,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疼痛。
父亲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令他十分不喜,他看着对方弹出了袖剑蹲下身凑到了他身边,于是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父亲认为他不必再苦苦煎熬到这一天的结束了。
他知道父亲本身并不是那种乐于折磨别人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对他的兄弟们的忠诚。正如同康纳自己所做的一样。
“别…不用你费力气了…”康纳对他的父亲说。他的眼中没有惊恐或是绝望,只有平静的拒绝。
他撑不了多久了,他自己知道,那么就尽量不要让父亲亲自动手了。
“你的愿望…很美…”康纳气若游丝地说,一股冲动令他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地朝父亲伸出了手,“愿它实现…圣殿团长…”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也伸手握住了他,“愿你安睡,刺客导师。”父亲温柔地回答。
真好,康纳笑了起来。
他不痛苦,也不遗憾,这一刻他只觉得圆满。他终于也做到了这一回了,得以用自己温热的鲜血来印证对父亲的爱意。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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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导师康纳死去了。海尔森心里却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有一点怅然若失。他花了很多时间来想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然而他们真正见面,有机会验证想象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天。
但是这三天却颠覆了海尔森全部的想象,他开始好奇对方真正的模样。刺客最后安详的睡颜一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那个人究竟有着怎样坚定的信念,才能让他经历百般折磨依旧无怨无悔。
他知道这一点似乎比较病态,但他无论如何就是忘不掉那只带着自由的灵魂殒落的白鹰。
海尔森开始收集一些关于刺客导师的细枝末节的资料,原来这些中的大部分都会被筛掉而不会进入海尔森的书房,但是现在它们都一股脑地摆在了他的书桌上,因为他想要知道,这些信息拼凑出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新的线索出现在不久以后,海尔森的一个线人从一名少年的手中得到了前刺客导师的亲笔日记。
“他为什么肯帮助我们?”海尔森奇怪地问他的下属,能够拿到前刺客导师的亲笔,肯定是刺客成员而且还是和导师相当亲近的人。
下属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在帮我们,您会明白的。”
海尔森举起了手中的笔记本晃了晃,“那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下属并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您还记得帮助您抓住刺客导师的女刺客吗?”
他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我是她的父亲。”他的下属留下这么一句令人震惊的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海尔森摇摇头甩脱心中不好的预感,低下头开始钻研前刺客导师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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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也会沾染上写日记这样多愁善感的习惯,我本不该这么做,有太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可能会通过笔尖不经意地泄露出来。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写了下去,因为这实在是排遣孤独的绝妙方法。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冲破他那至死方休的孤独,可惜我已经不再有机会。重新回到庄园的那一刻起,我便暗自发誓,此生都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新学徒们总是会向我询问许多关于组织的教义和方向的问题,他们乐于钻研我们的历史,然后畅想我们的未来。这是值得我高兴的事情,只是我并没有成为一名老师的经验,这让我应付起他们来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会把我所理解的信条和我所知道的真实,毫无保留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们。阿基里斯曾在我面前藏起了谢伊的名字。但我绝不会对他们这样做的。」
「今天组织里加入了一个新成员,本来这种事情我不应该写在笔记里的,但是这个新成员的情况有些特殊。
丽莎,她的父亲是一名圣殿骑士。
多比强烈地反对我同意丽莎加入的决定。为什么不呢,我说,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家庭,但她的心是自由的,既然她决心选择了我们,那么我就会接纳她。也许信任危机是我们必将面对的困难,但我们会努力处理好这个问题,最后克服掉它。」
「我已经不想像从前那样,一门心思地把圣殿骑士移除这片大陆了。
圣殿骑士的腐败固然可恨(这是我重建兄弟会的决心的来源),但刺客也存在着堕落的可能,在圣殿扎根于这片土地之前,谢伊寇马克的出现就是证明。虽然我不能认同谢伊的做法,但多少还是理解一些的,他是个可敬的船长,也许对于当时的他来讲,面对着已失初心的刺客组织,背叛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慈悲了。
刺客与圣殿的斗争,是一部此消彼长的历史。
于是我开始试图想明白,是否相比于纵容刺客或圣殿一家独大,两个组织对立共存,互相制衡才是对这片大陆上的人民更好的选择。」
「经常粘着我的小学徒布莱恩不知怎么,发现了我父亲的身份。
“康纳导师…”他嗫嚅地问我,“你会为了他背叛兄弟会吗?”
这本来是一个严肃的话题,但是我却被布莱恩逗得差点笑了出来,“当然不会。”我郑重声明,有谁会呕心沥血地建立起一个组织就是为了背叛它呢。
自由与正义,我所坚持的,永远也不会动摇。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他不知道。”其实我并不能很确定,但是我希望他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痛苦了。哪怕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人注定要死在另一个人的手里,我希望这次能够活下来的人是他,而他只要不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再有负担。
布莱恩也许是觉得我的表情不太好看,他往后缩了缩,问我道,“你在怪他吗?”
“不。”我摇头。
有些悲剧,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错。它们就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你找不到任何人来责怪。所以我不怪父亲,也努力尝试不再责怪我自己。世界上总是有诸多意想不到的巧合,成就了今天的他,也成就了今天的我。」
「今天我们与圣殿骑士交锋时,破坏了一处圣殿重要的据点。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心怀信仰和理想的骑士。
我见过的大多数圣殿的成员,都是一些毫无荣誉的家伙,他们加入圣殿骑士团都是因为一些市侩的理由,诸如寻求权力与控制,寻求组织势力的庇护,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的薪水。一开始抱着的目的就是自利或者非正义的,可想而知这些人中以后会有多少愿意听从理解之父的指引呢。
但是这名骑士不一样。
“只有秩序才是追寻和平的唯一道路!”这是他坚持着的真理。
“那么秩序为什么不能是自由的秩序?”我这样问他。我并非一味地反对秩序,自然之母注视着天地,万物自有其本身的秩序。但是一种秩序不论多么的有条不紊运行有效,只要它是非正义的秩序,它都应该被破除重建,否则人们都只不过是被稳定在了一个痛苦的状态,这并非真正的和平。
他大声的斥责着我,“你们这些只知道制造混乱的刺客是不会理解的!你们所追求的自由是反秩序的,它只会滋生出混乱和暴力!你让我们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不,”我不觉得自己追求的自由有那么极端,如果一个人可以为了扩张自己的自由而随意毁灭他人的自由,那么自由本身也就不复存在了。我又问他,“自由为什么不能是秩序的自由?”
但是那名骑士没法再回答我了,他在我面前倒下了。
他早就服下了毒药,他宁愿死也不肯被俘。
我埋葬了他。
小时候我总以为人们之间的分歧可以通过沟通解决。长大以后才发现,思想的碰撞,会流血。所以世界上才会有冲突,有革命,有战争。
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放弃达成和解的希望,上一次彻底失败的尝试只能让我更加坚定心中的信念,这一次,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也说不定。
至于我的父亲,我一直渴望他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得以向他问话,听他言说,对他质疑,与他辩驳。
我希望成为一个自由而理智的人,不想再用刀枪剑戟代替语言来交流。」
「今天我放过了查尔斯李。
他们的行踪不难掌握,是不是像以前一样选择将他们一一杀掉才是条更容易的道路?我知道我能做到这个,而且甚至能比上一次更……
但我似乎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我放过了他。
早些年我以为自己永远也放不下的东西,悲愤的眼泪,仇恨的怒火,在经历过许多无奈的波折之后,终于褪去了本来的颜色。今天我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它们,只是自己还没有察觉。释怀并没有让人更放松,反而添了几分惆怅,难道这就是……长大了?
或许主动退一步的示好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但最起码我尝试过了。」
「丽莎死去了,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同意让她去那个任务的。
愿仁厚的万物之母永远守护她的灵魂。
我曾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解除她长埋心中的痛苦,但如今做到这一点的并不是我,而是她的父亲。
古往今来这两个纠缠不休的组织里,究竟有多少人曾改变过自己的立场,加入到对方的阵营呢。哪个刺客的祖先里没有圣殿?哪个圣殿的祖先里没有刺客?
我们的血脉相通相系,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从我懂事开始,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我都在梦境中期待着父亲的身影;每一次盛大的祭典,我都会向神明许愿与父亲团聚。然而当我真正找到了他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得到的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就是最好的了。
莫名的危机感令我焦虑不安,保守这个秘密变得愈加艰难,我多么希望能够告诉他,他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深爱着他。
但我已经选择了沉默。
我知道自己能够忍耐。
或许我也应该在自己死后把日记本留给他,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我曾存在过。
当然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这么做真是太蠢了,我会烧掉这本笔记,悄无声息地死去。
如果我没能来得及销毁笔记的话,布莱恩会帮我这么做的。
布莱恩问我为什么不肯告诉他,是不是因为我恨他。
而我告诉布莱恩恰恰相反。」
「他隐藏行踪的本事比他的同伴们好上太多,最近一段时间都很难探听到他的消息,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他了。
今天竟偶然得到了他的新消息,本来第一反应是“也许是个陷阱”,但是他出行的习惯还是很固定的,不见得一定就是……
考虑了很久最后我决定还是去看看,我…嗯…很想念他。只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他不会察觉的,他从未察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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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森合上了日记的时候,才恍然发现了时间的流逝,他已经不眠不休了三个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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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暂时脱离了圣殿的职务请了一个长假,开始自己一步步地寻找康纳存在过的痕迹。
他找到了莫霍克的村落。
“你说拉顿哈给顿?你念得不对,是拉…顿…哈…给…顿。啧!还是不对…”
“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村子被人放火烧毁了,他的母亲没能逃过去…”
“四岁,对,差不多就是那么大的时候,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一个仇人叫作查尔斯李了,不是有一个词叫恨之入骨吗,他看起来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离开村庄了。不担心,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独自干掉了一伙盗贼,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他当时真是厉害,但小时候还是很害怕他的…”
看来他的孩子还没握过玩具就开始握刀剑了,海尔森想道。
康纳小的时候到底长什么样子呢。他对儿子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对方安详的睡颜了,这样柔和的神色再柔软上几分,是不是就更接近少年时代的康纳了呢。
海尔森想象着如果自己曾参与到儿子的生活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海尔森想象着自己会把染血的战斧从他紧握的拳中抽出,然后用手帕仔细地擦干净那双小手上的殷红。
想象着自己把精挑细选的玩具放入他的小手中。
想象着他高兴地说一句“谢谢你,父亲!”
海尔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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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着康纳的步伐一路北上,到达了他以为自己有生之年永远都不会再次来到的达文波特庄园。
庄园的面貌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也许康纳的出现就是一个奇迹,他总能够让已经衰败的地方重现生机。
“康纳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我们都受过他许多帮助,记得有一次可真是多亏了他……”
“康纳那孩子不喜欢喝酒,他说因为酒尝起来很苦,他特别喜欢吃甜食…你问我怎么知道?我女儿特别喜欢他,经常偷偷……”
“他打猎特别厉害,我从他那里买到的动物皮毛永远都是最完整的,据说他的箭特别准,只射动物的眼睛…”
“康纳船长我知道,他出海的补给一般都在我这儿买。对,的确穿着船长套装,看起来嘛…和你差不多。你问开船的技术?应该不差,我听说他有个爷爷是当海盗的…”
他痴迷地搜集着康纳留下的点点滴滴,常常因为又弄懂了康纳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而沾沾自喜。
海尔森会想象着儿子平常不在管理兄弟会时,会遇见怎样的事情。
海尔森想象着他瞄准猎物时锐利又自信的眼神。
想象着他一击即中后回过头来看着父亲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想象着自己抬手扶上他的肩膀,笑着夸赞他一声,“干得漂亮,儿子。”
海尔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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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样坚定的信念支持着康纳走完这样充满苦难的一生呢。海尔森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但他终于认识了康纳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康纳并不是自己心中那个有着超凡入圣的大智慧的假想敌,他只是一个天真幼稚的渴望父亲的孩子。
他捧着日记,闭上眼睛温柔地吻上了它的封皮。
如果康纳笔下的所谓“至死方休的孤独”,就是他送给父亲的礼物,那么海尔森便甘之如饴。
曾经的他像一个幽灵般的阴影笼罩在康纳的心上,但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而现在,他终于有资格有底气地说一声,“我也爱你,我的孩子。”
回程的马车缓缓前行,规律而轻微的颠簸渐渐地将他送入了一个有着康纳的梦境。
直到他被别人吵醒。
他不舍地和梦里的康纳告别。
“先生,我们到了,我们的计划…”
“什么计划?”海尔森迷糊地问着叫醒自己的人。
“呃…捕捉刺客导师的计划。”
海尔森一个激灵彻底地醒了过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直捧在手里日记也已经消失无踪。
“计划取消!带着你们各自的人马撤走!”
“可是先生…”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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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个刺客会在自己被刺杀目标发现之后转身就逃,会逃跑的只有不小心被父母抓住的调皮的孩子。
“康纳,别跑!”他大喊,但是没用,于是他又试了一遍,“拉通…拉顿…哈卡顿!”
这一回康纳停下了。他震惊地转过身来看向海尔森,“你…知道我?”
“对,我知道你。”海尔森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地走向康纳,康纳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他的后背撞到了建筑上。
海尔森慢慢地靠近退无可退的对方,生怕自己吓坏了这个年轻刺客,“我知道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孩子。”
他轻轻地把双手环在康纳的腰际,给了他一个松垮的拥抱,如果康纳对此感到不适,他可以轻易地推开。
康纳怔愣了好久,然后他猛地用两只手臂紧紧地搂住了父亲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父亲的颈窝里。
海尔森也放心地收紧了这个拥抱,他感到自己的肩膀处晕开了一片温热的湿意。自由的白鹰收拢了羽翼,落在了他的怀里。
end
